书名:漂亮O手撕修罗场剧本 作者:花不渡 简介:【正文完】【预收《病美人被迫在冥府驯鬼》专栏球收藏,文案在最下,挨个亲亲宝贝们030】 黎珀穿越了,穿成了被硬塞进S区的Omega。 他的脸庞清艳瑰丽,像朵盛放在高台上的玫瑰。 可这里是秘密军区,漂亮娇弱的Omega对于憋久了的Alpha,就像是一块被丢进狼群里的肥肉,没人能忍得住不去觊觎。    何况这里还有魔鬼训练、精神摧毁、末位淘汰…… 其残酷程度甚至逼疯了不少Alpha,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他能活几天? Alpha们甚至打赌,过不了多久,他绝对会哭着求饶、任他们宰割。 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这无异于开局就拿了修罗场剧本,怎么破? 答:黎珀(破)。 温驯乖巧?装的。 弱不禁风?装的。 扮猪吃虎?嗯,这倒是真的。 渐渐的,Alpha们看他的眼神全变了。 * 没人能想到,他居然敢去攀附那位大人物。 江誉,S区首席作战官,与冷漠严苛一同出名的,还有他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力。 笔挺的军装一丝不苟地焊在他身上,强大冷冽的信息素逼得Alpha纷纷俯首,没人能抵挡得住属于强者的威压。 无人敢试图接近他,除了那个不怕死的Omega。 某次任务,“娇弱”的Omega浑身染血,面上写满了破碎感。 他藏起某些痕迹,然后仰起脸,将咬过的匕首放在作战官冰冷的手心里,眼底盈满惧意: “替我,杀了它。” * 在外人看来,江誉面容冷漠,不近人情,仿佛是一柄天生为战斗而生的人形兵器,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直到发情期的Omega眼尾泛红地直视他,冷白骨感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低沉沙哑的喘息从唇缝中颤抖着泻出: “你,标记我。” 【阅读指南】: 1、HE,彼此唯一 2、星际废土,私设如山 3、封面画手:糖九习 4、不生子 5、受走成长型路线,会一步步变强 文案已于2022/12/25截图存档 ——————-—————— 预收《病美人被迫在冥府驯鬼》,求收藏呀! 1、 迟醉面容苍白,体弱多病,频繁咳血,是公认的病秧子。 然后,病秧子穿书了。 他穿到了《万鬼嫌阎王真活该》里,成为了里面臭名远扬、鬼鬼喊打的最惨主角——阎王。 重要的是,迟醉穿来时,冥府快要被原主糟蹋完了。 迟醉:我又不是菩萨,凭什么替原主做慈善? 此时,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幽幽响起: 【宿主,9号提醒您不要摆烂,努力维护冥府秩序。您可以借此换取想要的一切——包括健康。】 迟醉:……坦白了,我就是菩萨。 2、 众鬼根本不把冥府放在眼里,纷纷以欺辱阎王为乐。 一波接一波的鬼前仆后继,扬言要给新上任的阎王来个下马威。 想逞能? 那就把那颗高傲的头颅按进泥里,让他摔个狗啃泥! ——百鬼戏,千鬼嘲。 可不知何时,去挑衅的鬼竟都有去无回。 只见迟醉赤足站在暗红色的血河里,漆黑的瞳仁被染上一抹猩红。 脚下,一颗头颅滚落在他苍白的脚踝旁。他看也不看,直接将那颗头踹进肮脏污秽的烂泥里。 唇角咳出的血渍被抹去,迟醉冷嘲:“一群垃圾。” ——最后,万鬼鬼哭狼嚎。 3、 迟醉被鬼盯上了。 不论走到哪里,都甩不掉身后若有若无的窥伺感。 他强忍咳意,毫不留情地拧掉了小鬼的头,转身瞥向阴影处: “谢疑,看够了吗?”    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迟醉被禁锢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耳边传来一抹凉意:“你说呢?” 迟醉嘴角绽出一抹微笑,刚欲斩断他的手臂,冰冷的机械音却又一次响起: [请宿主与谢疑甜蜜相拥。] 迟醉闻声一窒,喉头瞬间涌上一抹腥甜。他咬了咬牙,却还是张开手臂,笑着拥住了谢疑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掌心发力。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穿越时空星际ABO 主角视角黎珀互动江誉配角作者专栏球收藏QAQ 其它:预收球收藏《病美人被迫在冥府驯鬼》 一句话简介:扮猪吃虎,我最在行! 立意:要成为强者。 第1章   “S区居然让这种弱鸡进来,也不怕脏了名声。就这身子骨,还是乖乖滚回去当金丝雀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就是,我还没怎么样呢,这Omega就吓得连眼都睁不开了,真有出息。”男人活泛了下筋骨,语气轻蔑。   “金沐,悠着点,别一拳给人家吓尿了。”同伴假惺惺地开口,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   被叫做“金沐”的男人倏地笑出了声:“别尿我身上就行。”   下一瞬,他沉下脸,掌心握成拳,骤然发力,直直地冲着Omega的门面招呼过去!   拳头划破空气,掀起一阵罡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与此同时,黎珀眼睫一颤,猛地睁开了双眼。迎面就是近在咫尺的铁拳,黎珀瞳孔骤然一缩,他无暇思考,本能地偏过头,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砰——”   拳头猛地撞向耳侧的墙壁,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声音。   只见一枚拳头大小的坑洼嵌在距他脑袋仅有一厘米的地方,坑洼边缘墙体呈蛛网状,碎石正混杂着泥屑往下掉,尘土落了一地。   黎珀偏头一看,双眸瞬间震惊地瞪圆了。   我草,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脸,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面容陌生,身量极高,皮肤是醒目的古铜色,浑身都是腱子肉。肌肉绷紧时,鼓起夸张的弧度,让人毫不怀疑他一拳能打飞三个成年男子。   ……压根干不过。   忽然间,黎珀眼前一晕,大脑蓦然陷入一片空白。等再清醒过来时,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大段记忆。   记忆里,他胆小柔弱、纯真无害,被义父保护的很好,是一个泡在蜜糖罐里长大的Omega。近年来,人类基地不太安稳,义父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不惜动用关系将他塞进了S区。也是因此,娇生惯养的Omega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鲜明的恶意和觊觎,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他快崩溃了。   而今天的这场霸凌,是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   真是朵可怜的小白花。   回忆匆匆结束,黎珀终于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原来,他穿越了。他穿进了ABO的世界,成了一名软弱可欺的Omega。   咂摸着“软弱可欺”这几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字,黎珀陷入了沉默。   另一边,金沐也愣在了原地。   他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好歹的Omega,让他吃个苦头,并没有真正要打伤他的意思。而且这个Omega怕他怕到发抖,连站都站不稳,金沐根本没料到他居然敢躲。   更没料到,还真被他给躲开了!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顶级Alpha,金沐内心涌起一股深深的异样。他恶狠狠地低下头,刚想放几句狠话,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浅茶色的眸子。   Omega有一对极为好看的狐狸眼,眼眸圆润,眼尾上翘,勾人得很。正值白天,灿烂的阳光细细撒进他的眼底,浅茶色的瞳孔变得更淡,像是盛满了碎金。此时此刻,那双眼眸正直直地盯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目光里竟满是深意。   只一眼,金沐面部肌肉猛地一僵,头皮全麻了。   什么异样,什么躲开,他一股脑全忘了个干净。   Omega的心理活动他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这炽热的视线盯得浑身都不舒服。明明只是被看了眼而已,他却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就像被人下了蛊似的,难受得很。   好巧不巧,金沐脑海里回想起了同伴刚刚说过的话:   “还是乖乖滚回去当金丝雀吧……”   “当金丝雀吧……”   “金丝雀……”   想到这里,金沐浑身一滞,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黎珀,越看越觉得他目的不纯。终于,他忍不住了,沉声警告:“别试图勾引我。”   像是怕Omega听不懂,他又重重强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找错人了。”   黎珀:?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只是走个神而已,怎么就成勾引人了?   黎珀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这次就先放过你,以后别再让我发现你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Alpha气势汹汹地带着同伴走了,原地只剩下在风中凌乱的Omega,以及几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草,有病。”黎珀面无表情地骂道。   他抬起脚,刚准备走人,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他:“喂,那边那个Omega!”   黎珀停下脚步,侧头看过去。   “听说你想找个靠山?那你被人咬过脖子没?”   ……?   “这样吧,让我咬一口,以后我罩着你,怎么样?”那人兴致勃勃地说着,眼底闪动着暧昧下流的光。   ……什么品种的沙币。   黎珀没理他,直接转身走了。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一路上,他收获了不少目光,甚至还有人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瞧瞧,这腰,这腿,这屁股,不愧是Omega,我光是看一眼就要流鼻血了。”   “省省吧,你以为这种极品Omega能落在你头上?别做梦了,人家早有主了。”   “你是说那位大人?可他不是……”   “哼,究竟是‘义父’还是‘干爹’,谁知道呢?”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黎珀充耳不闻,全当没听见。   半小时后,宿舍区。   虹膜识别成功后,宿舍门缓缓敞开。黎珀精神一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淋浴间。   独浴潮湿狭窄,黎珀踩在湿润的地砖上,赤身站在全身镜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镜中的那张脸。   出乎意料,原主的脸竟和他本来的模样有八分像,只是看上去更加年轻,五官更浓艳,张扬的像朵玫瑰。镜中的他唇红齿白,浅茶色的眸子极为漂亮,太过精致的脸蛋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绝对引人注目的存在。   那具身体也堪称完美。四肢修长匀称,窄腰不堪一握,皮肤白到发光,仿佛用手一捏就能留下个紫红色的印子,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黎珀抬起手,瞥了一眼,果然没发现一丁点茧子,手掌细皮嫩肉的,连指甲盖都泛着健康的粉色。   不愧是个娇生惯养的Omega。   囫囵地套上衣服,黎珀钻进被子,将雪白的被褥拱成一座小小的山包。   睡不着,他开始梳理脑海中纷乱的记忆。   原主已经在S区里待了七天。整整一个周,不多也不少,却足够给人留下最基本的印象。而这对黎珀来说,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毋庸置疑,黎珀和原主性格差距极大。原主涉世未深,是个软包子,压根不懂得反击。可黎珀不同,睚眦必报是他的人生信条之一,不管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他自己。   所以,问题来了,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这可能吗?   答案很明显:不太可能。   这不仅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还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糟。光是走后门这一件事,就已经把他带上了风口浪尖,此刻他要是再闹出些别的幺蛾子,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况,他不想进S区的精神病院,那一定会很恐怖。   至于“义父”……据他观察,那位好像在S区的影响力并不大,估计把他塞进来就已经是能力极限了。   换句话讲,根本指望不上他。   黎珀把脸埋在松软的被褥里,神情若有所思。   既然这样,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装!   不就是乖巧懂事吗?他装就是了。   不就是胆小懦弱吗?他装就是了。   不就是废物点心吗?他装就是了。   不管是什么,装就完事儿!   想到这里,黎珀终于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枕头旁,纯黑色的通讯器忽然亮了亮,一条系统提醒弹了出来:   【您预约的个人训练将于明日上午八点正式开始,请不要迟到。】   *   “啪嗒——”   白炽灯骤然亮起,冷锐刺目的灯光瞬间填满房间的每个角落,也将床上那团阴影照的无所遁形。   紧接着,一道冰冷且毫无杂质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响起:   【鉴于您严重超时,已启动强制提醒服务,请务必于九点前到达1号训练场,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纯白色的被褥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甩了出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额发微乱,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茫然。   下一刻,他迅速清醒过来,套好衬衫,踩上短靴,然后抽空瞥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上午八点半。   只一眼,他陷入了绝望。   黎珀神情木然,拔腿就跑。   救命,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穿越后还有早八这种东西?! 第2章   九点整,1号训练场。   监督员冷漠地盯着气喘吁吁的黎珀,面容不怒自威:“你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抱歉。”黎珀干巴巴地开口。   那双灰眼睛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递给了他一把星钥:“下不为例,去250号机。”   250……侮辱性极强。   黎珀接过星钥,找到了那台机器,灵活地钻了进去。   这是一台科技感极强的全息模拟作战机,使用时,所有感官均一比一还原现实,能带来最真实的战斗体验。   【请挑选您的训练模块:】   光屏上,精神力模拟对抗、移动打靶、肉|体搏击赛、污染物绞杀训练……各色模块琳琅满目,挑的人眼花缭乱。   黎珀眨了眨眼,最终选择了【污染物绞杀训练】。毕竟,原主在这方面涉猎甚少,相当于一片空白。而黎珀也相当好奇,污染物究竟是什么?   【请挑选您的武器:】   黎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把锃亮的匕首。   【您是否准备就绪?】   【是】   白雾升腾,场景悄然变幻。待白雾散去,黎珀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四周全是断壁残垣,杂色的砖块凌乱地堆在地上,粉尘弥漫。   不远处,下水道里翻涌着一股恶臭的气息,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脚下,绿油油的苔藓黏在砖缝里,不知是不是幻觉,黎珀竟觉得它们正在慢慢地蠕动。忽然,一股莫名的恐惧包裹了他的心脏。   心脏疯狂跳动,肾上腺素陡然飙升,黎珀攥紧手中匕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下一瞬,下水道井盖被倏地顶开,一团硕大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直直扑向黎珀所在的方向。   黎珀瞳孔骤缩,灵敏地闪身避过。他定睛一看,浑身汗毛骤然竖起,脑海里响起了尖锐的警示讯号——快跑!   那是一团通体漆黑的怪物!   怪物的头颅足足有井盖那般大,猩红的双眼浑浊骇人,凸起的眼球好像下一瞬就要掉出来,只靠着两根鲜红色神经吊在头上。它浑身都长满了锋利的短刺,本来是收起的,在发现黎珀的那一刻倏然炸开,就像一团活过来的刺球。   最可怕的是怪物的尾部。那是一条极长的尾鞭,整体漆黑圆润,看上去不算可怖,可当它拍打地面的那一瞬间,方圆几米的砖石瞬间化为粉末!   “咚、咚、咚——”   黎珀拔腿狂奔,心脏狂跳,就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腔内蹦出来似的,难受极了。可那股沉闷的声音始终跟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过分接近,也不过度远离,像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这具身体太弱,支撑不了高强度的逃命。喉口处已经泛起了铁锈的腥气,黎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视线扫向周围,眼尖地发现了一处半坍塌的墙体。   他弯下腰,就地一滚,闪电一般躲了进去。   匕首被牢牢攥进了手心里,由于过度用力,掌心被硌得生疼。黎珀聚精会神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响,没注意到脚下的动静——   慢慢蠕动着的苔藓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密密麻麻的茎瞬间延长、拉伸,悄无声息地接近黎珀苍白的脚腕。   就在即将捆住脚踝的那一瞬,黎珀余光一瞥,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应过来,紧接着手起刀落——叶茎被锋利的匕首切割成了无数段,深绿色的汁液淋在了脚边,瞬间将短靴边沿完全腐蚀,靴子差点就漏风了。   “……”   就在黎珀分神的那一瞬间,漆黑的怪物悄无声息地靠近,尾部细鞭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破风劈下——   黎珀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声,他当机立断,将闪着银光的匕首飞速抛出去,然后趁着猩红色眼睛转动的那一瞬,后仰下腰,躲过了怪物的致命一击!   呼呼风声在耳边炸开,与此同时怪物愤怒的嚎叫也在此刻响起。   “吱吱!”   ……吱吱?   黎珀心底浮现出一个可笑的联想。   这家伙的叫声,可真像老鼠。   怪物的嚎叫还在持续,它尾部的鞭子猛烈抽打着,像是进入了狂飙模式,噼里啪啦一顿输出。黎珀屏住呼吸,精准地预判鞭子下落的方位和角度,然后下腰闪避。   怪物好像被搞了心态,节奏终于慢了下来,鼻腔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黎珀等的就是这刻!   他瞅准时机,在猛烈的罡风中纵身一跃,精巧地跳出了怪物的攻击圈。但凡再晚一毫秒,他的脊骨就会被尾鞭敲碎,直至粉身碎骨。   这身子太弱了,黎珀再次感叹。   落地后,黎珀就地翻滚几圈,从墙缝中拔下了刚刚被他扔出去的匕首。   他喘息着,撑着墙体站了起来,腿根还有些发抖。他迅速地眨了眨眼睛,以抖掉睫毛上坠着的汗珠。   “……来啊。”他弯起眼睛,冲怪物挑衅。   怪物被成功激怒了。他漆黑的身躯骤然胀大,腹部像个鼓胀的黑气球。尾部的鞭子也缓缓加粗,本来像个拳头,如今直径却堪比小腿。   与此同时,它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下水道气息。   黎珀面色一白,还能这么玩?   “吱吱!”   怪物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像是要撕破人的鼓膜。它冲黎珀扑过来,庞大的身躯在他跟前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黎珀轻巧地避过,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怪物背面,用泛着寒芒的匕首骤然突刺——   猩红色的双眼转动一瞬,终于察觉到黎珀藏在了它的身后。怪物尾部发力,尾鞭刚要抬起,肥硕的身躯却在下一秒骤然一僵。   它居然被踩了尾巴!!!   “噗呲——”   愤怒的情绪还未消退,后背忽然一凉。只见一把匕首尽根没入了它的身体,抽出时涌出一大股黏稠猩红的血渍,污浊的血如喷泉般往外冒,纵使黎珀闪避及时,衣角也还是被血污弄脏了一块。   “好脏……”他垂下眼,神色看上去有些委屈。   怪物元气大伤,躯体剧痛,不自觉想要原地翻滚,周身的尖刺也因痛苦收了回去。   黎珀眼底一闪,就是现在!   他狠狠地踩了一脚怪物的尾巴,借力跳起,在腾空的一瞬间抓住了一根还未收起的尖刺,然后一鼓作气,奋力一跃——   下一刻,黎珀成功地骑到了怪物的身上。   “呼……”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抹掉额角的冷汗,不露痕迹地庆幸,赌对了。   乐极生悲,还没等黎珀稳住身躯,身下的怪物却忽然猛烈晃动起来,像是要把他狠狠地抛出去。   “!!!”   收起尖刺后,怪物身上一片滑腻,黎珀差点就被甩了出去。可就算发生这种变故,他面上也没露出半分慌张的神情,眼眸依旧冷静,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就迅速地做出了判断。   只见两条瘦却有力的双腿紧紧钳住了怪物的脖子,他下盘极稳,任怪物怎样晃动,腿都没松开一寸。黎珀上半身倒吊着,汗湿的白衬衫沾着浊血,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腰际,勾勒出腰线的轮廓。   怪物身躯过于庞大,尤其是刚刚受了伤,每动一下都要消耗极大的力气。它愤怒地甩着头,嚎叫着,挣扎着,可那人却像死死地黏在了他身上一样,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很快,怪物体力不支,粗喘着减缓了幅度。   与此同时,黎珀眼眸一闪,柔软的腰部骤然发力,重新挺直了上身。   他握紧匕首,唇角微翘,浅茶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顷刻间,手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漂亮纤细的手腕在空中划出扇形的弧度,银光闪闪的匕首深深插|入怪物的枕骨大孔处,严丝合缝!   污血四溅,只听“扑通——”一声,怪物慢慢地瘫软在地,猩红色的眼睛大睁着,似是死不瞑目。   黎珀也被重重摔到了地上,他刚欲起身,却瞥见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只见怪物的躯体渐渐缩小、缩小、缩小……到最后,竟缩成了普通老鼠般大小!   草。   难不成,这家伙真是老鼠?!   这一刻,黎珀忽然顿悟。原来,这就是“污染物”。   倏地,一道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恭喜您,您的污染物绞杀训练已完成,请问是否继续?】   ……还是不了。   【否】   【好的,期待与您下次相会。】   黎珀缓缓睁眼,一块巨大的光屏浮现在他的眼前。   【WIN:10分23秒。】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不仅如此,训练中的疼痛也被带到了现实,除了没有伤口外,该遭的罪一样都没少遭。   下水道的臭味仿佛还在鼻尖徘徊,黎珀后知后觉,胃里忽然一阵翻涌,紧接着,一股翻天覆地的反胃感顶了上来。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眼底一片湿热。   直到那股恶心终于散干净,黎珀才松开掌心。他轻拽领口,谨慎地闻了闻,确认上面确实没有味道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味道是假的,要不然他就疯了。   幸亏怪物是假的,要不然他就要吓死了。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黎珀伸出沾满汗水的指腹,按下了旁边的【OPEN】按钮。机器应声打开,他艰难地爬了起来,下地。   “咚!”   体力不支,双腿泛软,黎珀眼前一黑,膝盖直直砸向地面,发出一声足以让人牙酸的闷响。   “……妈的。”   地板冰凉坚硬,双膝猛地撞上去,黎珀只觉得下半身全麻了。他缓了缓,等腿部恢复知觉后,才咬牙撑着金属外舱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两个肌肉遒劲的Alpha拦住了去路。 第3章   “你就是黎珀?”为首的Alpha睨他一眼,问。   黎珀没有因为对方知道他的名字就放松警惕。他抬起脸,盯着Alpha,问:“有什么事吗?”   Alpha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配上这张脸,看上去格外瘆人:“去白楼负三层一趟,边医官找。”   白楼是整个S区的医疗核心,也是星际尖端医疗资源的汇聚地。没有白楼,S区伤员的存活率至少下降一半,在众多作战员眼里,白楼无异于他们的救命楼。   黎珀快速检索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发现确实有这么一茬。他稍稍放下戒备,对着Alpha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后,他没再停留,擦着Alpha的肩走了出去。   直到Omega的身影消失不见,一旁的匡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狄哥,负三层不是……”   “怎么,怕了?”狄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他长相凶狠,面上横肉堆挤在一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不出任务的时候,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戏弄弱者。看弱者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他浑身血液都要兴奋得沸腾。   而黎珀,毫无疑问,是整个S区最弱的那个。   “没有没有,”匡风垂下头,急忙否认,“只是,万一给他吓坏了怎么办?”   狄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他自己走错的,能怪谁?谁让他去负三层了,是我?还是……你?”   在“你”字落下的那一瞬间,匡风浑身一颤。他根本不敢抬眼,意味不明的视线落上他的脊背,将他整个后背都灼得发烫:“对对对,是他自己听错了!”   “嗤。”   *   白楼,负三层。   光梯徐徐下行,狭窄的梯间内,黎珀的脸被头顶的照明灯映到苍白。   “叮——”   黎珀迈出光梯,视线随意地扫了一圈。只一眼,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   简直安静地过分。   原主不是没来过白楼。记忆里的白楼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间或夹杂着病人的哀嚎声、呼痛声。每每路过病房门口,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都能呛鼻子。   而这里,没有一丝气味。   黎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朝着深处走去。   他想知道,那些人究竟想让他看见什么?   白楼里,又能有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黎珀步子轻,靴子在光洁平坦的地面发出一阵哒哒的声音。   走廊里光线极差,他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投在斜后方的墙壁上,昏暗且朦胧。   湿冷的空气爬上他的皮肤,手臂上汗毛竖起,凉意攀升。   草,好吓人。   黎珀鼓起勇气,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了一扇门。   一扇很奇怪的门。   门的下半部分很普通,和寻常门一个模样。上半部分却由数根竖直的钢条组成,乍一看,有点像探监那种铁门。   不过,两者区别很大。探监铁门里往往关着个犯罪分子,而这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一片寂静。   钢条闪着冷芒,黎珀凑近了些,仔细地端详着。   实不相瞒,他很好奇,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还没等黎珀看个明白,下一瞬,他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   黎珀愣怔一瞬,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心悸地拍了拍胸脯。   眼睛的主人却好像很不解:“吓到你了吗?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刚准备脚底抹油的黎珀:“……”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佐,是个Alpha。”   温佐歪了歪头,后退几步,终于露出了全脸。   他脸上带着纯黑色面具,只露出漆黑的两只眼。浓密的黑发微微蜷着,远处看去,整个头颅都是黑色的。   “……”   黎珀没跑,但也没再往上凑。他谨慎地贴着背后的墙壁,同那扇门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温佐冲他一笑,嘴部面具也同步动了动:“你看起来不像Alpha,是个Omega吗?”   黎珀想了想,最终点点头。   “Omega,”温佐想伸手去摸Omega的脸,可他往下瞥了眼,遗憾地发现双手都被束缚带牢牢地绑住,只能作罢,“我最喜欢Omega了。”   忽然,他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你知道吗?Omega好香!”   “我曾经咬断过一个Omega的脖子,你永远不懂那个味道,那会让你血液爆炸!!!”   “快,快过来,让我闻闻,怎么会有Omega这么甜美的生物!”   “你知道吗,从你刚刚走过来,我就开始盯着你,已经盯了好久了。”   “我一直在看着你哦。”   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从背后攀升上来,黎珀面色一白,拔腿就跑。   背后,疯了的Alpha冲着他的背影嘶吼:   “你是我的Omega,永远都是我的!”   “求求你,别怕我,别离开我……”   “给我滚回来!我命令你!”   妈的,遇上神经病了。   黎珀飞奔回光梯的位置,疯狂地按着开门按钮。   “叮——”   门应声而开。   吓坏了的黎珀直直冲进去,丝毫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个人。   “咚!”   然后,他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   黎珀眼底一酸,差点疼到流眼泪。他后退几步,抬起脸,额角红了一片:“对不起。”   待眼底水雾散尽,他终于看清了身前人的模样。   只一眼,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天菜。   黎珀是个天然弯,再加上他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桃花缘堪称泛滥。   奈何他的眼光极为挑剔,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所以一直孤寡到了现在。   这是头一次,他对人的外貌一见钟情。   那人一身纯黑色作战服,修长笔直的双腿被牢牢包裹在紧致的裤管里,轮廓极为流畅。   垂落在身侧的手掌骨节分明,看上去比黎珀的大了整整一圈,力量感十足。黑色纽扣被这双手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顶端,端方且禁欲。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   他的脸棱角分明,轮廓冷硬,骨相刀削斧凿般优越。硬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墨色的眼,此刻正冷淡地看着黎珀,眼底没什么情绪。   啧,还是个冷面美人。   黎珀道歉后,冷面美人淡淡地回了句:“没事。”   说完后,他走出光梯,再没看黎珀一眼。   光梯门缓缓合上,映出黎珀精致的面容。他垂下眸,眼底兴致渐消。   性格太冷了。   天菜变凉菜,说实话,他很失望。   ……   白楼三层,会诊室。   “不用紧张,叫我边医生就行。”边庐递给黎珀一杯热水,语气温和。   “好,边医生。”黎珀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接过热水喝了一口。   “还记得我们要做什么吗?”   黎珀迅速回忆了一圈,然后点点头:“记得,体检。”   这里的体检显然不是字面含义。在ABO世界里,体检主要包括精神力检测、血液检测、信息素检测、身体机能检测四个方面,其中前三个是最重要的。   “很好,准备好了吗?”   “等等,”黎珀忽然开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   “负三层……”他语气磕绊,眼底流露出害怕的神色,里面惧意鲜明。   边庐面上温度瞬间褪去,声音也染上了寒意:“你去了负三层?”   黎珀咬紧唇瓣,神情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是的……但我不是故意的。”   边庐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于是刻意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有人让我来负三层找你。”   “……”   边庐紧盯着他的瞳孔,确认他没说谎后才移开视线。他面色凝重,语气却很温和:“这次不是你的问题,我不会怪你,但以后不要再去了。”   “谢谢您。”黎珀握着水杯,神情真挚。   见黎珀如此听话懂事,又是个Omega,边庐终于松了点口风:“这是为你好,那里关着的都是精神病患。”   黎珀瞪圆眼睛,震惊道:“精神病?”   边庐点点头;“他们很危险,暴力倾向十分严重,虽然已经对他们采取了防范措施,但很难保证完全不会出问题。”   黎珀了然,他又问:“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这次,边庐却沉默了很久。   到最后,他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S区不是避风港。”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黎珀将水杯放到桌面上,腼腆地笑了笑:“好,耽误您时间了,我们开始吧。”   身体机能检测,一路绿灯。   血液检测,一路绿灯。   信息素检测,一路绿灯。   最后,来到了精神力检测。   房间角落摆着一台不起眼的深灰色机器,边庐示意黎珀站上去,然后按下了某个按钮。   “从现在开始,尝试控制你的精神力。”   “好。”   黎珀闭上眼,脑海中精神力在缓缓流动。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新鲜。   怎么描述呢?就像是拿着被扎成筛子的盆去盛水,水从破洞里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一样,堵都堵不住,还不得不盛。总之,极度疲惫,分身乏术。   就这一小会儿,黎珀就累得像个刚犁完十里地的牛一样,背后汗湿了一片。   而另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边庐盯着检测器上的数值,眼底情绪难辨。   只见检测器上数值乱跳,一会儿蹦到最高点,一会儿又跌落谷底,来来回回,极其紊乱。   实际上,精神力紊乱并不罕见,S区也有不少。可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精神力的波动阈值。   假设一个人的精神力是C级,那他的波动阈值往往会在C级—E级间徘徊,不可能超过C级以上。这也说明了,波动阈值的上限往往就是精神力的等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这怎么可能!   边庐盯着偶尔到达S值的精神力检测器,大脑一阵嗡鸣。   他很怀疑这破机子是不是故障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S级?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Alpha,到达S级精神力的也屈指可数,更别提一个娇气柔弱的Omega。   边庐掐了掐眉心,看上去很是头疼。   他心烦意乱地关掉机器,开口:“可以下来了。”   打开星脑,呼出光屏,他调出黎珀的个人资料,在【精神力等级】一栏填上了一个加粗的【E】,并上传到星际信息网。   体检结果不可空白,这是S区的规矩,边庐纵然再不愿,在没有确切结果的情况下,也只能随意填了一个等级。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两个月后,等新机到货,他会再为黎珀测试一次,然后提交新的诊断报告。   也只能这样了。   ……   黎珀刚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一个极其显眼的【E】。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在看到事实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在穿越之前,黎珀几乎全能。   从学生时代起,黎珀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是他最不起眼的成就之一。   跳伞、攀岩、赛车、蹦极……他喜欢刺激,几乎什么都有涉猎,什么都玩得飞起。   堪称无所不能。   可在这里,面对大写的【E】,黎珀垂下脑袋,彻底蔫了。   精神力分为七个等级,分别是:SS、S、A、B、C、D、E。   黎珀以为自己好歹能混个C级,没想到事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巴掌。   Omega,是ABO性别中武力值最弱的存在。   E级,是精神力等级中最弱的存在。   而同时拥有两者的黎珀……废物buff叠满。   世事难料,黎珀的强者梦彻底碎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天,几乎全S区都知道了,那个走后门的漂亮Omega,精神力居然是最弱的E! 第4章   “咳咳咳……E级?”   狄开正在喝水,闻言猛地呛到了气管。待缓过来后,他捧腹大笑:“S区居然还有E级的废物,真是开了眼了。”   倒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E级精神力者在S区实在罕见,几乎闻所未闻。当然,这也跟S区的进入门槛有关。   进入S区难度极大,作战员除了精神力至少为B级外,还要通过长达三年的军校考核,综合录取率不超过1%,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难。医生、后勤员等职位对精神力不作要求,但也从没招过D级以下精神力者。   就连狄开,也是精神力A级的Alpha。   他轻嗤一声:“真有意思,正好无聊,我去会会他。”   *   1号训练场。   黎珀躺在模拟舱内,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光屏的各个模块,神情专注。   忽然,舱壁被人叩了叩。   【OPEN】   机器应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狄开那张讨人嫌的脸。   “……”   晴转多云,黎珀瞬间木了脸。他左手悄无声息地碰到了【CLOSE】按钮,大脑飞速思考着按下它的可行性。   “昨天还挺顺利?”狄开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两只眯眯眼差点就被双颊的横肉挤没了。   黎珀内心冷笑,但面上不显:“很顺利,边医生人很好。”   “然后呢,这就没了?”   黎珀露出疑惑的表情:“还有什么?”   “……”狄开一噎,“你就没遇到什么别的?”   黎珀眼底盛满茫然,他真诚发问:“我应该遇到别的吗?”   狄开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黎珀看了半响,确认里面没有撒谎的痕迹后,才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精神力是E级,替你感到遗憾。”   ……草。   黎珀被戳到痛处,险些没维持住表情。他抿紧唇,摆出一副被打击到说不出话的模样。   狄开忍住笑,敲了敲舱壁:“出来,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的语气表面和缓,实际强硬得很,根本没给黎珀留拒绝的余地。   黎珀一言不发地从机器里爬出来,眼底不卑不亢,情绪极淡。   十分钟后,武器库大门。   狄开按下指纹,扫描虹膜,领着黎珀走了进去。   “啪嗒——”   感应灯应声而开,照亮了他们身前的那堵墙。   下一瞬,黎珀眼底骤然一亮。   只见雪白的高墙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枪。手|枪、步|枪、冲|锋|枪、机|枪……眼花缭乱,极为震撼。   每一行的最尽头,都标着一个大写字母,有的是A,有的是B,还有的是S。黎珀扫了一眼,没看懂什么意思,索性没再管。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从A行取下了一把银白色的手|枪。   手|枪表面泛着金属质感的光泽,握上去小巧精致,冰冷流畅的枪身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掌肉,扳机悬在虎口上方,轻轻一碰就能按下去。   最关键的是,这把枪是真的。   黎珀握紧手|枪,感知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重量,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刺激,真刺激。   好巧,他就喜欢刺激。   “吓傻了?”狄开看他一动不动,以为他被唬住了,于是阴阳怪气道,“难道你之前没见过?”   黎珀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后,狄开看向他的目光更为轻蔑。他瞥了眼A这个字母,又看向黎珀手里的枪,不怀好意地问:“连枪都没碰过,知道怎么开吗?”   黎珀没答,他只抬起眼,单手举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狄开的额头,拇指轻压板机,神情散漫。   !!!   纵使知道黎珀不可能开出这一枪,狄开的后背却仍然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明明对方只是个废物Omega,但在这一刻,就连狄开这个A级Alpha都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极度危险。   就在狄开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的时候,黎珀忽然敛起表情,垂下手腕,轻轻地揉了揉,一边揉一边抱怨:“好重,累死我了。”   “……”   狄开面色一僵,待反应过来后,神情变得极度无语。他甚至想回到半分钟前,给多疑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一股郁气卡在胸口,不上也不下,噎得他发疼。他阴测测地看向黎珀,问:“胆子不小,敢拿枪对着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珀闻言侧头看他,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眨着,声音真挚:“不知道呀。”   不知道个头。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狄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气没处撒,他只能从墙上B行摘下一把漆黑的手|枪,利落地朝安全区开了一枪。   “砰——”   枪声响起那一瞬间,黎珀配合地浑身一抖。   衔接的天衣无缝。   黎珀给自己的演技打满分。   狄开被成功取悦,满意地眯起眼,眼底恶意涌动。他盯着那把A级银白色手|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命令道:“看清楚我刚刚的操作了吗?你也来开一枪。”   黎珀垂下眸,视线渐渐覆上一层灼热。   实不相瞒,他早就想试试了。   眼尾微微上扬,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黎珀举起手|枪,瞄准目标,压下击锤,扣动扳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砰——”   子弹在空中划过,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直直射向安全区的位置。   漂亮!   还没等黎珀从兴奋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大脑忽然陷入了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被强制抽走了一样,他忽然丧失了全部力气,连思考都变得极为艰难。重心渐渐不稳,黎珀咬紧牙,极力稳住身形,这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过于狼狈地栽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另一边,狄开的脸色堪称骇然。   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惊愕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黎珀手里的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那可是A级精神力者才有资格驱使的武器,黎珀作为E级Omega,怎么可能办得到?!   联想起刚才手|枪顶上自己额头的那幕,狄开一阵后怕,额角冷汗直流。   但凡擦枪走火……   狄开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面容僵硬,眼底渐渐覆上一层阴霾。他审视着满头冷汗的黎珀,脑海中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成型。   难不成……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这里是武器库,你们在做什么?!”   “?”   他闻声看去,只见一个Alpha朝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面色极为难看。   “金沐?”   ……   金沐刚出完任务,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散干净。他本是来还枪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这么有伤风化的一幕。   在他眼里,漂亮娇弱的Omega低垂着头,白皙的脖颈明晃晃地露着,神情脆弱。而一旁的Alpha,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瞧,眼神里的贪婪不加掩饰。   呵,金沐冷笑。   这Omega,明明前几天还在勾引他,这才几天,就换了个目标,果然和传闻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瞥见Alpha的长相,金沐神情更冷——可真是不挑。   他本不应该多管闲事,只需要放下枪走人就行。可当他还完枪后,眼前却浮现出Omega那双浅茶色的狐狸眼。虽然他表面不显,但内心不得不承认,那个水性杨花的Omega长得确实撩人。就连他这个直A,也差点被迷惑了。   英俊的Alpha皱着眉,罕见地开始纠结起来。   天人交战后,他终于抬起腿,朝着角落里的两人走去。   看见那个气势汹汹的Alpha后,狄开一愣,脑海里的想法倏地被打断,碎了一地。直到Alpha走近,他才认出了来人:“金沐?你怎么在这里?”   狄开是认识金沐的。有一次外出作战,他和金沐被编到一个队里,击杀一个极其难搞的污染物。虽然他们都是A级Alpha,但金沐明显比他有经验的多,在他差点坏事时,金沐果断开枪,一举击中污染物要害,把他从死神的魔爪里救了回来。   Alpha都有慕强心理,狄开也不例外。他极度轻蔑弱者,自然也极度仰慕强者。看着金沐一步步走过来,他不由得一阵紧张,手心也微微发汗。   金沐对他没有印象,直接忽视了他。他瞥了一眼Omega,这才发现他额头直冒冷汗,脸色苍白到极点,看上去极为虚弱。   他眉眼一寒,审视般看向狄开:“你对他做了什么?”   狄开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没什么啊,我就让他开了一枪而已。”   金沐这才察觉到黎珀手心里握着一把枪。他掰开Omega的手掌,夺过枪看了眼,问:“他精神力A级?”   “……”短短六个字的质问,却让狄开一阵心慌。他眼神闪避,含糊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金沐皱了皱眉,他确实不知道。自那次吓唬完Omega后,他被派到人类基地出任务了,直到现在才回来,连身上的血腥味都还没来得及洗。   狄开沉默一瞬,索性挑明:“他精神力是E级。”   话音落下,金沐倏地愣了愣。他并没有去嘲笑Omega的精神力,恰恰相反,一股无厘头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质问声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故意的?”   S区的武器大都需要精神力来驱动,武器等级越高,精神力需求就越强。低精神力者使用高级武器,虽不致死,但对精神力的损耗却是实打实的,那滋味极其不好受。   就像拿一颗石头去填海,不仅海没填成,石头也没了。像黎珀这种E级精神力者,估计刚拿起手|枪,才有扣动扳机的想法,精神力就被抽空了。   还能站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金沐根本没想过另外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黎珀成功地开枪了。他只以为黎珀被耗干了精神力,正处在极度疲惫期。   而面前的Alpha,故意将柔弱无知的Omega带到这里,故意耗干他的精神力,欣赏他无意识的狼狈模样。   思及此处,金沐怒火更盛。   狄开不是个吃亏的性子,面对金沐的质问,他反声回呛:“就欺负个Omega而已,你火气怎么这么大?”   狄开眯起眼,故作恍然:“哦——难不成,你喜欢他啊?”   话音落下,金沐倏地黑了脸。他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弱成这样的Omega?!   火上浇油,金沐怒意横生,他举起手|枪,直直顶上狄开的太阳穴,神色可怖。   炽热的枪口贴着敏感的皮肉,耳边忽然传来了拇指摩挲扳机的声音。   被抵着太阳穴威胁,是个人都忍不了,何况狄开还是个Alpha:“有种你开枪啊,你敢吗?”   金沐脸色阴沉地看着狄开,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咚!”   下一秒,狄开痛苦地栽倒在地上,脸色煞白。他蜷缩着腿,捂着肚子打滚,全身疼到痉挛。   啊啊啊,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第5章   狄开的呼痛声极为刺耳,吵得黎珀脑仁疼。陷入僵滞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从麻木似的状态中缓缓抽离出来。   黎珀长睫微颤,费力地睁开双眼。   他抬手揉了揉耳朵,在看清面前的状况后一愣:“你们在做什么?”   满地打滚的狄开:“……”   气血上涌的金沐:“……”   “没事了?”金沐避而不答,他扫了眼黎珀,又很快撇开视线。   比起刚才,黎珀确实好了很多,只是脑袋还有些发晕,不过不影响。他本想点头,但眼珠转了一圈,又忽然改变了想法,迅速地摇摇头:“不,还是很难受。”   完蛋,用力过猛,头更晕了。   金沐毫不意外。E级精神力虽然微弱,但起码也得恢复个两三天,光站一会儿肯定不行。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哦”了声。停顿一秒,他刚想补充些什么,却在视线触及黎珀时猝然收声。   黎珀脸颊苍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鸦羽似的睫毛长长垂着,在眼前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一滴冷汗从额角坠落,划过眉尾,没入鬓发里,在脸侧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水痕。   此刻的Omega看上去极为脆弱,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属于Alpha的保护欲被悄无声息地激发出来,金沐眸色一深,一句“白楼有精神力恢复液”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迅速咽下,改成了“我带你去白楼拿精神力恢复液”。   岂料面前的Omega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等它自己恢复就行。”想了想,黎珀又冲Alpha笑笑,“就不麻烦你了。”   黎珀表面笑嘻嘻,内心却一片冷漠。他可没忘记当初这个Alpha是怎么欺负自己的,想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套路他幼儿园就玩腻了。   这是金沐头一次被人拒绝。他眉眼一冷,火气刚要往外冒,却在瞥见Omega的笑容时猛地熄火了。   连颗火星都不带剩的。   憋了许久,他终于生硬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珀真情实感地疑惑了:“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情有可原,毕竟他是被动方。可对方居然不知道他的?那还来欺负他?   金沐撇开脸,动作僵硬:“忘了。”   黎珀扯扯唇,皮笑肉不笑:“那我等你记起来,先走了。”   话音落下,他轻飘飘的走了。   金沐站在原地,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他猛地反应过来,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Omega等他记起来?什么意思,他这是又被勾引了?!   “哎哟!”   一道声音打破寂静,陷入痴想的Alpha终于回过神来,他俯视着瘫在地上喊疼的窝囊废,哪看哪不顺眼,索性撂下一句狠话:“别让我再看见你碰他,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后,他抬起脚,干脆利落地走了。   原地,狄开堆满横肉的脸上冷汗遍布。他捂紧腹部,冷哼一声,褐色的眼珠里淬满怨毒。他朝地上猛地吐了口唾沫,狠声道:“都给老子等着!”   *   黎珀还是去了白楼。   他惜命,容不得身体有半点闪失。而且根据刚刚Alpha透露的内容来看,他这次的异样很可能跟精神力被透支有关。   可他只是开了一枪而已,和精神力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   三层,边庐会诊室。   黎珀刚要敲门,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最近出任务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是边庐的声音。只不过与对待黎珀时的温和不同,此刻的他声音显得极为无奈,态度不像对待病人,更像是对待朋友。   “我知道。”   这道声音很冷淡,黎珀居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S级任务说接就接,你是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啊。”   “我有数。”   “你……唉!你单打独斗惯了,也是时候该找个同伴了。”   “不需要。”   “江誉!”   “到时间了,先走了。”   黎珀闻言立刻后退了些许。他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只是被“任务”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是任务?任务也分等级吗?   与此同时,会诊室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   黎珀下意识抬眼,却在触及到那双墨色的眸子时一怔。   居然是他。   原来,他的名字叫江誉。   江誉也看见了黎珀。他只平静地扫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经过。   十分冷漠。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黎珀鼻翼耸动,忽然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江誉显然也是Alpha,但他并没有其他Alpha身上那么刺鼻的气味,恰恰相反,这股味道黎珀很喜欢。   就像是流淌在雪山上的冷泉,清洌纯净,不含半分杂质。   黎珀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然后推开门,走进会诊室。   边庐正在写材料,听见推门声,以为是江誉回来了,于是头也没抬地开口:“终于知道我用心良苦了?还算你有良心,居然知道回来。”   黎珀尴尬地轻咳一声:“边医生,是我。”   “……”   会诊室陡然陷入了沉默。   “啊,是黎珀啊,”边庐像失忆了似的,又换上那副温和的表情,一脸正经道,“有什么事吗?”   黎珀低头,以掩饰上翘的唇角:“您这里有精神力恢复液吗?”   边庐假装没看见黎珀在偷笑:“有是有,但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人把我带去武器库,我试了一把枪,试完后有点难受。”黎珀敛下眸子,草草说了个大概。   “你去试枪?”边庐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解,“那些枪B级及以上精神力者才能使用,是谁带你去的,他难道没跟你说吗?”   果然如此,黎珀眼眸微沉。   与此同时,一个更大的疑惑涌上了他的心头。作为一个E级精神力者,他为什么能成功使用A级武器?   黎珀不动声色地按下心思,回道:“好像没有。”   边庐见此只能作罢,他开好单子,递给黎珀,同时好心嘱咐道:“武器库里还有很多冷兵器可以用,你可以试试那些。”   黎珀点点头,扬起一抹笑:“好的,谢谢边医生。”   离开会诊室后,黎珀迅速地领了药。冰凉的玻璃管躺在手心里,黎珀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下去。   液体滑入喉管,泛起一丝浓重的苦意。黎珀面无表情地咽下,然后转身朝着某栋建筑走去。   他要再去武器库一趟。   十五分钟后,武器库大门。   一块光屏嵌在大门的正中央,那是S区的安全核验系统。   察觉到黎珀靠近,它缓缓升起,一行字逐渐浮现在半空中:   【请识别指纹】   黎珀依照指示,按下右手五指指纹。   【请识别虹膜】   他继续照做。   【识别完毕,检测中……】   【抱歉,您未在近期需求名单内,检测不予通过,请尽快离开】   “……”   黎珀一时无言。   近期需求名单是什么鬼?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   无知遏制了他的脚步,黎珀无奈,只能先回宿舍,从长计议。   ……   回到宿舍后,黎珀洗完澡,扑到雪白松软的被褥上。   他眯起眼睛,抱着枕头准备睡觉,却忽然注意到另一侧那只黑色的通讯器。   这个通讯器他打开过一次,里面只有系统给他发来的训练提示,再没别的了。由于黎珀之前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所以没怎么研究过它的用途,如今正好有时间,可以仔细琢磨琢磨。   他拿过通讯器,随便按下某个按钮。   忽然,面前弹出来了一道光屏,紧跟着一道系统提示: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   黎珀觉得有些好笑,他在S区哪里有朋友?   他点进去一看,申请人名字叫金沐,是个Alpha。   金沐是谁?不认识。估计是加错人了吧,黎珀漫无边际地想,同时按下【拒绝】按钮。   还没等他退出光屏,那条好友申请忽然又出现了。   黎珀再次拒绝。   过了一秒,系统又弹出来提示:【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   狗皮膏药?   黎珀索性不理了。冷处理,他最在行了。   ……   另一边。   金沐瞥了眼手里的通讯器,面色十分难看。   同伴瞧他脸色不对劲,凑过来看了眼:“你这是加谁呢?”   “不用你管。”金沐没好气道。   “火气这么大?”同伴揶揄道,“又不是追Omega,那么上心干嘛?就你这实力,想交什么朋友交不到啊。”   金沐猝不及防地听见了某个词,心头一噎,下意识否认:“胡说八道什么呢?!”   同伴了解金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金沐的不对劲:“呃,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要去追Omega吧?可是咱们S区哪有Omega,除了那个走后门的……”   同伴倏地噤声。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沐的反应,震惊地发现他居然没有流露出愤怒的情绪,脸上只有烦躁。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明明前几天还吓唬人家来着,这才几天就变了?   靠。   “金沐,你别吓我,你可别忘了咱们当初对人家做过什么。而且他那么弱,你居然能看得上眼?”   下一秒,他的屁股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他妈废话太多了!” 第6章   灯光骤亮,笼罩着那个紧紧裹在被褥里的人。   他的睡姿极其没有安全感,就像蜷缩在母亲子宫内的婴儿。雪白的枕头被他牢牢锢在怀里,额头微垂,抵着枕头的一角,那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下一秒,黎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片没有温度的光线,冰冷的锋芒刺得他瞳孔微微缩起,眼底一片生疼。但他没有眨眼,浅茶色的眼珠不闪不避,直直迎上去,眼角硬是被逼出了生理性泪水。   他坐起身,揉了揉泛酸的眼眶,没什么表情地抹去那几滴温热的眼泪。   啊,做噩梦了。   手肘抵着膝盖,黎珀撑起额头,漆黑的碎发散落在指缝间,有种凌乱的美感。他阖上眼,想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惊惧感渐渐消退,黎珀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脸,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早上七点半。   还好,没迟到。   ……   1号训练场。   黎珀从监督员手中接过星钥,走到250号机旁,却发现那里早早地站了个人。   “?”   金沐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黎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面色不善地质问:“怎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黎珀皱皱眉,他最烦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过他面上不显,只露出恍然的表情:“啊,那是你呀。”   金沐闷闷地应:“嗯。”   “所以,”黎珀眨了眨眼,话锋一转:“你加我有什么事吗?”   “……”金沐一噎。他沉下脸,状似平静,但心底却波涛汹涌。   是啊,他为什么要去主动加一个Omega?他不是最讨厌这种类型吗?长得跟个狐狸似的,仗着好看就随意勾引人,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有几分真心。   想到这里,Alpha脸都黑了。他拉着脸,硬生生给自己编了个理由:“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Omega比不上Alpha,太娇气了。”   黎珀越品越觉得这句话很不中听:“不用担心,我恢复得很好。”   “谁担心你,”金沐梗着脖子否认,“我就是闲的没事干,随便找点事做而已。”   黎珀并不在意金沐闲不闲,他眼珠转了一圈,忽然撩起眼皮,问:“你最近不用出任务吗?”   金沐被他看得呼吸一滞,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刚出完任务,得歇会儿,要不然身体遭不住。”   黎珀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又问:“你都是从哪里接的任务?”   金沐不是傻子,这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想干什么?”他警觉地眯起眼,审视般看向黎珀。   黎珀没瞒他:“我也想出任务。”   话音落下,金沐胸腔里忽然传出一阵闷笑。   他费了好大劲才止住笑意,开口道:“你一个Omega,能出什么任务?你能杀得了污染物?不会被吓尿裤子?何况你精神力还是E级,只能用那些近战用的冷兵器,屁用没有,还给队伍拖后腿,谁敢跟你一队啊。”   “……”黎珀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底一片冷漠。   虽然他知道金沐说的是实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Omega就一定比Alpha差吗?这是什么刻板的性别印象。   金沐说完后,见面前的Omega迟迟不吭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头一次生出近乎无措的情绪,罕见地开始反思自己。   他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伤到Omega的心了?可是他没接触过Omega,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啊!   真要命。   想了想,他还是换了种方式,委婉道:“S区一共有三个训练场,1号训练场大多是自主训练,难度低,你可以去2、3号训练场看看,注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吓着。”想了想,他又补充,“有空你也可以去白楼北门看看,出任务回来的伤员都会经过那里。”   “黎珀,或许S区对你来说是避风港,但对于我们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任务中丢掉性命,为星际捐躯。”金沐忽然严肃起来,正色道,“出任务不是你想象中的过家家,污染物不会陪你玩游戏,稍有不慎,它们会要了你的命。”   沉默许久,黎珀终于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好,我知道了,谢谢。”   金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古铜色的皮肤微微泛红:“不用这么客气,你……”   “我先去2号训练场了,你继续忙。”黎珀冲他笑笑,自然而然地截住他的话头,然后溜之大吉。   “……”金沐傻傻地站在原地,忽然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诞的猜测:   他是不是被利用了?   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   日!   *   2号训练场。   与1号训练场不同,2号训练场占地极大,呈半环状,类似于中世纪的古罗马角斗场。多立克柱式的建筑恢宏磅礴,高大的围墙由精铜灌注,堪称铜墙铁壁,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   训练场最中央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四周围栏高高筑起,空隙之间还有铁链加固。黎珀视力好,他瞥了一眼,眼尖地发现铁链上有些许红褐色,像是干涸许久的血迹。   此刻,平台中央正站着一个人。他有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眸色湛蓝,五官立体,是标准的欧美长相。他瞥了一眼平台下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视线忽然定格在黎珀身上。   下一秒,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将目光投放到远处。   “……”   黎珀眉梢微挑,没放在心上。   “兰登,别输的太惨,我可不想把你拖回去!”平台下,一个Alpha笑嘻嘻地起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兰登撩了把金发,语气肆意:“我尽量。”   下一刻,一道光束打在了平台中央。兰登旋即正色,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光束,他全身绷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忽然,地面上多了一颗不起眼的种子。那颗种子起初只有指甲盖般大小,紧接着胀大、胀大——   只听“噗呲”一声,种子表皮爆开,里面突然弹出无数道深绿色的蔓,织成一道细细密密的网,直直冲着兰登袭去!   兰登眼疾手快地抽出一把短刀,划破兜来迎来的密网,又趁着汁液没淋到自己,迅速闪身避过。   “滋啦滋啦——”   只见兰登前一秒站的地方,已经被腐蚀出了一道巨坑。深绿色的液体填满坑体,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朝外散发着幽幽热气。   不好!   兰登瞳孔一缩,迅速掩住口鼻。可他动作慢了一步,还是吸入了少量气体。眨眼间,万物陷入扭曲,密密麻麻的藤蔓冲他缠绕而来,填满了他准备逃生的空间。而那道巨坑,此刻在他眼里居然不复存在,那里一片平坦,仿佛是最后的净土,是他唯一的生机。   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兰登狠狠咬了口舌尖,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他闭着眼,直直冲着藤蔓最密集处冲去!   幻境被成功识破,愤怒的藤蔓朝他席卷而来,眨眼间就要触碰到他的身体。兰登奋力一跃,金发也随着动作在空中划过一抹耀眼的弧度。   几截绿色的藤蔓被削铁如泥的短刀切下,“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下一瞬,它忽然伸长、伸长——   到最后,它竟有树干般大小!   兰登忙着躲避空中的藤蔓,对脚下的路障闪避不及,差点就要一跟头栽下去,摔个狗啃泥。他咬紧牙,硬生生将脚踝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与此同时,一道藤蔓忽然从后背袭来,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腰!深绿色的藤蔓卷起兰登,将他举起,然后狠狠一抛——   “咚!!!”   兰登被摔到围栏边上,胸腔被大力挤压,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嘴,刚要费力撑起身,却在抬眸的那一刹那,同一道浅茶色的眼睛对视了——   黎珀:“……”   兰登:“……”   黎珀鼻尖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皱皱眉,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和兰登隔开一段微妙的距离。   兰登:“………………”   他扯扯唇角,两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碰,冲黎珀抛了个极其隐蔽的飞吻,神色暧昧。   完事后,他不再看黎珀的表情,左手撑地,攥紧短刀,趁藤蔓扑来之际,刀刃猛地插|入藤蔓中心,借力腾空,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藤蔓分支越多,个体之间力量越弱。渐渐地,藤蔓逐渐合在一起,拧成几股粗绳,分散着朝兰登袭来。   兰登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捂住剧痛的胸腔,身形灵活自如地在藤蔓间穿梭来往,金发扬起又落下。奔跑中,几缕头发被藤蔓拽住,直直拽了下来,发根还沾着些许血迹。   台下的黎珀:“嘶——”   看着就好疼。   几个轮回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藤蔓居然紧紧缠绕在一起,拧成一股死结,根本动弹不得。   兰登抓住时机,迅速寻到了藤蔓的根部。短刀一晃,泛起一股寒芒,藤蔓被齐根切断,然后刀尖一戳,种巢被完全捣碎!   与此同时,光束熄灭了。   深绿色的藤蔓、淅淅沥沥的汁液、被腐蚀的大坑……这些全部一同消失,没留下半点痕迹。   黎珀抬眼瞥去,倏然一怔——明明污染物已经消失了,为什么兰登身上的血迹还在?!   巨大的【WIN】浮现在半空中,昭示着兰登的成功。   兰登像是习以为常般,甩了一下金色的头发。他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黎珀,然后“噗”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   “……日。”   台下的Alpha骂骂咧咧地爬上台,把兰登像拖麻袋一样拖走了。   黎珀站在原先的位置,盯着眼前围栏处的血迹,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忽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珀闻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个长相一言难尽的Alpha。   他一脸尖嘴猴腮相,像个瘦猴,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一双绿豆眼嵌在他脸上,眼间距极宽,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总之,长相奇奇怪怪。   “没什么。”黎珀不欲多谈。   瘦猴点点头:“那么,你想好了吗?”   黎珀皱眉:“想好什么?”   “我说过啊,你不是想找个靠山吗?让我咬下脖子,以后我罩你。”   “……”   黎珀面无表情地想,哦,原来是那个沙币。   见黎珀没反应,瘦猴索性抬起手,去碰Omega后颈处的腺体:“真大胆,那么多Alpha在,居然敢不贴阻隔贴,是想勾引谁?”   黎珀蹙起眉心,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果断后退几步,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别碰我。”   瘦猴的手顿在半空中,也不尴尬,他自然地垂下手,说:“你只要继续待在S区,就迟早会有被吃干抹净的那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认清现实呢?”   黎珀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很好说话的,你只要给我咬一口脖子就行。又不是永久标记,你怕什么?还是说,你觉得其他Alpha会比我温柔?”   “实话告诉你,不可能,”瘦猴继续给黎珀洗脑,“Alpha都是占有欲极强的生物,除了我,你在他们任何人手里,都会被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剩。”   终于,黎珀撩起眼皮,有了动作。   只见他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尾音拖长,眼神戏谑:“所以,这位Alpha,你是在向我证明什么呢?”   “是在证明……你不行吗?” 第7章   瘦猴闻言,面色瞬间一黑。   他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声音也不自觉尖利起来,露出了真面目:“一个废物Omega,居然也配嘲笑我?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的腺体估计早就被人咬烂了吧?摆出一副贞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谁立牌坊呢。”   瘦猴本以为Omega脸上会出现恼羞成怒的表情,可很遗憾,并没有。   黎珀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轻嗤道:“怎么,这就急了?”   “………”瘦猴一愣,这Omega怎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不都说他好欺负吗?   “就你,也配咬我的脖子?”黎珀轻蔑地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瘦猴被硬生生地激怒了,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攻击性信息素从他身体里释放出来,直直冲着黎珀扑过去。   黎珀鼻子很灵,他敏锐地闻到了一股酒发酵过头的味道,熏得他直想吐。   草,怎么还带生化攻击的?!   黎珀不再浪费时间,他捂住鼻子,扭头就逃。   留在原地的瘦猴陷入呆滞:“???”   他一头雾水,自己刚刚不是释放出了攻击性信息素吗?为什么没有用?   按理说,Omega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应该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求饶认错才对。   怎么还能让他给跑了?   愤怒的瘦猴一脚踹在围栏上,眼神狠戾。   下次,他一定要让Omega哭着求他标记!   *   白楼北门。   黎珀正懒散地倚在栏杆上,一边观察着门口,一边反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后颈偏左侧有一块小小的凸起,那应该就是Omega的“腺体”。   不贴阻隔贴后果会很严重吗?黎珀不知道。自他穿越以来,就没贴过这个玩意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影响。   不过,从居安思危的角度讲,黎珀还是决定去找一趟边医生。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副担架,正急急地往北门抬。   担架上是一具看不出人形的躯体。   人脸被白布蒙着,肚子上破了一大个洞,正往外喷血,模样极其血腥惨烈。   黎珀眉头一紧,面带不忍地挪开视线,太可惜了。   等等,有什么对方不对!   黎珀猝然回眸,浅茶色的眸子大睁着,直直地盯向那个血洞。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那一瞬间,血洞里有东西正在缓慢地蠕动!   下一瞬,血洞里蓦地冒出一截触手,正试探着伸出来,准备攻击一旁的医护。医护毫无防备,正满头大汗地抬着担架,朝北门处疾步行走。   黎珀瞳孔瞬间放大,他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他伤口里有东西!”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下意识停住脚步,但担架还在他们手上稳稳抬着,只是再没移动半寸。   肚内的触手被惊动,它不再试探,漆黑的触角直接破腹而出,对周围人发起了攻击!   血液喷溅,夹杂着腥臭淡黄的粘液,呈放射状喷出。黎珀无暇思考,他猛地踹翻担架,将医护人员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地面。   担架砸在地上,发出重重地一声闷响。那具看不出人形的躯体一骨碌从担架上滚了下来,以狗啃泥似的姿势俯趴在地面上,地表很快堆积了一大滩血。触手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飞快地钻回肚内,在地面留下一道黏湿的水痕。   下一瞬,那具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居然开始无意识地蹭动起来,渐渐朝黎珀的方向移动!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懵了。   “怎么会?污染物怎么会寄生人类?!”   “快快快,别愣着,赶快联系两位长官!!!”   医护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手指发抖,颤巍巍地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在她身前,黎珀紧紧地盯着那具残破的身体,面色极为难看。   他飞速地思索着,怎么办?手头没有武器,医护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打的,他不了解触手,但知道污染物的危险。如果他们继续坐以待毙,等待着他们的将只有死亡。   “你们有没有医疗工具?”他死死地盯着那具诡异的、正在挪动的身躯,同时低声询问道。   医护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有,有简易急救箱!”   黎珀头也不回地伸出手:“给我。”   急救箱被塞到手上,黎珀眼神一凛,飞速地翻了翻。   里面能用的只有一把尖锐的镊子。   冷冰冰的镊子被黎珀紧紧地攥进掌心里,尖锐的顶端戳到细嫩的掌肉,但他浑然不觉。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活生生的污染物。   未知的恐惧攥紧他的心脏,浑身血液都在极速涌动,叫嚣着要逃。可即便如此,他的双腿仍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眸坚定。   漆黑的触手从血洞中钻出来,一只、两只、三只……它们挥舞着,蜷曲着,黏腻泛黄的体|液随着动作迸溅而出,尽数浇灌在那具残破的身体上。   下一秒,被淋到的肉|体在眨眼间腐蚀溃烂,散发出腐肉般的气味,恶臭刺鼻。   一滴冷汗从黎珀额角滑落,落到了他的睫毛上。汗渍流入眼眶,刺痛他的眼球,浅茶色的眸子上逐渐被刺激出一道道血丝。   但他不敢眨眼。   身躯近在咫尺,危险随时会出现。   忽然,地上那具身体动了动。只见那截惨白的腰肢被拱成一道桥形,底下,无数只触手从腹腔中探出来,其中一只无限拉伸,拉成半人高的长度,猛地向黎珀的腹腔袭去!   黎珀瞳孔震颤,骤然反应过来,它这是想寄生自己!   以黎珀的能力,他要是想躲,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后背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医护,他要是躲了,他们必定会被寄生。   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身体潜能被极限激发,黎珀垂下头,握紧手中的镊子,狠狠地向下戳去。   触手行动能力迅速,眨眼间就来到了黎珀腹部正前方,只要再往前探一点,那柔软的肚子就会成为它新的巢。   可黎珀更快。   镊子划过的轨迹像一道幻影,轻薄的铁片在他手中像一把尖锐的刀,将触手的头部齐齐斩断!   黏黄的液体瞬间从截断面喷发出来,有几滴沾到了黎珀白衬衫的衣摆上,很快就将薄薄的布料腐蚀出一个黑洞。   还好,只是衣服破了而已,黎珀的肚子成功保住了。   触手之间痛感共享,这灭顶般地痛感很快让其它触手也愤怒起来!那截本来精干强壮的腰肢此刻软地不成样子,只能无力地拱起,任腹腔里的触手为非作歹。   眼见着情况越来越糟,触手即将群体破腹而出,黎珀闭了闭眼,取过急救箱里的酒精,刮彩票似的将半瓶酒精泼在那具身体上。   酒精挥发的很快,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少许酒精顺着腰肢的弧度流入腹腔中,浇灌在那些漆黑的触手身上。   忽然,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现了。触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纷纷躲闪起来,又滑回了腹腔内。   那具身体也终于塌下腰,像块肉饼似的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现在是什么情况?黎珀不敢轻举妄动。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具身体,脑海里思绪翻涌。   忽然,那具身体又开始动了!   黎珀紧张到手心出汗,鬓发全湿了。倏地,他瞳孔微散,眼底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   只见那具身体艰难地翻了个身,破损漏风的肚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种正面朝上的姿势,也终于让他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张极为可怖的面容。他大半张脸被血糊满,只剩下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里面很亮,眼底蓄着光,里面掺杂着很多黎珀看不懂的东西。   很快,黎珀就无暇去看他的眼睛了。视线缓缓向下,他不得不直面那堪称恐怖的画面。   巢穴般的腹腔里蠕动着无数只漆黑的触手,正争先恐后地吞噬着鲜红的血液,黑的、黄的、红的……粘腻的挤在一处。   血液已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黄褐色的、恶臭黏腻的体|液,极为恶心,让人想吐。   男人逐渐清醒,他抬起手,摸到了一手的湿黏。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停顿一秒,他忽然极为迅速地举起右手,咬破了自己的小臂!   “快后退!!!”与此同时,一名医护大叫道。   黎珀脸色一白,护着身后人匆忙往后撤。   下一秒,男人周身蓦然升起了一道刺目的白光,光线带着炙热至极的温度,连周围空气都被灼烧到扭曲变形。   “砰!!!”   三秒后,白光消失了。就像烟花般绽开一瞬,短暂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原地只剩下一撮灰烬、一滩黏稠暗黄的液体,以及几截触手的碎片。   “他启动了自爆装置……”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带着哽咽的哭腔。   “是啊,这是被逼上绝路了。”   “应该结束了吧?”   “嗯,好像都炸没了。”   黎珀垂下眼,看着那一小撮灰烬,眼底情绪复杂。   脑海里,金沐说过的话一闪而过:“为星际捐躯。”   忽然,黎珀余光里闪过一截漆黑的触手肢体。   黎珀瞳孔骤然放大,他刚刚已经卸下了防备心,所以没再过多警惕。此时此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肢体朝他扑过来,浅茶色的眼底倒映出漆黑的轮廓,像极了撒旦的低语。   要死了吗?黎珀恍惚地想。   刚来没多久就死了,真是荒谬。   生死攸关之际,一道金色的弹光忽然擦着黎珀的脸飞过,直直对准那截黑色触手。   “砰——”   只一瞬,那截触手就变成了黑色的粉末,在黎珀眼前洒落。   “……”   欸,他又活了?   黎珀紧绷着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他神情恍惚,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看向子弹射出的方向。   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他?   江誉身穿一套深绿色军装,衬得他轮廓格外英挺。暗金色手|枪被他单手持着,枪口对准黎珀的方向,神色冷漠。   草,好帅。   此时,一个男人走上前,对江誉行了一个军礼:“长官,您来了。”   江誉垂下枪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好像是有人被污染物寄生了……”   “寄生?”   “对,寄生。”男人恭敬地垂下头,声音却不平稳,“这是已知的首例污染物寄生人类的案例。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男人又指了指黎珀所在的方向,“最开始是他发现的。真没想到,一个Omega胆子居然这么大,连污染物都不怕……”   另一边,黎珀双腿发软,头晕眼花。   刚刚那幕太刺激了,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方才发生的场景,迸溅的血液、残破的身躯,漆黑黏腻的触手……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闪现。   黎珀越回忆,胃部越难受。他垂下头,想缓一缓,却猝不及防地看见衬衫处被粘腻液体腐蚀出的黑洞……   下一秒,他面色一变。   只见一道劲瘦的身影猛地冲到垃圾桶旁,扶着墙壁连连干呕,似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呕……”   一侧,刚夸完他胆子大的男人:“……”   目睹了一切的江誉:“……”   黎珀进食少,半天都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他抬起手背擦擦嘴,心底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幸亏那发子弹射的准,要不然他小命就没了。   呼,好刺激。   忽然,他在地上落下的影子被另一道更为高大的影子笼住了,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黎珀侧眸,意料之中地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他藏起眼底的笑意,乖巧点头:“好的,长官。” 第8章   江誉将他带进了一座私密性极佳的高塔。   塔端高耸入云,科技感极强,外层由防弹玻璃围绕而成,防御力为S级。   黎珀穿着被腐蚀出黑洞的白衬衫,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誉身后,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注意。   可这次跟以往都不同。以前他们的议论声毫不避讳,就差当他面嚼舌根子了,可现在不一样。有江誉走在前面,那些人就跟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余光瞥一眼,心底生出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黎珀冷眼看着那些人的模样,不由得想,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吗?   虹膜识别完毕后,江誉把他带到了高塔顶层。   从顶层玻璃窗往外看,大半个S区都被尽收眼底。飘渺的云雾贴在玻璃窗上,给人一种跌落云端之感。黎珀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跃跃欲试想去开窗。   “坐。”江誉言简意赅。   黎珀瞥了眼脏兮兮的白衬衫,面露难色:“长官,您这里有多余的衣服吗?我的衣服脏了。”   说完后,他扯了扯衣摆,证明他没说谎。   白衬衫薄而短,被他这么一拽,一截锁骨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白花花的,极为晃眼。   江誉淡漠地移开视线。他没说话,只召出星脑,随意点了几下。紧接着,一台小巧的机器从门外滑了进来。机器臂上举,递给黎珀一套上衣。   江誉补充:“没穿过。”   “谢谢长官。”   黎珀弯着眼道谢,他接过衣服,走进洗漱间,动作利落地换好了。   他瞥向一旁的镜子,不自觉挑了挑眉。   这件衣服一看就不是他的码数。领口过于宽大,要想不露出皮肤,就只能把扣子系到顶端。黎珀抬起手,系到一半就不系了。他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这样刚刚好。   听到开门声,江誉抬起眼,却在下一刻顿了顿。这件衣服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穿在他身上刚好合身,但很明显不适合面前的Omega。比起Alpha,他的骨架太过纤细了些,连领口都撑不住,露出白到耀眼的颈子和锁骨。   江誉目光上移,只去看Omega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Omega弯起眼睛:“黎珀。”   没等江誉再开口,他又说:“长官,您是想问我关于污染物的事情吗?”   江誉顿了顿:“嗯。”   “好,我一定知无不言。”黎珀乖顺地点点头。   然后,他事无巨细地同江誉说了自己看见的一切,包括他拿镊子杀掉触手的那幕。   他不怕引起江誉的怀疑,毕竟人在接触死神的那一瞬间,做出什么反应都是合理的。   在描述的过程中,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浅茶色的瞳孔不住地颤抖,看上去极为脆弱。   江誉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手帕,面上表情不变:“好,我知道了。”   黎珀攥紧手帕,有预感他要赶自己走。   果然,下一句就应验了:   “你可以回去了,需要我找人送你吗?”   黎珀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说完后,他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前一刻,他忽然一阵头晕,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怎么回事?黎珀用手敲了敲脑袋,然后拉开房门。   “等等。”   下一秒,一道声音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黎珀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他垂下手,侧过眸,问:“还有什么事吗,长官?”   江誉罕见地沉默一瞬。他淡淡地瞥了眼Omega的后颈,果然看见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鼻尖被一股浅淡的玫瑰味萦绕着,那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记得贴阻隔贴。”终于,他淡声提示。   黎珀一愣,他反手摸到后颈的位置,试探着碰了碰。那里依旧是微微凸起的弧度,温度也没什么异样。   他按下心底的疑惑,冲江誉笑了笑:“好的,长官。”   就连他的笑,也张扬的像朵玫瑰。   ……   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边医生,我又来了。”黎珀腼腆地笑笑,自来熟地坐到了会诊室的沙发上。   边庐:“……”   他有点不理解这Omega为什么三天两头往这跑,但还是扯出一抹面对病人时的温和微笑:“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黎珀眼底露出迷茫的神色:“医生,您能闻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吗?”   边庐的心瞬间吊了起来。这是一个对Omega来说极为私密的问题,信息素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求欢的信号,问对方是否闻见自己的信息素,就相当于问对方愿不愿意标记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Omega的眼睛,却发现他眼底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有清澈的茫然。边庐这才呼出一口气,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闻到信息素的痕迹:“闻不到,为什么这么问?”   闻不到?黎珀更疑惑了,如果闻不到,那为什么他们都要提醒自己贴阻隔贴?   “边医生,Omega必须贴阻隔贴吗?”想了想,黎珀换了个问法。   这次,边庐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以防万一。Omega的信息素往往有着催化发情的作用,如果不贴阻隔贴,被某个自制力差的Alpha闻到,很有可能出现某些问题。”   他特意在“某些问题”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希望能引起黎珀足够的重视。   黎珀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点点头,很乖地说:“好,那麻烦边医生给我开点阻隔贴。”   边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开完阻隔贴后,黎珀立即撕下一片,牢牢地贴在了自己的后颈处。他讨厌那群只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更别提跟他们发生些什么,光是想想他都要恶心到吐。   按照说明书,阻隔贴需要隔三天更换一次,要不然会失去作用。黎珀默读几遍,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不是他忘性大,实在是这款阻隔贴太薄了,贴在后颈处根本没什么感觉,如果不刻意想起,几乎很难记得。不过如此轻薄的一片薄膜,就能覆盖住信息素的味道,也是挺神奇的。   想到这里,黎珀将阻隔贴揣进兜里。忽然,他在兜内摸到了一块柔软干燥的布料。   犹豫一秒,他还是把手帕掏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才走出白楼。   一出门,他忽然看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金沐?”他怎么会在这里?   金沐蓦然抬头,他眼神一亮,直直朝着黎珀走过来,又绕着他转了几圈,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后才终于消停。   “你在做什么?”黎珀被他这一番操作给整迷糊了。   “没什么。”金沐掩饰性地咳了咳,然后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听见了个小道消息,说白楼北门有个受伤的Alpha忽然出现精神问题,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了。”   他说完后,本意是想吓吓黎珀,却发现黎珀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出现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不害怕?Omega不都是挺胆小的吗?”   黎珀敛了敛眸,将情绪不动声色地按下:“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金沐忽然红了脸。好在他肤色深,那点颜色在阳光下不起眼,黎珀并没看见:“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起来我刚跟你说过白楼北门,怕你刚好去了,然后又恰好被那个精神病伤到了。要是真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黎珀沉默一瞬,发现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金沐这才放下心来,他呼出一口气:“没事就行,Omega身子弱,你可别整天作死,到最后把自己作进去。”   黎珀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你真的没在关心我吗?”   “……”这次,本该继续否认的金沐却罕见地沉默了。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确实对这个Omega过度关注了些。如果说是为了弥补当初欺负他时的愧疚,那在武器库那次就已经还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屁颠颠的跑过来,跟在Omega后头对人家嘘寒问暖。   他到底图什么?扪心自问,金沐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听说白楼北门出事的时候,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来看看黎珀有没有受伤。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思及此处,金沐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差。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黎珀看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黎珀盯着Alpha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实话,他不是不懂金沐的心思。在穿越前,追他的人排起队来少说也得有半圈操场那么长,所以这就导致他在这方面对人的心思异常敏感,几乎一点就破,一对视就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武器库那次,他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只是还没得到证实。而刚刚这次,只是真正找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对于金沐这种来的莫名其妙的好感,他其实没什么感觉。爱慕与被爱慕从来不是平等的,不可能因为对方喜欢你就给他回应,要不然把黎珀大卸八块都不够分。最关键的是,黎珀不仅颜狗,还慕强,在他眼里,金沐远远不够强。   至于谁够强……黎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把暗金色的枪,以及持枪人冷漠的一双眼。   大概就是他吧,不确定,再观察观察。   忽然,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黎珀捂住差点被污染物寄生的肚子,悄悄地环视一圈,见没人看他才松开手。   没错,他饿了。   白楼北门那场事故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刺激,再加上体力消耗的不少,饿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慰完自己后,黎珀走向宿舍,准备再喝点营养液充饥。   他这几天都是靠营养液活下来的。至于营养液的味道……一言难尽。   黎珀掰着指头数了数营养液的口味,大概有黄瓜味、蘑菇味、白菜味、芹菜味……总而言之,连草莓味这种相对正常的营养液都没有,黎珀十分难过。   他忽然很怀念穿越前。虽然那个时候日子过得不开心,但好歹有美食能慰籍他的心灵。不像现在,不仅美食没有,人还得随时担心会丢命。   唉,他好惨。   *   第二天,几乎全S区都知道了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故。不过没几个人对此有反应,他们就像听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八卦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倒也不是他们冷漠,而是这种现象在S区太普遍了,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每一个从军校选拔出来的Alpha,都必须参与到任务中来,且每个月都有任务数量要求,不够格的直接清退。   要知道,能成功进入S区,在整个星际都是巨大的光荣。而被S区清退,则是莫大的耻辱。不少Alpha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直接疯了,患上精神病的数不胜数。在这些精神病人里,轻症会继续留在S区接受治疗,例如地下三层关着的精神病患;重症则由星舰护送出军区,遣送到他本来该存在的地方。   另一部分精神病患,则是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被污染物刺激到疯的。任务分六个等级,分别是S、A、B、C、D、E,每上一层,污染物的危险度就会加深一层,S级污染物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丢命的。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污染物时都能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找到污染物的弱点,成功将其击杀。   很多人在濒死的边缘会产生幻觉,严重的会直接刺激到神经,这种就算最后救回来了,也大概率成为一个精神紊乱的疯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针对昨天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情,对于许多Alpha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是他们冷漠,而是他们很可能成为未来的那个“他”。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为了等待那天的到来。   为星际捐躯。   所以,这也是黎珀被讨厌的原因之一。   凭什么有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进来?他们以性命为代价,换来进入S区的机会,随时可能丧命。但那个Omega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从来没有性命之忧。   凭什么?就凭他有关系,有那个位高权重的爹?   经过这件事,Alpha们看黎珀更不顺眼了。   这天,黎珀刚走出宿舍,就被几个Alpha拦住了。   “天天待在S区吃白食,你好意思?”开口的这个Alpha长了一头棕黄色的卷毛,他浓眉大眼,两道眉毛呈倒八字,显得极凶。   “就是,也不怕丢脸。”同伴红毛附和。   棕毛上下打量了一番Omega,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红毛笑道:“诶,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红毛很配合:“什么?”   “吃多了白食,会变成小白脸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音落下,两人皆捧腹大笑。   黎珀冷冷地看着他们,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棕毛睨他一眼,视线轻蔑:“你也出一次任务给我看看呗。”   “怎么出任务?”黎珀冷静地问。   “瞧瞧,这小白脸连怎么出任务都不知道。”红毛阴鸷地看向他,眼底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   “是啊,不像我们,进S区第一天就知道了呢。”棕毛阴阳怪气。   “这样吧,”棕毛想了想,继续说,“你让我们一人咬你一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你遇上我们,咱们就当陌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黎珀不理解,这些人怎么都对咬腺体这么执着?就咬一口脖子,还能上瘾不成?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你们都想咬我脖子?”   棕毛同红毛对视一眼,鼻腔里忽然发出一声冷哼:“哟,还‘你们’,看上去挺轻车熟路啊?是不是早就被咬透了,成了烂货了?啧,真他妈脏。”   “那咱们还咬不咬啊……”红毛五官皱在一起,纠结道。   “塞进你嘴里的鸭子你不吃?”棕毛恨他蠢。   “可……”红毛犹豫了,“可咱们也没咬过别人的脖子,第一次给了这个家伙,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棕毛闻言,白眼都要翻上天了:“Alpha哪分什么第二次第三次?你回去刷刷牙,不照样是第一次?”   红毛被成功说服了,他点点头:“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黎珀听后都快笑出声了。   妈的,两个沙币。   S区怎么会有这种智障东西?!   他俩议论完,又把目光转回了黎珀身上:“选吧,到底是出任务,还是被我们咬脖子?”   黎珀状似无害地笑了笑:“出任务。”   红毛情绪把控能力不到位,听见这三个字后马上急了:“你逗谁呢?就你还敢出任务?你这截腰跟棵葱似的,一掐就断了,能出什么任务?”   黎珀笑着摇摇头:“只要你能帮我弄到出任务的机会,我就敢出。”   红毛挥起拳头:“你他妈——”   黎珀眉梢一挑:“怎么,玩不起?”   “你才玩不起!”   “那么,就看你们的了。”黎珀挥挥手,堂而皇之地走了,步伐很是轻快。   留在原地的红毛和棕毛:“……”   棕毛猛地锤了下红毛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就这么放他走了?”   红毛委屈得不行:“可是他选择了出任务啊……”   棕毛气笑了,他踹了红毛一脚,边踹边骂:“他能出个屁的任务!你看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儿,一个树杈子都能戳伤他,你敢让他出?”   红毛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也不是不行……”   棕毛冷静道:“你别搞,人家可是有背景的,咬咬脖子就算了,可别真给人玩没命了,到时候上面下来问罪,咱俩谁都兜不住!”   “不是!”红毛摇摇头,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你忘了,咱们军校考核的那个项目了?”   棕毛一愣:“你是说……”   “不可以吗?”红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你小子!没看出来啊,还挺会儿整活。”棕毛捣他一拳,显然也是同意了。   “哼,是他活该。” 第9章   “消息封锁了吗?”   S区行政室内,男人倚靠在深灰色沙发上,神情凝重。   在他面前,一个巨大的光屏悬浮在半空中,光屏上投映出一个人影,此时正在说话。   人影垂下头,语气恭敬:“行政官大人,消息已经完全封锁,外界只以为是Alpha出了精神问题,因为产生幻觉所以才攻击人类。”   “检查报告呢?”   “很抱歉,”人影摇摇头,“Alpha的躯体已完全销毁,只凭几截污染物肢体,无法判断寄生缘由。”   男人摆了摆手:“继续查。”   “是。”   人影退下,光屏缓缓收起。   整洁的办公桌上,一沓资料正凌乱地散着,资料编号署在左上角,为:083。   *   黎珀最近总是头晕。   有时候在训练中途,有时候在喝营养液之后,还有时候在刚起床那一小会儿……根本摸不清规律。   他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把这种现象归结为“穿越后遗症”。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和Omega的体质有关,可后颈处始终被阻隔贴牢牢贴着,没有发热,更没有凸起,和原主学过的生理知识压根对不上。   想不通,黎珀索性不想了。他蹬上靴子,随意从衣柜里拽了件衬衫穿在身上,准备出门。   直到走出宿舍楼,黎珀才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   腰际空荡荡的,凉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填满了后腰。但前端衬衫却紧紧挨着小腹,勾勒出流畅劲瘦的弧度。   不仅如此,领口处也很危险。精致分明的锁骨半遮半掩,沟壑棱角分明,凸起的骨头像块温润的玉石。   ……黎珀暗道糟糕,他居然穿错衣服了。   这是江誉那件!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衫,有些头疼。为了件衣服再折回去不太值当,黎珀无奈,只能将衬衫下摆塞进裤腰里,又把扣子紧紧系到顶端,不露出一点多余的皮肤。   整理完毕后,他终于抬脚,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岂料,还没等走出几步,他就瞥见了一头迎风飘扬的红发。   “……”   “又见面了。”红毛丝毫不见外,他笑嘻嘻地冲黎珀打招呼,态度像个熟稔的朋友。   黎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站在原地,云淡风轻地看着红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红毛见黎珀不搭理他,眼底逐渐浮上一层被无视的羞恼。装清高给谁看呢?就跟他有多值钱似的。   不过他面上不显,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上次那事,出任务不行,我们权限不够,做不了主。”   黎珀闻言,耐心瞬间告罄。他一刻都不想多留,抬脚就走。   “等等!”红毛赶紧拦住他,“别着急,你要不要试试别的?”   “不试。”黎珀拒绝。   红毛急了,他没想到这个Omega油盐不进,居然这么不好糊弄。眼看着黎珀就要走人,红毛情急之下,直接去抓Omega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你可别不识好歹,这个机会一般人还没有呢,我好心让给你,你居然还不领情?”   蜡黄色的手堪堪要碰到黎珀的衣角,黎珀眉心一皱,刚要避开,眼前却覆下一道阴影。   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一把拍开红毛的手,并将他推搡地后退半步:“谁让你碰他的?”   红毛懵了。   被打的那只手手背通红,连带着整条手臂都有些发麻。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人,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似是在探究两人的关系。   “你怎么不躲?!”金沐没再看红毛一眼,他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看向黎珀,语气不善。   黎珀眨了眨眼,眼神清澈又无辜:“没反应过来。”   金沐又好气又好笑。他本来是想找黎珀说清楚的,没想到才刚过来,就碰上这样一幕。怒火蹭蹭地往上窜,他根本控制不了,索性直接一个箭步猛冲过来,将Omega护在身后。   红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讥讽。怪不得上次Omega拒绝了他们,原来是早就傍上了大腿。他瞥了眼金沐,有些疑惑,这Alpha看上去也不傻,怎么偏偏被这Omega玩的团团转?   见没戏了,红毛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身要走。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他:“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红毛愣了愣,揉揉耳朵,不可思议地转过身。   而另一边,金沐的脸瞬间黑了,黑得彻彻底底。他拳头紧握,恶狠狠地看向黎珀,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黎珀忽视了那道炽热的视线。他淡淡一笑,又问:“和任务有关吗?”   一听到“任务”两个字,金沐的后槽牙瞬间咬紧。他就知道,只要没有利用价值,这个狡诈地像狐狸一样的Omega就会把他一脚踹开,毫不犹豫。   “……”红毛欲言又止,他看了金沐一眼,才说:“有点关系,你知道全息模拟实战演练吗?”   话音落下,金沐脸色瞬间变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阴沉了脸色,什么都没说。   黎珀则摇了摇头。   “就是利用全息技术,模拟出一个仿真战场,有团体模式和单人模式两种选择,你可以随便选一种进行训练。这个构建的场景和真实任务很像,我猜你应该从没出过任务吧?可以先试试这个。”红毛三言两语概括完,直勾勾地盯着黎珀,“怎么样,有兴趣试试吗?”   其实,他话只说了一半。   全息模拟实战演练是军校毕业生需要经历的考核之一,也是S区作战员每年都要经历的大型训练之一。它之所以能拿来和任务做对比,是因为它里面的场景全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要进入全息模拟实战演练,你就会完全融入到其中。你会忘记这是演练,也会忘记这都是假的。你出现在里面的一切都会合理化,包括进来的目的、同行的队友、要完成的任务。简而言之,这是一场虚拟的“真实”作战。   全息模拟实战演练是所有军校生的噩梦,虽然它并不会对肉|体造成真实伤害,但对精神的创伤却是实打实的。不少战力强悍的Alpha在实训结束后立刻退出了考核,放弃了选拔资格。   至于他们的后续去向……那自然是入住精神病院了。   就算在每年实训一次的S区,也仍有小部分人在演练后精神受到刺激,进入漫长的治愈期。更别提黎珀这种身娇体弱的Omega了。   就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估计进去没几分钟就要吓尿了吧?红毛满怀恶意地想着。   就是不知道这Alpha会不会阻止,如果阻止的话,那就没好戏看了。   而杵在一旁的金沐,也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作为顶级Alpha,这种实训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根本没什么难度。团体模式可以让他和黎珀一起进去,这不仅可以保护黎珀,还能在Omega面前博得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Omega都有慕强心理,他就不信黎珀不吃这套。   至于为什么要表现自己……金沐不愿多想,就当是Alpha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吧。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斜后方的黎珀,只见Omega那双狐狸眼浅浅弯起,眉梢带笑:“那就试试。”   全息模拟训练场。   红毛在前面领路。他走到一台舱体旁,按下隐在侧面的银色按钮。识别虹膜后,舱体缓缓打开,露出宽敞舒适的内里。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黎珀身上:“你选择单人模式还是团体模式?”   黎珀没犹豫:“单人模式。”   话音落下,一旁的金沐猛地一愣。他以为黎珀之所以允许他跟过来,是默认要和他一起演练。可现在这情况,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红毛也是一怔。他没听错吧?这Omega居然敢自己一个人进去?是不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实,这个没你想象的简单,你最好和你身边的Alpha一起进去。”红毛沉默一瞬,罕见地发了回善心。   金沐适时出声:“里面太危险,我进去保护你。”   可谁也没想到,在递了台阶的情况下,Omega依旧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   话音落下,金沐如鲠在喉,心脏像是泡在陈醋里一样不是滋味。他盯着黎珀的侧脸,挣扎道:“不少受过专门训练的Alpha出来后都疯了,你是个Omega,肯定承受不住,而且你也不该做这些。”   黎珀眸色渐冷,他最讨厌别人拿他的性别说事。Omega一定会比Alpha差吗?他觉得不一定。就算他真的在里面疯了,死了,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撩起眼皮,问:“那在你眼里,Omega应该做什么?”   金沐有些莫名其妙,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被Alpha标记、繁衍后代啊,这不是Omega的义务吗?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实诚得很。   “义务?”黎珀淡淡重复。   沉默一瞬,他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我要进去了,你们先回吧。”   扔下这句话后,他抬脚踏进舱体,逐渐堙灭在一串浅蓝色的数据流中。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红毛摸了摸下巴,唏嘘道:“啧啧啧,这Omega,要倒大霉喽!”   金沐面色僵硬,他缓缓移开视线,他盯着红毛,眼底满是阴霾:“为什么要这么做?”   红毛瞥了金沐一眼,语气轻佻:“还能为什么,谁让这Omega不给咬脖子呢。”说到这里,他好奇地转过脸,问一旁的Alpha,“话说,他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销魂?”   “砰!!!”   下一秒,他的鼻梁狠狠挨了一拳。   鼻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红毛五官扭曲,痛苦地捂住鼻梁,怒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   金沐面色阴沉,他视线下移,毫不客气地锤上红毛的肚子:“嗯,手贱,不行?”   “……” 第10章   黎珀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浓稠。   下一秒,他的眼底忽然掠过一道浅蓝色的波纹,与此同时,一道冷锐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您使用全息模拟程序,请您务必仔细阅读、充分理解以下内容,以保障您的应有权利】   紧接着,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映在他眼底,黎珀不欲浪费时间,只扫了一眼,就粗暴地总结为四个字:免责声明。   ……啧,还挺怕被碰瓷。   勾选同意后,黎珀眼前浮现出一排武器。   【请挑选与您精神力相匹配的武器】   枪支、匕首、弓箭、炸|弹、毒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黎珀目光一亮,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点上手|枪栏。   下一瞬,一个灰色的程序窗口却猛地弹了出来:   【此武器需求精神力为B级,系统检测到您的精神力为E级,配适度较低,建议更换】   黎珀像是被一盆冷水淋了满头,眼底的光瞬间灭了大半。他抿抿唇,指尖刚想点上匕首,却猛地顿住。   等等……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自己的精神力?武器库他没有进入权限,按照目前的情况,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且,他心底仍存着那点极其渺茫的希冀——也许,是医生弄错了,他实际上是个A级精神力者呢?   就算不是,也能趁早死了他这条心。   黎珀的行动力向来极强,这个想法刚冒头,就像一团火一样,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哪怕这个举动极其危险大胆,甚至可能会让他丧失唯一的武器。   没关系,黎珀安慰自己。一场演练而已,又不是真正出任务,胜负不重要。   此时的黎珀天真地认为,这场演练无非就是真实了些、规模大了些,与之前普通的训练相比没什么区别,只要记得自己面对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自信地取消程序窗口,又重新点了一遍手|枪栏。   这次,程序没再制止他的选择。   “滋啦——滋啦——”   电流声落下的那一刻,黎珀瞬间被剥夺了意识。   ……   乌漆麻黑的老旧街道。   黎珀睁开眼。他垂下眸,摸了摸胸口上别着的铭牌,神情平静。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目的是剿灭垃耳角的污染物。   垃耳角是下城区最乱的区域之一,它污秽、肮脏、破败不堪,是贫民和流浪汉最钟爱的聚集地。它还有个外号,叫“垃圾角”。当地人刚开始还会反击回去,到最后直接麻木了,反正都是垃,区别不大。   纯黑色作战服包裹着黎珀劲瘦的身躯,也将他和黑暗紧紧融为一体。黑色的作战靴踩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动静轻得跟只猫一样。   路边垃圾的味道一股脑涌来,黎珀屏起呼吸,静悄悄地往前走。很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近三米高,中间还上了把铁锁。   铁锁也一样锈迹斑斑,孔眼里被灰尘塞得极满,就算会撬锁也无济于事。但这里没第二条路,他若是想过去,就必须通过这道铁门。   黎珀皱了皱眉,瞥向手中的消音手|枪。他没犹豫,几乎是下一刻,幽幽枪口就对准了那把锁,然后按下扳机——   意料之外,枪声没响。   ???   平静的面具终于被扯碎,黎珀露出睁眼以来第一个生动的表情。与此同时,一股眩晕感突然袭来,黎珀晃了晃身子,险些站不稳。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只迅速拉开枪膛,瞥了眼,然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弹匣里,子弹是满的。   黎珀咬咬牙,将手|枪重新组装好,又开了一枪。   ……枪声依旧没响。   眩晕感更重,黎珀不得不撑着墙壁,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妈的,被人阴了。   事已至此,他不再浪费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手|枪被他别到后腰处,黎珀定了定神,把心思放在眼前。毕竟武器没了,任务还是得完成,他可不想被S区淘汰。   他先是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铁门的高度,然后后退几步,视线往一旁扫了扫。   天无绝人之路,他在右后方发现了一个破旧的木箱。木箱有好些年头了,表面覆着浓厚的灰尘,黎珀只轻轻一碰,手指上就沾了一层灰。纵然他没有洁癖,但那副漂亮的面孔还是扭曲了一瞬。   半分钟后,破破烂烂的木箱被搬到铁门前,成了黎珀的垫脚石。黎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脚踩了上去,果然够到了铁门的上沿。他舒出一口气,还没等腿部发力,忽然听见了一道“嘎吱——”的声音。   他瞳孔一颤,暗道不好!   不等大脑反应过来,黎珀本能地抓住铁门上沿,在木箱碎裂的前一刻抓住铁门上沿,将自己吊在了半空中。   “……”   真的,不怪他沉,是木箱质量不好。   黎珀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只靠一条胳膊撑着整具身体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再这样下去不仅胳膊得废,人也得没。   额头青筋直冒,黎珀伸出另一只手臂,费力地够到上沿,然后双臂发力,猛地抬起了一截身子。与此同时,被黑裤包裹着的右腿适时曲起,脚尖死死顶在门上,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呼……”黎珀深吸一口气,右腿狠狠一蹬。借着力道,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牵引着身体向上。当胯部与门沿齐平的那一刻,黎珀右腿发力,终于骑跨到了门沿上!   ……嘶,被硌到了。   黎珀疼得直吸气,连眼尾都泛上了泪花。他挪了挪屁股,然后顺势往下一瞥——   只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见铁门的另一侧,密密麻麻,全都是黑压压的污染物!!!   那些污染物的体积比正常污染物小的多,只有拳头般大小,目测应该是某种蚁类。黑压压的夜色下,它们正缓慢地蠕动着,影子投在地上,与怪物本身的模样极为相似,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黑暗放大了恐惧,黎珀双腿紧紧夹着门的两侧,额角冷汗直流。一股后怕涌上心头,要是他刚刚打碎铁锁走进去,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了盘中餐?   话虽如此,其实现在的情况也没多乐观。他手头没有武器,手|枪没法用。就算能用,里面的子弹也根本不够。   忍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惧意,黎珀又瞥了眼,然后心下暗暗一惊。这污染物的数量,少说也得有几百个。   草。   仿佛闻到了活人的气息,那群本来算得上安分的污染物忽然开始躁动起来,有几个甚至开始慢慢地往这爬。   ……救命!   像现在这种状况,黎珀最明智的选择是立刻跑,跑得越远越好。   毕竟,任务哪有命重要?   可当他刚侧过身,准备跳回去时,大脑却忽然宕了机。眩晕感铺天盖地涌过来,黎珀身体摇摇欲坠,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极深的漩涡。   “嘀嗒、嘀嗒……”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水滴的声音。   一滴、两滴、三滴……   他双眼紧紧闭着,面色一片苍白。脚下,原先密密麻麻的土地居然空旷了不少,乌压压的怪物全朝黎珀涌了过来,熙熙攘攘地堆在他的脚下,争着抢着嗅闻他的气息。   铁门太高,那些拳头大小的怪物根本碰不到。但活人的味道像是刺激到什么开关,明明它们没有神智,却开始无意识地进行“叠罗汉”的举动。   这是极其可怖诡异的一幕。   只见无数个拳头大小的黑球叠成底层,又有密密麻麻的黑球攀着它们往上爬,爬到身上后开始叠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慢慢地,它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迅速,两米多的距离很快被拉近、拉近、拉近……   就在这时,黎珀忽然睁开了眼。眼睫早已被冷汗濡湿,他抬起手背抹掉,重重地喘了口气。   忽然,他的靴子被碰了碰。   ……?!!!!   像是想起了什么,黎珀瞳孔猛地一缩。他迅速瞥一眼脚下,一声惊叫差点溢出咽喉,又被他猛地咽下。身体的本能预警让他下意识抽出后腰处的手|枪,枪口不假思索地朝下,拇指极其迅速地按下扳机。   “砰!砰!砰!”   一连三枪,枪枪不空。   怪物叠成的两米多高的“罗汉”被倏地击垮,明明只有三枪,但那三枪威力极大,竟导致大半怪物全部灰飞烟灭!剩下零零落落的怪物再也不敢近身半步,它们飞速隐回暗处,同黑暗融为一体。   而另一边的黎珀,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双腿绵软无力,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大脑彻底陷入僵滞,对外界没有半点反应,就连身体要摔下去了也毫无所觉。   黑暗中,那道漆黑的身形猛地一歪,然后从近三米高的铁门上坠落……   此时此刻,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幽幽响起:   【检测到参与者完全丧失意识,训练强制结束,即将返回模拟舱——】   【LOSE】   全息模拟训练场,一台舱体忽然打开,与此同时报警器骤然响起:   【警告,警告,参与者疑似脑死亡,急需送医!】   【警告,警告,参与者疑似脑死亡,急需送医!】   【警告,警告,参与者疑似脑死亡,急需送医!】   一时间,训练场全都炸锅了。 第11章   “你听说了吗?那个走后门的Omega好像凉了!”   “什么凉了?你说清楚点,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好吧,其实还没凉透。听说是脑死亡了,现在正在白楼抢救呢。”   “脑死亡?这……好像和凉了区别不大。”   “是吧,唉,都是他自找的,听说他非要弄什么全息模拟演练,求别的Alpha替他开权限。因为这个,人家Alpha都背上处分了。”   “不愧是走后门进来的,可真轻车熟路。不过,也不怪那Alpha昏了头,要是这么漂亮的小O来求我,我估计也把持不住。”   “害,谁不是呢。”   一墙之隔的门内。   棕毛紧靠墙壁,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面露急色。   红毛这才刚被带走多久?受处分的消息就沸沸扬扬地散开了。棕毛欺软怕硬,他虽然没直接插手那件事,但之前也实打实地欺负过Omega。而且Omega之所以成现在这副模样,背地里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万一红毛把他供出去了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受到处分?   一想到处分,棕毛头皮瞬间麻了。   S区拥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相应的,也配备着一套严苛的惩戒措施。处分,是S区最为严重的处罚之一。棕毛没体验过,只略有耳闻。不过,仅仅是听说而已,就足够让他胆寒了。   由于Alpha的身体素质很好,伤口愈合的极快,又一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所以他们对疼痛的承受度极高。S区就利用这一点,对他们进行惩戒。   确切地说,应该是折磨。   浸了盐水的皮鞭一遍又一遍抽上皮肉,伤口刚结痂没多久就裂开,那副皮开肉绽的模样极为惨烈。不少Alpha承受不住这无休止的折磨,直接疼昏过去了,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但这并不能逃避惩罚。   行刑者冷漠地盯着满身是血的Alpha,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肉。他们重重落下皮鞭,任凭鲜血从皮质的纹理中渗透进去,眼底毫无动容。直到监测Alpha生命体征的机器发出警报,他们才适时收手,抬起靴子,踩着满地的血水转身离开。   而这,只是S区惩罚措施里最轻的一项。   更重的处分不是没有,但进去的大多数都出不来了,寥寥几个活着出来的,也是被星舰直接遣送回人类基地,再也没了进S区的机会。   棕毛只稍稍一想,额头立刻冒出了冷汗。指甲已经被啃秃了,他煎熬地望向审讯室的方向,面色扭曲至极。   *   “查看权限调出来了吗?”边庐眉心紧蹙,神色肃穆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Omega。   黎珀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不像话。他眉眼紧闭,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对外界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边庐话音刚落,身前的光屏就立刻有了动作。一段视频浮现在正中央,那正是黎珀参与全息模拟实战演练的全程录屏。   视频自动播放。   边庐的神情一开始还算平静,但当看见黎珀选了那把B级精神力的手|枪时,他险些没维持住表情。他不是跟黎珀强调过,不能碰那些热武器吗?!   不过,看到这里,他也大致明白了黎珀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作为给黎珀检测精神力的医生,边庐知道E级很有可能不是他的真实等级。但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不管是几级,贸然使用热武器极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更别提使用者还是一个Omega了。   边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Omega一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到了视频上。   进度很快就到了铁锁那里。在看见黎珀毫不犹豫地冲着铁锁开了两枪时,边庐差点背过气去。他怕再看下去,能给自己气出毛病,索性直接关了光屏。   这Omega,简直是在玩命啊!   “五分钟后,再来一轮!”   ……   黎珀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里,他被抛进了一片深海。海水流进他的耳朵,阻隔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浑身像是被用力碾过,黎珀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碎了的玻璃娃娃,左一块右一块,七零八落。这还不够,黎珀脑海深处忽然传来了一抹尖锐的疼痛。   机械的切割声、刀具的刮擦声、液体的迸溅声、沸腾的摩擦声,都在同一刻响起,嗡鸣着在他耳边炸开,像是要撕碎他一样,吵得要死。   但黎珀不想死。   他还没玩够,怎么能死?   雪白的病床上,Omega不省人事,冷汗直流。那本就苍白的脸色被汗水浸得更加透明,淡色的唇瓣紧紧抿着,身下的床单全湿透了。   边庐忙得焦头烂额,他一边调试设备的频率,一边掰开黎珀的眼皮看了看。只一眼,他立刻提高音量,对助手吩咐道:“二号机,调高一个档次!”   一股剧烈的绞痛席卷黎珀的大脑,那双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胸口也猛地起伏了几瞬。   “三号机,调高两个档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只见黎珀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腰身猛地弓起,幸亏四肢处的束缚带牵制着他的动作,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边庐见此,一颗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跌落下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吩咐道:“二号机,再调高半个档次!”   几乎是同时,黎珀的喉咙里倏地传出一声惊喘。他突然激烈挣动几下,眼睛也随着这个动作毫无预兆地睁开。   边庐一直注意着黎珀的动静。见黎珀睁眼后,他立刻出声:“所有设备,恢复正常频率!”   频率调整完毕,黎珀终于停止了挣扎。他像条被拍到沙滩上的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大睁着,直直望向天花板,里面没有半分神采。   “醒了?”边庐拿过一旁的毛巾,给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把他累坏了。   床上的Omega没有半点回应。   边庐有些头疼。他只能调出设备,为黎珀做了个全身检查。庆幸的是,这次各项指标终于恢复了正常。治疗设备被关停,助理收拾完后就出去了。   就在这时,边庐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他累得半死,只扫了一眼,就草草回复:【来二层手术室找我。】   对面比他更惜字如金,直接没回。   回完消息后,边庐抬起头,打量着黎珀。他看上去还没恢复状态,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虚弱得很。   虽然边庐讨厌不遵医嘱的病人,但看见对方这副脆弱的模样,还是个娇弱的Omega,他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了。   现在黎珀正值术后恢复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作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医生,边庐得在这里随时看着,直到他彻底清醒为止。   下一瞬,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誉刚踏进房门半步,鼻尖就闻到了一股玫瑰味。他动作一顿,抬眼瞥了过来。   边庐朝他招招手:“你没走错,就是这儿。”   等到江誉走近,边庐终于抬起胳膊,把一盒东西递给他:“里面有十支针剂,够你用十次。”   江誉淡淡应声,他接过试剂,转身要走。   好巧不巧,边庐的通讯器又响了。   “什么,又抬进来一个伤员?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们先帮他止血。”边庐挂掉通讯器,瞬间恢复了工作状态。他迅速地瞥了一眼黎珀,还是有些担心。   “等等,江誉,你先别走。”   “?”   边庐眼珠转了一圈,问:“你几点出任务?”   “三小时后。”   “那你帮我在这里看着点黎珀,他刚做完手术,还有些虚弱,身边离不开人。我先去忙了,得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在此之前你先帮我盯着,有什么不对就按床头那个白色的按钮,谢谢了哈。”   边庐语速极快地说完,然后飞速夺门而出,不给江誉留半点拒绝的余地。他知道,要不是这样,江誉绝对会拒绝,他最讨厌别人给他添麻烦了。   “……”   江誉眉心蹙起,这才垂眼看向躺在病床上的Omega。   下一瞬,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因为做手术的缘故,黎珀的手腕脚腕都被束缚带牢牢绑在病床的四个角上,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床上,衣衫凌乱。他还没清醒过来,此刻眼神正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目光涣散。   他身上还穿着江誉的那件衬衫,扣子在刚刚的挣扎中散开了大半,露出被汗水浸湿的脖颈。玫瑰味信息素透过腺体渗出来,掺杂着淡淡的汗味,争先恐后地涌到江誉鼻尖,让他的呼吸间都充斥着Omega的气味。   江誉本想直接走人,但瞥见Omega这副脆弱的模样,他又沉默了。而且,他认识这个Omega,也记得他叫黎珀。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走人的想法,而是随意找了个位置,打开星脑,浏览星际要闻。   ……   黎珀恍惚了许久。脑海中那抹尖锐的疼痛已经淡了许多,但只要他试图转动脑筋,痛感还是如影随形。后背黏糊糊的,衬衫好像被水浸了似的,紧紧黏在后背上,弄得他很不舒服。   随着时间的流逝,视线终于开始聚焦,黎珀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脚腕好痛。   他试着挣了挣脚腕,没挣开。   又试着挣了挣手腕,还是没挣开。   黎珀疑惑,他艰难地侧过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定睛看了许久,终于辨认出了那是谁。   “……长官?” 第12章   “……长官?”   黎珀喉咙干到冒烟,声音像是被狠狠碾过一样,沙哑又虚弱。他不确定江誉听没听见,但他没力气再喊第二遍了,只能疲惫地阖上眼皮,靠在病床上休息。   江誉听见了。他关掉星脑,朝黎珀走过去,最后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有事吗?”   黎珀闻声睁开眼,他费力地晃了晃手腕,目光求助性地看向江誉,神态脆弱又可怜。   江誉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平静地扫了眼黎珀,似乎在衡量帮他解开束缚带的可行性。   终于,他俯下身,两指放在束缚带的搭扣处,轻轻一按,紧紧勒着手腕的绑扣应声而开。只不过绑带仍缠在黎珀的手腕上,将那截纤细的手腕磨得通红。   江誉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扯开绑带,全程没碰到Omega一寸皮肤,动作冷淡又疏离。   在他凑近的那一瞬间,黎珀闻到了一股冷冽的味道,很熟悉,和上次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另一边也要吗?”忽然,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黎珀没力气开口,他只能仰起脸,同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对视。   Omega的狐狸眼本就长得好看,此时此刻,那双浅茶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说话。   手术时,黎珀挣扎的太激烈,眼底因为疼痛蓄满了生理性泪水。即使现在疼痛散去,眼底仍覆着一层水雾,极其惹人怜惜。   光看这副场景,几乎没有哪个Alpha能把持得住。   可偏偏,江誉没什么反应。他只淡淡瞥了眼,再没做过多停留。   勒疼手腕的束缚带好不容易解开,黎珀终于松了口气。他的大脑仍旧一片混沌,却比刚刚清醒时的状态好了不少。后背一片粘腻,黎珀眉心蹙起,支着胳膊就要起身。   “嘶……”   前功尽弃,他又跌了回去。   江誉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面上毫无波澜。   黎珀额头又浮了层冷汗,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随意往下瞥了眼。只一眼,他彻底僵住。   雪白的床单上满是挣扎留下的褶皱,他衣衫凌乱,全被冷汗浸透了。皱皱巴巴的衬衫紧紧贴上他的身体,下半身还好,上半身简直不堪入目。   黎珀虽然脸皮厚,但也知道羞耻。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耳根就全红了。   早知如此,他宁愿躺在床上装死,也不愿意让江誉帮他解开束缚带!   要是站在旁边的人是边庐,他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但偏偏来人是江誉。黎珀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他将脸埋进雪白的被褥里,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就在黎珀挣扎到第三次时,江誉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上前几步,拨开床侧的某个按钮,下一刻,单人床的上半部分缓缓抬起,床上的Omega僵了僵,从卧着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坐着。   “……”   妈的,更丢人了。   黎珀尴尬地轻咳一声,岂料这具身子还没恢复好,他又用力过猛,一咳就咳得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咳……”   沙哑的呛咳声时不时从喉咙里溢出来,黎珀右手紧紧攥住床单,手背上青筋鼓起,被雪白的被单映得鲜明。骨节也因过度用力变得泛白,力道大得像是要抓破床单。   江誉眉心一蹙,视线不经意间落在Omega的后颈处。他看起来难受极了,黑发被汗水黏在后颈处,江誉甚至能瞥见属于Omega的湿漉漉的腺体。   忽然,空气中那股玫瑰味更浓烈了。香味横冲直撞地朝江誉涌过来,居然让他有些眩晕。意识到这点后,江誉立刻后退了半步,同黎珀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黎珀:……   谢谢,他很受伤。   下一刻,手术室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拉开。   边庐满脸疲惫地踏进门,一进来就被空气中的信息素顶得后退几步。   靠,这是什么情况?!   黎珀还在咳嗽,而且动静比刚才更激烈。   江誉的眉心则微微拧着,面色很冷。   边庐一愣,难不成……   但他没空多想,只动作迅速地盛了杯温水,用纸杯递给黎珀。   黎珀手臂依旧使不上力气,但他喉咙极渴,只能抖着手去接。接到后,温水还撒了不少,全洒在了他的裤子上。好在他穿了一条黑裤子,被弄湿了也看不出来。   小口小口地喝完后,黎珀终于停止了咳嗽。喉咙舒服了不少,他也有力气说话了:“辛苦边医生了。”   “这没什么。”在病人面前,边庐总是温和的。他调出设备,又为黎珀测了下数值。   一切正常。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边庐递给黎珀一条崭新的热毛巾,示意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黎珀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没有了。”   边庐终于放下心来,他舒出一口气,侧头道:“江誉,你……”   声音倏然顿住,边庐傻眼,人呢?   黎珀适时出声:“长官在你刚进来的时候就走了。”   “……”   边庐咬咬牙,很好。紧接着,他转过头,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对黎珀轻声细语:“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得在这里修养几天,过段时间会有人来询问你一些事情,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黎珀眼眸一沉。沉吟半响,他仰起脸,冲边庐无害地笑笑:“好,麻烦边医生了。”   ……   走出手术室后,边庐立刻掏出通讯器,给江誉发消息:   【你们刚刚干什么了,为什么房间里信息素味儿那么冲】   对面没回。   【黎珀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全,你怎么下的了手?】   对面依旧没回。   忽然,边庐又想到了什么,问:   【对了,之前污染物寄生现场,黎珀是不是也在?你从他那里问出些什么没?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还有,黎珀体质挺奇怪的,我头一次见恢复能力这么强的Omega。】   消息刚发出,边庐通讯器里瞬间弹出了一条回复。   他就知道江誉不喜欢在闲聊上浪费时间,他向来只回复那些有必要回的消息。   所以,还没意识到危机的边庐一边安排手头上的事,一边点开那条新的消息。   下一秒,他彻底傻眼。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请勿打扰】   “。”   两天后,一名穿着深绿色军装的Alpha来白楼找黎珀。   黎珀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他正坐在病床上,接受Alpha的问话。   “你的父亲嘱咐过我们要多关照你,”他嗓音低沉,开门见山道,“但这并不包括你自找麻烦。”   面对Alpha的警告,黎珀垂下眸,声音放得很轻:“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在自找麻烦?”   瞥见Omega这副柔弱的模样,Alpha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自愿参与演练,全息模拟程序根本不会开启,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那如果我不得不参与呢?”   Alpha打量着黎珀,嗤道:“你有什么不得不参与的理由?”   “有啊,”黎珀撩起眼皮,云淡风轻地说,“比如,如果不去,就会被咬脖子什么的。”   “怎么可能!”Alpha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S区的Alpha都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对Omega的信息素有极强的抗性,他们和外面那些只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不一样。如果不是你主动释放信息素勾引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去招惹你?”   “……”至此,黎珀终于明白,对面的Alpha根本没想过听自己解释。   于是,他收敛起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警告你别再惹是生非。你已经给S区添了很多麻烦,S区也为了你破了很多先例,如果你继续惹事,就别怪我们采取些别的手段,让你乖乖听话了。”   “比如?”黎珀抬起眼,饶有兴致地问。   Alpha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话音落下,他呼出星脑,调出一段视频,点开播放。   视频里,一个Alpha被皮鞭抽打的血肉模糊,压根看不出人形。他的手被吊在一个高高的铁架上,双脚悬离地面,头颅无力地垂落,似乎已经没了活气。身上皮开肉绽,根本辨别不出他是谁——但他有一头耀眼的红发。   张扬的红发和血水搅在一起,血水的红被衬得更奢靡艳丽。蜡黄色的脸上划过一道道红痕,也不知道是头发丝黏在了脸上,还是滑落的血痕。   视频播放到末端,铁架下已经积了一摊血水,猩红的水痕还在往下滴着,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嘀嗒、嘀嗒”的水声。   “还记得他吗?”Alpha盯着黎珀的脸,粲然一笑。   黎珀哪里见过这种堪比上刑的场面?他后背缓缓攀上一股凉意,但面上不显:“S区还有这种惩罚?”   Alpha收起星脑,随口答:“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总之,以后老实点,别惹事。”   说完后,他不再耽误时间,扬长而去。   病房外,他拨通了某个号码,语气恭敬:   “调查清楚了,他承认是他先教唆的Alpha。”   “没有,Alpha没威胁过他。”   “对,他完全自愿,不是被迫的。” 第13章   Alpha走后,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黎珀屈膝坐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墙壁若有所思。   这两天的时间里,他梳理了脑海中的记忆,十分确定在全息模拟场景中,自己是开了枪的,而且一连开了三枪。   可要是按照精神力检测结果,自己作为一个E级精神力者,怎么可能成功使用B级武器?   除非——他的精神力等级并不是E。   想到这里,黎珀眼神亮了亮,可下一秒,那抹微光又熄灭了。   全息模拟演练时发生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自然也没忘记之前打出过的两枪。那两枪连个响都听不着,直接让他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土崩瓦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珀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索性拉过一旁白色的被褥,蒙在头上,睡觉。   就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拉开了。   边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刚要开口,却在看清床上的景象时一顿。   话头卡在嘴边,边庐硬是止住了,下一刻,他缓缓放轻脚步,欲转身离开。   黎珀在这时睁开了眼。他拽下蒙着脸的被子,视线朝门口的方向瞥了眼,在看清来人是边庐后,他终于开口:“边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醒着啊,我还以为你睡了。”边庐闻言停住脚步,他松开握着的门把手,转身朝病床的方向走过来。   黎珀摇了摇头:“想睡,还没睡着。”   边庐温和地笑笑:“多睡点没关系,你身体刚恢复。”   “好。”黎珀乖巧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出任务受伤的伤员格外多,白楼接诊的数量忽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边庐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空来看黎珀。好不容易轮到他休班,这才腾出时间过来看一眼。   “如果你觉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回去了。白楼里病气太重,不适合Omega待太久。”   黎珀试图为自己辩驳:“医生,Omega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边庐闻言皱起眉,温和的面孔微微扳起:“黎珀,你是不是觉得,你和那些Alpha没什么区别?”   黎珀坦诚地点点头。   “……”边庐有些心累,他倚上床尾,一边揉按着太阳穴,一边开口,“Omega和Alpha的差距是天生的,这点是事实。不论是体力差距,还是精神力等级差距,甚至就连伤口的愈合速度,Omega都天生比不上Alpha。”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要证明你不如他们,而是希望你能意识到作为Omega天生存在的劣势,从而提高警惕,好好保护自己。虽然S区的Alpha或多或少都有自控能力,但这并不代表不会出意外,你明白吗?”   黎珀似懂非懂:“好,我尽量不和他们打架。”   边庐:“……”   他匪夷所思地瞥了黎珀一眼,但在看清那双澄澈的眸子时彻底沉默。半响后,他斟酌地开口:“黎珀,你是不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黎珀茫然地眨眨眼。   边庐索性挑明:“我指的是咬腺体、彻底标记等性|行为。”   黎珀恍然。   “Omega有固定的发情期,而且在发情期间十分被动。打了抑制剂还好说,要是没打抑制剂……”边庐顿了顿,继续开口,“那个时候就算Alpha自制力再好,也控制不住自己。”   “所有Alpha都一样?”黎珀好奇地问。   “都一样。”边庐面色严肃,一脸凝重。   为了缓和气氛,黎珀试图开个玩笑:“边医生好像很有经验。”   话音落下,边庐忽然沉默了。   黎珀见他这幅模样,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好像有瓜?   终于,边庐缓缓开口:“在我进S区之前,曾在下城区的一个诊所工作。那个诊所里几乎都是Beta,只有我和另一个人是Alpha。有一次,诊所里来了个Omega,要做腺体切除手术。结果另一个Alpha操作失误,一不小心刺激到了腺体,直接诱发了Omega的假性发情。”   黎珀后背一凉:“然后呢?”   “然后?”边庐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黎珀,“那个Alpha被刺激的失控了,对Omega进行了强制标记,Omega被咬得浑身是血。再加上两人的契合度太低,Omega被注入信息素没多久就死了。”   “……”   草,好恐怖。   黎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颈,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追问:“Omega居然还能做腺体切除术?”   话音落下,边庐瞬间木了脸。这Omega,怎么油盐不进呢!!!   “嗯,”边庐警告似地看向黎珀,“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珀弯了弯眼睛:“好奇呀。”   堵不如疏,边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瞒着:“腺体切除术可以做,但是风险极高,只有50%的成功概率。手术的后遗症也很多,最显著的一项是加速衰老,缩短寿命。你觉得这值得吗?”   ……很好,成功地打消了黎珀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垂下头,蔫蔫地开口:“我知道了,边医生。”   边庐见Omega这幅表情,扳着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有腺体也不是什么坏事,等你再年长几岁,会找到适合自己的Alpha的。”   黎珀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字眼:“适合?”   边庐温和的点头:“对,毕竟信息素契合度也很关键,只是相爱远远不够,能够孕育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   正在这时,边庐的通讯器响了。   “我先去忙了,你照顾好自己。”说完后,边庐就跟一阵风似的出去了,临走时没忘把门给黎珀带上。   房间里的门又被关上了。黎珀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然后重重躺倒在床上,扯着被褥滚了一圈。   啊啊啊,烦死了!   *   S区Alpha宿舍。   棕毛惊愕地瞪大眼,看向床上血淋淋的那滩人。   之所以用“滩”来形容,是因为他全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了,伤口现在正往外渗血,活像一滩有生命的血水。   “红……红犹?”   红犹是红毛的真名,但旁人一般都叫他红毛,很少直呼其名。   床上的人极缓慢地动了动身子,气若游丝地回应道:“嗯。”   “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棕毛吓懵了,他只稍稍凑近,就立刻被血腥味顶了鼻子。红毛被吊着打了两天,身上的肉有些都快烂了,此刻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同血腥味搅在一起,别提多顶了。   红毛嗓音嘶哑:“那个Omega……脑死亡了?”   棕毛忽然沉默了。   足足半分钟的死寂过后,他才艰涩开口:“……没有。”   “……没有?”红毛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几下,身上渗出的血渍更多了,“怎么……怎么会没有?!”   “听说人被白楼救过来了,现在正在修养,过几天应该就能出来了。”   “……”   再开口时,红毛只能勉强发出气音。只是那气音像吐出的蛇信一样,阴冷又歹毒,“你的意思是,他什么代价都没有?”   棕毛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赶忙开口:“红犹,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这Omega有背景,根本不是我们能惹的。这次你什么都没干,只是让他去演练了一次而已,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要是你再给他使别的绊子,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   话音落下,红毛终于冷静了些。他嘴角咳出血沫,却因为手臂受伤,没力气抬手抹,只能等着血痕在嘴角干涸:“是啊,我早该知道……蝼蚁怎么能跟金丝雀比呢,是不是?”   棕毛不忍地撇开眼,没接话。   “早知道我也投胎成Omega好了,靠着卖|屁股就能衣食无忧,咳咳……”   棕毛打断他:“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还是好好养伤吧,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你是不是怂了?”像是察觉到什么,红毛费力转过脸,直愣愣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你别忘了,一开始是你去招惹Omega的,如果不是跟着你,我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红毛越说越激动,不由自主地呛咳起来,枕头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没让你弄什么全息演练。”棕毛语气依旧冷静,但掌心里却布满了黏腻的冷汗。   红毛蜡黄的脸贴在雪白的枕头上,沾着血的嘴角扯了扯,语气嘲讽:“终于要开始分你我了?”   “……”棕毛后退一步,莫名觉得此刻的红毛看上去极为陌生。   “在审讯室里,我都没供出你,现在我出来了,你却急着要和我撇清关系……哈,挺有趣的。”红毛一边说话一边咳嗽,胸腔像个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棕毛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误入歧途。”   “算了,我不怪你。”红毛微微笑了下,可是那道笑痕很快填满了红色的鲜血,“以前的我太蠢,识人不清,是我自找的。但以后不会了。”   “你滚吧。”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黎珀就从白楼里出来了。   他确实不喜欢白楼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每次躺在白楼的病床上,他都有一种躺在棺材板上的错觉,那滋味确实不怎么好。   由于刚痊愈,边庐叮嘱他不能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去训练场训练,黎珀无事可干,只能回宿舍。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不可避免地碰上了几个Alpha。   往常那些Alpha每每看到他,总会不加掩饰地说些下流话,黎珀本来已经做好了无视他们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今天竟然只是盯着他,嘴唇小幅度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似故意不让黎珀听见一样。   黎珀本就不在意,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目不斜视地走回了宿舍。   身后,两个Alpha盯着他,压低声音道:   “脑死亡了都能救回来?这Omega可真不简单。”   “瞎,你是不是蠢?这小伎俩你都信?”   “什么意思?”   “你忘了?这Omega可是有背景的,人家背后依仗的可是人类基地的高官,能让他出事?所谓的脑死亡,就是演的一场戏罢了,杀鸡儆猴,警告咱们这些Alpha别去不自量力的招惹他。”   “妈的,怪不得人家Alpha受处分,这个Omega屁事没有,原来是把咱们当猴耍呢。”   “以后长个心眼子,别人家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   ……   回到宿舍后,黎珀终于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他心情颇好地弯起唇角,从床头柜里翻出来几袋营养液。   其实S区是有食堂的,而且里面提供的都是些味道正常的普通菜肴,只不过食堂定时开放,黎珀要是想去吃饭,就只能和一群刚训练完的汗流浃背的Alpha对上,他可没有上赶着被人嘲笑参观的爱好。   营养液被排放整齐地堆在桌上,指尖在冰凉的袋子上抚了一圈,黎珀的动作越来越僵滞。   只见口味那里标注着:榴莲味、陈皮味、枸杞味、鱼腥草味……   黎珀拳头硬了,他现在只想一拳锤爆发明者的恶趣味。   纠结许久,他终于放弃挑选口味,打算去S区食堂瞧瞧。人多的地方信息量大,虽然他很讨厌那群Alpha,但总比待在消息闭塞的宿舍里强。   二十分钟后,S区食堂。   意料之外,这里比黎珀想的要有秩序很多。黎珀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幅闹哄哄的景象,鼻尖也会被各种信息素味、汗臭味充斥着,没想到这里很安静,虽然有味道,但绝大部分是饭的香气。   而且S区食堂极为高级,这里不需要人去主动打饭,只要去盛饭的窗口上一扫描,系统会自动提取你的口味、偏好,然后根据你的体重、性别,自动为你准备好适合的伙食。   黎珀哪里见过这些,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震撼来。趁着人少,他迅速走到窗口前,眼睛对准窗口上方的小小光屏。   三秒后,一道机械的电子音传来:   【请取走您的餐盘,注意温度,防止烫伤】   黎珀满怀期待地垂下眼,却在下一刻愣在了原地。   偌大的餐盘里,躺着几根可怜的土豆丝、几棵蔫了吧唧的菜花、几块合成肉、一大坨米饭。米饭占据整个盘子的半壁江山,甚至隐隐有朝着另一边冒进的趋势。   黎珀瞬间和那几棵菜花一样,蔫了。   他抬起眸子,幽幽地盯了眼光屏,然后抿着唇走到了餐桌旁。   食堂里人不算少,黎珀尽量找了个角落,可就算如此,斜对面还是坐了两个Alpha。还好那两个Alpha压根没注意到黎珀,正埋头吃着饭。   黎珀一脸菜色地夹起土豆丝,填进嘴里嚼了嚼。下一瞬,他皱起眉,这土豆丝怎么能这么难吃?   他没胃口了,想把饭丢掉。可就当他准备站起身时,斜对角的那两个Alpha突然有了动静。   左边的Alpha忽然将筷子重重敲在桌面上,连带着黎珀的桌子都震了一震:“这饭是糊弄鬼呢?!就这么点,谁他妈吃得饱?以前好歹还有肉,现在肉都没了,就剩下几个菜叶子,敷衍谁呢?”   ……黎珀起身的动作猛地一顿。   右边的Alpha怕事情闹大,急忙劝道:“消消火,别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污染物的数量几乎翻了一倍,人类基地的粮仓被毁了不少,要不是之前还囤下来一些粮食,你现在就只能干喝营养液了。”   “我就是抱怨抱怨,再过两天就又得出任务了,没力气怎么卖命啊。”Alpha用筷子刮了刮一干二净的盘底,语气苦涩。   “唉,别提了,我也愁。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连续出了那么多次S级任务,回来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比咱都精神。”   “干嘛跟那位大人比,人家可是SS级精神力,强者的世界你不懂。”   正在疯狂往嘴里填米饭的黎珀动作一滞。   等等,他听见了什么,SS级精神力??   谁???   他竖起耳朵,本想听得更清楚些。可下一秒,那俩Alpha拿着盘子站起身,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们离开时,黎珀透过反光的玻璃墙,看见了两个锃光瓦亮的餐盘。   “……”   到最后,黎珀直接吃撑了。他饭量其实不小,但无奈系统给的太多,又都是饱腹感极强的米饭。为了不浪费粮食,他硬是把米饭都炫进嘴里,双颊鼓得像个仓鼠。   ……   放置餐盘时,他忽然碰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身量高,古铜色的皮肤极其醒目,黎珀不用费力就辨认出了他。   金沐早一步看见黎珀。在看清那张漂亮的脸时,他浑身一僵,眼珠子也跟不会转了似的,直直盯着他瞧。   “怎么了?”金沐的同伴察觉到异样,用胳膊肘捣了捣他。   “你先走,不用管我。”他快速放下盘子,大步流星地朝黎珀走去。   同伴后知后觉地朝他走的方向看了眼,在看清不远处的黎珀时,他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黎珀本来不打算跟金沐打照面的。只是眼熟而已,人又不熟,他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可无奈金沐挡在身前,跟块铜墙铁壁似的,他根本躲不开。   “干什么?”他撩起眼皮,发问。   金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黎珀,压根移不开眼。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全息模拟训练场,到现在为止居然已经过去一个周了。   “你知道我这一个周是怎么过的吗?”金沐又靠近了一步,低声问道。   黎珀皱起眉,很想问,你怎么过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可顾及到人设,他还是咽下了这句话,只一言不发地看着金沐。   金沐被这双狐狸眼看得心都快化了。这一周以来的焦虑、后悔、愧疚,全都化作了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呼啸着往他胸腔里挤。   自从收拾完红毛,离开全息模拟训练场之后,金沐就陷入了深深的后怕中。他知道Omega娇弱,但还是在心底存了一丝庆幸:万一黎珀胆子大,没被那些污染物吓傻呢?就算真傻了,白楼医疗科技那么先进,一定也会治好的。   而这点侥幸心理,在听见黎珀脑死亡的消息后全都化成了一团灰。   那之后,金沐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如果不是因为一己私欲,没能在一开始拦住黎珀,事情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如果在全息模拟训练场中,他坚决地把黎珀拉走,后果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严重?   可一切都晚了。   金沐只能一遍遍地找熟识的朋友,打听黎珀在白楼里的情况。每个朋友在听完他的诉求后都是一愣,眼神似乎再说:你关心那个Omega干什么?可金沐顾不上了,他只能僵着脸,麻木地说出准备了许久的台词,拜托朋友一有情况就告诉他。   这种极端的情绪在听见黎珀没事之后才终于停止。在这之后,金沐忽然屏蔽了有关黎珀的一切消息,就像是……刻意在逃避一样。要不是今天偶遇黎珀,一时脑热,他绝对不会这么唐突地出现在人面前。   看着面前和之前相比更加清瘦的Omega,金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强硬的咽了下去。他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只吐出艰涩的三个字:   “对不起。”   黎珀好像很疑惑:“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让你去弄什么模拟演练,我应该早点拉住你。”金沐的脸色越说越白,只可惜他的皮肤是古铜色,黎珀压根看不出来。   “哦,”黎珀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这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在意。”   金沐被这态度刺激的心脏一缩。在他印象里,Omega虽然不怎么理人,但每次开口说话,语气都是温和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表情堪称冷漠。   “怎么可能不在意?如果我及时拉住你,你根本不会……”   黎珀打断他:“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   “可是什么?”黎珀被缠得烦了,索性不装了。   他掀起眼皮,眼神忽然在那一瞬间变得锐利:“你以为你有干涉我的资格吗?” 第15章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凝固。   周围的空气像是结冰了一样,冻得金沐瞳孔一颤。原本砰砰乱跳的心脏也被浇了一盆冰水,那点偷偷燃起的火星全被浇灭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珀,似是不敢相信这样锋利强硬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娇弱漂亮的Omega嘴里说出来的。   “……你刚刚说什么?”   黎珀皱起眉,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金沐,浅茶色的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金沐楞楞地盯着他,神情逐渐变得恍惚。面前的Omega是一副清纯漂亮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可金沐没想到,娇气的玫瑰居然是带刺的。   温润又尖锐,乖顺又张扬,明明相互矛盾的两组词,放在Omega身上,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好像……他天生就该是这样。   金沐紧紧地盯着黎珀,那丝热意死灰复燃,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Alpha向来都有极强的征服欲,在面对心动对象时更甚。   “黎珀,再说一遍。”这次,Alpha的语气都被染上炽热。   “?”   黎珀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可理喻地看向Alpha,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别跟我置气,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这次就先原谅我,好不好?”瞥见黎珀的眼神,金沐只觉得一颗心像泡在陈醋里似的,酸又涩。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不着调的话一股脑往外说,他的脑子根本管不住嘴。   黎珀觉得Alpha疯了。   不仅疯,还有受虐倾向。   黎珀无语地瞥了金沐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他走了。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只是这次身份对调,被留在风中凌乱的人反倒成了Alpha。   直到黎珀走了,金沐才猛然回神。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Alpha瞬间脸红到脖子根。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冲动窘迫的时刻,因此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解释。   岂料还没等迈开腿,金沐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伴拦下了。   “喂,你要去干嘛?”   金沐浓眉蹙起:“别挡着我,我要去找……”某个名字就在嘴边,他忽然卡壳了。那两个字眼像是烫嘴似的,迟迟吐不出来,最后消失在Alpha的尾音里。   同伴双手抱臂,冷冷地盯着他:“一张漂亮的脸而已,就把你迷的晕头转向,金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精|虫上脑了?”   金沐下意识辩驳:“不是……”不是只有一张漂亮的脸,更不是精|虫上脑、下半身作祟。   “不是什么?”同伴语气冰冷,“你不是一开始瞧不起他吗?这才过去几天,你就跟条狗似的,巴巴地跟在人家后面舔。真以为我们这些朋友看不出来?只是不好意思说你罢了。”   “之前那些是误会……”   “误会?神他妈误会。”同伴突兀地笑了两声,“你是不是被他迷傻了?虽然咱们平时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但实际上谁地位高低你不清楚?在S区,你是来卖命的,人家可是来享福的!”   最后,同伴狠狠地剜了金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走了。而金沐定定地站在原地,面上一片郁色。   良久,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眼底也已经恢复了清明。   *   离开食堂后,黎珀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想了想,最终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1号训练场、2号训练场他都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只剩下3号训练场没去过。虽然他自己不能训练,但这不妨碍他看热闹。   S区很大,3号训练场几乎处在最边缘的位置,黎珀走了好久才到。出乎意料,这里比黎珀想象的要安静许多。   偌大的场馆被切割成无数个独立的空间,有些房间上挂的牌子是绿灯,而有些是红灯。黎珀挑了个绿灯的房间,刚要推门进去,衣角就被人从后面扯住了。   “?”   黎珀回眸一瞥,下一瞬,他的眼底流露出意外之色。   只见他的面前站着个金发蓝眼的Alpha,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见过这个Alpha,是上次在2号训练场围观过的那位。   “还记得我吗?”金发碧眼的Alpha将黎珀拉远了些,热情地问道。   黎珀当然记得。光是想起那缕被硬拽下来的金发,他的后脑就隐隐作痛。   思及此处,黎珀坦然地冲Alpha点点头:“记得。”   Alpha不依不饶:“那我叫什么?”   黎珀:“……”   坏了,好像忘了。   “我就知道……”Alpha眼底露出受伤的神情,“我叫兰登,以后可别再忘记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处处留情的人渣一样。   黎珀唇角微抽,敷衍地点了点头。   兰登这才满意,他瞥了那个房间一眼,好奇道:“对了,你怎么会去那个房间?”   黎珀不解:“怎么了,不能去吗?”   “……”兰登沉默了,那双湛蓝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黎珀,很认真地问,“你很想被标记吗?”   黎珀一怔,这俩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见黎珀露出诧异的神色,兰登微微一笑,“跟我来。”   3号训练场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光屏,光屏被切割成无数小块,每个小块都播放着不同的画面。乍一看,有点像监控总控室。   兰登手指在光屏搜索栏上输入了一个号码,下一刻,一个单独的小型光屏浮现在两人面前。   只见黎珀差点踏足的房间里,有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Alpha。   那个Alpha手脚都被束缚在椅子上,椅子牢牢钉在地面上,除非解开束缚带,要不然Alpha根本起不来。   最奇怪的是,Alpha手边有一个类似于试管一样的东西,里面盛了半管淡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黎珀指着试管问。   兰登却在这时卖了个关子:“秘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半分钟后,房间的门严丝合缝地关紧。   几乎是同一时间,椅子的扶手忽然动了动,下一瞬,它变成一只机械臂的形状,拿起了Alpha手边的试管。   试管内的液体被挤入机械臂顶端的圆锥体里,紧接着,圆锥体尖端忽然伸出了一根尖细的铁针,那根铁针极长,才刚伸出来没一会儿,就直直往Alpha的手臂上戳。   “嘶……”   黎珀替人疼的毛病又犯了。   也不怪他这么大反应,实在是这针头比医院里常见的针头粗得多,就那么贸然地捅进去,连血管找没找着都不知道。   果然,就在铁针捅进去的那一刻,黎珀眼尖地瞥见Alpha手臂上直接涌出了一股血。可是那Alpha硬是和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   像是看穿了黎珀的想法,兰登适时开口:“不疼,都习惯了。”   黎珀敛了敛眸,没说话。   下一刻,被束缚在椅子上的Alpha突然腹部弹动一瞬。很快,他的脸颊上浮起一层明显的红晕。   黎珀:……?   好荒谬。   就在黎珀以为这个Alpha也有受虐倾向的时候,他忽然又挣扎了起来。这次挣扎比上次激烈的多,手臂上皮质的束缚带紧紧绷起,肌肉被勒的泛红,腕骨处的皮肤都青了。   潮红布满Alpha的皮肤,不光是脸,凡是漏在外面的皮肤都红了一片。被困在椅子里的Alpha难受极了,随着挣扎的动作,他的瞳孔猛地扩散放大,下一刻,血丝攀满眼眶,像是一道道嵌入眼球的红色蛛丝,看上去极为可怖。   时间在缓慢流逝,Alpha的挣扎却没有停止。手腕处的皮肉已经被束缚带的边角磨破,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血痕像小溪一样蜿蜒而下,淌过Alpha的小臂,浸润黑色的衬衫纹理。   直到再也看不出血迹,黎珀才撇开视线。他不经意往下一瞥,却在看清某样东西时瞳孔微颤。   草,这人真的没有受虐倾向吗?!   怎么……怎么能……   兰登一直在观察黎珀的表情,在瞥见Omega震惊的神色后,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   “别笑了,我都看见了。”黎珀木着脸开口。   兰登索性不再掩饰,他撩了撩那头金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眸盛满笑意:“看把你吓的,有那么震惊吗?”   黎珀很不理解:“都出血了,他怎么还能……”   “怎么还能ying?”兰登贴心地帮他续上。   黎珀抿紧唇,点了点头。   “因为他在发情啊。”兰登笑了笑,轻飘飘道。   等等,发情?   黎珀那双浅茶色的眸子瞬间睁大了。   他不信邪地瞥了眼Alpha,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旁边又没有Omega,他是怎么做到自己一个人就能发情的?难不成是那管淡红色的液体?   兰登替他拨开迷雾:“试管里装的是人造Omega信息素。”   “……”   离谱。   光屏上,Alpha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脚腕被黑色裤子罩着,看不太出来,不过光是想想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模样。   弧度被布料紧紧束缚着,Alpha额头青筋直冒,牙关被死死咬住,露出清晰的下颔线轮廓。   兰登瞥见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屏瞧,心底莫名不是滋味。他低咳一声,开口:“其实,椅子扶手上有解开束缚带的按钮。”   黎珀一怔,视线果然又移到了兰登身上。   兰登掩饰住微微上扬的唇角,表情戏谑地开口:“真实的Omega信息素可比人造的强好几倍呢。”   “……”   “所以,如果我不拉住你,你现在可能已经被吃掉了哦。” 第16章   话音落下,黎珀陷入了沉默。   只是信息素而已,这威力怎么都快赶得上春|药了?   他侧眸瞥向被捆在椅子上的Alpha,神情莫辨。   才过去不到五分钟,被束缚着的Alpha就已经濒临失控。汗水从额头上源源不断地滚落,脸被憋成了猪肝色,神色看上去极为骇人。   四肢不断挣动着,他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面上划过既痛苦又欢愉的神色。   汗珠与血水混在一起,他的颊边染了一片红,此刻的Alpha行为极度分裂,像头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   黎珀若有所思地看着,忽然问:“所有Alpha都要经历这些吗?”   兰登垂眸思考了一瞬:“不。”   “?”   “一般来说,S级以上的Alpha不需要经历这些。精神力等级越高,信息素契合的可能性就越低,既然他们不容易被干扰,那这些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用。”说完后,兰登湛蓝的眼珠转了转,看向黎珀,“但Omega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等级越高的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就越强。如果是SS级的Omega……”说到这里,兰登故意顿了顿,像是在等黎珀好奇地问他。   他可太想被那双狐狸眼注视了。   可惜,黎珀并没有他以为的好奇心。   毕竟,对着一个E级精神力的Omega,说关于SS级的事情,是很残忍的。尤其是黎珀对这方面格外执着,更听不得这些。   见Omega没什么兴致地撇过头,兰登的脸色瞬间垮了:“喂,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黎珀敷衍地扯了扯唇角:“一般。”   “嘶……”兰登忽然觉得这个Omega有点意思。   只不过,黎珀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算了,就当帮你涨涨见识了。精神力等级越高的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就越强。如果是SS级Omega释放发情信息素,那周围的Alpha一个都躲不掉,全得疯。”   黎珀闻言皱了皱眉:“这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兰登轻笑着耸了耸肩:“没区别。有时候我也觉得发情的Alpha就像条疯狗一样,光闻Omega的味儿都能兴奋上半天,恶心的要死。不过,好消息是你不用担心,你绝对没这种困扰。”   “为什么?”黎珀说出口的那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妙,可惜已经晚了。   “因为你精神力才E级呀,和S区的Alpha契合度太低了。”兰登安慰般地开口,可惜这话听起来很不中听。   黎珀:……草。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他弱吗?!   兰登说完后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瞥见Omega抿着唇,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才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尴尬地张了张口,湛蓝的眸子里盛着无措:“不是……我没有内涵你的意思,我就是安慰你,让你别担心……”   “那这个呢,目的是什么?”黎珀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于是话头一转,视线投向了光屏上的Alpha。   兰登一愣:“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训练?出任务不是只用杀污染物吗?又不会碰见Omega。”   黎珀的声音很好听,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直接把兰登听呆了。浅金色长发下覆着的耳朵露出一抹薄红,耳根处散发着灼灼热意。   兰登不动声色地掐了把耳朵,这才回黎珀的话:“哦哦,你问这个啊,这个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说。”   S区招来的Alpha绝大多数正值青年。他们15岁起进入军校,按照正常流程,18岁就要通过军校考核、进入S区。所以这就导致绝大部分是母胎单身,连Omega的味儿都没闻过的那种。   作为作战员,他们的日常就是训练与战斗,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出任务。S区里确实没有Omega,但外面有。   一开始,S区曾经出现过Alpha在出任务时,顺便去下城区的妓馆嫖了一夜的丑闻,从此之后,S区为了声誉,对Alpha的私生活也进行了干预。   但就算这样,在面对本能时,Alpha也常有忍不住的时候。Omega身娇体软,尤其是在释放发情信息素的时候,没有哪个Alpha能忍得住。S区很人性地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信息素免疫训练应运而生。   这样,Alpha就或多或少地有了些免疫力,在面对Omega的蓄意勾引或者无意引诱时,有个缓冲时间,能大大减少犯错概率。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兰登没说。毕竟这算军区机密,兰登不确定能不能让黎珀知道。   “这样啊。”黎珀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这下终于明白了?”兰登嘴角带笑,安静地看着Omega。   “原来下城区还有那种地方。”黎珀抬眼看兰登,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他倒不是好奇妓馆,而是惊讶黄色产业居然在哪里都能碰见,不论古代还是现代,甚至穿越后都能见着。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陷入死寂。   兰登沉默许久。他盯着黎珀看了半响,才幽幽地说:“你是个Omega,要自重。”   “……”   黎珀无语,看来面前这人不仅脑袋外面是黄的,脑袋里面也是黄的。   “不是,”黎珀试图自证清白,“Omega不是一生只能被标记一次吗?为什么还能……”   兰登闻言扯了扯唇,眼底忽然掠过一抹讽刺,只是这嘲讽并不是冲着黎珀去的:   “是,所以出现在那种地方的Omega,绝大多数都是想傍个大腿而已。本来妓馆里大部分都是Beta,不会被永久标记,怀孕几率也小,没什么后顾之忧。但那些Omega,很大一部分都是来碰运气的,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接触不到优质的Alpha,与其找个普普通通的Beta,不如趁机攀个有点钱的Alpha。”   黎珀眉心狠狠一皱:“他们不会觉得脏吗?”   “脏?确实。”兰登表示赞同,但是他话锋一转,又说,“但这个世道,能活命就不错了,更多的人还是能爽就爽,活一天算一天。一看你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等你有机会去看一眼下城区,就知道那里多脏多乱了。”   回想起在全息模拟实战演练中的场景,黎珀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毕竟,那些黑球,他一辈子都不愿再碰上。   兰登说完后,视线扫了一眼光屏上的Alpha,忽然,他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目光。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兰登直觉不妙。   黎珀终于收回视线,眨眨眼:“啊?有吗。”   突然,兰登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   黎珀只看他,不说话。   ……兰登只觉得羞恼,清白被质疑的羞恼。   “你别乱想,我可没去过那种地方。那地儿臭烘烘的,有什么好去的,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没你好闻呢……”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后半句直接隐在了喉咙里,黎珀根本没听见。   他只听见了前半句,眉梢不自觉挑了挑,反问:“你没去过的话,为什么知道他们身上的味道?”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兰登一时语塞,他只能抓抓头发,湛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珀:“是任务,任务!”   黎珀假装不信。   兰登彻底没办法了。在S区,出任务的细节是保密的,黎珀不是正规作战员,兰登不能跟他说,说了就是违纪了。   所以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好,尴尬的气氛随着光屏的突然熄灭而终结。   只见那块小小的光屏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灭了,屏幕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黎珀上一秒还在观察地上的血迹,下一秒眼前却映出了自己的脸。   “……”   兰登也极为诧异:“怎么突然黑了?”   “停电了?”黎珀随口猜测。   “不可能,”兰登想都不想,一口回绝,“这可是S区,全星际最稳定的能源供应处,怎么可能停电。”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训练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光屏忽然全黑了。无数被切割成小块的光屏集体息影,所有房间的影像全都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训练中的Alpha纷纷从房间内涌出来,蜂群似的聚在训练场中央。   “怎么回事?我刚刚还在训练,怎么就突然停电了?”   “我也不知道啊,妈的,幸亏今天的训练没什么危险,我自己就能脱身。”   “就是啊,估计有不少人被困在房间里面吧?”   “我去,那得多恐怖,机器要是失控,人这不得一直困在里头?”   S区训练大部分都是需要利用精神力的,所以被一直困在机器里极为危险,每项训练都有固定的时间和程度,要是训练过度,轻则皮肤受损,重则精神受创,甚至还有可能脑死亡。   为了避免极端情况出现,每台机器最里侧都有一个应急按钮,以应对突发状况。只不过这个按钮只能由外人打开,在训练中的人做不到。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快分头找人,把他们都带出来!”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作战员,所以只一声令下,他们就迅速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训练大厅中央,人群呼啦一声散开。光屏熄灭,指示灯也不亮了,他们只能挨个房间踹门。每踹开一扇门,他们就找到按钮,按下,把人拉出来。   3号训练场面积大,人也多,Alpha穿梭来穿梭去,彼此之间几乎是肉贴着肉,像块夹心饼干似的。   兰登被挤得一个踉跄,他稳了稳身形,刚要去拉黎珀,结果一回头,发现一直在自己旁边的Omega不见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骂道:“该死!”   ……   而此时的黎珀,正面对着一个发情到失去理智的Alpha。 第17章   训练场停电,所有程序无法运行,本来应该在规定时间内打进Alpha静脉的抑制剂也没了用武之地。Alpha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被磨破的手腕不停地往下滴血,极致的痛苦和极度的欲望快要焚烧尽他的理智。   在察觉到危机的那一刻,Alpha用尽最后的清明,按下那个能救命的按钮。   然后,他跑出来了。   训练场上都是乌泱泱的人群,每个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头昏脑胀的Alpha闻到了无数信息素的气味,同性相斥,血液里的暴力因子全被激发出来,攻击性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熏得刺鼻。   要是在平常,这种异样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但此刻突发意外,好多Alpha才从极端的状态中被拽出来,信息素压根控制不住,所以那点异常很快被人无视了。   Alpha在人群中乱撞,心底的暴躁和欲望无处宣泄,鼻腔中只有同类的味道,难闻的要死。他的眼珠本就布满血丝,此刻更是充血涨红,血色骇人。   正在这时,鼻腔里忽然涌入了一股特别淡的玫瑰味。   很浅,浅到差点闻不出来,要不是Alpha正处在极端的状态里,根本不会如此敏锐地捕捉到这丝若有如无的气味。   他巡着本能,深吸一口气。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他抬头一瞥,一个Omega忽然在此刻撞进了他的眼底。   平心而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是知道S区有一个Omega存在的,听说还长得很好看。可他平时沉迷训练,对这种八卦根本不感兴趣,也从来没见过他。   没想到第一次单向见面居然是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发生的,自己还是这种姿态,Alpha感到很羞耻。   只清醒了一瞬,Alpha很快就又被欲望所支配。他红着一双眼,一步步走向那个不知所觉的Omega,像狼捕捉猎物一样。   ……   和兰登走散后,黎珀随便逛了逛。人多的地方味道杂,熏人的Alpha信息素味顶得他呼吸不畅。为了嗅觉着想,黎珀特意找了个无人的走廊,顺便看看能不能救人。   很快,他就察觉到背后跟了一个人。   那人呼吸声很重,脚步却很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悄无声息地缀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黎珀眉心蹙起,暗道糟糕。刚刚大厅太吵,他只顾得上摆脱那群臭烘烘的Alpha,竟然没注意到被人跟踪了。   不过,他很不理解,跟着他干嘛?   黎珀敛了敛眸,故意放缓动作,想试探后面的人。本以为那人会像跟踪案里的尾随者一样,也放慢步子,却没想到那人脚步不停,直直地朝他走过来。   日,怎么还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直到这里,黎珀都还没提起百分百的警惕心。他只以为又是哪个Alpha想来挑衅他,看他笑话,根本没想过这次的Alpha居然是动真格的。   他猫一样地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走廊的拐角。趁着和那人距离远,黎珀极为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他瞳孔震颤。   我草,那不是刚刚在光屏里的Alpha吗?他怎么出来了,难不成……   黎珀小脸瞬间一白,边庐说过的Omega被Alpha生生咬死的案例就在眼前徘徊,他瞬间什么都不敢想了,直直拔腿往外跑!   面对一条没有理智的疯狗,是个人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跑掉吧!   黎珀惹不起,只能躲。   见马上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失去理智的Alpha腿比脑子快,也迅速迈开腿去追Omega。   黎珀头一次来3号训练场,根本不了解这里的布局结构,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正当他拐过一个拐角,要拔腿狂奔时,忽然碰上了一堵墙。   一堵极为坚实的合金墙。   他面色一变,堪堪在最后一秒刹住步子,才勉强逃过额头和墙面的亲密接触。   内心划过一万句骂人的话,黎珀紧张地回过眸,朝旁边瞥了眼。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个灭了挂牌的房间。   他不再犹豫,迅速冲进去,然后牢牢关紧了门。   直到后背靠在门板上,他才呼出口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件事这么荒谬!半个小时之前,他隔着光屏观察着Alpha,半个小时之后,Alpha隔着一扇门来追杀他。   离谱极了。   泛酸的双腿终于得到了缓冲,黎珀弓下身子想揉腿,第六感却在此刻忽地嗡鸣起来,叫嚣着让他快跑。   就在他身子刚远离门口的那一刹那,看上去结结实实的门瞬间被踹出一道不小的裂痕,木门摇摇欲坠。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门柱瞬间碎裂,整扇门顷刻间朝着黎珀压过来。   木门不算重,被压倒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被牵制住脚步,由着那个发情的Alpha宰割,就是另一回事了。   认识到这点的黎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朝对角线的方向跑,不浪费一分一秒。   门是没压在他身上,但Alpha一步步地逼近他,直到将他堵进角落。   黎珀撩起眼皮,盯着眼前显然失控了的Alpha,神情竟然有种不符合当下状况的轻松。   “为什么要追我?”他居然还有闲心问话。   Alpha楞楞地看着漂亮又冷静的Omega,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身下也一塌糊涂,只能遵从本能地回:“香……想上……”   ……沙币。   还是个精虫上脑的沙币。   黎珀不再废话,他本意也只是想知道Alpha有没有彻底失去理智,现在看,估计脑子都被精虫吃光了。   就在Alpha准备上前一步,彻底覆住对方身形的时候,面前的Omega突然喊:“别动!”   Alpha霎时一愣。不过他顿住的原因不是Omega的制止,而是他开开合合的嘴唇。   也许是刚刚跑得太激烈的缘故,Omega的唇瓣显得格外红,像玫瑰花瓣似的,红意一层层地晕染开。   Alpha盯着Omega的嘴唇,恍惚地想,要是他上手掐一下,也会像真的玫瑰花瓣一样,流出淅淅沥沥的汁液吗?   趁着Alpha晃神的功夫,黎珀利用身形的优势,迅速往外冲。Alpha猛地反应过来,他近身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几乎是一瞬间,他转身抬手,去掰Omega的肩。   黎珀很讨厌被陌生人触碰,尤其是心怀不轨的陌生人。他神色一凛,手掌用力,就着背对着Alpha的姿势,死死抓住了对方鲜血淋漓的手腕,然后狠狠一拧——   Alpha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面色惨白,手掌也使不上力道,被看上去又娇又弱的Omega捏到发抖。   细白的一截腕子暴露在眼前,看似瘦弱,力道却着实不小。黎珀紧紧钳着对方比自己粗了一圈的血肉模糊的手腕,硬是逼得它不能前进半寸。   见Alpha的力道渐渐消失,黎珀适时松开了手。虽然他尽量避免与其接触,但虎口处仍沾了些血。   对面的信息素是薄荷味的,不算难闻,但极为顶鼻子,Omega嫌弃地屏起呼吸,迅速逃离现场。   可Alpha也不是吃素的,疼痛对于作战员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只缓了几秒就又恢复正常。身下随着情绪的亢奋愈加挺立,Alpha头昏脑热,此刻眼底甚至还有些重影。   瞥见Omega越跑越远,眼看着就要跑出门,Alpha慌了。手腕还是使不上劲,他索性直直扑过去,想从后面牢牢抱住黎珀,然后控制他。   黎珀其实早就想踹上那处了。   只是他怕脏了脚,又担心真给踹废了,Alpha会找他麻烦,所以一直没实施计划。但现在由不得他选择了,背后Alpha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想,现在只能旋过身去,朝着下面猛地一踹——   黎珀都计划好了,可是下一秒,一道声音突兀地从门口传来:“别碰他!”   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划过眼前,黎珀刚抬起的腿还没收起,背后就传来了“duang——”的一声。   他诧异地回眸一瞥,下一刻,他的动作不自觉顿了顿。   发情了的Alpha十分狂躁,兰登只能紧紧压在他身上,手掌死死按住他的手腕,腿也用力到绷起,压制住他的腿。   ——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   “快去白楼找人!”底下的Alpha挣扎的十分激烈,兰登咬牙撑着,几乎快要坚持不住。攻击性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浑身像被刺扎着一样,难受的厉害。   “好。”黎珀迅速地应。   训练场各处都有通讯设备,黎珀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一部通讯器。他从脑海里翻出边庐给他的联系方式,拨打——   “边医生,3号训练场这里有Alpha发情了。”   对面立刻深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没有。”   “好,你离他远一点,白楼的人已经去了三号训练场,等会儿就到。”   通讯器挂断,黎珀终于舒出一口气。他随便进了个房间,从里面抽出张纸,仔细地擦去手上沾到的不属于自己的血,直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还好Alpha发情时的信息素不会催得Omega发情,他庆幸地想。   白楼效率极快,很快就通过全息投影定位到了Alpha的位置,然后赶来救援。镇定剂和抑制剂被一股脑打进Alpha的静脉里,亢奋的Alpha终于陷入了昏睡。   兰登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磨磨蹭蹭地走到黎珀身旁。视线定在Omega身上,此时此刻,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盛了些委屈:“我好累,可以借一下你肩膀靠靠吗?”   黎珀弯唇一笑:“AO有别,不可以哦。”   “……”兰登只觉得那笑意晃得刺眼。   “对了,”黎珀想到什么,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兰登一腔情绪终于有了个发泄口:“你是不知道,当看见你没在旁边时我有多担心。我推开那些Alpha,挨个房间找你,恨不得将整个3号训练场翻个底朝天。我本来都以为你回去了,可是一不小心低头看见了走廊里落的血,脑袋轰地一声炸了。当时预感不妙,所以我就继续找,直到沿着那条血迹找到你。”   他浅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此刻顶在头上,像个鸟巢一样:“差点我就来晚了。”   虽然没有兰登,黎珀自己也能解决,但他能及时赶来,黎珀还是很感激的。   “谢谢。”他真心实意道。   兰登皮肤白,面对着Omega的道谢,他的脸色瞬间红了。耳尖红还能用头发挡挡,但脸红可挡不了。此时此刻,他显得意外的纯情,跟之前对着Omega抛飞吻的模样大相径庭,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客气什么啊。”他撇开脸,掩饰性地说道。   黎珀显然也看见了那抹薄红,他只淡淡一笑,再没说话。   “对了,刚刚在房间里,你没受伤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兰登终于想起来问最该问的问题了。   黎珀摇摇头:“我没事。”   不过那个Alpha差点有事。   “那就好,”兰登放下心来,“你要回宿舍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黎珀有些诧异。自己名声那么差,面前的Alpha居然不在意?   他戒备心重,在兰登主动找他搭讪时他就一直防着,直到刚刚兰登主动帮了他,他才放下了些警惕。可帮忙就算了,还要送他回宿舍,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殷勤了?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Alpha绝对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单纯。黎珀没犹豫,果断拒绝了。   “好吧……”那双湛蓝的眼眸瞬间暗淡了下来,“那我送你出去吧,这里Alpha太多了,不适合你再待下去。”   黎珀这次没拒绝。   兰登初见时虽然看上去很轻佻,但实际相处起来,他还是很绅士的。周围的Alpha你来我往,兰登始终把黎珀护在一旁,不让那些没长眼的Alpha无意间触碰到他,   3号训练场门口。   “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分别时,兰登看着黎珀,期待地问。   黎珀回:“我没带通讯器。”   “那可以给我写一下你的号码吗?”这时,兰登已经有些失落了。   黎珀默了默:“抱歉,我不记得了。”   “……”兰登眼底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在S区,通讯器的用处那么广泛,人与人的交流几乎全靠它,怎么可能有人不带通讯器,而且还忘记号码?   绝对是借口,只是不想加他罢了。   此刻,兰登忽略了黎珀才来这里没多久,而且根本没什么朋友的事实。他只知道他很受伤,但又不能勉强面前的Omega,只能小心地问道:“那下次见面,你可以给我吗?”   黎珀没了拒绝的余地,只能点点头:“好。”   话音落下,兰登的眼底又亮了起来。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我可以帮……”   “不用你帮。”   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生硬地截断他的话。 第18章   就在前不久,金沐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他按捺下要跟黎珀解释清楚的想法,转头去了训练场。   本以为高强度的训练能让他暂时忘记Omega,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训练场居然停电了。   金沐在S区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奇葩事,饶是他都意外极了。   等到大部分Alpha都被救出房间,白楼的人也终于赶到时,他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些许,准备回宿舍洗澡休息。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训练场时,一个人忽然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还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碰见的人。   要是只有黎珀一个人的话倒还好说,金沐还有可能忍着不去攀谈。可当Omega旁边站着一个威胁性极强的Alpha时,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金沐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反复复了好几轮,到最后连后槽牙被咬得泛酸。他本想移开视线,大步走开,但视线却违背了他的意志,死死缠在那个Omega身上,脚步也像灌了几十斤的水泥一样,根本挪动不了半步。   在他眼里,长得漂亮的Omega正被一个心怀不轨的Alpha骚扰着。那个Alpha长了一副多情脸,一看就风流成性,这种人蓄意接近单纯的Omega,还能有什么目的?   此时此刻,连金沐自己都没意识到,往常在他印象里“水性杨花”、“势利狡猾”的Omega,在好感滤镜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一朵清纯柔弱的小白花。   眼见着两人相谈甚欢,金沐心底的戾气越来越重。他眼眶酸得干涩,但愣是眨都没眨,一错不错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金沐一直都以为自己很有定力,无论是平时的训练,还是在实际的战斗中,他都极能忍耐。有次出任务,一个Omega想贴上来,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推开,当时队友都戏称他对Omega过敏,连金沐自己都觉得他在那方面没什么需求。   当时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看见Omega就走不动路的那一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金沐却始终站在原地,内心僵持着。不远处的两人还没聊完,甚至还有继续聊下去的势头。直到黎珀终于挪动脚步,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可下一刻,又骤然提起,甚至吊得更高——Alpha陪着黎珀一起出去了。   Omega连全息模拟演练那么危险的训练都没让他陪,这才走段路而已,怎么就需要人陪着了?   而且,他们要去哪儿?去别的训练场?还是……回宿舍?   认识到这点的金沐险些没维持住表情。愤怒、压抑、矛盾等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里面还掺杂着一丝被他故意忽略掉的酸意。刚刚还重若千钧的双脚这时被轻易抬起,他想都没想,直接跟了出去。   直到两人停在训练场门口外,金沐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还好,Omega比他想象的有分寸。那个Alpha一看就不靠谱,但凡头脑清醒的Omega都不会看得上他。   说实话,此刻的金沐内心是有些窃喜的。他自认理智,此刻的举动只是在拯救一个差点失足的Omega而已。能进入S区的作战员实力没得说,但人品却参差不齐,稍有不慎就能被渣A骗身骗心,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的Omega。   而这点偷偷摸摸的心思,也在看见Alpha面露欣喜的那一刻散了个干净。   什么理智,什么窃喜,全都随着理智灰飞烟灭了。   他脑袋一空,在理智回笼前大步上前,走到Omega身边。紧接着,他听见了那句让他邪火直冒的话: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我可以帮……”   面色一僵,金沐古铜色的肌肉瞬间紧绷,怒意肉眼可见地涌了上来,他想也不想地开口:   “不用你帮。”   ……   黎珀和兰登同时侧头。   兰登话被硬生生截断,态度自然不怎么好,他微微皱眉,语气冷冰冰的:“你谁啊?”   黎珀瞥见金沐后,眉心也浅浅蹙起:“你怎么在这里?”   金沐更气了,他一把将黎珀拉到身后,然后语气不善地质问兰登:“你一个Alpha,不知道AO有别?离Omega这么近,是想干什么?”   兰登被气笑了。他随手撩了把头发,眼底的温度逐渐褪去:“那你呢?你不也是个Alpha?还是说,你和他有别的关系,能打破AO的界限?”   足够深邃立体的五官让兰登的长相极具攻击性,这点在他不笑时尤为明显。湛蓝色的眼眸在看向黎珀时盛着温度,像一泓温泉一样,恨不得将人溺毙,但在面对Alpha时,那点热度全散了,只剩下一潭冷池。   “……”金沐本就不善言辞,此刻被兰登一噎,更是半句话都憋不出来了。他愤怒地想,难不成对面这个Alpha就是靠着一张嘴来诱哄Omega的吗?也太卑劣了。   见金沐不答话,兰登眼底掠过一抹轻笑,他移开视线,瞥向金沐身后的Omega:“黎珀,过来。”   金沐面色霎时一黑,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时就开口:“不行!”   “……”   黎珀眼角一抽。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无厘头的修罗场啊!   算了,是原主人设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只见他敛下眸,走到两人中间,神情无辜、语气轻缓地开口:“你们……别吵了。”   对面,二人霎时噤声。   他继续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吵架。”   金沐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不是……”   兰登被金发掩盖的耳尖也红了一片:“别担心,我有分寸。”   其实黎珀的视线都没在两个人身上,他垂下眸,鸦羽似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只恰到好处地露出无害的那面:“毕竟,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金沐脸色轰得一热,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Omega的那张小脸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什么原则,什么疏远,全被他忘个干净。   兰登还有点出息,他掩饰性地撩了撩头发,顺便掐了一把耳垂,低声道:“嗯。”   “所以,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说完后,饶是脸皮厚如黎珀,也编不下去了。   他脚底抹油,瞬间溜了。   留在原地,神情恍惚的金沐:他原谅我了,还说我是他的朋友……   另一边,双颊发烫的兰登:他好乖,好会撩哦。   远处,空手套白狼的黎珀会心一笑。   不费吹灰之力就交了俩“朋友”,不仅化干戈为玉帛,还不动声色地婉拒了两个人的暧昧,这买卖做得真值当。 第19章   “行政官大人,最近人类基地异变陡生,能源站突然被污染物集体攻击,疑似背后有人在搞鬼。”   男人倚在深灰色椅背上,闻言,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憋了这么久,老鼠终于要出洞了。”   “那我们应该……”下属有些猜不透男人的心思。   沉吟几秒,男人终于开口:“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对了,江誉还没回来吗?”   下属一听这个名字,腰板不自觉挺直了些许:“长官刚结束任务,正在回来的路上。”   “等回来后,让他过来一趟。”   “是。”   *   自3号训练场停电一事后,整个S区就陷入了一种极压抑的氛围里。   饶是黎珀这种从未接触过军区核心的人,都察觉到了弥漫在整个S区的沉重与压力。   alpha们来往于训练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些人甚至一练就是一整天,每当黎珀走入训练场,都能碰见几个大汗淋漓、肌肉覆着水光的alpha从里面出来,身上还带着格外冲的信息素味儿。   平常那些alpha遇见他,眼神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身上停留几秒,可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改善许多,他们只短暂而又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就又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儿,甚至连金沐都许久没来烦他了。   黎珀对这种现状十分满意,但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去食堂一趟,毕竟那里的能探听到的消息多一些。   才过去没几天,食堂里的饭居然又下降了一个档次。原先的肉这次直接没了,青菜也只有几根,整个盘子里只剩下委委屈屈的一坨米饭,瞧着都还没上次的多。   黎珀唇瓣微抿,端着盘子走到了一旁。他找了个靠角落的极为隐蔽的位置,从他的视野里能看见那群alpha,但那群alpha却看不见他。   放下餐盘后,他一边用筷子戳着米饭,一边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听着不远处的谈话。   在S区能聊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很快黎珀就听到了他想听的。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的污染物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当然,岂止难对付,简直跟进化了似的。妈的,老子上次出任务差点没回来。”   “我上次被分配了个B级任务,本来觉得没什么难度,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比A级污染物都难杀!我最后直接拿炮轰,这才勉强逃过一劫,精神力差点没给我吸干。”   “是啊,而且最近任务量直接翻倍,不接都不行,真的吃不消啊。”   “唉,谁让污染物最近越来越猖獗呢,人类基地好几个行政区都沦陷了,听说那些污染物直接抱着人头啃,可血腥了。”   “靠,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核心机密,只有那几个长官知道内情。要我说,还是好好训练苟命吧,现如今还是S区最安生了。”   忽然,其中一个alpha轻笑了声:“要不然,怎么会有omega挤破头也要进来呢……”   话题忽然扯到了omega身上,几个忙里偷闲的alpha瞬间来了兴致。他们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得了个放松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纷纷抓着omega的话题不松手了。   有个alpha轻嘲道:“也不知道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尝口omega的滋味儿。”   “害,谁不是呢。说实在的,那个omega已经是极品了,等出了S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那么漂亮的omega。”   “是啊,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标记他的。”   “估计是他那位‘义父’吧,我就不信有alpha能忍得住。而且听说那个义父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性子,要是借着抚养的名义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这可太正常了。”   “隔墙有耳,你悠着点儿,小心被人拿住把柄。”   那个alpha闻言,果然立刻转头扫了一圈,在看见周围没人后才松了口气:“日你大爷,别一惊一乍的,差点吓死我。”   ……   柱子遮住了omega的身形,黎珀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将alpha们的对话听了个滴水不漏。   他有一茬没一茬的咬着筷子尖,面上若有所思。   人类基地被污染物入侵,这是导致S区氛围变化的根本原因。而3号训练场忽然停电,大概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至于深层原因,普通作战员也不知情。   还有一点很令黎珀在意,那就是原主的“义父”。说实话,在原主的记忆里,“义父”并不严厉,对他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倒是很像寻常人家的慈父,压根没有一点人类基地高官的威严模样,对原主甚至称得上溺爱了。也是因此,义父不惜走后门,也要把原主塞进S区,保护他的安全。   可问题是,印象里如此溺爱孩子的父亲,为什么在原主到了S区后不闻不问,甚至一次都没联络过呢?   实在是有悖常理。   等那群alpha离开食堂以后,黎珀终于慢吞吞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他放好餐盘,忽然想去白楼北门看看。   既然污染物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那伤员的数量肯定也会多出来不少吧。   ……   白楼北门。   黎珀倚在栏杆上,盯着面前的一大块空地,表情复杂。   他没忘记这里曾经有一个人被污染物活活寄生了,也没忘记最后关头alpha自爆的那幕。时至今日,每当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黎珀还是会有一种轻微的反胃感,让他很难受。   他脸色微白的别过脸,只盯着北门看。   果然,没等几分钟,一副雪白的担架就被医护紧急地抬了过来。   担架上的alpha面上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白得吓人。黎珀往下一瞥,顿时瞳孔一缩。   这个alpha居然没了一双腿!   他气若游丝地躺在担架上,伤处已经经过了初步处理,断面被纱布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但就算这样,大股鲜血还是直直渗透出来,沾湿了雪白的担架。   要是别的omega在这儿,绝对会被这幕场景吓一跳,可黎珀不一样。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唇线绷直,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每当看见这幅场景,他都会想,为什么omega不能出任务?为什么omega不能保护别人?   他不想只是被保护。   躲在人后面缩成鹌鹑,到头来还得靠奚落过自己的人活命,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黎珀思绪不由得飞远,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没了双腿的alpha早就被抬进去了。   他兴致不高地抬眸一瞥,忽然瞥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那人身高腿长,正从远处缓缓走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染了一点猩红,正拿着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举手投足间矜贵意味尽显。   黎珀盯着那抹红,几乎移不开眼。他慢慢地看着那点血渍被擦净,平静地等着那人一步步走进。   直到距离被拉到最短,黎珀才上前几步,拦住来人。   视线从男人的手指滑到领口,又徐徐上行,滑过嘴唇,最后对上那双淡漠的双眼——   黎珀不动声色地藏起情绪,问来人:   “长官,您是受伤了吗?” 第20章   江誉一顿,他停下脚步,垂眸,看向面前的Omega。   他没接话,只淡淡问:“有事吗?”   “……”黎珀唇角一僵。   他不知道,没人敢在江誉走路时突然拦下他,更不知道,没人拦下他就为了说一句废话。   他只知道,能把天这么快就聊死的,江誉是第一个。   黎珀垂下眼,视线盯在江誉腕骨的凸起处,语气刻意放得很轻:“你手掌上有血,我担心您受伤。”   他嘴上说着担心,但眼底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情绪,只盯着那处分明的腕骨看,目光逐渐染上深意。   从江誉的角度看,Omega头垂得低,半截下巴被隐在阴影处,只露出一双半阖的浅茶色眼睛,被鸦羽似的睫毛覆着,惹人生怜。黎珀的声音在刻意压低时有些软,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想抬起他的下巴,看清他的表情。   黎珀的眼尾是自然上挑的,但往下一瞥,薄薄的唇瓣却被紧抿住,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缝。一扬一抑中和在一起,虽然江誉看不清黎珀的表情,但是他莫名觉得,Omega在害怕。   虽然江誉不确定Omega害怕的来源,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对方在怕他。   不过,为什么会害怕?   他没接触过Omega,倒是有很多Alpha怕他。可Alpha和Omega终究不一样,他无法拿出对待Alpha的态度去对待他。   沉默几秒,江誉终于开口:“没有。”   黎珀一愣,双眸微抬:“您说什么?”   下一瞬,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抿紧的唇线终于松开,眸子也随之抬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您没受伤就好。”   话音落下,那抹害怕终于没了踪影,Omega仰起脸,没同江誉对视,只视线下移,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薄唇。   不像是在怕他,更像是在怕他受伤。   江誉淡淡地瞥他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   黎珀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只要他想,哪怕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法逃过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江誉一会儿,见他脸上确实没什么别的情绪后,才不情愿地放人:“那您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江誉走后,黎珀站在原地,脸上情绪难辨。   其实刚靠近江誉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对方没受伤。理由很直白,那就是他没从对方身上闻见信息素的味道。但凡受伤流血,血液中一定会掺着或多或少的信息素,绝不会像刚刚那样,什么气味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拦下他……黎珀一开始确实有个不成形的想法,但在江誉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被掐灭了。原因很简单,他太不近人情了,根本不可能答应。   想到这里,黎珀有些心累,他揉了揉眉心,决定回去睡觉。   *   红毛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就被系统分配了一个C级任务。   他毕竟是个Alpha,身体恢复能力极强,虽然之前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看不出人形,但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出血的地方大多都结了痂,有些被他手贱抠掉了,露出底下刚长出来的薄薄一层嫩肉。   这次被打,他积蓄了满腹怨气。怨出身的不公,S区的偏心,以及那个让他惹上一身腥的Omega。每逢看见自己伤疤的时候,他总是会生出一些歹毒的想法,想看Omega也被打得皮开肉绽,腺体被皮鞭打烂,再也爬不起来。   他不是一直想出任务吗?那就体验一下被污染物一口一口吃掉的滋味儿。   红毛是见过队友被污染物逐渐蚕食的,布满绒毛的肢体逐渐靠近Alpha,在Alpha没注意时猛地袭击他的脖子,在后颈处注射毒液,将Alpha麻醉。丑陋的四肢慢慢拥住昏迷的Alpha,口腔内伸出锋利的刃似的牙齿,将Alpha撕碎、吞噬……   一想起当初那个场景,红毛的后背就止不住发凉。可一想到那漂亮的Omega变成这幅模样,红毛又忍不住激动起来。光是想想就要兴奋地发抖。   可惜,还没脑补完,通讯器就响了。   系统提示,两天后有一个C级任务等着他去做,地点是人类基地周边的焚尸场。   他毫不在意地瞥了任务等级,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哼。   要不是完不成任务就得被S区淘汰,他才不做替人卖命的行当。虽然他对S区抱有怨气,但不得不承认,S区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星际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庇护所。对比丢命来说,被鞭子打两下,简直都算得上天堂了。   而且,C级任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做的C级任务多了去了。   由于时间紧,红毛没等伤口完全愈合,就和几个被分配到一起的队友出任务了。这次任务的难度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没什么难缠的污染物,虽然焚尸场鱼龙混杂,什么都有,但一枪下去就能崩死一群,毫无挑战。   只是在进行任务的过程中,红毛的额头好像被什么叮了一下,触感酥酥麻麻的,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不过几分钟,那块酥麻的地方就起了一个包。   焚尸场嘛,不仅有尸体,还有老鼠蚊子苍蝇蟑螂……物种齐全得很,所以被蚊子咬口也没啥大不了的。   红毛没在意,他扒拉扒拉过长的红色刘海,遮住了额头上那个蚊子包,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回去了。   红毛的刘海也是红色的,所以没人发现他的异样。再加上棕毛和他关系疏远了不少,他又没什么别的朋友,这几天都独来独往,更没机会和别人接触了。   不过红毛本身也不在意这些。眼见着身上的疤逐渐结痂掉下来,他的心情越来越好,除了额头上那个越来越痒的包。他前几天根本不敢照镜子,就怕看见自己破相了的那张脸。可这几天额头瘙痒难耐,他都快给抓破血了,那痒意都没下去。   终于,他忍不住了,于是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   只一眼,他彻底呆愣在原地。   只见他额头上鼓起了一个白色的脓包,大概有食指圈成圈那么大,里面蓄着一包脓水,边缘还有些破损痕迹,是被红毛忍不住抓破的。   红毛心底拔凉拔凉的,难道他真的破相了?   靠,焚尸场的蚊子真毒!!!   忽然,红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那个脓包,怎么好像在动呢? 第21章   意识到这点的红毛立刻打了个激灵,他手心顿时冒出了细汗,睫毛也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身为作战员,红毛同污染物打过的交道并不少,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深吸一口气,战栗地闭上眼,然后又用力地睁开。   可当他再次朝镜子里看去时,那股蠕动感忽然又消失了。   边缘破损处依旧泛着肉红色,白色的脓水被牢牢裹在那层肉膜里,压根没什么蠕动过的痕迹。   难道是他眼花了?   红毛使劲揉了揉眼,松手时眼前甚至都出现了扭曲的光晕。镜子里的他长相怪异,倒不算恐怖,而是有些搞笑,就像……小丑一样。   一想到这个词,红毛眼底就浮现出少许阴霾。   自从招惹上那个Omega后,他可不就成了个“小丑”吗?   额头的包泛着细细密密的痒意,红毛不耐烦地按了按,下一刻,他面容扭曲地痛呼出声。   他奶奶的,这蚊子是成精了?嘴这么毒!   脓包被他这么一按,边缘处逐渐破开一道小口,丝丝血迹慢慢往破口处涌,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白液。在红毛看不见的地方,脓包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往外顶了顶,撑得外壁浅浅鼓起,又迅速瘪下去。   那场面恶心又可怖,可红毛毫无所觉,额头的痒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心想着等待会儿训练完,一定要去白楼找药抹抹,顺便提出焚尸场灭蚊建议。   一想到这蚊子叮了不少尸体,红毛就觉得恶心。幸亏Alpha体质好,又都打过军制特效药,不会被染上什么传染病,要不然就糟了。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想,一边朝着2号训练场的方向走。为了不被人看见额头的那个包,他只能用刘海严严实实地盖着,远处看像顶了个红锅盖似的,惹人发笑。   很快,2号训练场到了。   红毛刚走进门,视线里就撞进了个人。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下一刻,嘴角倏然咧到了最大。   哟,这不是老熟人嘛!   ……   黎珀昨晚又做噩梦了。   他睡眠浅,中间还惊醒了无数次,每次醒来额头都是汗,一摸湿一手。后半夜,他直接抱着白枕头靠在床头,额头抵在枕头上睡,这才摆脱了梦魇的控制。   直到今早,他被闹钟骤然惊醒。   脑袋像挂了几斤石头,又沉又重,黎珀从枕头里抬起脸,看上去无精打采的。雪白的枕头略略凹陷下去,伸手一摸,还有些濡湿的触感,不用想就知道是蹭上的冷汗。   他抹了把脸,拖着千斤重的身躯走进了浴室。温暖的热水从头淋到脚,黑发被一根根打湿,紧紧贴上黎珀的脸侧,纯粹的黑和素润的白交织在一处,视觉效果极为鲜明,衬得他脸色像白玉一样,温和柔润。   可黎珀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只轻轻地“啧”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掌,将黑发全部捋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没了碎发的遮挡,他本来柔和温顺的五官忽然变得锋利起来,眼尾上挑,神情倨傲,像只不再掩饰锋芒的狐狸。   此刻,狐狸做的却是凑近镜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而后猛地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黑眼圈。   洗完澡后,黎珀吹干头发,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准备前往2号训练场。   他太困了,不看点刺激的根本不行。   二十分钟后,2号训练场。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比上次浓重得多的血腥气。   围栏四周站着一圈Alpha,有个Alpha情绪过于激动,甚至伸手抓住围栏间的铁链,一边抓一边大声叫嚷,那架势恨不得自己钻进去。   黎珀眉心微皱,他朝平台中央看了眼,只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那里被一大片漆黑的浓雾笼着,浓雾四处奔散,隐约能从中看出个模糊的身形。那人半跪在原地,身形摇摇欲坠,可头颅却顽强地撑着,一点都没有要低下的意思。   黑雾渐渐分成几缕,从Alpha周身穿过。慢慢地,黑雾变成血雾,Alpha脸色越来越苍白,空气中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还没等黎珀看个明白,一旁抓住铁链的Alpha忽然大喊:“他不行了,快停下来!”   令黎珀奇怪的是,只有这一个Alpha这么激动,其他Alpha只是淡淡看着,没有同情,也没有嘲笑,像是个神情麻木的旁观者。   就在他思索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窥伺的目光。   黎珀直觉敏锐,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一瞥,很快就同目光的主人对上了视线。   下一瞬,他眉头紧紧皱起,戒备地看向来人。   “好久不见。”被发现的红毛并不觉得尴尬,他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冲Omega打了声招呼,“还记得我吗?”   黎珀怎么可能不记得,他冷淡地盯着来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红毛瞥见对方这幅漠然的模样,恨得牙根都痒痒。只不过他面上不显,反倒撸起袖子,朝Omega展示小臂上的一块深褐色的疤。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看上去笑眯眯的,但语气十分阴冷,像毒蛇一样。   那道疤足足有十几厘米长,两厘米宽,一看就是被某种鞭子抽打后留下的痕迹。黎珀看过视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可他不说,只撩起眼皮,问:“你想干什么?”   红毛咧嘴一笑:“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弄成这幅德行,很爽是不是?”   忽然,他换了一副嘴脸,眼神也变得阴鸷:“没想到吧?我没被打死,还好好活着呢。还是你能装,表面无害单纯,其实内心歹毒得很。我当初没棕毛说得难听吧?你却不依不饶,把我逼成这样,让我沦为笑话!很得意是不是?”   被扣上“歹毒”帽子的黎珀:……   他没应,也没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甚至带上了抹怜悯。   瞧,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多可怜呐。   而这目光无疑刺痛了红毛本就自卑逞强的内心。他面色狠戾,几乎下一瞬就要抬手——   忽然,半空中浮起了一行字,打断了他接下来的举动。   【LOSE】   与此同时,那个情绪激动的Alpha瞬间松开铁链,冲上平台中央,将仰躺在地上的血淋淋的Alpha抬了下去。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下一个谁上?”   “单人还是对打?”   红毛呼吸不稳,他耳尖地捕捉到了这抹声音,心头瞬间一动。   紧接着,一道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在训练场半空响起——   【B级作战员红犹,请求对战E级作战员黎珀】   下一秒,黎珀面前浮现出一块巨大的光屏,上面有两个按钮:   【接受】/【拒绝】   黎珀眼前霎时一黑。   救命,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第22章   果不其然,在听见系统音后,周围Alpha的目光全朝黎珀涌了过来,质疑、奚落、讽刺……啥眼神都有,其中看好戏的居多。   “E级?难不成……”   “看等级就知道了啊,除了那个Omega,还有谁是E级?”   “草,还穿着白衬衫,好纯好欲……不过他怎么惹上那个Alpha的?B级对上E级,这不得被打得屁滚尿流啊?”   “你村才通网?这事说来话长,总之先收起你那泛滥的心思,少管闲事。”   “可是,这Omega看起来好乖……”   “行,那你帮他打呗。”   “……”   黎珀无视了周围数道炽热的目光,他没急着点光屏,只抬起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B级对E级?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红毛这次却学聪明了,没中黎珀的激将法:“怎么,有哪条规矩不允许?还是说,你要继续动用关系,给我再安个处分?”   手臂上结的痂还在隐隐发痒,红毛眉头狠狠一皱,他盯着Omega,心底暗啐一口——   简直是白瞎了那张脸!   黎珀对红毛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他不傻,自然不会点接受。先不说对方是个Alpha,有体力差距,就说E级和B级的精神力等级,就不在一个档次。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只有E级,但总归是不稳定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强,他虽然可以赌一把,但这压根没必要。   假设他输了,意料之内,还可能附赠伤口大礼包一套;假设他赢了,那又有什么好处?没好处,反倒会引来诸多猜忌,他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黎珀敛了敛眸,指尖垂下,离光屏上的【拒绝】二字堪堪只剩半寸。   红毛见状,瞬间乱了心神,他烦躁地抓了把刘海,急道:“之前不是胆子很大吗?连全息实战演练都敢上,怎么,现在一个小训练而已,这就怂了?”   黎珀闻言,指尖略微顿了顿。   在红毛看不见的阴影处,他浅浅勾了下唇角,扯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笑。   居然想用激将法激他?真是天真。   红毛瞥见黎珀明显的停顿,心底愈发得意起来。他变本加厉道:“你现在可是大红人,那么多人看着你呢,你要是拒绝,才真是被人看了笑话。这样吧,你和我比一场,我就答应不再找你麻烦了,如何?”   话音落下,黎珀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了红毛一眼,与此同时,指尖朝【拒绝】二字探去。   忽然,他瞳孔迅速地缩了下,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了。   红毛刚刚拨过头发,所以额前的刘海也在无意间被拨开了,露出一个白色的脓包。   单单是个脓包倒没什么,怪异的是,黎珀居然瞥见里面有东西在动。   是没睡好的幻觉吗?   黎珀眉心浅蹙,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极其微茫的可能性。   难道是……寄生?   想法闪过的一瞬间,他的指尖猛地蜷了蜷。   那件事发生后,曾有人特意嘱咐过他不要外传,而且在Alpha嘴里,事情直接变了副模样,压根儿不是黎珀以为的样子,要不是他当时就在污染物寄生Alpha的现场,可能差点就信了。   所以,红毛是被寄生了吗?   纵然明白被寄生的概率极其渺茫,但黎珀仍然不敢抱有侥幸心理。在场的Alpha都不知道污染物可能寄生人类,自己要是说出来,不仅没人信,还可能遭遇群嘲。   一想起那群Alpha恨不得把眼睛镶在脑袋上的姿态,黎珀就觉得厌烦。   Alpha指望不上,那要告知白楼吗?   先不说自己很有可能看错,万一白楼的医生也不知道呢?   黎珀垂下眸子,罕见地有些犹豫。   就在他权衡的空档里,旁边的Alpha按耐不住了:   “墨迹什么呢?要上快上,不上赶紧滚蛋,别耽误时间!”   “估计他是怕了吧?不敢得罪Alpha,又不敢真上,只能拖延时间,指望咱们把他轰下去救场。”   “靠,我怎么没想到,这Omega还挺有心机。”   “不是心机,是胆小怕事,你要是害怕了你也这样。”   听见那些议论声后,红毛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个Omega怎么一直都没反应呢!   他看向黎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忽然出声:“你额头怎么了?”   红毛脸色瞬间一僵。   他僵硬地拨了拨刘海,把额头上的包盖住,然后恶声恶气道:“不就是被蚊子咬了个包吗?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还是说,你故意让我难堪?”   ……黎珀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最近出过任务吗?”他又问。   红毛警觉地眯起了眼:“怎么?还想拖延时间?”   黎珀笑着摇摇头:“只要你回答我,我就答应你,怎么样?”   “只要我回答你,你就同意和我打?”为了防止黎珀诈他,红毛又重复了一遍。   黎珀乖巧点头。   才怪,要是红毛最近没出过任务,他绝对毫不犹豫地点拒绝,然后转头就走。   他才不浪费时间呢。   “出过。”   黎珀一怔:“?”   “聋了?”红毛没好气道,“我说我出过,前几天刚回来,听见了吗?”   话音落下,红毛似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拨开了额前的刘海:“你不是想看我笑话吗?这就是任务时被蚊子叮的,要不是出任务,我也不会碰上那只毒蚊子,真是倒霉透了。”   “……”   黎珀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只消片刻,他爽快地按下了【接受】按钮:   “如你所愿,我同意。”   ……   训练场平台中央。   黎珀还是第一次站在这里,他俯视着台下的众人,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走到平台边缘,抬起手,果然触摸到一道坚硬的屏障。   这是一堵坚硬的光屏,它可以最大程度地阻隔台下的干扰,保证训练公平,是系统特意设置的。黎珀在第一次观察兰登训练时就发现了这点,所以才同意了红毛的对战邀请。   要是污染物在人群里泛滥成灾,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倒不如把它和自己关在一起,省得去霍霍其他人。   至于原因……黎珀不着边际地想,可能是舍己为人?   噗,才怪。   污染物寄生极为危险,黎珀虽然存了保护其他人的心思,但这并不是他以身犯险的根本原因。   他需要一个被认可的契机。   作为一个“身娇体弱”的E级Omega,黎珀如果想出任务、走出S区,就绝不可能通过走寻常路实现。尤其是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人类基地还把他当块宝,就更不可能让他去做出任务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想要走出去,就只能不走寻常路。   污染物寄生,就是他抓住的第一个契机。虽然有风险,而且风险还很大,但这对黎珀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毕竟,他最喜欢刺激了。   【是否准备就绪?】   黎珀神态轻松地垂下手指,在左边的按钮上轻轻一点——   【是】 第23章   台下,alpha瞥见黎珀的动作,纷纷露出了戏谑的目光。   “待会儿omega要是倒了,我上去抱他下来,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你可真色胆包天,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对omega下手?”   “摸两把而已,又不犯法,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摸过omega的手呢!”   “你可悠着点儿,人家背后有人,小心再给你扣上个处分。”   “……瞎,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噪音被透明墙阻隔了大半,黎珀垂下眼,静静地望向地面,神情波澜不惊。   他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一把匕首。匕首尖刃泛着寒芒,金属材质的握柄紧紧贴合着他的掌肉,连指根处被冰得发麻。   他活动了下手腕,顺便揉了揉发麻的指根。   就在下一瞬,一道破风声忽然从不远处呼啸袭来,直直冲着黎珀的鼻梁招呼过去!   黎珀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他攥紧匕首,手比眼睛更快,极为迅速地刺向声音袭来的方向——   “噗呲——”   枯瘦嶙峋的五爪瞬间被削去了半根,白森森的骨头齐齐斩断,只剩一层漆黑的肉膜衔接着那截断指。   暗红色的鲜血从肉膜下涌出来,一滴一滴地渗入地缝,被泥土吸收干净。   猝不及防地瞥见这幅场景,黎珀脸色瞬间一白,连带着胃里也有些翻涌。   草,好恶心。   他瞳孔微缩,强忍着反胃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红毛。   只一眼,他竟差点忍不住干呕起来。   救命,谁能告诉他,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忽然变成了怪物?!   还是那种样貌丑陋、恶心至极的怪物!   黎珀眉心紧紧拧着,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瞬间涌上了某种猜测,一股凉意倏地攀上了他的脊背。   难道,红毛已经被寄生了?   不,不对。   黎珀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寄生不是夺舍,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污染物。而且要是红毛真变异了,底下的alpha又怎会没半点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台下观众,只一眼,他心里渐渐有了底。   台下的alpha脸上都挂着一副看戏的姿态,没一个人表情反常,更没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也就是说,红毛的变化在他们的意料之内,这根本就是训练的一环。   想想也是,这可是S区,又不是角斗场,怎么可能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放两个人上去互殴?   想通后,黎珀脸色瞬间木了。他飞速垂下眸,瞥了下身一眼,确认自己没变后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这口气就又吊了回去。   难不成,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怪物?   黎珀眼前霎时一黑。   ……   台下。   “这omega心理素质还挺好,想当初我第一次上去的时候,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不,我感觉他是被吓傻了。”   “呃,有道理……不过这训练也真阴,居然利用全息技术把污染物的数值安在人身上,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我第一次还以为对方真变异了呢,下手时根本没留情。”   “也就第一次这样,第二次大家都知道了,也就闹着玩玩,难度可比普通训练低多了。”   “确实。”   但红毛可不打算只是玩玩。   锋利的刀刃将他的手指割破了一道小口,细细一条血痕顺着手指蜿蜒而下,浸湿了掌心的纹路。那点疼和蚂蚁爬差不多,红毛毫不在意地捋了把刘海,露出那双阴鸷的眼。   “嘶……”   他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脓包,差点把他的眼泪给疼出来。手掌上的血迹蹭过额头,正好涂在裂口边沿处,离星星点点的白色脓液只差毫厘。   忽然,诡异又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白液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缓缓地往血渍处流去。渐渐地,红与白搅拌在一起,白液像是有生命一样,一步一步蚕食掉那抹鲜血,直至完全吞噬。   过了几秒,白液突然开始凝固,像水结成冰一样慢慢变硬,直到成为颗粒般大小,黏在红毛的头上。   近处看,就像是……一颗虫卵。   红毛只觉得额头奇痒无比,他很想抬手去挠,但是怕伤口感染,脸上破相,只能作罢。   还好,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别处。   为了公平起见,系统给红毛分配的也是一把匕首,只不过精神力等级不同,使用匕首的效果也不同。   举个简单的例子,E级精神力者拿匕首戳猪肉,可以把猪肉戳个洞出来;但A级精神力者只需轻轻一碰,猪肉底下的砧板甚至都能被戳穿。   所以,此刻的黎珀在红毛眼里,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而他,则是刀俎。   匕首闪过一道残影,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朝黎珀的眼睛扎去,旁人甚至都不知道红毛什么时候来到了omega对面,只来得及看清刀刃那一瞬间的反光。   红毛毫不犹豫地落下匕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被殴打惩戒时的一幕幕。   已经愈合了的伤疤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紧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快要得逞的光——   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红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脸上的表情甚至夸张到有些滑稽。   刀刃在距离omega眼睛只有半寸时猛地停住,红毛想拼尽全力一扎,但剧痛让他的力气飞速流逝,他差点连抬手的姿势都维持不住了。   “你……居然敢……”   黎珀还是头一次伤人。   怪物模样的红毛看得他几欲作呕,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着的匕首,布满薄汗的手掌也随之垂下。   “只准你伤害我,不许我反击吗?”   omega虽然长了一张清纯无害的脸,但此刻没人能把他和无害挂钩。浅茶色的眼珠上方就是锋利的刀尖,只需微微落下半寸,那尖锐的匕首就能戳烂他的双眼——   但,黎珀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他瞥了眼鲜血直冒的怪物的胸膛,然后冷静地抬起另一只手,夺过了红毛高高扬起的匕首:“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反击?”   红毛嘴唇泛白,不住地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额头上,那颗虫卵似的白色颗粒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像是也被匕首扎到一样,止不住地颤动。   可没人亲眼目睹这离奇的一幕。   “是,我确实打不过你。”黎珀冷冷地抬起眼,平静叙述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站着让你打。”   视线下移,他看向那把插入怪物胸腔的匕首,忽地一笑:“疼吗?”   从黎珀的视角看,这把匕首插得很深,几乎贯穿了怪物的前胸,可事实却不同。红毛真正的身体只被浅浅插|入了一个刀尖,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他疼一阵子了。   见红毛不说话,黎珀又好心地笑了笑:“那我帮你拔|出来。”   “拔|出来,就不疼了。”   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呲”一声,那把匕首被黎珀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迅速地后退一大步,防止污血溅到他身上。   他嫌脏。   系统将污染物的数值调的很高,纵使红毛伤口不深,但鲜血仍然一股脑儿地喷了出来,溅了红毛满身,连脸上都被溅了不少。   好巧不巧,有几滴血正好落在了那颗白色颗粒上。   白色颗粒泡在血里,倏地涨大、涨大——   下一瞬,白色颗粒的外壳忽然破开,从里面伸出了一道漆黑的口器。   口器顶端带有锋利的尖刺,它本能地戳破红毛额头处的皮肤,然后一猛子扎了进去。   同一时间,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响彻整个2号训练场:   【警告,警告,污染物正在入侵!!!】   【警告,警告,污染物正在入侵!!!】   【警告,警告,污染物正在入侵!!!】 第24章   冷锐机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所有alpha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什么入侵?S区怎么可能会被入侵?”   “难道是系统故障了?”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联络上面,把事情报告给长官!”   ……   红毛胸口剧痛无比,以至于被刺破皮肉的那一刹那,他都没感觉到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感从额头蔓延开来,他内心一惊,难道是脓包破了?   可下一秒,他就顾不上这些了。系统尖锐的警告音在耳边炸开,红毛一愣,寒意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什么意思,什么入侵,哪里有污染物?   从系统警告的那一刻起,所有训练自动中断,障眼法似的污染物数值被尽数除去,红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虚拟改造带来的负面buff被卸下,胸口处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虽然黎珀下手不轻,但这点疼对于红毛这种alpha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匕尖被轻松地拔|出来,红毛面容扭曲一瞬,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他眼神阴鸷地抬起头,却不期然对上了omega那张惨白的脸。   他一愣,心底的报复欲瞬间膨胀到最大。对方的示弱是最强劲的兴奋剂,至少红毛非常受用:“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他的眼底闪烁着兴奋又恶劣的光芒,但还没忘记随时可能存在的危险,于是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台下。   台下的alpha像无头苍蝇似的,闹哄哄地寻找着污染源,可他们巡视了一圈都没找着,脸上纷纷露出迷茫的神色。   红毛见状瞬间松了口气。他就知道,S区怎么可能被污染物入侵,一定是系统报错了。   没了干扰,红毛的目光又移到了omega身上。这次,他打量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像是蛇吐出的信子,一寸寸掠过omega的脸。   红毛欺软怕硬,记仇得很,一点亏都吃不得。黎珀之前让他吃了那么大的瘪,他必须得报复回来才解气。   他的逻辑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黎珀怎么捅得他,他就怎么还回来,位置必须不偏不倚,伤口必须不深不浅,至于omega能不能承受得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是刚刚捅我捅得很爽吗?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匕首在他掌心里挽了一个利落的旋,尖端堪堪对准omega的胸口。他嘴角挂笑,闲适地欣赏着黎珀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这么快地处理他了。   啧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再配上这么诱人的表情,哪个alpha能把持得住?   先怜香惜玉一会儿也无妨。   ……   黎珀却压根没听他说话。   他强忍下胃里的不适感,抬眼看向红毛的额头。惊恶交加,逼得他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那场景,实在是过于恶心了。   脓包早就破了,依稀可见里面黏腻的红肉。一旁皮肉破开一道缝,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额头上被迫鼓起一颗巨大的黑色肉瘤。   黑色肉瘤正在缓慢地蠕动,没人能看清它的真容。   锋利的鳌针分泌出麻醉液体,尽数注入在红毛的血管里。它疯狂地汲取着新鲜的血液,像榨汁机一样搅烂血肉,糊进嘴里,直至填满腹部。   它的腹部渐渐隆起,像是吃饱了似的,挺着大肚子窝在血洞里,一动不动。   紧接着,它腹部抽搐一瞬,忽然分泌出一股黏腻的液体。液体触碰到新鲜的血液,倏地变硬变白,最后成为了一颗颗白色颗粒。   白色颗粒越产越多,到最后,□□挤都挤不下,被迫从缝里拱出来,糊在红毛的额头上。   甩都甩不掉。   黎珀脸色越来越白,他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几步,颤着眼睫看向红毛。   “你……”   他本想出声提醒,但才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红毛态度轻慢地打断了:“想求我?”   “……”黎珀瞬间闭上了嘴。   “还来得及。”红毛笑了起来,只是此刻,那笑容诡异又可怖,连他本身的尖酸刻薄都冲淡了不少。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omega看,像是随时准备着欣赏他求饶的模样。可令他费解的是,omega不但不开口,反而一直盯着他额头看。   难道他额头上有什么东西?   这时,饶是粗神经的红毛都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忽然想起了额头上的那个包。   被忽略的酸涩感又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红毛暗暗一惊,他赶紧抬起手,触摸记忆里的脓包处。   下一秒,他摸到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硬块,以及满手的颗粒感。   蠕动的触感是如此清晰,以至于他当场石化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不自觉捻了捻手指,额头却忽然被猛地扎了一下。   剧烈的刺痛感让他骤然清醒,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道信号。一个可怖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红毛身形倏然一僵,连带着整个身躯都晃了晃。   ……不,怎么可能!   极度的惊慌让他眼眶发红,头晕目眩,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红毛摇摇晃晃地扶住一旁的围栏,这才勉强直起身。   忽然,他想起了身边还有个omega。   “我怎么了?是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他语气又急又快,几乎逼问地冲黎珀开口。像是怕黎珀不回答,他伸出手,想去抓黎珀的肩膀。   黎珀毫不犹豫地避开。   他睫毛微垂,尽量不去看那恶心的东西,只盯着红毛的眼睛:“你问我?难道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红毛更加崩溃,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出任务的每一幕,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啊,我就是出了个任务,杀了几个污染物而已……怎么可能!那可是C级污染物,根本对我够不成威胁……等等!”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瞬间睁大眼,惊恐道:“在走之前,我好像被蚊子咬了口,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   黎珀淡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就是那个时候!!!”   红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气血上涌,额头伤口处的血一股股往外冒,连那堆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都被血浸了个透彻:“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头一次面对死亡的恐惧,控制不住地抬起手,神经质地抠挖头皮,连脸上肌肉都在不遗余力地发抖,整个脸都成了极其扭曲的形状。   黎珀忍不住皱眉:“不想死就别碰。”   “!”   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红毛眼底瞬间迸出猛烈的光:“你不是走后门的吗?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我的对吧?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的,对吧?!”   他渐渐失了理智,说话像个疯疯癫癫的疯子:“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我……”   黎珀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动容。   见黎珀脸上没有表情,红毛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阴冷。某个恶毒的念头将要成型,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把目光转移到台下:   “你们,救救我……”   台下的alpha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的惊恐不已,唯恐避而不及,怎么可能不怕死的往上凑?   他们个个都缩在角落里,和平台中央隔着八丈远,没有一个敢往上靠。   忽然,人群中发出了一道叫嚷声:   “行政官大人来了!”   “作战官大人也来了!!!”   乱哄哄的alpha忽然变得井然有序,他们利落地为两人让出了一条道,直通平台中央。   黎珀闻声一瞥,眼底霎时多了抹兴味。   他总算来了。 第25章   红毛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欣喜若狂地看向来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泣音:“长官,救我!”   “不行!”忽然,角落里一个alpha站了出来,他急忙阻止道,“长官,他身上有蹊跷,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靠近!”   “是啊,S区怎么可能会被污染物入侵?一定是他偷偷摸摸带进来的,您千万不能过去!”其他alpha也纷纷站出来附和,他们脸红脖子粗地阻止,压根忘了红毛身边还站着个omega。   红毛一听,瞬间急了。他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他们怎么能放弃他?!   额头越来越痒,皮肉里异物的蠕动感也越来越清晰。红毛头皮全麻了,心理防线几欲崩溃。匕首还被他抓在掌心里,硌的他掌心发疼。下一瞬,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匕首举起——   刀刃泛着凛冽的寒芒,刀面一尘不染,清晰地映出了红毛的面容。   “当啷——”   毫无征兆地,匕首从无力的手掌中垂落,直直掉到了地上,发出一道尖锐的响声。   而红毛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惧来形容了。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般大小,脸色惨白,嘴唇不见一丝血色。原先拿着匕首的手掌此刻正在剧烈颤抖,手背上血管凸起,青筋不断跳动,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由于极度的慌乱,他的额头和鼻尖正止不住往外冒冷汗。黄豆大小的汗渍顺着额头流下来,正好流到了破损处,浸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   汗渍又咸又涩,白色颗粒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竟齐齐颤动起来,争着往□□里钻,去舔舐那些新鲜的血液。   漆黑异物也渐渐有了动作,它伸出锋利的镰状前肢,划开那层肉膜,探了半只身子出来——   下一瞬,漆黑色口器猛地扎入红毛的眉心!   “啊———”   红毛剧痛无比,他控制不住地哀嚎出声,双手痉挛般按着太阳穴,却迟迟没向眉心的方向移动半寸。   他怕死。   他怕触碰到污染物的结局是死亡,所以他不敢。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呼救:“求求你们,救我!”   “我要死了!!”   可台下的alpha谁敢去救?他们又惊又惧地看向红毛,眼神毫无例外都传达着同一句话:   你是个怪物,我们不会救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怪物正在吸吮着他的鲜血,额头上还糊着数不清的白色颗粒。联想到刚刚透过匕面看见的恶心至极的场景,红毛彻底崩溃了,目光也变得疯癫起来。求生欲充斥着他的大脑,好不容易压下的歹毒心思又卷土重来,抨击着红毛的神经。   匕首还在他的脚边,他猛地蹲下身,捡起匕首,然后直直对准了omega!   无辜躺枪的黎珀:……   红毛没再上前,他自负地认为omega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只转过头,对着台下的alpha说:   “把光墙撤了,我要出去!”   只要光墙撤下,他就立马去白楼,白楼医疗水平那么高,他的命一定会保住的!   一时间,台下的alpha鸦雀无声。   明眼人都知道不该撤,要是撤下屏障,污染物随时可能扩散开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万一酿成大祸可就糟了。   见没人理会他,红毛瞬间急了。匕首被他握地更紧,他朝黎珀走了两步,狠声道:“不撤?那好,给你们一分钟,要是到时候还没撤下来,那他也别想活!”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哗然。   “妈的,训练都训到狗肚子里了,居然拿人命来威胁我们!”   “可是,那只是个omega,他本来就不属于我们S区……”   “你什么意思?!omega也是活生生的人,你难道忘了我们作战员的使命吗?”   “那你撤啊!去撤!把污染物都放出来,我们这群人都得玩完!”   “……你!”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撤。”   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刹那,所有alpha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没人敢出声反驳,他们仿佛都默认了一个事实:   那人一开口,便是命令。   江誉权限极高,系统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命令,执行地极为迅速。   几乎是下一秒,光墙就被撤下,围栏缓缓降入地下,台上台下再无阻隔。   红毛见状狂喜。他本欲立刻奔下去,却不经意间对上了江誉的视线。   一股寒意从脚板直直窜到头顶,他甚至都有一种下跪的冲动。   可眉心处越来越疼,他甚至怀疑那怪物要穿透他的大脑,吸干他的脑髓。红毛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快没时间了。   “你,走在我前面!”忽然,红毛转过脸,眼神阴鸷地冲黎珀开口。   黎珀一怔,眼底瞬间暗了下来。   不,绝不能让他走出去。   他一边想,一边顺从地走过去,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红毛满意极了,他将匕首抵在omega的后心处,威胁道:“往外走,否则杀了你!”   黎珀目光扫了台下一眼,只一眼,他就与人群中的某个人对上了视线。   心稍稍安定下来,他垂下眼,终于迈开了步子。   要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步子虽然慢,却并不慌乱,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的模样。   走着走着,红毛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实点,别跟我耍心眼子!”   黎珀背对着他,无辜地眨眼:“怎么了?”   “路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往那边走?是不是等着人来救你?我告诉你,不可能!”   黎珀闻言微微一笑,终于长出来脑子了吗?   他垂下眼睫,连声音都在发抖:“不是,那里离训练场大门最近。”   红毛顿了顿,似乎是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恶声恶气地说:“好好走,别耍小心思,要是被我发现你诓我,小心你这里漏风!”   匕尖警告似的在他后心处戳了戳,力道不重,但威胁性十足。   黎珀脸上面无表情,但声音里却夹杂着一丝害怕:“好。”   三步、两步、一步……   黎珀在心底默默数着。   终于,他抬起头,朝江誉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同江誉对视的那一刹那,他不露痕迹地笑了笑。紧接着,视线下移,他直白地看向他的腰际。   那里别着一把枪。   只一瞬,他又掀起眼皮,同江誉冷静地对视。   那眼神好像在说:   长官,开枪。 第26章   纵使黎珀的动作很隐蔽,但红毛此刻情绪极度敏感,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眉头一拧,刚要开口,却在下一刻骤然一僵。   那东西……好像要爬出来了。   它饱饮鲜血,餍足地收回锋利的口器,连下腹都被撑得浑圆。粘稠的液体从它的腹部一股股涌出来,蘸着血洞里未干涸的鲜血,又积成一堆白色颗粒。白色颗粒缓慢地朝着血洞深处蠕动,一粒挨着一粒,像极了密密麻麻的虫卵。   红毛的额头已经成为了它们的巢穴。曾经光滑的前额如今凹凸不平,表皮不规则地下陷又鼓起,前一秒还被撑起一个硕大的黑瘤,后一秒就迅速地干瘪下去,就像恐怖片里被鬼怪吸干血肉似的,诡异无比。   漆黑的不明生物探出镰状前肢,勾住红毛另一处皮肉,然后费力地拔出臃肿的身躯,把血洞里的鲜血留给它刚刚诞下的“孩子”。   一时间,目睹了这一切的alpha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头皮发麻,惊愕地瞪大眼,眼底充斥着茫然、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这alpha……分明就是被污染物寄生了!   可S区诞生至今,从未出现过人类被污染物寄生的案例,更别说这寄生的地点,还是在被誉为星际之盾的S区!   饶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极强的alpha,心头也涌上了一股深重的危机感。他们如临大敌地盯着红毛,警惕的目光犹如实质,审判性地看向曾经的战友、如今的敌人。   可红毛却无暇顾及别人的眼光了。额头奇痒无比,他都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挤在他的肉里,缓慢地蠕动。即使怪物正在向他的血管里注入分泌出的麻醉液,但红毛却仍然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粘稠又可怖。   那一瞬间,细细密密的惧怕感缠绕着他的心脏,滋味堪比千只虫子一齐啃噬。红毛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无暇再追究omega的小动作,只将匕首顶得更紧了些,恶声恶气道:“快走,别墨迹!”   可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红毛此刻的心境,黎珀垂下眸,敛去眼底的轻嘲,步履轻缓地往外走。   周围的alpha纷纷避让,那模样就跟躲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就在他们走出alpha包围圈的时候,红毛忽然开口:“停下。”   黎珀心头一跳。   “你转过身去,正对着他们。”果然,下一秒,红毛不容置喙道。   “拿我当挡箭牌?”黎珀轻笑一声,无所谓地问道。   红毛额头巨痒,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瞥了那群alpha一眼,在看清中央两人时双腿一抖:“别废话,不想死就乖乖照做。”   黎珀眼眸微眯,看似乖顺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红毛劫持着omega,一步步倒退着走向训练场大门。眼见着他们离训练场大门越来越近,红毛眼底的光亮也越来越旺。   快了,快了,他有救了!   突然,下一瞬,身前的omega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红毛心下一慌,但面上仍极力维持镇静:“怎么不走了?难道你不想要命了?”   黎珀微微侧身,可下一秒就被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后背:“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耍小聪明?”   “快走!”他厉声催促道。   可他恐吓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omega只抬起脚,慢吞吞地走了两步,就又停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眼见着大门近在咫尺,红毛急了。他急促地喘着气,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我不敢。”忽然,omega轻声开口。   红毛一愣:“不敢什么?”   虽然看不清黎珀的表情,但他声音里的害怕不似作伪。红毛思绪飞转,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你不是有背景吗?还怕得罪他们?现在这么怂,刚刚捅我那劲头哪去了?”   见身前的omega一言不发,红毛更急了。他恨不得直接勒着omega的脖子拖着走,可他不敢。   S区最忌讳作战员乱搞AO关系,所以把omega的信息素描绘的极为夸张。简简单单的肢体触碰就可能激发出omega的发情信息素,进而诱导身边的alpha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标记omega。   红毛没接触过omega,所以对S区的洗脑式灌输信以为真。要是放在平时,他或许会甘之如饴,可现在不行。他现在的状态岌岌可危,能保持理智就不错了,断断不能因为精虫上脑就丢掉性命。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用匕首威胁omega,而不是直接把他强行劫持的直接原因。   想到这里,红毛更为焦躁。他盯着omega被阻隔贴牢牢贴住的腺体,阴沉地威胁道:“快走!再不走就把你腺体咬烂,当着他们的面办了你,然后咱们同归于尽!”   话音落下,他满意地看见omega的肩膀抖了一下。   “不是我不走,”黎珀艰涩地开口,“是外面有人……”   红毛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神情僵硬,面色变得格外惨白:“你什么意思?!”   “你不能出去,他们有武器,你会死的……”   黎珀面无表情地说着嗓音带颤的话,神情是和当下环境极为不符的冷静。   他眉眼低垂,没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表情,所以那群alpha只以为黎珀怕极了,连道都走不动了。   “别骗我,你知道后果!”红毛是真的害怕了,他本以为S区对待作战员不会做得这么绝,但刚刚经黎珀一说,他忽然又犹豫了。   S区对待污染物的态度一直是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只不过之前面对的都是些牲畜,只有这次,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会允许被污染物寄生的人类活下来吗?答案很明显:   不会。   一想到出去也是条死路,红毛几乎要崩溃了。   就在此时,额头倏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像脑浆被掏出来,再狠狠捣碎一样,疼得红毛眼冒金星,差点稳不住身型。   好不容易捱过那阵难熬的痛苦,红毛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   四肢渐渐麻木发硬,腹部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鼓起一个不显眼的弧度。额头处的酸麻感缓缓消失,那股黏稠恶心的不适感忽然不见了。   意识到这点的红毛瞳孔猛地缩起,眼睛瞬间睁到了最大。他恐惧地吞咽了口唾沫,却在下一瞬突兀地停了动作——   唾液变得浓稠又黏腻,滑腻腻地流过喉口,甚至有些糊嗓子。   他瞬间傻了。   S区作战员早就把剿灭污染物刻进了本能,而剿灭的底层逻辑则是深深的恐惧。   因为害怕,所以要干掉它。   此时此刻,红毛早就没了对抗它的能力,所以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要逃!   先逃出去,逃到白楼,用omega威胁他们,白楼的人一定会救他的!   “快走,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黎珀眉心一跳,心下瞬间有了判断。他远远瞥了那群alpha一眼,然后慢慢地后退、再后退。   终于,红毛触到了训练场的大门。   他欣喜若狂地触上光屏,在【开】的按钮上重重戳了好几下,直到大门渐渐打开一道小缝,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在大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没忘omega说过的话,于是迅速拽住黎珀的衣角,将他扯到自己身前——   “嘎吱——”   外面的光倾泻进来,红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再睁眼时,面前却不是全副武装的作战部队,而是空无一人的露天场地。   他大脑一空,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些什么,下一秒,红毛松开黎珀,拔腿就跑!   “砰!”   子弹的气流刺破空气,凌厉地传到红毛耳边。   他神情一滞,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胸前炸开的一大片血花,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双腿还没迈开,就再没了迈出去的机会。红毛只觉得双腿一软,然后“扑通”一声,直直栽到了地上。   他的双眼还死死睁着,眼球凸起,血丝密布,可鼻尖却已经没了呼吸……   但这并不是结束。   红毛前额的皮肤忽然鼓起密密麻麻的一片,蠕动着的白色颗粒好像活过来一般,疯狂汲取着还没干涸凉透的血肉。   漆黑色怪物勃然大怒,它探出锋利的口器,长长一根刺直接插进红毛的眼珠!   黎珀冷不丁地瞧见这幕,脸色霎时一白,又有了呕吐的冲动。   忽然,漆黑的口器缩了回来,它的前肢松开红毛的皮肉,彻底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然后,直直冲黎珀爬了过去!   黎珀瞬间寒毛倒竖。   救命!!!   下一刻,一颗灼热的子弹从不远处飞了过来,直冲黎珀脚下。   只消片刻,跟前的污染物就化成了灰。   “……”   恍惚间,黎珀发现,眼前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   他偏过脸,对上那把暗金色手|枪的枪口,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不,是不一样的。   ……   江誉收起枪,走到黎珀面前。他看了眼红毛的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   “长官好枪法。”黎珀真心实意地夸道。   江誉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怕?”   黎珀眼睛一转,几乎是下一秒就接上了话:“怕呀。”   “但是……”他皱眉纠结了一会儿,才撩起眼皮看他,“我更怕我自己丢命。”   “难道长官不怕吗?”   江誉没理会这个问题,他只道:“还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黎珀瞬间弯了眸子:“好的,长官。” 第27章   红毛的尸体被遮上了一层白布。   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没了鲜血的滋养,几乎是瞬间就干瘪下去,内里透着隐约的黑色。它们紧紧黏在血肉模糊的皮肉上,连尖锐的镊子都无法将其分开。   白楼的医生迫不得已,只能用刀尖将那块肉剜下来,小心地铲进封闭瓶中,由专门的设备护送进检验室,进行污染源检测。   “嘶——”   黎珀不经意间抬眼,不幸地目睹了这血淋淋的一幕,被吓了一跳。他不适地撇过眼,眉头轻轻皱着,胃里又隐隐翻腾起来。   忽然,鼻尖闯入了一丝清冽的味道。   他吸了吸鼻子,那股味道瞬间钻进来,侵占了他的感官,连胃里的不适感都减轻了不少。黎珀眼睛亮了亮,抬眼看向味道的来源,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这点小动作全都被那人看进了眼底。   江誉不喜别人靠他太近,尤其是对面还是一个omega。浅淡的玫瑰味随着空气飘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心,垂眼看向黎珀。   黎珀舒服了不少,正垂下眼帘思索着什么。冷淡的视线犹如实质地落在他身上,他思绪一顿,抬眼看过去,脸上随之流露出一抹茫然:“怎么了,长官?”   阳光太刺眼,那双浅茶色的瞳孔被映得极淡。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眼尾不自觉上挑出一抹弧度。黎珀的长相很极端,时而清纯,时而瑰丽,但此刻配上他眼底清澈的茫然,后者竟被冲淡了不少,让人觉得他只是个脆弱无辜的omega。   “没什么。”江誉淡淡地移开眼,没再看他。   黎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又垂下视线,看向别处。   2号训练场已经被彻底封锁了,凡是出事时在场的alpha,都被统一阻隔起来,接受白楼的污染源筛查。   “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又没有被污染!”   “就是,我们连那alpha的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凭什么随意扣留我们?!”   “我们还要出任务呢,要是耽搁了,出了人命你负责?”   他们满脸煞气地质问着白楼的医生,以此来掩饰着内心的惶然。   没错,他们比谁都害怕自己被污染,要是像红毛一样被污染物寄生……简直想都不敢想。   S区的作战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他们心高气傲,极为自负,视污染物如大敌,压根想象不到被它们寄生的恶心场面。   不夸张地说,就算死在污染物手里,也比被它们当容器强。所以,越是恐慌,他们嘴就越硬,态度也越恶劣。   “我负责。”   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质问的alpha身子猛地一僵,紧接着迅速垂下头,恭敬道:“行政官大人。”   荆伦面容沉肃地扫了alpha一眼,不容置疑地开口:“再有下次,自己去领罚。”   “是。”   说完后,他冲白楼的医生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江誉的方向走了过去。   ……   此时此刻,黎珀正在做污染源筛查。   细细的软管尽头是一根短针,短针插|入淡青色的血管内,缓缓抽出一管鲜红色的血。   针管拔去,一颗血珠冒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黎珀取过棉签,按在细小的针眼上,抬眸盯着那管鲜红色的血。   他是离红毛最近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被污染物寄生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他现在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并不意味着百分百没被感染。   要是放在别的omega身上,估计都快紧张哭了,可黎珀不一样,他只安静地盯着医生的举动,眼底没有一丝焦急的神色。   忽然,身边落了道影子。   他侧眸一瞥,不认识。   不过这人气场很强,不像是S区普通的作战员,倒像是某位管理者。   果然,一旁的医生停下动作,垂头道:“大人,您来了。”   荆伦点了点头。他视线落在血样上面,问道:“什么时候测完?”   医生连忙答:“马上。”   话音落下,他娴熟地拿起一旁的容器,将软管里的血液导入容器里,然后轻轻晃了晃。   容器底部是一层淡黄色液体,鲜红的血水浮在液体上方,堪称泾渭分明。   医生见状舒了口气:“没被分解,没感染。”   说完结果后,他利落地收起容器,转身朝下一个人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黎珀攥紧的手心也终于松开。他才察觉到,掌心里已经覆了层薄汗。   “他就是黎珀?”   黎珀一怔,他抬眼看向面前的alpha,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   “嗯。”江誉应道。   直到这时,荆伦才把目光转向他:“我叫荆伦,和你父亲认识。”   黎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是穿越来的,和原主不认识,和原主的义父不认识,和原主的义父的朋友更不认识。面前的alpha上来就强调他是他的父辈,这让他怎么接?   难道他应该说:荆叔叔好?   不对,哪哪儿都不对。   先不说面前的alpha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光这个称呼,就有套近乎的嫌疑。   被传出去,又要说他走后门了。   烦。   就在黎珀沉默之际,荆伦好像看出了他的拘束,于是替他解围:“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随时跟我说。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黎珀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索性装一回哑巴好了。   荆伦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到江誉身上:“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   “两小时后。”   “好,到时候联络你。”   荆伦走后,黎珀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好奇问道:“长官,他是谁呀?”   “S区行政官。”江誉言简意赅地回道。   “行政官……”黎珀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荆伦离开的方向,“那平时出任务之类的琐事,也是他在管吗?”   江誉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前的omega,没理这个问题,只道:“筛查已经结束了,跟我走吧。”   黎珀见状,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吧……” 第28章   高塔巍峨耸立在S区正中央,玻璃窗折射出浅色的金光,落在黎珀清冷的眸子上。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了周围一圈,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毕竟,能在短时间内目睹两次污染物寄生现场,这运气的成分也是极为复杂的。   “坐。”   黎珀侧了侧头,看了江誉一眼,然后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次,他没主动开口,而是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顺着这个角度,黎珀能看清洁白瓷砖的缝隙,要是稍稍抬眼,他甚至能看清江誉那双纯黑色的军靴。   黑色鞋带呈斜对角系着,一丝不苟地穿过鞋孔。松紧调整带缠绕在鞋底,上半端隐没在裤管里,黎珀看不见。但他知道,调整带的上半端会穿过带扣,缠绕在江誉的脚踝上,就在那层布料之下。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甚至想抬头看一眼江誉的手。   江誉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干净利落,尤其是在握住那把暗金色手|枪时更甚。这样一双手,在系鞋带时会是什么模样呢?会和自己一样吗?   黎珀甚至有些过分地想,要是江誉也能给他系一次鞋带就好了。   可惜,他在做青天白日梦。   江誉垂眸,看了眼黎珀,没忽视他低垂的额头。   他知道omega一向柔弱胆小,尤其是刚刚又被alpha拿匕首抵着做人质,肯定会害怕。虽然刚才omega强撑着没表现出来,但此刻危机解除,他一旦回忆起来,肯定会陷入恐慌中无法自拔。   江誉无法共情,也做不到出言安慰,只能淡声开口:“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可以改日再聊。”   黎珀这才回神。   他先是疑惑地眨了下眼,随后又迅速地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方便的,长官,您问就好。”   此时此刻,他终于抬起脸来,看向江誉。   经历了刚刚那一桩事,又被抽了管血,黎珀的脸色不免有些苍白。细碎的金色光芒打在他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柔软又易碎。   没有alpha会拒绝这样的omega,就像没人不喜欢漂亮的皮囊一样。面对娇弱漂亮的omega,他们绝大多数都把持不住自己的内心,从而生出一些隐秘的、肮脏龌龊的想法。   可江誉不一样,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话。   黎珀支起手肘,撑在脸侧,不急不缓地开口。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一阵拂过花蕊的清风,携带着花香,挠得人心痒痒。   有些omega为了讨好alpha,博得他们的青睐,声音都夹得娇滴滴的,恨不得能掐出水来,矫揉造作得不行。可黎珀不一样,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怎么舒服怎么来,就算面对江誉也是一样。   他慢慢叙述着不久前发生过的场景,越说脸色越差。   漂亮的脸蛋逐渐皱成一团,衬衫的衣角也被用力攥紧,黎珀咬了咬下唇,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开口:   “漆黑的虫子从他皮肤里爬出来,我看见他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卵………”   尾音渐渐弱下去,黎珀狠狠地皱了皱眉,没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眸,可怜兮兮地开口:“长官,实在抱歉,我有些不舒服。”   “没事。”   江誉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任何怜惜,他只静静地看着黎珀,等他平复心情。   黎珀对上江誉平静的神色,不露痕迹地掩去了眼底的微光。他眼睛眨了眨,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了“咕噜”一声。   ——他肚子叫了。   “……”   黎珀愣了愣,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些罕见的无措来。他眼底浮现出些许尴尬,迅速捂住肚子,垂下眼一声不吭。   从江誉的角度看,只能瞥见omega那双通红的耳朵尖。   黎珀是真的尴尬,肚子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上次就已经从江誉这里顺走一件衣服了,直到现在都没还给人家。要是这次再要点什么,江誉会不会以为他是来骗吃骗喝的?   光是想想,黎珀的脸就隐隐有些发热。   还没等脸上热度消散,一截冰凉的机械臂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臂。   黎珀一惊,侧头一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袋营养液。   机械臂直直地举着那袋营养液,黎珀眼尖地发现,那袋营养液瓶口已经被拧开了。   难道人工智能已经贴心到这种程度了?作为穿越者,黎珀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目光。他弯起眼睛,一边偷瞄江誉,一边迅速伸手,拿过了那袋营养液。   江誉收回目光,抬手在星脑上点了几下,机械臂收到指令,机械脑子木讷地转了转,然后又一摇一晃地回去了。   “谢谢长官。”   黎珀餍足地眯起眼,扬起唇笑,笑容明媚又张扬。   透明的袋子含在他唇间,吮吸间甚至能看见液体在里面缓缓流动。无色的液体被吸进嘴里,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而吞咽下去。   黎珀饿极了,但又怕弄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动静,所以只敢小口小口地吮,小心翼翼地捧着营养袋嘬吸。   他喝东西时爱咬瓶口,每次喝奶茶都得把吸管咬瘪才行。这习惯根深蒂固,此刻江誉就在面前守着,他都没能察觉到任何不妥。他薄唇含住营养液的瓶口,边咬边吸,塑料瓶口很快多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牙印。那道柔软的唇缝不自觉张开,露出里面一点艳红,还泛着一层水光。   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紧了嘴巴,同时抬眸飞速一瞥。   意料之内,江誉根本没看他。他此刻正在浏览面前的光屏,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黎珀见状,终于放心地收回视线,继续喝那袋空了一半的营养液。   不得不说,这袋营养液比他柜子里那些好多了。虽然这袋营养液无色无味,喝上去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味道并不好,但它胜在有营养,喝一口顶那些次品十口,黎珀只喝了半袋就快饱了。   但他不敢浪费,只能抱着营养液继续喝。毕竟,S区物资太匮乏了,他不愿意让自己有负罪感。   察觉到黎珀撤回视线,江誉终于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omega。   刚刚那眼匆匆掠过,纵然他刻意避开,但还是目睹了含着水色的舌尖舔过营养袋瓶口的那幕。江誉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移开眼,把视线转移到面前的光屏上。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营养袋空了。黎珀有些撑,他摸了摸肚子,把袋子随手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眯起浅茶色的眸子,笑道:   “谢谢长官的营养液,我们可以继续谈正事了。” 第29章   话音落下,江誉终于关掉星脑,从公务中抽身。   他瞥了眼腕表,眉心微蹙,却没多说什么,只冲黎珀淡淡颔首。   黎珀意识到了什么,他没再耽搁时间,简明扼要地说出了重点。   “长官,我建议您派人调查一下红犹最近出任务的地点,还有他的队友,也需要重点关注一下。”   江誉沉吟半晌,随后点了点头。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黎珀猜测他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打发走。于是他抢先一步问道:“长官,您要亲自去调查吗?”   据黎珀观察,不管是白楼医护,还是S区训练员,对污染物寄生都是极为陌生的。他没忘记在2号训练场时,那群alpha流露出的本能的惊惧,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但在那一刻却畏缩着不敢上前。   如果他没记错,红毛是B级alpha。连B级精神力者都能悄无声息地寄生,可想而知这群污染物的寄生能力究竟有多强。即然如此,S区就不可能派同为B级的作战员去调查。而且这事事关整个S区的安危,黎珀敢打赌,派出去的人实力绝对不会弱。   虽然他不知道江誉精神力等级是多少,但用一发子弹就能将污染物打得灰飞烟灭,可见他实力不一般。所以整体看下来,黎珀觉得江誉很可能会去。   可江誉显然不会告诉他答案。   他只淡淡地瞥了omega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问这个做什么?”   黎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他收回视线,拍掉膝头布料上沾到的绒毛,轻飘飘地开口:“长官,omega的体质是不是很特殊?”   江誉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两次污染物寄生都让我碰上了,”黎珀垂下眼,盯着布料上错综复杂的纹路,轻声开口:“一次在白楼,一次在2号训练场,白楼那次情有可原,可2号训练场未免也太巧了。”   话音落下,他撩起眼皮,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男人:“长官,您也觉得,这是巧合吗?”   江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想表达什么?”   他语气很淡,言语里也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但黎珀莫名感受到了一抹冷意,一股被上位者审视的森然。这是他头一次从江誉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威压感,这种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   黎珀沉默一秒,他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惊惶摇头,他只仰起脸,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示弱:“您不要误会,我只是随便一猜。”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秒,语气犹豫:“我是听别人说S区只有我一个omega,所以才联想到的。omega本来就少,污染物寄生也极为罕见,可偏偏两桩事都让我碰上了,这概率是不是太低了些……”   江誉依旧沉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黎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誉的动静,可令他失望的是,那边压根没有一丝动静,只有一抹令人脊背发凉的沉默。   嘶……有点难搞。   黎珀自认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错,可在江誉面前,那些本事好像都没了用武之地。江誉的脸色总是冷冷淡淡的,眼底也没什么情绪,旁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就连此刻的黎珀也不例外。   他蹙眉思索了几秒,有些拿不稳主意。难不成他的算盘被江誉看出来了?不应该啊。   想了想,他最终狠下心,将手伸进了腿心里。   “长官,您知道的,omega向来敏感怕事,我又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很担心给大家惹麻烦。如果可以,请您调查一下,否则我……”   忽然,omega那边没了动静。   一抹通红的眼尾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江誉的视线,他目光一凝,不自觉怔住。   黎珀不知何时竟红了眼眶。他紧咬下唇,余音被堵在唇肉里,一丝都泄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眼眶泛红地盯着江誉,愧疚和自责一同涌入他的眼底,在对视的那一刻变得尤其鲜明。   房间内光线充足,金色阳光照进他眼底,映出了那一汪逐渐攀升的透明水痕。直到再也蓄不住,黎珀终于猛地垂下眸,不再去看江誉。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揪紧了黑色布料,以挡住另一只手的动作。在江誉看不见的阴影处,黎珀暗暗咬牙,用力拧着腿心处的软肉,半点都不手软。他疼得倒吸凉气,但也成功逼出了眼底的泪光——他就不信有alpha会不吃这套。   他知道,江誉显然不会信他这套随口杜撰出来的说辞。虽然两次都撞上寄生现场这件事确实很巧,但这绝不可能和omega的体质有半点联系,否则人类基地早成为污染物的天下了。   黎珀要做的就是和污染物寄生这件事扯上边,虽然与体质无关,但会不会和别的有关?尤其是他才来了不足一个月,S区就出现了两起从未有过的寄生事件,这难免惹人深思。   最关键的是,他是被走后门塞进来的,几乎是毫无预兆地空降S区,外人只知道他有背景,而且背景是人类基地的高官,但具体是谁,他们一无所知。光凭这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然,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确实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omega。   不过,江誉又不是他,这些他自然不会清楚。   在S区能做上长官的位置,连那些鼻孔朝天的alpha都不得不恭敬地垂下头,江誉肯定不止实力强劲这一把刷子。身居高位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疑心重的,而黎珀,利用的就是这点疑心。   不管江誉怎么想、怎么做,就算把他从S区里丢出去,黎珀的目的也能达成至少一半。对现在的黎珀而言,S区无疑是个巨大的囚笼,他只能得到暂时的庇护,却无法忍受长久的禁锢。   这对喜欢刺激、不甘寂寞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个险象环生的陌生世界里,E级omega是最弱小的存在,连只蚂蚁变成的污染物都碾不死。所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他要把自己摘出来,就算有事也跟他本人无关。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呢?   所以,现在的他,就在扮演一个楚楚可怜的omega。既要让江誉对他保持探究欲,又要让他觉得omega本身掀不起什么风浪,能被自己掌控,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这代价有点大。   黎珀泪眼朦胧地抽出手,看向大腿的位置,他面无表情地想,那里应该被掐青了。   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欲落未落,黎珀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顺势落了下来。   它直直下坠,朝着黎珀膝头那块深黑色的布料砸去。   “啪哒——”   毫无预兆地,它被半路截住,被迫砸到了一只苍白有力的掌心里。   黎珀一愣,他忘记要擦眼泪,就那么仰着脸看向来人。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又落到了和上一滴相同的位置。   滚烫濡湿的液体浸润了干燥的掌心纹路,又被那块雪白的手帕吸收得一干二净,江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幕。   从远处看,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算不上清白。   omega含泪抬起眼,楚楚可怜地看向alpha;alpha垂下眸,自上而下地俯视着omega。明明alpha的眼底没有一丝动容,但他还是伸出手,接住了omega的眼泪——如果忽视那块手帕的话。   可此时此刻,他们又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灿烂的光芒照在江誉身上,在他身前打下了一片阴影。黎珀的脸被笼罩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垂下眼,看清那方白色手帕,只愣怔了一秒,眼眸就又不动声色地弯起。   他知道江誉不喜别人触碰,所以小心翼翼地抽走了那块手帕,没碰到江誉的半点皮肤。   直到脸上的眼泪被擦干净,他才开口:“长官,对不起,刚刚是我没忍住。”   “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这时,江誉才冷淡地“嗯”了一声。他侧过身,为黎珀让出一点空间。   黎珀攥紧手帕,跳下沙发,岂料还没等走出半步,右腿就倏然一软,差点栽倒。   “…………”   黎珀脊背顿时一僵。他背对着江誉,动作隐蔽地摸了摸大腿内侧,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草草草,疼!!!   他一步都不敢多留,生怕露出什么马脚,硬是忍着痛走到了门口,极为迅速地打开了门。   ——敏捷地像只兔子。   背后,江誉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omega身上,他眼眸微沉,旁人根本揣摩不透他的意图。   “嘭!”   直到那扇门被紧紧关严,黎珀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忿忿地想,妈的,这江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0章   黎珀走出高塔时,大片昏黄的暖光从头顶倾泄而下,落在了他被微风吹起的衣袂间。那双浅茶色的眼眸也微微眯起,沉默地注视着天边的落日。   他神色淡淡地朝外走,白皙清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连眼尾处的红都褪了个干净。不久前在江誉面前露出的情绪彻底从脸上消失殆尽,旁人压根猜不出来这omega居然在不久前哭过——虽然是他自己作的。   沾着生理性泪水的手帕被黎珀攥在掌心里,他面无表情地朝外走,一路上碰见了不少alpha。   “快看,漂亮不?这就是那个一进来就到处勾引人的omega。”   “卧槽,这小O长得真够劲儿,那他被标记过没?”   “赶紧擦擦你嘴上的哈喇子,都快滴我手上了。”Alpha嫌弃地瞥了同伴一眼,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开口,“你用你裤|裆里的那坨肉想想,可能吗?这么漂亮的O你能忍住不下嘴?不过嘛……终身标记肯定是没有的,否则他肯定不可能出现在S区。”   同伴遗憾地擦了擦嘴:“啧,行吧,要是能尝尝滋味儿就好了。不过,他好像是从那座塔里出来的……”   话音落下,二人忽然齐齐陷入沉默。   “呃……你不是说他到处勾引人吗,难不成……”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alpha就猛地打了个寒颤:“别乱说!长官要是知道咱们背地里嚼他舌根子,肯定饶不了咱。再说了,那omega也不是个傻的,招惹谁不好,敢去招惹他?别瞎想了,肯定是公事!”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没人察觉,却不知这些话全部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黎珀的耳朵里。   黎珀唇角轻微地扯了扯,眼底冷冷淡淡,一点情绪都没有。   勾引?他觉得有些好笑。从来都只有别人勾引他的份,他什么时候勾引过别人?当然,要是那群alpha非要自作多情,那也没办法。   思及此处,他冷漠地垂下眼,目不斜视地从两名alpha身前走了过去。   “卧槽,好纯……”   “别在这干瞪眼了,快看看通讯器,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   *   虽然S区上层有意遏制消息的扩散,但目睹寄生现场的alpha太多,人心惶惶,这件事最终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S区。   但即便如此,相信这消息的alpha却没几个。他们纷纷嗤之以鼻,半点不放在心上。   “寄生?开什么星际玩笑!要是污染物能寄生人体,那咱们早没活路了。”   “就是,造谣的alpha是不是有病?诅咒他一辈子都亲不着omega!”   S区有着极为严苛的规章制度,作战员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督,稍有不慎就会被军规惩罚。因此alpha们都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话。而最近传得轰轰烈烈的谣言,更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不少人都在等谣言的传播者被处罚,他们甚至蠢蠢欲动地讨论,始作俑者犯这么大错,会不会被挖掉双眼,直接驱逐出S区。一想到那个场面,有人甚至直接打了个寒颤。   作为秘密军区的S区,其地理位置、建筑物布局、防御设施、入驻人员等,在外人眼里都是极为神秘的。虽然知道S区的人不少,但除了这个名字,他们对S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而S区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是因为它严格把控着出入人员。除了每年会接收一批通过考核的军校生外,S区不会开放任何流入渠道,就连人类基地的高官也进不来,保密措施做得极为严谨。   至于流出,那就更困难了。除了出任务,否则作战员没有权限乘坐星舰,如果不借助星舰,他们压根出不了S区。简而言之,除了为S区卖命外,他们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除非被S区驱逐在外。   S区轻易不放人,能被S区抛弃的,只要寥寥几种情况。其中一种是得了绝症或者是严重的精神疾病,这种情况下S区会为他们清除记忆,然后遣送回人类基地,度过普通人的后半生。   另一种情况则是犯了大错。譬如泄露S区机密、私下潜逃、背刺队友、大规模煽动反面舆论等等,都位列其中。这种情况下,S区的处理措施就显得不那么温柔了。切除额叶、利用药物将人毒哑、做掉四肢、剜去眼睛……然后将鲜血淋漓的他们丢进人类基地最肮脏晦暗的下城区,让潜伏在暗处的污染物了结他们。   这就是S区最阴暗的一面。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对背叛者毫不手软,也是因此,没人敢触犯S区的禁忌,S区始终保持神秘。   想到这里,alpha们的后背纷纷冒出了一层冷汗。不过,好久没见过赶上来送死的alpha了,他们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纷纷等着S区的惩戒通报。   可他们左等右等,忽然惊觉,这谣言不仅没辟成,反而都快要做实了!   ……   棕毛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红毛了。   他反感红毛的不识时务,明明都撞到南墙了,却还是不肯回头,跟头倔驴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可话虽如此,他心里又对红毛怀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他一开始非要去招惹omega,红毛也不会有后面这些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耙了耙脑袋上的棕毛,然后一跺脚,愣是逼着自己朝红毛宿舍走了过去,脚步声又重又沉。   414宿舍门口。   棕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门内一片死寂,乌压压的沉闷一路蔓延至门口,将门外站着的棕毛也拢了进去。   “睡了?”棕毛眉心猛地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还没等他抓住,那丝感觉又不见了。   棕毛挠了挠脸,觉得有些牙疼。他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力道不由自主地重了些,音大的连隔壁宿舍都听得见。   忽然,隔壁宿舍门开了。   一名浑身怨气的alpha大步走了出来,他脸色很臭,不耐烦地白了棕毛一眼:“敲什么敲,赶着给人上坟?”   他脾气爆,嘴瘾还没过够,刚想再补一句,可下一秒,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了棕毛的动作,只一眼,他神情猛地一僵,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棕毛没察觉到这点变化,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来找人,你知道住在这儿的alpha去哪了吗?他好像不在房间里。”   alpha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很差。他瞥了棕毛一眼,粗声粗气道:“你是他的朋友?”   棕毛一噎。他本想否认,但瞧见面前alpha脸色不善,一副煞气浓重的模样,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对。”   alpha沉默了一瞬。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棕毛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到了那头花里胡哨的棕毛上。鼻孔里发出一道不屑的哼声,alpha咳嗽了几声,含糊道:“死了。”   棕毛没听清:“啥?”   alpha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是真没听清,才又一脸晦气地重复道:“死了!”   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不少,棕毛冷不丁被震得后退一步,连耳根子都麻了一瞬。   可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个了,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呆滞地看向眼前的alpha。   “……你刚刚说什么?死了?!”   棕毛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细瘦的手指不自觉扣上了门板,指甲深深嵌入门缝里,连木屑扎进指尖都没发觉。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他耳朵里,忽然重若千钧,而他呆滞地站在那里,像被一道雷劈了似的,蠢态毕现。   alpha耐心告罄,他掏了掏耳朵,撂下一句:“这不是能听见吗”,然后没再看棕毛,直接走回宿舍,“砰——”一声,直接带上了门。   棕毛一脸呆滞地盯着门看了半响,直到一股寒气顺着脚尖窜到头顶,他才倏然惊醒。后背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冷汗,他双眼大睁,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慢慢地,最初那抹震惊终于捱了过去,可随之而来的恐慌感却逐渐攥紧了他的心脏。   红毛死了?   怎么会突然死了?   上次见面,红毛受伤虽然很严重,但那些都是皮肉伤,根本不致命,养一会儿就好了。就算伤口感染,也有白楼的医生诊治,绝不会严重到死亡这种程度,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红毛厌恶他到了极点,所以串通隔壁,故意躲着他?   ……还真有可能。   棕毛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愚蠢极了。自我感动不说,还让人在暗处看笑话,真是可笑!   泛白的掌心愤怒地落在了房间的门把手上,棕毛泄愤似的拧了拧,本来只想发泄掉心底的这一口恶气,岂料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   棕毛神情好像见了鬼,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房门看。   要知道,S区为了保证作战员的隐私、提供更安静的休息环境,所有宿舍都安装了最高级的虹膜识别系统,只有成功识别虹膜才能打开门,否则就算是用锁撬门也进不来。   除了某一种极端的可能。   那就是——   作战员身亡,系统信息清除,宿舍使用状态变更为:【无人入住】。 第31章   意识到这点的棕毛瞳孔逐渐放大,到最后连目光都有些涣散。他脚步虚浮地后退一步,惨白着脸看向那道幽暗的门缝。   透过狭窄的门缝,棕毛甚至能看见那张冷冰冰的床铺。白色的被褥凌乱地床上,枕头扔在床尾,干涸凝固的血迹黏在上面,鲜艳又刺目。   这抹暗红过于刺眼,棕毛只觉得有一股看不见的寒意萦绕在周身,逼得他打了个冷战。他猛地惊醒过来,急忙松开门把手,狠狠关上门,转身就要朝外走。   可还没等迈出一步,他倏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红毛究竟是怎么死的?   巨大的疑惑盘旋在他脑海里,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捕获了他为数不多的好奇心。红毛受了皮肉伤,按照以往的规律,系统就算给他派任务,也不可能派难度太大的,应该不至于牺牲才对。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回过头,重新把手放回门把手上,然后“嘎吱——”一声,推开了房门。   宿舍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棕毛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床上飘过来,直直闯进棕毛的鼻腔。那股味道浑浊又浓郁,棕毛脸色瞬间变得扭曲,他喉头一哽,差点呕出来。   好在他及时屏住呼吸,没真吐出来。他忍着恶心往床上一瞥,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S区极为重视作战员的作风纪律,只要作战员不在宿舍,那么被褥就必须整齐叠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凌乱地散在床上。每个作战员从军校开始就被灌输这种思想,所以绝不可能犯这种微小的错误,除非——   有其他人来翻过房间。   棕毛瞬间愣在了原地。要知道,没有alpha敢不经允许进入别人的房间,更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翻乱别人的东西,除非……有S区上层的授意。   突如其来的死亡、隔壁alpha讳莫如深的表情、被翻乱的床铺……电光火石间,棕毛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那个他不以为意的“谣言”。   ——有个alpha被污染物寄生了。   在S区,只要有人脉,打听点消息并不难。棕毛汗涔涔地离开了红毛的宿舍,连忙朝着某个方向奔了过去。   ……   “什么,omega?!”棕毛一愣,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怎么?”   一道粗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棕毛下意识抬头,入目瞧见的就是那双不怀好意的小眯眯眼。   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狄开忽然咧了咧嘴,这一咧可倒好,脸上的横肉瞬间挤在了一团,还泛着油光,“说说,什么小事?”   棕毛闻言,眉头下意识一皱。   说实话,他对狄开感官说不上好,来找他只是因为他消息灵通,人脉广,除此之外两人并没什么交集。而且他也听说过许多关于狄开的不好的传言,他并不想和他扯上别的关系。   “没什么。”棕毛含糊道。   “没什么?”狄开眼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精光。他支起手臂,粗糙的手掌缓缓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胸有成竹地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之前应该找过他的麻烦吧?”   不出他所料,下一秒,棕毛猛地抬起了头,直直盯着他瞧。   “为什么这么说?”棕毛警惕地看向他,眼底的温和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实质的锋芒。   果然,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狄开眼珠子一转,忽然突兀地笑了声,换了个话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个omega并不简单?”   话音落下,狄开眯了眯眼,思绪不自觉飘回了领着omega去武器库的那一天。传言中的“E级”omega居然成功驱使了A级精神力武器,这令在场的狄开大为骇然。虽然后来被半道杀出的金沐打乱了思路,但那幕场景却始终盘踞在狄开的脑海里,阴魂不散。   本来他都快忘了,但最近的流言又一次让omega闯进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勾起了他那段不堪入目的回忆。   妈的,金沐那脚真重,差点给他命根子踹废了!   思绪回笼,狄开脸上多了层阴霾。他原本翘着的嘴角也耸拉了下来,横肉下垂,表情更显凶狠,面色不善地盯着棕毛瞧。   棕毛压根顾不上察言观色,只埋头回味着狄开刚才的那句话。   什么叫omega并不简单?他不就是个E级精神力的omega吗,能有什么特别的?顶多就是背景硬了些,有人撑腰罢了。而且他这靠山也只会在他出事的时候马后炮,平时连影儿都瞧不见,就跟死了似的,根本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棕毛心里瞬间安定了不少,他舒展眉心,口吻轻松道:“不就是有背景吗?我们又不动真格,只是给他点颜色瞧瞧而已。”   “噗。”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嗤笑。   棕毛脸色一黑:“你笑什么?”   狄开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睁开快眯成肉|缝的两只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棕毛一眼,眼底的嘲讽不加掩饰:“没想到你头脑这么简单。”   “你……!”   棕毛毫无预兆地被羞辱,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攻击性信息素隐隐有冒头的趋势,却在理智的压制下憋了回去,只能闻见空气里弥漫开来的烟雾味儿。   狄开差点被烟呛了个半死,他赶忙后退几步,嫌弃地捂住鼻子:“omega有背景全S区都知道,我至于愚蠢到再跟你重复一遍?我指的是别的事。”   话音落下,他罕见地停顿了一秒,神色有些犹豫。再开口时,他刻意压低声音,对棕毛耳语:“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外面派进来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是在顾忌些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棕毛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有些着急:“外面派进来的什么?”   狄开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深意。   棕毛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黑豆眼,被里头的目光唬住,未经思考的答案不自觉脱口而出:   “难道是……间谍?!”   话音落下,连他自己都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就在他急忙想否认的时候,狄开忽然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朝他投过来的目光里透露着隐隐的赞同。   “?!”   棕毛心下一惊,寒意顿时沿着脚底板窜进了五脏六腑。他愣在原地许久,待反应过来后猛地抬高声音:“你不要胡说!间谍罪有多重,你应该比我清楚。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而已,你要是实在讨厌他,去教训两下就是了,何必给人安这么严重的罪名?”   “哟,我还没说什么呢,这就开始怜香惜玉了?”狄开阴晴不定地笑了两声,只不过那笑意并不达眼底,“要证据?怎么没有。”   他微微停顿几秒,待欣赏够了棕毛脸上色彩斑斓的表情后才又继续开口:“你还记得那个omega的精神力等级吧?”   棕毛脸色很差,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E级,”狄开嗤笑一声,“狗屁的E级!”   他神情骤变,面色忽然变得极为阴鸷,眼底盛满了乌压压的怒气和怨愤。   那双粗糙的手掌覆在椅子上,狠狠用力一压——   一道清脆的木料折断声响起,棕毛下意识垂头一瞥,下一秒,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愕然的神色。   那把木椅居然被这一掌拆散架了!   “我们都被他骗了,这omega的精神力根本不是E级!”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样,棕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极为缓慢地把目光从椅子上挪到了那张满脸肥肉的脸上:“……你说什么?”   “……不是E级?”   狄开冷笑两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棕毛显然不信,“白楼的检测设备那么先进,omega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连机器都糊弄过去吧?”   狄开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双颊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我骗你干什么?一个omega而已,对我又造不成什么威胁,我至于说谎?”   棕毛闻言愣住,他细细观察着狄开的表情,发现他脸上确实没有说谎的痕迹。察觉到这一事实的棕毛脸色一白,心底惊惧更甚。   精神力在S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在S区,精神力是实力的象征,越高的精神力代表着越强的战力,而战力攸关生死。   隐瞒精神力,从而诱导他人误判形势,这是个极损的阴招。不怕对方太强,就怕形成敌暗我明的局面,被对方扮猪吃虎。   可那个omega看上去如此娇弱无害,就算隐瞒了精神力,那实际上又能有多高?C级顶天了,压根不可能成什么大气候。   C级omega间谍,来搞笑呢?   忽然,棕毛想到了什么,又说:“也许是S区上层派来监视我们的也说不定,连白楼检测机器都能躲得过,除了上面授意,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狄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按你这样说,上面图什么?”   “……”棕毛一噎,显然是被问住了。   “要是真是上面的人,会派个这么漂亮的omega来?生怕不够出风头,生怕我们不知道?把一只小绵羊放一群狼里面,哪个没脑子的会这么干?何况S区最忌讳的就是alpha精虫上脑,耽误正事!”   “这……”棕毛哑口无言。   “从omega进来之后,你也不看看他被欺负了多少次,有人管过吗?而且这次污染物寄生,那么多alpha都没碰上,偏偏他碰上了,你不觉得这很巧?”   最后,狄开阴森一笑,露出一列参差不齐的黄牙:“S区从没出现过寄生这么邪门的事儿,偏偏他才来没多久就碰上了,你说,这是为什么?这总不可能也是S区干的吧?”   “可他就算隐瞒了精神力,能有多强?咱们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可得了吧,”狄开不耐烦地打断他,“红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后半句话,让棕毛如坠冰窟。   是啊,就算omega精神力等级不够又如何?他又不止这一把武器,也不止这一张底牌。而且他有背景,S区护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怀疑他?   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放松警惕,棕毛冷汗都下来了。   他被彻彻底底说服了。毕竟他本来耳根子就软,当初红毛撺掇他去整omega,他也没拦着,导致最后酿下了苦果。   而这次,他又重蹈了覆辙。   狄开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经信了七八成,于是慢悠悠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语气随意道:“你若是还不信,去做个实验就好了。试探一下他到底精神力是不是E级。”   此刻的棕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枪使,他还沉浸在S区混入了奸细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根本无暇思考里面的逻辑漏洞。握紧的拳头捏起又松开,反反复复了好一阵儿,终于艰涩开口:“好,我去试试。”   狄开哼笑一声:“祝你好运,对了,我今天可什么都没跟你说,慢走不送。”说完后,他摆了摆手,一副赶客的架势。   棕毛恍惚地点了下头,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棕毛走远,狄开瞥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脸色轻蔑,鼻腔内传出一阵冷哼。   “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还间谍,他怎么不去信我是他爹?” 第32章   近几日,谣言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有些alpha坚信这是假的,一直在等S区上层辟谣,根本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可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omega宿舍。   黎珀猝然惊醒,他掀开被子,下意识摸了摸枕头——又是湿的。   他最近睡眠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红毛那件事的刺激,晚上总是做噩梦。有时候被惊醒,枕头无一例外都是湿的,摸了一手的冷汗。可就算自然醒,他还是会浑身发冷,得坐在床上缓好久才能回神。   可诡异的是,他从不记得梦的内容,脑海中只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惧感,让他很是茫然。黎珀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不错,红毛的事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给他留下太多影响才是,所以他很是费解。   难不成被鬼压床了?   黎珀坐在床上,下巴抵住雪白的枕头,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他随手抹了把脸,一脸生无可恋地起身洗漱。   从红毛那件事开始,他就隐隐有了预感——S区恐怕会迎来一场风波。   那些alpha心高气傲,绝对接受不了自己成为污染物的容器,更见不得其他alpha鄙夷又惶恐的目光。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战斗人才,有着被全星际艳羡的身份,他们可以被污染物杀死,但绝不能让污染物骑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有些好奇。   要是alpha们知道自己可能被污染物寄生,那还会心甘情愿地出任务吗?他们虽然无惧死亡,但万一被寄生,能忍得了身败名裂的结局吗?   红毛虽然是受害者,是S区为了维护秩序的牺牲品,但从那时到现在,几乎没有alpha为红毛说过话,更没人为此感到惋惜。他们只会觉得是红毛打破了安稳的现状,是他带来了危机和困境,让他们陷在迷惘中无法自拔。   他甚至听说有些alpha不死心,去找行政官求证。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挡在了大门外,连行政官的人影都没见着。   简直可笑。   黎珀洗了把脸,淅淅沥沥的水痕顺着他的脸庞蜿蜒而下,将整张脸弄得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眨了眨眼,把水渍眨掉,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黎珀喜欢笑,只是那笑意往往不达眼底,没什么温度。虽然旁人看不出来,但黎珀自己知道,那笑容虚伪极了。比起笑,他更喜欢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这样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镜子中的这张脸有些稚嫩,比他原本的模样添了些青涩,也更显纯情。黎珀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番,然后扯下置物架上的毛巾,有些粗暴地擦了擦脸。   之前耽误的时间有些多,黎珀没顾得上喝营养液,直接空着肚子前往1号训练场——2号训练场和3号训练场好像和他犯冲,每次去都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黎珀记仇,不愿再去触霉头。   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早餐的缘故,黎珀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走路都没有力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后颈处好像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有些痒,但能忍。   难道是头发长了,扎到脖子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很快,这插曲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1号训练场。   “黎珀!”   忽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隔着好几台舱体唤他。   黎珀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又兴致缺缺地垂下视线。   是金沐。   要是他心情好,还能随意应付几句。可惜他今天没心情,所以不论金沐怎么喊,他都当没听见。接过星钥后,他径直走到了模拟舱旁,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金沐。   金沐最近听说了红毛那事,也意外得知了其中有黎珀的参与。他本来是坐在椅子上听的,可当同伴说完后,他立刻噌地一下站起了身,几乎立刻就要去查看omega的安危,眼底的急色不加掩饰。   可当同伴告诉他omega和红毛之间那些子虚乌有的“纠葛”后,他又出离地愤怒起来。   不愧是黎珀,没白长那张招蜂引蝶的脸,全用来勾引alpha了!   金沐对朋友极为信任,几乎他们说什么他都信,就连这次也是。   当初去教训黎珀,也大半是因为同伴对omega的添油加醋。那时他只囫囵地听了个大概,真以为这omega心机歹毒、不择手段,所以才动了教训他的心思。   不过后来,他明白自己错了,想要跟黎珀道歉,却怎么都拉不下脸。而且黎珀对他的态度也若即若离的,有时候蓄意勾引,有时候却非常冷淡,譬如现在,压根连看都不看他。   金沐本以为自己看清了omega的本性,应该能心如止水,及时止损才对,没想到再看见他时,那股情绪压根控制不住,心脏噗通直跳,差点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想到这里,他英俊的面孔瞬间皱成一团,像个受了挫折的苦瓜。   他远远望着黎珀,有些犹豫该不该追上去。忽然,黎珀侧头的那一瞬间,他眼尖地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金沐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于是,他绕开那几座模拟舱,直直朝omega奔了过去。   ……   星钥插入舱体启动口,舱门缓缓开启,露出宽敞舒适的内里。黎珀弓下腰,灵活地钻了进去。   在舱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他偏头瞥了一眼,本欲立刻收回视线,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双急切的眼——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   黎珀:“……”   黎珀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任由舱门在金沐面前缓缓合上。   金沐:“…………”   金沐拳头瞬间捏得死紧,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关节错位声。   难道他长得很凶吗?他忽然对自己不自信了。如果不是这样,那omega为什么要躲着他?他最近又没得罪过omega。   上次在3号训练场,他亲眼目睹黎珀和另一个金发alpha拉拉扯扯,心底别提多酸了。可偏偏他一句“朋友”就把自己给哄好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得过分。   思及此处,金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才多久,omega就翻脸不认人了?上次还一口一个朋友,这次就视他如洪水猛兽,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作为一个A级alpha,金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咬了咬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操!”   金沐虽然很生气,但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他看黎珀的脸色就知道他状态很差,要是真强撑着训练,别说赢,能不晕在机器舱里都算他有本事。   他又好气又好笑,偏偏omega已经躲进舱体里了,他压根无处发作。于是,他只能无奈地抬起手,在舱壁上敲了敲。   黎珀没急着开启光屏。他微微阖眼,仰头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涣散。   周围陷入一片漆黑,黎珀猝不及防地失了方向,忽然有些头重脚轻。他好像被丢进了一个万花筒里,不停地旋转、翻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头好晕。   一时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白皙的脖颈紧紧贴着躺椅柔软的皮革,黎珀只是仰着颈子,什么都没做,但那里却汲取了omega后颈处的热度,变得温热而潮湿。   但黎珀自己却没察觉到这异常的温度,只疲惫地阖上眼休憩。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击声透过舱壁传了进来,契而不舍地拍打着黎珀的鼓膜。   黎珀眉心一皱,不耐烦地睁开眼,旋即又闭上。   只要他不理睬,对方迟早会消停。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金沐的耐心,那道敲击声就没停下过,一直骚扰着他耳朵,跟催魂似的,烦的要死。   终于,黎珀受不了了。他烦躁地抬起手臂,遮住上半张脸,另一只手摸索到舱壁,按下了【OPEN】键。   果然,随着舱门缓缓打开,那道极其磨人的叩击声也戛然而止。   “有什么事吗?”黎珀依旧维持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姿势,那道声音被闷在衣袖里,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金沐垂下手,刚想开口,视线却在触及omega时猝然停滞。   机器舱内光线暗淡,只能看清omega下半张脸。他不仅脸色苍白,唇色也比之前淡了不少,只能依稀瞧见几分淡红底色。   金沐直愣愣地瞧着这一幕,眼神都快直了。深植在alpha心底的保护欲被悄无声息地激发出来,金沐心头一颤,几乎忘记了原本酝酿好的台词。   黎珀等了许久也不见alpha开口,他耐心本就不多,此刻更是几近于无:   “金沐?”   “到!”金沐脑海里被各种废料充斥着,压根没听清黎珀说了些什么,只顺着本能下意识回道。   “……”黎珀被这响亮的声音震得一怔。他移开了覆住眼睛的那只手,睁开眸子,戏谑地盯着他瞧。   而另一边,金沐的反应却比他大得多。   喊完那一下,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地后退了半步。尽管他极力维持冷静,但古铜色的面孔却隐隐泛红,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你在脸红什么?”黎珀故作良善地发问。   “……你看错了,我从不脸红。”金沐迅速反驳道,语气不容置喙。   下一秒,面对着omega投来的怀疑的目光,金沐喉结轻轻滚动几下,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移开双眼。   “真没有?”黎珀轻笑了一声。   “没有!”金沐言之凿凿,声音铿锵有力。   “好吧,”黎珀笑了笑,并不戳穿,“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金沐这才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回omega身上。他本想关心一下黎珀有没有受伤,以及今天为什么气色这么差,但无奈嘴皮子快过大脑,一句不经思考的话顺着舌头直直溜了出来:   “你跟那个红毛,是不是有什么奸情?” 第33章   话音落下,二人皆是一愣。   黎珀微蹙眉心,有些莫名地瞥了金沐一眼,眼底盛满无语。   相比起黎珀的波澜不惊,金沐的反应却古怪得多。   他的脸色在闭上嘴的一瞬间就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罕见地有些局促。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金沐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和那个红毛,怎么回事?”   “没怎么。”   黎珀脸上倦意更重,他神色不耐地垂下眼,兴致缺缺地回。此时此刻,他连敷衍金沐的力气都没了,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身体,让他分不出半点心思,只想乖乖回宿舍睡一觉。   趁黎珀垂下眼的功夫,金沐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只一眼,他的喉结忽然不听使唤地滚了滚。   omega的面色被额前漆黑的碎发映得更加苍白,睫毛微垂,覆下一道深深的阴影,就像是一张吸了浓墨的白纸,强烈地冲击着alpha的感官。   金沐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本想强迫自己移开眼,但视线却又情不自禁地一路向下,最终落在那抹淡色的唇上。   黎珀薄唇紧抿,用力到两侧嘴角都微微凹陷下去。他唇瓣泛白,没什么血色,就像营养不良似的。   可就这幅营养不良的模样,落在alpha眼里,却完全变了个味道。此刻的omega褪去了原本的张扬和狡猾,变得可怜又脆弱,让人想狠狠地蹂|躏、疼惜他。   可此时的omega毫无所觉,他只是抬起头,迎上那抹炽热的视线,纯情又不自知地问:“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金沐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他没头没尾道:“你就是这么跟红毛说话的?”   “?”黎珀只觉得离谱。   他闭上嘴,没再理他。   骨节分明的手指撑上机器舱内壁,黎珀借力起身,灵活地钻出了机器舱。   跳下机器舱的那一瞬间,他重心不稳,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险些摔倒。还好他及时撑住了舱体外壁,又顺势倚了上去,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金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黎珀的不对劲,他本想去扶,可岂料刚伸出手,还没等碰到omega,就又急忙缩了回来——AO有别!   金沐虽然没有占omega便宜的想法,也并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触碰,但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omega介意。   作为一个A级alpha,金沐无疑在AO关系里享有支配对方的权利,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有资本这么做。   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黎珀面前,金沐忽然卸下了部分属于alpha的傲慢,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   不敢触碰,不敢质问,甚至不敢靠近。   明明金沐连黎珀的信息素都没闻到过,却像那些被omega信息素迷晕了的alpha似的,忍不住来找他,就为了看他一眼。   金沐苦笑,其他alpha起码是闻着味儿来的,而他连个味儿都闻不着。   忽然,他脸色一变,沉声道:   “黎珀,你怎么了?”   刚才机器舱里光线昏暗,金沐看不真切,只以为omega脸色白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当黎珀有气无力地倚在舱体上时,他终于发现,omega的脸色居然白得吓人。   “死不了。”黎珀疲惫地阖上眼,随意应道。   金沐被气笑了,他被这无所谓的态度激得一肚子火,只能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终于,他泄了气,无可奈何道:“我带你去白楼。”   哪知虚弱无力的omega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让我歇一会儿。”   金沐脸色瞬间一沉:“听话。”   这下倒好,omega不仅没被唬住,反而直接不吱声了。   金沐无奈,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你在我面前是装都不肯装了?”   直到这时,omega才终于肯睁眼看他:“我什么时候装过?”   “忘了你勾引我的时候了?”   “我没勾引过你。”   黎珀身体不适,但仍努力地自证清白。   “行了。”忽然,金沐出声打断他,“你病了,别再说胡话了。”   “……?”   黎珀不解,他只是身体不舒服,脑子又没病。   最后,在金沐的软磨硬泡下,黎珀为了清净,还是答应了去白楼。   “我跟着你,否则我不放心。”金沐坚持道。   “不。”黎珀冷漠拒绝。   金沐皱了皱眉,语气渐渐强硬起来:“不行,我必须跟着你,外面那么多alpha,你身体不舒服,万一被刁难怎么办?”   黎珀转念一想,也对:“随你。”   话音落下,金沐瞬间收了那副阴沉的脸色,转而咧嘴一笑:“好。”   黎珀:“……”   待他们走出1号训练场后,不远处拐角里忽然走出一个人影。   棕毛盯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   白楼三层。   黎珀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金沐本想跟上,可那扇门忽然在他面前“啪——”一声合上了。   “AO有别,你在门外等着。”   黎珀面无表情地扔下了这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一秒都没停留。   “…………”   金沐盯着门框,一脸的不可置信。   等等,他又被用完就扔了?   而且,里边那医生,不也是alpha?!   ……   会诊室内。   边庐瞥了眼检测报告,心下了然:“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话音落下,黎珀倏地一愣。   “发情期?”   “对,”边庐摘下眼镜,认真地看了他一眼,“omega的发情期。”   “……”   黎珀懵了。   他才刚穿越没多久,连omega的生理知识都没了解透彻,怎么就遇上了发情期?   “你的身体情况较为特殊,发情期来得很晚,这将会是你的第一次发情。”边庐观察着黎珀的神色,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   “……”   得,老倒霉蛋了。   “不过你也不用紧张,星际档案中记录着很多和你类似的案例,他们目前都生活得很好。”   黎珀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黎珀放松下来,边庐淡淡一笑,递给他一张病例:“其他的想必不用我多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黎珀接过,扫了一眼:“好。”   ……   金沐人高马大地站在会诊室门口,活像一尊煞神。   来往的alpha大概从没见过有人专门站门外等着,觉得有些新鲜,纷纷扭头去看。   看得人越多,金沐就越不自在,脸上煞气就越重。   妈的,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缠着omega来白楼!   要是被那些星际媒体报道出去,他说不定会被扣上什么莫名其妙的帽子。   一想到这里,金沐就想抽死一个小时前的自己。   活像是被附身了似的,压根都不像他。   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金沐转头,视线在触及omega的那瞬间,浑身的戾气忽然都散了个干净。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omega抢了先:   “你怎么还在这里?”   “……”金沐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问,“不是你让我在门口等着的?”   顿了一秒,金沐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身体怎么样?”   “……”   黎珀一时有些语塞,他没想到金沐居然会真等,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关心他:“没什么大碍。”   “对了,谢谢。”黎珀补充。   金沐一怔,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头:“谢什么。”   黎珀扯出一抹笑:“谢谢你陪我过来。”   金沐定定地看着他,纵然知道他眼底没什么真意,但还是接受了:“没事。”   “你要去拿药吗?”   黎珀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对。”   “那我陪你。”   黎珀没说什么,随他去了。   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白楼的药剂皆由独立的空间存放,不管是进入还是取药,都需要进行身份识别,没有医生出具的诊断单就不能入内。   黎珀来这里取过几次药,所以对这些都很了解,也不怕金沐发现他要取什么。   信息素类药物在C区,黎珀找到位置,虹膜识别后成功入内——金沐依旧留在外面看门。   由于S区alpha极多,所以对信息素类药物需求极大,药品也种类齐全,琳琅满目,黎珀看得目不暇接。   终于,他停在一个角落里,仔细地看了眼标牌上的小字——【抑制剂】。   没错,就是它了。   黎珀按照剂量抓起了几盒,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直起身时,忽然头一晕。   他谨慎地摸了摸后颈,还好没发热。   但此地不宜久留,黎珀揣好抑制剂,急忙往外走。   C区太大,他又观察不仔细,根本没看清里面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别人。   走着走着,他一个拐弯,忽然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带着体温的墙。   黎珀一惊,手一颤,怀里的抑制剂瞬间噼里啪啦地洒了下来,落了一地。   “……长官,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34章   “……长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珀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碰见江誉。他微微惊讶了一瞬,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一白,匆匆蹲下身,去捡散落了一地的抑制剂。   方方正正的盒子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被黎珀迅速地捡走,揣进怀里。   很快,光滑的地面上就只剩下一支抑制剂了。   黎珀心下着急,直接伸长手臂去够。   也许是用力太猛,黎珀指尖刚碰到,还没等手指抓牢,纸盒就顺着力道漂移了出去,又离黎珀远了半米。   “……”   黎珀闭了闭眼,好社死。   他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艰难地揣好抑制剂,准备去够最后一支。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伸手,面前却忽然覆下了一道阴影。   黎珀一怔,忍不住仰头望向来人。   江誉很高,黎珀又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一会儿脖子就酸了。他搞不懂江誉走近是想干什么,只能忍着酸涩抬头,直直地盯着他瞧。   察觉到黎珀的视线,江誉垂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虽然这次目光里没什么威压感,但黎珀还是后背一凉,心里隐隐有些慌。   下一瞬,黎珀疑惑——自己在慌什么?   他下意识碾了碾指腹,不经意间戳碰到锋利的纸盒边缘。纤细修长的手指倏然顿住,黎珀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在怕,他怕江誉发现他的抑制剂,怕他发现他快要到发情期。   虽然他和江誉接触不算多,但从这有限的接触里,他能察觉出江誉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alpha看见他,就像狼看见羊似的,那目光让他直犯恶心。可江誉不一样,他看向omega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杂质,就像在看一团有生命的肉,仅此而已。   但就算这样,黎珀也对他保持着警惕心。   omega的发情期很危险,及时注射抑制剂还好,要是没及时注射,被心怀不轨的alpha乘虚而入,很可能会直接失去理智,被alpha终身标记,沦落成他们的玩物。更有甚者,直接被玩死在床上,别说腺体了,就是连命都保不住。   黎珀惜命,他无法忍受被别人掌控,更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的玩物。为了安全地渡过第一次发情,他只能瞒着所有人,把自己藏在宿舍里,自己一个人熬过发情期。   而江誉,虽然黎珀对他有些好感,但他依旧不信任他,对他有所防备。   心绪飞转间,他垂下头,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抑制剂。   就在他挪动脚步的前一秒,覆在他身上的阴影忽然动了动。   下一秒,江誉半蹲下身,左手微抬,作势要去拾掉在地上的那盒抑制剂。   黎珀瞳孔瞬间一缩,他压根没想过江誉会帮他捡,更没想过要是江誉帮他捡,他该怎么办。   他今天脑袋本来就有些昏沉,此刻更是像宕机了一样,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知道,他不想被江誉发现自己要到发情期了。   “等一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黎珀迅速地冲过去,按住了那盒抑制剂……以及拾起抑制剂的那只手。   纸盒没被拿稳,跌落到光滑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这声音不算大,但落在黎珀的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   江誉的手很凉,手指骨节分明,凸起的指骨硌着黎珀柔软的手背,让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那个……不是……”一向擅长花言巧语的omega罕见地词穷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底盛满了慌张和无措。   他虽然心慌得很,但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下一秒,他松开手,极为迅速地拾起地上那盒抑制剂,然后猛地抽回手,将盒子藏在身后。   藏好后,黎珀终于放下心来。他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语气真诚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黎珀没有勇气正视江誉,他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掐着盒子边缘,都快将盒子的一角掐瘪了。   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江誉的回应,耳边只传来了一阵布料的摩擦声。   难道是走了?   黎珀有些不确定。   他没听见远去的脚步声,但也没瞧见地上有人影。纠结了一番后,他偷偷抬头一瞥——   然后对上了一道冷淡的视线。   “……”   黎珀扯出了一抹尴尬的微笑。   “没事。”江誉冷淡地看着omega,面上没什么情绪,好像根本不在意刚才发生的插曲。   也是这时,黎珀终于注意到,他右心里握着一张诊疗单。   他要取什么药?黎珀忽然有些好奇,但现在并不是好奇的时候,他得赶紧溜才行。   索性江誉说完话后就没再看他,给了他溜的机会。黎珀尴尬地抿了抿唇,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门外。   金沐烦躁地盯着大门瞧,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到底是取什么药,要花这么长时间?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恨不得破门而入时,门终于开了,黎珀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看见黎珀的那一瞬间,金沐一怔:“你脸怎么这么红?”   黎珀也一愣:“啊,有吗?”   金沐坚定地点了点头。   黎珀唇角一僵,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可能是里面太热了吧。”   金沐闻言挠了挠头。   热吗?他怎么记得他上次去的时候还挺凉快的?   瞥见金沐有些疑惑的目光,黎珀轻咳一声,特意提醒道:“该走了。”   “好。对了,你取的是什么药?怎么这么慢。”   黎珀闻言捂紧了怀里的抑制剂,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找药花了点时间。”   “哦,这样啊……”   金沐不疑有他,跟在黎珀身后走了出去。   ……   江誉从C区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高大的alpha站在omega身后,宽阔的背影挡住了omega大半个身形,两人看上去距离很近,极为亲密。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眼底却没什么波动,只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朝着反方向走。   只不过,他有些不解,既然有了alpha,那为什么还要用抑制剂? 第35章   从白楼出来后,黎珀看了眼训练场的方向,然后转身往宿舍走。   他自顾自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那道影子还在。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黎珀侧头,瞥了金沐一眼。   金沐闻言一顿,刚迈下去的脚步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他浓眉拧起,幽幽地盯着omega看了半响,然后嘴唇开合,一脸怨气道:“小白眼狼。”   黎珀:“……?”   金沐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一对上黎珀,他的脾气就全没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你不是身体不好受?我送你回宿舍。”   黎珀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金沐心底瞬间有些不是滋味,他咬了咬后槽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在意:“怎么,很讨厌我?”   话音落下,黎珀终于掀起眼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金沐刚要开口,却在视线触及omega的一瞬间卡了壳。   omega长得好看,外表极具欺骗性,看上去单纯又无害。此时此刻,他目光柔软,神情淡然,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自己瞧,把金沐的心都快看化了。   忽然,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原本柔和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正一脸不耐地盯着他瞧。   金沐:“……”   得,他就知道omega的乖顺都是假的。   黎珀见金沐迟迟不出声,刚要扬声催促,就瞥见alpha张开了嘴:“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我吓唬过你?”   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金沐罕见地有些忐忑。他拿不准黎珀究竟在不在意,要是这omega真的那么记仇,他该怎么办?   他有些紧张地盯着omega的眼睛,迫切地想从中看出他的反应。   岂料,黎珀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再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哦,这个。”   “没关系啊。”   从始至终,他都没停顿一秒,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黎珀真的不在意。一开始他确实被吓了一跳,但自从在S区待了那么多天,见识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忽然觉得金沐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算些什么。而且后来他也没从金沐身上看到过敌意,就更无所谓了。非要细究下去,那也应该是原主介意才是。   “……”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金沐忽然有些恍惚。从那份在意萌芽开始,这件事就像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无时无刻不压着他,让他如鲠在喉,浑身难受。现在这块大石头倏地消失了,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心底空荡荡的。   “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骗你干什么。”   黎珀轻飘飘地丢下这一句话,然后再没看金沐,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对金沐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不讨厌也不喜欢,仅此而已。   身后,金沐孤零零地站在那块空地上,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按理说他该感到轻松才是,但为什么现在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难受呢?   要是omega并不讨厌他,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对自己的冷淡也是真的?   一想到这里,金沐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妈的,omega心思真难猜,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   白楼四层检验室。   冰冷的玻璃皿内盛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那些卵状颗粒紧挨在一起,一动不动,像一团没有生命的白色霉菌。   身着防护服的医生拿着镊子,小心谨慎地掀开皿盖,用镊子夹起一颗卵,放置在淡黄色的溶液里。   过了一会儿,他俯身去观察溶液的颜色,只一眼,防护面罩遮挡下的眉眼瞬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还是没变色。   这些卵已经彻底失活了。   他盖好盖子,刚要走出检验室,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快快快,鱼三,快收拾一下,行政官大人要来了。”   被称作鱼三的医生心下一惊:“大人要来了?”   “那肯定啊,这都几天了,外面那些作战员都快要炸了,就等着咱们给个说法呢。行政官大人来也是意料之中,他估计压力也不小。”   “确实……”鱼三一边嘟囔,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实验器皿,很快,检验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荆伦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alpha。   他浓眉拧起,瞥了一眼装着白色虫卵的玻璃皿:“有结果吗?”   鱼三闻言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检验过三十七遍,从离开2号训练场到现在,这些卵状颗粒物都没有任何反应,疑似彻底失活。”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鱼三被荆伦的气场吓得缩了缩脖子:“都试过了,无论是在活细胞内培养,还是血液里培育,样本都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在活人体内试验,其他的我们都试过了。”   荆伦闻言皱了皱眉:“活人体内?”   鱼三严谨地点了点头:“对,因为这些卵状颗粒物是在活体alpha身上寄生的,我们实施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案,样本都没有反应,唯一有可能激发样本活性的只有人形活体实验。”   “不行。”荆伦斩钉截铁地反对。   鱼三点了点头:“对,所以这基本上是条死路,我们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关于污染物寄生人体的原因。”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荆伦的反应。   荆伦没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盯着玻璃皿的方向,面色有些凝重。   良久之后,他收回视线,沉声问道:“后续处理方案是什么?”   “继续留在玻璃皿内观察,或者销毁。”顿了顿,鱼三又开口,“如果继续观察,可以,但很难发现转机,且给S区留下了较大的风险隐患。如果销毁,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污染物留下的唯一样本,但会更安全,不怕某一天忽然……”   “那就销毁吧。”   荆伦掐了掐眉心,面色有些疲惫。   “好,那……”   “就由你来负责这次销毁任务。”   “好的,行政官大人。” 第36章   “嘎吱——”   冷冻箱门被缓缓拉开,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声响。鱼三穿着严厚密实的防护服,正小心谨慎地从里面取出污染物样本。   防护服闷得他额头出汗,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一不小心流进了眼睛里,刺得他眼球生疼。   眼眶很快泛红充血,浮起了薄薄的水雾,鱼三戴着防护镜,没法揉,只能不适地眯起眼,端着样本容器往外走。   容器外壁极为冰凉,刚从冷冻箱里拿出来不久,外面结了一层水雾,鱼三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冻麻了。他眼睛还疼着,看不清,只能一手撑着容器底部,另一只手趁机抽出来活动了下。   他不敢耽搁半秒,因为行政官大人派来的alpha正在外面等着他。他只能一边缩着脖子,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外走。   一出门,他就对上了两个长相凶神恶煞的alpha。   那两个alpha也穿着防护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皮肤都没露。鱼三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捧着的污染物样本,问:“需要检查一下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两个alpha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然后后退了一大步。   “……”反应倒也不必这么大。   鱼三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往焚化间走。其实这些样本早就没了活性,再一经冷藏,根本对人体造不成威胁,那些alpha的害怕担忧完全没必要。而且它的销毁程序也极为简单,丢进焚化炉里烧了就行,只要变成灰,那威胁就彻彻底底消失了。   想到这儿,鱼三心底那股紧张感也散了不少。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眶,刚要拐弯,却一不小心撞上了左边的alpha。   “……抱歉,我没看清路,你没事吧?”   alpha没说话,他只是猛地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地看着鱼三怀里的容器。   鱼三心底也是一惊,他连忙垂下头检查,见样本没异状后才松了口气:“没事儿,不要紧,还好好的。”   alpha面色不太好看,鱼三不想再得罪人,于是抱着容器就跨进了焚化间里。   剩下的流程就要简单许多,两个alpha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盯着他的举动。鱼三被这目光盯得胆战心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了什么。   好在过程中再没出现任何意外,样本被丢进焚化炉里烧了个干净,连个灰都没留下。鱼三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摘下布满冷汗的手套,第一时间先搓了搓被冻到发麻的手指,然后抬起手,揉了揉眼。   啊!终于舒服了。   鱼三重新睁开那双清明的眼,感慨道。   *   从1号训练场回来后,棕毛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了一下金沐的底细。   他本以为金沐只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alpha,看那副模样就知道被omega迷得晕头转向的,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打听到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金沐居然是精神力差点到S级的A级alpha!   要知道S区精神力等级为S的就那么几个,SS级精神力者更是只有那位长官一个,精神力等级接近S,那该是多么强悍的存在!   棕毛一下子就萎了。   要是只有omega一个人还好,他有信心得到他的精神力检测结果,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但要是身边多了个alpha……棕毛只是一想,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不过,连金沐那种实力的alpha,居然也能看得上一个E级的废物omega,棕毛想想就觉得十分好笑。   这世界上是没有omega了吗?怎么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越想越觉得可笑,完全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到omega就想着咬人家脖子的事。   ……   与此同时。   “阿嚏!”   黎珀正攥着一袋营养液,他刚要拧开瓶盖,没想到才刚抬手,就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啊……”他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太高兴地嘟囔道。   营养液的瓶口被拧开,黎珀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口。   居然是青草味的。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在吃草一样。   黎珀不喜欢吃草,他只细细地品了一口,就仰起脖子,把剩下的营养液一股脑全灌进了嘴里。   喝完后,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擦掉唇边残留的水渍。   草,真难喝。   完成每日必须的能量补充后,黎珀垂下眸,反手摸了摸后颈。   虽然边庐说他快要到发情期了,但黎珀并不觉得现在的他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后颈处的腺体微微凸起,被覆在薄薄的皮肉之下,一点发热的迹象都没有,更别提散发出什么味道了。   想到这里,黎珀指腹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指尖往那块皮肉里凹陷了半寸。   忽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黎珀浑身一颤,喉咙里传出了一声低哑的闷哼。   空了的营养液袋从他指尖滑落,轻飘飘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黎珀手脚发软,险些维持不住力道,跌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黎珀茫然地看了眼周围,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只是按了下后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珀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扶着脑袋,这才勉强克制住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神经末梢传来一阵阵电流似的触感,让他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像没了骨头似的。   很恐怖。   但……也很爽。   纵使黎珀再怎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并不难受,有点像……   “嘶……”   黎珀倒吸一口凉气,硬是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憋了回去。   此刻的他面前没有镜子,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究竟有多红。双颊两侧被染上了一层红意,连后颈处都透着一层薄薄的绯色,只是看一眼就让人眼眶发红。   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茫然地睁大,眼瞳微微缩着,有些不知所措地思考着刚刚发生了什么,甚至右手蠢蠢欲动,想再摸一下。   毕竟……真的不算难受。   但等那抹绯色褪去,理智回笼时,黎珀眼底瞬间恢复了清明——   妈的,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这么多黄|色废料?! 第37章   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后,黎珀洗了个澡,躺在了床上。   他撑起上半身,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阻隔贴。   就算在他自己的宿舍,黎珀也是极为谨慎的。他撕开阻隔贴的薄膜,反手将它贴在自己的后颈处,动作流畅,半点都不拖泥带水。为了保证阻隔贴的严密性,他闭了闭眼,又伸手去压了压。   他将脸埋进雪白的被褥里,做好了再体验一次那种滋味的准备。可直到整个阻隔贴边缘都密实地贴在皮肤上,黎珀也没等来那种感觉。它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奇了怪了。   下一秒,黎珀冷着脸,压下心底那股无厘头的空虚感,把手从后颈处抽了回来。   他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去alpha多的场合,可S区里几乎到处都是alpha,所以他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宿舍里,等待着发情期的到来。虽然边庐没跟他说什么时候会来,原主在这方面也没经验,但黎珀猜测应该不会太久。   想着想着,他从身边拿了只枕头,准备塞在脑袋底下睡觉。可当他摸向枕头时,手心忽然触到了一个硬物——通讯器。   他目光一顿,紧接着改变路径,抛弃了那只孤零零的枕头,转手抽出了通讯器。   虽然他没怎么用过这东西,但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功能十分有限。作战员只能通过通讯器进行交流联系,其他的都干不了,连浏览星网都做不到。   本来黎珀还觉得没什么,但自从在江誉房间里看见他使用星脑之后,他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江誉能使用星脑,别人不行?   难道是为了防止作战员泄漏军事机密?   黎珀一边揣测,一边打开了通讯器。他许久没碰通讯器了,乍一打开,忽然发现左下角多出来了个小红点。黎珀有强迫症,见不得红点的存在,于是手指戳了戳,点了进去。   【好友申请——兰登】   【好友申请——金沐】   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好友申请。   “……”   黎珀盯着这两条好友申请,陷入了沉默。   他只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他的联系方式?   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微微挺直了身子。他正襟危坐,左手拿着通讯器,右手在屏幕上滑动,挨个翻看着好友申请。   羊光、亥郎、沙潭、冼刃璋……   一边翻,黎珀一边吐槽,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突然,他右手停止了滑动,眼睛也微微眯起,脸庞不自觉凑近了屏幕。   只见屏幕上赫然列着一行小字:   【好友申请——讧誊】   黎珀:…………   妈的,他真的很想骂人。   好友申请栏很快见了底,黎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忿忿地在讧誊那栏的【拒绝】键上点了下去。狠狠拒绝完后,他心底畅快了不少,又一键拒绝了除金沐、兰登以外的所有人。   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同意了这两人的好友申请。一是因为这两人曾经帮过他,二是因为他以后或许会有用上他们的地方。   下一秒,一条消息瞬间冒了出来:   兰登:【你居然忍心把我晾这么久,好狠心的omega。】   “……”   黎珀:【刚看见。】   兰登:【我长得像很好骗的样子吗?】   黎珀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扫了一眼,没再回,直接关掉了和兰登的聊天框。   他本想扔下通讯器,可还没等他抬手,又有一条消息冒了出来。   金沐:【身体怎么样了?】   黎珀:【还好。】   金沐:【嗯。】   金沐:【多喝热水,注意休息。】   收到消息后,黎珀盯着这行小字看了许久,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多喝热水这四个字,放在哪里都不过时。   他撂下通讯器,不欲再回复,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通讯器捡起来,问:   【好,对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用星脑?】   ……   另一边。   金沐自从放下餐盘后就没再动过筷子了。他捧着通讯器,神色一脸严肃,像是在面对着什么极其棘手的任务。   同伴见他这幅模样,压根不敢打扰,只默默地往嘴里塞米饭,一边塞一边观察着金沐的表情。   看着看着,同伴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看这么久?   “金沐,在看什么呢?”说完后,他作势要偏头去看。   金沐做事向来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同伴也知道,所以只是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去看。而且S区的任务都经过加密,不是接收人根本看不懂,就算金沐真的在浏览任务,也不怕泄漏机密。   岂料他才刚移过去半寸,还没瞅到光屏边,金沐就倏地拿远了通讯器:“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同伴瞬间惊呆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可金沐没分给他半点眼神,他只挪了挪身子,就又把视线放回了通讯器上。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难不成……   此刻的金沐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他视线正紧紧盯在omega新发来的那句话上,心下飞快思索着该怎么回复。   毕竟他几乎从不在通讯器上闲聊,向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互不干扰。就连刚刚那句关心的话,都是他搜肠刮肚许久才想出来的,本来不想发的,但又想给omega留下个好印象,心一横才终于发了出去。   本以为不会收到回复,可面对着omega主动挑起的话题,金沐忽然有些受宠若惊:   难道那句话真这么有用?   既然如此,那他以后得多用几遍。   就在金沐要回复omega的前一秒,系统忽然弹出来了一道消息——任务派遣通知。   在看见这道通知的那一刻,金沐瞬间收起了所有心思,他没再回复omega,而是神色认真地点开了通知栏。   系统提示,两天后他有一个B级任务要出,任务人数为三人。   金沐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任务详情,又看了一眼队友栏,默默地记下了队友的名字。   宗太、羊光。   ……   “叮——”   棕毛最近心事太重,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训练时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根本打不起精神来。   通讯器响起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别的alpha给他发了消息,于是一边打哈欠,一遍戳开了光屏。   下一秒,他浑身一震,嘴巴来不及合拢,就那么惊愕地大张着,直直愣在了原地。   居然来任务了。   而且时间紧迫,就在两天后。   要是在平常,他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红毛那件事才发生多久,怎么就忽然来了任务?   就在棕毛胡思乱想,迟迟拿不定主意之际,他忽然瞥见了队友名单——金沐、羊光。   ……等等,金沐?!   在瞥见alpha名字的那一刻,棕毛瞳孔骤缩,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怎么会这么巧?红毛一事刚出来,系统就给他派了任务,任务的队友还不是别人,偏偏是跟omega有关系的alpha!   察觉到事实的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直窜上了棕毛的天灵盖。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后怕。   要是他当初没去找狄开,没从他那里得到过关于omega的信息,没尾随omega,没撞见他和金沐交谈……那此刻的他会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傻不愣登地往人家枪口上撞?   ……呵。   通讯器被棕毛死死地捏进手里,他神色阴鸷,一字一顿道:“想搞死我?还差点火候。”   “给我等着。” 第38章   稳下心神后,棕毛开始细细思索该怎样才能拿到omega的精神力检测结果。   他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也小心谨慎,不留把柄。虽然他对omega的精神力等级不怎么在意,但为了验证狄开话里的真实性,拿捏住omega的把柄,他必须得到omega真实的精神力等级。   嘶……想到这里,棕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白楼的精神力检测仪器他拿不到,也不能去偷,这条路走不通。   除了精神力检测仪,还能证明omega精神力的方式就只有使用以精神力驱动的武器了。可那些武器都被锁在武器库里,作战员平时根本碰不到,只有出任务时才有权限进入武器库。   等等……任务?!   棕毛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倏地一亮。他拿起通讯器,瞥了一眼通知栏,嘴角止不住上扬。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   黎珀举着通讯器等了一会儿,见金沐迟迟没回复,他没再等,直接撂下通讯器,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睡觉。   但没睡着,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重新睁开了眼。   室内有些闷热,黎珀掀起被子晾了会儿,没得到任何缓解,只能忍不住起身开窗。   窗外没什么景色,黎珀没心情欣赏,他恹恹地垂下眼,盯着某处出神。   没人知道,在S区的这些天,他都快憋疯了。宿舍、食堂、训练场,每天三点一线,连去趟白楼都成了额外的调剂,他实在忍受不了。那些alpha起码还能出任务,虽然危险,但不至于被关在S区里当个废物养。黎珀一待就是这么多天,他都感觉自己脑袋上要长蘑菇了。   想到这里,黎珀神色就有些沮丧。他额头低垂,无精打采地抵在窗户玻璃上,面上不太高兴。   他还能看见S区外面的天空吗?不会要被关一辈子吧……   ……想死。   短暂地丧了一会儿后,黎珀走到床边,拿起通讯器看了眼消息。   金沐在几分钟前回了消息,黎珀刚想点开,突然发现左下角又多了个小红点。   清秀的眉毛微微拧起,黎珀戳进去,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下一瞬,系统提示:【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再次拒绝。   一秒后:【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   麻了。   黎珀眯起眼,扫了眼申请人——宗太。   宗太?谁啊,不认识。   黎珀一下一下地戳着光屏,试图找出拉黑按钮。可操作失误,他手一抖,一不小心点了同意键。   “……”   就在黎珀想把人删了的时候,一条消息忽然从光屏上弹了出来。他只随意地扫了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下一秒,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点删除键的手指。   宗太:【你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我都知道了。】   ?好像和他想象的剧情有点不太一样。   藏着掖着什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黎珀:【?】   宗太:【你的精神力等级不是E吧?】   “……”   黎珀动作一顿,面色也随之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条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精神力对外一直是E级,没听到过任何质疑的声音,白楼也从未更改过检测结果。而且他的精神力检测是由边庐完成的,在之后的几次接触里,边庐从未跟他提起过检测异常之类的话。   直觉告诉黎珀,问题应该不是出在白楼这里。那还能出在哪里?   ……难道是他自己?   黎珀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当初在武器库时,他在狄开面前开了一枪,虽然后来被金沐打断了,但他并不确定狄开有没有放在心上。再有一次,是进行全息模拟实战训练,他对着虚拟的污染物连开三枪,弹无虚发。   会是这两次吗?   黎珀深知自己的沉默会加重对方的怀疑,于是他垂下眼,不紧不慢地打了个问号。   宗太:【别再装了,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宗太:【我明天就会上报给高层,如果你不想被戳穿,就单独出来见我一面。】   黎珀被对面的操作给整迷惑了。他不理解,哪有大费周章威胁人,就为了见人一面的?   他面无表情地打字:【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见。】   这次,对面沉默了很久。   就在黎珀思索着要不要趁现在删除好友的时候,光屏上忽然弹出了一道消息:   宗太:【明天下午三点整,我在武器库门口等着你,十分钟后你要是不来,我会直接把证据提交给行政官,到时候不管你背景是谁都保不住你。】   武器库门口?   黎珀盯着这条消息,眼底若有所思。   去武器库门口干什么?难道是想带他进入武器库?   如果不是想带他进去,那对面的alpha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地点安排在这里,所以黎珀在赌,赌他猜中了对面的心思。   假设事实确实如此,那对方为什么要带他进武器库?想趁机杀了他?不至于。   还是说,想验证他真实的精神力等级?   想到这里,黎珀眼底忽然多了抹兴味。他猜测,对面是在试探他,要是他不去,无事发生;要是他去了,说不定会被alpha强迫着使用精神力武器,从而得到他真实的等级数据。   所以,去还是不去?   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里无疑是最安全的,既可以安稳熬过第一次发情,也能避免被人试探出精神力等级,稳妥又省事。可现在摆在黎珀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进入武器库的机会。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等级。武器库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进的,要是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赌一次,说不定会扭转当前的局面,为他带来转机。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发情期,黎珀就又犹豫了。他摸了摸后颈,那里依旧没有发热鼓起的迹象。   就出去几个时辰,应该没关系吧……   黎珀承认,自己存在着侥幸心理,但无所谓,赌都赌了,又不差这一次,就试试而已嘛。   大不了,试试就逝世。 第39章   次日下午,武器库大门门口。   棕毛早早就来了,他特意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站在那里蹲人。   这个时间点,绝大部分alpha都已经吃完午饭,前往训练场训练了,武器库这里更是冷冷清清的,几乎无人路过。   棕毛一边手持通讯器,一边四下张望着,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焦灼。   人呢?   怎么还没来?   ……   黎珀正慢悠悠地挑着衣服。   他抬起手,拉开宽敞的衣柜,平静地扫了一眼内里——一件白衬衫、两件黑衬衫、一条黑裤子、两套作战服,仅此而已。   哦对,还有一件他从江誉那里顺来的大了一码的白衬衫。   啧,真是白瞎了这么大的空间。   黎珀收回手,干脆利落地除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扯下衣柜里那件衬衫和裤子,动作迅速地套了上去。   这并非多此一举,而是那套衣服已经穿了一整晚,黎珀怕临近发情,分泌的汗液里会残存着信息素,所以刻意替换下来,避免节外生枝。   套上衬衫后,黎珀垂下眼,不紧不慢地系扣子。系到倒数三颗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眯,停下了动作。   后颈处的阻隔贴被他毫不留情地撕了下来,顿时红了一片,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夹杂着不起眼的热意。黎珀没怎么在意,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几张阻隔贴。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上,随着他直起身的动作散落了一地。黎珀撕下一片新的阻隔贴,反手贴在后颈处,然后想了想,又撕下一片,叠盖在原有的那片上。   嗯,双重保障。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剩下的阻隔贴丢回了抽屉里,随手推上。那三粒扣子被他严严实实地系好,直抵下颚,一点皮肤都没露。   最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揣上抑制剂后走出了房门。   *   棕毛等的望眼欲穿。   抬头就是大太阳,他都快被晒蔫了。热汗顺着发际线流下来,把额前的头发弄得一绺一绺的,活像几天没洗头的流浪汉。   可棕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脸急色地擦掉脸上的热汗,反手蹭在了裤子上,然后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看向omega宿舍的方向。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妈的,不会不来了吧?   棕毛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又从裤兜里拿出通讯器瞅了一眼。   上面没有任何动静,omega根本没给他发过信息。   ……操!   棕毛从前不懂红毛为什么那么偏执,可经历了这一遭,他忽然懂了。他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滋味,就跟心里憋着团火似的,憋屈死了。   棕毛咬牙,再等最后五分钟!要是五分钟之内他还不来,那他……那他就再想办法!   五分钟……   三分钟……   一分钟……   棕毛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他见没戏了,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通讯器揣进裤兜里,转身就走。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里忽然闯入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抹白着实刺眼,他先是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本想立刻收回视线,但下一秒,他瞳孔一缩,停在了原地。   居然是他等了二十分钟的omega!   短暂地怔愣过后,棕毛面色一喜。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理了理领口,然后轻咳一声,朝omega走了过去。   “等你这么久,你总算来了。”   ……   黎珀万万没想到原来宗太就是棕毛。   他压下心底的诧异,上下扫视了棕毛一眼,表情不变,眼底却浮现出一抹疑惑:“你在等我?”   “等我做什么?”   他语气无辜,表情自然,似乎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棕毛会这么说。   棕毛一噎,嚣张气焰顿时弱了大半:“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看见通讯器里的消息才来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棕毛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面色猛地一变。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果然,下一秒,黎珀唇角勾起,冲他浅浅一笑:“不是哦,我只是闲的无聊,随便逛逛。”   忽然间,黎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昨天好像是有个人给我发消息说要见我,难道……那就是你?”   棕毛此刻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了。omega那张扬夺目的笑落在他眼里,就像是在挑衅一样,激得他怒火中烧。可偏偏他又无计可施,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   “好巧啊。”黎珀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   棕毛气得牙痒痒,可他不能耽误正事,只能压下心底的火气,开口:“你的精神力等级明明不是E,为什么要欺骗我们所有人?”   黎珀一听,神色立刻变得有些疑惑:“不是E?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我的精神力检测结果是边医官亲手录入的,难道现在变了?”黎珀歪了歪头,看向棕毛的目光里掺杂着些许好奇,“你哪里看的?能告诉我一声吗?”   “还有,那我现在的精神力等级是多少?是D、C、B……还是A?当然,要是S就更好了。”   一连串的提问直接给棕毛砸懵了。他张了张嘴,看上去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跟个哑巴似的,啥都没说出来。   而黎珀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棕毛,等他给自己答案。   棕毛吃了个哑巴亏,脸色顿时拉得老长。他脸色难看,声线也不如以往平稳:“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们就去武器库实验实验,真枪实弹总骗不了人。”   这下总该慌了吧,棕毛心下冷笑。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omega的脸,试图捕捉到什么令他愉悦的表情。   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omega脸上半点惊慌失措的表情都没有,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下一秒,他听见omega开口:   “好啊。”   ……   武器库。   和外面的高温不同,武器库里凉飕飕的,饶是棕毛都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陈列在墙上的武器。   黎珀余光瞥见棕毛的眼珠正在骨碌碌地打转。他抿紧唇,忍下笑意,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   上次他被狄开突然叫来武器库,压根没时间四处打量,这次有所准备,倒是将武器库里的布局看了个清楚。   原来,武器库并不止刚进入大门的这一块空地,再往里走,会看见许多表面涂着黑漆的钢门。钢门和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那些钢门上面都有额外的检测程序,黎珀猜测这些作战员应该也不能随意入内。   走着走着,棕毛在一扇钢门前停下了脚步。   【叮!身份检测通过,识别成功】   紧接着,棕毛抬起手臂,推开了那扇看上去极为神秘的门。   黎珀:“……”   是他想多了。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棕毛左等右等,见omega还站在门外,不免有些阴阳怪气,“终于知道害怕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话音落下,黎珀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是你想太多。”   说完后,他抬起脚,平静地走了进去。   黎珀进来后,棕毛本想关上门,但却在前一刻被omega制止了:“关门做什么?”   棕毛一愣,他看向omega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黎珀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只是因为这扇门我自己打不开。”   “……”棕毛刚燃起的兴致瞬间灭了不少。他盯着omega那张好看的脸,心底忽然涌上来一阵不甘心。   长相这么漂亮的omega,居然还没被彻底标记,这对哪个alpha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就连棕毛自己也不例外。   当初之所以招惹omega,就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只看一眼就能让棕毛蠢蠢欲动,撺掇着红毛一起上。可一想到最后红毛的结局,棕毛瞬间萎了,什么想法都没了。毕竟,还是命更重要。   一想到红毛,他的脸色就又黑了三分。   “你以为我会信?别想太多,我现在压根对你提不起兴致。至于这扇门,不关就不关,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黎珀闻言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棕毛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挑衅了。   他气得牙痒痒,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还回去,只能恶狠狠道:“赶紧去挑武器,别拖延时间。”   黎珀听闻,终于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房间内的武器。   这里的武器和外面的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些枪支弹药。黎珀一边挑,一边随口道:“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棕毛此刻正抱臂靠在墙上,一脸阴沉地看着他。闻言,他忽然突兀地笑了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红毛的死,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黎珀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没回头,只淡声道:“没关系。”   “都到这时候了,就别死鸭子嘴硬了,还是说你以为我会信?”棕毛讽刺地看了omega一眼,“都跟你说过了,我知道你的底细,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黎珀咬字清晰地反问:“什么底细?”   “你是外面派来的……”   尾音戛然而止,剩余的气音堵在棕毛的嗓子眼里,被他艰难地咽了回去:“想套我话?还嫩了点。”   黎珀:“……”   谢谢,他已经套出来了。   虽然棕毛那句话还没说完,但黎珀已经猜到了大半,可这猜到的事实连黎珀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来,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这回事,二来,退一万步想,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如果S区不同意,他能进得来?S区又不是没脑子,亲手引狼入室这点,是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信。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红毛玩到一起的人,能有多聪明。   想通这点后,黎珀转过身,看向棕毛的眼神多了抹怜悯。他虽然不知道棕毛被谁诱导到这种程度,但误导他的人绝对对自己有恶意,而且这恶意还不小。   ……所以,他到底招惹谁了?   黎珀有些头疼,他看了眼棕毛,斟酌过后还是开口:“你看我像吗?”   像吗?   棕毛被问住了。他双眼眯成一道缝,认认真真地扫了omega一眼,随后得出结论:不像。   先不说omega的长相,就是这身板也过于纤瘦了些,自己一拳就能撂倒,压根没什么挑战性。S区强者如云,没有alpha是进来吃白饭的,谁要是派个菜得像弱鸡似的间谍进来,还是个omega,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除去战力因素,难不成是色|诱?   omega确实有色|诱人的资本,虽然身板瘦了点,但该有的都有,尤其是脸蛋,看上去让人欲罢不能。可要是这样,那omega为什么当初会拒绝他和红毛?   棕毛一想到omega在1号训练场和金沐交谈的场景,脸色就瞬间黑成了个锅底。难不成是他看不上他们?   想到这里,他眼底一寒,瞬间抬高了声音:“到底选好了没?”   “……”黎珀立刻闭上嘴,转身,继续挑挑拣拣。   “别再墨迹了,”棕毛看不下去了,他随意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枪支,从B列挑了一把手|枪,“拿着这个对着安全区开一枪。”   黎珀闻言侧眸,他瞥了眼棕毛的手,有些抗拒地摇了摇头:“不要,我自己挑。”   “。”   要是之前还在怀疑omega到底是不是看不上自己,那棕毛这一刻无疑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连他碰过的东西都不愿意接,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棕毛肺都要气炸了。   可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只能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枪。冰冷的枪身将他的掌心硌得生疼,他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将手|枪重重地塞了回去。   “好了,就这个吧。”   黎珀终于选好了。他从B列摘下一把金色手|枪,拿到手里的第一刻先把玩了一番。金色手|枪线条流畅,颜色也很漂亮,黎珀握住手|枪,欲把枪口抬起。   在黎珀抬起枪口的前一秒,棕毛骤然打断他:“等等,你之前开过枪吗?”   黎珀诚实地点点头:“开过。”   棕毛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生怕黎珀不会开枪,一不小心开枪走火,把他给崩了。既然开过枪,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思及此处,他朝黎珀抬了抬下巴:“那就开吧。”   黎珀其实自己都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打出这一枪。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两次开枪的场景,一次是状态比较好,另一次是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才开的。   而这次,他临近发情期,状态肯定不如平常,再加上棕毛虽然对他不怎么友善,但黎珀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感,所以他揣测自己大概率是开不出这一枪的。   枪口处一片冰冷,黎珀右手拿着枪,左手掌心抵着枪口,微微摩挲着。他眼眸微垂,看着手心里的金色手|枪,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瞬,他微微侧身,抬起枪,对准安全区的位置扣动了板机。   同一时刻,棕毛瞪大了眼,聚精会神地看向黎珀右手的位置,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子弹出膛的准备。   可那声枪响却迟迟没有来临。   对应的,黎珀身形猛地一晃,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艰难地摸索到身侧的墙壁,然后力气不支地倚靠上去。   这一操作直接给棕毛看傻眼了。   他亲眼看见omega扣动了板机,也亲眼看见子弹没能成功出膛。难道omega说的真的是实话?   不,不一定。   omega挑的是一把B级手|枪,他没成功打出子弹也只能证明他的精神力是B级以下,还有可能是C级或者是D级。简简单单开一枪并不能给omega洗清嫌疑,只能证明他的精神力等级不高而已。   想到这里,棕毛又警觉起来。他看向omega,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虽然他没体验过精神力被抽空的滋味,但也知道那一定非常不好受,既然如此,就当给omega一个教训了,反正过几天就能恢复,没什么大不了的,更犯不着去白楼拿精神力恢复液。   于是,他最后瞥了omega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   三分钟后。   门内,靠在墙上的黎珀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他谨慎地瞥了一眼门口,见棕毛确实不会再回来后才睁开了双眼。   金色手|枪仍被他握在手心里,黎珀手腕用力,向上一抛,又迅速在半空中接住,动作潇洒又利落。   没错,他压根没开枪。   在开枪的前一刻,他微微调整了站立的角度,给棕毛造成视觉上的误差,然后凭借着之前几次的记忆,调整着拇指扣压板机的力道,争取在视觉上骗过棕毛,让他误以为自己扣动了板机。   棕毛身为作战员,对枪支的使用一定是极为熟练且敏感的,只要黎珀稍微露出一点距离上的破绽,他绝对能看穿。所以,黎珀必须对按压的力道进行精准的掌控,误差不能超过毫厘,这才能骗过棕毛的眼睛。   至于把控不好力道,真让子弹飞出去……黎珀摸了摸下巴,这点好像还真没想过。   毕竟,他几乎没赌输过。   手|枪在他掌心里挽出一道漂亮的旋,黎珀满意地牵起唇角,想给自己颁个奥斯卡奖。他一边玩着枪,一边看向挂满枪的墙,眼底多了抹兴致。   这间房间里没有S级及以上的精神力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A级或B级的,黎珀想,这应该就是棕毛能进来的原因。可是,明明外面空间已经足够大了,为什么还要单独设置一个房间来放这些?   这点黎珀想不明白。   他不欲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转而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堵墙。   忽然,视线里闯入了一抹白色的微光。黎珀眨了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下一秒,待他看清那把武器后,眼底倏然多了抹笑意。   那是一把白金色的手|枪。   黎珀对这把枪没什么兴致,但对这个颜色却很感兴趣。毕竟,它好像跟某个颜色是情侣款诶。   想了想,他还是将这把枪取了下来。   这把枪十分轻便小巧,拎在手里没什么重量,黎珀很满意。这把手|枪放在A列,也就是需要精神力为A级才能驱动。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开枪试试?   反正现在这间房间里又没人,就算他被短暂地抽干了精神力,也有缓冲的时间,不怕被alpha乘虚而入。要是真开枪了,他也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不亏。   黎珀越想越心痒,他将那把金色手|枪放回原位,然后谨慎地走到门口,合拢那扇钢门,只留一道细窄的缝隙。最后,他走回来,握住那把白金色手|枪,将它对准安全区。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砰!”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黎珀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本想扶着墙站稳,却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指尖脱力,那把白金色手|枪也随着动作从他手心脱落,撞到地面后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地板一片冰凉,黎珀掌心贴在地上,冰得他五指一阵瑟缩。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抬起手,双手抱膝,将头埋进膝盖里,在一片冰冷中抱住自己。   大脑一阵剧痛,黎珀恍惚间觉得自己脑浆都要被抽干了,唯有一点残存的意识提醒着他,他现在好像在做梦。   梦里,他被人绑住手脚,丢进一片寒冷刺骨的冰湖里。   冰湖很冷,他的大脑彻底冻僵,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手脚被捆住,他甚至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有,就那么沉进了湖底。   就在他想是先淹死还是先冻死的时候,后颈处忽然传来了一抹热意。   那抹热意来势汹汹,又极为强势,顷刻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剥夺了他的感官。黎珀身体一颤,掩在膝盖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极热与极寒交替抢夺他的身体,黎珀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控制,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栗起来,瑟缩地发着抖。   意识昏沉间,黎珀无措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只不过开了一枪而已,明明第一次开枪的时候缓一会儿就好了,为什么这次反应会这么大?   浑身都好热。   浑身都好痒。   想被咬,想让牙齿戳破薄薄的皮肉,想闻到血的腥气。   ……也好渴。   就在黎珀胡思乱想之际,他鼻尖忽然闯入了一股味道——一股淡淡的玫瑰味。   闻见味道的下一秒,他骤然清醒,眼底罕见地多了抹慌乱。   哪来的玫瑰?武器库里怎么可能有玫瑰?   既然不是武器库里的,那……   一想到那种极为棘手的可能,黎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从没闻到过自己的信息素,因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也没办法从旁人嘴里得知。   没想到,居然是玫瑰味的。黎珀和玫瑰很熟,毕竟送他玫瑰的人每年都得排长队,只不过他从没收过,也没细闻过。   如今细细闻起来,这味道居然还很好闻,里面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清冷,稀释了玫瑰的浓烈,浓淡相宜,极为惑人。   等等……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黎珀用力闭了闭眼,清除掉脑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他的眼眶被熬得通红,眼尾更甚,远处看甚至像被抹了胭脂。   额头冷汗密布,黎珀费力地撑起头颅,然后垂下右手,摸索左边的裤袋——他记得自己的抑制剂就放在那个位置。   黑色长裤本就紧身,此刻他的坐姿更是将那块布料绷得死紧,一点缝隙都不留。抑制剂的盒子被裤袋牢牢束缚在内,四角撑起,尖锐的弧度磨得黎珀手指生疼。他本就没什么力气,手指软绵绵的,根本探不进去,更别提把抑制剂盒子给抽出来了。   黎珀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浑身热到极点,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后颈扩散开来,爬遍了他的全身,没有一处躲得过。不仅眼眶遭殃,连眼珠都逐渐攀上了血丝,眼睛干涩又难受。   为了缓解眼眶的干涩,黎珀用力逼出生理性的眼泪,岂料用力过猛,泪珠直接顺着眼角滚了下来,直直流到颊边。   可黎珀顾不上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忽然从心底蔓延上来,奔着全身流去。紧接着,黎珀忽然有些口干舌燥,遏制不住的渴意涌了上来,逼得他舌根止不住分泌出唾液。   好渴。   好想喝水。   因为缺水,黎珀的双眼更加干涩,他不得不用力挤出更多眼泪,才能不让自己难受得闭上眼。   裤袋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掀开了一条缝,黎珀忍着手指的剧痛,努力戳进去,将抑制剂盒子够了出来。   抑制剂盒子的边角极为锋利,黎珀的手指险些被割破,还好最后一刻他及时松手,那里只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颤抖的手指握住抑制剂的盒子,黎珀急着打开盒子取出抑制剂,却在此刻绝望地发现盒子外面还有一层严实的薄膜。   薄膜滑又紧,黎珀双手本就使不上力气,根本不可能精细地撕开薄膜袋。   情急之下,他只能上牙咬。   可是,手都使不上力气,更别提牙了。纸盒光洁的表面被咬出一个牙印,可那层薄膜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半分破损的意思。   黎珀绝望了。   好不容易拿出抑制剂,却不能用,这无异于给人希望又给人绝望。而且就算打开了薄膜,他就能使用抑制剂了吗?不见得。万一需要组装试剂、查看说明书……光是想想,黎珀就受不了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黎珀明白,他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身体的渴求已经到了一种可怖的程度,它完全压下了精神力被抽空的那种空虚感,正在用别的填充黎珀的脑海,蚕食他的理智。渐渐地,他心底生出了另一种空虚感——那是对alpha的渴求。   下一瞬,黎珀忽然不可遏制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要冲出去,随便找个alpha标记自己,然后结束这段煎熬的痛苦?   实在是太煎熬了,黎珀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就算当初在白楼的病床上,被边庐使用那么多医疗机械救治,黎珀也没觉得如此难熬。   但是,在念头冒出的下一瞬,黎珀就毫不犹豫地掐灭了。他有精神洁癖,要是让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碰他,不如去死。   他现在的一切想法都来源于omega发情的本能反应,要是他如此轻易地就被本能操控,那他和街上那些发情的公狗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黎珀强忍痛苦,他无力地垂下额头,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脑海中残存的理智逐渐涣散,黎珀狠狠地咬了口唇瓣,这才勉强又拉回一些理智。不知不觉间,他的唇瓣已经被咬至泛白,只差一点就得破皮出血。   可黎珀依旧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想法,他一手不死心地攥着抑制剂,另一手去摸索落在地上的白金色手|枪。意识迷乱间,他甚至想,要是真有alpha冲进来了,那他的枪口应该对准谁?   alpha还是他自己?   手|枪最终还是被黎珀握进手里,他死死地攥着,拇指离板机处仅有半寸。他甚至做好了给自己大腿来一枪的准备,流点血而已,反正不会死。   此刻的omega满脸潮红,眼眸变得混乱而迷离。黑色碎发浸了冷汗,若即若离地贴在他鬓侧,衬得他面色苍白又柔弱。   由于发情期的缘故,他的脸庞显得柔软又可怜,看上去就很好欺负。可那双湿润眼眸里射出来的视线却固执又锋利,为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破碎感。   渐渐地,他放弃了抱着双膝的姿势,生无可恋地向后仰,依靠在墙壁上。墙壁很冷,他需要利用这点温度为身体降温,让自己保持一丝理智。   毕竟,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精神力消耗所带来的空虚感被逐渐填补,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汹涌的热意。   黎珀慢慢松开紧咬着的下唇,他舔了舔唇瓣,本想润一润唇,却适得其反,让唇舌变得更为干渴。   又热又燥,黎珀迫不得已分开唇,缓解着无处释放的燥意。湿润的舌尖在冷气的影响下变得冰凉,黎珀无意识地咬了咬,顿时疼得一缩。   草,疼疼疼!   这点刺激性的疼痛也适时唤醒了他的理智,黎珀又挤了几滴眼泪,本欲再挣扎一下,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内心瞬间警铃大作,他强撑起眼皮,警惕地盯着钢门,握住手|枪的右手也适时用力。   “嘎吱——”   下一秒,钢门被缓缓推开,黎珀用尽全力举起手|枪,对准来人,冷漠开口:   “滚出去。”   ……   解决完一个S级任务后,江誉将处理方式上报至S区内网,然后顺道归还武器。   这个时间点武器库依旧没人,江誉独自一人走到武器库最深处,划开权限光屏、验证通过。   还完武器后,他扫了眼时间,见时间还早,他准备前往黑塔处理剩余工作。   就在他刚走出去两步时,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极为特别的香味。   江誉眉心微蹙,抬眼看向味道的来源——是普通作战员的武器区。   作为alpha,他对气味极为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了这是信息素的味道。这么特别的信息素,自从他进S区以来,也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那个S区唯一的omega。   但omega不属于作战员,不在任务的接收范围内,按常理,武器库他应该是进不来的,那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江誉想起了白楼那一幕。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但还有一点,这里并没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鼻尖的玫瑰味越来越浓,江誉思忖一瞬,还是准备上前看看,他没有忘记omega拿的那些抑制剂,如果是意外发情,那就麻烦了。   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那扇钢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还留了一道缝。透过缝隙,属于omega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横冲直撞地闯入江誉鼻尖,侵略他的呼吸和感官。   迟疑一瞬,江誉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迈入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抬起眸,对上的却是一道黑洞洞的枪口。   以及一道沙哑却微弱的:   “滚出去。”   ……   黎珀压根没想到来人会是江誉。   他本以为会是那些闻着味儿来占他便宜的alpha,都已经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却在举起枪的下一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枪口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黎珀精疲力尽地扔下枪,低低地喊了一句:   “长官。”   不知是不是江誉来了的原因,黎珀忽然觉得空气更燥热了,黏稠又痴缠地包裹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玫瑰味信息素更加浓郁,几乎比之前浓度高了一倍,它见缝插针地填充在空气里,剥夺着两人的呼吸。   黎珀难耐地垂下眼,眉眼之间红意更甚。眼眶中的水雾逐渐盛满,他越来越焦渴,只能徒劳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他很想让江誉出去,但刚刚那茬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根本没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周围越来越热,他越来越渴,眼底也越来越红。   到最灼热时,眼前的空气甚至都微微扭曲变形。黎珀受不了了,他眼底水痕渐渐加重,甚至有隐隐往外冒的趋势。   本能在影响着他,他能察觉到alpha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他只要微微伸手就能让他过来,然后求他标记自己。   而且这个alpha不是别人,是江誉。   黎珀喜欢他的长相,虽然不怎么了解他这个人,但在短暂的接触中,江誉给他的感觉和那些被下半身支配的alpha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外貌就对他见色起意。   所以……要被他标记吗?哪怕只是个临时标记?   不。黎珀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他不愿意。   他对他的好感仅仅停留在表面,江誉对他更是没什么感情。两个互相没有好感的人,怎么可以干那种事?黎珀的原则不允许他这样做。   想到这里,黎珀暂时稳下了心神,放弃了那极其荒谬的想法。   可下一秒,空气里忽然多了些别的味道。   就像雪山上的冷泉,冰冰凉凉的,泛着一丝冷意。而这对于此刻热意上涌的黎珀来说,无疑是甘霖雨露。   黎珀要崩溃了。   要是没有这信息素的味道,或许他还能忍,但此刻江誉的信息素极为影响他,几乎快要击溃他的理智。   他该怎么办?   手|枪枪身已经被黎珀的手心捂到发热,黎珀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大腿的方向,然后拇指微微用力,就要按下板机——   忽然,面前落下了一道高大的阴影。   那人先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俯下身,掰开他的手,将手|枪从他汗湿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有抑制剂为什么不用。”   下一秒,他拿走了黎珀攥在掌心里的抑制剂。   黎珀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低垂着头,脆弱地闭紧双眼,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没人知道他有多难熬。   周身充盈着alpha信息素的气味,他只要呼吸,就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受发情的影响,黎珀一闻到这股味道,就恨不得扑上去,求他标记自己,咬自己腺体,给自己注射信息素。   而这股冲动,在江誉俯下身,想为他注射抑制剂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黎珀忍了太久,忍到眼眶发红,忍到眼底的泪都忍不住落下来,滴在了江誉的掌心里。   江誉动作微顿,但没停,只是扯过omega的手,针尖对准血管的位置,要为他注入抑制剂。   在针尖插入血管的前一秒,黎珀再也忍不住了。   他拍开抑制剂,一把抓过alpha的手,对准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第40章   “啪!”   针管抑制剂撞向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可这点声响压根没唤醒omega半分神智,他只微微颤了颤眼皮,就又张开嘴,加重了咬合的力道。   alpha的手很凉,黎珀的唇瓣一触上去,就被冰得缩了缩。温热的唇瓣本就因过度啃咬而红肿充血,此刻凉意一刺激,那抹红意不减反增,变得更加鲜艳。   焦灼的渴望覆盖掉唇角的冰冷,黎珀难堪地闭了闭眼,用力咬了下去。   他其实还残留着一分微不足道的清醒,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只差一秒他就能被注入抑制剂,只差一秒他就能从那可怖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恢复清明,可他还是没撑住,在最后关头失去了理智。   他眼睁睁看自己打掉了抑制剂,眼睁睁看自己不顾廉耻地去咬alpha的手腕,眼睁睁目睹自己被迫陷入了欲|望的漩涡。   就这样,黎珀的脸色一寸寸苍白了下去,到最后变得一片煞白。   他眼眸惊惶地颤动着,眼底盛满了无措。唇齿间的触感越来越鲜明,连薄唇贴合的那块皮肤都有了温度,与自己的体温融为一体。   黎珀真的撑不住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难堪过,也压根没体会过这般煎熬又欢愉的滋味,双重刺激下,他只能战栗地闭上眼,自欺欺人地隔绝掉来自头顶的视线。   可在看不见的状态下,他的触觉变得更加敏锐。牙齿咬着薄薄一层皮肉,皮肉下是坚硬的腕骨,很硬,硌得黎珀牙疼。   他努力启了启唇,想松开江誉的手腕,可奈何力气不支,唇瓣只稍稍抬起一瞬,就又极为迅速地贴了回去,连带着牙齿也陷得更深。   不用看都知道,江誉的手腕绝对会被咬出一个极深的牙印。   黎珀很无助,他绝望地睁开眼,湿着一双眼睛看向alpha。他迫切地希望江誉把他推开,或者掏出那只暗金色手|枪,对着他的胳膊来一枪,怎样都行,只要能让他清醒过来,让他别再这么难堪,对方做什么都可以。   羞耻的眼泪落了下来,顺着omega的脸颊流到了江誉的手腕上,咸涩的眼泪顺着皮肤,流到了黎珀的嘴里,一瞬间口腔内布满了咸味。   不受控制的泪腺流下越来越多的眼泪,黎珀的内心也越来越无地自容。他甚至怨起了江誉,为什么他不将他推开?他不是有理智的吗?   就在黎珀满腹怨气无处发泄之时,身侧忽然多了股温和的味道。   清冷淡然的信息素环绕着omega周身,他浑身上下都被涂了一层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可这冷冰冰的信息素非但没能使他清醒,反而诱他陷得更深。   ……好舒服。   他想起了每年夏天,他都会跑去度假山庄泡冷泉。冰冰凉凉的水流滑过额头、鼻梁,最后落到他的唇缝间,被他吞咽下去。   而现在这种感觉,和那时像极了,唯一的区别是那时他能喝到清凉的泉水,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唇缝间越来越热的温度。   忽然,黎珀有些渴。   他侧眸看向江誉的手,只一眼,他眼底升腾起了一阵热意。   江誉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骨感又漂亮。薄薄的皮肤下是淡色的青筋,脉络分明,极具力量感,让人很想咬一口。   ……等等,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黎珀猝然回神,他慌张地收回视线,连眼睫都吓到发抖。发情期的omega本就敏感脆弱,一点刺激都受不了,哪怕只是一个还没成型的荒谬的想法,都能让他吓一跳。   慌神间,他牙齿没控制住力道,一不小心重重磕了下去。   坏了。   尝到血腥味的那一瞬间,黎珀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要完蛋了。   ……   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江誉一怔,他垂下眼眸,看向埋首在他腕间的omega。   omega牙齿锋利,咬的力道很重,就连他这种对疼痛不怎么敏感的体质都能察觉到疼,可见他咬得有多狠。   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见omega低垂的脑袋,以及小半张潮红的侧脸。江誉冷静地想,omega应该是极为难受的,他看上去都快哭了。   不,应该是已经哭了。   江誉盯着手腕上越来越多的泪痕,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本应立刻抽回手,从地上捡起抑制剂,把它注射到omega的血管里。但也许是受到omega发情信息素的影响,抑或是瞥见了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omega,然后释放出微量的安抚信息素,为在发情热中煎熬挣扎的omega减轻一些痛苦。   本以为这样omega就能清醒一些,顺便松开他的手腕,可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就又翻了一倍。   玫瑰味信息素争先恐后地朝他涌过来,连他的衣衫上都沾染了omega的味道。江誉眉心微蹙,还没等来得及做什么,手腕上忽然传来了一抹鲜明的刺痛感。   ——手腕被omega的牙齿磕破了。   omega的犬齿很尖锐,刚好刺破了他皮下的毛细血管,血珠涌上来的一瞬间,omega眸子里立刻添了一丝慌乱。他瞳孔微颤,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一股细细密密的电流从手腕处蔓延开来,江誉一顿,脊背不可控制地僵了僵。   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他神色一冷,骤然出声:   “别咽。”   可惜他说晚了。   黎珀本来就渴,在舌尖舔到血渍的那一瞬间,他就混合着唾液吞咽了下去。信息素冰冷的味道滑过喉管,留下一阵清凉的余韵,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实不相瞒,他还想再尝尝。可惜还没等他凑近舌尖,唇齿间的手腕就被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一点温度都没给他剩下。   黎珀心有不满,他刚要抗议,下颔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然后被迫仰起了脸:   “咽了?”江誉盯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冷声发问。   黎珀脑袋还是懵懵的,他想点头,但江誉掐着他的下巴,他根本动弹不了。想了想,他决定伸出舌尖,让江誉检查。   “……”   江誉显然没想到omega会这么做。他猛地松开指尖,视线克制地移向别处。一向没有波澜的脸色罕见地起了一丝波动,又很快被他压下,什么破绽都看不出。   而另一边,黎珀已经完全神智不清了。在咬破alpha的皮肤前,他尚且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吞下混合了alpha信息素的血液后,他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喝醉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臂依旧酸软得厉害,被压制下去的燥热卷土重来,黎珀背靠墙壁,难耐地仰起头,大口呼吸着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疼吗?”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不疼。”黎珀本能地答。   他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失去了原本的清润,变得沙哑又沉闷。他的喉咙火辣辣的,只是说了两个字而已,就传来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好渴。   黎珀神智不清地想。   要渴死了。   在他身前,江誉垂下眼,神色莫辨地看着他。   怎么会不疼?   作为SS级alpha,江誉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多强势。连身经百战的alpha都受不了,何谈一个精神力为E级的omega?   除了他有意控制的安抚信息素外,其他信息素或多或少都会给omega带来伤害,所以他刚刚一直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避免omega闻到。   而且他并不知道omega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有多少,他也从未遇见过和自己契合度超过50%的omega。   信息素契合度越低,代表着信息素交融时越危险,刚刚omega尝了他的血,相当于直接接触了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按理说应该会浑身不适、产生应激反应才对。   可事实好像和江誉想的不太一样。   他垂下眸,扫了一眼手腕处的牙印,脸上没什么表情。抑制剂被黎珀扔在脚边,江誉俯下身,捡起试剂,对着omega淡淡开口:“伸手。”   黎珀没伸。   他也压根没听见。   之前那股燥热被alpha强势的信息素短暂压下,可过了一会儿,那股情潮又卷土重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强势、猛烈。   他快要被烧冒烟了。   就在这时,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拉了过去。那人毫不温柔地掐住他的手腕,紧接着,一个冰凉又尖锐的物体抵上了他的血管。   “!!!”   什么东西!   黎珀一惊,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把手极力往回缩,江誉一时不察,刚好被他钻了空子。   针头刚注射进血管,还没等把液体推进去,就又被拔了出来,带出几缕血丝。血液中信息素的味道尤为浓烈,江誉手执抑制剂,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忽然,始作俑者发出了一道委屈至极的声音:“疼。”   “什么?”江誉蹙眉。   “你……”   黎珀嗓音沙哑,尾音像是含了沙,江誉听不清。他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音节,好像是什么扎、摸摸。   摸摸?   江誉眉心皱得更深。   他无暇思考黎珀想说什么,只想尽快为他注射抑制剂。他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这一次,他对omega有了些防备。为了防止他挣脱,江誉刻意拉近了距离,只见他眉眼冷淡地俯下身,寻到omega的手腕,然后对准血管扎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这次omega全程都极为乖巧,不吵也不闹。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看向扎进自己血管里的针剂,脸上一片空白。   好疼……   疼死了……   终于,漫长的注射结束了。江誉拔出针头,本欲立刻处理掉,岂料他才刚直起身,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因为omega抱住了他的腰。   抑制剂生效没那么快,黎珀只是恢复了些力气,神智依旧不太清醒。他贪恋身侧alpha的温度和气味,察觉到他要走,迫切地想要挽留他,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顺着本能抱住了他的腰。   虽然他刚刚才扎过自己,但没关系,他大度得很,可以不介意。   “好痛。”黎珀将脸埋进他的衬衫里,低低埋怨道。   扑面而来的玫瑰味信息素盖了江誉一身,他面色一冷,声音里也夹杂着些许寒意:“起来。”   黎珀不起。他身体难受,心底也委屈,于是怎么都不肯起来。见江誉没再制止,他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   此刻,江誉的脸色简直冷得可怕。   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更别提往他身上蹭了,这简直是在挑战江誉的底线。   他不喜与人产生非必要的身体接触,方才是顾及着omega处在发情期,才能容忍被咬手腕,可现在已经打了抑制剂,为什么这个omega还是这么黏人?   江誉不理解。   他一手拿着空了的抑制剂,一手垂在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微微垂眼,余光瞥见腰侧omega的脑袋,罕见地有些头疼。   也许是受高浓度omega发情信息素的影响,滋生在江誉心底的本能的保护欲作祟,他并没有立刻推开omega,而是冷冰冰地站在那里,一脸的生人勿近。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角落处被丢了一个纸盒。   原先装着抑制剂的纸盒早就空了,包装被孤零零地丢在那里,无人问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瞥见纸盒的那一刻,江誉的神色忽然冷了几度。   此时此刻,他突兀地想到,这个抱着他腰的omega是有alpha的。   意识到这点的江誉神情骤冷,他敛下眼底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将omega从身上扯了下去。   被扯下来的omega一脸茫然,他抬起泛红的眼眶,无辜又困惑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生气?   江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否认:“不至于。”   只是alpha本能的占有欲在作祟而已。   “哦。”黎珀迟钝地应。   他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那股燥热已经被抑制剂压制了下去,只是脑子还不太清醒,木木的。   折腾了那么长一段时间,黎珀感觉有些热,于是他顺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又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   没了碎发的遮挡,omega的五官完整地暴露出来,显得张扬又惹眼。白衬衫原本一丝不苟地穿在他的身上,什么都瞧不见,但如今顶端的两颗扣子被解开,甚至能从中瞥见隐隐约约的锁骨,这让黎珀在清冷之余多了些别的味道。   一些隐晦的、无法言喻的味道。   转瞬之间,omega身上的气质就变了。原先的乖巧温顺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锋芒。   江誉的视线在他脸上微微停留一瞬,下一秒,他淡淡瞥开眼。   脚步声响起,黎珀闻声抬眸,却只瞥见了一道冷漠的背影。   身上的燥热已经褪去,对alpha疯狂的渴求与依赖也消失了个干净,黎珀不再需要他,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阖眼靠在墙壁上休息。   再睁眼时,他眼底的清明已经恢复了大半。   ……可是,他其实并不想恢复。   理智回笼,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一股脑涌进了他的脑海,他越回忆越觉得毛骨悚然。   谁能告诉他,他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咬人家手腕、抱人家腰、还跟人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黎珀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他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没下限了!   完了,黎珀想,他以后无颜面对江誉了。   还没开始刷好感度呢,就自动降到了负值,这也真够荒谬的。   想想就要烦死了!   发泄一通后,黎珀终于收敛了身上的暴躁。他沉下眸,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认真。   至少通过这次,他确认了他的精神力绝对不是E级。   恰恰相反,他至少是A呢。   不过,要是他的精神力不止E级,那当初边庐怎么会没检测出来?黎珀细细回忆起当初精神力检测的场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过这点疑惑暂时得不到验证,他只能先把它压在心底。目前,他有个更严重的问题要去考虑。   那就是omega的发情期。   黎珀从未想过,omega的发情期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有缓冲时间,直接被拉进了发情热里,差点出不来了。   要不是江誉恰好发现了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更不敢想要是被心怀不轨的alpha发现了会怎样。   发情期时,omega对alpha本能的渴望和依赖是控制不住的,黎珀深深地认识到了这点。   alpha信息素能够短暂地安抚他,缓解他的燥热,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唯有真正的信息素注入才能够彻底压制下他急不可耐的冲动,否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白费功夫。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有些迷茫。要是他不想被人标记怎么办?难道就只能一辈子都用抑制剂吗?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他是不是只能像待宰羔羊一样,把命运交在别人手里?   只是稍微想想,黎珀就感受到一阵后怕。   他向来厌恶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所以面对着那些只贪图他脸的男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穿越后,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alpha是不可能不被欲望支配的。   江誉之所以能忍住不碰他,或许是因为他们精神力等级差太多,亦或是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差太多,否则要是来一个和江誉百分百契合的omega,他不信他能忍得住。而自己……   黎珀重重地咬了下唇瓣。   一开始,他还能勉强保持理智,但自从江誉进来后,他闻到了他的信息素,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之前那点岌岌可危的理智就像笑话一样,黎珀甚至煞有介事地想,就算他真拿手|枪朝自己大腿开一枪又如何?该干的还是能干,就是血腥了点而已。   思及此处,黎珀冷冷地扯了扯唇角。他从地上捡起那把白金色手|枪,将其放回原位,然后视线扫了一圈,想捡走抑制剂纸盒和薄膜。   可出乎他的意料,垃圾竟都消失不见了。难道是江誉带走了?   ——好像也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黎珀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脚,朝门外的方向走。   岂料,他刚走出来,刚要转身关上门,就瞥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等等,现在溜还来得及吗?   待人走到他面前后,黎珀扬了扬唇,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笑容自然不做作,完全看不出他是刚刚那个被发情热折磨到哭的omega:“长官。”   江誉神色依旧很淡,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和往日并无不同:“恢复好了?”   黎珀乖巧点头:“都好了,谢谢长官。”   江誉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长官,”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问,“发情信息素的味道能自然消散吗?我刚刚好像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些味道……”   “不能,联系白楼。”江誉言简意赅地答。   “好。”得到答案后,黎珀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待江誉走后,黎珀的脸就跟变戏法似的,迅速垮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视线环视四周,终于在武器库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部公用通讯器。   白楼里黎珀只知道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联系上了边庐。   按理说边庐身为医官,这种清理信息素痕迹的琐事应该不会插手才是,可一听黎珀在武器库内意外发情了,边庐秉承着对病人负责的原则,还是亲自赶了过来。   黎珀犹豫着要不要等边庐过来。   虽然omega的发情期会持续三天到一个周,但今天已经注射过抑制剂了,应该不用再担心了,但就算他在这里等边庐过来了,又能问他什么呢?   难道要问他,你知道你给我检测错了精神力等级吗?   还是问:你知道我当初得知自己是E级,有多难过吗?   都不现实。   在S区这种强者遍地的地方,除非是特别拔尖的存在,要不然适时表露自己的弱小并没有坏处。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有时候脑子比战力更重要,黎珀一直都这么坚定地认为。   再加上边庐对自己并不错,所以除非必要,黎珀不想惹什么没必要的是非。   所以,综合考虑下,黎珀决定不等了,拍拍屁股走人。   可就在他抬脚迈出武器库大门的那一刹那,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心下霎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双眸缓缓抬起,他一脸木然地望过去。果不其然,边庐正站在路边,跟他热情洋溢地朝他招手。   “……”   得,晚了一步,跑不掉了。   ……   黎珀又被迫回到了武器库内。   刚刚一直在里面不觉得,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后,他发现这屋子里的味道简直浓烈的呛人。明明还没打开门,只留了一道缝而已,气味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直直顶着他的鼻尖。   他都快被熏晕了,也不知道江誉是怎么受得了的,居然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胡思乱想间,黎珀吸了吸鼻子,岂料才刚吸了一口,他就有些尴尬地屏住了呼吸——他发现这清一水的玫瑰味中混了少许alpha的味道。   连黎珀都能闻出来,身为医生的边庐自然也能。嗅到气味的那一刹那,边庐的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身为医生,医德强迫着他仍旧维持着淡定的脸孔,可他的内心早已万马奔腾。为了确定没闻错,他还故意多吸了两口,以防误伤。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黎珀是他唯一的omega病人,他不至于弄错,而江誉是S区唯一一位SS级精神力者,他为他诊断了无数次,更不会弄错。   所以,这……   边庐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他先是一言难尽地戴上了信息素阻隔面罩,又看了眼躲在角落里装死的omega,然后才一脸复杂地走了进去,进行信息素气味清理工作。   待边庐走进去后,黎珀的脸色又一次垮掉了。他无地自容地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盛满尴尬的眸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边庐也熟识江誉呢?   他要是早想到这一点,他绝对不会磨磨蹭蹭地等到人家都来了才走!   一想起边庐看向自己的目光,黎珀的脸颊顿时烧红了。他忽然觉得S区这地方好像和他犯冲,要不然为什么他这一辈子的脸几乎都在S区丢尽了?   信息素气味清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边庐一边摘下护具,一边朝黎珀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黎珀:“……”   得,又来了。   他猜边庐刚刚一直忍着没问,现在要跟自己问个痛快。   岂料他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边庐并没问他和江誉的事情,只道:“你怎么会来武器库?”   边庐自认还算了解江誉,他不是个会徇私舞弊的人,在omega没有权限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带他进来的。所以omega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别的原因。   事实也确实被他猜对了,黎珀思忖了几秒,开口:“别的alpha带我来的,想让我试武器。”   “别的alpha?”边庐皱起了眉头。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之前你是不是也跟我说过,曾经有一个alpha带你来武器库,让你开枪?”   黎珀闻言点了点头。   边庐眉心皱得更紧,他斟酌了许久,还是开口:“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让你试武器吗?”   黎珀一听,唇角瞬间扯出了一抹笑容。他定定地看着边庐,眼底笑意清浅:“边医生,您应该能猜到才对。”   “……”边庐一时哑口无言。   是的。其实从上次黎珀告诉他开始,他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只不过为了避免招惹是非,他选择装作没听明白,糊弄了过去。   这次,黎珀又一次跟他说了相似的话,他明明懂,却还是选择了以亲口向omega求证的方式来获得答案。   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是什么?   边庐本以为omega不会察觉,没想到他却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许多。印象里的omega虽然喜欢惹事,但总体上是乖巧温顺的,很让人省心。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边庐眼神一凝,忽然察觉到什么,开始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了omega。平常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今天忽然被omega捋了上去,露出一整张漂亮的脸,襟前的两颗扣子也被解开,露出白皙的皮肤……   不知道为什么,边庐忽然觉得此刻的omega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察觉到边庐的视线,黎珀忽然意识到什么。   糟了,忘记了。   黎珀一边懊悔,一边冲边庐温和地笑笑。紧接着,他抬起手指,指尖摸上了领口处的纽扣。边庐瞬间意识到什么,立刻装作看向别处的样子,不再看他。   黎珀终于真心实意地勾了勾唇角。他先是系好了两颗扣子,又把捋上去的头发拨回到额前,瞧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   整理好后,黎珀走到边庐身旁,问:“边医生,您在看什么?”   边庐这才转过头。他朝黎珀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奇怪,难道刚才是幻觉吗?此刻的omega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看上去温顺又懂事。   边庐想不通,他细细地观察了一番omega的眉眼,脑海中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黎珀,你考虑过闲暇时来白楼帮忙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黎珀一怔。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向边庐:“您说什么?”   边庐看着他,温和地重复了一遍:“闲暇时来白楼帮忙。”   “……我可以去吗?”   面对着omega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边庐轻松一笑:“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来白楼帮个忙而已,又不是出任务,没什么难度。”   “不不不,”黎珀连忙解释,“我不是觉得有难度,我是在想,上面会同意吗?”   这下,边庐认真想了想:“要是我出面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噗。”黎珀被这句话成功逗笑了。   说实话,边庐这个举动属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几乎全S区都知道他是走后门来的,所以这也决定了几乎没有alpha愿意搭理他。   就算有些alpha觊觎他的脸,也是那种瞧不起他的觊觎,压根没什么尊重可言。所以,这就显得边庐的提议尤为可贵。   要是黎珀真的进了白楼,那无论是他去打杂还是捡垃圾,都是在边庐的授意之下。边庐作为医官,不光在白楼,就是在S区都享有很高的声誉,他愿意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受那些alpha欺负,从而跟他扯上关系,说实话黎珀有些感动。   只不过黎珀的计划里没有进白楼这一项,他临时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有。不过,他需要时间来权衡利弊。要是贸然答应了边庐的提议,又察觉这不适合自己,最后闹得两边都不好看怎么办?他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黎珀想了想,还是道:“边医生,我能回去想一想吗?明天给您答复。”   “当然可以。”边庐温和地笑了笑。   *   分道扬镳后,黎珀回了宿舍,边庐回了白楼。   路上,边庐实在心痒难耐,于是掏出通讯器给江誉发消息。   由于他刚被江誉从黑名单中放出来不久,所以他这次刻意斟酌了语气,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八卦:   边庐:【我今天去武器库帮omega清理信息素了,你猜我清理信息素的时候还闻到了什么?】   三分钟后。   边庐:【在吗?】   下一秒,一条消息从光屏上弹了出来: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请勿打扰】   “……”   边庐又一次彻底傻眼。   另一边,omega宿舍。   回到宿舍后,黎珀无精打采地瘫到了床上。他今天精力消耗的太厉害,导致他回到宿舍后,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但他忍不了一身的信息素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迅速地冲洗一下。   冲完后,他赤|裸着站在衣柜前,对着衣服挑挑拣拣。其实也没几套,白色的穿完了,还没洗,他就只能穿黑的。其实他不怎么喜欢黑色,但没办法,有什么穿什么,他也没资格挑。   换好衣服后,黎珀从床上捡起今天换下的衣服,准备扔进浴室里洗掉。   把衣服抱到浴室后,黎珀本想松手,把它扔进衣篓里,却在松手的前一秒微微一顿。   下一刻,他从里面捡起衬衫,凑在鼻尖处嗅了嗅。   一股清冷的味道扑面而来,黎珀鼻腔里瞬间充盈着一片凉意。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然后愉悦地将它丢进了衣篓里。   不得不说,江誉不仅人冷,信息素也冷。只不过信息素和人不一样,信息素冷起来是好闻,人冷起来是没朋友。   收拾好一切后,黎珀扑上床,将自己埋进了被褥里。   他放松地闭上眼,梳理着目前能收集到的所有线索。直到梳理完后,他才遗憾地发现,他目前能接触到的都是些小人物,人微言轻,根本不成什么气候。懂得内情的人都藏着掖着,根本什么都不跟他说,金沐就是典型。   再说江誉……   算了,不说了,黎珀一想到江誉就耳尖通红。他都没注意过他咬的牙印有多深,只知道见了血。要是再给他留下疤痕,那他该怎么办……   等等,打住!   所以,难道目前只能接受边庐牵的这根线吗?   事实告诉黎珀,确实是这样的。   唉,黎珀微微叹了口气。那等熬过这段发情期后,他就去白楼打工吧。   *   白楼。   鱼三正在观察培养皿中的样本,他先是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一片,然后把它放置到特制的试剂里。   试剂是墨绿色的,一片薄片被抛进去,很快就见了底。鱼三捏起试管,刚要透过试剂瓶口往里看,却忽然发现眼前模糊了一片。   难道是昨晚又没睡好?鱼三揉了揉眼睛,又瞪大眼看向试管。   这次,视线终于清晰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总算放心了些。他们这些搞研究的,近视是常事。要是近视程度小还好说,做实验的时候不用刻意戴眼镜就能看清。但要是近视程度大,那就必须佩戴专属眼镜。   那眼镜,好用是好用,但是死贵,鱼三可不舍得掏钱买。一副眼镜需要至少三千星币,可是鱼三在S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千星币,为了两片光片不值得花这个大价钱。   岂料这想法刚过去,他的眼睛就又痒了。   鱼三喜欢揉眼睛,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揉进了什么脏东西,眼睛总是时不时发痒。一开始只要揉一揉就好了,但后来越揉越痒,甚至看东西都开始模糊,他都要慌死了。   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去白楼的眼科瞧瞧,但说实话,他真不愿意去。   白楼的眼科都是一群见钱眼开的老滑头,不管他近视程度多少,都强烈建议他配个眼睛。他才不会说他知道那些老头每配出一副眼镜,就有20%的抽成呢!他不傻,这种为别人做嫁衣的买卖,他才不会做。   所以这就导致了他要是眼睛痒,就只能忍着。但今天很奇怪,他的眼睛里奇痒无比,好像是掉进了根眼睫毛。鱼三忍不住了,他随便拿了个水银镜,对准镜子扒开眼睛。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的眼珠怎么挪动,都没发现那根该死的眼睫毛,难道是一不小心被揉掉了?   鱼三眨了眨眼,顿时眼前一亮,好像真的诶,眼睛确实不痒了!   不过,鱼三很快又蔫了。他看向镜子,连连叹气。这几天熬夜熬太狠,他的眼球上冒出来了好多根血丝。就连同科室的医生都在问他眼睛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红。   还能怎么了,自然是熬夜熬的,瞧瞧左眼球这根血丝,都快一厘米长了! 第41章   剩下这几天,黎珀总算学乖了。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里,哪里都不去,独自一人慢慢熬过发情期。   每当后颈处泛起热意,他都会眼疾手快地从床头柜中抽出抑制剂,然后对准血管精准地扎进去。在做这些时,他全程面无表情,脸上没有半分抗拒,和当初在武器库时的他判若两人。   是的,黎珀冷冰冰地想,那不是他,至于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   注射完抑制剂后,黎珀后颈处的热意散了不少。他趴在床上拿起通讯器,给边庐发了条消息。   对面回的很快:【好,我来安排。】   瞥见这条消息后,黎珀心情忽然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唇角微弯,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   与此同时,所有作战员的通讯器里都收到了来自S区上层的通告。   “卧槽,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那咱们以后出任务,岂不是随时都可能被寄生成怪物?”   “别瞎想,”另一个alpha没好气地打断他,“上面都说了,污染源已经被销毁了,而且白楼正在研制针对变异种的特效药,你怕什么?”   “这不是怕没研究出来嘛,而且万一咱比较倒霉,在研究出来之前就被……”   “呸呸呸!”alpha赶紧冲地上啐了口唾沫,“说你自己就行,别带上我,我可没你那么倒霉。”   “诶呦你这个人……”   “好了好了,别吵了,吵得我耳朵疼,”话音落下,一个alpha从后面挤了进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话说,你们要不要听八卦?真的贼炸裂!”   “不听。”   “不感兴趣。”   “唉,”alpha闻言叹了口气,“作战官大人的八卦你们居然都不感兴趣,真是一群没品的家伙。”说完后,他拿下了搭在二人肩上的手,作势要转身离开。   “等等,谁的?”左边的alpha连忙按住了他的手。   “作战官大人的?”右边的alpha震惊地睁大眼,紧紧拉住了他的袖口。   “没想到吧?”alpha就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他嘿嘿一笑,终于又凑上来,对着两人耳语,“我跟你们说,前几天我去黑塔,正巧撞上大人出完任务回来,你们猜怎么着?”   剩下的alpha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他身上沾满了omega的信息素!”   短短几个字,就像一道惊雷在alpha耳边炸开,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愕的神色,像是被吓傻了。   过了几秒,右边的alpha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渐渐皱紧眉心,眼底浮上一抹怀疑:“真假?你不会是想故意看我们乐子吧?作战官大人那么冷淡,怎么可能会碰omega?”   左边的alpha听完后,也咂摸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而且就算大人真在外面搞了一个omega,又怎么可能带着味儿回来?那规则是他自己定的,怎么可能被他亲自打破啊。”   “就是就是,没意思,散了。”右边的alpha一脸被愚弄了的烦躁,他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转身就走。   左边的alpha神色也不太好看,他扔下一句“下次编个好的”后,也走了。   只有中间的alpha站在风中凌乱。   不是,咋就没人信呢,他真闻到了作战官大人身上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啊!那么浓郁,几乎满身都是,他怎么可能会闻错!   百口莫辩的alpha站在原地,内心泪流满面。   *   熬过发情期后,黎珀来到了白楼,给边庐当助理。   说是助理,其实根本没什么活,黎珀大部分时间都在会诊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呆呆坐着,啥也不用干。   要是一般人,早就欢天喜地、求之不得了,可黎珀不是那个一般人,他只觉得脑袋上要长蘑菇了。   怕再坐下去屁股要发霉,黎珀从小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出去转转。反正边庐只提醒过他不要随意去别的楼层,那在三层内部逛逛也没事吧。   白楼的三层是消毒水味道最重的一层,也是血腥气最重的一层,黎珀屏住呼吸,独自一人走在走廊上,面不改色地同那些受了伤的alpha擦肩而过。   忽然,他面前挡了一个眼熟的人。   是狄开。   狄开右臂缠满纱布,正阴测测地盯着他瞧。他上下扫视omega一圈,见他身上没有伤口,堆满横肉的脸上有些不太好看:“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珀闻言挑了挑眉:“怎么,我不能来?”   狄开听完后脸色更差:“你身上又没伤,来干什么?”   黎珀不欲同他争辩:“边医官叫我来的,你要是有疑问直接找他。”说完后,他再也没看狄开一眼,直接绕过他走了。   狄开被晾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傻眼。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omega怎么和上次见到的不太一样?好像变拽了。   啧,晦气。   黎珀也觉得晦气,他加快步伐,在标有【医械室】铭牌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没错,他想找到当初为他测量精神力等级的仪器,然后自己偷偷检测一次。   至于他会不会操作……先找到仪器再说。   医械室的房门被推开,黎珀扫了眼内里,有些失望。这里居然没什么医疗设备,偌大的房间里只零散着几个机器,还都堆在角落里,表面早就落了一层灰,看上去报废有一段时间了。   想想也是,要是真是贵重的医疗设备,那黎珀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进来?不用星钥,也没有身份识别系统,就是一个专门装垃圾废品的杂物间罢了,亏黎珀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有些扫兴,他轻轻叹了口气,但没死心,还是走到了房间角落里,挨个翻看着已经报废了的设备。   忽然,他眼底闯入了一抹银灰色。   一台银灰色机器就躺在离他脚边不足三米的位置,黎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当初为他检测精神力的那台设备吗?怎么会在这里?   银灰色机器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用手指一抹就没了,和其他机器那厚厚一层灰相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干净。黎珀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为合理的猜测。   难道是这台机器磨损的太厉害,在测他精神力的时候出现了误差?   可万一这台机器只是长得像,并不是为他检测的那台呢?   黎珀又一次陷入了苦恼。他指尖微蜷,刚要伸出手来试试,余光却忽然瞥见医械室门口站了个人。   “!!!”   草,吓他一跳。   边庐找黎珀找了很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了他。   “你在做什么?”   黎珀猛地缩回了手,他将手背在身后,思绪飞转:“边医生,我有点无聊,所以随处转转。”   “这里有什么好转的?”边庐有些不懂现在的omega的想法了。   黎珀闻言清浅地笑了笑:“从没接触过这些,有点好奇。”   边庐恍然,他点了点头,附和:“这些确实比较少见,你好奇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些都是快报废或者已经报废的器材,没什么利用价值,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我可以带你多看看。”   “好,谢谢边医生。”黎珀乖巧点头,“对了,您找我有什么事?”   “差点忘了,”边庐一拍脑袋,“有个病人需要你接一下。”   病人?   黎珀疑惑了,什么病人需要他来接?   会诊室。   黎珀拿着测量仪,手指尴尬地蜷了蜷。   谁能告诉他,边庐嘴里的病人为什么是江誉???   要早知道是他,别提接了,他绝对脚底抹油立马溜。   可现在……   黎珀局促地垂下眼,低低地唤了声:“长官。”   江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一旁的边庐笑眯眯的,说出口的话如沐春风,温和极了:“黎珀,我待会有事,你帮我测一下他的身体数值,可以吗?”   “……”黎珀怎么敢不答应,他强颜欢笑,“可以。”   “这就对了。”边庐看上去心情很好,出门时,他顺道拍了拍江誉的肩,“没异议吧?”   江誉没理他,只面无表情地拂去了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   边庐满脸的不在意,临关门前,他甚至还有心情冲黎珀打了个招呼:“走了。”   “砰——”   会诊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江誉两个人。   黎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他从仪器台上拿起阈值检测仪,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江誉身边,低声道:“长官,伸一下手。”   边庐教过他,只要把仪器一侧的绑带绑在病人手腕上,再启动仪器,就可以测出对方的精神力波动阈值,所以黎珀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绑带应该由他来为对方绑,病人只需要坐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可江誉误会了,他以为黎珀是想把仪器递给他,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平静地伸出了手。   下一秒,他平静的面色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只见omega将仪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认真捧起了他的手。温暖的指尖松松攥住他的手腕,黎珀俯下身,作势要为他系绑带。   “……我自己来。”   怔了一瞬,江誉开口。   “不用,”黎珀以为江誉怕他麻烦,于是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没事,长官,不麻烦的。”   说完后,黎珀又垂下眸,一脸认真地从桌子上拿起绑带,往他手腕上绑。   下一刻,他僵在了原地。   ——那块疤,该不会是他咬出来的吧…… 第42章   只见一块浅褐色的疤痕嵌在江誉的手腕上,疤痕不大,但被周围苍白的肤色衬得尤其显眼,黎珀压根忽视不了。   武器库那幕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放映,黎珀本想找到证据断掉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越回忆,就越羞耻。   如果他没记错,他当初咬的好像就是这里……   举着绑带的左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黎珀眼神飘忽不定,攥着江誉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不是说alpha身体愈合能力很强吗?那这一小块伤口怎么这么久了都没长好?   江誉是不是不行?!   思及此处,黎珀险些笑出声。他很想抬头看看江誉的表情,但求生欲告诉他:别作死。   权衡利弊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垂下手,一手圈着江誉的手腕,一手把绑带慢慢给他系上。   omega掌心柔软又温热,白皙娇嫩的皮肤紧紧贴在江誉冷凉的手腕上,为那块相贴的皮肉添了些暖意。动作摩擦间,omega的手心一不小心蹭过那块浅褐色的疤,疤痕周围瞬间泛起了一丝细细密密的痒意。   江誉眉心微微蹙起,有些不太适应这股陌生的感觉。他本想抽回手,奈何omega的力道太重,让他无法轻易挣脱。他不是没有思考过把手强硬地抽出来,但眼前的omega才刚过发情期,还太敏感,他不想再看他掉眼泪。   思及此处,他淡淡地瞥了眼一脸认真的omega,最终收回视线,什么都没做。   黎珀被那道冷淡的视线盯得如芒在背,他不想知道江誉为什么盯着他看,只想赶紧送走这座瘟神。   纯黑色绑带被他系紧,多余的两根带子黎珀不知道怎么用,于是胡乱地缠在了江誉的手腕上,像是在绑粽子。   打眼一看,绑得有些丑,黎珀嫌弃地皱了皱眉。但搭配上那道浅色的疤痕,他忽然又有些眼热。   ……嘶,xp一下子被戳中了。   黎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压下那股诡异的念头。他松开江誉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阈值检测仪,并按下了启动键。   据边庐说,这个仪器是专门检测作战员精神力波动状况的,S区alpha出任务次数多,精神力消耗也多,为了避免过度消耗、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白楼特意研制了这款仪器,让每个alpha都定时检测,避免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叮——”检测完成。黎珀收回思绪,朝显示屏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瞳孔地震。   只见两道蓝色的曲线蜿蜒而上,一道缓缓停在了S区,一道继续向上爬,最终登顶,稳稳停在了SS区。   等等,什么意思?这该不会意味着江誉的精神力波动阈是【S-SS】吧???   黎珀惊呆了,他第一反应是机器出错了。于是,他指尖又按上启动按钮,迅速地连戳三下。   “叮——”   “叮——”   “叮——”   三次检测统统结束,精神力波动阈值皆为【S-SS】。   那一刻,黎珀的人生都灰暗了。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E级精神力者,但面对着恐怖如斯的SS级精神力,他还是酸了。   对,他承认,他快酸成柠檬精了。和寻常人不同,黎珀的第一反应不是仰慕,也不是钦佩,而是酸涩得厉害。就算是A级精神力,黎珀其实也不太满意,毕竟还不够强,而当初E级精神力更是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此时此刻,江誉的SS级精神力,更是在他心底掀起了一场沙尘暴,让他整颗心都变得灰扑扑的,连眼底的神采都黯淡了不少。   想想也是,能让那些作战员都毕恭毕敬的人,实力怎么可能会差,而且江誉一枪就将那些可怖的污染物打成了灰,实力绝对不可能低于S。   但黎珀没想到,他居然就是S区唯一那个SS级精神力者……   他错了,错的彻底。他收回说江誉不行的那句话,江誉不仅行,而且非常行!   “长官,您的精神力波动阈值是S到SS。”他声音低低的,饶是江誉都听出了不对劲,但他什么都没问,只平静地点了点头。   见江誉这幅不以为意的模样,黎珀心底更酸了,这就好比你震惊地发现对方有百亿家产,但对方却压根不在乎一样,酸得他脸色都扭曲了一瞬。   告知完检测结果后,黎珀伸手帮江誉拆下绑带。   他心底憋着股气,所以动作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温柔。黑色主绑带被白皙灵巧的手指迅速扯开,黎珀垂下眸,刚要扯下剩下两根,却忽然发现那两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一起,系成了个死结。   “……”   黎珀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拆解。为了方便,他把手指挤进绑带和江誉手腕的间隙里,指腹撑起绳结,另一手指尖拉住一根,轻轻往外拽。   绳结比想象中缠得更深,又都是纯黑色的,根本分不清边界。黎珀看不太清,只能抬高江誉的手腕,把脸凑近。   渐渐地,他额头越垂越低,都快抵上江誉的掌心了。   下一秒,手腕被江誉抽走了。   温热的呼吸仿佛仍喷洒在腕间,江誉神情冷淡,一把扯掉手腕上的绑带,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黎珀胆战心惊地盯着被扯到七零八落的绑带残片,心想,这么粗暴的吗……   “可以了。”忽然,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话音落下,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长官。”黎珀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急,赶紧开口叫住他。   江誉闻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omega盯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像是要说些什么。   紧接着,他听见omega一字一顿、满脸认真地开口:“长官,要是边医生让我赔钱,我可以找您吗?”   “我没有钱。”   黎珀手指掐着掌心,一脸惴惴不安地看向江誉。怕江誉不答应,他刻意放软了声音,真挚道:“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可以。”   没有温度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黎珀眼睁睁看着江誉一脸冷漠地走了出去。   送走这座瘟神后,黎珀终于松了口气。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一脸心疼地捡起了散落在桌子上的两根绑带。   唉,打工人就是卑微,幸亏江誉讲理,要是碰到不讲理的,这钱还得他来赔,亏死了。   一通胡思乱想过后,黎珀攥着手里的几根绑带,陷入了沉思。   既然这绑带可以测量alpha的精神力阈值,那是不是也可以测他的?虽然这两根带子被江誉扯断了,但应该不影响测量结果吧?   黎珀执行力向来强,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将主绑带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叮——”检测完毕。   黎珀一脸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两道蓝色的线。只见第一道线缓缓蜿蜒而上,最终挪动了一毫米,停在了E区的位置。   黎珀:“……”   草,别这样,他害怕。   另一根线则继续向上,经过了D区、C区、B区,最终达到了A区。   就在黎珀翘首以盼,想看它最终会停在哪里时,会诊室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可忽视的响动。   黎珀神色一凛,迅速将绑带从手上扯下来,团吧团吧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他撩起眼皮,做贼心虚地朝门口望了望。   来人果然又是边庐。   边庐风尘仆仆地推开门,脸上难掩疲惫。关好门后,他强打起精神,扫了一眼会诊室内:“他走了?”   黎珀乖巧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   江誉向来不肯浪费时间,能待三分钟就绝对不留五分钟,边庐早就习惯了。嘟哝完后,边庐走上前,从桌子上拿起阈值检测仪,随意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蹙起了眉心。   为什么屏幕上显示的精神力波动阈值为【E-SS】?难不成机器坏了?   江誉再怎么透支身体,精神力也不可能到离谱的E,毕竟E级精神力者和没有精神力的废物没什么区别。而且这跨度也太离谱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上一秒还能驱动SS级精神力,下一秒就啥也没有了。   边庐压根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精神力能如此割裂,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总之绝不可能是江誉。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黎珀自己就招了。   只见omega一脸忐忑地递给他两条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绑带,目光飘忽不定:“边医生,长官把绑带扯碎了,机器好像坏了……”   “……!!!”   边庐瞳孔地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两条纯黑色带子,大脑僵滞了几秒。   紧接着,他眼底迸发出一抹一言难尽的光。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俩居然玩得还挺花。   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来玷污他纯洁的会诊室?!   一番激烈的思想碰撞后,边庐抬起头,冲omega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没关系,坏了就坏了,走一下报修程序就行。”   黎珀尴尬开口:“那……需要我赔偿吗?”   千万别,黎珀心想,他就客气客气,实际上他可穷了,压根赔不起。   下一秒,边庐意味深长地开口:“不用,记江誉账上就行。”   “好。”黎珀一听,眼睛瞬间一亮,眼底的神采又回来了。   “对了,黎珀,还需要你帮我办个事。”忽然,边庐又想到什么,吩咐道。   “帮我去四层送个东西。”   “送给谁?”黎珀好奇地问。   “鱼三。” 第43章   这是黎珀第一次踏足白楼四层。   走廊里来往的人不算少,但都穿着特制的防护服,只有黎珀身着常服,与他们格格不入。虽然看不清面罩下的脸,但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他们行色匆匆,十分忙碌。   同一个alpha擦肩而过时,黎珀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这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这股味道并非三层里常见的血腥味、消毒水味,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刺激性气味,有点像化学实验室里的味道,反正很难闻就对了。   掌心里的眼药水冰冰凉凉,黎珀紧紧握住它,屏住呼吸往前走。   在来之前,边庐警告过他,除【临时休憩室】外,他不能进入任何一个房间,更不能碰任何实验器材,否则出了问题,就连他也兜不住。   听边庐这么一说,黎珀就知道四层并不简单。他虽然有好奇心,但保命更要紧,于是,他目不斜视地走过【焚化间】、【危险样本封存室】、【信息素人工合成处】等各种标有奇怪铭牌的房间,最终停在了【临时休憩室】前。   “笃、笃、笃。”   这里并没有身份识别系统,也没有门铃,黎珀只能抬起手,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敲门。   门开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脑袋的主人长着一张圆脸,正是急需眼药水的鱼三。   鱼三都快急死了,他眼睛奇痒无比,已经试了各种方法止痒,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了。一听有人敲门,他火速冲过去,一把将门拉开,但在看清来人是个漂亮的omega后,他双颊顿时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声音也不自觉轻了几度:“你是边医官派来给我送药的人吗?”   黎珀点了点头,并将手里的眼药水递给他。   “好,谢谢。”   话音刚落,鱼三一把抓过眼药水,急不可耐地往眼里滴。当着omega的面,他本不想做出扒开眼皮、挤眼药水这种不太雅观的动作,奈何眼睛实在是太痒了,再等一秒他就要原地抠眼珠子了。   滴完眼药水后,鱼三的眼珠瞬间充血,眼眶红肿了一片。但他自己毫无所觉,只用力眨了眨眼,似乎在等待着眼药水发挥药效。   过了一会儿,奇痒难耐的眼珠果然舒服了不少,鱼三顿时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看向omega:“边医官的药果然好用,谢谢你帮我送过来。”   可omega却没接话,只直直地盯着他脸瞧。   鱼三一愣。他长这么大,根本没接触过omega,更没被omega如此直白炙热地注视过,尤其是这个omega长得特别漂亮,第一眼就让他眼前一亮。   “那个……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鱼三都快被omega盯得不好意思了,为了转移omega的视线,他磕磕绊绊地提出建议。   直到这时,黎珀才终于回神。   他沉默地看向alpha的双眼,眼底若有所思。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忽然,他温和地问道。   omega的主动关心让鱼三受宠若惊,他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没……没什么,可能是平时做完实验忘记洗手了,一不小心揉进去了脏东西。”   “那你对眼药水过敏吗?”   鱼三被问得一愣:“不过敏啊,这眼药水还挺好用的,本来我眼睛很痒,现在好多了。”   闻言,黎珀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思索过后,他撩起眼皮,冲alpha浅浅一笑:“我可以靠近看一下吗?”   没有alpha会拒绝一个这么温柔漂亮的omega,鱼三也不能免俗。他快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就像是从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当,当然可以!”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omega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鱼三激动的手都在发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就在他以为omega要贴上来时,对方却忽然停住了。   黎珀把握好距离,停在了一个既不亲密也不疏远的位置。他眼眸微眯,仔细地打量着alpha红肿充血的眼睛,以及眼球上那几根诡异到不正常的血丝。   忽然,像是瞥见了什么,他心下暗暗一惊。   如果他没看错,这几根血丝正慢慢扩散着,一点一点攀上alpha的眼球。   起初并不明显,黎珀也没怎么怀疑,只以为是alpha没睡好,导致结膜充血而已。可当alpha滴完眼药水之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两颗眼球迅速红肿起来,眼底浮上一层诡异的猩红,而那两根血丝也忽然短了一截,像是受到刺激缩回去了一样。   黎珀并不觉得边庐的眼药水这么邪乎,滴一滴就能让血丝消掉大半。斟酌许久后,他还是开口:“你最近做过什么实验吗?和污染物相关的。”   想象中的投怀送抱并没有来临,鱼三甚至都没闻到属于omega的体香,他有些失落地揉了揉鼻子,机械地重复道:“啊,污染物?”   黎珀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对。”   见omega一脸认真,鱼三终于明白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头脑瞬间清醒过来,抛弃杂念,开始思索omega提出的问题。   污染物实验吗?他最近做过不少,但最主要的还是销毁污染物寄生种那一桩。不过,这个可以告诉omega吗?会不会触犯纪律?鱼三陷入了苦恼。   可既然S区上层都发通告给全体作战员了,那omega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吧?不过他肯定只知道寄生种被销毁了,不知道是谁销毁的,既然如此不如告诉他,还能给自己争取一个表现的机会。毕竟他都已经单身26年了,再这样下去都成大龄剩A了,估计没有omega会要他了……   思及此处,鱼三心一横,把这件事抹掉重要信息后告诉了omega。   黎珀听后瞬间睁大了眼。   污染物寄生样本被销毁了?什么时候,他居然都不知道。   面前的alpha居然就是那个负责销毁的人,既然如此,那他有没有可能被污染物寄生?黎珀虽然没学过医,但直觉告诉他,alpha眼球表面的血丝有些不太对劲。   作为目睹了两次污染物寄生现场的人,黎珀知道这些寄生体都是有潜伏期的。   第一个alpha体内的触手一直潜伏在肚子内,直到医护人员快把alpha抬进白楼才出手;第二个alpha,也就是红毛,他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被污染物寄生,但回来后那几天都好好的,直到在2号训练场时体内的寄生种才终于露出马脚。   而对面的alpha……   黎珀抬起眸,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   一瓶眼药水就能让血丝退避三舍,这说明如果alpha真的被寄生了,那寄生的程度应该不会很深,前两个alpha都是在寄生后期才被发现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这个alpha真被寄生了,及时发现的话,会不会能挽回一条命?   第一个alpha自爆时的场景给黎珀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可能,他不希望再有人因被寄生而丧命。在这个世界,污染物是人类的敌人,就算要死,也是悲壮地战死,而不是被恶心的污染物偷偷摸摸寄生,最后死无全尸。   思绪飞转间,黎珀的神情忽然有些低落,一向上挑的眼尾也耸拉下来,瞧上去楚楚可怜。   鱼三有些不明就里,他手足无措地问:“怎么了?”   怎么和他想象的反应有些不太一样?想象中,omega应该眼睛一亮,倾慕地夸他好厉害才是,而不是一脸失落地站在他跟前,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黎珀闻声抬眸,他盯着alpha的双眼,神情认真地问:“白楼有可以检测是否被污染物寄生的试剂,对吗?”   鱼三呆呆地点了点头,有些不懂omega怎么会问这个:“对。”   “你可以去测一下吗?”   话音落下,鱼三彻底愣住。   等等,这omega在说什么?为什么忽然让他去测有没有被污染物寄生?他到底什么意思?   见alpha傻眼,黎珀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怀疑你被污染物寄生了,你眼睛里的血丝就是寄生种。”   鱼三如遭雷劈。   他一脸惊愕地看向omega,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销毁那天发生的每一幕场景,可从头至尾他都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除了在焚化间,他摘下防护手套揉了揉眼……   可当时,那些寄生种样本已经被销毁了啊!   鱼三彻底蒙圈了。   见鱼三傻傻地愣在原地,黎珀并没有出声催促。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心脏,能够接受被污染物寄生的可能性,何况S区唯二已知的被寄生的案例还都死了,死相凄惨,死不瞑目。   所以,黎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鱼三给他答案。   要是鱼三不信他的话……那就再说。   良久,鱼三终于找回了神智。虽然omega的话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个模糊的猜想,但他依旧放在了心上。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两天他眼睛的状态实在是过于诡异了,完全无法用普通的感染来解释。   想到这里,他认真地看了omega一眼:“好,我去检测。”   话音一转,他又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对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黎珀闻言一怔。很快,他眉梢微挑,冲alpha淡淡一笑:“当然可以。”   那一瞬间,鱼三心口中箭。 第44章   污染源筛查处。   鱼三攥着眼药水瓶站在门外,神情有些忐忑。他犹犹豫豫地看了omega一眼,鼓起勇气问:“你可以陪我进去吗?”   黎珀察觉出了alpha眼底的惧意,下一秒,他弯起眼睛,冲他点了点头:“好啊,正好我站在外面也挺无聊的。”   鱼三一听,耳朵根瞬间红了,脸颊热到发烫。虽然他不清楚omega看没看出他眼底的窘迫,但他没嫌弃自己,反而愿意陪他做检测,这让鱼三心头一暖,心脏扑通扑通一阵跳动。   鱼三虽然是个alpha,但与S区的作战员不同,他只负责搞研究,那些打打杀杀的他一概不碰。这也就导致他虽然每天都接触污染物样本,但从没见过活着的污染物,更别提被污染物寄生了。只是想想,他的头皮就一阵发麻,心里直打鼓。   “嘎吱——”   房门被推开,鱼三先走了进去,黎珀紧随其后。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里面,瞥见鱼三后,他点头示意:“又送样本来检查了?给我吧。”   说着,他伸出戴着特制防护手套的手,想接过样本。   见状,鱼三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他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了医生的:“森德,这次是我。”   森德一听,立马横眉冷对,一把拍开他的手:“在工作,正经点。”   鱼三欲哭无泪:“真的是我。”   紧接着,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森德。   直到这时,森德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蹭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与此同时,他终于注意到跟在鱼三身后的居然是个omega。   定睛一看,森德错愕开口:“怎么是你?”   这不就是当初在2号训练场被挟持的那个omega吗?!   黎珀也没料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当初为他检查的医生,而且两次还都是因为污染物。意识到这点后,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我,森医生,好久不见。”   鱼三显然也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认识,即便如此,他还是介绍道:“森德,这位就是觉得我眼睛有问题的omega,你帮我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   森德一脸懵逼。他一言难尽地盯着omega看了许久,直到鱼三都觉得不对劲了,将omega挡在身后,他才终于收回视线,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仪器:“过来吧。”   流程还是黎珀熟悉的那套。   森德将软管的短针插入鱼三的血管内,从里面抽出一管鲜红色的血。然后,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容器,将软管里的血液导入到容器里,轻轻地晃了晃。   容器底部依旧是一层淡黄色液体,与黎珀那时的状况不同,此刻,鲜红色的血水一被注入进去,就飞速下沉,然后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吞噬了淡黄色的液体,最后,整个容器都盛满了鲜红色的血水。   与此同时,森德面色骤变,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他瞳孔微颤,一脸惊愕地盯着容器:“怎么可能……”   “怎么了?!”鱼三见他这幅模样,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被寄生了。”   鱼三浑身一震,错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omega正一脸凝重地盯着容器,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鱼三本以为得知自己被寄生后,omega会迅速躲开,或者是后退一大步,却没想到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不见一分慌乱。   他从没见过如此镇定冷静的omega。   受omega情绪感染,鱼三原本乱糟糟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不管怎样,得先把这件事告诉上面!”   “对对对。”森德骤然惊醒,他手指焦虑地敲着桌角,面上难掩急色。   过了一会儿,鱼三抬起头,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行政官大人目前不在S区,能联系上的只有作战官大人,他说他马上到。”   “好!”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定心剂,森德忽然没那么着急了。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瘫进了椅子里。   等等……谁马上到?   黎珀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瞥了两人一眼,本想问一嘴,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索性没再问。盛着鲜红色血水的容器仍放在桌面上,他抬眸一瞥,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嘎吱——”   忽然,临时休憩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下一刻,除了黎珀外,剩下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并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   背对着门的黎珀眼角微抽,他刚要转过身去看看究竟是谁排面这么大,却没想到在下一刻,他听见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黎珀身形倏然一僵。不因别的,只因这道声音他很耳熟,在不久前刚听过。   所以,他们这才分开几个小时,怎么就又见面了?!   黎珀很想装死,但他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挣扎许久后,他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正对江誉:   “长官好。”   江誉显然也没想到omega会出现在白楼四层,他眉心微蹙,冷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珀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眼前却忽然多了抹身影,严严实实地隔绝掉那抹冰冷的注视。   是鱼三。   这一刻,黎珀的感激之情达到了顶峰。   “长官,我被污染物寄生了。”确定完全挡住omega后,鱼三终于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开口。   别人瞧不出来,只有鱼三自己知道,他现在害怕极了。作战官大人的视线过于冰冷,连他这个alpha被扫一眼都有些受不了,更别提一个温柔又漂亮的omega了。   而且白楼四层向来不准无关人员入内,omega虽然经过了边医生的批准,但作战官大人并不知情。为了避免omega被责罚,鱼三还是决定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帮omega转移火力。   果然,作战官大人收回了视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鱼三忽然觉得周遭气温下降了几度,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连挺直的脊背都冻麻了一瞬。但即便这样,在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鱼三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空气中陷入一片沉寂。   在鱼三战战兢兢的注视下,江誉没什么表情地从后腰处抽出手|枪,眼底情绪极淡。   察觉到江誉的动作,鱼三猛地打了个寒颤。他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驳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认命地闭上了眼。   毕竟,他被污染物寄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长官不杀他才奇怪。而且S区向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他作为寄生种的携带者,随时都可能成为污染源,成为毁掉S区的祸根。   就在鱼三双眼紧闭,一脸紧张地等待着自己被一枪崩死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等一下。”   同一时刻,江誉扣下扳机的手指也微微一顿。他掀起眼皮,面无波澜地看着omega从alpha身后走出来,然后一步步走向他,最终停在他身前,抬手掩住了他的枪口:“长官,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一下。”   话音落下,站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森德彻底傻眼。这omega是不要命了吗?他怎么敢去堵大人的枪口?要知道大人做事向来干脆果决,他就不怕大人一个不爽,把自己给崩了?   与此同时,偷偷摸摸睁开眼睛的鱼三也愣住了。他面露愕然,眼睁睁看着omega挡在自己身前,像从天而降的神。   可这并不代表鱼三赞同omega的做法,他也存着和森德一样的担忧,就怕长官一个不高兴,连带着omega一块责罚。就在他想上前把omega拽回来时,余光忽然瞥见长官垂下了枪口。   鱼三:???   森德:???   那一刻,两人当场石化在原地。   可江誉只是垂下了枪口,仅此而已。他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一脸淡漠地看向omega。   黎珀并不怂,恰恰相反,他觉得有戏。   于是,他又凑近一步,小声道:“长官,我觉得这个alpha还能活,他和另外两个不一样。”   由于在场的其他两个alpha并不知道第一例污染物寄生体的存在,为了防止他们听到,黎珀又往前靠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第一个alpha被寄生的是肚子,整个脏器都没了,但是人还能保持理智,最后一刻和污染物同归于尽。第二个alpha被寄生的是额头,而且被发现时污染物已经产卵了,这种情况根本没法救。但就算这样,被寄生的alpha也还有理智,还拿我当人质呢。”   说到这里,黎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他很快压下那股情绪,继续道:   “但现在这个alpha不一样,他被寄生的是眼球,而且程度不深,我仔细观察过,他眼球上的血丝就是寄生种,并没有扩散到除了眼球之外的地方。所以我在想,要是只挖掉那两只眼球,alpha是不是就还能活?”   就在黎珀一脸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猜测时,身前的江誉忽然皱了皱眉。   omega和他的距离,好像太近了些。   黎珀只顾着凑近距离,方便说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都快贴到了江誉的怀里。   虽然事实是他和江誉之间确实还有一段距离,但从鱼三和森德的角度看,omega直直扑到了江誉怀里,一点距离都没留。   最最最令他们震撼的是,江誉居然没有推开omega。   森德内心大为震撼,他一脸呆滞地看向姿势极为亲密的二人,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而鱼三的内心则是五味杂陈,一股子酸味。虽然他知道omega是为了救他才主动跟长官求情的,但瞥见两人如此亲密的姿势,他心底的醋坛子还是被打翻了。   omega都没靠自己那么近过……   就在鱼三内心酸得能做一道酸菜鱼时,黎珀也终于察觉到了江誉的走神,他仰起脸,睁大眼睛看向江誉,小声唤道:“长官?”   江誉闻声垂眸,直直对上omega的视线。   omega眼尾上挑,长了一双狐狸眼,正一脸单纯无害地盯着他瞧。他离自己近极了,他甚至能闻到他后颈处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浅浅淡淡,和意外发情那次截然不同。   “……”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江誉忽然有些烦躁。他抬起握着手|枪的右手,用枪身将omega推远了些:“按你说的办。”   黎珀听后瞬间一愣,他说什么了?   难道是……挖眼珠子? 第45章   此刻的黎珀并没有察觉到江誉的举动,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在意。   得到江誉的许可后,他微微后退一步,转身走到鱼三面前:“你是不是对寄生种有过研究?那你知道它能从人体上分离下来吗?”   鱼三一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我是负责研究寄生样本的专员之一,但是之前得到的样本已经失去了活性,我们并没有研究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黎珀听后了然。怪不得红毛那件事才刚过去没多久,S区就那么急切地销毁了污染物样本。原来这并不是急着给作战员一个交代,而是样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想到这里,他敛下眸底的情绪,淡声开口:“要不我们试试?”   鱼三脑子本就一片混沌,此刻乍一听到omega开口,他一下子没转过弯,误解了黎珀的意思:“……试试?”   试试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鱼三霎时有些心神不稳。待再看向身前冷静从容的omega时,他的双颊逐渐浮了一层不分场合的薄红。   与此同时,他稀里糊涂地想,这omega怎么这么开放,还有外人在呢……   黎珀却对alpha的反常一无所觉,他只淡淡点头:“嗯,试试。”   在omega的双重肯定下,鱼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嘴唇开开合合,刚想说些什么,却被omega打断了:   “白楼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如果我们试试把寄生种从你体内取出来,或许还有机会保住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他安抚地看了alpha一眼:“据我观察,你被寄生的程度并不算深,或许还有转机。”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鱼三脸上的薄红像退潮似的散得干干净净。他顿在原地,眼底盛满无地自容的尴尬:“你指的是这个啊……”   黎珀闻言有些疑惑,他挑眉看向alpha,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鱼三无意中对上omega的视线,内心忽然掠过一种极为荒谬的猜测——自己好像被面前这人看透了。明明眼前的omega一脸温和,眼底也含着笑意,但鱼三却透过他那双浅茶色的眼睛,窥见了自己被完全洞察的内心。   ……这怎么可能。   鱼三被吓了一跳,连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很快,他又说服自己,压下了心底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绝对是他看错了,omega单纯又可爱,一点都不像心机深沉的模样,怎么可能轻易看透他。再说了,明明是他自己内心肮脏,对omega有非分之想,他应该反思自己才对。   思及此处,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好,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森德忽然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他一脸复杂地看向鱼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扪心自问,他认识鱼三这么多年,从未听过鱼三用这种语气说话。该怎么形容呢,语调轻慢,语气宠溺,就像……就像在哄自己的omega似的。   那一瞬间,森德一阵恶寒。他赶紧搓了搓手臂,试图搓掉由于肉麻而浮起来的鸡皮疙瘩。   真是要了命了。   忽然,森德想到了什么,他一边搓鸡皮疙瘩,一边侧过头,一脸戏谑地观察着omega的反应。   岂料omega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omega一脸淡定地收回视线,然后微微侧身,看向了他。   “……???”   等等,omega这是要干啥?!   紧接着,他听见了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森医生,您也会帮忙的,对吗?”   “……”森德欲哭无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墙角站,锅从天上来”?   但大人还在一边站着,森德自然不可能说自己不行。于是,他后槽牙咬紧,嘴角强撑起一抹微笑:“那是当然。”   黎珀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江誉:“长官,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不出他所料,江誉果然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瞥了一眼。   黎珀后背发凉,但他不仅没移开视线,还扯出一抹乖巧柔软的笑来,就那么弯起眼睛看着江誉,一点都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哼,谁怕谁。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江誉开口:“没。”   ……他就知道。   不过黎珀也不想过多插手,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看alpha自己的造化了。要是摘除眼球真的可以保住他的命,那黎珀就当给自己积德了;要是没有,他也算尽力了。   就在黎珀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忽然涌进来了一队人。那队人从头到尾都穿着一身严密的防护服,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将鱼三包围在其中,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alpha在看见江誉后,朝他敬了个姿势标准的军礼:“长官,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江誉淡淡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将手|枪插回身侧的枪套内,转身就走。   “等等……”与此同时,黎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脚就要追。   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就被一脸凶相的alpha拦住了:“停下,你需要留下来做完污染源筛查才能走。”   “可长官他也没……”黎珀试图狡辩。   岂料alpha一听,浓眉瞬间皱得死紧,他厉声呵斥道:“对长官恭敬些!”   “……”得,是他不配了。   就在这时,鱼三适时出声:“我被寄生的地方是眼球,omega没碰到过我,不需要做检测。”   森德见状,意味深长地瞥了鱼三一眼,然后也附和道:“对,他不需要。”   直到这时,alpha拧着的眉才松了些。他有些不耐烦地瞥了黎珀一眼,这才摆了摆头:“赶紧出去。”   啧,黎珀无语。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没空跟alpha掰扯,想了想,他决定在心里冲alpha翻个白眼,以示愤怒。翻完后,他脚底抹油,迅速溜了。   房间内,鱼三目不转睛地盯着omega的背影,直到omega消失在门外好久后才收回视线。   不出意外的话,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见omega了。   如果可以,他想把这抹身影印在脑海里,最好印得久一点,能帮他照亮未来的漫漫长夜。   *   黎珀没想到江誉走得那么快。   明明才过去了半分钟而已,等待他的就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了。   黎珀将指骨捏得咯吱作响,他想也不想,直奔光梯,迅速摁下了一层按钮。   最后,黎珀在白楼南门前一百米的空地上堵住了江誉。   虽然黎珀自身勤于锻炼,体能不错,但架不住omega这具身体不行。只是跑了一会儿,他就像刚犁完一里地的牛一样,脸色潮红、气喘吁吁,轻喘着拦住了江誉。   江誉没想到黎珀会突然出现,他停下脚步,蹙眉看向omega。   黎珀心下着急,还没等呼吸平复就开口,可一声“长官”才刚出口,声音就变了调,尾音又软又长,听上去很不对劲。   连黎珀自己都被这声音膈应住了,他一阵恶寒,赶紧深呼吸几次,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声线。   “长官,我有事想问您。”   “问。”江誉惜字如金。   黎珀抬起脸,一脸认真地看向他:“我想出S区。”   话音落下,江誉眉心渐渐拧起,他不容置喙地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黎珀不服气。   他又不是真正的E级精神力者,不比那些A级的alpha差。就算omega在体质方面比不上alpha,也可以在别的地方补上,除了发情期外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黎珀问过边庐,发情期也是有规律的,只要他算准日子,避开发情期那几天,那他就和普通alpha没什么区别,甚至能比他们更强。   所以,他怎么就不能出了?!   “外面危险。”江誉言简意赅地答。   “可外面哪有S区危险。”下一秒,黎珀顶嘴,“长官,您忘了吗?我和您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污染物寄生现场。要是只有一次也就算了,可是第二次、第三次,都被我撞见了,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他一脸执拗地盯着江誉,像是要讨个答案。   可江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底情绪极淡。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以后别乱跑。”   “……?”   黎珀真生气了,他哪里乱跑了?!   就在江誉抬脚要走的时候,黎珀没办法了,只能横下心,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袖子:“长官,你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江誉停下脚步,他垂下眼,瞥了眼被omega拽皱的袖口,再抬眼时,他的眼底忽然多了抹上位者的威压感。   “……”黎珀被这眼神盯得一阵心慌。他终于意识到硬碰硬行不通,于是迅速换了种策略,放软声音道:“长官,我是真的想出去。”   omega长得漂亮,黑色碎发散在额前,中和了他眉眼里的锋利,扮起可怜来毫无违和感。此刻的他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潮红,浅茶色的瞳孔望向江誉时,眼底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眼底只有自己的omega,但江誉除外。他避开omega的视线,转而扯出被揉皱的衣袖,冷声开口:“去找荆伦。”   黎珀委屈:“你这是在踢皮球!”   “……他负责这些。”   江誉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omega,回答完后,他再没看omega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身后,黎珀气得牙痒痒,就这?这不是踢皮球是什么?! 第46章   就在黎珀不爽的情绪到达巅峰之时,他回眸一瞥,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   等等,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直到这时,黎珀才终于记起自己一开始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帮边庐送眼药水的。   可距离他从边庐手里接过眼药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鱼三被感染这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他压根忘了要和边庐回报,甚至都没想过要跟他说一声……   坏了,他不会被边庐炒鱿鱼吧?虽然本来也没工资就是了……   黎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暂且放下对江誉的不满,拔腿就往白楼的方向跑。   很快,他就到了白楼三层,会诊室门口。   虽然黎珀算不上玩忽职守,但把边庐一晾就是好几个小时,他还是会感到心虚。   想到这里,他敲门的手更加犹豫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怎样狡辩时,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alpha。黎珀连忙侧身避让,想躲到边庐瞧不见的死角,可当他无意间抬眸,却忽然透过敞开的门缝,瞥见了正幽幽看向自己的边庐。   “……”糟糕,被发现了。   黎珀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一笑。等alpha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慢吞吞地挪动脚步,一点点磨蹭到会诊室内。顺带关上了门。   “边医生,我回来了。”面对边庐和善的视线,黎珀背后一凉。他不敢去看边庐的眼睛,于是垂下眼,看向他手里的笔。   下一秒,那只笔笔身一转,笔尖直直向下,猛地插在了木质桌面上。   紧接着,边庐一脸温和地将笔拔出来,笑眯眯地问:“终于回来了?”   黎珀盯着那个被笔插出来的黑洞,不敢吭声。   “一瓶眼药水能送三个小时,黎珀,你真有本事。”   “不是……”黎珀刚想狡辩,却被边庐打断了。   直到这时,边庐终于收敛起伪装来的温和,面色冷肃道:“黎珀,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白楼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尤其是四层,到处都是危险的试验品,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惹祸,甚至危及性命。你这次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你的安危?”   见omega一脸乖顺,压根不敢吭声的模样,边庐也不好再说重话。见omega迟迟不回来,边庐生怕他出什么意外,要不是提前给江誉发了条消息问,他估计现在已经上四层找人了。   这omega,真不让人省心。   “边医生,我错了。”黎珀眼尾低垂,悻悻地道歉。   “算了,”边庐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虽然江誉没跟我说你去做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小事,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黎珀闻言睁大了双眼:“您找了长官?”   边庐从鼻腔发出一道“嗯”的音节,旋即掀起眼皮看他:“我也没想到江誉居然真的知道你的下落。”   说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微妙。   黎珀自然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满,他尴尬地挠了挠脸,试图补救:“下次,下次一定先告诉您。”   “算你有良心。”边庐气终于消了,他一脸心疼地摸了摸桌面上被戳出来的洞,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黎珀见边庐脸色稍缓,于是鼓起勇气,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对了,您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行政官大人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边庐立刻抬眼看他:“你找他做什么?”   黎珀本来没有告诉边庐的念头,但要是不说,边庐估计不会告诉他。几番衡量下,他犹豫出声:“我想问问他我怎样才能出去。”   同一时刻,边庐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他眉头紧锁,盯着黎珀的神色掺了些冷意:“你想出去?”   “对,我想出S区。”   与江誉不同,边庐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问:“为什么?”   黎珀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理由,想了想,他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我不喜欢S区……的某些人。”   余光瞥见边庐脸色更冷,黎珀急忙补上后半句。   “因为他们欺负你?”边庐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他一边问,一边盯着omega的眼睛,像是想看透他心底的想法。   可黎珀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看透。他低垂下眼帘,眼底适时露出一抹害怕的情绪,里面还夹杂着淡淡的厌恶:“对,虽然您对我很好,但其他人和您不一样。当初在武器库意外发情,如果不是长官来了,我可能就被……”   说到这里,黎珀骤然沉默下来。他漂亮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声音里也添了分难过:“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之前遇见的人都对我很好,比现在好多了。”   紧接着,他抬起眼,眼底闪过一抹可怜兮兮的委屈:“边医生,就算成为普通作战员也好,最起码不用承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我真的受够了。”   一口气说完后,黎珀抿紧唇,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边庐的反应。   没错,他在卖惨,虽然他知道能不能出S区边庐说的不算,但总得从他这里套出点东西,譬如荆伦的联系方式什么的。   为了不引起边庐的怀疑,他刻意把话说的半真半假,毕竟确实有alpha看他不顺眼,经常欺负他。不过这对黎珀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又不会蠢到真的任由他们欺负。   而且据他观察,边庐比江誉好说话的多,人也没那么冷。江誉不会被他说动,不代表边庐不会。   果然,听见黎珀这一番话后,边庐陷入了沉默。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笔看了许久,最后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你义父为了送你进来花了多少心血吗?”   黎珀当然不知道,他甚至压根都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义父。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点点头:“我知道。”   “边医生,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就好。”像是看懂了边庐的顾忌,黎珀又补充。   既然omega都这么说了,边庐也不好再劝。他神色复杂地看了omega一眼,这才开口:“私人通讯器最顶端有个隐藏的检索栏,你要是想找谁,直接搜名字就行。”   黎珀闻言彻底愣住。   等等,就这?这么简单?   见omega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边庐忍不住低笑出声:“来了这么久,怎么连个通讯设备都不会用。”   “我……”   黎珀哑口无言,他这算不算吃了个哑巴亏?怪不得上次他打开通讯器,看见那么多人加他,原来是不用号码,直接就能加。   那兰登还问他要号码干什么,简直是多此一举!   黎珀觉得自己好像被戏弄了,他薄唇紧抿,满脸的不高兴。   见omega一脸怀疑人生,边庐忽然生不起气来了,他一边笑着看他,一边温声开口:“怎么,在生我的气?”   黎珀这才满脸不情愿地接话:“我哪里敢。”   “你脸上写着,哪里都敢。”边庐毫不留情地戳穿。   既然如此,黎珀也不掩饰了。他仰起脸,直白地抱怨:“谁让你不早点告诉我。”   闻言,边庐收了脸上的笑:“黎珀,我是希望你能明白,S区虽然对作战员来说不是避风港,但对你而言是。”   “怕吓着你,你来白楼这几天我从没让你接触过伤员,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做错了。”   “不是……”   就在黎珀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会诊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敲门声,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   “行了,”边庐摆摆手,“正好今天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边庐本以为omega会找借口多留一会儿,可没想到话音刚落,omega就冲他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好嘞,您先忙。”   说完后,他脚底抹油,迅速溜了,半点都没犹豫。   “……”   真是个娇气任性的小白眼狼,边庐无奈地想。   *   从白楼出来后,黎珀一分钟都没耽搁,直接冲回了宿舍。虽然他还没吃饭,但不影响,随便喝点营养液对付一下就行。   乳白色的营养液被他匆匆灌下,黎珀抿了抿唇,没尝出什么味道。为了不浪费时间,他迅速扔掉袋子,扑到床上拿起了通讯器。   他之前不知道通讯器的用处,所以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但现在他发现好像还挺有用的,以后得随时带着。   纯黑色通讯器被他拿在手心里握着,黎珀丈量了一下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他满意地按下启动按钮,然后一脸期待地戳了戳边庐所说的隐藏检索栏。   果不其然,一道矩形的检索框浮现在他眼前。黎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打出了【江誉】两个字。   下一秒,黎珀的好友栏里果然多了一个人,就在金沐和兰登的下面。   黎珀见状皱了皱眉,他长按联系人,手动把江誉拖到了最上面,这才满意地眯起了眼。   话说,江誉的联系方式不用申请诶,好像谁都能加。   难道荆伦也这样吗?黎珀又试了试,果然如此。   如果他没猜错,这两位应该和普通作战员不一样,普通作战员彼此之间添加联系方式需要通过申请,但他们不用。   想着想着,黎珀一不小心戳开了和江誉的通讯页面。   通讯页面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黎珀看不顺眼,随手发了一个【哈喽】出去。   发完后,他关了和江誉的聊天框,然后点开了和荆伦的。   一番思索过后,他打了一行字出去:   【行政官大人,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有事想见您一面。】   打完后,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仰躺到床上。说实话,他根本不想去见什么行政官,但是有些事不当面说清楚,以后再提就难了。   歇了一会后,他再拿起通讯器,忽然瞥见聊天框里有个红点。   黎珀瞬间眼前一亮,难道是荆伦回他消息了?   他兴致勃勃地点开,却没想到消息不是荆伦的,而是金沐的。   金沐:【我刚出完任务回来。】   瞥见这条消息后,黎珀皱了皱眉。他这是在干什么?显摆他能出任务?   下一秒,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金沐:【过去几天了,你还没回我,是没看见吗?】   “……”好吧,是他冤枉他了。   直到这时,黎珀才扫了一眼之前的聊天,看见了金沐的答复。   金沐:【星脑联通星际外网,S区属于秘密军区,为了防止军事机密泄漏,普通作战员不被允许使用。】   果然,和黎珀想象的大差不差。   他本没有回复金沐的兴致,但见金沐之前给他耐心解释了,所以想了想,还是回:【我知道了,多谢。】   金沐的消息紧随其后:【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认识一个叫‘宗太’的人吗?】   宗太?黎珀皱了皱眉,金沐忽然提起他干什么?   黎珀没正面回答他,只问:【怎么了?】   金沐回得很快:【没事,只是我这次任务是跟他一起的,他总是跟我打听关于你的事情,有点膈应。】   黎珀扫了一眼消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漫不经心地打字,故意歪曲事实道:【膈应?我吗?】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金沐一脸严肃地盯着通讯器界面,如临大敌。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情调,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却没想到自己能让omega误会到这种地步。   该怎么办?   他罕见地有些拘谨,指尖落在光屏上敲敲打打,但最终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但omega的消息又不能不回,他虽然不懂很多道理,但也明白不能不长嘴。于是,他一脸凝重地思考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打出一行字:   【不是,是他总是打听你这件事我觉得膈应,不是你。】   这次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   金沐紧张地捧着通讯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再补上一句?比如“你很好”,“你不膈应”之类的……   就在他眉头快拧成麻花之际,对方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哦,这样。】   见omega没再误解,金沐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敲敲打打,删删减减,终于又打了一行字出去:   【嗯,多喝热水。】   ……   通讯器那边,黎珀盯着这条消息,眼底情绪一言难尽。   他本来只是无聊,随便逗弄几句,本以为金沐能看出来,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在瞥见那行【多喝热水】后,黎珀脸色更复杂了。   救命,好直的alpha。   他不想再回,于是抛下通讯器,闭上眼睡觉。   *   人类基地,下城区,城郊荒墟。   体格庞大的污染物轰然倒塌,直直跌落在断壁残垣上,将地面震起一层浓重的尘埃。血水缓缓从它身体里溢出来,大滩大滩腥臭的污血浸没砂石,波及之处寸草不生。   江誉站在废墟上,从上而下俯视着污染物庞大的身躯,眼底满是冷漠与杀戮。   沾满鲜血的黑色手套被他一寸寸摘下,他扯断雪白的纱布,面无表情地擦着手腕上被溅到的污血。   此刻,他眼底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情感,连透支身体所带来的剧烈疼痛都没能引起他丝毫波动。他只是站在浓烈硝烟的正中央,机械地擦着手腕处的鲜血。   忽然,手腕处传来一抹微不可察的痒意。   漠然的视线掠过指骨一路向下,一道浅色疤痕突兀地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动作微微一顿,似乎不理解它怎么还在这里。   江誉不是个易留疤的体质,之前出任务时也难□□血,可从来没有疤痕能在他身上留超过七天。虽然之前也没有被咬过的经验,但江誉不认为omega的牙能比污染物的利爪还厉害。   尤其是当初被咬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皮肤被犬齿刺破时的触感都没有omega舔他伤口时强烈。   江誉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欲深究,只丢下手上沾满污血的纱布,眼眸冰冷地看向这座无人的废墟。   通讯器被他握在手里,他静静站了片刻,然后垂下眸,点下【任务完成】按钮。   就在他思忖着是继续还是回S区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聊天框里多了个红点。   很少有人给他发消息,唯一一个经常打扰他的也已经被他拉进黑名单了,所以现在联系他的人一定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问题——譬如有人被污染物寄生了。   思及此处,江誉没怎么犹豫就点了进去。   下一秒,一行字从屏幕上缓缓浮现出来,那行字很短,短到只有两个字节:   【哈喽】   “……”   江誉眼底逐渐浮上一层不耐,他眸色冰冷地瞥了一眼联系人,却在下一刻顿住。   【联系人——黎珀】   一时间,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眼底的冰冷渐渐褪去,江誉收起通讯器,转而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回S区。   *   五天后,黎珀终于收到了荆伦的回复:【今天。】   他不懂怎么会有人过了五天才看消息,但又想到另一位至今还没回消息的人,忽然觉得荆伦也不错。   就在黎珀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该去哪里找荆伦?   思及此处,他只能又问了一句:【您在哪里?】   对面这次倒回的很快:【S区行政室。】   ……谢谢,他还是不知道。   但好在S区每个建筑物内都有全息地标投影,黎珀又跑了一趟1号训练场,这才弄清了S区行政室的位置——就在江誉那座塔旁边。   剩下的就简单多了,黎珀根据记忆里的地图一步步往前走,终于走到了大概方位。   他本以为这里会和江誉那边一样清净,可没想到他才刚进去,就遇到了一群alpha。alpha显然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纷纷窃窃私语。   “好久没听见过关于omega的消息了,他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白楼的边医官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他去白楼帮衬,真是一点都舍不得他吃亏。”   “你胆子真肥,居然敢偷摸说边医官坏话,小心他下次给你打封闭针!”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omega看上去就是个绣花枕头,让他进白楼能指望着他干什么?就他这模样还救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我觉得不一定。你想啊,他长这么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大饱眼福了,或许这也算一种……呃……治疗方法?”   “你可拉倒吧,我觉得你精虫上脑得不轻。”   “咳咳……”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一是他们本来就嗓门大,二是存了一部分羞辱的意思。此刻,他们一边说,一边眼神戏谑地盯着缓缓走近的omega,似乎想在他脸上发现什么羞愤的表情。   可事实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omega的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一点情绪都瞧不见。   他只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跟前走过,没分给他们半点视线,好像他们只是站在这里的雕塑,根本不值得瞥一眼。   那一刻,两个alpha互相对视一眼,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荒谬的想法——好像他们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那个。   ……   此时,黎珀一脸平静地走到挂有【行政室】铭牌的房间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   行政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黎珀径直走了进去。   他眼神没乱瞟,只余光瞥了一眼房间里的布局,只一眼,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沉肃的威压感,和荆伦本人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怎么忽然想起找我了?”   声音落下,黎珀收敛思绪,抬眸看向荆伦,开门见山道:“行政官大人,我想出S区。”   荆伦听后脸上表情未变,他沉沉地看向omega,只是问:“为什么?”   紧接着,黎珀把跟边庐说的理由原封不动地跟荆伦又说了一遍。   荆伦闻言沉默良久。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否决:“不行,你父亲不可能同意。”   黎珀就猜到会是如此,他眼睛转了转,又道:“我可以去跟义父说。”   闻言,荆伦抬眼看向黎珀。他眼眸深沉,面上不苟言笑,盯着人时的视线像是要把人洞穿。他就这样盯着黎珀,许久才开口:“我想,你父亲大概是没时间的。”   黎珀眉心一蹙:“为什么?”   荆伦没正面回答,他只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外面现在的情况吗?”   黎珀摇了摇头。   “人类基地下城区已经沦陷了四成,上城区粮食短缺,能源供应不足,只能勉强维持着正常生活。曾经S区储备了未来五十年的能源,可近三年来,污染物大规模入侵,S区储备能源已不足十年。”   “而你的父亲,还在焦头烂额地忙碌着节省出更多能源,来保证你和S区的安全。”   黎珀听后心下一震。   全息模拟实战训练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处在黑暗中的街道肮脏又无序。污染物只在距他们一墙之隔的门外,死亡随时都在威胁着他们,黑夜下的垃耳角如同一座死城,荒凉又危机四伏。   可正因为这样,黎珀更加坚定了要出去的念头。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用鲜血换来的安宁,更无法对死亡和牺牲置之不理。   “我可以成为S区的作战员。”   话音落下,荆伦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复杂。他看向黎珀,缓声道:“A级精神力者都能在应对污染物的瞬间丧命,更别提你是一个E级的omega,我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与其留在S区被那些alpha羞辱,倒不如去多杀几个污染物。”黎珀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地开口,“行政官大人,你可能不懂,有时候精神上的侮辱也是能要一个人性命的。”   原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他穿来前,他的精神本就几近崩溃,金沐那一下更是直接压垮了他,让黎珀取代了自己。   也是因此,黎珀对金沐始终怀揣着一股复杂的情感。虽然金沐帮过他,对他也不错,但那也只限于如今的他。他对于原主的种种行径依旧是恶劣又可耻的,黎珀无法代替这具身体原谅金沐。   果然,荆伦闻言沉默了。   黎珀又趁势加了把火:“行政官大人,在我进S区的一开始,就有人把我哄骗去了白楼负三层。您应该知道那里都关着什么人,您希望有一天,我也被关在里面吗?”   “……这些我可以替你摆平。”终于,荆伦开口。   黎珀却没被轻易说动:“那些人对我怀揣恶意的根源就是S区的区别对待。您要是再这样做,等于又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明面上他们不敢怎么样,但背地里我会更加难过,我相信您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   “行政官大人,我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黎珀说得口干舌燥,他知道如果这都不能让荆伦改变想法,那再说下去也没用了,所以他不再浪费口舌,主动终结话题。   荆伦沉默了很久,硕大的扳指被他来回摩挲着,他隐在暗处的神情让人看不太分明。良久,他抬起头,微微颔首:“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见有希望,黎珀眼神一亮:“那大人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呢?”   “三天之内。”   ……   离开行政室后,黎珀顺道去了白楼。   会诊室内只有边庐一个人,黎珀推开门走了进去:“边医生。”   边庐“嗯”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黎珀乖巧问道。   “没有。”边庐想也不想地拒绝。无事献殷勤,他猜omega肚子里绝对没藏着什么好事。   忙着忙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黎珀说了一句:“对了,森德说他有事找你,让你有空去四层一趟,还是老位置。”   “找我?”黎珀讶异了一瞬,“找我做什么?”   这时,边庐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谁知道呢。”   黎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我现在过去一趟,谢谢边医生提醒。”   说完后,他脚底抹油,迅速溜了。   门内,边庐砸了砸嘴,有一种养大的白菜跑去别人地里的荒谬感。   *   白楼四层,临时休憩室。   黎珀推开门,果然瞥见了站在门内的森德。   “森医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森德转过身,冲omega笑了笑:“鱼三的手术做完了。”   黎珀瞬间睁大了眼:“那……”他还活着吗?   森德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没了双眼而已,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摘除眼球后他果然通过了污染物筛查。”   “那就好。”黎珀轻轻舒了口气,“不过怎么这么快?”   “快吗?”森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凡是和污染物沾上边的,都是S区的大事。这几天行政官大人亲自跟进,我们可不敢怠慢。再说了,鱼三这情况还是早弄早好,要不然延误时机就麻烦了。”   听后,黎珀赞同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荆伦这几天没回复自己,原来是在忙这些。   “对了,行政官大人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所以他嘱咐我告诉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森德叮嘱道。   黎珀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还有……”忽然,森德犹豫了一瞬,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主动问道。   “鱼三明天就要被遣送出S区了,你要不要……去见他一面?”百般纠结下,森德还是开口,“他没有主动提,是我自己跟你说的。他现在刚做完手术,心情很低落,应该也不想麻烦你,但是我想了想,他挺在意你的,也许会很想见你吧。”   “明天被遣送出S区?”黎珀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被遣送出去?”   森德就知道omega不会明白,于是他苦笑着解释:“鱼三在S区的工作是研究员,他眼睛失明了,S区自然不会留他。我们能留在S区,只是因为我们能给S区提供价值,这里不养闲人的。”其实森德还有后半句没说完,那就是——除了你。   黎珀听后,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那S区会帮他安置好一切吗?”   森德似乎被这问题弄得一愣。他思考许久,才斟酌着开口:“住处是会的,但至于其他的,就看鱼三自己的造化了。”   “可鱼三是因为S区才……”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森德连忙将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不要这么说,就算为S区捐躯,也是我们的荣幸,而且鱼三只是摘除了眼球而已,四肢还健全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珀眉头皱紧,有些不敢苟同。   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太久,而是掀起眼皮,看了森德一眼:“可以。”   和鱼三不同,森德秒懂黎珀的意思,他嘴角立刻扯出一抹笑:“那你明天方便吗?鱼三明天下午乘坐星舰离开S区,中午会有一段空闲时间。”   黎珀一愣:“现在不可以吗?”   森德一脸的讳莫如深:“不行,现在有专人负责看管鱼三。他是S区核心研究员之一,接触了很多S区机密,S区得先为他做完记忆消除手术才可以放他离开。”   “……”黎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做完手术之后,他还会记得这一切吗?”   “这你放心,”森德闻言咧开了嘴,“涉及S区机密的人和事不会记得,但你是一定会记得的。”   嗯?等等,这是不是在说他不重要的意思?   黎珀怀疑森德在内涵自己,但他没证据,只能作罢。   森德嘿嘿一笑:“那就明天中午十二点,白楼北门,到时候鱼三在那里等着你。”   “好。”   *   次日中午。   黎珀顶着大太阳,来到了白楼北门。   他依旧倚靠在那根熟悉的栏杆上,神色淡淡地盯着眼前这一处空地。   他还记得在这里发生过alpha自爆事件,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心底埋下了某颗奇异的种子,一颗靠自己的能力保护其他人种子。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很狂妄,但这想法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就在黎珀陷入沉思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循声看去,是鱼三和搀扶着鱼三走路的森德。   此刻的鱼三眼睛上蒙了一层白色纱布,挡住了小半张脸。纱布很厚,但黎珀依然能看出本该是眼球的位置此刻却微微凹陷下去,空荡荡一片。   和以往不同,鱼三脸上那抹健康的红润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沉的暮气。虽然他有意压制,但从内而外透露出来的颓丧却骗不了人。   “你们先聊,我随处逛逛。”森德很识时务的离开了。   待森德走远后,鱼三终于开口,声音里含着笑意:“我没想到你会来。”   黎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淡淡地“嗯”了一声。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鱼三头朝着omega的方向,试图正对着他的脸。可惜他看不见,头不自觉偏了些,目光的位置落在了omega的右肩。   黎珀见状稍微往右站了站:“黎珀,琥珀的珀。”   “很好听的名字,”鱼三微微一笑,“我叫鱼三,酸菜鱼的鱼,三条杠的三。”   黎珀也笑了:“你的自我介绍也很有趣。”   “谢谢。”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黎珀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懂得该怎样安慰人,而鱼三则是积蓄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想了很久,鱼三终于缓缓开口:“我忘了很多事,但是我没有忘记你。我想,虽然我不了解那些事情究竟是什么,但你对我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   黎珀沉默一瞬:“那你怪我吗?”   鱼三闻言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会,在我的潜意识里,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说完,鱼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估计也没报答的机会了。还是谢谢你,希望你在这里能过的开心一些。”   “你也是。”黎珀真心实意地开口。   鱼三本来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不管说些什么,都是在破坏此刻的氛围。于是,他只站在原地,认真想象着omega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然后内心极为认真地说了一堆话,道了一堆谢。   留给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鱼三越是珍惜,就觉得过得越快。还没等他做好准备,森德就遛弯儿回来了:“星舰已经准备好了,你该走了。”   明明眼睛上还缠着纱布,但鱼三的眼底还是流露出近乎沮丧的神色。他有些不舍地盯着omega的方向,迟迟不愿走。   最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黎珀,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善良的人,希望你未来能过得很好。”   说完后,他没再停留,在森德的搀扶下转身就走。   背后,一道清润的声音随风响起:“你也是。”   那一刻,明明他已经没了双眼,却依旧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他强忍难过,没再回头,随着森德的脚步一步步走远了。   身后,黎珀站在原地,面上有些动容。   自从进入S区以来,他身上的标签从来都是“漂亮”“废物”“omega”,几乎所有人都拿这三个词为他做定义,不是漂亮的omega,就是废物omega,亦或者是漂亮的废物,他都已经免疫了。   此刻,他忽然听到有一个人为他打上“聪明”“善良”的标签,既没有强调他的美貌,也没有特指他omega的身份,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黎珀深深呼吸了一瞬,试图将那突如其来的感触给压下去。   可还没等他酝酿好情绪,一道冷淡的声音却忽然从背后传来:“很难过?”   黎珀被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立刻扭过头,却在瞥见那个人时更惊吓了——怎么会是江誉?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压根没发现?   江誉却没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omega,脸上没什么表情。   “要是我说我很难过,你会安慰我吗?”黎珀抬眸看他。   “不会。”江誉淡淡答。   “那不就是了。”黎珀负气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以后你会习惯。” 第47章   习惯?黎珀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这该不会是在咒他吧?   绝对是!   他满脸不高兴地转过身:“长官,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omega的脸上写满了明知故问,江誉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只垂下眼问:“你去找了荆伦。”   黎珀点点头:“对呀,你让我去找的。”   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誉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平静地看着他。   黎珀望向江誉的眼睛,想看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进对方眼底时,却觉得那是个深色的漩涡,盯得越久,陷得越深,险些让他窒息沉沦。   不对,不该这样。   omega浅茶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抹不合时宜的茫然。明明江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为什么眼底的情绪这么令人捉摸不透?   黎珀感到匪夷所思,他阅人无数,几乎对方一个动作就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再不济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江誉和那些人都不同。   他明明看上去心思不重,不像荆伦似的都把深沉写在脸上了,但实际却恰恰相反,黎珀忽然觉得江誉不比荆伦差多少。   啧,都是一群老狐狸!   思及此处,黎珀微微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江誉是一块冰,却没想到这冰里还缠着团毛线球,要是想把毛线捋顺,还得把手冻伤……不值得。   黎珀想通了,他掩下眼底的情绪,换上另一副乖巧的面具:“那行政官大人同意了吗?”   江誉没正面回答,只问:“不是想出去吗,为什么又要当作战员?”   黎珀听后,眼眸微微弯起,里面盛满了笑意:“因为想成为像长官您一样厉害的人。”   岂料江誉却不吃这套,他无视了omega的花言巧语,冷冷警告:“说实话。”   “……”黎珀没想到这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腿上,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终于肯老实开口,“义父不允许,我不能离开S区,所以要是想正大光明地出去,就只剩下成为作战员这一条路。”   “出任务很危险。”江誉眉心蹙起,脸上有隐隐的不赞同。   黎珀闻言眨了眨眼:“长官,您是在担心我吗?”   “……”   见江誉神色逐渐变得冰冷,黎珀不敢再作死了。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没事,我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还是说,长官您也瞧不起omega?”说这话时,黎珀耸拉下眼尾,看上去很是委屈。实际上,他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江誉,想看看他的反应。   结果令他很满意,江誉没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可黎珀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哪能允许他走。他立刻上前一大步,想拉住他,岂料距离没把握好,他用力过猛,脚下没刹住闸,鼻尖直直撞上了江誉的后背。   “草……”   黎珀一不小心爆了句粗口,可他顾不得了,只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鼻尖。虽然看不见,但黎珀知道,自己的鼻梁百分百被撞红了,一股酸涩顺着鼻梁涌上双眼,黎珀眼底骤然一酸,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妈的,难不成他祖坟冒黑烟了吗?要不然为什么能栽一个人身上两次?   上次还好,只撞到额头,揉揉也就不疼了。可这次撞到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鼻梁!   之前他躺着玩手机,手机一不小心摔鼻梁上了都得疼半天。这次撞上江誉后背,滋味居然比手机摔脸上了更酸爽,妈的,江誉的背怎么这么硬?!   黎珀一脸控诉地捂住鼻子,皱眉忍下那股强烈的痛感。他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一时间眼眶全红了。   这情况显然也在江誉的意料之外,他面色微顿,罕见地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和omega一脸痛苦的模样不同,江誉就跟没事人似的,甚至在omega撞上来那刻都没有太大反应。要不是见omega陡然停住脚步,他或许都不会回头。   “还疼吗?”思忖良久,他终于开口。   omega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红着一双眼睛瞪他,捂着鼻子的手依旧没有放下。   “……去白楼。”   见江誉一脸云淡风轻,黎珀都快被气死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在武器库咬那口还是太轻了,应该狠一点,最好直接给他咬下来一块肉,让他知道什么叫疼。   这一刻,他一点都不想理江誉,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在狠狠瞪了江誉一眼后,他生气地撇开视线,扭头就走。   江誉:“……”   S区作战员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毕恭毕敬的作战官大人居然被一个omega晾在了原地。而且他的脸上还没有任何被冲撞的怒意,只有眼底闪过的微不可察的困惑:   他是说错了什么吗?   omega为什么要生气?   *   黎珀一路捂着鼻子走回宿舍。   他生怕自己流鼻血,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连步子都不敢迈大。   每走一步,他就在心底骂江誉一回,可骂着骂着,连他自己都心虚了——这好像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撞上去的,和江誉并没什么关系……   但黎珀向来不讲理,要不是江誉转身就走,他怎么会上前去追。而且江誉步子迈那么大干什么,难道身后有鬼追他吗?   就算有鬼,也是很厉害的鬼,黎珀一边生气一边想。   回到宿舍后,他扯下了浴室里的毛巾,用冷水打湿后敷在自己的鼻梁上。断没断他不知道,但肯定是肿了。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朝身侧枕头来了一拳。   妈的,想想就生气。   黎珀的气来得快散得也快,很快他就忘了江誉这茬,反手摸出枕头下面的通讯器。   荆伦说在三天内给他答复,今天是第二天,也不知道他想没想好。黎珀一边想一边按下通讯按钮,却在瞥见屏幕时猛地一顿。   等等,他的通讯器怎么变样了?   黎珀先是睁大了眼,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了通讯器的左上角。   左上角,他的用户信息不知何时变了,从【黎珀】变成了【作战员E001】。   作战员E001?   这编号倒是新奇。黎珀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E?001?   黎珀的脸色瞬间黑了。   草,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S区唯一的E级精神力者啊。   不过无所谓,黎珀不care。他强迫自己从那串编号上移开视线,看向新增的任务栏。   可让他失望的是,任务栏里什么任务都没有,光秃秃一片。黎珀皱眉戳了戳,下一瞬,光屏忽然一亮——【任务派遣通知】。   旋即,黎珀眼底也骤然一亮。他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毛巾,随手丢在了床架上,然后聚精会神地看向光屏。   【E级任务】   【时间:48h后】   【队员:4人,侯鸣、金斯利、匡风、黎珀】   【地点:城郊废工厂】   【任务详情:消灭附近污染物】   “!”   黎珀得偿所愿,眼底终于浮上一抹真情实感的笑意。他随手拿过一旁的枕头,温柔地将它垫在下巴底下,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对它干过什么。   虽然只是E级任务,但黎珀仍然开心极了。他眯起眼睛,开始思索下一步计划。   *   另一边,匡风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E级任务?系统难道抽风了?   要知道他来S区这么久,从来没见过E级任务,最低的也是D级,而且他早已经不是新人了,要是真有E级任务,系统也不会派给他才是。   最离谱的是,一个E级任务居然需要四个人?他之前做的B级任务也顶多才需要三个人,怎么这次不减反增呢?   匡风搞不懂,也没敢问。他手指下滑,一路滑到队友栏,仔细地看了看。   等等,黎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眼前的餐盘忽然被人用筷子猛地一敲。他被吓得措手不及,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下一刻,他再也不敢耽搁,立刻挺起身板,冲着对面小声道:“狄哥。”   狄开不满地咧开嘴,满脸的横肉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匡风缩起脖子:“狄哥,系统刚给我派任务了,我光顾着看通讯器了,没注意。”   “瞎,又是任务。”狄开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忽然,他目光落到了匡风面前的餐盘上。下一秒,他冲匡风努了努嘴。   匡风哪里不懂狄开什么意思,他脸上瞬间堆起笑容,一手拾起桌上的筷子,一手拿起餐盘,作势要把食物往狄开的餐盘里掰。   狄开见状不满地眯起了眼,下一瞬,他握住手里的筷子,“啪”一下就往匡风手背上敲。   几乎是一瞬间,匡风的手背上瞬间浮起了一道红痕。狄开好歹也是个A级alpha,他虽然收着力道,但下手仍不轻,匡风的手背差一点就要破皮出血了。   可是他脸上压根没有一点在意的模样,只一把端过匡风身前的餐盘,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这还差不多。”   倒完后,他一边嘟囔,一边把盘子甩回了匡风面前。   匡风没吃多少,餐盘里还剩下不少饭,此刻被狄开这么一倒,里头瞬间就剩了几粒白米饭。匡风本来就饿,此刻看到餐盘里的饭,怒气顿时涌了上来。   但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手放在膝盖上,渐渐攥紧成拳。   狄开显然没察觉到他的举动,他只抬了抬下巴,问:“怎么不吃?”   匡风紧咬牙关,没吭声。   狄开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停下筷子,眼底浮上一抹阴狠。他笑着看向匡风,眼角挤出一道沟壑般的褶皱:“既然你不愿意吃,那以后我都帮你代劳了,怎么样?”   “别,狄哥。”匡风终于出声,他牙关泛起了酸意,但仍一寸一寸将手拿上来,颤抖地握住了筷子。   他极力控制着不将筷子拧断,然后一点一点扒光了黏在盘壁上的米饭。   总共也没几粒,他很快就吃完了。在他放下筷子抬头的那一瞬间,狄开一边往嘴里塞着属于他的米饭,一边笑着看他:“哟,今天怎么吃这么干净。”   匡风沉默着没说话。   吃饱了的狄开心情很好,他没在意匡风的沉默,转而问:“系统给你派了什么任务?”   按照S区规矩,作战员彼此的任务应该是保密的,不管是出任务前还是出任务后都不能跟别人透露,否则一经查实,会遭受处罚。但匡风哪敢不说,于是,他强忍愤怒,一字一句把任务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狄开。   狄开其实本来只想满足一下自己的窥探欲,可没想到这一窥探,还真让他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黎珀?”他一边咂摸着这两个字,一边危险地眯起眼。   “怎么了?”匡风一愣,他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没想到狄开也听说过。   “你还记得吗?当初在1号训练场,我带你们去见的那个omega。”话音落下,狄开轻嗤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被狄开这么一提醒,匡风终于想起来了。他瞪大双眼,震惊地开口:“这就是那个omega?但他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吗?怎么可能会出任务?”   “谁知道呢。”狄开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将筷子摔进盘子里,站起身要走。   匡风也跟着站起身,他手指僵硬地弯曲一瞬,最终把狄开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连带着自己的一起端了出去。   狄开空着双手,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眼底缠着一股浓稠的郁色。匡风见他这幅模样,不敢去打扰,怕又给自己惹一身骚。   忽然,他的肩上搭了只手。   就在匡风以为狄开要照着自己脑袋呼一巴掌的时候,他身体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细瘦的脖子猛地缩起,连身躯也颤了颤。见状,狄开噗嗤一声笑了:“怕什么?”   说完,他揉了把匡风的脑袋,语气阴鸷道:“对了,你应该知道吧,omega和我有点过节。”   匡风眼眸紧闭,颤抖地点了点头。   “那这次任务,该干什么你应该知道。”狄开扯出一抹笑来,挤得脸上都是横肉。他又拍了拍匡风的肩膀,这才垂下手,大步往前走。   站在原地的匡风缩着肩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难道,狄开是想……?   可omega的事情他不是没听说过,有一个alpha只是把他诓去训练而已,那个alpha就遭受了S区惩戒。要是他这次真把omega弄出什么好歹,S区上层怎么可能放过他?   但如果omega真的全须全尾的回来,狄开又肯定饶不了自己……   一想到这里,匡风焦虑得快发疯了。   *   时间不等人,很快,两天后就到了。   黎珀第一次出任务,难免有些新鲜。   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作战服,动作麻利地换上。   普通作战员的作战服有两套,一套是纯黑色的,一套是迷彩的。这次任务的地点在废弃工厂,黎珀觉得迷彩服大概率派不上什么用场,于是选了套黑的。   说实话,他最喜欢的还是江誉身上常穿的那套军装,可惜他没有。   一想到江誉,黎珀的牙就又开始痒了。他甩掉脑海里关于他的一切,动作麻利地绑好作战靴的系带。   为了防止出意外,黎珀还是拉开床头柜,撕开新的阻隔贴,牢牢贴在自己的后颈处。毕竟,出了S区,谁知道那些alpha都打的什么心思呢。   就在黎珀全副武装后,他忽然觉得手里少了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他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只能回忆起全息模拟实战演练那次。忽然,他瞪大双眼,想起来了。   是武器!   但是……武器从哪里拿?就在他摸不着头脑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武器库。   可是他为数不多几次进去的经历都是被人带的,唯一那次他自己去,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那句话他到现在都记着呢:   【抱歉,您未在近期需求名单内,检测不予通过,请尽快离开】   等等……需求名单?   难道需求名单就是任务名单吗?黎珀忽然涌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向来办事迅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拿着通讯器出了门,前往武器库。   武器库大门前。   黎珀识别指纹、识别虹膜。   【识别完毕,检测中……】   【检测通过,祝您任务顺利!】   果然。   武器库大门自动敞开,黎珀眼底浮上一抹笑。下一瞬,他抬起脚,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武器库内不仅有热|兵器,还有冷|兵器。黎珀盯着琳琅满目一排武器,陷入了沉思。   在白楼为江誉检测完精神力波动阈值后,他又偷偷摸摸地给自己检测了一次,虽然副绑带被江誉给扯坏了,但黎珀觉得仪器应该没坏。   假设仪器没坏,黎珀猜测自己的精神力波动阈值为【E-A】。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么不稳定,他的精神力时好时坏,甚至有时候接近于无。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想通了为什么当初在全息模拟训练场,他并没有打出开始那两枪——因为他的精神力不稳定。   但……为什么会不稳定呢?黎珀有一个模糊的猜测。   会不会是因为原主本来就快要崩溃了,然后他一个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又来取代了原主,所以才导致他的精神力如此紊乱?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黎珀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忽然决定了什么。紧接着,他从墙上取下了一把B级手|枪,又转去冷兵器区,取下了一把匕首和几包毒药。   时间不早了,他扫了眼通讯器,根据系统的指引,前往S区星舰轨道。   星舰轨道位于S区东南角,黎珀从未踏足过这片区域,一时很是稀奇,同时,这里也是任务小队的集合地点。   黎珀其实有些不解,难道系统都是随机组队的吗?如果真是随机的,那一群人刚认识,还没摸清彼此的擅长领域和作战习惯就赶鸭子上架,一起并肩战斗,会不会连累彼此,适得其反?   他不懂,但也没时间再细想,因为他瞥见了他的队友——   那一刻,黎珀的世界都灰暗了。   救命,系统是不是跟他有仇?   要不然为什么给他塞的队友里,三个有两个都跟他不对付?   那三人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了他。那一瞬间,除了匡风外,剩下两人都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目光。   金斯利从没见过黎珀,所以当他瞥见omega的那一刻,眼底骤然泻出一抹微光。难怪这个E级任务系统派了四个人来,敢情是让他们保护omega呢。   金斯利以前虽然不知道omega长啥样,但对omega的事迹略有耳闻。   传言,他不仅靠走后门进S区,还靠那张脸吸引了不少alpha,让他们心甘情愿替他办事。每次听到身边的alpha这么说,金斯利都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   能有多漂亮?他就不信omega能有他在下城区妓馆嫖的beta漂亮。就多了个生殖腔而已,那些alpha就跟精虫上脑一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真是愚蠢。   虽然S区明令禁止alpha不允许在出任务时乱搞,但总有人阳奉阴违,金斯利就是其中一员。每次有下城区的任务,他总是支开其他的alpha,去妓馆舒服一个晚上。所以他自认眼光挑剔,这omega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在余光瞥见omega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凝住了。   那一刻,就像黄鼠狼见到了鸡,狼见到了肉,奸商见到了大肥羊一样,他兴奋地眼睛都在冒光。   操,这omega怎么长得这么纯!   这脸,这腰,这腿……那一刻,金斯利忽然都想流口水了。   明明他睡过的beta不算少,omega虽然不敢睡,但也给几个做过临时标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像眼前的omega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他兴奋到瞳孔颤栗。   ——他一定很美味。   想到这里,金斯利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不是说保护omega吗?那把他扔在床上,抱在怀里,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保护呢?   与金斯利的兽|欲不同,侯鸣心底只有妒恨。   第一眼见到omega时,他就提出了咬脖子的互惠提议,只要让他咬一下,他就能罩他,明明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但他不懂为什么omega会拒绝。   第二次,2号训练场,他又一次遇到了omega,并且再一次提出了相同的提议。他本以为omega在瞥见训练场残酷的场景后,会心甘情愿答应他,没想到他居然嘲讽自己,还说他不行!   ——“所以,这位Alpha,你是在向我证明什么呢?”   ——“是在证明……你不行吗?”   这两句话,成为了他无数个晚上的噩梦。没有哪个alpha能忍受被omega说不行,侯鸣也是。更别提那时omega居然还躲过了他的攻击性信息素,这让他气得大半夜都睡不着觉。   后来,他安慰自己,只是训练场血腥味太浓,把他的信息素盖过去了而已,并不是他的原因。但就算这个揭过了,omega羞辱他的场景还迟迟徘徊在脑海里,阴魂不散。   侯鸣一直在寻找着报复的机会,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想到这里,他隐下眼底的歹毒,抬眼看向不远处张扬又漂亮的omega。   这三人里,只有匡风是最正常的,他谨遵S区规矩,不敢对omega有非分之想,但狄开那边,如果他不给omega使绊子,又不好交代……   该怎么办?匡风站在原地,脸上一阵凌乱。   在这三人里,黎珀只认识侯鸣和匡风。侯鸣还是一脸的尖嘴猴腮相,黎珀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反胃。他撇开视线,看了眼金斯利,却在看清他眼底的情绪时一顿。   ……那种眼神黎珀很熟悉,里面是满满的“性”致。   金斯利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他仍假惺惺地装出一脸温和的模样,冲omega伸出手:“金斯利,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黎珀没握,他只敛下眸,冲金斯利淡淡一笑:“黎珀。”   金斯利毫不尴尬地收回手,omega的冷淡不仅没让他失去兴致,反而让他觉得更有趣了。   这叫什么,欲擒故纵?这可和传言中的他对不上号啊,怎么突然就变得矜持了呢?   这名叫“黎珀”的omega,可真有意思。   剩下的两人都和黎珀有过节,因此互相之间都没打招呼。黎珀毫不在意,他比较担心接下来的任务——一对三,好像胜算有点小?   他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三人看他的眼神,金斯利眼底都是欲望,侯鸣脸上都是报复,只有匡风,眼底什么都没有,清澈又愚蠢。   但他并没有对匡风放下警惕——他背后的人是狄开。虽然黎珀同狄开接触不多,但能看出来他心胸狭隘,又爱恃强凌弱,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绝对是个难缠的。   既然这样,匡风会不会也是他凌的“弱”之一?如果真是这样,那……   黎珀一边想,一边同三人一起登上星舰。   他刻意落在了最后的位置,就是想等他们都挑完座位后,自己再选一个。果然,金斯利在落座后,眼神一直往他这边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黎珀无视了他的目光,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坐着。假如不这样,金斯利一定会想方设法坐在自己旁边,到时候被揩了油都不知道找谁说理。   很快,星舰沿着轨道出发了。   星舰内部宽敞宏大,舰舱内壁由高科技金属打造,泛着银灰的金属光泽。抬头时,黎珀甚至能看清整个星际在星舰上方的投影。无数行星铺陈在深蓝色银河中,组成一道耀眼的行星带,瑰丽又浩瀚。在无数个围绕着太阳的星球中,黎珀忽然看到了自己身处的这颗。   虽然它已经伤痕累累,但仍不失耀眼与璀璨,它横亘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诠释了宇宙的神秘与壮阔。黎珀怔怔地盯着它,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他们这样,算不算在拯救世界?   很快,黎珀被自己逗笑了,好中二啊。   就在他垂下眸的那一刻,余光忽然扫到了防弹窗之外的情景。   入目所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   密林绵延几千里,覆盖了黎珀视线所及之处的所有土地。而在密林最中央,一片区域被单独开辟出来,里面高科技建筑鳞次栉比,到处都充满了科技感——是S区。   看到这里,黎珀恍然。怪不得那些alpha都称呼S区为秘密军区,原来普通人压根找不到这里在哪,更别提进来了。   同样的,黎珀也明白了S区为什么只能靠星舰出入——因为它压根就没有门。人一旦走出S区,马上就会身陷密林,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最后只能化为累累白骨。   忽然,黎珀心下一悸。如果他没有强烈要求出S区,那是不是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片被密林环绕的S区里,守着寡淡无味的营养液过一辈子?   要是那样,他真的会被逼疯的。   星舰速度极快,就在黎珀胡思乱想的功夫,它已经驶出了密林,到达了人类基地城郊区。   最后,星舰稳稳降落,黎珀同另外三人一起着陆。   手|枪被黎珀别在后腰处,毒药装在作战服口袋里,黎珀右手紧握匕首,眼眸冷静地看向这片城郊。   人类基地城郊区很大,而且说是城郊,其实离人类基地很远。近几年污染物越发猖獗,属于人类的领土逐渐被侵占、缩减,而屹立在城郊的这片工厂,就是污染物泛滥之前的产物。   据系统提供的资料来看,这所工厂曾经是生产化学药品的,也是被标记的污染片区之一,不过这里污染程度并不严重,危险等级为E。   没错,就是黎珀接到的E级任务。   与黎珀不同,其他三人脸上都没什么凝重的神色,下了星舰之后,也是各走各的,互不干扰。   侯鸣本来走的好好的,但走着走着,他那双绿豆眼逐渐变得不老实了。   他想报复omega想了太久,虽然不至于要omega的命,但至少也得把他狠狠教训一下,让他长点记性。   但同时,他也担心剩下的两个alpha会阻拦他。毕竟金斯利一看就对omega有浓厚的兴趣,匡风他虽然不了解,但打眼一看,眼神有点蠢。   所以,他眼睛咕噜一转,最终慢慢靠近了金斯利。   “嘿,伙计,你之前出过E级任务吗?”   金斯利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戳穿,只笑道:“没有,这还是第一次。”   “我也是。”侯鸣半真半假地抱怨,“本来想多出几个A级任务,好在大人面前表现表现,说不定能被提拔选入特殊行动组,可没想到不仅没有A级任务,还来了个E级的,真是晦气!”   特殊行动组?那又是什么东西,黎珀动了动耳朵。   “谁不说呢。”金斯利依旧笑着附和。   “他爷爷的,出过这么多次任务,就盼着有一天能和S级精神力者组队,SS级精神力我不敢想,可S级精神力总行了吧?可没想到,千盼万盼,居然盼来了个废物E级!”   “……”黎珀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心底翻了个白眼,暗暗骂道,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我可是至少A级呢!   可这话他不能嘴上说,只能在心里说说。   “对了,你说,后边那个不会拖咱后腿吧?”侯鸣试图挑拨离间。   可金斯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个E级任务而已,能拖他什么后腿,就算有污染物,也是动动手指就能消灭的事儿。比起任务,他觉得更难攻略的是omega。   金斯利虽然不知道侯鸣和omega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话无疑为自己垫了个能表现自己的台阶。不用白不用,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后的omega,笑着开口:“没关系,这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能力摆在这里,omega想怎样麻烦我都可以。”   呕,侯鸣被恶心到了,他面上不显,仍讪讪笑着,但身体立马诚实地和金斯利拉开了距离。   妈的,油腻男!   黎珀也觉得有些油腻,只不过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淡笑着冲金斯利点了点头。   待金斯利转回头后,黎珀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淡淡看向不远处的工厂,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   目睹了一切的匡风:……   他不敢说,他什么都不敢说。   很快,工厂到了。   这座工厂已经很破旧了,印刷在工厂大门处的油漆状字迹也被风沙覆盖了不少,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字,好像是个大写的“三”。   由于这里是城郊区,一点植被都没有,所以裸露的岩石都被风化成了沙砾,风一吹,空气中就浮起了漫天黄沙。   工厂周围也堆积了一层沙石,黎珀靴子刚陷进去,再拔出来时,细碎的散沙瞬间填满了脚印,一点人来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很快,一行人进入了工厂内部。   工厂内部很大,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堆报废的化学器材,从落灰程度就能看出已经放置在这里许久了,轻轻一抹,那灰尘甚至能填满整个指甲缝。   黎珀自然没抹,但侯鸣抹了。抹完之后,他一脸嫌弃地蹭到了黑色作战裤上,下一秒,那块黑色布料瞬间变得灰扑扑的,就像刚从泥里摸滚打爬出来一样。   黎珀嫌弃地移开眼。他抬起眸,扫了眼工厂布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就在黎珀垂眸深思之际,金斯利忽然开口:“所以……污染物在哪里?”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众人皆是一顿。是啊,污染物呢?   放眼整个工厂,都没瞧见一点污染物的痕迹,不仅如此,除了那些落灰的化学器材外,其他的地方都挺干净,连……   等等!   电光火石间,黎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重新抬眸瞥向工厂顶部,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这里没有蜘蛛网。   要真是破旧废弃的工厂,那角落里怎么可能不生灰,房梁上怎么可能没有蜘蛛网?   这正是这座工厂的诡异之处——这里太干净了。   黎珀沉下眼眸,刚准备四处看看,余光却瞥见一团黑影从房梁处闪了过去,下一秒,它直直冲着金斯利的方向扑过来!   金斯利到底是个A级alpha,作战员敏锐的直觉迅速让他反应过来,他反手掏出手|枪,迅速冲黑影的方向扣下板机——   “砰!”   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那团黑影在空中顿了一顿,随即直直掉在了地上。   金斯利上前一看,眼底闪过一抹不屑:“是蜘蛛被污染了。”   “就这?”侯鸣轻嗤一声,“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就连匡风也觉得过于简单了,一个蜘蛛而已,也值得他们兴师动众,专门乘坐星舰来处理?   而且这里离人类基地很远,就算真的有污染物,短时间内也不会波及到居民区,暂时放着置之不理也没关系。   S区什么时候这么不分轻重缓急了?   还是说……他们三个只是陪着omega来散心的呢?   连匡风都能想到这点,侯鸣自然能想到。他狠狠朝地面啐了口唾沫,神情晦气极了。   就在匡风抬头检查上面还有没有污染物的时候,视线中忽然闯入了一抹黑影。   和刚刚污染物一模一样的黑影。   那道黑影倏然地朝omega后脑勺俯冲过来,漆黑的螯肢微微弯曲,俯冲着朝黎珀的头颅刺去。   匡风神色一凛,几乎立刻就要出声提醒,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前一秒,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狄开的话。   “……”话到嘴边,被他倏然咽下,他神色紧张地盯着omega的头顶,满脸犹豫。   黎珀其实早就发觉了。   趁污染物俯冲过来的前一刻,他蓦地侧过头,匕首在他手里闪过一道寒芒。顷刻间,污染物被削成了两半,直直掉到了地上。   “你……”匡风目瞪口呆。   不都说这omega是个废物吗?他刚刚是怎么反应过来的?虽然这对作战员来说不算难事,但这是他们经历了上百场生死才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难道这omega也……   不,绝对是运气,匡风想。   黎珀瞥见了匡风的神情,但他只是淡淡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黏稠的黑色液体粘在干干净净的匕首上,污浊又刺眼。黎珀眉心蹙起,觉得脏,得找个东西擦擦。视线所及之处,他只在墙角里发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箱。   木箱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连木刺都软了下来,边缘处脏污一片。   黎珀一脸嫌弃,但还是走过去,蹲下身,把匕首贴在箱角处蹭了蹭。   木箱摇摇欲坠,只一碰,就有碎屑扑簌簌地落下来,掉到了黎珀脚边。   黎珀缩回脚,本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他没怎么犹豫,直接将匕首插入木箱缝,把箱盖挑了起来。   下一瞬,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窸窣声。 第48章   随着箱盖被揭开,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搔刮在鼓膜上,让黎珀头皮一阵发麻。   握住匕首的手紧了紧,黎珀压下不适,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箱体内壁挂着无数张密密麻麻的精网,精网上缀着浅黄色膏状物质,无数只雄蛛和雌蛛正在上面疯狂交|配。   雌蛛产下的卵袋被覆在蛛丝织成的产褥上,不少幼蛛已经完成了蜕皮,正挣扎着从卵袋里钻出来。待钻出来后,它们迫不及待地爬上箱壁,争先恐后往外爬。   之前有箱盖的限制,它们被囚禁在木箱中出不去。可自从黎珀用匕首挑开后,它们像疯了一样,齐齐往外涌,黎珀眼前一黑,瞬间抽出匕首,让箱盖“砰——”一声落回原地。   ——这些蜘蛛并没有被污染,但它们怎么会在木箱中大规模产卵?   这幅场景,不像是自然繁衍,更像是……人工繁殖。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心头暗暗一惊,这里身处郊区,四周除了这座工厂,再没有别的建筑,究竟是谁会大费功夫,跑来这种地方养殖蜘蛛?   更可怕的是,少数蜘蛛已经变成了污染物。   黎珀皱眉思索着,余光忽然瞥见金斯利从斜后方走了过来。   金斯利刻意将脚步声放得很轻,他贪婪的视线一寸寸掠过omega劲瘦的腰肢,又一路向上,最终停在omega的腺体处。   犬齿痒得厉害,他用舌尖舔了舔,这才缓解了一部分痒意。躁动不安的左手微微抬起,他刚想若无其事地搭在omega的腰上,却见omega在下一瞬侧过身,直直看向他:   “金斯利先生,手痒可不是一种好习惯。”   omega微微挑眉,正一脸戏谑地盯着他瞧,眼底情绪难测。黑发垂落在他额前,有几缕遮住了他的眼睛,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蛊惑。   这一瞬,金斯利眼睛都给看直了。他一时忘了反应,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直到omega轻飘飘地瞟了一眼,他这才猛然想起,旋即一脸歉意地收了回来。   “之前跟S区那些alpha勾肩搭背惯了,这还是头一次和omega出任务,有点不适应。”收回手后,金斯利望着omega,满是歉疚地开口。   黎珀听后内心冷笑,要不是看金斯利眼下青黑,一脸的肾虚样,他或许都快信了。   “没关系。”他撇开视线,无所谓道。   就在金斯利嘴唇开开合合,还想缠着omega说什么的时候,工厂外忽然传来一道模糊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四人脸色瞬间一凛。   侯鸣一愣:“有人来了?”   匡风有些蒙圈:“好像是。”他侧耳仔细地听了听,又道,“大概三四个。”   金斯利听后脸色瞬间一沉,他立刻将omega抛到脑后,往工厂大门处走了几步:“怎么可能?这里这么偏僻,除了我们还能有谁来?”   下一刻,待他看清外面的场景后,金斯利彻底噤声。   只见三人身着雇佣兵特有的战术服,正肩扛武器,全副武装地朝这边走过来。为首那人手握通讯器,正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可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不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星际雇佣兵是独立于S区作战员之外的存在,他们要不就是非常能打的beta,要不就是被S区淘汰下来的alpha,总之战力不可小觑。   通常他们广泛活跃于黑市、赌场、角斗场,替上城区的有钱人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行当,可为什么他们会在此时出现在离人类基地隔着十万八千米的郊区?   金斯利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不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贸然碰面只会吃亏。再加上对方持有重型武器,他们三个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omega,要是真起了什么冲突,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占上风。   思及此处,金斯利低声喝道:“都找个地方藏起来!”   工厂分为好几个车间,每车间里都有一大堆实验器材和化工机床。就在金斯利一声令下的那一刻,四人纷纷挪动脚步,找了个车间藏起来。   除黎珀外,其他三人都是颇有经验的alpha,他们迅速占据最优位置,既隐蔽,也离工厂大门最近,防御逃跑都不耽误。   好位置都被他们占了,黎珀只能藏在离工厂门口较远的车间内,以一台庞大的机床为掩护。藏好后,黎珀大致扫了一眼,金斯利和侯鸣挨得较近,同时也是位置最好的。匡风和自己挨得近,但要是那些雇佣兵走过来,他绝对会先一步被发现。   几乎是眨眼间,那三个雇佣兵就进了工厂。   “真想一炮轰烂那蠢蛋的脑袋,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得我们给他擦屁股。”   “就是,明明半个月前就该……”   “等等!”   忽然,为首的雇佣兵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蹲下身,视线在触及地上污染物的尸体时骤然变得冰寒:“有人来过。”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剩下两人瞬间警惕起来,他们端起步|枪,一边巡视四周一边问:“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先搜一圈,然后炸掉工厂。”   “是!”   与此同时,侯鸣和金斯利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离得最近,听得也最清楚,几乎是瞬间就思索起了对策。   炸掉工厂?要知道炸掉工厂并不容易,能炸掉的前提是需要大量的火|药。要是眼前的雇佣兵真有炸掉整个工厂的能力,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侯鸣和金斯利一同打了个寒颤。   由于这次是E级任务,他们根本就没带什么武器,只带了一把手|枪,以及几颗威力一般的手榴弹,根本拼不过面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放过这些闯入者,就算他们想要解释,在站起来的那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既然正面对上不行,那就只有——跑!   侯鸣和金斯利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信号。趁雇佣兵的枪口背对他们,金斯利迅速往反方向扔了个手榴弹,然后拔腿就往工厂大门的方向跑!   几秒后,手榴弹轰然炸响,在空气中卷起一阵热浪,浓浓白烟从爆炸的碎片中逸散出来,挡住了那几个雇佣兵的视线。   他们下意识看向手榴弹响起的方向——没人。意识到有诈后,他们迅速瞥向工厂门口,果然发现了两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有人跑了!”   下一瞬,为首的雇佣兵吼道:“你们去追!务必活捉!”   “是!”   最后,工厂里只剩下黎珀和匡风二人。   在侯鸣和金斯利起身逃跑那一瞬间,匡风神情骤然一僵。   ——他们怎么不叫上他?!   可最佳的逃跑时机已经过去,他要是此刻再跑,毫无疑问会成为对方的人体活靶。思及此处,他只能憋屈地藏在原地,小腿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剩下的雇佣兵没有因为跑了两个就放松警惕,他稳稳端着步|枪,像精明的猎人一样巡视着剩下的车间,不放过一寸一毫。   很快,黎珀和匡风察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黎珀迅速思考着对策。现在的局面对他非常不利,他的位置比匡风更容易被发现,逃生的几率也更低。可就算前方死路一条,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思及此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抖开了毒药包,然后将匕首插回靴筒里,反手从后腰处摸出手|枪,   这包毒药呈白色粉末状,沾到皮肤的一瞬间,会立刻渗透进皮肉,致使躯体出现麻痹状态,不管对人还是对污染物都适用。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黎珀神色也逐渐变得冰冷,他稳稳攥紧手中的毒药包,眼底不见任何慌乱。   就在黎珀以为那人会朝自己走过来时,他忽然调转了方向,朝匡风走了过去。   直觉告诉他,那里是最好的藏匿位置,如果有人,一定会藏到那里。   黎珀不知道匡风手里有什么武器,但不管有什么,他觉得胜算都不大。雇佣兵此刻的精神状态完全紧绷,但凡匡风有一点响动,他就会立马开枪,绝不会犹豫一秒。   但同时,这也是黎珀出手的最佳时机。   匡风和黎珀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身为作战员,求生的意识压过了心底的恐惧,他握紧手里的枪,准备垂死挣扎。   当然,此刻的匡风并不指望omega能帮到自己,他想,能不拖累他就不错了。下一秒,他眼神一凝,警惕地看向前方。   雇佣兵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脚步声沉又重,在地面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声响。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他忽然瞥见机床下方有一块黑色的布料。   那一刻,他眼底骤然迸发出一抹精光。雇佣兵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愉悦的笑:   “抓住你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欲扣动扳机的前一瞬,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   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雇佣兵瞪大了眼,他条件反射地按下板机,身子却忽然一僵——   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动弹不得了。   与此同时,后颈处被枪托猛地一击,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栽倒在地。   “砰!”   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地上被震起了一层尘埃。机床后躲着的匡风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只一脸惊愕地愣在原地,像个呆滞的木偶。   而眼前的omega却连看都没看他,只低垂下眼,有些苦恼地嘟囔道:   “怎么办,我可是三好青年,不杀人的。” 第49章   此刻,被偷袭的雇佣兵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连被黎珀踹了两脚都不知道。   见地上的男人确实没有反应,黎珀一脸淡定地收回脚,然后半蹲下身,将他翻了个面。   雇佣兵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黑色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眼。黎珀没怎么犹豫,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罩,看清了他的全貌。   哟,还是个刀疤男。   “要杀的话你动手。”话音落下,黎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单手撑着膝盖站起身。   过了好几秒,匡风终于反应过来这话是跟他说的,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瞬间一震。   等等,这omega是认真的吗?怎么一点都不带害怕的?   没人知道他第一次见队友杀人时有多害怕,要不是作战服够宽松,他被吓到腿肚子直发抖的秘密就要暴露了。可眼前的omega却一脸云淡风轻,匡风简直都要怀疑他到底真不害怕,还是故意装的了。   要是装的,这未免也太像了……   “你……不害怕?”千言万语憋在匡风心底,最终只浓缩成了一句话。   黎珀闻言,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怕什么?怕雇佣兵?还是怕匡风杀人?   要是怕雇佣兵,那他现在就已经死了。   要是怕杀人……想到这里,黎珀更是觉得荒谬。   他又不是再世舍利子,没一枪把雇佣兵崩了已经尽了他最大的仁慈,要不是他还守着旧世界的道德底线不肯动手,那他脚下早就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居然想杀他,这能忍?   忍不了。   他记仇又小气,压根没带怕的。   ……   瞥见那抹视线,匡风背后一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赶紧收回目光,扒拉过雇佣兵,朝他耳后看了一眼。   没任何痕迹。   见状,他呼出口气,如释重负道:“先留着吧,这次应该只是个意外,他们不是故意的。”   之前出任务也不是没遇见过一不小心撞上枪口的倒霉蛋,但S区规定了不许滥杀无辜,只要没影响到任务,就可以酌情放过,这次也是一样。   黎珀对此没有异议,他冷静地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在触及某一处时倏然顿住。   他藏身的地点很偏,视线所及之处也都是一些不为人在意的角落。此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堆着数个大小不一的木箱。   这木箱和黎珀在工厂正中央时遇见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这里的材质更新一些,木板看上去也更结实。   就在黎珀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忽然瞳孔一缩。   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个木箱盖被缓慢地顶开,一大群漆黑的、蠕动着的多足生物正从里面爬出来,齐齐往这个方向涌,就像是……   “快走!”   匡风被黎珀骤然抬高的音量吓得一惊。他没怎么犹豫,下意识听从黎珀的指令往外跑,其间连口气都不带喘的,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工厂外。   alpha体质很好,高强度的运动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什么,看向呼吸有些急促的黎珀:“那个……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黎珀正努力调整着呼吸频率,他余光瞥见脸不红气不喘的匡风,忽然有些嫉妒——嫉妒alpha先天的体能优势。   “不为什么。”最终,黎珀冷漠道。   “?”   匡风直觉自己被耍了,但一想起刚刚omega救过他,他就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于是,他只挠挠头,带着些小心翼翼问:“那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黎珀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召唤星舰,回S区。”   匡风闻言一愣:“那侯鸣和金斯利呢?咱们不等他们了吗?”   下一瞬,他瞥见omega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真以为他们跑得了吗?”   *   工厂两点钟方向三千米处。   侯鸣手臂中枪,喉头随着逃跑的动作涌上了一抹腥甜。他咬牙捂住枪洞,冲金斯利大声吼道:“联系星舰,我们还有机会!”   金斯利被他一吼,脸色瞬间青了。此刻,他眼底的温性随和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可怖的冷霾:“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雇佣兵就在后面追,这时候他要是拿出通讯器联系星舰,绝对会放慢脚步,落下侯鸣一大截。侯鸣打得什么算盘他心里清楚,他受伤了跑不快,所以就借着这种方法也拖慢他的速度,好让自己为他垫背!   见被误会,侯鸣瞬间心跳一停。虽然他确实讨厌金斯利,但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金斯利又是他唯一的盟友,他怎么可能做出背刺队友这种事?!   可现状压根不允许他开口解释,飞扬的尘沙顺着气流扑进侯鸣的嘴里,一瞬间,他嘴里填满了土渣混着血沫的味道,差点让他呕出来。   携带的手榴弹已经在刚刚的逃亡中消耗干净,唯一的一把手|枪里也只剩下几枚子弹,侯鸣快要绝望了。   他真蠢,真的。他只知道逃出工厂会有一线生机,却在最紧要关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工厂所处的地形地势。   这片工厂孤零零地矗立在城郊,周围没有建筑,更没有能作遮掩的植被。召唤星舰最少需要三分钟,而这三分钟里,他和金斯利二人就像两只暴露在大街上的老鼠,除了抱头鼠窜外压根没有一点办法。   这点在侯鸣刚跑出工厂大门时就意识到了。可起初他还存着侥幸心理,万一黎珀和匡风耐不住性子,也跟着莽撞地往外跑呢?这样雇佣兵的火力一定会集中到他们身上,而早已跑掉的他和金斯利会顺利登上星舰,抵达安全的S区。   可没想到,他们才刚跑出去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掏出通讯器,身后就有雇佣兵追了上来,而且还是两个!   想到这里,侯鸣一口牙都快咬碎了。面对污染物,他的B级精神力能造成全方位压制,压根不怕打不过。但人不一样,人之间更多依靠信息素压制,精神力只能决定信息素的浓度和强弱,并不能对身体造成直接伤害。   该死!侯鸣暗骂出声。这里这么空旷,空气流通性又好,信息素的味才刚出来就散净了,能压制个屁!   就在他一边粗喘着狂奔,一边余光往身后瞥的时候,斜前方忽然发出了一道“咚——”的声音。   侯鸣一愣,下意识朝金斯利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他心下一震——金斯利左腿居然被击中了!   旋即,一阵狂喜从心头涌上来,金斯利跑不了,那他的机会就来了!就在他拔腿狂奔之际,右腿忽然一麻,紧接着一股剧痛从右腿处传上来,侯鸣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完了。   那一瞬间,侯鸣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两名雇佣兵见状呲牙一笑,他们收起步|枪,慢悠悠地从后面追上来,像观猴一样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侯鸣额角青筋直跳,他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就在他悄悄抬起手腕,想拿枪对准雇佣兵时,另一名雇佣兵极为迅速地反应过来,朝他的手腕来了一枪。   “砰——”   手腕处血花四溅,一枚子弹深深嵌入到肉里,卡在骨头之间,逼得侯鸣浑身一颤,被迫栽倒在地上,发出无助又痛苦的哀嚎。   “哈哈哈,蠢死了……”   而一旁的金斯利早已面无血色。他咬紧牙关,眼底骤然浮上一抹阴狠。   紧接着,一股极为强劲的攻击性信息素爆发出来,直直朝着雇佣兵奔去!   可下一秒,令金斯利惊愕的是,站在原地的雇佣兵没有任何反应,身上更是没出现一道伤口,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见不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是愚昧到透顶了,你以为你是alpha,就能高我们一等?”忽然,一名雇佣兵开口。   “精神力又算个什么东西,早晚有一天,你的精神力会要了你的命!”   两名雇佣兵眼底倏地涌上了一股不正常的狂热,他们纷纷大笑着,一脸嘲讽地看向因受伤跌坐在原地的alpha。   ——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没等金斯利想明白,其中一个雇佣兵就掏出了一管淡蓝色液体。   “你想干什么?!”视线触及针管的一瞬间,金斯利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左腿的伤口处涌出大股大股液体,可他完全顾不上了,只疯狂地往后退,试图逃避迎面而来的针头。   雇佣兵眼底顿时露出一抹讥笑:“麻醉剂而已,就把你吓成了这幅模样……还是说,大名鼎鼎的S区作战员就这点出息?”   还没等金斯利想明白为什么对方能认出自己是S区作战员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声。   那股轰鸣声极为耳熟,以至于金斯利和侯鸣在同一瞬间停止了所有挣扎,兴奋而又颤栗地望过去——   真的,是S区星舰!   可接下来的这一幕却让他们目眦欲裂。   只见两道身影极为敏捷地登上星舰,又丝毫没停顿地关闭了舱门。   ——四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星舰又一次离开。   同一时刻,绝望和恐惧包裹了金斯利和侯鸣的内心,他们将眼睛睁到最大,不甘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逃出去的是他们,凭什么被抛弃的是自己?!   就凭那个窝囊alpha和废物omega?!   这不公平!!!   另一边,两名雇佣兵的面色也变了。   他们不再废话,迅速地将蓝色液体注入到侯鸣和金斯利的身体里,然后狂奔向工厂:   糟了,难道被发现了?! 第50章   S区。   下星舰后,黎珀走在前面。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什么,脸上看不出表情。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黎珀,你等一下。”   黎珀闻声回眸,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最终没说些什么,只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匡风拘谨地看了他一眼,落在裤缝中间的手指也尴尬地弯曲一瞬。几秒过后,他终于硬着头皮开口:“……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话音落下,匡风自觉尴尬,于是垂下眼,假装忙碌地看向别处。   黎珀闻言挑了挑眉。他上下打量了匡风一眼,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S区的alpha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别说道谢了,就连道歉都做不到。除了鱼三,跟他道过谢的好像就只有面前的匡风了。   “不客气。”   黎珀的语气很淡,落在匡风耳朵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可正因如此,却让他心头一颤。   难道omega一点都不在意他们之前的过节?虽然那些坏事大都是狄开做的,他几乎没插手,但自己毕竟也算狄开那边的人,omega心里难不成就没有一点芥蒂?   像是看透了匡风在想什么,黎珀撩起眼皮,没什么起伏地开口:“那是我跟他的事,和你无关。”   “……”匡风神情一怔。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omega,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大度。   和狄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匡风脸上有些动容,他思前想后,还是开口:“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可以帮你。”   说实话,在开口之前,匡风已经做好了omega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毕竟他是个alpha,能做的事总比omega多。   而且就算omega真狮子大开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彻底还清人情了。   就在他猜测着omega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润冷淡的声音:“没事,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匡风愕然抬眼。这么好的机会omega居然不要?他可是个alpha,虽然处境不太好,但能干的事还是很多的!   就在他一脸不信地盯着omega,想看清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时,眼前的omega忽然启唇——   他就知道,omega一定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他竖起耳朵,认真倾听之时,omega却忽然一笑:   “如果非要提一个要求……那就离狄开远一些吧。他欺软怕硬,只要你强硬起来,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此刻,黎珀眼底没有任何嘲笑的情绪。他只认真地盯着匡风,以一种最轻松的语气提出建议。这既不会让匡风难堪,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刻意,就像朋友间的闲聊一样。   说完后,黎珀没去注意匡风的脸色,他只随意摆了摆手,轻声道:“走了。”   身后,被留在原地的匡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是不知道狄开欺软怕硬吗?不是。他只是没有勇气去反抗狄开,没有勇气去承受惹怒狄开带来的后果。因为他的懦弱、胆小,他被狄开一次又一次地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他本来都适应了狄开的欺凌和戏弄,但omega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在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他是一个alpha,凭什么任人欺凌?他也有尊严,也有地位,也要脸,凭什么狄开能骑在他头上,凭什么自己不能反抗?   连omega都能在那么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他面对一个丝毫伤害不了自己的人,凭什么就要忍气吞声?而且,他还是个alpha啊。   那一瞬间,匡风忽然想通了。他猛地抬起眼,眼底的光芒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亮。   omega才刚走出去不久,匡风往前追了几步,盯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好,我听你的!”   黎珀听见了。   他没回头,只垂下眼帘,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黎珀回到宿舍,还没等脱下作战服,通讯器忽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响。   裤子刚褪到脚后跟,又被他无奈地捡起。黎珀弓着腰,从裤兜里摸出通讯器。   视讯?   黎珀一手拎着裤子,一手匆匆按下光屏。   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   ——可惜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黑塔内。   两条白晃晃的腿倏然闯入了江誉的视线,全息影像将omega完完整整地投映在了光屏上,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无处遁形。   omega的上半身仍一丝不苟地穿着纯黑色作战服,下半身却除了内|裤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两条白到发光的腿。   他的两条腿又长又直,非但不像寻常omega般瘦弱嶙峋,反而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瞧上去纤瘦又富有力量,是一双极具美感的腿。   此刻,腿的主人正提着裤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一秒、两秒、三秒……   忽然,omega一脸羞愤地甩掉通讯器,他咚咚咚几声爬上床,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你干什么啊?!”   “……”   面对着omega的质问,江誉难得卡壳。在瞥见那些不该看的画面后,他本该立刻移开视线,或者迅速关掉通讯器才对,但出乎意料地,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盯着那幅画面,然后眼眸一寸寸变暗。   直到omega将自己藏起来,羞愤欲死地问他在干什么,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收敛起眼底的墨色。   旋即,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淡反问:   “那你呢?”   ……   黎珀想死。   他只是想换个衣服,仅此而已!   可谁让江誉忽然联系他,联系就算了,还是视讯!他又没怎么用过通讯器,哪里知道还能打视讯,更别提如今对方是投影在光屏上,黎珀看他就像在电影院看4D电影似的,和真人在跟前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更想死了。   要是江誉云淡风轻地揭过,那倒也没什么,偏偏还反问上了,这让他怎么办?   此刻,omega的脸严严实实地闷在被褥里,闷到脸颊全红了,连耳朵尖都不放过。   不知江誉是不是瞥见了什么,他冷淡地换了个话题:   “你这次任务是什么情况?”   提及任务,黎珀脸色瞬间变得正经起来。他从被褥中抬起脸,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在想,要不要把事实全部告诉江誉。   工厂木箱里诡异的蜘蛛交|配,偏僻角落里放置的木箱、从中涌出的大量污染物,废弃旧工厂内干干净净的房梁,行事诡异且来历不明的雇佣兵……   桩桩件件,都昭示着这座工厂的不对劲。   想到这里,他抬眼问道:“长官,这座工厂是什么来历?”   岂料江誉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只是克制地移开视线,冷着脸道:“坐好。”   “?”黎珀一脸茫然。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子,用被褥将双腿牢牢盖住,又捋了把被蹭到乱糟糟的头发:“这样可以了吗?”   江誉这才正脸看他。   他对工厂避而不谈,只淡淡陈述:“还有两个人没回来。”   黎珀瘪瘪嘴,心想,回没回来关我屁事,我又不知道。但他不敢直白地说,只能含糊描述了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况。   江誉微微颔首:“还有?”   还有……黎珀沉默一瞬,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江誉,包括他在工厂内发现的诡异之处,以及侯鸣和金斯利抛下他们独自逃跑的事实。   听黎珀说完后,江誉眉心淡淡蹙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长官,怎么连E级任务都这么危险,还能折两个alpha进去。”见江誉不开口,黎珀心下着急,于是故意套话道。   果然,下一秒,江誉否认:“不是。”   黎珀乘胜追击:“不是什么?”   江誉却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他瞥了omega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外面很危险,以后别再乱跑了。”   嗯?什么?别再乱跑?   黎珀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这什么意思?该不会以后不让他继续出任务了吧?这可不行,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这才刚出去一次,他都还没过瘾呢。   “不行,我还要出去。”黎珀抗议。   江誉淡声重复:“外面危险。”   “危险吗?还好啊,我现在还挺安全的。”   “……”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任务雇佣兵是意料之外吧?又不是回回都能碰上意外,也许下次我会很幸运。”黎珀一脸笃定道。   可事实只有黎珀自己知道,他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幸运这俩字跟他几乎搭不上边。   事已至此,江誉终于确定黎珀并不是一时兴起。他垂下眸,盯着坐在床上的omega:   “想好了?”   “想好什么?”黎珀一脸懵逼。   “成为作战员。”   黎珀更茫然了:“我难道现在不是吗?”   江誉否认:“不完全是。”   “那我想好了,”黎珀干脆利落道,“不会反悔,长官您放心。”   “嗯,明天下午来找我。”   黎珀一听,瞬间抗拒地皱起眉头:“找你干嘛?”   江誉听出了omega的不情愿,于是凉飕飕地瞥他一眼:“转正。”   “!”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黎珀眼底骤然一亮。那抹不情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黎珀眼睛微弯,开心道:“好的长官,我一定准时去找您。”   “……”   这omega,变脸比翻书还快。 第51章   匡风不在,狄开这几天忽然有点手痒。   他不是没有其他小弟,但那些人都没匡风那么好欺负,也没匡风那样逆来顺受。   说实话,就连狄开自己都想象不到,居然有alpha能这么窝囊,到嘴边的饭被人抢了都不吭声,活像个废物软蛋,连那个omega都比他硬气。   一想到omega,狄开眼底骤然浮上一抹阴狠。也不知道匡风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最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竖着出去横着进来!   狄开越想越兴奋,他把米饭囫囵地扒进嘴里,站起身准备送餐盘。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可他越看越觉得那抹身影像极了出任务还没回来的匡风。   狄开半信半疑地往前走几步,又将眼睛眯成一道缝,这才终于确认——他就是匡风。   那一刻,狄开布满横肉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阴森森地盯着匡风的方向,手指骨节捏得咯吱作响。   怎么回事?胆子肥了,回来了都不跟他说一声?   就在狄开准备走上前,把匡风的餐盘给掀了的时候,又忽然想起来什么,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慢慢松开拳头,一步步走到匡风身后,缓缓出声:“回来了?那个omega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匡风身形骤然一僵。   狄开满意地盯着他的反应,准备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在狄开看不见的地方,匡风猛地捏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狄开会来找他的准备,但在听见那道声音的一刹那,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恐惧了一瞬。   匡风被狄开欺负惯了,身体甚至都形成了一种本能反应,只要听见他的声音,脊背都会不由自主地僵直,额头冷汗直往外冒。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和狄开面对面道:“他没怎么样。”   狄开一听,两道粗黑的眉毛瞬间拧成一团,眼底的阴鸷渐渐化为实质:“你什么意思?”   匡风被他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强撑起精神,不卑不亢道:“字面意思,黎珀他没事。”   “……”狄开眼睛眯得只剩下一道缝隙,一缕精光从里面渗出来,将匡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好像变了,变得不那么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了。   但即便这样,狄开依旧不以为意。他从鼻腔内传出一声冷哼,然后抬起左手,搭在匡风的肩膀上。   枯黄的手指紧紧抓住匡风的肩膀,狄开哂笑着用力,却还故作友善地开口:“看来那omega技术不错,只出去了一趟,就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随着狄开的动作,匡风瘦弱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瞬。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发出一句求饶的声音。   他本想硬扛下去,都做好了肩膀被狄开捏脱臼的准备,可当狄开造omega的黄谣时,他忽然就忍不了了。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猛地将狄开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下来,然后用力一甩,力道大得连他的手都被震麻了。   狄开则完全没想到匡风会反抗,他毫无防备,被匡风的力道甩得一个趔趄,直直撞到了背后餐桌的桌角上。   那一瞬间,一股剧痛从尾椎骨升起,狄开脸上的横肉瞬间挤到了一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屁股差点开花了。   见狄开这幅模样,匡风心底忽然生出了一抹快感。他从前在狄开面前都是一副憋屈样,很久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他本以为自己要是反抗,会被教训得很惨,可现在看来,对面就是个只会狐假虎威的纸老虎,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瞥见狄开可怖又丑陋的神色,匡风心底那抹残存的惧意忽然消失了。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被捏到酸痛的肩膀,随即面无表情道:“第一,我和黎珀之间什么都没有,收收你那肮脏龌龊的念头。第二,你裤|裆里那几两肉真不够看,有空去白楼开个药吧。”   说完后,他停顿了几秒,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什么都没有,还总想意淫别人,你自己看看,你配吗?”   说完后,他嘲讽般地看了狄开一眼,然后一脸镇定地走了。   原地,狄开那张布满肉褶子的脸头一次出现了几近空白的情绪,他捂着屁股站在那里,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匡风怎么疯了?性情大变不说,还变成了一只咬人的疯狗!   不远处,匡风迅速往外走。他捂住自己扑通直跳的心脏,又揩掉滑到下巴上的冷汗。   吓死了,差一点点就露馅了。   也不知道自己学omega学得像不像,匡风一边疾走,一边轻松地想。   *   另一边,黎珀正一脸生无可恋地喝着营养液。   虽然他很好奇江誉会带他干什么,但一想到昨天发生过的场景,他耳朵尖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发烫。   怎么就那么巧……   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严肃。紧接着,他迅速喝掉剩下的营养液,将袋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解开裤腰带,飞速往里面瞥了一眼。   还好还好,尺寸可观。   胜负欲得到满足的黎珀愉悦地系好腰带,揣好通讯器后,他上下扫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就准备出门。   十五分钟后,黑塔。   黎珀循着记忆,登上了黑塔顶层。此刻,顶层房间房门紧闭,黎珀找不到开门的方法,只能抬起手敲门。   “笃、笃、笃。”   门内无人应声。   人呢?还没睡醒?黎珀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又敲了一遍。   还是没人。   就在黎珀掏出通讯器,准备给江誉发条消息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黎珀。”   黎珀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待看清是江誉后,这才心悸地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道:“长官,您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江誉没说话,只垂眼看向他,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淡淡道:“跟我来。”   ……   黎珀被带到了黑塔五层。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没有空间分割,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台硕大的机器,表面折射出冰冷刺目的银光。   黎珀走上前,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台机器:“长官,这是什么?”   江誉没回答,他只瞥了omega一眼,问:“会使用精神力吗?”   黎珀摇了摇头,在他这里,精神力是玄学,有没有全凭运气。   “把手放上去。”   黎珀懵懂地点点头。   机器表面有一个凹槽,黎珀比划了一下,把手放了进去。   凹槽内部凹凸不平,黎珀指腹伸进去,触到了一抹冰凉的凸起。还没等他意识到这是什么,脑海中忽然多了一抹暖流。   起初暖流很不起眼,但随着黎珀同芯片的深度接触,它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它不再囿于脑海,反而随着神经末梢传到了黎珀的四肢百骸。   那股暖流将黎珀紧紧包裹,每个细胞都被填满暖意。黎珀很舒服,这股暖流把他弄得晕乎乎的,几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就在黎珀真要睡着的前一刻,脑袋骤然一疼,紧接着里面被塞了什么东西。   黎珀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曾经的空虚感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一股能被他操纵的力量。   时间在缓缓流逝,那股暖意也终于被一丝一毫地抽离。待黎珀察觉到它完全消失后,他抽出手,侧眸问江誉:“长官,这是什么?”   “能让你操控精神力的机器。”   黎珀闻言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精神力还能被操纵?”   江誉点了点头:“仅对污染物适用。”   “……怪不得,”黎珀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也适用于S区的训练场景吗?”   “分情况。”   “哦……那E级精神力也会很好用吗?”黎珀眼睛一转,故意问道。   他想看看江誉能怎么说,要是当着他的面,江誉敢回答很弱,那他就要……就要默默生气了!   果然,江誉闻言一默。   他思忖许久,最后在黎珀的注视下淡淡开口:“嗯,很好操纵。”   ……草,高情商。   不过从江誉的这句话里黎珀也能听出来,精神力等级越高,持有者就越不好操纵。不过,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他缺的不是操纵精神力的能力,而是精神力本身。   联想到江誉的SS级精神力,黎珀又酸了。他抿了抿唇,这才压下心底那股胜负欲:“那长官,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终于,江誉掀起眼皮,没什么起伏道:“植入自爆芯片。”   “……?”黎珀瞬间睁大了眼。   什么,自爆芯片?   这难道就是第一例污染物寄生案例里,那个alpha所启动的自爆程序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问道:“是不是……”   “是。”像是猜出了他想问什么,还没等他说出后半句,江誉就给出了答案。   “……哦,好。”得到答案后,黎珀垂下眸,眼底有些犹豫。   芯片能随意植入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比如……   忽然,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后悔了?”   黎珀侧眸看了江誉一眼:“长官,您也植入了吗?”   江誉盯着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能让我摸一摸吗?” 第52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周遭空气忽然冷了几度。   黎珀不明所以,他抬眸看江誉,这才发现他面上覆了层寒意。   ……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黎珀终于开始反思自己,他重新回味了一下刚刚的话,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嘶,好像有点像耍流氓……   但只是摸摸手臂上的芯片而已,这不算什么吧?他只是想看看在植入自|爆芯片后,手臂上那一块会不会鼓起,会不会留疤而已。   虽然黎珀不那么在意外貌,但对身体却有种近乎执着的掌控欲。如果手臂上多了一道丑陋的疤痕,那他每次看见会很难受的。   由于黎珀过度在意芯片植入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没注意到江誉近乎冰冷的神色。见江誉迟迟没搭理他,他索性自己动手。   要是别人,黎珀肯定不会不经人允许就动手动脚,但江誉不一样,他都快被他看光了。   一想到江誉无意间看光了他的腿,黎珀就气得牙痒痒。所以,摸一下手臂怎么了,他被占便宜都没说什么呢。   想到这里,黎珀更有底气了。他慢吞吞走上前,仰起脸看向江誉。   见江誉没什么反应,他大着胆子,趁对方对他毫无防备,迅速将手指伸进江誉的袖口里,按照记忆里alpha咬破小臂的位置摸了上去。   黑塔五层温度极低,所以黎珀的手指也是冰凉的。带着凉意的手指触上一片温热柔软的皮肤,顷刻间,一股细微如电流的触感顺着手臂蜿蜒而上,传到了江誉的神经末梢,连相连的肌肤处都激起了一片战栗。   那只不老实的手一直往江誉袖口里钻,甚至还得寸进尺,要继续往上。   江誉鲜有情绪的眸子里罕见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没有犹豫,立刻抬起手,掐着omega的腰将人推远了些,冷声道:“你是个omega。”   “?”黎珀眼底浮起一层真情实感的疑惑。   对啊,他是个omega,有什么问题吗?   他本来还在认真摸索,可他摸来摸去,都没察觉到哪里有凸起,更没摸到疤。   难道植入芯片没什么肉眼可见的痕迹?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江誉忽然把他推开了,力道虽然不重,但他还是很生气。   思及此处,黎珀一脸委屈:“你推我干什么?”   “……”见黎珀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江誉冷着脸挑明,“omega要学会自重。”   等等,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黎珀最讨厌被人冤枉,他下意识反驳道:“我哪里不自重了?”   江誉冷冷瞥他一眼:“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黎珀理直气壮地开口:“摸芯片。”   “我怕植入芯片会留疤,所以就想摸摸你的。但是你一直不搭理我,我就只能自己上手了。”   其实撸起袖子看看也不是不行,但黎珀怕眼见不一定为实,所以衡量后还是想摸一摸,可惜对方不配合。   江誉闻言垂下眼,微冷的视线对上omega的眼睛,审视性地看向他眼底。待看清他眼底没有半分说谎的痕迹后,他默了默,终于开口:“是谁告诉你,芯片一定会在手臂上?”   “……”黎珀哑然。他从没想过这些,还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此刻,江誉正盯着他,黎珀没办法,他唇瓣开开合合,最终说了实话:   “第一个被寄生的alpha不是启动了自|爆程序吗?他当时咬的就是小臂……我还以为你们一样。”   想了想,黎珀又问:“所以,长官您芯片的位置不在小臂吗?”   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回:“不是。”   黎珀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可以自己选芯片植入的位置,对吗?”   “嗯。”   黎珀恍然。紧接着,他又好奇地问:“那长官,您的芯片在哪里呀?”   江誉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只瞥了omega一眼,然后抬脚走向一旁,按下机器的某个按钮:“不会留疤,过来。”   黎珀没执着于答案。知道植入芯片不会留疤后他就放心了不少,虽然还是介意芯片会不会导致皮肤凸起,但这在能成为正式作战员面前都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乖乖走上前,站在江誉旁边。   “想好植入位置了吗?”   黎珀还真没想好,他看了眼机器,问:“怎样可以启动自|爆程序?”   江誉言简意赅道:“精神力或者暴力。”   黎珀懂了,原来第一例被寄生的alpha就是选择了暴力自毁的方式,为他的一生画上了惨烈的句号。   “那就大腿吧。”思索过后,黎珀敛了敛眸,轻声道。   江誉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问,只按下了另一侧按钮。   随着江誉的动作,机器最上方的连接处逐渐敞开一道缝隙。紧接着,横竖交替的几道深蓝色电波爬上机器的表层,组成了一道四四方方的框架。   仅仅过去几光秒,深蓝色电波就化为实质,同机器暗轨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随后,机器内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可容纳一人的空间。   黎珀迟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江誉,江誉以为他在害怕,于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疼。”   他其实没想到这点,但既然江誉这么说了,黎珀也就没再犹豫,弯起眼睛道:“好的,长官。”   说完后,他将视线移到那处空间里,一脸平静地走了过去。随着他迈入的动作,他的身影连同整个空间一齐消失不见。   江誉站在原地,面无波澜地收回视线。鼠蹊处,精密且智能的芯片微微凸起,被掩在薄薄一层皮肉下,早已与他的体温融为一体。   ……   被机器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黎珀眼前霎时一黑。   大腿内侧传来一道刀割般的剧痛,像是有人拿小刀剌开了他的皮肉,又刺又疼,痛极了。   黎珀欲哭无泪,他真的信了江誉的鬼话,以为不疼,所以压根没做任何心理准备。没想到轻信他人的代价如此严重,他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草……   他真想骂人。   猛烈的剧痛过后,黎珀忽然察觉到一抹冰凉。还没等他想清楚那是什么,忽然又传来了一抹令他差点逝去的痛感。   就在黎珀快要忍到咬破嘴唇的时候,那抹剧痛终于放过了他。黎珀松开下唇,劫后余生地喘了口气。   妈的,连麻醉剂都舍不得打,怎么比白楼还小气?   忽然,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声音:【自|爆芯片植入完毕】   滋啦——滋啦——   无机质的电流声响起,数道深蓝色电流瞬间包裹黎珀全身,下一秒,他被传送到了机器外。   黎珀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大腿内侧传来一道清晰的痛感,他被疼得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就在他快要软倒在地面上的时候,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扶住了他。   “怎么了?”   “疼死了……”黎珀声音气若游丝。他耸拉下眼尾,一脸委屈地抱怨,“你骗我干什么?“   ”疼你就直说啊,我还能有个心理准备。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刚刚差点要死了。”   “你们alpha皮糙肉厚就算了,但我是个omega,哪里能和你们一样。”   “连麻醉剂都不舍得打,好小气。”   “和长官你一样,连摸一下都不给,真小气。”   黎珀越说越委屈,于是压根忘了对方的身份,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其实他根本没这么脆弱,他之前爱玩极限运动,受过的伤比这严重不少,也没见他朝谁抱怨过,甚至全程一声不吭,硬是自己一个人扛下这难捱的疼痛。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噼里啪啦朝江誉说一堆,甚至每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   听完后,江誉也陷入了沉默。   他眉心蹙起,扶着omega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黎珀以为他是故意的,更生气了。他挣扎了一下,想摆脱他的手:“你不满意就直说,干嘛弄疼我,放手。”   可江誉没松开。他只是稍稍放轻了力道,无奈开口:“别动。”   黎珀偏不。   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他也太不值钱了。   见omega一直在挣扎,江誉眉心蹙得更紧。他从没遇到过这么娇气任性的omega,比外面那些不服管教的alpha难缠多了,不仅不能动手,就连重话都不能多说一句。   江誉有些头疼,他面色微冷,蹙眉道:“听话。”   “……”黎珀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   “你在生气吗?”忽然,黎珀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他苍白着脸,冷静地问。   江誉蹙眉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好,我知道了。”黎珀垂下眼,眼底没什么情绪。“芯片已经植入完了,长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耽误长官您的时间了,很抱歉。”   江誉盯着忽然安静下来的omega,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说不上来,只能微微颔首。   察觉到江誉的动作后,黎珀没什么表情地从他手里抽出了胳膊,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他那里刚被植入芯片,不能磨,所以走路姿势看上去有些奇怪。但黎珀对此毫不在意,仍坚持往前走。   突然,一股力道从后面拽住他,把他又扯了回去:“吃了。”   黎珀侧眸一瞥,是一片白色药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并不关心:“不用,谢谢长官好意,我心领了。”   江誉瞥了一眼黎珀固执的侧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几秒,他垂眸,盯着掌心里那片白色止痛药,声音没什么起伏:   “距离我被植入芯片起,已经过去了五年。没想骗你,只是忘了。”   “这片是止痛药,把它吃了。”   江誉语气很淡,不像是解释,但这已经很难得了。   黎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收回视线,没再说话。他见好就收,也没再闹脾气,只从江誉掌心里捡起那片药,仰头咽了。   “要水吗?”   黎珀笑了下:“你有吗?”   “没有。”   “那就不要。”   “……嗯。”   黎珀没有问江誉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止痛片,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江誉也不会回答,索性没再浪费口舌。   止痛片见效很快,黎珀的腿几乎瞬间就不疼了。他轻轻拂开江誉的手,原地试探着走了几步,果然好了。   黎珀有些惊讶,他从没用过见效这么快的止痛药。   腿好之后,他本来想直接走人,但又想到什么,侧眸问江誉:“对了,我那两个队友怎么样了?死了还是……?”   江誉视线落在黎珀脸上,盯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没死。”   黎珀眼睛微微睁大:“您怎么知道的?他们是回S区了吗?”   江誉否认:“芯片能感知到生命体征。”   黎珀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变:“难道我以后去哪里,这个芯片也能检测到吗?”   江誉没立刻回答,只反问:“后悔了?”   黎珀一张脸瞬间皱成了苦瓜。他犹豫着点点头,试探着问:“现在挖出来还来得及吗?”   江誉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检测不到。”   ……那你不直说。   黎珀心态大落又大起,跟坐过山车似的。他背地里骂了江誉一顿,但面上却依旧乖巧:“我知道了,长官,那我先走了。”   说完后,他立刻转身走人,压根没管江誉同不同意。   身后,江誉盯着omega远去的背影,眼底逐渐浮上一抹复杂。   ——他的单纯乖顺,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   黎珀本来想回宿舍,但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调转了方向。   如果没记错,他好像很久没去白楼了。   一想到边庐,黎珀莫名有些心虚。又想到他来白楼主要是为了套出江誉给他吃的止痛药,他就更心虚了。   白楼三层会诊室。   黎珀推门进去,不出意外,这里并没有病人,边庐正伏在案上写病历。   “边医生,我来了。”黎珀忐忑开口。   边庐头也不抬:“昨天就回来了吧,现在才来找我。”   黎珀垂下眸,低声道:“我刚刚去找了长官,他……”   “停停停。”边庐不想听。他发誓,他对这俩人之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扣上笔帽,抬脸看黎珀:“出任务的感觉怎么样?”   黎珀认真回忆了一下:“还行,除了有两个队友没回来。”   “没回来?死了?”边庐愕然。   按理说系统给黎珀派的任务应该非常简单才对,而且不仅简单,还会有几个人来保护他。   如果是这样,那其他俩人怎么还能没回来?就算任务突发变故,也不能一下子折进去两个alpha啊。   黎珀摇了摇头:“没死,但是确实没回来,可能是被人绑走了吧。”   边庐更好奇了:“那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   听到边庐的要求后,黎珀眼底有些迟疑。在接收任务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就多了一份任务守则,里面第一条规定就是不能给除了系统、作战官、行政官之外的任何人透露任务内容,否则会收到处罚。   “这……能说吗?”   边庐本来觉得以黎珀能接到的任务等级来说,就算说了也没什么。但瞥见omega一脸小心谨慎守护秘密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有些罪恶:“忘了规矩了,没事,不用告诉我,咱们可以聊别的。”   黎珀听话地点点头,然后顺水推舟地问:“边医生,您知道什么特别好用的止痛药吗?”   “止痛药?”边庐闻言皱起眉,“你问这个干什么,哪里疼?”   黎珀赶紧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我在长官那里用了一个很好用的止痛药,白色片状的,所以想问您这边能不能给我开。”   他本以为自己的重点在白色片状止痛药上,可没想到这句话落在边庐耳朵里,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omega在江誉那里用了止痛药?   究竟是干了什么,需要达到用止痛药的程度?这得多疼?   忽然,边庐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僵。   他“蹭——”一声站起身,快步走到了omega身边,绕着他看了一圈,重点关注部位在后颈处。   见omega后颈处牢牢贴着阻隔贴,也没什么泛红破损时,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边医生,怎么了?”黎珀不知道边庐想干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边庐没回答,他只看着黎珀,露出了一抹同情又怜悯的目光:“你小心点,他可憋了很久。”   啊?什么?   黎珀一脸茫然地看向边庐,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omega一脸单纯,边庐深深叹了口气。他走回座位,坐好后才开口:“你问江誉的止痛药?”   黎珀点了点头。   “江誉的药都是白楼特制的,他体质比较特殊,药效都经过加强。他的药你拿不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开一副普通的,虽然镇痛效果比他的差点,但是生效也很快。”   黎珀听后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原来江誉用的药是VIP尊享版,怪不得那么好用。不过普通的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将就,毕竟出任务难免会受伤。   思及此处,他冲边庐点了点头。   边庐开好单子,递给他:“非必要少吃,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   “好的,边医生。”   就在黎珀走出会诊室准备去拿药时,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眼熟的人。   一开始黎珀没看见他,只自顾自往前走。但当他和那人擦肩而过时,对方忽然叫住了他。   听见声音后,黎珀回眸一瞥,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棕毛。   一看到他,黎珀眼底瞬间带了抹厌恶。他移开视线,并不想搭理他,准备抬脚就走。   “听说你去出任务了。”棕毛忽然笑了笑,“队友死了两个,就你和另一个回来了。”   黎珀闻言停住脚步。   “回来的那个还对你死心塌地,甚至因为你,和原来的朋友闹翻了。”   棕毛越说越觉得有趣,他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赞叹道:“真是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看不顺眼的人除掉了,甚至还多了个心腹。”   黎珀对棕毛的嘲讽不屑一顾,恰恰相反,他对“朋友”这两个字比较感兴趣。   什么时候霸凌者和被霸凌者能成为朋友了?真好笑。   见omega根本不搭理他,棕毛也没生气,只轻笑着反问:“你说,下一个回不来的,有没有可能是我?”   黎珀皱眉看他,觉得他好像疯了。   “本来测完你的精神力后,我就有些怀疑我做出的判断了。之后又和金沐一起出任务,他也没对我抱有什么敌意。可就在我马上要放下对你的怀疑时,你这个任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你喜欢亲自动手啊?没想到你这个精神力不到B级的omega还挺有手段,是外面有人在接应吧?”   “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在死之前,也会把你的行为揭发给上面,让全S区审判你!”   棕毛盯着他,冷冷笑着,眼底疯意若隐若现。   黎珀没怵,他只平静地扫了棕毛一眼,淡淡问:“证据呢?”   棕毛险些被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疯。他攥紧拳头,压抑着全身上下的怒意,冲omega咬牙道:“证据迟早会有,你该做的是怎么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别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哦,”黎珀点了点头,“原来还什么都没有啊,我就说嘛。”   话音落下,他冲棕毛轻蔑一笑:“除了小丑,谁还会蠢到轻易透露自己的底牌啊。”   “你……!”   黎珀可不想再听棕毛你来你去,说完后,他没再看棕毛一眼,转身朝着拿药的地方走了。   瞥见omega跟没事人似的走远了,棕毛站在原地,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这趟来白楼,本来是想找医生拿治失眠和焦虑的药。他原本都快好了,但是自从狄开找他,把omega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他又睡不着了,每晚都煎熬地靠着墙壁啃指甲。   他本就是一个敏感多疑又怕惹事的人,当初红毛被带走那晚他也是怕到失眠,没想到omega还是不放过他,甚至这么快就准备处理他。   要是早知道omega的身份,他一开始绝对不会有眼无珠地招惹他,更不会说那些猖狂自大,只为满足自己兽|欲的话。   棕毛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件事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快要把他逼疯了。   不行,得吃药,得睡足觉,得养精蓄锐捉住他的破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想到这里,棕毛一边焦虑地转动眼球,一边往会诊室走。   对,要去开药……   *   拿完药后,黎珀一边出白楼,一边思索着什么。   从江誉和边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两个在S区外失踪的alpha。暂且不提江誉,就连边庐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又恢复了原样,就像是早已司空见惯了一样。   黎珀虽然觉得工厂不对劲,也把事实告诉了江誉,但那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和他回来的只有匡风,他只看见了两个污染物,根本没看见那几个木箱。唯一他能和匡风说辞一致的,就是那几个雇佣兵了。   显然,从江誉的态度看,S区对雇佣兵并不在意。不对,与其说不在意,不如说在S区的任务里,被外人捣乱是常事,从匡风对待那个雇佣兵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细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匡风对雇佣兵态度的转变,是从他扒拉过雇佣兵,朝他耳后看了一眼开始的。   匡风是在确认什么?   思及此处,黎珀从裤兜里掏出通讯器。他点开光屏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联系人那里又多了个小红点。   究竟是谁这么烦人啊……   黎珀一边点开,一边不太高兴地想。   待他看清申请人是谁后,脸上的不耐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讶。   只见光屏上浮着一行字:   【好友申请——匡风】   说实话,匡风能真的和狄开闹掰,从那种被欺压凌|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黎珀是有些意外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改变现状,承受其带来的后果,但匡风做到了,这点很不容易。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匡风继续站在狄开那边,和自己对立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倒戈向自己这边,甚至不惜得罪狄开。   当然,黎珀并没有这么单纯,他也想过是狄开、匡风、棕毛联手做的一场戏。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有把握掌控好局面,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黎珀一边想,一边按下了【同意】按钮。   还没等匡风跟他打招呼,他率先就自己心底的疑惑,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还记得工厂里那个雇佣兵吗,你当初看了他耳后一眼,是在看什么?】   虽然他这样问了,但其实没有多少信心收到回复。毕竟任务守则在那里,如果他没猜错,这点应该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匡风如此胆小怕事,也许不会告诉他。   下一秒,通讯器亮了。   匡风:【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   匡风没回应他上一句话,但黎珀瞬间猜到了什么——这话不方便在通讯器里说。   想通这点的黎珀很快就回复:【方便,地点你定。】   匡风:【20分钟后,1号训练场。】   ……   十分钟后,黎珀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匡风。他自己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在比划着什么,看上去像个安静的蘑菇。   “来了。”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把匡风吓了一跳。他蹭一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你怎么这么快。”   黎珀笑了笑:“我从白楼过来的。”   “这样啊。”匡风点点头,他一边悄悄环顾周围一圈,一边压低声音说:“通讯器上说不方便。”   黎珀闻言有些疑惑:“但那任务是我们一起出的啊。”   匡风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不是任务的问题,是你问我的那个事情比较特殊。”   黎珀被匡风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他眼眸微弯,有些好笑地问:“那你偷偷跟我说,就不怕被处罚?”   匡风认真摇了摇头:“不怕。”   “好,那你说。”   “我在看纹身,一个黑色沙漏的纹身。”   黎珀皱了皱眉:“黑色沙漏?”   “对,”匡风谨慎地点了点头,“那个纹身在耳后,大概有一厘米长,不太显眼,如果不凑近压根看不见。”   “那你找这个干什么?”黎珀有些不明所以。   匡风闻言,用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杀掉他们。”   黎珀一怔。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也从来没见过耳后有沙漏纹身的人,但我知道,只要遇见了这个标记,不管对方是谁,在干什么,必须都统统杀掉,不放过任何一个。”   黎珀一时无言。   “抱歉,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也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但是既然我对这个印象这么深刻,就说明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以后遇到耳后有黑色沙漏的人,千万要小心。”   “好。”黎珀点头应道。   “对了,形状大概是这样的。”以防万一,匡风又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涂抹几下,划拉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黎珀垂眸,将匡风画下的轮廓深深印在脑海里,然后递给匡风一条白色手帕:“我记住了,麻烦你了。”   瞥见黎珀递来手帕的那一刻,匡风耳根瞬间红了。他迅速涂抹掉地上的痕迹,站起身接过手帕。   “那我先走了,让人看见我们站在一起,对你名声不好。”   黎珀点了点头。   实话实话,他没想到匡风居然这么细心,比他考虑的还仔细。   目送匡风走远后,黎珀收回视线,想找一台全息模拟作战机试试操控精神力的感觉。   但未曾想,他才刚找到一台机器插入星钥,就有一个人从身侧走过来,手掌按住舱门,阻止了他的动作。   黎珀侧眸一瞥,是金沐。   自从金沐跟他去白楼拿完药后,黎珀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只在通讯器上聊过几句。   此刻面对他的出现,黎珀显然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金沐脸色很黑。他本来一直在这里训练,但练着练着,忽然有些烦躁。不安的情绪来得太突然,他没怎么多想,就打开了舱体,准备出来透透气。   可没想到他才刚从舱体里踏出一只脚,余光就瞥见角落里omega在和一个他不认识的alpha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那一瞬间,金沐快要气炸了。他几乎立刻就想冲上去质问两人在干嘛,但理智压制了他心底的烦躁,硬是让他收回脚,将舱门关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他不知道黎珀出过任务,也不知道这是黎珀出任务的队友,只以为这是他从哪里钓上来的新鱼。   金沐后槽牙都被咬酸了,他坐在舱体内,一动不动地看向二人的方向,眼底黑沉如墨。   他不明白,黎珀怎么连这种品质的鱼都要,他到底什么眼光?!   那个alpha个子不高,身材也一般,看着就没几两肉。金沐自己起码还有六块腹肌呢,这个alpha有啥?看上去啥也没有,一只弱鸡。   金沐越看越生气,都快气炸了。   但是他不敢立刻发作,只能趁他们分开后悄悄靠近omega,装成不经意的模样和他撞上:“我一直在这里训练,你怎么也来了?”   黎珀不疑有他,他只淡淡地“哦”了一声:“来训练啊,要不然还能干什么。”   “……”金沐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了。   来训练?那他刚刚在干什么?还冲人笑,给人递手帕,这难道也是在训练?   呵,比起训练,这更像是在训狗吧?   金沐内心冷笑。但是他面上不显,只问:“怎么这几天都没看见你?发消息都不见你人。”   黎珀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出了一趟任务。”   “……???”   金沐下巴都快惊掉了。   任务?omega居然去出任务了?这怎么可能,S区怎么可能会让他出去?   他一脸愕然地看向黎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黎珀很满意金沐这幅表情。曾经金沐就嘲笑他,觉得他出不了任务,就算出了也是拖后腿,那句话他到现在都记着呢:   ——“你一个Omega,能出什么任务?你能杀得了污染物?不会被吓尿裤子?何况你精神力还是E级,只能用那些近战用的冷兵器,屁用没有,还给队伍拖后腿,谁敢跟你一队啊。”   可很遗憾,他能出,能杀掉污染物,也没被吓到尿裤子。   至于精神力,他至少是A;至于兵器,A级及以下的他都可以用;至于拖后腿……黎珀冷冷一笑,他才是那个后腿吧,别人都在拖他。   想到这里,他云淡风轻地观察着金沐的表情,心下觉得很爽。   结果金沐下一句就破坏了他的好心情:“那你……任务什么等级的啊?”   “……”草。   他这能说吗?这一说脸不就又打回来了吗?这让他好不容易挣回来的面子往哪里搁。   黎珀满脸不高兴地瞥了一眼金沐,没说话。   经过这段时间对omega心思的潜心研究,金沐终于琢磨出了什么,安慰道:“没事,慢慢来。想当初我第一个任务也是B级,会一步步升上去的。”   呵呵。   黎珀不想搭理他,他只垂下眼,视线落在金沐的手上:“把手拿开,我要进去。”   金沐一听,瞬间傻了。他刚刚是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omega语气更差了。   作为一个钢铁直A,金沐脑细胞显然不太够用。他急着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了作战员都要植入自|爆芯片,于是顺嘴问道:   “对了,你既然出过任务,一定成为正式作战员了吧?植入芯片了吗,植到了哪里?”   不提还好,一提黎珀的关注点就跑到了大腿内侧,他忽然觉得那里又开始疼起来了。   他没回金沐的提问,而是反问:“那你呢?”   金沐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把手心朝向黎珀:“这里。”   黎珀看了一眼,有些不解:“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啊,”金沐抬起手掌,放在嘴边比划一下,“要是遇到了什么危机情形,直接抬起手咬碎芯片就行,多简单方便啊。”   “为什么不用精神力摧毁?”   金沐忽然笑了:“你还是经验太少。”   黎珀:“?”   “到了那种绝境,谁还会有多余的精神力啊。绝大部分作战员都有顽强的求生欲,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哪怕还有一丝精神力,都不会采用自|爆这么极端的方式。就像我,只有还有精神力,就一定会继续战斗下去,到被耗干力气的最后一刻。”   “……”黎珀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是啊,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会想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去?虽然启动自|爆程序就意味着死无全尸,但用精神力摧毁到底是比暴力摧毁要体面些的。   “那如果芯片安装在手腕上,出任务时手臂被炸掉了怎么办?”   金沐很享受omega不停问他问题的感觉,于是殷勤地解答道:“这个啊,芯片很精密,能识别是否是自愿损坏,如果不是的话就不会启动自|爆程序。”   想了想,他又补充:“但一般残疾的作战员就算保住了命,也会被S区遣送到外面,所以很多作战员宁愿战死,在S区落个好名声,也不愿意被当成垃圾一样清扫出去。”   “你不觉得S区有些残忍吗?”听完后,黎珀轻声问道。   金沐笑了笑:“适者生存,不够强就会被淘汰,没什么残忍的。”   黎珀闻言,理解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又将视线移到了金沐按着舱门的手上,抬了抬下巴:“我问完了,多谢,你去继续训练吧。”   “……?”   话音落下,金沐面露愕然。他不可置信地看向omega,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在赶自己走吗?   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一开始想问的话题——omega的芯片植入到哪里了。   可现在,他不仅没问到,反而被omega套了一堆话出来。   得,又双叒被利用了。   依旧是用完就扔那种。 第53章   见金沐迟迟没把手从舱门上拿开,黎珀有些不耐烦。止痛药的药效虽然还在,但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那里,所以哪怕连一点细微的疼痛都能被放大,折磨着他。   黎珀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着,他耐下性子,又催促了金沐一遍:“我要训练了。”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冷,面色也不似一开始时温和。微垂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外人只能瞥见他半张侧脸。此刻,那半张脸上隐隐透露着不耐,给人一种疏离又冷漠的距离感。   金沐一愣,他下意识看向omega,却在看清他眼底的冷漠后心脏一疼。   明明他对那个其貌不扬的alpha那么温柔,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只剩下敷衍和利用?当初陪omega拿药时,他既然说好了不怪罪自己,那现在为什么又这么冷淡?   金沐心乱如麻,胸腔里又酸又涩,仿佛打翻了百年陈醋。在omega充满冷意的注视下,他缓慢移开了按着舱门的手。   在金沐移开手的一瞬间,黎珀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他拉开机器舱门,腰身微弯,灵活敏捷地钻了进去。   “砰——”   舱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omega清冷淡漠的侧脸也消失在金沐的视线里。金沐呆呆地垂下手,有些不明所以地捂住了胸口。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一变——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类似于吃醋的情绪?他究竟在干什么?   不好好训练,跑来看omega和野男人私会,而且还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让人利用……   他是不是被下迷魂药了?   意识到这点的金沐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他使劲压下那股他不愿意细想的情绪,沉着脸转身走人。   以后还是得少接触omega,金沐想。每次接触omega,就跟失了智一样,都不像他自己了。   ……   全息模拟作战机内。   黎珀刚坐进去,大腿内侧就一阵抽疼。   他倒吸一口冷气,隔着裤子布料小心碰了碰,却在指尖触上的一瞬间疼到皱眉。   草,他有点后悔把芯片植入在这里了。这里皮肤本来就脆弱,他再弄个芯片进去,不是自讨苦吃嘛。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黎珀只能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点开了全息训练按钮。   【请挑选您的训练模块:】   黎珀没忘来时的目的,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污染物绞杀训练】。   【请挑选您的武器:】   黎珀本来想选一把手|枪,但不知是顾虑到什么,他最终没选,只拿了把普通人都能使用的匕首。   【您是否准备就绪?】   【是】   白雾升腾,场景悄然变幻。待白雾散去后,黎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阴暗潮湿的森林。   森林里空气又潮又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黎珀才刚闻到,就难以忍受地屏住了呼吸。   他一边拨过身前挡路的藤蔓,一边谨慎地往前走,余光还时不时扫过脚下的杂草,生怕它们会忽然变成污染物袭击自己。   脚下的泥土又湿又软,土壤极为泥泞,黎珀踢掉脚边的杂草,小心地避开泥坑。一些泥点子溅到作战靴上,他皱起眉头,有些洁癖地往旁边躲了躲。   走着走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间或夹杂着碎石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在贴地爬行。   听见声音后,黎珀面色一凛,他神色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打起精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短短一瞬,声音便来到了跟前。   缠绕着的粗壮藤蔓倏然被压弯折断,浓密的草丛被齐齐压倒,从里面探出了一个黑褐色的头,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渐渐地,它脊背隆起,探出大半个粗壮的身躯,正缓缓朝着黎珀的方向蜿蜒蠕动。它身上布满黑黄相间的菱形花纹,此刻,那些花纹被蹭了一层泥水,显得灰蒙蒙的。   慢慢地,它越来越近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黎珀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只一眼,他脸色微微一变——居然是一条巨蟒!   巨蟒身长好几米,蛇身比黎珀的腰还粗,黎珀毫不怀疑,它不用嚼就能吞下自己。   这条巨蟒正是嗅着活人味儿来的,随着周围活人气息的不断浓郁,它拱起脊背,裂孔形瞳孔紧紧盯着黎珀的方向,嘶嘶吐着蛇信。   黎珀盯着巨蟒的竖瞳,浅茶色的瞳孔微微缩起。要是在现实,他绝对扭头就跑,可这里是训练,这条巨蟒是它的训练对象,他不能退缩。   手心里的匕首被越握越紧,黎珀眼神一凝,正准备上前屠蛇。可下一秒,他忽然看见了什么,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脚下的动作也顿在了原地。   只见那双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黎珀的方向,泛着诡异又粘稠的光。随着猩红蛇信的吐出,巨蟒蛇身忽然扭曲起来,极为骇人地卷成一团。   蛇信“嘶嘶”作响,本该轻缓的声音倏然变得尖锐急躁,刮擦着黎珀的鼓膜。下一瞬,蛇信鲜红色的分叉骤然开裂,正以惊人的速度延长拉伸,像两根红绫一样坠在地面,表面上还覆着密密麻麻的倒刺。   顷刻间,蛇身变得通体漆黑,分裂的数条长舌卷曲着朝黎珀袭来,凸起处缓缓分泌着不明黏液,随着巨蟒的动作滴落下来,落在正下方的杂草上。   黎珀余光瞥了一眼,只一眼,他眼神一暗,内心警铃大作。   只见被不明黏液浇灌的杂草骤然枯萎,绿油油的色泽眨眼间焦黑一片,萎缩成一团黑灰,和地面泥泞融为一体。   要是被这舌头一舔,自己不得玩完?   下一秒,黎珀紧闭双眼,没有丝毫犹豫地操控起脑海中的精神力。   他从没试着操纵过精神力,本以为会很生疏,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没想到才刚有这个念头,黎珀就心神一震,无师自通般掌握了什么。   沉寂许久的精神力骤然被唤醒,转瞬之间,黎珀浑身上下都涌起了一股暖意。暖流温和又强势,顷刻间包裹了每一处神经细胞,黎珀在那一刻体会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巨蟒猩红色的蛇信正朝着黎珀袭来,黏液不断分泌、滴落,波及之处寸草不生。就在舌尖距离黎珀脸颊仅有半寸的时候,黎珀忽然睁开双眼,属于人类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对上巨蟒的金色竖瞳。   巨蟒的竖瞳极为可怖,一只眼球足有人类拳头般大小,被盯上时有股毛骨悚然的惊惧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进巨蟒的深渊巨口里,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可黎珀早已舍弃掉那抹害怕的情绪。他肾上腺素飙升,盯着巨蟒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兴奋。他不仅没移开视线,反而一错不错地与那双金色竖瞳对视,同时操控脑海中的精神力,侵袭、掠夺——   几乎是同时,巨蟒的蛇信陡然停在原地,无法再往前挪动半寸。一股可怖的威压感从虚空中袭来,直直侵入巨蟒的大脑,压制下它来势汹汹的攻势。   精神力迅速从精神腔中涌出,黎珀脸色逐渐浮上一层苍白。一抹血丝攀上他的眼球,为他神色增添了一份可怖与诡秘。但他毫无所觉,仍定定直视着巨蟒的竖瞳,眼底疯意若隐若现。   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形又可怖的精神力正以不可抵挡之势攻击着巨蟒的大脑,在几光秒间强占对大脑的控制权,然后毫不留情地捣毁了巨蟒的神经中枢,使其彻底丧失了攻击性。   在黎珀的注视下,巨蟒的金色竖瞳一寸寸缩起,最终缩成了针状。数条猩红色蛇信骤然一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离了黎珀的脸颊,缩回口腔里。   黎珀没有见好就收,相反,他近乎上瘾般释放着精神力,操控它碾压巨蟒的脑部神经,摧毁巨蟒的一切——   漆黑的蛇身不知何时失去了光泽,湿滑细密的鳞片变得干燥无比,正慢慢从蛇身上蜕下,掉进泥土里。蛇皮悄然开裂,浓稠鲜艳的蛇血正从中缓慢渗出来,不知不觉流了一地。   黎珀还想继续。但下一瞬,他瞳孔一缩,喉口处忽然涌上一抹猩甜。   他瞬间意识到什么,眼睛猛地一闭,极尽克制地收起了强悍又汹涌的精神力。   过了几秒,他又睁开眼。这时,他眼底已经恢复清明,除了眼球上有些血丝外再无异样。   ——刚刚好像失控了。   黎珀敛了敛眸,没什么表情地压下心底的想法,然后垂眸看向巨蟒的方向。   随着黎珀收起精神力的动作,巨蟒终于挣脱了那股无形的束缚。它瞬间蜷曲成一团,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蹭动,分裂的长舌不住吞吐嘶鸣,发出尖锐又急躁的声响。   巨蟒体形过于庞大,翻滚时搅起了大片尘土,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了一阵尘埃。随着它的动作,无数根藤蔓被碾压至碎裂,深绿色的液体混合着巨蟒的鲜血,难闻地令人作呕。   黎珀皱眉退后几步,有些嫌弃地盯着这巨蟒。过了好一会儿,它终于停下挣扎的幅度,瘫软在泥泞潮湿的土地上。   黎珀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忽然察觉到脚下踩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他抬脚一看,是一大片坚硬的蛇鳞。   “……”有点恶心。   他踢到一旁,继续向前走,直到停在了巨蟒身旁。   大脑被恐怖力量摧毁的巨蟒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它没有神智,只自毁般蹭动着蛇鳞,试图缓解全身上下如被火焰焚烧般的痛感。   可惜事与愿违,它不仅没成功解脱,反而蹭掉了大半鳞片,变得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蛇血四溅,部分污浊的鲜血蹭到了黎珀的作战靴上,他冷冷垂眼,握紧匕首,找到巨蟒的七寸,干脆利落地捅了进去。   和巨蟒的体形相比,明明黎珀看上去毫无胜算,像只能被轻易碾死的蚂蚁。   但此刻,本该碾死蚂蚁的巨蟒却苟延残喘地伏在地上,金色竖瞳渗出鲜血,仰视着在它眼底渺小又脆弱的人类。   下一秒,漆黑又可怖的巨蟒猛地抽搐痉挛起来,又蓦然瘫软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恭喜您,您的污染物绞杀训练已完成,请问是否继续?】   【否。】   全息模拟作战机内,黎珀缓缓睁眼,紧接着,一块巨大的光屏浮现在他的眼前。   【WIN:4分48秒。】   黎珀淡淡盯着面前的光屏,眼底没什么表情。作战靴上的污血已然消失不见,但喉口处的血腥气却如此真实,连口腔处都弥漫了一股铁锈味儿。   黎珀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眼底浮上一抹困惑。   怎么会失控呢?   虽然操控精神力的感觉很爽,但他也能感知到精神腔被一寸寸抽干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可怕,像是眼睁睁看着身体在一步步垮掉,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这么惜命,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这么疯才对。   黎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只能归咎于新鲜感作祟——就像刚开|荤的处|男在初夜当天不知节制一样。   旋即,黎珀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冒犯,他都还没开过荤呢……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之后,黎珀按下按钮,推开舱门。新鲜空气涌入的那一瞬,黎珀忽然一阵头晕。   他扶着舱门,勉强稳住身形。这感觉和之前他使用武器时,精神力被抽干的感觉差不多,黎珀意识到自己需要回宿舍睡一觉,于是没怎么犹豫就松开手,朝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后,黎珀先是囫囵洗了个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睡觉。   他这一天实在过于疲惫,先是找江誉转正,然后去了白楼一趟,最后又在1号训练场训练了一会儿。虽然单纯的体力消耗不大,但精神上是极为疲惫的,这也就导致他几乎秒睡。   可就算睡着了,他也睡得并不安稳。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轮番上场,让他的精神更为疲惫。   黎珀先是梦见自己被电锯杀人魔绑在床上,耳边都是电锯摩擦声。就在那人磨好电锯,准备锯了他时,场景忽然一变,自己被送进了疯人院。   疯人院里面关着的都是疯子,他是唯一的正常人。可正常人在疯子眼中才是疯了的那个,所以那些疯子都来骂他、打他,就在黎珀准备反抗的时候,场景又一变,他变成了被污染物追杀的小可怜。   挥舞着漆黑触手的污染物穷追不舍,黎珀想操控精神力,对污染物的大脑进行控制,但他忽然悲哀地发现精神力在刚刚的训练中抽干了,一滴都没有了,所以穷途末路的他只能拔腿狂奔。   就在他快要逃离这片地区时,他垂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把黎珀从睡梦中吓醒了。   ——只见他腹腔内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有无数只小触手,正挥舞着满是吸盘的爪子往外钻。   “……我草!”   黎珀猛地坐起身,脸色苍白地喘着气。   他第一时间掀开被子,朝自己腹部看了眼——还好,没被剖腹。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终于松了口气。他额头上还有刚渗出的冷汗,微凉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流到了他的下巴上,又被他抬手抹去。   ……太吓人了,真的。   他虽然接触过三个被污染物寄生过的人,但这并不代表黎珀能接受自己被污染物寄生。他向来颜狗,忍受不了丑东西,更别提黑漆漆滑腻腻的触手了。   想想就要起鸡皮疙瘩了。   黎珀不敢睡了,他怕和污染物再续前缘,于是抹了把脸,让脑子清醒一些。大脑仍有些乏力昏沉,黎珀轻轻叹了口气,又从枕头下掏出通讯器,打开看了一眼。   有新消息。   黎珀点开红点一看,是兰登发来的。   兰登:【听说你去出任务了,怎么样,开心吗?】   黎珀:【你消息还挺灵通。】   兰登:【哈哈哈,只是比较在意你而已。】   “……”黎珀盯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默。   他对兰登的直球无话可说。   像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唐突,兰登很快又发来一条新的消息转移话题:   兰登:【对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累。我跟你说,最近外面不是突然之间多了很多污染物嘛,这就导致我们作战员出任务的频率高了不少,之前是一个周一出,现在三天就得一出,累死我了。】   黎珀:【辛苦了。】   兰登:【不辛苦,命苦。我本来还挺羡慕你的,能安安稳稳地呆在S区,什么都不用考虑。没想到你居然想来趟作战员这趟浑水,真让我刮目相看。】   黎珀:【只是好奇。】   兰登:【好吧,真希望有和你一起出任务的机会。】   黎珀瞥了这条消息一眼,没回。   他扔下通讯器,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按照兰登的说法,一般作战员出任务的频率从一周一次上调到了一周两次,也就是三到四天会来一次。   那他上次出任务的时间是昨天,按照任务提前48小时通知的规律看,他下一次任务也快了。   一想到这里,黎珀就有些兴奋。毕竟外面要比S区有意思多了。   想着想着,黎珀忽然饿了。   他伸出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袋营养液。   就在他想看清营养液的口味时,通讯器突然传来了“叮——”地一声。   黎珀被打断,索性没再看,他胳膊一抬,拿过营养液放到了腿上。   他一边拧营养液,一边按亮通讯器。   在看清光屏上的那一行字后,黎珀眼睛瞬间一亮——【任务派遣通知】。   【C级任务】   【时间:48h后】   【队员:3人,兰登、金沐、黎珀】   【地点:人类基地下城区垃耳角】   【任务详情:消灭附近污染物】   “……”   在看清队伍成员的那一刻,黎珀眼前一黑。   救命,兰登该不会是乌鸦嘴转世吧?   就在黎珀拧开营养液瓶盖,含住瓶口时,通讯器忽然响了两下。他戳亮,点进去一瞧,发现分别有两人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黎珀闭着眼都能知道是哪两个人。   果然,待他点进去之后,两人的消息轮番在他的通讯器上轰炸:   兰登:【妈呀,我中彩票了!我这才刚说完没几分钟,系统就把我们分到了一起诶。要知道S区作战员很多,能分到一起的机会很难得,咱们真的很有缘分。】   金沐:【你看系统派发的任务了吗?两天后我们一队,放心,到时候我会保护好你的。】   兰登:【你说我是穿哪套作战服好呢?你喜欢哪套?你喜欢哪套我就穿哪套,放心,我实力不弱的。】   金沐:【别害怕,C级任务很简单,垃耳角我去过不少次,一定让你安全回来。】   黎珀:……   呵呵。   通讯器仍然在响,黎珀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仰头灌了一口营养液。   下一秒,他脸色一变,猛地扑到床头,把嘴里的液体吐到了床头的垃圾桶里。   吐干净营养液后,黎珀皱眉拿起手里的营养袋,在口味那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色瞬间一黑。   只见口味一栏标注着:【苦瓜味】。   ……谢谢,他这辈子最讨厌喝苦瓜汁。   又喝完另一种口味的营养液后,黎珀这才慢悠悠拿起通讯器,看了一眼两人的消息。   兰登给他发了四条,金沐给他发了三条,两人不遑多让。   黎珀淡淡瞥了眼,给兰登回复:【好的。】   又给金沐回复:【好。】   草草回完后,他放下通讯器,将被子拉到头上睡觉。   这次应该不会做噩梦了吧,他想。   *   S区行政室。   白楼医官恭敬地将一摞资料递给荆伦,然后开口:“行政官大人,第三例寄生案例我们正在研究,目前已初步研制出针对寄生种的特效疫苗,预防成功率大概在60%左右,您过目一下,看看能不能为S区全体作战员接种。”   荆伦接过资料,翻开看了几眼:“寄生种的来源查到了吗?”   医官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们目前还没拿到第二例和第三例寄生案例之间有关联的证据,且第三例样本的污染基因太过稀有,星际基因库中没有查到相似来源。”   荆伦听后点了点头。他合上资料,将其随意扔在桌面上:“疫苗的预防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再加强一下。”   医官敢怒不敢言,他垂下头,恭敬道:“是。”   “寄生种关系着S区危亡,如果有必要,可以开放白楼负二层实验权限。”   “是!”   *   出任务前一天,黎珀去了趟白楼。   毕竟边庐一天不把他炒鱿鱼,他就一天是边庐的助理。只要有空,他都得去。   也许是他来的时候不凑巧,会诊室居然没人。黎珀本想坐在沙发上等边庐,但他有些无聊,所以将目光落到了边庐办公桌后面的书架上。   边庐的书架很凌乱,什么都往里面塞。黎珀不想看书,只是看不惯这乱糟糟的样子,想帮他收拾一下。   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会诊室人人都能进,要是真有什么机密文件应该也不会放在这里。   他向来执行力强,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朝书架处走去。   不出意外,边庐的书架上果然什么都有,有病历单、药品采购清单,还有一小摞黎珀看不懂的,名为《白楼负二层实验权限批准书》的东西。   白楼负二层?   黎珀从没踏足过白楼负二层,所以压根不知道负二层里面有什么,他只知道负三层里面关押者一群精神病患,脑子都不正常那种。   就在黎珀纠结着要不要打开看看的时候,会诊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你在干什么?”   黎珀眼疾手快地把那摞资料塞回书架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来人:“边医生,我想帮你收拾一下书架。”   “不用。”边庐大步走过来,扫了一眼书架布局。   见那份批准书仍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他心底终于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不少:“你没有乱动什么东西吧?”   黎珀摇摇头:“没有,刚想收拾您就回来了。”   黎珀向来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此刻,他眼底只有无辜和坦诚,别的什么都没有。   边庐显然也相信了。他从书架里抽出那份批准书,握在手心里,然后才对黎珀说:“你以后不要碰我的书架。因为里面有很多比较机密的东西,你不能看。”   黎珀闻言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见omega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边庐没忍心说重话。而且是自己没跟他说清楚这不能碰,这不应该怪他。   思及此处,他朝黎珀摆了摆手:“没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好。”   出会诊室后,黎珀走在白楼三层的走廊上,陷入了沉思。   白楼负二层里面都有什么?   负三层关押着精神病犯,负二层也一定不简单。   黎珀越想越好奇,他胆子也大,在他这里,做事的后果只要不严重就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上次在白楼负三层撞上江誉,他也没说什么。这次就算被人意外撞见,应该也没什么吧。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去白楼负二层看看。   ……   光梯缓缓降至白楼负二层。   黎珀抬脚迈出光梯,一脸淡定地朝走廊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给他的感觉很压抑。不止压抑,还十分阴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黎珀越走越毛骨悚然,他脚步本来就轻,此刻更是有些迟疑,还要继续往里面走吗……   他拿不定主意,于是走进走廊的拐角处,探头看了一眼。   不出他所料,这里空无一人。   按理说没人的话行动应该会更方便才是,不会被人发现。但不知道为什么,黎珀就是不想往里走,仿佛里面有什么脏东西。   但最终,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硬是被黎珀压下了。污染物他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些玩意儿?他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要是空手而归,这不像他的作风。   想到这里,黎珀硬是逼着自己走进走廊,一步步往前走。   出乎他的意料,才走了几步,他就看见了几个房间。不过诡异的是,这些房间居然都没门,他可以直接进去。   “……”要进吗?黎珀问自己。   这条走廊能一眼望到头,所以只有进这些房间,他才能见到他想看见的东西。虽然这些房间外面没有门,但不能一眼看见里面,只能再走过一个两米宽的拐角后才能瞧见里面的布局。   这次黎珀没犹豫,他抬起脚,一步步靠近了离他最近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距离房间门口越近,身上就越冷,里面好像开足了空调,一直往外吹冷风。   黎珀越走越冷,只能迫不得已抱住胳膊,一边搓一边往里走。   终于,门口到了。   入门处是一个转角,他探头看了一眼,需要再往前走两米,然后左转才能进到真正的房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房间设计的这么奇怪,但黎珀没多想,只抬脚走了进去,动作刻意放得很轻。   两米、一米、半米……   黎珀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然后转身——   下一刻,他瞳孔骤然一缩,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从他的视线范围内,能看见一片宽敞又洁白的空间。空间内部冰冷又明亮,明晃晃的白炽灯耀眼刺目,直直照亮了黎珀惨白的脸。   也照亮了房间内几十副蒙着白布的停尸架。   停尸架冷森森地立在那里,上面有无数个覆着白布的凸起。其中有一块白布没蒙好,被黎珀看见了。   虽然他下一秒就移开了视线,但依旧没能逃过这一劫。一抹青黑僵硬的、属于人类的面容挤进他的余光里,让他猛地头皮一炸。   ……这居然是一间停尸房!   那一瞬间,黎珀汗毛倒竖。   他费力稳住呼吸,转身要跑。   “终于知道怕了?”忽然,一道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那人声音很冷,和停尸房的温度相比不相上下。黎珀精神本来就绷得很紧,此刻他以为自己见鬼了,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   江誉误以为他要叫喊,于是干脆利落地制住他的动作,顺便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嘴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鼻尖传来一道熟悉的气味时,黎珀终于瞳孔一散,猛地松开了心底那根弦。   紧接着,像是被吓坏了一样,他迅速转过身,趁江誉没反应过来时扯下他的手,然后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他怀里,低低道:“嗯。”   黎珀是真的害怕。他从没想过白楼负二层住的不是活人,更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尸体,连停尸架都有几十副,那尸体少说也得上百具。   他胆子虽然不小,但也不能这么吓,他哪里见过这么多死人啊……   尤其是江誉还吓他,差点把他吓得魂都丢了。   黎珀很委屈,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哪里承受得住。这就跟去医院抓药,一不小心误入了太平间一样吓人。尤其是他怕死,对死亡很忌讳,刚刚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要走了。   思及此处,黎珀又往江誉身上靠了靠。江誉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很令人安心,能极大安抚他的情绪,所以此刻他需要他。   江誉手心里还有omega嘴唇的热意。这里很冷,所以那点热度显得尤为鲜明。   黎珀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江誉浑身僵硬,他下意识要推开,但瞥见omega被吓到发白的侧脸,他微微一顿,最终沉默下来,什么都没做。   停尸房很冷,黎珀被吓到手脚冰凉,只能将手紧紧贴在江誉的衣服上,攫取着他身上的温度。江誉显然是从外面进来的,身上一点冷意都没有,掌心比他的热多了。   黎珀抱了很久,久到江誉都以为他被吓哭了。   就在他想出声询问时,身前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吓我,我很害怕。”   “害怕为什么还要来?”   黎珀委屈:“我又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些。”   “我只是从没来过这里,好奇而已。没想到才刚鼓起勇气来看,就……”   似乎是想到什么,黎珀闭上嘴,不肯再说半个字。他抱紧江誉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这才得到了一丝安全感。   江誉有些无奈,但他又不能说什么重话,只能淡声道:“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黎珀这才抬起头,松开了江誉的腰:“长官,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有事过来一趟,听见这边有声音。”   “哦,”黎珀垂下眸,“我还以为我脚步声很轻呢……”   江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长官,您会处罚我吗?”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问。他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会被发现,更没想到发现的人是江誉。   江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不会。”   不会就好,黎珀庆幸地想。S区的惩罚他看了都发怵,红毛当初被打到遍体鳞伤的样子他现在都印象深刻,虽然这是红毛自找的,但来白楼负二层也是黎珀自找的。当然,他并没有要向红毛学习的意思。   瞥见omega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黎珀显然有些犹豫。   他朝停尸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只一眼,他又心悸地收回视线。   “长官,您可以送我出去吗?我还是害怕……”   虽然他从来不怕鬼神之类的东西,但是面对盖着白布的尸体,他是真的招架不住。要是一具两具也就算了,几十副停尸架,几百具尸体,谁顶得住啊……   话音落下,江誉沉默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黎珀知道他不愿意答应,于是放软了语气道:“长官,就这一次。”想了想,他又卖惨,“我现在大腿内侧都还疼着呢,要不是您当初骗……”   “嗯。”江誉一脸冷淡地截断了他的话。   黎珀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弯着眼睛冲江誉一笑,又顺势捉住对方的袖口:“那长官,您走在前面。”   他们很快乘上了光梯。来白楼负二层的人本来就少得可怜,此刻就他们两个人,再没遇见别的身影。   黎珀站在江誉身侧,侧眸看向穿着一身纯黑色作战服的江誉,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光梯里,江誉也穿着一身纯黑色作战服。只不过区别是当初是偶遇,现在不是。   至于共同点……黎珀漠然地想,大概是自己都很蠢。   当初自己是被负三层的精神病吓到,现在是被负二层的一屋子尸体吓到,这样看来,自己好像一个胆小鬼。   黎珀又麻木地加上定语——一个爱骗人的胆小鬼。   他其实根本不疼,大腿内侧的芯片正安稳地躺在那里,没留疤,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凸起。   之所以让江誉陪他出来,除了害怕以外,他其实还想套一点话。但是想了想,他决定放弃。   既然边庐都对那个《白楼负二层实验权限批准书》那么在意,让他碰一下都如临大敌,那江誉肯定也是,他百分百不会告诉自己。   既然这样,黎珀索性歇了心思。他安分地站在江誉身边,静静地等待光梯到达白楼一层。   很快,白楼一层到了。   黎珀先一步抬脚走出来,然后转身看了江誉一眼。江誉本想回去,但瞥见omega的眼神后,他沉默一瞬,也走了出来。   其实黎珀只想跟他道个别。   一楼人不多,但黎珀怕别人看见他和江誉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流言蜚语,对江誉影响不好。所以在即将拐到走廊时,黎珀就没让他送了。   “谢谢长官,麻烦你了。那我先回去,你继续忙。”   “嗯。”   江誉回应后,黎珀冲他弯了弯眼睛。旋即,他转过身,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光梯的位置离白楼的出口很近,黎珀进入走廊,没走多远就走到了门口。   就在黎珀马上要踏出白楼时,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黎珀眉心微蹙,他侧眸一瞥——是金沐。   “你来做什么?”   金沐有些生硬地答:“明天就要一起出任务了,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我知道很多。”   “明天再说。”黎珀冷漠地收回视线。   “……”金沐被冷冷拒绝,却又不肯放弃,只能尴尬又窘迫地追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一道人影无声立在走廊和光梯间的转角。白炽灯灯光洒在他身上,为他脸上渡了一层朦胧不清的冷光。   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踏上了前往负二层的光梯。 第54章   走出白楼后,黎珀沐浴在阳光下,这才从那股诡异阴冷的感觉中抽身。   他眯了眯眼,这才有心情搭理一旁的金沐:“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金沐盯着omega那双冷淡的眼,一时有些无言。他绷紧下颔线,嘴唇开开合合,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他终于憋出一句:“这次任务地点在人类基地,你不想回家看看吗?”   黎珀闻言一怔。他顿了几秒,这才开口:“S区允许吗?”   “如果是你的话,S区应该会同意。”   话音落下,金沐本以为黎珀眼底会出现欣喜的神色,因为omega大多数都极为恋家,他自己一个人来到S区这么久,按理说会非常想家才对。   可出乎他意料,omega眼底并没有一分动容。他只是撩起眼皮,平静地开口:“还是算了。”   金沐愕然:“为什么?”   黎珀却没回答,他只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在金沐看不见的暗处,他指尖微动,有些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自然不可能回家,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压根就没有家。至于从前……黎珀牵强地扯了扯唇,从前也没有。   黎珀一直没开口,所以金沐也没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他。看着看着,金沐忽然觉得,黎珀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那是一种自己难以理解的孤独和寂寞。   金沐形容不出来,但他莫名觉得此刻的黎珀情绪不太对劲。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黎珀忽然开口:“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忙。”   金沐是成年人,自然懂在这种语境下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没纠缠,只最后说了一句:“那明天见。”   黎珀淡淡点了点头:“明天见。”   金沐走后,黎珀放空般盯着身前那块空地,有些走神。要不是金沐今天忽然提起“家”这个字,他都快忘了,绝大多数人是有家的。   只可惜,那些人里面没有自己。   *   次日上午。   黎珀在系统的提醒下起床。他迅速冲了个澡,麻利地收拾完毕后,开始坐在床上思索着这次要拿什么武器。   之前的E级任务,他为了安全拿了把手|枪,但这次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上次那三个队友跟他都不熟,所以也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武器,但是金沐和兰登不同,他们在出任务时不盯着自己才怪。   想到这里,黎珀就一阵头疼。不过金沐和兰登的实力他还是放心的,不出意外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也犯不着拿抢。   思及此处,黎珀迅速来到了武器库,精心挑选了一包毒药和匕首。   ……   S区东南角,星舰轨道。   黎珀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远远就看见两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点诡异。   见他来了,兰登立刻大步走上前,将金沐的身形牢牢挡在了身后:“你终于来了。”   兰登身后,金沐咬紧后槽牙,黑着脸看向跟前的alpha。要是他没记错,上次在3号训练场,就是这个alpha拦在黎珀跟前,纠缠不休地问他要联系方式。   怎么过去这么久,他还像花孔雀似的在omega跟前晃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   “花孔雀”兰登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被人骂了,他正心情很好地同omega聊天:“怎么样,我今天穿这个颜色好看吗?他们说和我头发的颜色比较搭,但我不信任他们,那群直A的眼光肯定比不上你。”   说完后,黎珀的视线果然落在他身上。在看清他衣服的配色后,黎珀忍不住笑了:“还可以。”   在听见黎珀的笑声后,金沐脸色瞬间黑了。他顶着张比碳还黑的脸,硬是挤到前面,打断其余两人的交谈:“时间不早了,上星舰吧。”   黎珀没有异议,但兰登脸上却明显划过一抹不悦。   金沐无视了那道满是敌意的注视,紧跟在omega身后走了上去。   由于黎珀是第一个上来的,所以按理来说也是最先挑选座位的。他眼睛扫视一圈,最终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金沐想和omega坐在一处,可就在他马上要挨到座位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拉力。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珀是个omega,AO有别,你还是和我坐一块吧。”   “……”金沐脸色一黑,阴沉地差点要滴水。他右手背向身后,精准地攥住兰登拽他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把那只手从身上扒拉下去。   兰登疼得脸色都扭曲了一瞬,但他还是故作淡定地抽回手,笑眯眯地看向omega:“黎珀,你觉得呢?”   黎珀压根没察觉到他们的明争暗斗,此刻,他正托着脸欣赏窗外的风景。听见兰登忽然唤他名字,他敷衍应道:“你安排就行。”   兰登顿时有些心花怒放,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心情愉悦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金沐,来。”   “……”那一瞬间,金沐的眼神可怕到能杀人。   但此刻,他只能忍下想做掉兰登的念头,忍气吞声地坐在他身边,一脸晦气地移开视线。   兰登则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视线落在不远处omega的身上。   黎珀有些腻了,他收回欣赏风景的视线,转而垂下眸,思索起任务来。   C级任务肯定不如E级任务简单,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地点在下城区垃耳角……黎珀忽然想到了那次全息模拟实战演练的经历。那次,他演练的地点好像就是垃耳角。   黎珀没那么单纯,他知道真实的垃耳角和全息演练中的肯定有区别,而且任务难度也不同。演练毕竟是假的,没有真人,也没有虚拟的NPC,但真实的下城区肯定会有人居住,这也就给任务增加了难度。   就在黎珀思索的时候,人类基地到了。   三人一同着陆。   金沐和兰登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黎珀跟着他们走,很快就到了地下城入口。   “停下检查!”   忽然,一道声音横空出现,将他们拦在了城门外。   黎珀有些不明所以,兰登见他一脸茫然,于是悄悄跟他解释:“这个就是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携带污染物,别害怕。”   黎珀闻言挑了挑眉:“什么叫携带污染物?”   “你知道的,总有些人想报复社会,他们活腻了,就想拉着别人一块死。”   黎珀恍然。确实,如今污染物横行,资源紧缺,不少人连最起码的活命都做不到。要是大家都一样也就算了,偏偏人类基地分上城区和下城区。上城区的人吃香喝辣,享有大部分财富和资源,根本不用担心哪天会被饿死。   而下城区却荒凉又贫瘠,这里的人们出生贫穷,是货真价实的“下等人”。他们只配吃残羹冷食,甚至连馊了的饭都吃不上,累到吐血也只能赚几个星币。   贫富差距会引来憎恨与不满,所以某些绝望到极点的人会剑走偏锋,采取如此极端又冲动的方式了结自己,顺便毁灭人类基地。   想通后,黎珀垂下眼,眼底看不出情绪。很快,兰登和金沐检查完毕,该轮到他了。   手里拿着仪器的检查员不耐烦地抬起眼,敷衍地在黎珀身前一挥。可就在他不经意对上黎珀的视线时,忽然面色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下一秒,他压低声音,问道:“一晚多少?”   黎珀皱眉:“什么?”   检查员以为他在故意吊人胃口,索性挑明:“我有钱,你说一个数,让我今晚舒服一把。”   弄懂他的意思后,黎珀顿时有些恶心。他后退一步,冷漠地吐出一句话:“……有病。”   检查员听后脸色一变。都来下城区了,还立什么牌坊?但凡有点姿色的omega都攀上上城区的高枝了,既然这张脸能留在下城区,就绝对是个破烂二手货。   他愿意给钱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嫌弃他?检查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是他面上不显,仍举着仪器,作势要为他检查。   可黎珀哪里猜不出他的意图?那色眯眯的眼神,就差把眼珠子焊他身上了。要是真老老实实让他检查,绝对会被揩油。   就在黎珀琢磨着是拧断胳膊还是踢断腿的时候,身前的检查员忽然极为痛苦地大叫一声,手里的仪器也“当啷——”一声掉在地面上,闪烁着黄绿交织的光芒。   “谁允许你动手动脚的?”金沐脸色黑得像锅底,他甩下检查员脱臼了的那条胳膊,转而看向黎珀,语气冷硬地问:“你没事吧?”   “没。”黎珀摇了摇头。   听见这边的动静后,其余检查员瞬间围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原地:“袭击防卫人员,抓起来!”   就在他们拿出电棍和手铐,试图上前抓人时,兰登忽然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给为首的检查员看了一眼。   检查员一看,面色霎时一变。他态度立刻转了360度弯,变得恭敬又热情:“原来各位是S区作战员,刚刚是我们有眼无珠,请各位大人多多包涵。”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朝黎珀弓了弓身:“很抱歉,冒犯您的这个人我们会遣送到星际监狱,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请您不要生气。”   “……”黎珀有些意外,但他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瞥了金沐和兰登一眼。   兰登秒懂:“那我们先进去了。”   检查员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于是热络又客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半点都没一开始趾高气扬的作风。   终于,黎珀进入了真正的人类基地——下城区。 第55章   与全息模拟实战演练中的场景不同,此时此刻,黎珀眼睛里看见的才是垃耳角真正的模样。   居民区建筑斑驳老旧,墙皮经过风吹日晒脱落下来,露出了底下的灰色土砖。下城区街道污水遍地,一股馊臭味不知从哪里传来,让人闻着直犯恶心。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那个孩子灰头土脸,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堆里滚过一样。他那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在看清黎珀时,他眼前一亮,然后直直撞了上去。   黎珀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撞了下,有些懵。紧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只手摸上了他的裤袋,正往里面探。   “……”   孩子动作很熟练,可黎珀比他更迅速。那只灰不溜秋的手瞬间被逮个正着,然后被黎珀提溜着拿了出来。   小孩显然提前想好了对策。他见势不妙,迅速把手抽出来,拔腿就跑。   可就在他刚迈出第一步时,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突然站出来,挡住他的退路。   与此同时,那个人语气不善地质问:“你在干什么?”   小孩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场景,他瞬间懵了。下一秒,他眼一闭,嘴一瘪,哇哇大哭:“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放我走吧……呜呜……”   金沐压根没想过这孩子会哭,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性地看向黎珀。   可黎珀也没有哄孩子的经历。他思忖片刻,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孩子的头,轻声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孩子的眼睛里盈满害怕,他一脸惊慌地看向黎珀,抽抽噎噎道:“呜呜,哥哥,是我……是我太饿了。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黎珀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在撒谎,但他没有吓唬他,只半蹲下身,温和地与他平视:“只要你说实话,哥哥就放你走。”   “真……真的吗?”孩子停下抽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黎珀见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的。”   小孩的眼睛惊惶不安地转了转,紧接着,他咬紧下唇,压低声音开口::“是我爸爸。”   黎珀一怔,就在他晃神的间隙,袖口忽然被人捉住了:“哥哥,求求你,也不要抓我爸爸。没有爸爸,我会被饿死的……”   话音落下,黎珀陷入了沉默。最终,他站起身,摸了摸孩子的头:“走吧。”   孩子那双黑眼睛瞬间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吗?”   黎珀淡淡一笑:“可以。”   “谢谢漂亮哥哥!”说完后,孩子转过身,一把推开挡道的金沐,猛地跑远了。   无辜遭殃的金沐:“……”   兰登站在一旁看戏,见状有些啼笑皆非。他一脸戏谑地看向金沐,话却是对黎珀说的:“那孩子是个惯犯。”   黎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垂下眼,淡淡问:“这里的孩子都这样吗?”   兰登闻言摇了摇头:“不,分性别。你应该知道,所有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会被带去做基因检测,会分化成什么性别是大致固定了的。alpha会被供起来,等长大后送到军校培养。omega的话,大部分会卖给上城区换钱。只有beta不值钱,会被父母留在身边,如果我没猜错,这孩子就是个beta。”   金沐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也赞同地点点头:“下城区这种现象很普遍,尤其是垃耳角。”   似乎怕黎珀不理解,金沐又补充:“垃耳角是人类基地最边缘的区域之一,如果污染物侵袭,第一时间入侵的地方就是垃耳角,所以这里最脏乱,也最落后。”   黎珀明白了,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吧。”   根据任务指示,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垃耳角的十一点钟方向。   金沐和兰登轻车熟路地穿过数条臭烘烘的街道,两人默契地走在黎珀的侧前方,一左一右地挡住那些流浪汉看向黎珀的视线。   一路上,黎珀耳边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音,他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听,但听到后来只觉得一阵厌烦,甚至有些恶心:   ——“你肚子有没有点出息?都第三个了,还是beta,真晦气!”   ——“上城区的富人真抠得要死,前两天刚把一个omega卖出去,才给一千星币!操,老子隔壁那户都卖了三千星币!”   ——“后年军校扩招,你说咱家孩子有没有机会?……体质不达标?不要紧,黑市那边不是有人卖那种药吗,就是有点贵。唉,今年还得再生一个omega,等卖了之后就有钱买药了。”   ——“当我瞎是不是,你这粗糠都馊了,怎么还卖三星币一斤?……什么,两斤五星币?算了算了,馊了又不是不能吃,我买就是。”   ——“你都18了,还没本事挣钱,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要把我们饿死?……找不到工作?从这儿左拐三百米,花柳会馆肯定要你这样的beta!”   ——“什么,上城区又开放招募渠道了?这次扩充名额,居然要100名?快让咱家孩子报上,他刚从军校遴选中落选,得把握住一切能出头的机会!”   ……   一路上,黎珀蹙起的眉心就没松开过。他视线扫过脏兮兮的流浪汉,又面无表情地落在了下水道井盖上。   下一秒,下水道井盖忽然一掀,从里面钻出数只黑漆漆的小老鼠。那些老鼠吱吱叫着,又在黎珀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黎珀顿时有些膈应,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口:“花柳会馆是什么?”   说完后,身前两人忽然同时一顿。紧接着,他们几乎一齐转身,眼神古怪地看向他。   黎珀:“……?”他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金沐欲言又止,但他脸皮薄,无法将那个词说出口,于是果断闭上嘴,让兰登来。   兰登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金发,有些尴尬地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黎珀回答得很坦然:“刚刚路上听的。”   兰登恍然。他有些牵强地扯扯唇角,这才答:“其实就是妓馆,叫花柳会馆只是为了让它好听一点,不那么庸俗罢了。”   “花柳会馆里面大都是些beta,omega也有,但很少。不过黎珀你可别去那种地方,他们虽然便宜,但身上都可脏了。”   听完后,黎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在兰登的灼灼注视下,他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   原地,兰登和金沐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等等,黎珀是不是太淡定了些?要是一般omega,在听见这个话题时,第一时间难道不是露出那种类似于羞涩的表情吗?或者是红着脸辩驳,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之类的……   为什么黎珀却一脸淡定,跟没事人一样?太古怪了。   兰登和金沐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垃耳角被分割为横纵几条街道,不同街道之间有一扇铁门做阻挡,以示分界。一般来说铁门都是大敞开的,方便行人出入,但这条街道不同,这扇铁门是紧紧闭合的。   一行三人走到铁门跟前,垂头凝视着这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这里的场景和黎珀在全息模拟实战演练中的场景很像,一样是近三米高的铁门,一样是布满锈迹的铁锁,只不过区别是这里是白天,当时是晚上。   “当啷——”   忽然,铁锁发出一道崩裂的声响,然后掉到了地上。   黎珀抬眸一瞥,果然看见金沐手里握着一把消音手|枪。此刻,他一边将手|枪插回枪套,一边推开了这道沉重的铁门。   金沐腕力强悍,但在推门的那一刻,手臂仍冒出了几根青筋。随着铁门被完全推开,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这股恶臭不是下水道的气味,也不是粮食馊了的味道,而是一股黎珀从没接触过的、陌生的气息。在闻到的一瞬间,黎珀面色一变,有点想吐。   他强忍下胃里的翻涌,一步步向前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里太安静了些,除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别的街道好歹还有闹哄哄的流浪汉,但这里却只剩一片死寂,像是一条无人的空巷。   这条街道只有寥寥几处住所,黎珀打量着周围,就在他琢磨着哪里有污染物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金沐推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私闯民宅,好刑哦。   虽然不明白金沐为什么要这样做,但黎珀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随着距离的拉近,黎珀忽然觉得那股臭味变浓了些。   紧接着,金沐和兰登走了进去,黎珀紧随其后。   “等等。”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金沐开口。   他往后瞥了一眼黎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要不你和兰登在外面等我,我自己一个人处理这里的污染物。”   兰登一瞥见他这幅表情,就知道里面绝对没什么好东西。于是他没有异议,准备带着黎珀往外走。   可黎珀却没动。他站在原地,淡淡拒绝:“没关系,我能接受。”   金沐有些犹豫:“我怕你吐出来。”   “……”黎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见黎珀这幅表情,金沐终于妥协:“行,那你注意点,到时候别吐身上,作战服不好洗。”   接下来,金沐没再耽搁时间,他迅速走到内间,举起消音手|枪。   就在金沐闪身的那一刻,黎珀终于看清了他试图掩盖的场景——   一个男人正四面八叉地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一处好肉。   在他身下,密密匝匝的污染物爬了满地。 第56章   金沐手持消音手|枪,一边随时警惕着地上的污染物,一边用余光悄悄观察omega的情况。   出乎他的意料,omega除脸色微微发白外,再没什么别的反应,更别提他想象中的哇哇吐一身了。见此情景,金沐虽然有些诧异,但如今任务为重,他还是暂时放下疑虑,认真应对污染物。   地上的躯体已经腐化,周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味,和黎珀在外面闻到的一摸一样。他身上的粗布短褂被鲜血浸透,下摆彻底被污染物咬成了破烂,正一绺一绺地黏在逐渐硬化的皮肤上。   “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兰登捂住鼻子,拿起消音手|枪,对准地上的污染物砰砰开了几枪。   污染物正在进食,被兰登骤然打断后,空气中忽然传来数道震动的嗡鸣,紧接着,它们调转方向,竖起尖锐的黑刺,齐齐朝兰登围了过来。   这间屋子本就脏乱,地板砖缝里填满了落灰。就在嗡鸣声响起的那一瞬,无数只虫子忽然从隐秘的缝隙中钻出来,朝着三人的方向围了过去。   黎珀手里只有一包毒药和一把匕首,压根派不上用场。而且这里空间狭窄,炸|弹类武器压根无法施展。面对如此密集的污染物,子弹根本不够用,能采取的方式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精神力压制。   金沐和兰登瞬间达成了共识。比起兰登,金沐的精神力更强些,理应由他来。思及此处,他扭过头,对黎珀匆匆道:“往后退,站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此刻,精神力为“E级”的黎珀自然没什么话语权,他后退一步,视线掠过地面上令人头皮发麻的污染物,最终停驻在金沐身上。   被omega这样注视着,金沐头一次产生不自在的情绪。他头皮一紧,轻咳一声,果断发动了精神力。   一股无形的力道从虚空中悍然压下,那一刹那,在地面上蠕动爬行的漆黑色虫子瞬间僵滞在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   周身的空气逐渐扭曲灼热,脚下密密麻麻的一团像是僵死了般,彻底停止嗡鸣。明明鲜活的人气近在咫尺,它们却无法再前进半步,只能缩回覆着黑毛的前腿,蜷曲着卷成一团。   随着精神力慢慢消耗,金沐掌心也一寸寸发红发烫。他指腹摩挲着掌心芯片的轮廓,在感觉马上要到临界点时迅速停下。   “好了,这些污染物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了,接下来处理一下就行。”   “你还好吧?”兰登知道发动精神力后滋味会很不好受,于是故作关切地问道。   金沐哪里不知道兰登是想让他在omega面前出糗,于是他板起脸,不愉地扫了兰登一眼,话却是对omega说的:“没事,我身体好,这些压根不算什么。”   “……切。”兰登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黎珀有些好笑地扫了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他们心底的算盘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懒得拆穿罢了。   刚刚的精神力是金沐发动的,所以现在收拾残局的人理应是兰登。剩下的工作不再具有危险性,金沐索性提出去外面看看,并且想要捎上黎珀。   兰登自然不愿意:“外面那么危险,你一个人去就够了,还叫上黎珀干什么?”   金沐浓眉皱起:“那就让他留在这守着尸体闻味儿?”   兰登越听越觉得这话不中听,他蓝色的眼珠微微一转,没再反驳,只问黎珀:“你怎么想?跟他还是跟我?”   “……”都什么跟什么啊。   黎珀有些头大,他瞥了一眼窗外,又将视线转回金沐身上:“你先去吧,我们收拾完后去找你。”   金沐听后气顺了不少,他低低地“嗯”一声,没再多话,转身走了。   兰登见状轻嗤一声,他不屑地收回视线,一边清理尸体附近的污染物,一边试图跟黎珀搭讪。   可奈何omega太冷淡,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每次都只得到了一个单音节回应,不是“嗯”就是“哦”,让他极为挫败。   但兰登还是不死心地问:“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打听的人或者事?我消息还是挺灵通的,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八卦也可以。”   就在他以为omega不会接话的时候,对面忽然开口:“谁都可以吗?”   兰登眼前一亮,瞬间觉得有戏:“谁都可以,只要我认识。”   黎珀垂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那……作战官大人你了解多少?”   听见这个问题后,兰登一愣。他停下手头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问作战官大人?你对他感兴趣?”   “……”瞥见兰登那副惊讶的神情,黎珀默了默,又淡淡补充,“还有行政官大人。”   “哦……”闻言,兰登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你想问两位大人啊,他们在S区没什么八卦,我也只能跟你说说大家都知道的。”   “行政官大人位高权重,办事狠辣,S区大大小小的杂事一般都经由他手,是第二任行政官。作战官大人嘛,他为人冷淡,冷漠严苛,不好相处,掌管着S区军权,是S区第五任作战官。”   黎珀一怔:“为什么是第五任?”   兰登摇了摇头:“不知道,作战官大人其实挺神秘的,据说他来S区五六年了,除了处理军务和外出任务外,几乎都不怎么露面,见他一面还挺难的。”   五年,黎珀默默道。   忽然,兰登想到了什么,悄声道:“对了,你知道吗,听说作战官大人是S区历任作战官中最年轻的一位。之前还有人不服,想去挑衅他,结果人才在那站了半分钟,就被七窍流血地抬出来了,那场面,超惨的。”   “七窍流血?”黎珀有些意外,江誉居然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兰登神秘莫测地点点头:“要知道SS级精神力不是摆着好看的,当初作战官大人只稍微释放了一点攻击性信息素,那人就承受不住,立刻当场跪下了。”   “……”原来是alpha的信息素。   “行政官可能是凭手段爬上去的,但是作战官全靠实力。历任作战官精神力等级就没有低于S的,SS级更是只出过两个,你听听这多恐怖。我没见过作战官大人发动精神力,但见过的人说,他的精神力甚至恐怖到能直接将污染物碾成灰……”   后半句黎珀没听进去,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兰登身后。   不起眼的木架缝隙里,正缓缓爬出好几只污染物。那些污染物的外壳泛着金属色泽,两只长长的触须伸出来,正慢慢往前探。其中一只甚至都爬到了兰登的靴子上,尖锐的口器从嘴里伸出来,又硬又长的尖刺在下一刻就要戳透作战靴。   兰登毫无所觉,他卸下所有防备,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压根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黎珀意识到此刻再提醒已经来不及,于是他神色一凛,目光锋利地看向兰登身后。   下一刻,恐怖又强势的威压从虚空中传来,厚重又沉缓的精神力迅速侵占污染物的大脑,摧毁所有神经细胞,捣毁被污染的神经中枢。   污染物压根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攻势,长长的触须瞬间碎成了无数截,躯体因为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精神力而鼓起、爆裂,顷刻间便化成了一撮灰。   “黎珀?你在听吗?”兰登见omega的视线早就漂移到了不知哪里,于是出声提醒道。   “……嗯。”见污染物彻底消失不见,黎珀终于收回视线,轻声应道。   兰登觉得omega好像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体贴地开口询问:“那我还要继续说吗?”   黎珀其实还想听听江誉的事,但刚刚的污染物提起了他的警戒心,让他无法再放松警惕:“不了,收拾收拾,我们去找金沐。”   “好。”   兰登蹲下身,继续收拾残局。就在他扭头看向尸体附近时,忽然瞥见自己的靴子上沾了一撮灰。   哪里蹭的灰?兰登皱起眉头,有些难以忍受。他伸出手,有些嫌弃地揩掉了。   终于,黎珀和兰登找到了在街道最那头的金沐。此刻的金沐脸色有些白,正倚在铁门上休息。   看见两人后,他开口:“这条街上的人全死了。”   “……”兰登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全死了?都是污染物弄的?”   金沐点点头:“对,污染物已经被我处理掉了,还挺难搞。”   “辛苦了。”黎珀开口。   金沐耳朵一动,忽然红了。紧接着,他轻咳一声,又道:“其实也不怎么难搞,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兰登:“……”   黎珀:“……”   瞥见气氛过于尴尬,兰登终于发一回善心,帮金沐救场:“那接下来就等垃耳角辖区管理员来处理尸体就行了,我们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金沐点点头:“没了。”   “那黎珀,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下城区你应该没来过,我们可以带你去逛逛。”   黎珀还真有,他垂眸思索一会儿,没什么犹豫地开口道:“黑市。” 第57章   黑市位于人类基地-地下城。   地下城与能源矿区相毗邻,在这里,被开采出的废弃矿石随处可见,甚至还能看见被抽鞭子的矿工。   矿工光着膀子,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全被矿石染黑了,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此刻,他正微微弓腰,痛苦地承受着来自工头的鞭打辱骂,嘴里止不住求饶:   “老大,求求你,怎么打我都行,就是别赶我走。我们一家老小五张嘴,就指着我挣那几百星币呢,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啊!”   “听说你家有个omega?”工头手上动作不停,皮鞭划破空气,掀起一阵罡风,狠狠抽到矿工那皮开肉绽的脊背上,“明天带来给我瞧瞧,我就饶过你。”   矿工瞬间急了,他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工头的大腿:“老大,使不得,他才16岁,还没成年啊!”   “哼,所以?”   ……   “黎珀,快跟上,黑市就在前面!”兰登见黎珀有些走神,于是抬高音量催促道。   黎珀这才收回视线,他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金沐瞥他一眼,又看了眼身后,心下了然:“这是绝大多数下城区居民的命运,你就算同情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即使你改变了一个,也还会有成千上万个。”   黎珀垂下眸子,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良久,他微微抿唇,淡淡地“嗯”了一声。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后,眼前空间逐渐开阔起来,在兰登的提醒下,黎珀知道这是到了。   黑市在下城区是被默许的存在,虽然它属于灰色产业,但对于下城区的管理者来说,只要他们交够好处费,那下城区居民的死活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这里混乱又污浊,黎珀刚进去,鼻尖就闻到了无数股信息素混合起来的味道,这味道像发酵坏了的酒精,让他觉得自己要中毒了。   兰登贴心地察觉到黎珀的不对劲,他环视一圈,最终在某个摊位上抓了一把糖,塞到黎珀手里:“这糖又香又甜,尝尝。”   黎珀盯着手心里的糖块,觉得它有些像之前吃过的泡泡糖。想着想着,他拆开糖纸,把一块粉色的软糖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吹了个泡泡,还是个粉色泡泡。   在瞥见泡泡的一瞬间,金沐和兰登同时愣住。紧接着,他们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试图压下双颊那抹不正常的热意。   “砰——”   泡泡破了。   黎珀没再吹,他朝不远处扫了眼,继续往前走。舌尖上工业糖精味儿太浓,黎珀被甜得牙疼,忍不住蹙眉。但不得不说这糖确实香,吃到嘴里都闻不见空气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了。   “对了,你之前应该没吃过这么粗糙的糖吧?这里的糖肯定比不得上城区,你先将就着吃,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买其他的。”兰登似乎才想起来黎珀的身份,有些懊恼地补充。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停住脚步。他侧过脸,有些困惑道:“没吃过。”   兰登以为黎珀在说他确实没吃过这么粗糙的糖,于是更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捋了一把金发,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对面又轻轻补充:“没吃过糖。”   “……啊?”兰登一愣,他下意识反问,“你之前没吃过糖?”   黎珀点点头。   他没说谎,原主确实没吃过糖。他仔细翻过脑海里的记忆,确认是真的没有。这具身体的味蕾对糖果的味道是完全陌生的,这也就导致刚刚黎珀才尝到糖味,就不适地皱起了眉。   这下连金沐都有些诧异。他看了黎珀一眼,以为他在难过,于是笨拙地安慰道:“没事,吃糖会导致蛀牙,你看你现在牙多白多好看,这都是戒糖的功劳。”   “……”正在嚼糖的黎珀倏然停下动作,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兰登:“……”呃,大哥,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出来像个变态?   空气凝滞数秒,最终,黎珀抬起眸,继续嚼糖:“没事,走吧。”   一路上,他听见不少摊贩在扯着嗓子喊:   ——“速效强肌丸,999星币一颗,军校考核必备!”   ——“不要299,不要199,只要99!99星币,专治阳|痿、早|泄、性|功能障碍,把爱带回家,多生omega!”   ——“不想生beta?想提前鉴定胎儿性别?666星币帮你搞定一切!”   “……”黎珀木着脸从这些吆喝的摊贩前经过,忽然注意到有几个摊子摆设在阴影处,从始至终都没揽过客。   他好奇地问:“那些是干什么的?”   金沐和兰登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来黑市,要不就是出任务,要不就是闲逛,从没真正买过东西。   兰登也有些好奇,于是他提议:“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黎珀眼睛一亮:“好呀。”   金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上。   第一个沉默的摊贩前。   兰登怕出现意外,没让黎珀上前,代为开口:“老板,这里都有什么货?”   老板有一圈浓密的络腮胡,皮肤黝黑瓦亮,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BA转换药。”   兰登一愣:“啥?”   络腮胡不耐烦地抬起眼,忽然瞥见了站在一边的黎珀。下一瞬,他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耐心解释:“如果你们想要孩子,怕他生出来是个beta,那就用这药,60%会给你生出来个alpha。”   “剩下40%呢?”   络腮胡眼睛一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40%里,有10%的可能是beta或者omega,剩下30%嘛……畸形呗。”   “……”兰登咽了口唾沫。   络腮胡扫了三人一眼,继续道:“原价700星币,要是他生,我给你打个7折,490星币,怎么样?”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黎珀。   瞥见络腮胡的动作,金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把拍掉络腮胡的手,脸上有隐隐发怒的征兆。   兰登也有些不高兴,但这里毕竟不是S区,他们不能惹事生非。于是,他冷冷撂下一句“我们不买了”后,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黎珀脸上倒没什么情绪,他垂眸思索一会儿,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金沐:“……”   兰登:“……”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尴尬和窘迫。此刻,他们的表情不像是朋友间的闲聊,更像相亲时被询问薪资水平的自己。   兰登支支吾吾:“也就四五千星币一个月。”   金沐忽然有了些底气:“我也不多,也就六千多。”   话音落下,黎珀了然地点点头。就在金沐以为他会对自己投以欣赏的目光时,对方忽然开口:“确实不多。”   同一时刻,剩下两人瞬间黑了脸。   说完后,黎珀想起什么,眉心一皱:“那为什么你们都有,我没有。”   “……”剩下俩人压根不敢说话。走后门进来已经是特例了,要是不仅让你吃白食,还给你发工资,那这让剩下的作战员怎么活?!   下一刻,黎珀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再去看看剩下的。”   时间有限,他们只逛了三个摊位。   第一个摊位贩卖枪|支弹|药,声称自己从正规渠道进货,童叟无欺。同时,售价也极为高昂,最便宜的一把手|枪也要3000星币。   第二个摊位贩卖精神力注射剂。只要注入注射剂,精神力会在短期内迅速爆发,甚至能从E级一举提升至A级,但同样对身体消耗极大,售价一支1000星币。   第三个摊位贩卖各种小道消息。如上城区对下城区开放的招募计划、军校考核题目、枪支哪里有卖的、上城区哪个富人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等等,应有尽有,保证真实,售价300星币起步,根据问题价值上不封顶。   一圈下来,饶是金沐和兰登都有些瞠目结舌。不过想想也是,为了赚黑心钱,他们甚至都能出卖良心,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些赚钱的机会。   毕竟,卖一个omega最少也能赚1000星币,比起生个毫无价值的beta,不少穷人会选择赌一把,用700星币来换一个得到1000星币甚至更多的机会。   与金沐和兰登不同,黎珀盯着虚空中的一点,陷入了沉思。   原来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武器,甚至更多对他而言有用的东西……   那要怎么才能变得有钱?   黎珀愁钱愁得头疼,他无意间抬眸,视线忽然定格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是个寸头,此刻侧对着他,正往贩卖枪|支的摊位上走。   黎珀注意到他的后腰处别着一把手|枪,手|枪十分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连后腰处的衣衫都被撑起一个弧度。   最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耳后那道不起眼的纹身。   ——纹身的图案正是一个黑色沙漏。 第58章   眼神触及黑色沙漏那一瞬间,黎珀神色一凝。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拍了拍身旁的兰登。   兰登很听话地探过头,问:“怎么了?”   黎珀没挑明他看见了黑色沙漏纹身,只道:“那个寸头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话音落下,兰登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朝寸头看去。   只一眼,他面色一变。   “你先站在这里,别乱跑。”扔下这句话后,兰登匆匆转身,满脸严肃地朝着金沐走去。   金沐乍一看他这幅气势汹汹的架势,还以为是来找茬儿的,于是也板起脸,顺带撸了撸袖子。哪成想,对面连手都没抬,只靠近他,低声道:“那边那个寸头,是污沙会的人。”   污沙会?   听见这三个字的那一瞬间,金沐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不因别的,只因污沙会是S区除了污染物之外最大的敌人。   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黑市?难道是……   飞快思索过后,金沐压低声音询问:“怎么办,追上去杀掉?”   兰登眉头紧皱,紧接着摇了摇头:“黑市人太多,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还带着黎珀,万一对方有接应,我们打不过。”   忽然,一道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不用管我。”   身后猝不及防多了一个人,兰登心脏霎时一缩:“诶呦,我的祖宗,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兰登声音慢慢弱下去。   忽然,金沐轻咳一声,提醒两人:“他要走了。”   兰登忍住想要回头的欲望:“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跟上去?”   “嗯。”   寸头的反侦察意识极强,三人差点跟丢。兜兜转转后,他们终于窥见了寸头的目的地——竟然是花柳会馆!   瞥见花柳会馆那巨大的招牌后,兰登有些尴尬:“他怎么是来嫖的啊?”   金沐浓眉紧拧:“简直是伤风败俗!”   这时,站在一旁的黎珀掀起眼皮,看向二人:“所以,他是谁?你们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里?”   金沐和兰登对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底瞥见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像是在顾及什么,兰登含糊道:“就一个对S区有威胁的组织里的人,没什么。对了,再跟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咱们带着黎珀也不方便。要不回去汇报给上面,让他们来解决?”   金沐点头默认。   黎珀也没什么异议。他垂下眼,脸上表情很淡,但心底却在盘算着什么。   耳后有黑色沙漏纹身的组织……会是什么呢?   *   S区。   下星舰后,金沐和兰登又恢复了从前相看两厌的状态,谁也不稀得搭理谁。   只有黎珀毫无所觉,他把手伸进裤袋里,里面除了一把糖之外,还有一部通讯器。   “要我送你回宿舍吗?”忽然,兰登开口。   “不用。”黎珀淡淡拒绝。他从裤袋里掏出通讯器,点开光屏,手指悬在某个名字上面,有些犹豫。   听见对方拒绝后,兰登的蓝眼睛里很快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他没继续纠缠,只道:“那我先去训练场了,待会儿还要传任务汇报。对了,那个糖你少吃,扔了也行,等以后我给你买更好的。”   黎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身后还有一道影子。见状,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回头:“你不回去吗?”   金沐摇摇头:“你好像有些心事。”   闻言,黎珀轻轻扯了扯唇角:“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们说的那个组织。”   金沐显然没想到他在意这个,于是有些诧异地问:“你很想知道吗?”   黎珀盯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忽然被这么认真地注视,金沐有些不习惯。古铜色的皮肤逐渐升腾起热意,他一时间有些头脑发热。   头晕目眩下,金沐罕见地不太清醒。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双眼;“是污沙会。”   紧接着,在黎珀期待的目光下,金沐紧张又忐忑地说出了他知道的内情。   原来,自从星际经历核弹爆炸、天体撞击后,他们所处的星球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生化危机。病毒、细菌大规模泄漏,除人类以外的物种遭遇大规模感染、变异,最终沦落为污染物。   污染物不分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对人类生存造成了巨大威胁,绝大部分人的观念是将它们绞杀、灭种。但极少部分群体狂热地认为污染物是可以被利用的,它们强悍的破坏力、永生的基因,都是他们眼底炙手可热的财富。   于是,他们偷偷组建了一个名为“污沙会”的组织,背着全人类进行污染体实验。不出所料,他们失败了。他们非但没从污染体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反而破坏了污染物的基因链,造成又一轮大规模的污染、异变、进化。   可这群疯子并没有死心,他们不仅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搜罗污染物、寻找实验体,为了确保研究结果,他们甚至贩卖婴儿,用人体来做实验,其行为罄竹难书。   这一行为很快引起了S区注意,这也是S区第一次将武器对准人类。在第一任作战官和行政官的指挥讨伐下,污沙会终于溃不成军,被暴力瓦解。   但数十年过去,仍有不少污沙会残存的党羽在暗中作祟,不死心地研究污染体。而文在耳后的黑色沙漏,是污沙会成员唯一的标识。   ……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说完后,金沐瞬间后悔了。   关于“污沙会”,知道的人并不多,在S区也只有A级精神力以上的作战员才有可能知情,他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一下子全跟黎珀说了呢?   金沐肠子都悔青了。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金沐不由自主地伸出掌心,接住了它。   他定睛一看,是一颗糖。   淡青色的糖纸,里面裹着绿色的糖块,瞧上去分外好看。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送完糖后,黎珀收回手,后退了半步,“那我就先回宿舍了,下次见。”   话音落下,黎珀转过身,揣着剩下一把糖走远了。黑色通讯器被握在手里,里面有他刚发出去的消息:   【长官,怎么赚星币?】   原地,金沐捏着那块绿色的糖,脸上有些恍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糖衣炮弹吗?   未免也太甜了吧……   *   回到宿舍后,黎珀点开任务栏,将任务详情上传完毕。   做完最紧要的事情后,他放松地躺到床上。下一秒,就又跟触电似的弹起来——坏了,忘记换衣服了。   虽然衣服上并没有显眼的污渍,但黎珀总觉得被沾上了一股异味。想着想着,他迅速蹬掉靴子,脱光衣服,走进浴室,拧开花洒,冲澡。   氤氲雾气覆盖住他的身体,黎珀仰起头,任由透明的水流落在他脸上,顺着脸庞继续下滑。他双眼紧闭,扇形睫毛微微颤动着,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他关掉花洒,抹了把脸,草草擦拭过沾满水珠的身体。   冲完澡后,他腰间系了圈浴巾,转身往外走。   通讯器被放在床上,黎珀的手还是湿的,摁了好久才摁亮光屏。他艰难地戳进和江誉的聊天框,瞥了一眼,人家压根没回。   他头发还没擦干,处于半干半湿的状态。黎珀嫌碍事,于是抬起手,把额前碎发往后捋。黑发被他这么一拨,发尖的水滴落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光屏上。   嘶……没关系,他擦。   他本来手就湿着,此刻乱擦一通,忽然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按钮。   糟了。   黎珀紧张地屏住呼吸,浅茶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可出乎他意料,通讯器只是亮了亮,就再没别的反应。   嗯?没事?   黎珀瞬间又好了。他起身,从床头柜抽了张纸,又走回来,脸凑近通讯器,认真仔细地擦拭屏幕。   这通讯器里面肯定有不少精密零件,要是进水泡坏了,他可没钱赔。   发梢仍在滴水,透明的水珠落到眼睫上,又被黎珀眨掉。指腹的水已经被纸巾吸干了,于是他一手握着通讯器,一手拿着纸巾,细致又耐心地往屏幕上擦。   可就在他聚精会神、无比专注地干活时,通讯器内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穿好衣服。”   ……?!!   *   “长官,人类基地能源矿山目前又发现了三座,正在派人开采。能源使用明细我们已经做好发给了行政官,请问您这里是否也需要一份?”   “不用。”   “好的,长官。相关工作已汇报完毕,请指示。”   听完后,江誉淡淡颔首。此刻,他刚回到黑塔,手上还戴着作战时专用的黑色皮质手套。   修长的指节无规律地轻敲桌面,发出一道低低的叩击声。这声音听在下属耳朵里,却像催命符一样,让他心脏高高提起,生怕这是长官不满意的前兆。   就在江誉准备开口的时候,通讯器忽然传来一条视讯申请。   他不耐地瞥了一眼光屏,视线却在触及申请人时顿住。   紧接着,他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语气冷淡却不容置喙:“出去。” 第59章   下属麻溜地滚了。   江誉盯着通讯器上的单向视讯申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冷淡地垂下眼,指尖点上【同意】按钮。   为保护隐私,方便作战员联络,通讯器中视讯分为两种模式,单向视讯和双向视讯,而黎珀误触的就是单向视讯。   接通视讯的那一瞬间,光屏上瞬间投映出了黎珀的全息投影。与此同时,江誉指尖一顿。   只见全息影像中,omega毫无所觉,正拿着纸巾细致地擦拭通讯器。   他额头的碎发全部被捋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五官愈发明媚张扬。从前,江誉只知道omega长相漂亮,性格乖顺,从没细致观察过他的五官。此刻,在全息影像的放大下,他不得不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   意料之外,在黑发拨上去后,那张脸上的乖顺与柔弱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明丽与锋芒。属于omega的“特征”像是凭空蒸发一般,只给人留下惊鸿一瞥的心悸与震撼。   黎珀刚洗过澡,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意。黑发仍在滴水,透明的水痕顺着线条优越的鼻梁滑下,直直落在他饱满的唇上。他唇色向来不深,就算被热水水汽蒸了半个小时,也只是添了一层淡红底色。   此刻,水落在唇缝间,被他轻轻抿去。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毫无所觉,仍面无波澜地看着手里的通讯器。明明只是擦个通讯器而已,他的眼神却莫名专注深情,像是在捧着什么珍宝。   纵使知道黎珀并不是在看他,但江誉眼底仍浮上一层燥意。他眉心拧起,撇开视线,却在目光下移时猛地一怔。   静默许久,他微微阖眼,无奈开口:“穿好衣服。”   ……   黎珀以为自己幻听了。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通讯器也没有任何异样,那这道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而且……纵然黎珀非常不愿意,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道声音有点像江誉。   不,不是像,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就在他停下手头动作,眼底一片迷茫时,又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找我有什么事?”   黎珀闻声垂眸,他按亮通讯器,这才发现光屏的左上角有一个极为不起眼的标识。那道标识的含义黎珀清楚,代表着【视讯中】。   “……”   黎珀唇角微僵。他看了眼通讯器,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很好,唇角更僵了。   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事到如今,黎珀反而不慌了。他淡定地放下通讯器,淡定地从床上爬起来,淡定地走到衣柜前,随意抓了件衬衫,然后逃也似地跑到浴室穿衣服。   漫长又煎熬的五分钟后。   黎珀一边挽着大一号的袖口,一边坐到床边,离通讯器隔着很远。他清了清嗓子,镇定开口:“长官,你还在吗?”   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声冷淡的“嗯”。   事到如今,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黎珀垂下眼,有些麻木地开口:“长官,刚刚是我按错了,不好意思。”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揉着下摆,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缓解那股名为尴尬的情绪。可他扯着扯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这件衬衫下摆会这么长?   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身形猛地一僵。   等等,他该不会又拿错了吧……   “没事。”面对这个答案,对面好像并不意外。紧接着,通讯器里传来一道衣料摩擦桌面的声音,似乎是江誉要抬手关掉视讯。   “等一下。”忽然,黎珀想到什么,迅速改变了想法。   下一秒,通讯器里那道摩擦声也随之消失了。   “长官,刚刚我上传了这次C级任务的任务详情,您看过了吗?”   江誉答得很快:“没有。”   “那您现在看看。”   过了一会儿,江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冷了许多:“确定没看错?”   黎珀点了点头。随后,他小心又谨慎地问:“长官,黑色沙漏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次江誉沉默了很久。就在黎珀以为对方挂断了视讯时,他忽然开口:“一个很危险的组织,你最好不要接触。”   “……”他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就在黎珀想继续追问时,一道声音忽然从通讯器里传来:“长官,污沙会那边有新的消息,请您过目。”   意识到江誉在忙后,黎珀识趣地不再打扰。待通讯器挂断后,他静静地在床尾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出完这次任务后,黎珀又有了至少半个周的假期。除了去训练场训练外,其他时间他都在白楼帮忙。说是帮忙,其实边庐什么活都没给他安排,去了也是随便玩,消遣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白楼的伤员又多了不少。从前白楼三层的走廊里虽然有血腥味,但是不重,不像现在,才刚下光梯,就被这血腥味顶得后退半步,味道浓烈的呛鼻子。   这得多少血啊……   不过,他之所以在没事的时候频繁出入白楼,除了边庐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十分在意那个《白楼负二层实验权限批准书》,他想知道,S区要拿那些尸体做什么用。   难道是做实验吗?   如果是做实验,那究竟是什么实验?虽然用人体做实验并不少见,但到底是多大规模的实验,能启用整个白楼负二层?   细思极恐。   就在黎珀不死心地第N次来白楼时,忙得焦头烂额的边庐忽然叫住了他:“黎珀,你怕血吗?”   黎珀一怔,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怕,怎么了?”   “那就好,来,给我搭把手。”说完后,对方递给他一套无菌防护服,把他领进了另一间室内。   紧接着,边庐迅速地教他怎么为伤口止血,怎么杀菌消毒,教完后,他拍了拍黎珀的肩膀,道:“接下来会有一批伤员,你和另外一个助手看着处理一下,只要能止住血就行。白楼人手不够,只能先这样,然后等手术室空出来了再给他们做手术。”   黎珀理解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伤员被抬了进来。那个伤员胸腹处有一处弹痕,手臂上也有被尖锐利器划破的一道口子,血止不住地往外冒。黎珀不会取子|弹,他只能根据边庐教过的知识,迅速为伤员手臂上的伤痕止血。而边庐手下的助手则动作娴熟地处理起伤口处的子|弹。   很快,血止住了,但伤员伤的不轻,意识已经模糊了。他紧紧闭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乱动,一看就是思绪不安的模样。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饲……实验……污沙……”   听见这几个字的一瞬间,黎珀眼眸一凝。   污沙?难道是污沙会?   但,“饲”和“实验”又是什么意思?   “当啷——”   子|弹被助手用镊子夹出,清脆地落在一旁的铁盘里。随着一阵剧痛,伤员眼球猛地一颤,随即陷入昏迷。   黎珀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见了伤员伤口处涌出的鲜血,以及太阳穴因为剧痛而泛起的青筋。   伤员远不止这一个,剩下的状况一个比一个惨烈。有的伤员被污染物挠破了肚子,有的伤员被炸掉了下半身,还有的伤员被污染物注入了神经类毒素,大脑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   越看越惊心动魄。   终于,随着黄昏的来临,伤员的数量终于开始减少,黎珀不需要再帮忙处理伤口。   他走到休息室内,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接了杯温水。温水拿到手上,黎珀端起来要喝,直到水杯递到唇边,忽然洒落几滴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发抖。   抖什么呢?他不理解,自己也没害怕啊。   强迫自己喝完那杯水后,黎珀垂头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默。   污染物不可能用枪,更不可能在人胸口上打出子|弹。唯一能使用枪支的只有人类。结合伤员嘴里的话看,袭击他们的恐怕就是污沙会。   金沐给他透露的关于污沙会的信息其实不少。短短几句话,黎珀甚至能够体会到这个组织的疯狂与狂热——就像是某种邪|教组织一样。   从最近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来看,不难看出它有死灰复燃的趋势。那既然污沙会一直在偷偷摸摸研究污染物,那最近污染物的泛滥和猖獗,是不是也跟他们有关?   忽然,黎珀想到什么,神色一凝。   如果他们死灰复燃,那会不会继续用人体做实验?如果……   像是猝不及防地想到什么,黎珀后背霎时一凉。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于是匆匆举起杯子,想喝口水冷静一下。   可惜他忘了,杯子里已经没水了。   草!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手抖的原因——他在愤怒。   ……   那天过去后,黎珀开始频繁出入训练场,和其他alpha一样按时按点训练。   那些alpha每每看到他来,脸上都挂着一层讽刺的笑,似乎是在哂笑什么时候废物也开始装模作样了。   可黎珀压根不分半点眼神给他们,他只钻进全息模拟训练舱里,随机挑选模块训练,除信息素类训练外什么都上。当然,之所以不做信息素训练,原因很简单——那是给alpha准备的,他是个omega。   本来这具身体很弱,跑两步就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他自己都嫌弃。但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连平坦的腹部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腹肌。虽然这比起S区其他作战员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但黎珀自己很满意。   这段时间里,他又接了几个系统派给他的任务,都很简单,难度系数也极低。最令黎珀开心的是,给他分配的队友都是陌生人,他从没见过。所以这也就导致虽然他们仍然对黎珀omega的身份有所不满,甚至嫌弃,但也没真的来打扰他,彼此互不干扰。   同时,他也试图联系过江誉。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誉总是不在S区,平时压根见不到人。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荆伦,但黎珀跟他不熟,没必要见。   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边庐,可是边庐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他本以为边庐会避而不谈,或者是随便说几句应付他一下,却没想到他只是连连叹气,眉头皱成了麻花。   他说:“如果有可能,你劝一劝他,不要再那么频繁地出任务了。”   旋即,他又苦笑着摇头:“算了,谁说他都不会听的,劝不动,压根劝不动。”   黎珀一头雾水,他试探着问:“长官不是很强吗?频繁出任务也会影响到他吗?”   边庐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世界上又不存在永动机。”   “……”   他自认为自己说的很隐晦,但黎珀却听懂了。   回想起某次在会诊室外偷听到的对话,黎珀垂下眼睫,没再追问。   确实,连机器都不能永动,更何况人呢。   ……   走出会诊室后,黎珀准备搭乘光梯下楼。可就在他抬脚走了几步后,不远处的手术室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这动静极大,黎珀远远就瞥见周围围了一圈人。他内心好奇,于是也上去凑了个热闹。   从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中,黎珀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有一个alpha在出任务的过程中遇袭,伤势过重导致大出血,被紧急运回白楼抢救。但白楼的伤员太多,轮到他做手术时已经不行了。虽然医护极力救治,但alpha还是因失血过多死了。   alpha的朋友一直焦虑地等在外面,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终于,他崩溃了,发疯般堵在手术室外面闹事。   “……”   黎珀只知道白楼相当于S区的医院,却没想到普通医院里的医闹居然也能在白楼上演。   只见那人从医护手中夺过尸体,流着泪抱在怀里。他一边崩溃地恸哭,一边冲医护嘶吼:   “是你们害死了他!明明他刚来的时候还有救,血还没流这么多,还能跟我说话……为什么你们不立刻给他安排手术,为什么要延误最佳治疗时机,为什么要葬送一条活生生的命!!!”   “难道我们不是人吗?我们给S区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抗下枪林弹雨……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沦落到这个下场?!这还不如被污染物捅死呢,还不如被捅死呢……”   “林塞,你醒醒,我求你醒醒……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再也不开玩笑欺负你了……我不该骗你说我想去找omega,更不该骗你说我是直A,我错了,你能不能醒醒……”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这……这难道是……   黎珀也有些诧异,他瞥了眼跪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痛哭流涕的alpha,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记性很好,几乎是转瞬间就想起来什么——   他见过他们。   当初2号训练场,在红毛出言挑衅,想要和他对战前,在台上训练的正是被面前alpha抱在怀里的“林塞”。   这两人之所以给黎珀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因为在他们之后就出现了红毛被污染物彻底寄生的事情,而是他们本身。   黎珀还记得场上那团漆黑的浓雾,还记得被浓雾笼罩着的顽强不屈的身形。他虽然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原地,但仍然顽强地撑着,即便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天人永隔。   而另一个alpha……   黎珀能记住他,只是因为他当初不像旁人般冷漠。当初见他那么激动,一边摇晃铁链,一边喊“他不行了,快停下来”,他还很诧异,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跪坐在地面上的alpha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抱着怀中冰冷的尸体,殷切地幻想着对方能给他回应。可无论他怎么唤,对方就是不开口,压根不给他半分回应。   见状,alpha彻底绝望了。他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泛着血丝的眼珠缓缓扫视过周围的人,他一边恸哭,一边哈哈大笑:   “你们这群S区的走狗,还不清醒吗?!我们和狗没区别,都是被剔骨头喝肉汤的牺牲品!哈哈……迟早有一天,你们也会尝到这心如刀割的滋味!!!”   就在他半哭半笑的时候,一队人忽然走近,为首的人嫌恶地瞥了alpha一眼,随即大声指挥道:“拿下他,押到审讯室接受惩训!”   “哈哈,还以为我会任你们宰割吗?”alpha抱着怀里的尸体笑,“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罢了,小心哪天遭到报应!”   话音落下,他面色一凛,忽然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朝心脏狠狠捅了进去!   一瞬间,心脏处的布料瞬间被洇湿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血洞里冒出来,沾湿了alpha的脸,也将本就沾满血污的尸体弄得更加脏污不堪。   血流如注,鲜血四溅。   alpha这一下捅得极深,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剧痛让他浑身抽搐,身躯止不住痉挛。但他压根没在意这些,只低下头,摸上怀中人的脸:“对不起……又弄脏你……了……”   最终,他紧紧抱着怀中人,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漫长的死寂过后。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尸体抬去白楼负二层!”   “俩人一起?”   “分开!……等等,算了,还是一起吧。”   渐渐地,周围人都散了。两具尸体被盖上白布,迅速搬离原地。光洁的地面上,一滩鲜血刺目又鲜艳。黎珀别过头,不再去看。   心底酸涩又难受,他想了许久,最终从兜里掏出通讯器,噼里啪啦打字:   【长官,我好难过。】   他纯粹把这里当树洞,压根没指望对面回复。如果没记错,自从他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以来,他发出去的消息就如同石沉大海,对方从来没回过。而且江誉现在又不在S区,能回复他的几率更渺茫了。   思及此处,他利落地按灭通讯器,准备将它揣到兜里。可就在他要收回通讯器的前一秒,余光忽然瞥见光屏亮了亮。   黎珀一怔,他眼底一亮,毫不犹豫地按开通讯器。   只见一条消息正安静地躺在聊天框里,里面只有冷淡的三个字:   【为什么?】 第60章   为什么?   黎珀瞥了眼手术室门口的血渍,心绪十分复杂。他敛下眸,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   【长官,你现在在哪儿?】   几秒后,光屏一亮。黎珀点进去,里面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黑塔】。   黑塔?他回来了?   黎珀心念一动,抬脚朝光梯走去。上次视讯半路被打断,他还有话没问完,好不容易江誉回来一趟,他得赶紧抓住机会。   黎珀走路带风,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登上黑塔顶层,循着记忆找到江誉的房间,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无人应声。   “笃、笃、笃、笃。”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终于,黎珀意识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江誉只是说他在黑塔,又没说他在哪里,是他自作多情了。   就在他垂下手,准备从裤袋里拿出通讯器时,身前的门忽然开了。一股冰冷又强势的信息素横冲直撞,划破空气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裹住黎珀,像利刃一般割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冷漠且毫无起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滚出去。”   “……?”   黎珀懵了。   属于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强势地裹挟着他,泠冽又可怖的威压感兜头落下,不由分说地朝他袭来。信息素的锋芒像一柄利剑,又像一把重锤,狠狠从心口砸落。   要是普通的omega,早就承受不住这股威压,直直喷出一口鲜血了。可黎珀不一样,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眸,盯着手指上破开的那道小口,轻声问:   “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来势汹汹的信息素猛地一滞。紧接着,数道无形的利刃倏然一收,如海水退潮般消弥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痕迹。   下一秒,黎珀察觉到一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受伤了吗?”   他闻声抬眸,目光与那道视线交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江誉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刚刚那道信息素不像是刻意释放,倒像是控制不住似的,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收敛信息素时,那一瞬间的状态不像是掌控,更像是在克制着忍耐。   是在克制什么呢?   “嗯,”终于,黎珀抬起手,指尖用力在那道小伤口上一挤。在他的努力下,一颗小到可怜的血珠被挤出来,他垂眸盯着那颗血珠,冷静道,“流血了。”   话音落下,江誉眼底少见地泛起一丝波澜。他欲言又止,最终掩下眼底的情绪,只冷淡道;“离开这里,去白楼处理。”   黎珀一顿,他面上不显,只偏了偏头:“长官,我都流血了,你还不打算负责吗?”   “……先出去。”   黎珀轻笑一声,没应。趁着门还没被关上,他抬脚走进去,走到房间里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反手把门关上。   他无视掉江誉那抹复杂的视线,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江誉面前的办公桌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药盒。其中一盒药被拆开,里面的针剂已经注射了一半,另一半不知怎的没注射完,正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   黎珀眼尖地发现这支针剂的针头上沾着点血渍,联想到刚刚那股强势的信息素,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道猜测:“我刚刚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誉没回应,他只站起身,盯着黎珀的脸,问:“伤到哪里了?”   黎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道伤口。要是再不管,这伤口就要痊愈了。思及此处,他视线一扫,扯了一张纸,摁在那道细小的伤口上:“这里。”   盯着那截白皙修长的手指,江誉沉默。他对自己的信息素很了解,知道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一小道伤口,只以为黎珀在撒谎:“说实话。”   可黎珀说的就是实话。他将沾着血渍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又拿起桌面上散落的试剂盒看了眼,一边看一边问:   “说什么?说你让我滚,还用信息素弄伤我?长官,您是位高权重,可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试剂盒上的专业术语晦涩难懂,黎珀看了一顿也没看明白它在讲什么。扔下盒子的那一瞬,他听见江誉开口:“我不知道那是你。”   黎珀猜到了,要是江誉知道是他,估计一开始就不会开门。想到这里,他敷衍地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针剂:“还有一半,要我帮你打吗?”   江誉垂下眸,盯着黎珀拿针剂的手:“我自己来。”   黎珀听后微微一笑:“好啊。”   说完后,他绕过江誉的办公桌,走到他身侧,将针剂递给他。   江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顿,最终,他没抬手,视线也没落在针剂上,只看进黎珀的眼底:“不急。”   不急nm。   黎珀内心冷笑。他垂下眸,一手执着针剂,一手趁着江誉没有防备,摸上了他的手。   不出意外,那只手极其冰冷,像是刚从雪堆里刨出来似的,没有半分温度。   黎珀掌心柔软温热,但这抹温热在此刻的冰冷面前不值一提。热意很快被吸走,他的掌心立刻冰凉一片,手都快被冻麻了。   “不急?”黎珀盯着江誉的双眼,有些好笑地重复。   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身体的过度损耗让江誉眉心紧锁,浑身冰凉。黎珀掌心抓着他的手,他能察觉到对方掌心里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最终变得和他一样冷凉。   无声对峙下,江誉撇开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黎珀见状拿起针剂,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江誉的血管里。还好前几天边庐教过他怎么给病人打针,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江誉慢慢拧起眉心。体内的信息素随着针剂的注射逐渐消停下来,但江誉对信息素的控制力却在不断减弱。   刚刚注射时,门外有人打搅,江誉信息素失控,因此才出现刚开始那幕。后来察觉到来人是黎珀,他又硬生生拔下针头,中断注射,收敛起信息素,避免伤到他。   可如今,随着液体顺着血液流向身体各个部位,他的信息素又隐隐有了失控的征兆。   随着那管试剂注射完毕,江誉察觉到体内的信息素濒临失控。就在信息素将要逸散的前一刻,他抬起手,箍住黎珀的腰,把他往外推了推:“听话,先出去。”   可黎珀怎么可能听他的,他只把试剂随手扔到垃圾桶里,冰冷的手摸到覆在自己腰侧的手,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是那笑里掺杂着戏谑:“长官,您这是在非礼我吗?”   江誉闻言动作一顿。   岂料黎珀仍旧不放过他,继续说:“没想到长官这么正经的人,也会去摸omega的腰。对了长官,您知道吗,omega的腰不能乱摸,这里……”想了想,他终于组织好措辞,轻声开口,“这里很敏|感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箍在腰上的手立刻拿了下来。江誉被他这么一打岔,早就忘了原本要说什么。片刻间,体内的信息素如同洪水一样倾泻而下,如果说信息素是密集的子|弹,那黎珀则是那个唯一的靶子。   还是活体的靶子。   刚刚黎珀虽然也遭受了信息素的攻击,但那毕竟是在门外,离江誉还有一段距离。但现在他同江誉面对面站在一起,中间的距离甚至连把椅子都放不下,姿态堪称亲密。   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猛地朝他冲撞过来,只一瞬,他的身子就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连带着嘴唇也微微泛白。   黎珀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晕眩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信息素攻势不像上次一样迅猛,上次像枪林弹雨一样,恨不得把他割成碎片。但这次不同,这次的信息素就像深海的海水,要把它闷到窒息。   黎珀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明明上次他还能承受的住,甚至只在手指上留了道小口子。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感觉奇怪极了,像是想把他淹死,他都快喘不上气了。   他忽然后悔了。   为什么他要留在这里,明明江誉都让他出去了,他要是早早听话走人,还用得着在这自讨苦吃吗?   他这不是没事找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就在他摇摇晃晃,不知东南西北,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把他扶住了。   那只手没再碰他的腰,而是握住了他的肩头。衬衫很薄,那只手很凉,凉意顺着衬衫沁入他的肌肤,冻得他一个瑟缩。   黎珀头很晕,只想找个支撑。于是,他顺着那只手的方向,迷迷糊糊地靠了过去。   江誉的信息素失控仍在继续。   只不过信息素也是分种类的,并不只有攻击性信息素一种。为了避免再伤害到omega,他没再释放攻击性信息素,而是将身体内的信息素转为安抚性信息素,再任由失控的安抚性信息素横冲直撞。   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就算是安抚性信息素,也不能释放太多,太多就会导致现在这个结果——omega晕乎乎地倒在他肩上,头重脚轻地缩在他怀里,止不住趴在他肩头喘息。   此刻,江誉有些无奈,他就应该狠心下把黎珀推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地抱在一起。   ——毕竟,他始终记得,怀里的omega是有alpha的。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黎珀同样很难受。   他不懂,为什么都是信息素,攻击性信息素对他没用,但这种奇怪的信息素却让他反应很大。但此刻他无暇思考,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样攀住江誉的肩,在他肩膀上大口呼吸。   他错了,他就不该像刚刚那样拽,更不该自以为是地帮江誉注射信息素。哦不,他就不该来找他,就该在他说“滚出去”的时候麻溜滚蛋。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用,他只能无助地被海水包裹、溺毙。   确切地说,那或许不是海水,是冷泉。鼻尖充斥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黎珀浑身上下每一寸都被冰冷的泉水浸湿了、泡透了。   冷,很冷,冷得他想再泡泡岩浆。   在江誉的怀里,黎珀的浅茶色瞳孔止不住扩散。他没有发抖,更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只是胸口不住起伏,急促地呼吸。   omega的身形优势能让他完全缩进江誉怀里,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和江誉的接触被无限缩小,任何一点触碰都被无限放大。   江誉刚出完任务回来,身上没穿军装,只穿着一件纯黑色作战服。黎珀也只穿着一件从宿舍里拿的白衬衫。一白一黑贴在一处,布料间相互摩擦着,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可无人在意,任由声响继续放大。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江誉的信息素终于回到了可控范围内。   他渐渐收敛起过于浓郁的安抚信息素,只留下一点,轻轻安抚着怀里的omega。   黎珀也终于从那种窒息眩晕的状态中挣脱出来。那双狐狸眼起初还有些湿润,但缓过来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他从江誉怀里起身,有些懵懂地看着他,问:“我刚刚是怎么了?”   他本以为还像原先那样,只是手被划出一道小口而已,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严重,这么……奇怪。   江誉却没有回答他,他只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没什么,是我的原因。”   当然是你的原因,黎珀心想。   但他最终没再问,只后退一步,离江誉远了些。随后,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针剂,问:“这是什么?”   江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黎珀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意,怎么到这时候了,他还这么冷淡?   就像块石头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黎珀有点生气,气得牙痒痒,想咬点什么。   忽然,他想起口袋里还有糖。   于是,他伸手摸摸口袋,取了一块糖出来,剥掉糖纸塞进嘴里。而糖纸……他眼睛一转,反手塞进江誉手心里。   和S区其他人不同,他一点都不怕江誉,确切地说,他谁也不怕。旁人可能忌惮江誉的实力,或者S区的地位,从而束手束脚,但他不一样。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更别想约束他。   至于那些伪装……只是他逢场作戏的手段而已。   察觉到手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江誉垂头看了一眼。   在看清是什么后,他眼底闪过一抹无奈。那眼神就像是照看小孩子的大人一样,有些纵容。   黎珀显然也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只不过他对这表情有些不太满意。   什么眼神啊,就跟看三岁小孩一样,先不说他的真实年龄,就算是现在这副身体,他也早就成年了!   突然,他想到什么,思绪一转:“长官,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江誉声音很淡:“问。”   “那个……你多少岁了?”   话音落下,江誉瞥了他一眼,那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黎珀莫名觉得这眼神有些危险。   “25。”最终,他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25啊……   黎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   他这副身体的年龄应该是18岁左右,如果按这副身体来算,那江誉比他大了足足7岁,都可以称得上是老牛吃嫩草了……   但要是在现实……   那就只比他大三岁,刚刚好。   想到这里,黎珀有些满意。他往口袋里摸了摸,又摸出一颗黄色的糖。   这颗黄色的糖是柠檬味的,很酸,奇酸无比,他最讨厌吃这种。   忽然,他眼睛转了转,一肚子坏水。趁江誉不注意,他迅速剥掉糖纸,把糖块塞进他嘴里。   带着暖意的指尖倏然碰上冰冷的唇瓣,冻得黎珀手指瑟缩了一下。江誉对他毫无防备,竟真的让他塞进了嘴里。   工业糖精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江誉从没吃过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黎珀本来想看江誉的笑话,想看他酸到皱眉的样子,要是能酸到吐出来就更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他的小算盘全泡汤了。待适应那股酸意后,江誉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然后冷淡地瞥了黎珀一眼。   “开心了?”   黎珀哪敢说话,他浅茶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有些震惊地看向江誉:“你不觉得酸吗?”   “嗯。”   “……”   黎珀只知道alpha身体恢复能力很强,却没想到他们的味觉适应能力也这么强。   此时此刻,他的心就跟那块柠檬糖一样,酸的彻底。 第61章   柠檬精黎珀又吹了个泡泡。   这个泡泡是蓝色的,黎珀很喜欢,他觉得蓝色的要比粉色的好看。不知不觉间,他眼底浮上一抹清浅的笑意,连带着眼睛也微微弯起,像个月牙。   江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压着的重担好像轻了一些,不像一开始那样难以承受了。   见江誉一直盯着他,黎珀忽然有些不自在。他用牙齿咬破泡泡,一边咬糖一边问:“长官,你也想学吗?”   “学什么?”   “吹泡泡啊。”说完后,黎珀又当着他的面吹了一个。   他长相本就漂亮,此刻再一脸清纯地吹着泡泡,没有哪个Alpha能抵挡得住。江誉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神色不自觉变暗。   “砰——”   泡泡内部空气过多,破了。   这声响也让江誉回过神来。他撇开视线,声线依旧清冷淡漠:“你自己玩。”   黎珀一听,瞬间不乐意了。好家伙,这是还把他当小孩啊?   但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反击措施,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气着气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样赚星币?”   江誉不知何时打开了星脑,正在浏览着什么,闻言,他头也没抬:“没钱了?”   黎珀一点都不囊中羞涩,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嗯,一星币都没有,就连这糖都是别人给我买的。”   话音落下,江誉滑动光屏的动作微顿。   刚刚吃下去的柠檬糖终于泛起酸意,江誉眉心微微拧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人?那个Alpha吗?   再开口时,他声音冷了几度:“那就去问他。”   ……什么?   黎珀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江誉的“他”指的是谁,但也没那么在意。目前最关键的事不是该怎么赚星币,而是弄清楚关于“污沙会”的细枝末节。但是,如果他问,江誉会告诉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于是,他不再浪费口舌,只道:“长官,边医官让我劝劝你,不要再那么频繁地出任务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您还这么年轻,要是出任务把身体累垮了,让你以后的Omega怎么办?”   江誉眉心蹙起:“和Omega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他瞥见黎珀冲他眨了眨眼:“你忍心让你的Omega守活寡吗?”   “……”   一想到这句话背后,黎珀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江誉眼底就愈发漠然。他冷冷瞥了黎珀一眼,没再作声。   黎珀没看懂这一眼的意思,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咽下嘴里那块蓝色的糖后,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长官,什么时候能和你一起出任务?”   “我不需要队友。”   这句话的含义很清楚——什么时候都不行。   可黎珀偏偏不信邪,他还记得那次在会诊室外,他听见边庐跟江誉说建议他找个队友,这说明江誉其实是需要的,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而已。   如果他和普通作战员一样,或许就不至于用药。余光瞥见桌子上的试剂盒,黎珀眼底更沉了。   “不要拉倒。”终于,他小声嘟囔道。   说完后,黎珀偏头看了江誉一眼。江誉没什么反应,目光依旧落在星脑上,似乎压根没在意他这边。看着看着,黎珀忽然对他手中的星脑起了一丝兴趣。   S区普通作战员是用不到星脑的,黎珀也只见江誉用过三次,这就是第三次。   终于,他按耐不住好奇心,偷偷凑上去,瞥了光屏一眼。   果不其然,这上面全是星际要闻。   【重磅消息,能源矿区又勘探出三座新矿山,或将改变人类基地能源短缺现状!】   【下城区贫困幼童帮扶计划正式启动,拟帮扶200名幼童脱离贫困,跻身上城区!注:幼童年龄仅限0-3岁,性别不限】   【上城区私募渠道正式开启,今年扩充名额,拟招募100名!待遇丰厚,吃穿不愁!注:身强体壮、性别为Alpha者优先,谢绝Omega,仅限青壮年群体报名】   【严厉打击私自贩卖枪支弹药的行为,严厉打击在军校考核中徇私舞弊的行为,一经查实立刻剥夺自由人资格,遣送至星际监狱!】   【下城区拉耳角又一街道成为空巷!人类与污染物的博弈何时到头!星际能否迎来真正的曙光!】   【星际监狱近日来频繁出现越狱行为,且越狱犯人下落不明。以下为越狱犯人的照片,如有相关线索请立刻向我们提供,必有重赏!】   “等等。”   忽然间,黎珀看到了什么,他猛地按住江誉的手,让他不要再往下滑。江誉不明所以,但也顺着黎珀的动作,没有再动。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黎珀又往前倾了倾身。为保持平衡,他的上半身侧靠在江誉身上,手指攥住江誉的衣袖,就连大腿也紧挨在一起。   江誉意识到不妥,想要退开些,黎珀却又紧跟着凑过来,靠得更近。   “长官,能放大一下这个人吗?”   黎珀并没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么不合适。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光屏的照片上,压根没看江誉一眼。   玫瑰味信息素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纠缠上江誉的呼吸。他微微蹙眉,但最终没多说什么,只按照黎珀的要求放大光屏。   光屏上那张脸逐渐清晰起来,渐渐与黎珀记忆里某个人脸重合。他闭了闭眼,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终于,他确定了:“长官,这个人我见过。”   “哪里?”   “我第一个任务,城郊废弃工厂,他是袭击我们的雇佣兵之一。”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某个房间里传来,男人眉头一皱,有些晦气地吐了口痰:“他奶奶的,S区作战员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就这点本事,老子戏都还没看够呢!”   只见一道刀疤横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容阴森可怖。要是黎珀和匡风在场,绝对能一眼认出来,他就是当初那个袭击他们的雇佣兵。   “玩玩就行了,咱们还得送给大人呢,要是玩坏了,他们不要了怎么办?”另一个雇佣兵掐掉指尖快要燃灭的烟头,眼底倒映出猩红的火星。   “啐!”刀疤脸一脸的晦气,他一边听着房间里二人的哀嚎,一边冷笑,“一群废物罢了,还能弄出花来?”   “你要相信大人的能力。”   “也是。”一提到那个所谓的大人,刀疤脸瞬间安静下来,脸上那副烦躁的模样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那抹狂热和仰慕。   但当他摸向耳后时,那股狂热瞬间变成了浓得散不开的阴郁:   “都怪那个废物!要不是他没及时收尾,我们怎么可能再跑一趟,又怎么会放跑两个!要不是他,我们早就得到大人的青睐,早就刻上那个象征着荣耀的标记……而不是像现在,东躲西藏,身份还是星际监狱的囚犯!”   雇佣兵见他这副模样,安慰道:“没关系,大人已经见识到了你的忠心。从星际监狱里出来的第一天,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认出来,你甚至在脸上划了道疤,这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闻言,刀疤脸的眼底终于多了分笑意。他抚摸着脸上的刀疤,非但没有厌恶的情绪,反而很是自豪:“那是。总有一天,大人会看到我的能力。”   “对了,”他话音一转,“那两人有没有说什么S区的情报?或者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着S区的监视器?”   雇佣兵摇了摇头:“没说,他们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嘴严实得很。不过他们身上倒是有一个芯片,一个在脚底,另一个在手腕上。”   “行,把芯片剜出来吧,要是让S区定位到咱们这里就坏了。”   “是!”   *   “我当初揭下过他的面罩,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大概有……”   黎珀刚想在江誉脸上比划,但触及到那抹冷淡的视线后,他又悻悻地收回手,在自己脸上划了划:“大概有这么长。”   “那道刀疤几乎把他的整张脸都毁了,给人的感觉很凶,和这张照片完全不一样。”他顿了顿,又话音一转,“但五官一模一样。”   描述完后,他一脸认真地看向江誉,眼底微亮。   他的视线很专注,按理来说狐狸眼看人的话应该会很多情才对,但黎珀不一样。被他注视的人会在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给人的感觉深情又专一。   江誉同他对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光屏上:“嗯,我会参考。”   黎珀眼底更亮了。   他顺着江誉的视线看向星脑:“长官,我没用过星脑,可以让我试试吗?”   话音落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果然,下一秒,江誉反问:“你没用过?”   完了,露馅了。   他确实没用过,但是原主用过。原主作为之前人类基地上城区的人,平时怎么可能接触不到星脑。   思及此处,黎珀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迎上江誉带有审视性的目光,黎珀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用过。”   “但是长官,您知道什么叫不解风情吗?”   江誉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就是这种,我只是找个借口装不会,想让你教我怎么用,而你却一下子戳破我的行为。”黎珀一脸真诚地圆谎。   “长官,我只是想让你教教我而已。”   “……”   听完后,江誉陷入了沉默。   他没再盯着黎珀的双眼,而是将视线移到星脑上,按下了几个按钮。   黎珀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不懂他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誉侧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会了吗?” 第62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黎珀微怔,拽着江誉袖口的手指也紧了紧。   直到黑色作战服被拽出褶皱,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卸掉力道。   下一秒,他敛下眼底那抹不自然的神色,冲江誉乖巧一笑:“会了。”   “嗯。”   江誉没再多说什么,但眉心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黎珀挨他太近,鼻尖的玫瑰味愈发浓郁,浓度甚至高得有些不太正常。   思忖许久,他还是开口提醒:“贴好阻隔贴。”   “……?”黎珀一愣。   下一秒,他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耳尖一红。紧接着,他反手摸到后颈,去碰阻隔贴。   奇怪,没掉啊。   难道是时间过得太久,阻隔贴失效了?   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虽然他谨记着阻隔贴三天一换的时效,但也不排除偶尔遗漏的可能性。   思及此处,他有些为难地看向江誉:“长官,您这里有阻隔贴吗?”   Alpha不需要用阻隔贴这种东西,黎珀也没指望他这里有,只是不报希望地随口一问。他不想计划被打乱,等出黑塔后,他还准备去训练场一趟,如果没有阻隔贴的话会很不方便。   岂料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有。”   黎珀眼底一亮。   忽然,他又想到什么,眼尾耸拉下来,酸溜溜道:“长官,您可真贴心,连办公室里都帮Omega准备了阻隔贴。”   江誉没听出黎珀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只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阻隔贴来递给他。   这阻隔贴还是上次边庐来时留下的,当时边庐一脸的意味深长,说什么都要把阻隔贴留给他。他问为什么,边庐也不说,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记得轻一点。”   直到现在,江誉也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黎珀见江誉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心底更不是滋味了。他利落地撕下后颈处的阻隔贴,下手一点都不轻,那块软肉很快就泛起一片红意。   撕下后,后颈处的信息素没了阻隔贴的阻挡,瞬间像洪水一样逸散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黎珀自己闻不到,但站在一旁的江誉却脸色微变。   偏偏始作俑者毫无所觉,他撕下一片阻隔贴,刚要贴到后颈处,却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眯。   下一瞬,他走到江誉面前,将阻隔贴递给他:“长官,你能帮我贴上吗?”   此刻的黎珀压根没意识到他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还以为和之前一样,只有淡淡的气味。至于为什么让江誉帮自己贴……谁知道呢,反正他现在有点不高兴。   果然,下一秒,对方冷漠拒绝:“不能。”   “那就不贴了。”   被拒绝后,黎珀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他只是走到垃圾桶前,要把阻隔贴丢进去。反正能闻到味道的也不是他,大不了待会儿被江誉扫地出门后,他偷偷在门外给自己贴上。   玫瑰味信息素过于浓烈,江誉有些不适应。他盯着黎珀的动作,向来冰冷的眼底忽然浮上一抹复杂的情绪。就在黎珀指尖悬在垃圾桶上方,马上就要松开手时,他妥协:“过来。”   此刻,在江誉看不见的地方,黎珀勾了勾唇角,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很快,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淡淡转身,拿着阻隔贴走到江誉身前,将撕下的那片阻隔贴递给他。   江誉看了他一眼,面上情绪难辨。指腹贴着的阻隔贴很快被取下,只留下一点胶质物黏连的触感。黎珀收回手,自觉地转过身,撩起后颈处的碎发。   实不相瞒,他对江誉很放心。   当初在武器库,面对着发情期的他,江誉都能坐怀不乱,现在就贴个阻隔贴而已,压根不算什么。他想,如果要在S区选个对自己最没兴趣的Alpha,那第一绝对是江誉。   想到这里,他心底仅存的那点犹豫也消失了。为了方便江誉贴抑制剂,他甚至贴心地把头发撩了上去,露出完整的后颈。   这是江誉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观察Omega的脖颈。黎珀的颈子很白,腺体的位置微微发红,是刚刚粗暴撕下阻隔贴留下的。遮挡的碎发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撩起,白皙的指尖穿过黑色碎发,一黑一白色差强烈,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淡漠的眼底不知何时添了一抹暗色,江誉克制地垂下眼,抬起手,将指尖的阻隔贴贴到黎珀的后颈处,属于Omega的腺体上方。   江誉手指很冰,才刚隔着阻隔贴触碰到脖颈,黎珀就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却没想到下一秒,冰凉的指尖忽然无阻隔地碰上了后颈——腺体的正上方。   “唔……”   黎珀浑身一抖。   他耳朵瞬间红了,连带着腿也有些软。他很想质问江誉,为什么要乱碰,却又在下一瞬意识到是自己乱动,才导致江誉的手指错位,这不能怪他。   黎珀理亏,只能委屈地掐着掌心,咬紧下唇,以抵御那奇怪的触感。   后颈处的手指很快挪开了。   江誉敛下眸,搓了搓指腹,脸上没什么表情。犬齿微微发痒,他用舌尖抵了抵,待痒意渐缓后,他干脆利落地将阻隔贴完全贴好,然后……又用指腹轻轻压了压。   “贴好了。”   下一瞬,他淡淡出声。   “……”黎珀压根没力气开口。后颈头一次被陌生人触碰,一股奇怪的酥麻感像电流一样窜过脊椎,比当初他自己碰自己时的感觉强烈无数倍。   红意泛上眼尾,他眼底不知何时浮上一层水雾,是被刚刚江誉的动作刺激到的。听见江誉开口后,他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往前走几步,同他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待平复呼吸后,他这才转身,佯装镇定道:“那我先走了,长官你继续忙。”   “等等。”   黎珀脚步一顿。此刻,他眼尾的红还没褪去,像一只红眼睛的兔子。   江誉瞥了一眼他的红眼睛,没开口。他走到饮水机的位置,用一次性纸杯盛了些温水,递给他。   “喝了。”   黎珀一脸茫然地接过。他确实有点渴,但江誉是怎么发现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只能捧着纸杯,小口小口地喝。   喝完后,他把水杯放在桌面上,起身要走。   这次江誉没再留。   待黎珀出门后,江誉盯着桌面上的一次性水杯,眼底看不出情绪。过了几秒,他起身,又取了个新的,给自己接了一杯。   这次是冰的。   他面无表情地喝完,忽然想通了边庐那句话的意思——   那个“轻一点”,指的是牙齿咬得轻一点。   ……   即使贴上了阻隔贴,黎珀的计划也还是被打乱了。   他没再去训练场,而是转身回了宿舍。   走出黑塔后,他身上的玫瑰味信息素就差不多散干净了,只是衬衫依旧是皱的,黎珀猜测大概是他蹭到江誉怀里时弄乱的。   一想起江誉的信息素失控,黎珀忽然想到了什么。下一秒,他停在原地,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他的阻隔贴真失效了吗?   江誉之所以能闻到他的信息素,不会是自己受了他的影响,信息素也失控了吧?   想到这里,黎珀脸色一黑。他咬了咬唇瓣,有些生气。但他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虽然江誉碰了不该碰的,但他也没多难受,反而有些舒服。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想通后,黎珀释然了,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倏然停下脚步,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一道身影骤然顿住,身形也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黎珀转过身,在看清是谁后微微一笑:“你就是这么抓我把柄的?以跟踪我的方式?”   被当场抓个现行的棕毛脸色瞬间一沉,他索性不藏了,走到黎珀面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味道。   棕毛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可就在味道涌入鼻尖的那一瞬间,他脸色猛地一变,后退了一大步:“你刚偷完情回来?”   “……?”黎珀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棕毛没被这眼神迷惑,他敢肯定,他从面前这Omega的身上闻到了属于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的味道。而且这味道很浓郁,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沾上的。   Alpha的独占欲都极强,对Omega的占有欲更强。在标记Omega时,Alpha会不自觉释放出信息素留在Omega身上,当有别的Alpha接触Omega时,留下的信息素会自动产生排斥反应,攻击接触Omega的Alpha。   而棕毛在Omega身上闻到的,正是这股类似于标记领地之类的气味。而且这味道极其强势,他几乎在闻到的一瞬间就被顶得后退半步,浑身上下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   棕毛的脸色很是难看。被这股强势信息素攻击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留下信息素的这个人精神力等级在他之上,甚至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人的精神力等级会上S级。   “别的作战员都在训练场训练,你倒好,到处勾引Alpha来了。怎么,被标记得爽吗?”   黎珀眼底逐渐浮上一抹嘲讽,他轻嗤一声:“照照镜子,别把人想的跟你一样龌龊。”   “……你!”棕毛被成功激怒了,但顾忌着黎珀身上的信息素,他硬是不敢上前半步,“也是,估计全星际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水性杨花的Omega。要是被金沐知道了你身上还沾着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会怎么想?他还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果然在身上闻到了一股不属于他的信息素味儿。   草,大意了。   怎么过去这么久,江誉的味道还没散?!   见黎珀脸色微变,棕毛脸上的郁气终于散了不少,他以为黎珀是在怕他把这事捅给金沐,于是继续添油加醋:   “别想狡辩,我和金沐一起出过任务,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儿。你身上这味道,啧啧啧,我好像在哪里闻过。S区最忌讳乱搞AO关系,小心等我把你这奸夫揪出来,上报给两位大人!”   要不是他没拿到金沐和黎珀乱搞的证据,他早就向上面举报了。也是因此,他也只能口头上用金沐威胁黎珀,实际上并不敢拿他怎样。   黎珀只觉得好笑,他看棕毛的眼光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真的吗,作战官大人还管这些?”   “当然了,”一提起作战官,棕毛眼底忽然涌上一股名为畏惧的情绪,“作战官大人最厌恶作战员乱搞Omega,尤其是你这种,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听完后,黎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摸摸口袋里的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棕毛见黎珀不急反笑,有些恼怒,“等我把这事告诉金沐,看你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棕毛没说谎,他确实觉得黎珀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有些熟悉,但是他压根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S区每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都是不同的,很少有撞味道的信息素。他在S区接触过这么多人,能留下印象就说明这信息素的味道很特别,或者是释放这信息素的人很特别。   但……究竟是谁呢?   就在棕毛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你说啊。”   黎珀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无所谓:“我才不在乎。”毕竟,金沐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完后,他没再看棕毛一眼,转身走了。   离开时,衬衫的衣摆划过空气,掀起一阵风。那阵风将他身上沾着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味全吹到棕毛那边,兜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那一刻,棕毛浑身上下像被刀割一般剧痛。他痛得想打滚,只能盯着黎珀的背影破口大骂。可惜,他的骂声全传进风里,远去的黎珀连一个音节都没听见。   *   回到宿舍后,黎珀脱下了那件沾着江誉信息素味的衣服。他捧着衣服,有些纠结地看了眼。   几秒后,他还是将脸埋进衣服里,轻轻闻了闻。   一股清冽的冷泉味萦绕在他的鼻尖,闻起来舒服又惬意。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棕毛在闻到这个味道后退避三舍,明明一点都不难闻。   虽然黎珀有些不舍,但衣服脏了不能不洗。洗完衬衫后,他坐在床上,拿起通讯器。   想了想,他给江誉发了一条消息:【长官,你讨厌我吗?】   他知道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不过他也确实闲得无聊,逮着打发时间的机会就不放过。   对面很久没回。就在黎珀以为对方不会再回时,通讯器忽然亮了。   黎珀按开,在瞥见消息的那一刻有些不太高兴。   只见对面回:【?】   这什么意思?   黎珀冷着一张脸,打字:【长官这是默认了吗?】   像是被他缠烦了,对面这次回得很快:【不】   瞥见这个“不”字,黎珀终于开心了。他今天情绪消耗太多,有些困,于是很快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着了。   ……   和没心没肺的黎珀不同,另一边,江誉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下属将一沓资料递过来,忽然觉得空气中多了些什么。他使劲一闻,有些茫然:“长官,您这里很香,是喷了玫瑰味香水吗?”   作战官大人一向冷淡,下属之前一直想找机会亲近他,可无奈都没契机。如今,像是抓到了上司的喜好般,他放下资料后没第一时间退出去,反而大着胆子开口:“长官,您这玫瑰香水还挺独特,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   下属是个直A,压根不懂得看眼色。他没意识到江誉脸色越来越冷,只自顾自说着,还夸这玫瑰味不像平常的玫瑰那样俗气,闻起来有点清冷。   “出去。”忽然,江誉冷着脸打断他。   “……啊?”下属懵了,他这才注意到江誉面上一片寒意,于是忙不迭地道歉,“是属下多嘴,打扰您了,属下马上就下去。”   说完后,他逃也似地溜了。   下属走后,江誉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通讯器,从黑名单里拉出边庐,给他发消息:【来黑塔清理信息素。】   指尖下滑,他又瞥见了黎珀不久前问他的问题。他本来不想回复,但一想到omega心思敏感,他如果不回,可能让他多想,所以还是回了。   ……   边庐麻溜地赶来了。   江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刚做完手术,你都不知道,白楼的伤员是越来越多了。对了……”剩下的话被边庐猛地咽回嘴里。   他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你……”   紧接着,他三两步走到垃圾桶的位置,戴好手套翻了翻。   越往下翻,他的心就越凉。   只见里面有阻隔贴、散落的试剂盒子、带血的纸巾……   他手微微颤抖,捡起那张带血的纸巾,里面还残留着Omega信息素的味道。玫瑰味溢出来的那一瞬间,边庐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看向江誉,目光极为震撼:   “不是,大哥,你这么猛吗……”   江誉:“……”   “Omega的腺体很脆弱的,我不是嘱咐你轻一点吗?别的Alpha咬Omega哪有你这么粗暴,一般情况下就是出一点血,舔舔就止住了,哪像你这样,血多得还得用纸巾擦……你不会把人家腺体咬烂了吧?”   江誉不胜其烦:“闭嘴。”   边庐还处在震惊的情绪里无法自拔,黎珀毕竟也是他的病人,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做医生的难辞其咎:“我知道你忍了25年,就不能再忍忍?我跟你百般暗示,你就是不听。现在把我叫过来有什么用?黎珀现在在哪儿?你标记完人家没给人送回去?”   江誉冷冷打断他:“我没标记他。”   “……”边庐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不吭声了。   他举起来手里沾血的卫生纸,似乎在无声地问:那这个呢?   “我信息素失控,把他弄伤了。”   “……”   听完后,边庐瞬间收起了所有表情。他将卫生纸扔回垃圾桶内,又看了眼一旁被注射完的试剂,什么都没说。   房间里信息素味道很淡,不像发情信息素那样难以清理,边庐很快就将信息素的味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收拾完一切后,他终于走回办公桌前,摘下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内,然后双手撑着办公桌,一脸认真地看向江誉:“我说过,你需要队友。”   江誉一言不发。   “你出任务的次数太频繁了。之前好歹一个周才出两次,最近你直接半个月都没回S区。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知道你是SS级精神力,很强很厉害,但再厉害的身体也不能这么折腾。”   “你比我更清楚你的信息素为什么会失控。如果你再这样过度消耗精神力,到最后谁也救不了你。”   “我也告诉过你解决办法,第一,减少出任务的次数,找个和你水平相当的队友,少消耗精神力。第二,找个和你契合度超过90%的Omega,让他用信息素安抚你。”   “第二个我知道几乎没有。我把你的血液拿去做过测试,别说90%了,就连50%的都没找到几个,何况你的精神力是SS级,就更难找了。但是第一个很难吗?S区又不是没有S级的Alpha,他们巴不得和你组队呢,让他们帮你分担一些,不好吗?”   边庐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大堆,到最后越说越上火。   他说到口渴,瞥见桌子上有个一次性水杯,拿起来就要盛水喝。   江誉一开始没注意到边庐的动作,等边庐盛完水,马上就要送进嘴边时才反应过来:“别喝。”   “……?”边庐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神很受伤。   “你现在连一口水都不肯给我喝了吗?”   江誉觉得边庐很烦:“他用过。”   “……”   边庐秒懂。他麻溜地放下杯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江誉的办公桌上,再也没敢碰。与此同时,他又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呢?”   “我的。”   边庐又悻悻地缩回手。他知道江誉有洁癖,从不和人同用一个杯子,于是他只能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新的一次性水杯,这才喝上了水。   他一边喝一边嘀咕,人都走了,用过的杯子为什么还放在桌面上……   喝完后,他又走回江誉身边。这次,他脸上再没有开玩笑的表情,有的只是作为医生的严肃和认真;“江誉,你必须认真考虑一下,你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你再任性下去了。难道你想像前四任作战官一样,英年早逝吗?”   江誉只是沉默,并不答话。   “S区自成立以来,头一次遇到污染物如此泛滥的时候。你要知道,就算你一个人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S区出一个SS级精神力者需要多久?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而不是一下子耗干精神力,只为清扫几个难以拔除的污染物。要可持续发展,懂吗?”   “我知道。”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应。   边庐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根本说不动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盯着江誉看了眼,忽然笑笑:“是不是得让你有个牵绊,你才知道珍惜身体?”   江誉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里隐隐含着警告。   边庐无视他的表情,继续道:“你看,要是你真的喜欢上了哪个Omega,会不会有所顾忌,不像现在一样不把命当回事?”   江誉冷冷否认:“不可能。”   “哪有那么多不可能,黎珀不就挺好的。”说这话时,边庐盯着他的反应,似乎想从他眼底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可遗憾的是,江誉神色依旧很淡,压根没有一点动摇之色。   “好吧……”   边庐见状,又叹了口气。他盯着办公室一尘不染的地板,有些感慨:   “不过黎珀这孩子确实挺好的,乖巧又懂事,如果他来照顾你……呃,如果你去照顾他,应该也不错。我可真担心你现在太逞强,将来身体不好,满足不了自己的Omega,到时候你后悔了可别来找我。我可不给你开壮|阳药。”   说完后,边庐没敢再看他的冷脸,赶紧溜了。   在他走后,江誉盯着桌面上的试剂盒,眼底情绪幽深难辨。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些烦躁,拿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喝完后,他倏然反应过来什么,神情一顿。   可惜已经晚了,因为他尝到了舌尖上萦绕着的淡淡玫瑰香。 第63章   温凉、潮湿、粘腻……   黎珀倏然惊醒,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盯着床单,脸上面无表情。   良久之后,他翻身下床。冰凉的清水浇在手上,他一边洗手,一边阴晴不定地想着什么。   洗完后,他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走出浴室,拿起床头的通讯器。   一夜没看,通讯器里居然多出好几条消息。黎珀随意扫了眼,见是金沐发来的,有些兴味阑珊。   希望不是拿那事来烦他,黎珀想。   点进去后,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地蹦了出来:   【宗太说你和S区一个Alpha搞上了,是真的吗?他说闻到了你身上被Alpha标记后留下的信息素味道。】   【我其实不信,你那么洁身自好,又是个Omega,怎么可能随意被人标记。】   【对吗?】   ……   剩下的黎珀没再看。他打了个哈欠,待眨掉眼底的水雾后,忽然轻嗤一声。   要是真信他,那还来问他干什么?   而且,跟他有关系吗?   纯黑色通讯器被甩在一旁,黎珀没有回复。他揉了揉额角,从床边捡起衣服,囫囵地套在身上。   他有点困,腰也有点酸,但这并不能阻止什么,昨天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今天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训练之前,得先吃早饭。黎珀指尖摸上营养液的袋子,但又想到什么,果断放弃。和营养液比起来,显然是S区食堂里的饭更顶饱,也更利于锻炼。   很快,黎珀来到了S区食堂。   来吃早饭的Alpha并不少,黎珀特意挑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就为避免和他们碰上。可惜天不遂人愿,很快,他的斜后方就来了两个Alpha。   黎珀的位置隐蔽,他们并没看见他,还在说悄悄话。   “最近白楼伤员好多,连做手术都得排队。我听说有伤员刚进手术室,还没开始做手术呢,人就凉了。”   “我也听说了。对了,白楼最近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啊?我有一次去白楼四层,看见他们在往上运尸体。”   “嘘,我告诉你,你别往外说。我听一个研究员说他们在拿污染物样本做实验,像是在研究什么预防疫苗,马上就要研制成功了。”   “预防疫苗?难道是预防污染物寄生?”   “对啊,之前2号训练场不是发生过污染物寄生案例,当初谣言传的那么凶,上面还特意发了通告呢。唉,要是真能研制出疫苗,也是个好事,最起码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是啊,赶紧研究出来吧。”   污染物样本?黎珀微怔。   难道鱼三的眼球在被摘除后没有销毁,而是被S区拿来做实验了?可是污染物寄生的神不知鬼不觉,白楼又怎能保证研究员不会被意外寄生?   这真是一步险棋。   饭菜索然无味,黎珀用筷子扒拉几下,火速清盘。收拾好后,他前往1号训练场。   1号训练场人不少,黎珀刚一进去,就瞥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在看清是谁后,黎珀眼都没眨,直接转身,不欲和他碰面。   但那人显然是一早就蹲点等在这儿的,在看见黎珀后,他立刻追了上来,拦在他身前。   “你打开通讯器看一眼。”   黎珀眼都没抬:“我看过了。”   金沐一愣:“那你怎么不回?”   “为什么要回?”黎珀终于掀起眼皮,淡淡反问。   金沐彻底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珀,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难道宗太说得都是真的?”   黎珀盯着他,突然淡淡一笑:“不管是真是假,你不都已经信了吗?”   “没有!”金沐急忙辩解,“我没信他,我甚至都没回他。我只是想来问问你,毕竟S区的Alpha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么单纯,我担心你被骗了。”   “真的?”   “真的!”金沐一口咬定。   黎珀笑了笑,没再戳穿什么。直到这时,他才终于肯回答上一个问题:“假的。”   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间,金沐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名为喜悦的情绪。他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情绪也骤然放松下来:“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同意别人标记你。”   黎珀却没答话,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金沐神经粗,压根没意识到什么。见黎珀一直不说话,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黎珀依旧不说话。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告诉我,我会改。”金沐憋得脸红脖子粗,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急。   黎珀见他这副模样,终于肯开口:“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明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只是在淡淡陈述事实。但这话被金沐听进耳朵里,却如同一柄重锤砸向心脏一样,憋得他呼吸不畅。   ……他怎么又犯了一次这种错误?   第一次,他正是听信了别人的造谣,才去佯装正义地“教训”黎珀。第二次,也就是现在,明明他和黎珀关系更近,却还是第一时间相信了宗太,甚至怒火攻心,立刻跑来质问他。   意识到这点的金沐心脏忽然一疼——他又做了伤害黎珀的事。   “对不起。”下一瞬,他没怎么犹豫地开口,“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   黎珀一怔,他没想到金沐居然会道歉。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很可笑而已。他本以为S区的Alpha都眼高于顶,压根不屑于道歉,金沐这种心高气傲的Alpha更是典型。   没想到,第一个跟他道歉的Alpha居然是他。   金沐像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认错认得干脆利落:“当初也是,是我做的不对。我早就应该跟你道歉才是,而不是逃避了这么久,希望你不要怪我。”   黎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良久,最终开口:“嗯。”   他虽然无所谓,但也没有替原主原谅的资格。金沐的道歉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也没那么惊讶,毕竟这是他应得的。   道完歉后,金沐罕见地有些不安。他这辈子从来没跟人认过错,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Omega道歉。但当真的将那句“对不起”说出口之后,他才终于发现,这压根不是什么掉面子的事,只是在微不足道地弥补他当初的所作所为而已。   听见那声淡淡地“嗯”后,金沐心底放松了不少。他还想说些什么,又怕黎珀不愿意,最终闭上嘴,没再打扰。   黎珀的心思也没放在他这边,回应完后,他瞥了对面一眼:“该问的都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金沐用力一点头:“当然可以。”   话音落下,黎珀丝毫没停顿,绕过他走了。   原地,金沐有些傻眼。不是,真说走就走啊?这也太无情了吧?   ……   走出1号训练场后,黎珀忽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他只能漫无目地的瞎转。   转着转着,他不经意间转到了荆伦的办公室——S区行政室。   与黑塔的冷清不同,S区行政室周围很热闹,黎珀虽然只来过两次,但每次都能碰上不少Alpha。   上次来时遇到的奚落他还没忘,黎珀眼底浮上一层厌恶的情绪,他刚要走,却见一个Alpha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差点撞到他。   黎珀侧身避过,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一脸焦急,眼底乌青一片,像是许久没睡好。此刻,他手里正握着通讯器,跌跌撞撞地往里跑。   下一瞬,那人停在行政室门前,看样子是想进去。   可守在门边的两个Alpha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他拒之门外,并不准备放他进去。那人有些崩溃,他咬紧后槽牙,硬是放下面子,硬着头皮叫喊,试图让里面的人听见:   “行政官大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被遣送出S区,我想继续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到他身上,什么眼神都有,其中看好戏的居多。   “我知道,我任务考核排名倒数,但那都是因为该死的污染物!要是被那恶心的玩意儿寄生,不如让我去死!行政官大人,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绝对不逃避了,我一定勤勤恳恳出任务!”   黎珀扫了眼四周,出乎意料,没人对他露出同情的目光,有的只是奚落和嘲讽。   “末位淘汰制又不是第一天出现,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求行政官大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就是,没有Omega那么硬的背景,还敢来求情,真是活腻了。”   “话说,这种应该会被送去审讯室吧?坏规矩了。要我是行政官大人,我绝对亲自对他用刑,晦气玩意儿。”   “丢人现眼,还不如Omega呢!”   什么都没干,莫名躺枪的黎珀:“……” 第64章   不论那人怎样叫喊,行政室的门仍紧紧关着,没有一点要敞开的意思。门外守着的两名Alpha厉声警告:“赶紧从这里滚出去,要是打扰到行政官大人休息,有你好果子吃!”   被末位淘汰的Alpha攥紧手中的通讯器,被周围人挤兑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但被驱逐出S区的恐惧在心底占了上风,他竟试图趁值守员不注意,强行打开行政室进去。   “嘶……”周围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到了,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行政官大人比另一位长官脾气好一些,但也不能这么作死啊,他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他这是抱有侥幸心理,万一行政官大人一时心软,给他一次机会呢?你猜他为什么不找另一位长官?”   “谁敢去找他啊,那位长官眼睛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要是跟他说这个,他能一枪崩了你。”   嘶……   这下,倒吸冷气的人变成了黎珀。   江誉这么凶残的吗?没看出来啊……   两名值守员一直盯着Alpha的动静,见状,他们迅速靠上去,制止住他的动作:“来人,押送进审讯室!”   话音落下,一队人忽然从暗处冒出来,毫不留情地将Alpha踹倒在地上,并拿出特质手铐锢住他的手腕。   被拷住的Alpha显然慌了,他是来求情的,不是来搭上命的。审讯室的酷刑他早有耳闻,要是进去了,得丢半条命!   此刻,慌乱侵蚀了他的理智,S区刑罚和末位淘汰像两把钥匙,启动了Alpha本能的防御系统。   顷刻间,属于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如狂风般朝周围席卷而来,一旁人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释放出攻击性信息素,也被逼出攻击性信息素自卫。   短短几秒,空气中迅速盈满了各种攻击性信息素的味道,精神力等级低的Alpha抵御不住高等级信息素的攻击,直接鼻血四溅,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原地。   哀嚎声此起彼伏,场面乱成了一锅粥。黎珀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后颈一痛。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晕了。   ……   再睁眼时,他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掺杂着消毒水的气味,他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哪里——白楼三层。   手背上还打着吊瓶,他扯下标签看了一眼,是精神力恢复液。   大脑一阵钝痛,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他晕倒之前经历了什么。   ——信息素大杂烩。   随即,他眼底浮上一抹疑惑。当初在黑塔,他面对江誉的攻击性信息素都没事,为什么这次面对几个精神力比不上江誉的Alpha,他会忽然晕过去?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道有些荒谬的猜想。就在他试着控制精神力,想验证猜想时,病房的门忽然开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来人果然是边庐。   边庐是沉着脸进来的,他走到病床旁,看了眼吊瓶。确认滴完后,他冷着脸将黎珀手背上的针拔下来,并按上棉签,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黎珀头一次看见边庐这副表情,有些发怵:“边医生……”   边庐瞥他一眼:“知道错了?”   黎珀无辜地摇了摇头。他哪里会预测到那个Alpha会忽然释放出攻击性信息素,又哪想到剩下的Alpha也都被逼出信息素来防御,那味道他现在回忆起来都想吐。   边庐拳头硬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黎珀一眼,那眼神和他当初在黑塔看江誉时一模一样:“你昨天刚被江誉的信息素弄伤,按理说应该老老实实躺在宿舍里恢复,而不是到处乱跑。乱跑就算了,还跑去一堆Alpha那里,你是嫌精神力太多了?”   黎珀闻言,眼神飘忽一瞬,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边医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边庐听后冷笑一声:“我不仅知道这个,你留在江誉办公室里的那一屋子味儿还是我帮忙清理的呢。”   话音落下,黎珀耳尖立刻红了。   他侧过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借此躲避边庐的视线。   边庐很心累,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他本以为黎珀还算乖巧懂事,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打脸。他瞥了黎珀一眼,又苦口婆心地劝:   “我不知道江誉把你弄成什么样了,但他的信息素就算收着力道,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你运气好,没怎么受伤,但精神力绝对会有影响。本来你老老实实养两天也就恢复了,偏偏出去找事,这能怪谁?”   果然如此。   边庐的话正是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昨天他刚被江誉的攻击性信息素影响,今天又被好几个Alpha的信息素影响,就算是A级精神力,也不能这么造。只是晕倒,没受伤,就已经算撞大运了。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眼眸微沉。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真的是A级精神力吗?哪有A级精神力在应付完江誉的SS级精神力后,还能应付好几个高等级精神力,甚至代价只是晕一会儿的?   匪夷所思。   边庐并不知道黎珀在想什么,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功夫猜了。确认黎珀身体没问题后,他叹了口气:“收拾完你这边,我还得给江誉匹配契合度,你俩真不让人省心。”   说完后,他准备要走。   等等,契合度?   捕捉到什么的黎珀瞬间打起精神,他叫住边庐:“边医生,什么契合度?”   边庐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没什么,你听错了。”   黎珀却没那么好糊弄,他继续追问:“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契合度吗?您是要给长官匹配Omega吗?”   “……”完蛋。   这Omega怎么这么聪明?!   边庐不擅长撒谎,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下一秒,黎珀迅速接上:“那您能帮我测一下我和长官的契合度吗?”   边庐就知道黎珀会这么问。他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好幻想,只能委婉道:“你的精神力等级不是很适合江誉。他匹配的Omega血液样本中,精神力等级都是至少A级。”   黎珀默了默,又问:“精神力等级不合适,契合度就一定很低吗?”   “这倒不是,”边庐很快否认,“只是如果精神力适合,契合度高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如果精神力差距太大,契合度高的可能性大概只有万分之一。”   懂了,就跟买彩票中奖一样。   黎珀并没有被劝退,他坚持:“边医生,我还是想测一下。”   边庐看着Omega期冀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忍心了。万一匹配结果出来,契合度是1%,那黎珀会有多伤心?想到这里,他又确认了一遍:“确定吗?就算契合度几乎为0?”   黎珀没怎么犹豫地点点头。   边庐见黎珀一脸的坚定,于是只能答应。他又拿起针,给他抽了管血。   “契合度结果大概在3天左右出来,到时候我会联系你,记得到时候别跟我哭啊。”   黎珀好笑地点了点头。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问:“结果是保密的吗?”   “对,契合度数值是公民的个人隐私,除了医生、你、匹配人之外,谁都不会知道。”边庐耐心解答。   “长官也会知道啊……”黎珀有些纠结。要是江誉看见他和他的契合度聊胜于无,不会直接不理他吧?虽然本来也爱搭不理的。   边庐笑了笑:“会,所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黎珀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即拒绝了。边庐见劝说无效,只能拿着他的血液样本走了。   边庐走后,黎珀坐在床上,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精神力至少是A级,就算契合度低,应该也低不到哪去吧?他的目标不高,只要能上80%就行,他不贪心的。   这次意外,黎珀的精神力还没恢复好,还得在白楼继续待上三天,精神力才能完全恢复。在这期间,系统自动停止派发任务,他只能躺在床上当蘑菇。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出白楼的那天能顺带拿上契合度报告,就当是放假了。   ……   黎珀第二天就躺不住了。   他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边庐坚持还没好,硬是让他休息够三天,而且三天内每天都得输精神力恢复液。   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出门。   他真要成蘑菇了。   闲的没事,他给江誉发消息:   【长官,我又住进白楼了。】   过了足足半天,江誉才回他:   【嗯。】   “……”   黎珀微笑着打字:   【那您都不来看望一下病号吗?您是作战官,怎么都不体恤作战员啊。】   这次对面倒回的很快,依旧是短短一个字:   【忙。】   下一秒,黎珀就把通讯器扔了。   忙?谁不忙?他也很忙。   算了,契合度低就低吧,1%也不是不行。 第65章   住进白楼的第三天。   黎珀盯着地板上的瓷砖看得津津有味。从门到窗,地面镶嵌的瓷砖大概有九块。从床头到对面的那堵墙,瓷砖大概有十三块。   他手上还打着吊瓶,吊瓶每分钟大概能滴50滴,如今这瓶还剩下一大半,离滴完还早。黎珀眼巴巴地盯着吊瓶,恨不得直接吞了它,毕竟他真的太无聊了。   “45、46、47……”   就在黎珀眼皮耸拉下来,头一点一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黎珀精神一振,看向来人:“边医生,契合度检测报告出来了吗?”   边庐却没在第一时间回应。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定定地看着黎珀,面上情绪极为复杂。   见他这幅模样,黎珀心头一凉,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是很低吗?”   边庐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慢地走到病床边,将手里的纸递给他,全程一言不发。   黎珀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接过纸,垂眸扫了一眼,愣住。   只见那张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英文就算了,还都是专业术语,他压根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只有纸张末尾处的一个数字,在视线触及到数字的那一刻,黎珀当场石化在原地。   那个数字的形状有点像他现在正在打的吊瓶——没错,正是一个圆润的0。   ……连1%都没有,黎珀十分怀疑这是他这辈子当0的报应。整洁的白纸被攥出一道褶皱,他仿佛身处四面漏风的茅庐,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连心都是拔凉拔凉的。   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松开手中的纸,艰难扯起唇角:“这数字还挺圆。”   下一秒,他唇角垮掉:“怎么连1%都没有啊……”   边庐没注意到黎珀的反应,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无法自拔。自从为江誉匹配omega以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契合度,顿时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见状,黎珀那张漂亮的脸更垮了。不就是契合度为0嘛,至于气成这样吗……   直到这时,边庐才想起黎珀刚刚说了什么。他眉头拧起,一脸严肃地反问:“怎么,这你还不满意?”   “……”闻言,黎珀浅茶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边庐,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嘲讽自己。在边庐面前,黎珀向来都收敛着脾气,可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   黎珀有些生气:“原来在边医生心里,我连1%都不配啊。”   说完后,他扭头看向窗外,抿起唇角沉默。   边庐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他仔细端详着黎珀的侧脸,在视线滑到他手里被攥皱的纸张后,他恍然大悟:“你误会了,上面的数值不是契合度。”   “那是什么?”黎珀一脸的不高兴。   “排斥度。”   “……”   短短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黎珀耳边炸响。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间没理解对方的意思。排斥度为0,那契合度岂不就是……   100%?!!!   黎珀懵了。他和江誉的契合度居然是100%?他在做梦吗?   像是在证实一般,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嘶……草,好疼!   他下手没留情,眼底很快浮上一层泪花。他冷静地抬手抹掉,又冷静地开口确认:“你的意思是,我和他的契合度是100%,对吗?”   边庐没看清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感动哭了。这一刻,他嫉妒江誉的情绪达到了顶峰:“对,你是第一个和他契合度100%的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也是第一个和他契合度超过50%的omega。”   “……S区有卖彩票的吗?”良久,黎珀问道。   “彩票?”边庐闻言一愣,“什么是彩票?”   “没什么。”黎珀敛眸。契合度100%,这概率不买张彩票,真是可惜了。   见黎珀镇定下来,边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盯着黎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像在顾及什么,迟迟没开口。   黎珀察觉到了边庐的欲言又止,他主动问:“是有什么事吗?”   边庐眼神闪烁,似乎在组织措辞。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黎珀,你喜欢江誉吗?”   “……?”黎珀闻言挑了挑眉。   这问题问得好。黎珀没谈过恋爱,也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江誉长在他xp上,自己应该是对他有些好感的。至于到没到喜欢的程度……还得再看看,不确定。   思及此处,他微微一笑,没正面回答边庐,只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边庐没察觉他在躲避话题,只以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回答:“没事,只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话音落下,边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他盯着黎珀的双眼,问:“你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江誉的身体状况吧?”   黎珀迟疑地点点头。   边庐不再兜圈子:“我想让你和他一起出任务,必要的时候用信息素安抚他。当然,这不是在利用你,如果你和他组队,我相信你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待遇。”   “我这是又走后门了吗?”听完后,黎珀淡淡一笑。   边庐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该回什么:“……应该不算。你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各取所需,”黎珀轻声重复了一遍,又摇摇头,“他不会答应的。”   边庐心下着急,见状,他心下一横,把江誉的部分身体情况添油加醋地说给黎珀听。为了听起来更严重,他甚至还举了前四任作战官的例子,就为了让黎珀心软。   黎珀听后果然有些犹豫。他垂眸盯着洁白的床单,眼底的情绪令人琢磨不透。   “别人肯定做不到,但是你说不定可以。omega不都很会撒娇吗?你跟江誉撒个娇,万一他真的同意了呢?而且和他组队,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边庐为江誉操碎了心,他甚至放下医生架子,就为能劝动黎珀。   听见“撒娇”两个字,黎珀眼角一抽。他赶紧打住边庐的游说:“那我试试。”   毕竟,他确实想和江誉一起出任务。   边庐心头瞬间一松,他看了眼时间:“那你准备一下,江誉马上要来白楼一趟,到时候我争取让他来看看你。”   见状,黎珀面无表情地问:“他不是忙吗?”   “哎,他啥时候不忙啊,我就没见过他休息过。”边庐说着说着,就要拉开门往外走。   “等等,”黎珀忽然想到什么,待边庐停下脚步后,他问,“契合度的事,长官现在知道吗?”   边庐摇摇头:“还没,我准备等他来了之后再说。”   “先别说。”顿了顿,黎珀又继续,“我想亲自跟他说。”   边庐怔了一秒,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满口应下。他哪能猜不出黎珀的心思,无非是想亲自给江誉个惊喜罢了。现在的年轻人,就爱搞这些形式主义,他都免疫了。   黎珀对边庐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瞥了眼手背上的吊瓶,里面的水就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白色检查单被他攥久了,上面多了好几道折痕。他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又随意扔在身后。此时此刻,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等待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之前的追求对象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他宿舍楼下一站站三个小时,简直匪夷所思。   一个小时后,病房的门终于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江誉周身裹挟着一股寒气,走进房间后,他眉眼冷淡地扫了病床一眼。   病床上,黎珀睡得正香。   “……”   他沉默几秒,转身就要走。   黎珀本就是浅眠,此刻听见房间内的动静,瞬间睁开了眼。就在江誉走出房间的前一秒,他轻声唤道:“长官。”   江誉脚步一顿。   他转身看向黎珀,却没再往前走一步。盯着那双还带着困倦的眼睛,他淡声道:“边庐跟我说你很疼。”   黎珀:“?”   “疼到哭。”   黎珀:“……”   好家伙,边庐离谱起来可真离谱,怪不得江誉肯来。   黎珀内心好笑,但他面上不显,只抬头看向江誉:“长官,您很希望我哭吗?”   见江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又弯起眼睛笑了笑:“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哭给你看哦。”   “……”   江誉淡淡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到这时,他终于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黎珀:“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黎珀仰起脸反问。   察觉到江誉神色渐冷,黎珀终于停止作死。他从身后抽出那张检查单,在江誉面前晃了晃:“长官,我们的契合度检测结果出来了。”   他特意在“我们”两个字上咬重音节,就为了观察江誉的反应。可遗憾的是,江誉依旧一脸冷淡,什么反应都没有。   黎珀见他这幅表情,顿时有些兴致缺缺:“你都不好奇契合度数值吗?”   江誉的目光在纸上短短停留几秒,最终移开视线:“多少?”   话音落下,身前的黎珀忽然露出沮丧的神色。他攥紧报告单,紧咬下唇,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江誉见他的反应就知道契合度不会太高,他敛下眸,没再看那张纸。   “长官,您都不安慰安慰我吗?”黎珀的委屈装得很真实,他故意垂下眼,不与江誉对视,就怕露馅儿。   他本以为对面不会有任何反应,也做好了江誉无动于衷的准备。   却没想到下一秒,头顶突然传来了一抹很轻的重量。   有人把手覆在他头顶,生疏地拍了拍。 第66章   头顶的那抹重量很快就移开了,可黎珀的头却迟迟没抬起来。他攥紧手中那张纸,目光低垂,有些无措地看着江誉垂在身侧的手。   江誉的手很好看,他一直都知道。此刻,他盯着薄薄皮肤下的淡色青筋,盯着食指侧面磨出的枪茧,内心某根弦忽然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不喜欢被人摸头,更没人敢摸他头。但如果是江誉,他偶尔打破原则原谅一次,也不是不行。   但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黎珀瞬间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他不敢抬头看江誉,只能轻轻扯过对方垂在身侧的手,将手里的报告单一点一点地塞了进去。   江誉的手很冰,黎珀握上时才发现。他眉心轻蹙,又用手掌贴了贴对方冰冷的手背,这才松开。   温热细腻的掌心划过冰冷的皮肤,像点燃了一串引信,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江誉垂下眼,对这触感有些陌生。   他无视了手背处的异样,只抬起手,扫了一眼被揉皱的报告单。   “……”   黎珀心虚地别开眼。   下一秒,身前的人抬起脚,转身要走。   黎珀暗道糟糕,他连忙直起上半身,去拉江誉的衣袖。右手够不着,他只能用左手,黎珀没忘自己左手还在输液,但他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不到一秒,他便做好心理准备,抬起那只正插着针头的手去拉江誉。   他手抬的太高,血液瞬间回流到输液皮管内,瞧上去触目惊心。黎珀嫌碍事,直接拔掉固定的胶布,扯掉针头,让手能够自由活动。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瞬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里面还夹杂着omega玫瑰味信息素的味道。   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江誉脚步一顿。他转过身,在看清黎珀手背上的青紫后面色一寒,冷声问:   “你想干什么?”   黎珀的手背起了一片淤青,青紫的淤痕铺在白皙的手背上,瞧着分外显眼。黎珀暗吸一口凉气,有些心疼地看着,表面上却一脸无辜:“长官,你是在生气吗?”   江誉面无表情地回:“没。”   黎珀脸上瞬间多了一抹难过:“那怎么忽然不理我了?”   江誉:“……”   下一刻,他再没看黎珀一眼,转身就走。   “砰——”   病房的门被猛地关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响。黎珀盯着房门,神情一寸寸冷淡下来。   走之前,江誉把纸留在他床上,黎珀没去管手背上的淤青,只拿过纸,慢慢撕成了碎片。他垂着眼,平静地撕着,眼底看不出情绪。   就在他撕完,想扔进垃圾桶后,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黎珀平静的眼底瞬间泛上一层涟漪,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手却悄悄背向身后,藏起了被他撕碎的报告单。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黎珀身形一僵。   ……他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已经被他气走了吗?   就在黎珀愣神的间隙,江誉已经走到了床边。他冷着脸,声音也没有丝毫温度:“伸手。”   直到这时,黎珀才察觉到对方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他眯起眼睛一看——是一个医用冷敷贴。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脑袋一懵,怔怔地伸出手。   江誉的手更冰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冷敷贴贴在黎珀一片青紫的手背上,又掀起眼皮,冷冷道:“报告单给我。”   “……”   黎珀右手仍背在身后。闻言,他眼睫一颤,目光忽然变得飘忽不定。他该怎么告诉江誉,报告单被他一气之下撕了?   “……长官,您不是还在生气吗?”黎珀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江誉眼底一片淡漠,他盯着黎珀,声音没什么起伏:“没生气。”   黎珀偷偷看了他一眼,在触及那道冰冷的视线后又迅速躲开:“那你怎么突然要走?”   江誉没应,只反问:“为什么要说谎?”   黎珀抿唇沉默。他的表情无辜又可怜,就像个无意间做错事的孩子,只是偶尔皮一下而已。但实际则不然,他内心正飞速思考着要怎样糊弄过去。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编一个理由时,对方却又忽然把话题转了回来:“报告单。”   ……这是干嘛啊?!   黎珀欲哭无泪,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右手从身后抽回来——一同被抽回来的,还有一捧白花花的废纸。   “……”   江誉盯着那捧废纸,眼神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危险。冰凉的手指掐上黎珀的下颔,他微微用力,强迫黎珀抬起头:“你在闹脾气?”   下巴被人掐住,黎珀难受地皱了皱眉。他被迫迎上江誉那没有温度的视线,在看清那双微沉的眼睛时,他瞳孔一缩。   ——他从没见过这么陌生的江誉。   他之前还不信S区的某些传言,但现在信了。江誉能坐上作战官这个位置,靠的绝对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而是他本身心就冷。   就像现在这样,一脸冷漠地盯着他,眼底寒意浓得像刚杀过人。   可怕。   黎珀想别开脸,不与他对视,但江誉不让。他钳制住黎珀的下巴,冷声提醒:“说话。”   ……至于吗?!   他不就撕了张报告单吗,怎么整得跟他撕了对方的结婚证似的,真让人无语。   黎珀有些生气,他没再躲避江誉的视线,而是重重道:“很疼,松手。”   再这样掐下去,他的脸颊肉都要被掐青了。万一到时候毁容了,他负责吗?   omega的脸很软,说话时,江誉只觉得指腹的肉滑得快要掐不住。明明他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枪茧,但手指的触感却如此鲜明,连绒毛蹭过时泛起的痒意都能察觉到。   听见黎珀带着怨气的控诉后,他手指一僵,却没松手,只卸下一些力道:“为什么撕了?”   黎珀眼睛一转,谎话信口拈来:“既然长官你都不愿意看见,那还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撕了,省得我看见还难受。”   他撒谎时习惯垂下头,不与人对视。江誉刚刚松了力道,正好让他得到机会,减少露馅儿的可能性。   黎珀呼吸间的热气全喷洒到了江誉的虎口处,要是他手指再近些,甚至能碰到对方饱满的唇瓣。像是被热气烫到了般,他终于松开手,放过黎珀。   黎珀立刻抬起手,揉了揉腮帮子。   好痛,应该没留下指痕吧?   “没有不愿意。”忽然,江誉淡淡开口。   黎珀一脸不相信:“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走?还走得那么快,我都抓不住……”   江誉瞥了他一眼:“我讨厌欺骗。”   “没想骗你,”黎珀继续圆谎,“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想了想,他又补一句:“都把我给弄疼了。”   江誉没接话,只淡淡地盯着他,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黎珀被这眼神盯得发毛,他碰了碰左手手背上的冷敷贴,随口问道:“这个是你从哪里拿的呀,好冰。”   “边庐给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边庐,黎珀终于想到什么——边庐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想到这里,他瞬间打起精神,正色道:“长官,我想和你一起出任务。”   江誉依旧拒绝的十分干脆:“不行。”   “为什么?”黎珀一脸的不情愿,“我和你契合度100%,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用信息素安抚你。”   闻言,江誉忽然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你能控制信息素?”   “……能啊。”黎珀硬着头皮道。精神力他都能控制,信息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现在演示一遍。” 第67章   话音落下,黎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薄唇紧抿,视线下垂,盯着江誉腰间的金属皮扣,脸上有些不太情愿。他又不是天生的omega,哪里会控制信息素?   江誉就是在找茬,故意为难他。   他视线未落到实处,只幽幽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没看任何不该看的地方。江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一声不吭,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垂眸一瞥。   只一眼,他脸色忽然沉下来。   这边,黎珀还没想好应对策略,脸突然又被人抬起来。他心头一跳,猝不及防地对上那道冰冷的视线,霎时头皮一紧。   未藏好的目光里带着慌张和无措,以及一点点被抓包的心虚。他目光避不开,那双漂亮的眼珠也一动不敢动,像是被吓到了。   江誉垂下眸,淡漠的视线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狐狸眼,目光不自觉一顿。几秒后,他松开手指,淡淡道:“算了。”   算了?不行!   话音落下,黎珀清秀的眉毛瞬间皱在一起,他一把攥住江誉的手,想也不想道:“我不准。”   江誉无奈地瞥他一眼:“……别任性。”   闻言,黎珀头顶划过一万个问号。他哪里任性了?明明很严肃啊。掌心握着的手被强硬地抽出来,黎珀没抓住,索性垂下手,一眨不眨地看向江誉。   在看清江誉的目光后,黎珀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垮——江誉好像从没把他当成过S区普通的作战员看。   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像是alpha对待omega一样,疏离、冷淡,但又宽容。要是寻常的alpha像他这样缠着江誉,或许早就被一枪崩了,但他能好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是一个omega。   如果他是个alpha,那江誉不会分给他半点耐心,更没可能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听他说废话。   思及此处,黎珀眼尾瞬间耸拉下来,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一股沮丧。他往床沿挪了挪,仰起脸问:“我有打扰到你吗?”   似乎是觉得不够明确,他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很烦我啊。”   闻言,江誉眉心微微拧起。他沉默地看向坐在床上的人,不懂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都是成年人了,这种默契黎珀怎么会不懂。他扯扯唇角,有些烦躁地把腿缩回床上,拱进雪白的被褥里:“长官,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什么任务,什么安抚,爱谁管谁管,他再也不瞎掺合了!   烦死了,一堆破事儿。   他声音很闷,说完后,他扯过被子盖在头上,彻底隔绝了江誉的视线。   江誉:“……”   他默了默,视线落在床上那坨鼓包上,表情有些复杂。他嘴唇微动,本想说些什么,但目光触及床上那摊碎纸时又一冷,没再开口。   黎珀在被子里闷得很难受。他一时赌气,不想理江誉,却没想到作茧自缚,最后受罪的还是他。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在被褥外,他不知道江誉走了没,只能竖起耳朵听。   可听了一顿也没有动静,他心头逐渐浮上一抹疑惑,人该不会走了吧?   绝对走了,他想。   于是,他偷偷掀开被褥的一角,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了眼外面。   只一眼,他身形一僵。   ——本应该走掉的人此刻正站在病床前,神情冷淡地盯着他。   见他探头,江誉瞥他一眼:“不闹了?”   “……你好烦啊!”被抓包的黎珀耳尖一红,尴尬地背过身去,躲开他的视线。   还好江誉没再说些别的,他只没什么表情地问:“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任务?”   黎珀听见是正事,终于肯坐起身,直视他:“担心你的身体,这个理由可以吗?”   “……”江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说话。   好吧,果然不信。   其实他的理由很简单,江誉地位摆在那里,跟着他能知道的更多,仅此而已。S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要是他真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真成为alpha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那他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荆伦他不了解,目前能接触到的天花板只有江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用呢?   想到这里,他半真半假道:“因为长官您是SS级精神力,我是E级。我怕死,你信息素会失控。既然如此,我安抚你,你保护我,这不是双赢吗?”   他刚刚在被子里闷了太久,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潮红。此刻,他眼尾上挑,直勾勾盯着江誉,倒真有那么一丝狐狸精勾引人的意味。   江誉盯着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停顿几秒后,他缓缓开口:“那你的alpha呢?”   审视般的目光落在黎珀脸上,他的每一寸表情都被尽收眼底,无处遁形。可出乎意料,黎珀的脸上只有浓浓的茫然。   “……我的alpha?”黎珀摸不着头脑,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明明这几个音节他都听得懂,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明白了呢?   “长官,你说清楚一点,我听不明白。”苦苦思索良久,他还是没有头绪,只能仰起脸问。   江誉盯着他清澈无辜的双眼,忽然有些烦躁。再开口时,他声线冷了几度:   “陪你拿抑制剂的alpha。”   黎珀恍然。下一瞬,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愣了一秒。   等等,江誉是怎么知道的?他看见了?   难道从那时开始,他就误会了他和金沐的关系?   思及此处,他忽然回忆起了某个细节。当初在黑塔,他问江誉怎么赚星币,说自己没钱,连糖都是别人买的。那时江誉是怎么回的来着?   ——“那就去问他。”   当时他就觉得这回答有些不对劲,但他心思没在上面,也没细究。现在想想,江誉那时说的“他”,该不会就是金沐吧?   但是,这糖是兰登买给他的……   不对,糖是谁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江誉以为他有了alpha。那既然这样,那个时候他把糖塞进江誉嘴里,对方在想什么?   该不会以为他是个水性杨花的omega吧?没有边界感,随意让别的alpha贴阻隔贴,甚至还投怀送抱,咬手腕……   江誉还没说什么,黎珀就脑补了一大串。忽然之间,他很生气。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他对待感情还是很专一的。要是他真有了alpha,压根不可能和江誉走这么近,更不可能让对方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简直荒谬。   黎珀沉默许久,久到江誉脸色都沉下来,面上覆了一层寒霜。就在他耐心告罄时,对面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随便?”   江誉眉心轻蹙,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要是我有alpha,那我为什么还要去拿抑制剂?直接让他咬一口得了,干嘛还忍得那么辛苦。”黎珀盯着他,都快气成河豚了。   听到“咬一口”三个字,江誉眉心皱得更深。但他没说什么,只盯着黎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真有alpha,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和他一起出任务,让他保护我?你对我那么冷淡,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不给我花钱。我要真是那种人,有现成的A……钱包不要,还来找你干嘛?”黎珀咽下ATM,换成江誉能听懂的字眼。   “我只跟你匹配过契合度,也只让你抱过。我又不是不懂什么叫边界感,你凭什么误会我。”   说完后,黎珀终于气消了不少,他随口道:“朋友又不分性别,omega也可以和alpha交朋友。”   闻言,江誉蹙起的眉心渐渐松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质疑。   岂料下一秒,黎珀又开口:“长官,难道我们现在不算是朋友吗?”   话音落下,江誉的脸色忽然冷了几度。他面无表情地瞥了黎珀一眼,视线莫名有些冰冷。   “……”怎么,他是说错了什么吗?   但此刻的黎珀无心深究,他又重新问道:“长官,你能和我一起出任务吗?”   “至于控制信息素,我可以学,或者……你教教我,好吗?”黎珀浅茶色的瞳孔直视他,右手手心覆上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冷敷贴。   他脸上无辜又单纯,但内心却截然相反。这是最后装一次可怜,要是江誉再不答应,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理他了。   这次,江誉果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他也没同意,只瞥向他的手背,平静地说了一句:“再说。”   “……”   妈的,他想打人。   此刻,黎珀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他垂下眸,收拾好床上的碎纸屑,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再整整齐齐地叠好床上的被子,最后冲江誉伸了伸手:“拉我起来。”   江誉冷淡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握住他左手手腕。   黎珀眉心一皱,他抽出手腕,把右手塞进他手心里,一边塞一边小声道:“都是男的,拉个手怎么了。”   江誉:“……”   黎珀在床上躺了三天,乍一起身有些头晕。他活动了一下脚踝,借着江誉的力道跳下床。床离门口不算远,他没松手,牵着江誉的手指来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道:   “你先去忙,我去找一趟边医生,估计……”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被他迅速咽进嗓子里。   ——此刻,他口中的“边医生”正站在门外0.5米的位置,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黎珀:“……”   他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立即甩开江誉的手,冲边庐乖巧一笑:“边医生,我刚要去找你。”   边庐默默缩回要开门的手。他压根不敢往两人牵着的手上瞥,更不敢在黎珀甩开手后去看江誉的脸。作为多年好友兼医生,明明身前还有个黎珀挡着,他却还能感受到后面那人的低气压。   惹不起。   偏偏黎珀毫无所觉,他扯了扯边庐的白大褂,轻声道:“边医生,我有事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边庐不动声色地从黎珀手中抽出衣服:“……方便。”   “好。”黎珀眼睛瞬间弯了弯。   忽然,他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渐消,冲身后人偏了偏脸:“长官,我要和边医生说事情,就不送您了。”   身后人的视线犹如实质,冷冰冰地落在他身上,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黎珀不敢再耽搁,赶紧拉着边庐要走。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边庐左右为难,他冲江誉使了使眼色,这才跟着黎珀离开。   江誉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裤袋里摸出通讯器,先是看了眼时间,又轻点几下,这才揣回兜里,一脸冷淡地离开。   ……   “边医生,事情就是这样的,长官还是不答应我。”黎珀苦着脸,冲边庐倒苦水,“长官太不近人情了,我压根说不动他,还是算了吧。”   “江誉这人就这样,一开始心肠比石头都硬,等你多磨磨,把他捂热了就好了。”边庐不死心,还在劝。   “可是他对我又不好。”黎珀有些委屈。   边庐哪里敢跟黎珀说江誉的不好,他怕下一秒就被口是心非的黎珀给卖了。权衡利弊后,他谨慎地开口:“那是他觉得他的任务都很危险,你跟着他会受伤。你现在做的任务在他眼里很简单,如果想保护你,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带着你。”   “那我确实不该去。”黎珀垂眸思索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   边庐:“……”   他立刻改口:“但是有他在,你不可能受伤。等你和他组队,S区谁还敢欺负你?”   黎珀才不在意边庐画的大饼,他只道:“可是长官又不要我。”   边庐不赞同地摇摇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说‘再说’,就说明这件事不是不能商量。要是真不行,他绝对会不留情面地拒绝你。你再卖卖惨,让他心疼,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黎珀不高兴道:“他真的会心疼人吗?”   边庐闻言淡淡一笑:“会啊,他之所以成为作战官,那么频繁地出任务,不就是心疼那些被污染物夺去生命的人吗?只不过他的心软从不针对个人,你努力努力,或许能成为那个唯一。”   “这样啊……”黎珀其实有些不信,但他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说着说着,他看向边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意:“边医生,您真的好关心长官,我感觉他自己都没有您对他那么上心。”   岂料边庐并没接话,他只一脸严肃地冲黎珀开口:“你放心,我对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医生对病人的正常关心。而且他是S区的领导者之一,我作为白楼医生,得对全S区负责,不能……”   “好了好了,”黎珀有些好笑地打断他,“边医生,你想到哪里去了。”   边庐终于松了口气:“你没误会就行。”   怎么可能……   黎珀看了眼时间,没再久留:“边医生,那我先回宿舍了,您先忙。”   “好。”   待黎珀走后,边庐狠狠舒了一口气。他拿出通讯器,找到江誉,给他发了条消息:   【是黎珀先动手的,我可啥都没干。你当时应该看见了吧,我立刻就从他手里抽出衣服来了,没碰到他一根手指头。】   一想到刚刚那幅场景,边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敢保证,S区绝对没有一个作战员能相信,在他们眼里冷漠严苛的作战官大人,居然会被一个omega乖乖牵着手走。   这不是爱情片,这是惊悚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通讯器里忽然蹦出来一条消息。盯着通知页面,边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啧啧啧,果然,跟omega有关的就是回得快,连大忙人都能秒回了。   他饶有兴致地点进去,下一秒,边庐当场石化在原地。   只见光屏上赫然是一行他熟悉到不行的字: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请勿打扰】   凉,凉凉,透心凉。   妈的,他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江誉特么的居然这么能吃醋?!   *   S区宿舍内。   黎珀撕下冷敷贴,果然瞥见左手手背处的青紫消了不少。吊瓶他没打完,还剩下四分之一,不过应该影响不大,不耽误他出任务。   终于不用再闻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黎珀有些满意。他囫囵地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澡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手背处的针眼。   虽然针眼不疼,但这足以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再心疼男人他就是狗。   此处的男人指的是谁他不说。   就在黎珀思索明天该去哪个训练场训练时,通讯器忽然传来“叮——”地一声。   那一刻,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究竟是谁在给他发消息。   是金沐、兰登,还是匡风?或者是……江誉?   他一边咬唇瓣,一边点开光屏。   下一秒,他本来还算有兴致的脸色瞬间垮下去——是系统任务。   【C级任务】   【时间:48h后】   【队员:3人,狄开、羊光、黎珀】   【地点:人类基地周边焚尸场】   【任务详情:消灭附近污染物】   焚尸场?   瞥见这三个字的一瞬间,黎珀就皱起眉心。他没忘记垃耳角那具尸体,那股尸臭味比一百只老鼠死了的味道还难闻,只是想想他都犯恶心。   而且,队友居然是狄开……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趟任务绝对不会简单。   真烦。   *   两天后。   黎珀站在武器库大门前,刷开权限走进去。   这次任务有狄开,那他就必须带上防身武器,只凭一把匕首是绝对不行的。狄开手段阴,而且看他不顺眼,既然当初敢让他去武器库试武器,那这次出任务,他甚至能直接将枪口对准他。   精挑细选后,黎珀选了把A级手|枪,以及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视线从琳琅满目的步|枪、电磁|炮、霰|弹|枪上掠过后,黎珀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S区星舰轨道。   黎珀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那张长满横肉的脸。此刻,狄开站在另一个人身边,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见黎珀走近,二人终于停下话头,齐齐看向他。   羊光人如其名,长相很阳光。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两边脸上都有一个小梨涡,属于青春朝气的长相,看上去就十分有活力。如今,羊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纵然他有意掩饰,但眼底仍翻涌着一股名为好奇和怀疑的情绪。   黎珀对这种眼神很熟悉,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什么——对面的alpha又被狄开拉拢了。   对此,黎珀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两人,然后就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登上了星舰。   身后,狄开喋喋不休:   “你看,我就说吧,他就是看着漂亮,实际上拽得跟什么似的。啧啧啧,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一样,人家压根看不起我们这种老老实实考进来的军校生!”   待三人都登上星舰后,星舰启动。   黎珀坐在靠前的位置,狄开和羊光坐在靠后的位置。虽然他们距离很远,但狄开压根没想着压低声音,所以他说的话黎珀听得一清二楚:   “上城区omega那么多,能被人类基地高层收养为义子,想想也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爬上去的。而且还没被永久标记,这手段可真是不一般。不过嘛……有人就算在人类基地混得再风生水起,到了S区,也得守S区的规矩,否则那后门就算被捅烂了也没用。”   “你是不知道,我有一个小弟,之前跟我可亲了,是我手把手带上来的。结果就跟他出去了一趟,成他的人了,你说搞笑不搞笑。唉,要不是还有点感情,我早派人把他给收拾了,哪还能让他这么放肆。”   黎珀面无表情地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亲”?打是亲、骂是爱那种“亲”吗?   “害,你可别小瞧他。别看他成天贴个阻隔贴,装成一朵清纯无辜的白莲花,实际上可骚了。我有一个朋友,亲眼看见他身上沾了两股子不同味道的信息素,那味道大的呛死人了。唉,要是咬腺体能得杏病,他绝对满身都是。”   “是啊,你以为他的清纯都是真的?钓凯子的手段罢了。不过那脸长得确实好,我当初也差点被他迷惑了。”   “你问我怎么清醒的?……害,这就不说了,说出来糟心。你只需要记得千万别靠近他,否则他什么时候把你魂儿勾走的你走不知道。”   黎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什么时候清醒的?那自然是在武器库被金沐一脚揣上裤|裆后清醒的。他现在都记得狄开捂着命根子,满地打滚的模样呢。   沙币。   不知不觉,目的地到了。   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看,焚尸场是人类基地下城区尸体处理的场所。比如垃耳角当初那具尸体,最后就是被拉来焚尸场焚烧的。   为了保证尸体能在第一时间被处理,不留下灾疫隐患,人类基地会派一波人专门来焚烧尸体、清理周围残留的垃圾。但若是天气较热,难免会出现尸体腐烂的现象,这时候不仅会引来蚊虫,也会引来吃肉喝血的污染物。   而黎珀他们三个,就是来处理焚尸场尸体腐烂后引来的污染物的。   下星舰后,羊光果然离他很远。狄开隔在他们中间,时不时用余光去瞥黎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omega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刚进S区那会儿,他要比现在瘦,脸色也更苍白,全身上下都没几两肉,可现在不一样了。   那脸蛋是越来越嫩,嘴唇的颜色也比之前红不少,尤其是身上长肉了,要是摸上去……   “眼睛不要可以捐了。”忽然,黎珀停住脚步,冷冷道。   羊光一愣,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顺着黎珀的视线看。终于,他明白了什么——狄开的目光正黏在人家小腿肚上呢!   一时间,羊光那张秀气的脸全红了,他觉得丢脸又尴尬,急忙和狄开拉开了距离。上一秒这人还在和自己说离omega远一点,下一秒眼珠子就差嵌人身上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狄开才刚瞟一眼,还什么都没看见,就被黎珀毫不留情地戳破,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反咬道:   “怎么,被人摸过那么多次,连看一眼都不让了?装什么贞洁,立什么牌坊呢?在我眼里,你这具身子都不如这焚尸场干净!”   黎珀掀了掀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赶紧去洗洗吧。”   说完后,他没再浪费口舌,收回视线往前走。   身后,狄开终于打消了那肮脏的念头。盯着黎珀的背影,他的目光由性致渐渐变为憎恶,眼底淬满了狠毒。垂在身后的手逐渐摸上枪套,却又在下一瞬松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他身侧,羊光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一时间,他有些心惊肉跳。   S区明文规定,就算作战员内部有矛盾,出任务的时候也不能互相背刺,否则最轻的处罚也是被驱逐出S区。而面前这人,只是因为omega说了他一句,就要拔枪……   羊光不是傻子,他瞬间明白为什么狄开会在星舰上跟他说那些——他跟对方有过节。   转瞬间,羊光心底的天平便微微倾斜向另一边。   ……   焚尸场很大,周围有些大大小小的土堆。每间隔一百米,就有一处临时搭建的简易房,也许是给焚烧员落脚休息用的。这里遍地都是垃圾,虫子更是满地爬。   黎珀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他皱起眉,从作战服裤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防护口罩,迅速带上。   焚尸场采用的是最原始的焚尸技术——把尸体堆起来,放在场地中间,用火焚烧,所以这里遍地都是骨灰。灰白色的骨灰和黄褐色的泥巴掺在一起,颜色参差不齐。黎珀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后面才认出来,表情霎时有些扭曲。   黎珀往里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焚尸场内的尸体差不多都被处理干净了,只有左前方一百米处有个隆起的包,黎珀猜测那就是没处理完的尸体,也就是需要清理污染物的地方。   紧接着,羊光和狄开也跟了上来。   “应该就是那里。”狄开踹走一只马上要爬到靴子里的蟑螂,脸上的横肉挤到一团,十分嫌弃。   羊光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他点点头,抬腿就走,没再多说一句。   这里臭气熏天,就连狄开也被熏得脑子疼。他瞥了一眼黎珀,在看清他脸上的口罩后轻嗤一声。讥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狄开忽然又想到什么,顿时脸色难看地闭住嘴,没再开口。   黎珀最先到达尸堆处。   这尸堆不算小,目测大概有几十具。尸体早已腐烂,黎珀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尸斑。膨胀发黑的尸体一具叠一具,黎珀即使带着口罩,也难免受其影响,眉心就没松开过。   “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羊光惊愕道。   黎珀也好奇。   狄开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他用脚踢了踢,眼睛眯成一道缝:“正常,下城区每天都得死不少人,这些尸体一看就有些日子了,不是一天两天能攒起来的。”   随着狄开踹开尸体的动作,黎珀余光忽然瞥见有什么动了动。他目光一凝,迅速捕捉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尸堆里面正有东西往外钻! 第68章   随着上方尸体的缓慢蠕动,狄开和羊光也骤然意识到什么。他们神色霎时一变,同时举起手|枪,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动弹的尸堆。   此时此刻,三人的注意力都聚精会神地集中在尸堆上,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简易房内伸出来的黑洞洞的枪口。   “有三个人,两个alpha,剩下那个戴着口罩,估计是个omega。”持枪的男人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舔了舔唇,“先把S区那两个alpha处理掉,剩下的omega留活口,待会儿咱俩爽一把。”   “没想到S区的人来得这么快,咱们连尸体都还没处理完呢。要是让上面知道,又要说我们办事不力了。”剩下的那个穿着实验室特制的防护服,眼前是亮着光屏的星脑。此刻,他正快速地上传数据,蓝色的数据流密集地穿梭在光屏上,他手指不停,动作麻利又敏捷。   “他们好像发现了。”男人透过倍镜观察着三人,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他眼眸一眯,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板机。   “砰——”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一道极为痛苦的哀嚎声也随之响起。   ——羊光中弹了!   他的大臂被子弹击中,鲜红的血液顺着弹孔一股股往外冒,顷刻间就将黑色的作战服染至暗红。   脑海里的警报系统疯狂作响,黎珀瞬间意识到什么:有人偷袭!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三人迅速找了个土堆,借着掩体藏匿起来。还好焚尸场地势不算平坦,土堆也多,勉强够藏身。   “啧,打歪了,没爆头。”男人视线遗憾地离开枪口,瞥向一旁还在录入数据的人。   “废物。”那人终于传完数据,他冷冷地收起星脑,拿起靠在墙边的霰|弹|枪,“他们手上也有武器,接下来该怎么办?”   “别这么伤人啊,这几年都待在实验室,我都多久没摸枪了,能打中已经很好了。”男人挠了挠头,收起步|枪,嬉皮笑脸道,“那两个alpha手上有武器,剩下的omega没有。走,穿上防弹衣,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逃得掉。”   ……   羊光的手臂鲜血直流,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极为苍白。他盯着简易房的方向,冲狄开大声问:“你那边带了什么武器?他们好像要出来了。”   狄开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压根没带什么武器,只带了一把7发子弹的手|枪,以及一把防身用的三棱军|刺。面对着逐渐走近的两人,他额头布满冷汗,眼底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黎珀也暗道不妙,但他面上不显,只冷静地伏在土堆下,伺机而动。   “先试着把他俩的武器给打掉!”狄开刚一开口,就吃了满嘴的土渣,他呸了几下,怨气冲冲地朝不远处的羊光喊。   羊光比了个“OK”的手势。与此同时,黎珀也默默掏出手|枪,随时准备着开枪。虽然他从没开过真枪,但也去正规的射击场体验过不少次仿真|枪,应该能死马当活马医。   持枪的男人知道两个alpha跑去了哪里,所以对他们极为防备。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两人掩体的方向,眼珠一错不错。   狄开才刚冒出个头,还没等开枪,一发子弹就顺着风呼啸而来。他瞳孔骤然扩散一瞬,随即想也不想地缩回头,压根忘了还要开枪。   “砰——”   他缩得还算快,所以那发子弹并没击中他,只打在他头顶的土堆上,狄开瞬间被拌着骨灰的泥土塞了一嘴。   “呸呸呸!”   狄开脸色黑得彻底,他盯着手里的A级手|枪,眼底极为阴沉。   他之前出任务,从来都是和污染物对弈,极少遇到过别人偷袭,更没陷入过这种僵局。而且他在队伍里向来都是浑水摸鱼,连跑都跑不快,如今被子弹一恐吓,他满脸的肥肉一抖,瞬间不敢再动,跟个鹌鹑一样。   羊光左手手臂中弹,被剧痛折磨得疼得脸色煞白。见狄开一副窝囊样,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狄开好歹还是个A级alpha,他都不敢上前,还能指望那个E级的omega吗?   忽然,耳侧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你帮我吸引注意力,我来开枪,能做到吗?”   羊光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黎珀。那两人都穿着连体式防弹衣,浑身上下都被防弹衣裹着,连头上都带着防弹钢盔。除非拿枪抵着射,否则压根伤不到他们。只有打掉他们的枪,或者废掉他们端枪的手,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omega不是E级精神力者吗?他有枪吗?就算有,E级精神力者又怎么会驱动B级以上的武器?   见羊光的目光里有明晃晃的怀疑,黎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枪,冲羊光晃了晃,言简意赅道:“我有特权。”   “……”   羊光被这四个字噎得说不出话。要是别的理由他或许还不信,但是这个理由他不得不信,最关键的是,黎珀手里真的有枪。事到如今,他只能选择试一试,万一真成功了,那将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羊光的位置处在狄开和黎珀中间,很快,他就将黎珀的话告诉了狄开。狄开一听,第一反应是不信。什么特权,别搞笑了,这种话骗骗羊光还行,压根骗不了他。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一僵。   武器库那幕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显现,随着场景的逐渐清晰,他胯|下骤然一疼——难道,这omega真的不是E级精神力?他一直留有后手?   忽然,他眼珠一转,布满阴霾的神情松懈下来,答应羊光会配合。反正出头鸟不是他,到时候万一失败了,死的也是羊光,和他又没关系。   三人很快达成了暂时合作。   黎珀冷静地握紧手|枪,冲羊光比手势。   三、二、一!   在数到一的那一瞬,羊光眼神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头,冲袭击者的位置开了数枪。   果然,两人的注意力全被羊光吸走,其中一人迅速地扣动板机,冲羊光的位置开火。另一人警惕地扫过狄开的位置,提防他突然偷袭。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omega手里是没有枪的,压根扑腾不出什么水花。所以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alpha上,只用余光盯着黎珀的举动。   黎珀要的就是现在!   他冷静地握紧手里的枪,毫不犹豫地探出身,趁着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枪口迅速瞄准了右侧男人的手腕。   他视力极好,手也不抖,只一脸镇定、毅然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砰——!”   开完枪后,他半点没停顿,迅速缩回掩体处,快得像道闪电。   向他射来的子弹破空声和重物落地声同时响起,黎珀躲在掩体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中了。 第69章   “妈的,这omega手里有枪!”男人手腕被子弹擦伤,虽然并没嵌进肉里,但还是出了不少血。沉重的步|枪跌落在地,他满脸都是冷汗,死死地盯着omega的方向,眼底浮上一层怨恨,“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旁的男人举着霰|弹|枪,闻言轻嗤一声:“你真有出息,居然还能栽在一个omega手里。”   “我哪知道他手里有枪……”男人一边嘟囔,一边躲在同伴身后,小声道,“靠你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黎珀心底的那根弦也崩得越来越紧。他攥紧手心的枪,飞速思考着对策。   还剩下一把枪,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傻子,同样的方式不会再用第二遍,而且左边的人明显要谨慎不少,只要他一冒头,绝对会被对方手里的枪射成筛子。   最关键的是,黎珀精神力本就不稳定,刚刚连开两枪,难免有些头晕。   不想还好,一想到这儿,黎珀顿时觉得眼前的晕眩加重了。他晃了晃脑袋,余光忽然瞥见羊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连眨眼都不带眨的。   细碎的黑发被他这么一晃,有几根落在眼睛上,挡住了视线。黎珀抬手拨了拨,有些奇怪地看着羊光:“有什么事吗?”   察觉到黎珀终于注意到自己,羊光脸色瞬间红了。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脸上的小梨涡忽然加深:“你……还挺厉害的。”   黎珀默了默:“……谢谢。”   羊光脸色更红,下一瞬,他忽然察觉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迅速转移话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要他们手里还有武器,我们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黎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血止住了吗?”   羊光点点头。他有提前准备止血药和纱布,刚刚那段时间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虽然还没取出子弹,但血是止住了,暂时不用担心失血过多的问题。   另一边,狄开见两人聊得欢快,脸色瞬间黑成了炭。他在星舰上跟羊光说那么多,费那么多口舌,就为让他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共同对付omega。可没想到才一会儿没看住,那小子的魂儿就被omega给勾走了,真特么晦气。   不就是开了一枪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整得跟黎珀有多厉害似的。要是羊光给他当靶子,帮他吸引注意力,他也绝对行!   想到这里,狄开那双绿豆眼又浮现出几分狠毒。手|枪里的子弹还是满的,他有些阴沉地想,等黎珀子弹耗尽,他就……   就在他一脸怨毒地计划着什么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那两人走近了!   他们三个以半人高的土堆为掩体,彼此间挨着的距离都不远。但要是那两人先朝着羊光和黎珀走,他或许还能有逃生的机会。想到这里,狄开的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震得他手都在发抖。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左边的男人比了个手势,剩下那人瞬间意会,朝着omega的方向走去。而他自己则走向狄开的掩体,两人准备一左一右包抄,把他们夹在中间团灭。   黎珀竖起耳朵,敏锐地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手里的手|枪被他攥得有些汗湿,他强打起精神,随时准备着突袭。   相比起黎珀,男人则显得轻松很多,他绕过掩体,猛地冲omega的后背扑了上去!   黎珀耳朵一动,瞬间侧身躲开。他举起枪,刚想扣动扳机,手|枪却忽然被一阵大力踹开,连手掌都被震到发麻,泛起一片红肿。他手背上的青紫才刚好,却又添了一片,看上去一片狼藉,分外可怖。   手|枪被踹到五米之外,黎珀瞥了一眼,又立即收回视线。此刻,他的背部完全暴露在另一个人枪口下,为了防止背后有人开暗枪,他迅速翻滚到掩体的另一侧,以摆脱腹背受敌的困境。   男人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名为惊讶的情绪。怪不得这omega能进S区,原来有点手段。血淋淋的手腕仍在作痛,他脸色一沉,想也不想地朝omega扑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男人是个alpha,omega和alpha有天生的体力差距,拳头落在腹部的一瞬间,黎珀只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他眼冒金星,却没有要认输的念头,只咬紧牙,拳头蓄力,猛地砸在对方的肋骨处,狠狠一击!   这一拳他用了八成力气,男人果然身体一僵,重重喘息一瞬,松了落在他身上的力道。黎珀抓住机会,猛地伸出手,攥住他还在滴血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男人喉咙深处瞬间溢出一道粗重的呼痛声,他一拳锤上地面,咬牙反拧,下一秒,黎珀的手腕忽然传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黎珀暗道糟糕,他猛地屈起膝盖,朝男人的裆|部狠狠踹了一脚。男人压根没预料到黎珀的举动,手腕力道一松,正好被对方得了机会,骤然抽了出来。   咔嚓两声,黎珀面无表情地接好手腕。他额头渗出冷汗,冰冷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弄得脸侧十分黏腻。他无暇去擦,只趁着男人还没恢复行动力,猛地一扑,去够不远处的枪。   可男人怎么可能会让他得逞,他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股剧痛,右脚向前一伸,把手|枪踢得更远。   “你打不过我的,赶紧放弃吧。”   “你他妈的……”   黎珀气得牙痒痒,他伸出脚,眼疾手快地冲男人下盘一扫,动作果决狠戾,丝毫不拖泥带水。男人还没伸回脚,此刻被他这么一偷袭,瞬间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黎珀猛地扑过去,死死压在男人身上,制住他的一切动作。男人力气大,他险些没制住,胃部也粗暴地挨了一拳。只消片刻,他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差点逼得他喷出一口血。   黎珀冷着脸压下,他手背青筋暴起,手握成拳,力道极重地砸在男人的胃部,一拳接着一拳,直到力气快被耗尽,他才终于停手,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粗重的喘息。   “噗——”   男人倏地喷出一大口血,他被砸得眼冒金星,却还不忘挣扎。黎珀甩了甩指骨处的猩红血痕,他一腿压在男人胃部,一腿撑着地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不过你?”   左手伸向作战靴,他指尖微微用力,从里面夹出什么。   泛着寒芒的刀刃在男人眼中一闪,他瞳孔皱缩,猛地意识到什么,浑身剧震——   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匕首重重捅进他的心口!   ……可惜,没捅穿。   男人身上的防弹衣是经过特别改制的,不仅防弹,也防匕首、军|刺这种冷兵器。纵使黎珀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也没把软甲捅出个洞来。   “诶……”黎珀有些尴尬,他悻悻地收回手,表情有些不太高兴。   男人骤然松了一口气。   岂料下一秒,黎珀脸色一沉,猛地抬起匕首,重重戳向他头上带着的钢盔!   男人头上带的是防弹钢盔,虽然不如软甲那样适用性强,也不能化解冷兵器的力道,但仍极为结实,以普通人的力道压根不可能戳碎,更别提一个柔弱清瘦的omega。   可黎珀压根没有要放弃的念头,他一脸阴沉地看着男人,手下的动作迅猛又狠辣,一点都看不出哪里柔弱来。   精神力施加在匕首上,硬是让匕首有了削铁如泥的威力。在黎珀一下下的狠凿下,只听“嘎吱——”一声,防弹钢盔裂开了。   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点,他一脸惊愕地盯着黎珀,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可黎珀毫无所觉,他只是用匕首划破他的防护面罩,然后一脸温柔地冲他笑笑,问:“打不过你吗?”   他眼底深处闪着泠冽的寒芒,也倒映着男人因过度惊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启动了防御系统,属于omega的攻击性信息素铺天盖地朝男人涌来。   SS级信息素的威压浓稠又可怖,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一股热流忽然从鼻腔喷涌而出。紧接着,四肢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向omega的眼珠止不住震颤。   “你……”   这真的是omega吗?他从未见过这么强的omega……不,他都没见过这么强的alpha!   “我怎么了?”黎珀偏了偏头。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捡起不远处那把手|枪。   这是他借来的,还需要还呢……   他晕乎乎地想着,然后折返回男人身边,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温柔地问:   “我现在打过你了吗?”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他脸色惨白,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他张开嘴,嘴里溢出的却是大口的鲜血,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   “你恶心死了。”   黎珀皱着眉,抵着枪的力道又重了些。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别再来招惹我了哦。”   下一瞬,他闭上眼,满脸漠然地扣动了板机。   “砰——”   血液飞溅,淅淅沥沥的血珠溅到他脸上,顺着脸侧滑落下来。黎珀平静地睁开眼,抬起手摸了摸。再垂眼时,他瞥见了满手的鲜红和黏腻。   浅茶色的瞳仁被染上一抹猩红,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薄唇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脏死了。” 第70章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一旁扭打着的三人同时一愣。   男人手腕受伤,几乎不可能再扣动扳机,那就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枪是那个omega开的。意识到这点后,剩下的男人脸色一变,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脱掉狄开的桎梏,猛地夺回霰|弹|枪的掌控权,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板机!   “砰——”   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狄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双眼倏然睁大,眼球因剧痛浮上一片血丝,密密麻麻地像一片渔网。额头冷汗涔涔,他脸上的横肉微微抽搐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腹部——他中弹了。   男人见没打中要害,还要继续开枪,却被从身后扑来的羊光狠狠扼住脖子,险些勒到窒息。他眼白上翻,却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扣动板机。   狄开求生欲极强,他忍下腹部剧痛,硬是冲过去,用手掌箍住冰冷的枪身,咬牙将枪口一寸寸挪开。   他体格本就壮实,爆发力也极强,居然真的硬生生将枪口推远,再也无法朝他移动半寸。男人被他的动作逼得一身汗,终于,他下定决心,不再挣扎,顺着狄开推枪的力道松开十指。   狄开压根没想到他居然会松开,他一趔趄,差点就要摔个狗啃泥。就在他稳住身形时,男人忽然挣开羊光的钳制,从兜里掏出什么,猛地朝他扑过来。   羊光手臂本就伤得不轻,被男人突然一挣,他瞬间满头冷汗,压制不住地缩回手。   挣脱后,他没再拿地上的霰|弹|枪,而是死死撞向狄开,手握成拳,一拳一拳地往他伤口上砸!   只一瞬,狄开脸色就变得惨白。他口腔里溢满血腥味,连呼吸间都是铁锈的味道。他紧咬牙关,反手握住男人铁爪一般的五指,想把他甩下来,可男人就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一动不动。   羊光急得满头冷汗,他刚要去捡地上的那把枪,手指还没碰到,视线却忽然一顿。下一秒,眼前的枪身就被人用脚踩住了。他呆呆地仰起头,睁大眼睛往上看,在看清什么时眼底一缩——   只见黎珀虚虚踩着枪,一脸冷漠地冲他开口:“我来。”   他愣了一瞬,随即呆若木鸡地点点头,听话地缩回手,压根没有半点要反驳的念头。黎珀没再分给他目光,只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来到男人身后。   下一瞬,他举起枪,抵在男人的后心口:“松手。”   男人身躯一僵。防弹钢盔下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瞬间停下所有动作,有些不甘心地闭了闭眼。像是死心了般,他沉默良久,最终举起双手。   狄开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腹部中弹处都快被打烂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此刻,他终于摆脱钳制,猛地往地上啐一口血沫。下一瞬,他满脸阴沉地拿回被踹到远处的手|枪,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冲男人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枪声响起的同一瞬,男人身上瞬间多了三个弹孔。防弹衣并不防近处的子弹,所以软甲上被打穿了好几个洞。纵使黎珀迅速避开,但仍被溅了一身血。   “……”   纯黑色作战服瞬间被洇湿了一圈,黎珀缓缓垂下眸,盯着身上的血,脸色陡然一变。登时,他苍白着脸侧身,弯腰干呕了几下。   羊光见状急忙走过来,想帮黎珀顺顺背。可还没等他手掌碰上去,就被对方一把挥开:“不用。”   对方的手指很凉,只是稍稍一碰,羊光就被冰得一缩。他尴尬地缩回手,脸色因为黎珀的拒绝变了又变,但声音依旧难掩关切:“你还好吗?”   黎珀直起身,没什么表情地擦了擦嘴。他其实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只是胃里一直在翻涌,让他极为难受。   待压下那股难以忍受的反胃感后,他终于白着脸道:“没事。”   那边,枪响仍在持续。   狄开似是发了狠,将男人打成了筛子。不仅如此,他还割破对方的防弹衣,拿出三棱军|刺,往他身上狠狠地捅,一下又一下,似是泄愤,又像是报复。   就连羊光都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拍拍狄开的肩:“好了,人都死了,省省力气,咱们还得去杀污染物。”   狄开这才停下动作。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阴沉道:“碰上这次任务,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在内涵谁。无非就是在阴阳黎珀晦气,跟他出次任务就遇上了这么难搞的人罢了。   察觉到这点的羊光脸色骤冷。他没再浪费口舌,立刻同他拉开距离,并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黎珀上。   黎珀压根没在意这边,他只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被狄开捅成筛子的男人身边,用脚拨开他的防护面罩,踩着他的脸,让头颅往右侧偏了偏。   男人耳后一览无余。黎珀视线触及什么,眉眼骤然一冷——只见他耳后有一个小小的纹身。   而那纹身,正是他极为眼熟的黑色沙漏。   下一瞬,他转身往回走,走到被他一枪打死的男人身边。果然,他耳后也有。   黎珀眼底若有所思,污沙会跟焚尸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的人会来这里?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事情并不简单,但也没再细想。此刻,他怔怔地盯着男人太阳穴上的弹孔,有些出神。   羊光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没看见黎珀微微发抖的手,只瞥着地上那具尸体,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杀人……”   黎珀面无表情地将手背到身后,他盯着羊光的眼睛,问:“他不该杀吗?”   羊光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顺着他想要的答案点点头:“该杀。”   黎珀这才收回视线,他有些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轻声道:“我也觉得。”   羊光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思索了一会儿,有些生疏地安慰道:“你也不用愧疚,如果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黎珀点点头,他侧眸朝羊光瞥了一眼:“那你杀过吗?”   羊光闻言羞涩地抿紧唇,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没……没有啊。”   黎珀:“……”   “但是我见我队友杀过。之前有次出任务,那人就挺厉害的,好像是叫什么金沐。我和另外一个几乎全程被他带的,哈哈哈……”   黎珀一点都不感兴趣,只冷淡地“哦”了一声。   见黎珀兴致不高,羊光挠挠头,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去处理尸体吗?那边还有污染物。”   黎珀淡淡应了。   那两具偷袭者的尸体还躺在土堆边上,三人谁都没再看一眼,只忍着身上的疼走向尸堆。   羊光手臂中弹,虽然之前已经止住血,但在刚刚的打斗中伤口又裂开了,血止不住地往外流。还好alpha体质好,对疼痛的适应性强,他勉强能忍。   但狄开就不一样了。他捂着腹部,每走一步都十分勉强。腹部被那人用拳头撞的鲜血淋漓,就算用了羊光的止血药,血还是止不住。不知为何,除了子弹钻心般的痛感外,他还察觉到了一阵绞痛。不过这丝绞痛相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他也就没在意。   黎珀是伤得最轻的那个。他看上去浑身是血,连脸上都沾着血污,但实际上除被打那几拳外,并没有什么内伤。手背上青紫斑驳,肿得连原本的针眼都看不见了,他自己却没怎么在意,只握住手|枪继续往前走。   事到如今,羊光和狄开都知道他拿着手|枪,所以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没了生命威胁,狄开又开始惊疑不定起来,余光时不时瞥向他手里的枪。   他的精神力到底是多少?他又为什么瞒到现在,把所有人当猴耍?   但目前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只能把心底的疑惑压下来,等着一切都处理完后从长计议。   黎珀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他视若无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目不斜视地朝着尸堆的方向走。   从这里到尸堆,大概有两三百米,狄开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他满脸都是冷汗,连嘴唇都在打哆嗦:“我疼得走不了了,你们先去处理,我得缓缓。”   黎珀只看着他,没说话。   反倒是羊光不乐意了:“C级任务,一共就两个alpha,还都受伤了。你现在喊疼,那我待会儿是不是也找个借口不干了,让黎珀一个omega自己去?”   还没说过瘾,羊光又补了一句:“他还是E级精神力,咱们就是这么欺负他的?”   狄开闻言冷哼一声,眼底带着些嘲讽:“你以为他真是E级精神力?什么特权,都是骗人的狗屁!也就你这种愣头青会信。”   羊光的心早就彻底偏向了黎珀那边,听见这话,他瞬间有些不乐意,连脸上的梨涡都消失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刚刚是他救了你,要是没有他,你现在早被那人打死了!”   “你……”狄开自觉理亏,他拉不下面子,只能又抬起脚,艰难地继续走,“我走,我走行了吧?”   扪心自问,狄开这次真没装。他疼到极点,脸色更是苍白到吓人。腹部的剧痛如刀绞般传来,他面目狰狞一瞬,待那股疼痛缓过去,才又恢复正常。   就在他抬脚迈步的前一瞬,腹部忽然又猛烈地疼痛起来。这股感觉十分诡异,他猝然停住脚步,脸色骤变。   他松开捂住腹部的手掌,垂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蓦地僵在原地,浑身上下血液倒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的头皮一时间全麻了。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   刚刚那一幕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狄开迅速过了一遍,果然捕捉到什么。只消片刻,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他咬紧牙关,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牙咬碎。   该死!   他磨磨蹭蹭,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连羊光都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磨蹭什么呢?赶紧跟上。早做完任务,你那伤口也能早回S区治疗。”   狄开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向两人。   好在羊光的视线并没落在他身上,只说了一句就又走了。黎珀倒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   “妈的,贱货!”狄开晦气地吐了口唾沫,又胆战心惊地捂住腹部,强撑着往前走。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想。   很快,他们到达了尸堆旁边。   尸臭味无孔不入,早就摘掉口罩的黎珀又猝不及防地闻到这个味道,面色瞬间有些难看。   之前没遇袭那会儿,他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任务,所以压根没怎么看尸体——好吧,他承认,其实是不敢看。   但和污沙会联系在一起,他就不能再逃避了。于是,他蹲下身,细致地观察着发黑发青的尸首。   尸体死掉太久,身上早已僵硬肿胀,露出的皮肤隐隐发绿,黎珀忍着恶心,细细地端详着。就在他目光移至尸体的手背时,神色忽然一凛,眼底光芒骤亮。   虽然尸体的手背已经肿胀到不行,但他仍隐隐约约窥见了什么——那是类似于注射留下来的针孔。   这针孔密密麻麻,几乎每只手上都有五六处,黎珀又看了看其他的尸首,发现别的也是这样。   怎么会这么巧?人是病死的不奇怪,生病之前打针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这座尸山表面上露出来的尸体都有针孔痕迹?如果一个两个倒可以称之为巧合,但这里全部都是,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再想到刚刚他们被污沙会的人袭击……   黎珀脸色一寒。   羊光敏锐地捕捉到黎珀的情绪变化,但他不明所以,只轻声问:“怎么了?”   就在这时,黎珀余光瞥见尸堆中心又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拱。   电光火石间,他思绪飞转。紧接着,他敛下眼底的情绪,问:“从这里到S区,一个来回需要多久?”   羊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仍努力地想了想,诚实回道:“大概20到30分钟,快的话也许只需要15分钟。”   黎珀了然。   他没避着狄开,对羊光说道:“你现在回S区一趟,告诉长官我在这里遇到了危险,让他赶紧过来。”   话音落下,羊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盯着黎珀,迟疑道:“……长官?哪个长官?”   是他想的那个长官吗?   黎珀有些莫名地瞥了他一眼:“江誉啊,还有别的长官吗?”   “……”羊光当场愣住。居然有人敢直接称呼作战官大人的名字,还是一个刚进S区不久的omega,他可真是胆子不小。   而且,他找作战官大人做什么,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麻烦他?   “万一他不在呢?或者在但是不想来呢?”羊光支支吾吾地问。   黎珀无所谓道:“那就算了。”   “啊?”此刻的羊光压根没意识到,在黎珀提出要求的一瞬间,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拒绝,而是该怎样面对作战官大人的冷脸。   要是他真去说了,不会被作战官大人赶出去吧……毕竟,那位大人听上去脾气不怎么好,能动手的向来不动口。   羊光越想越犹豫,他脑袋往后偏了偏,问狄开:“你不是伤势很重吗?要不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和黎珀一起对付污染物。”   他本以为狄开会满口答应,也想好了待会儿要和黎珀怎样独处。可下一秒,一盆冷水瞬间泼到了他脑袋上:   “不,你回吧,我还能坚持。”   狄开的语气不容置喙,压根没有要商量的想法。羊光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琢磨不出头绪,只能皱着脸应下:“好吧,那就我去吧。”   黎珀视线轻飘飘地掠过狄开,最终落在羊光脸上,冲他淡淡一笑:“好,记得什么都别说,只跟他说我遇到危险了就行,其他的等我回去再处理。”   羊光被这笑容晃了眼,一时有些愣神。他晕乎乎地应下,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召唤星舰。   ……   羊光走之后,狄开一脸嘲讽地看着黎珀,语气轻蔑地开口:“明明用通讯器就能联系上作战官大人,你却偏偏派个人过去,难道你脑子刚刚被土埋了?”   话音落下,黎珀偏过脸来看他。   他脸上还染着血,黑色的作战服被血痕洇得颜色更深。视线下垂,他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晃眼,但手背却青紫一片,指骨处皮开肉绽,看上去触目惊心。除此之外,他身上并没有别的痕迹,连黑发都干净蓬松。   反观狄开,浑身上下都是浊血,黑色作战服灰扑扑的,像是刚从泥里滚出来的。他被混着骨灰的泥土淋了满头,连头发丝里都夹杂着泥,狼狈极了。   相比起来,狄开更像那个脑子被土埋了的人。   黎珀没生气,他的目光落在狄开脸上,只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狄开硬是从这目光里察觉出了审视和危险。他甚至都不敢直视黎珀的视线,只偏过头,一脸阴沉地看向尸体。   这次,就连狄开都发觉到了,尸堆里有东西在动。   就在他一脸专注地看向尸堆,准备释放精神力时,一旁的黎珀忽然开口:   “还要杀吗?”   狄开眉头拧成麻花,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当然,这可是任务。”   黎珀淡淡地“哦”了一声,旋即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动手,毕竟……你们是同类啊。”   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狄开瞳孔瞬间放大。他捂住腹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眼神骤然变得格外骇然:“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污染物怎么可能是同类?你脑子真被土埋了?”   黎珀终于侧过身,直视他。   “不是吗?”他一步步走向狄开,视线逐渐从他的脸上滑下,最后停在他用手紧紧捂着的腹部,“你身上藏着什么,你不清楚吗?”   “……”狄开脸色铁青,闭着嘴不说话。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腹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浑身都被折磨出一身冷汗。   手|枪仍别在后腰处,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上去,一边摸一边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黎珀终于在狄开身前停下脚步,他皱眉思索一会儿,最终扯了扯唇:“那人手里有个东西,你难道没发现吗?”   ……果然。   他就知道那人当初掏了什么东西!之所以放下枪,扑到他身上,用拳头砸他伤口,也是为了把那个东西包在掌心,再让它碰上自己的血肉!   狄开浑身一抖,每个毛孔都渗透着寒意。他死死捂住腹部,眼球神经质地盯紧黎珀,颤抖着问:“那他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把我弄成现在这幅模样!”   黎珀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你问我,我哪知道。”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狄开双腿一软,眼底瞬间填满空洞和麻木。他一脸的害怕和惊惧,似是怕极了腹部的污染物。此刻,再遮掩已经没什么必要,他松开捂住腹部的手,任由被枪口|射出的血洞呈现在黎珀面前。   那是一副极其可怖的场景。   狄开腹部的作战服已经被子弹洞穿,衣衫破破烂烂地挂在上面,依稀能看见一块血肉模糊的皮肤。皮肤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黑点攀附在血肉上,要是仔细看,那黑点正在缓缓蠕动,一点点蚕食掉破损溃烂的皮肉。   ——这无疑是被污染物寄生了。   黎珀冷静地盯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心底却暗暗一惊。   难道污染物寄生的背后是人在操纵?之前在白楼北门的alpha,在2号训练场的红毛,他们身上的寄生种也是人为控制的吗?   一瞬间,黎珀心凉了半截。   狄开表面上处在弱势,冲黎珀暴露出所有的弱点,但是,在对方看不见的暗处,他却悄悄摸上枪套里的手|枪,把它慢慢地、一寸寸地往外提。   岂料下一刻,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了他的额头。   黎珀盯着他,似笑非笑道:“在摸枪吗?”   “当啷!”   手|枪猛地落在了地上。   这次,狄开是真的腿软了。   他本就欺软怕硬,他当初之所以去招惹omega,也是因为他觉得对方好欺负,受了委屈也不吭声,任他怎么玩都行,甚至可以玩到床上。可没想到,他居然还真不是个软柿子,不仅捏不得,连碰一下都不行。   狄开肠子都悔青了。   他贪生怕死,S区对污染物又是0容忍。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当初在2号训练场发生的事情。当初作战官大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开了枪,刚刚黎珀又让羊光去叫了他来……要是那位真来了,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狄开眼底的慌乱都快要化成实质。为了求生,他竟“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道:“我知道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去欺负你,更不该一开始去招惹你。求你这次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绝对不能再回S区,会被弄死的!你相信我,我会离开S区,去人类基地找个医生,等把寄生种从身体里剔除后,我会做个普通人,绝对不会再去欺负别人。”   “你能原谅我吗?如果你放我这一马,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顾不得腹部还在流血,一边哀嚎一边抽自己巴掌,还要去抱黎珀的腿求情。   omega不都很心软吗?他们不都是很怕血吗?他就不信黎珀能真的杀了他。刚刚他杀人,也只是因为那人威胁到了他的性命,所以才杀的,是情非得已!   忽然,身前人的腿动了动。   黎珀嫌弃地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你好恶心,别碰我。”   狄开瞬间僵住。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仰起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什么?”   他居然说自己恶心?他有什么资格?他配吗?   “我说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条狗。”黎珀冷漠地盯着他,淡声开口。   “……”   狄开牙都快被咬碎了。他手臂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蹭地站起身,将拳头抡向对面。但枪在对方手里,他只能一脸憋屈地忍下来,忍气吞声道:“你怎么说我都行,只要你消气就好。消气之后,你能放了我吗?”   ”你说我是狗,那我就是狗,汪!汪!汪!”狄开一脸屈辱地喊完,又问他,“可以了吗?”   黎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底却险些笑出声。   妈的,太能屈能伸了,绝了。   为了打动黎珀,狄开又急声道:“作战官大人马上就来了,要是他看见我被污染物寄生,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句话正好提醒了黎珀——江誉快来了,得速战速决。   于是,他面色一寒,举起手|枪,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狄开的问题。   “砰!”   枪声响起,狄开腹部本来中弹的地方忽然又中了一枪。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眼目眦欲裂:“我操……”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黎珀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枪,冲狄开的肩膀又来了一枪。   “操什么?”他平静地询问,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   “……”狄开浑身都被冷汗泡透了。他大张着嘴,嘴唇惨白地颤抖着,眼珠神经质地看着黎珀,压根说不出一句话。   黎珀见他这幅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晦气。   结束吧,他想。   最后,他垂下眸,抬起脚,碾上狄开撑在地上的手掌,一边用力一边嘀咕:   “我说过,我可是很记仇的。”   话音落下,狄开喉咙里泄出一声低哑的嘶鸣。下一瞬,他的太阳穴被抵上一个滚烫的枪口。   黎珀自上而下地俯视他,眼底笑意温柔,但扣下扳机的动作狠戾又果决——   “砰!”   枪声响起,他身前瞬间被溅上一大片血。   手指松开,手|枪垂直跌落在地上。   结束了。 第71章   起风了。   偌大的焚尸场寂静又荒凉,微风将黎珀的作战服吹得猎猎作响。他垂下眸,盯着染血的黑色布料,脸上没什么表情。   忽然,他身体晃了晃。   刚刚那一茬,让他精神力消耗太大,身体有些吃不消。早知道当初在白楼,他就输完那瓶精神力恢复液了。   他晕乎乎地想着,视线逐渐失去焦点,连躺在地上的那把手|枪都有些重影。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只能强打起精神,抓紧时间清理好现场的痕迹。   黎珀掐了掐眉心,硬是让自己清醒过来,侧身面向尸堆。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黎珀屏住呼吸,盯着那团蠕动的阴影。尸堆最上方的那具尸体已经被拱到一边,他隐隐约约看见污染物的大致轮廓。紧接着,他没再犹豫,缓缓释放出精神力压制污染物。   他的精神力本就不稳定,这股威力勉强能制住污染物的动作,不让它攻击自己,但这对黎珀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抽出匕首,利落地划破了身上的作战服,又悬在胳膊上方,作势要刺下去。   但刃尖快要刺破皮肉的那刻,他又犹豫了。   ……会很痛吧?   还是算了。   他身上本就都是血,穿在外面的作战服更是一片血污。新鲜的血沾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艳丽的像打翻了红色颜料。他忽然觉得这颜色有些刺眼,于是别开眼,缓慢地擦净匕首。   擦干净后,他用牙齿叼住匕首,蹲下身,清理狄开周围的痕迹。   狄开被污染物寄生,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浪费水和空气,不如直接送他上路。   黎珀知道,如果是江誉,他也会采取和自己一样的做法——杀掉狄开,以绝后患。但黎珀想自己动手,并不想让江誉代劳。   毕竟,他恶心这人很久了,既然有亲自报仇的机会,那为什么不用。   清理好某些痕迹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匕首还被他咬在嘴里,他身形不稳,竟一不小心划破了嘴角。嘴角处瞬间渗出一丝血痕,他没怎么在意,只敷衍地擦了擦。擦完后,他握着匕首,转身盯着尸堆。   与此同时,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了星舰降落的轰隆声。   这么快?   黎珀微讶,他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过去了13分钟。   啧,好快的男人。   ……   江誉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黎珀浑身染血,身形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清瘦的身躯上满是伤痕,作战服被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连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染满了血。   他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尸堆,横七竖八的尸体摞成小山,有滑腻的怪物从里面钻出来,正试探着爬向黎珀的方向。黎珀不逃也不躲,只满身是血地站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孤寂与绝望。   江誉眼底剧烈波动一瞬,他抬起脚,大步走到他身侧,冰凉的手掌扶住他后背。   黎珀身形猛地一颤,像是被吓坏了。终于,他反应过来什么,把视线从尸堆上面移开,侧过脸看向江誉。   此时此刻,他脸色苍白,眼底盈满惧意,面上写满了破碎感。鲜血沾在他几近透明的脸上,衬得他脆弱又易碎,像个破损的玻璃娃娃。   黎珀颤着眼睫,费力地抬起手,将冰冷的匕首塞进江誉手心,然后仰起脸,声线不稳道:“替我,杀了它。”   也就是这时,江誉注意到了他的手背。   曾经白皙的手背如今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凸起的指节皮肉破损,还在往外渗着鲜血。整个手背血淋淋的,指尖碰到掌心时,江誉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眼底一片冰冷。但他的动作却很轻,只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背,淡淡的“嗯”了一声。   像是害怕一般,黎珀的视线没再移回尸堆上面,而是垂下头,将额头抵上江誉的肩。他头很晕,天地都是旋转的,只能靠在他身上缓一缓。   江誉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新又冷冽,黎珀忍不住凑上前深吸几口。他越靠越近,最后,他几乎是直接将脸埋进了江誉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江誉悄无声息地处理完了污染物。原本的污染物到最后只剩下一撮灰,他收回视线,垂头看向黎珀。   察觉到黎珀几乎贴进他怀里,他手臂一僵,动作陷入迟滞。默了几秒,他没把人推开,而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好点了吗?”   黎珀靠在他肩上,额头蹭着他肩上的布料,微微摇了摇头。自从江誉来后,他精神松懈下来,瞬间浑身都没了力气。就像现在,他甚至都不想回答江誉的问题,只想靠他身上歇一歇。   真的好累。明明刚才没觉得,为什么现在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疼。   黎珀困倦地闭了闭眼,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心下一惊。   等等,江誉应该有洁癖吧?他现在这样浑身是血地靠在他身上,会不会还没等回S区,就被他在焚尸场解决了?   ……嘶。   黎珀深吸一口凉气,他艰难地抬起头,从江誉怀里退开半步,虚弱道:“长官,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浅茶色的瞳孔逐渐失焦,他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声音都是飘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疼,想休息一下……”   他眼底惧意未散,纤细的手腕仍在微微发着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就像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江誉盯着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黎珀渐渐有些站不稳。他掐着手掌心,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晕眩感。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地晕倒时,江誉忽然抬起手,扶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又按回自己肩上。   此刻,江誉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靠在他肩上的omega悄悄地弯了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力被掏空的无力感渐渐缓解。黎珀松了一口气,他强打起精神,抬起头看向江誉:“长官,我知道怎么控制信息素了。”   江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嗯。”   “所以……我能和你一起出任务了吗?”终于,黎珀问出在心底酝酿了好久的话。   没错,这就是他把江誉叫过来的最终目的。边庐不是让他卖惨,让江誉心疼他吗?那他就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让他心疼。虽然他觉得江誉还是不会答应,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又不吃亏,万一真成了呢。   之所以要赶在江誉来之前把狄开解决掉,也是因为这个。狄开又坏又蠢,还不好糊弄,万一他在江誉面前把自己的精神力抖搂出去,那他就完了。要想亲自解决狄开,又能在江誉面前装柔弱、扮可怜,就只能这么做。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有些心累。   真诚才是必杀技,要是江誉以后得知自己一直在欺骗他,会不会生气啊?   他说过,他最讨厌欺骗的。   想到这里,黎珀心烦意乱地咬了咬唇。他不敢看江誉的眼睛,只能沉默地看着他刚刚蹭过的肩膀。   江誉没穿作战服,只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深绿色军装的肩膀处被黎珀蹭出一道褶皱,瞧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   ……怎么还穿着军装啊。   忽然,黎珀想到了一个问题。羊光说从这里到S区,一个来回最少也需要15分钟,那江誉是怎么在13分钟内赶过来的?   是因为很担心自己吗?   黎珀突然察觉到,他非常在意江誉对自己的态度。思及此处,他连眉头都皱起来了。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了,或许还以为他在强行忍痛。   江誉也是这么以为的。   漂亮的omega颊边染血,连唇角都被弄破了。嘴唇被他这么一咬,未曾愈合的伤口裂得更深,鲜血从裂口处涌出,瞬间聚成一颗血珠,坠在黎珀的唇角处,紧挨着唇瓣。   但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只抿着唇继续咬,越咬眉心就皱的越深,到最后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   江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终于开口:“疼吗?”   黎珀茫然地抬起脸。他不知道江誉指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时候点头准没错。于是,他点点头,委屈道:“疼。”   下一秒,冰冷的指腹忽然碰上他的唇瓣。   唇角的血珠被江誉抹掉,他垂下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唇角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黎珀愣住。直到江誉把手移开,他怔怔地摸上唇角,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刚刚这里被匕首划破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追问:“长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出任务吗?”   江誉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回答过了。”   回答过了?黎珀又是一愣。   手指按在唇瓣上,黎珀无意识地碰了碰。下一秒,他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   ……等等,江誉居然真的答应了?!   天啊,太阳居然从西边出来了。 第72章   明明是白天,但江誉却莫名觉得,他从黎珀的眼睛里看见了星星。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最终移开眼,看向地上作战员的尸体。   狄开死状极其凄惨,他身中数枪,腹部血肉模糊,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圈黑色的虫卵。虽然他死了,但体内的寄生种还活着,正在啃噬他的血肉,吃空他腹内的脏器。   黎珀顺着江誉的视线看向地面,目光触及尸体的那一瞬间,他神色瞬间冷了几度,但转瞬就又恢复正常。他凑上前,手指攥住江誉的袖口,声线不稳道:“他……真的没救了吗?”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珀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凑近江誉,上半身都快贴上他的手臂,看上去十分缺乏安全感:“长官,羊光跟你说过吗,我们遇到了袭击。”   江誉默许了他的靠近,他没侧头,只垂下眼,看向狄开腹部的寄生种:“没。”   紧接着,黎珀放下心来,向江誉简要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为了维持娇弱胆小的omega人设,他只能瞒下他杀人的事情,把一切都推给另外两人。至于狄开最后是怎么死的……那自然是发现被污染物寄生后,崩溃自|杀的。   狄开肩膀和腹部的弹孔可以解释为在和袭击者的缠斗中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太阳穴上的弹孔就更简单了,是他自己弄的。毕竟当初2号训练场的事情不少人知道,江誉对污染物寄生的态度有目共睹,与其被人毫无尊严地枪毙,不如自己动手,还能体面一些。   就在黎珀酝酿着说辞时,江誉忽然问道:“害怕吗?”   “……”黎珀眼睫一颤,他垂下头,敛下眼底的情绪,放轻声音道,“……一点点。”   虽然嘴上说着一点点,但他扯住江誉袖子的手都在发抖。江誉沉默一瞬,没再问,只往身侧看了一眼。   ……   袭击者的尸体旁。   “长官,就是他,”黎珀皱起眉,有些委屈道,“我当初藏在这里,他从身后扑过来抱我,嘴里还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奇怪话。我只有一把匕首,压根打不过他,还被他揍了一顿。要不是后面我队友及时赶来救我,我就……”   此时,江誉盯着袭击者头上被打碎的带血的防弹头盔,心底忽然闪过一抹异样。黎珀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停顿,他视线看过去,心下陡然一紧,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就在江誉发现不对劲的前一秒,他忽然垂下头,将脸埋在江誉肩上,极小声道:“长官,我害怕。”   江誉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他拧紧眉心,却在感知到肩上的濡湿感后一僵。黎珀的胃部被男人锤了好几拳,不用看就知道那里肯定青紫一片。方才,他毫不犹豫地使劲按了一下,下手丝毫不手软。   生理性眼泪夺眶而出,黎珀把脸埋在江誉肩上,流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对方的军装。江誉的注意力很快被移走,他侧身拉开黎珀,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哭了?”   黎珀眼眶微红,连眼尾都被晕染上几分红意。此刻,他泪眼朦胧地看向江誉,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江誉垂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十分复杂。   他很少有不擅长的东西,但如何跟omega相处就是其中之一。不管是进入S区前还是后,他都鲜少跟omega接触,更别提进一步相处。在进入S区后的那五年,他唯一能跟omega扯上关系的事就是边庐拿他的血液样本去匹配契合度,甚至连omega的名字,他都只能叫出黎珀一个。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江誉潜意识里觉得,omega柔弱、胆小、需要保护。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办法像对待S区的alpha一样对待黎珀。在他眼里,黎珀虽然骄纵、任性、得寸进尺,但也敏感、脆弱、善良懂事。   就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黎珀会哭。明明对方的演技算不上高明,哭得也很假,但江誉还是信了。黎珀拙劣的手段瞒不过调情高手,但却能骗过大名鼎鼎的作战官大人。   此刻,在AO关系中一片空白的江誉只能无奈地抬起手,帮黎珀擦掉脸上的眼泪:“没事了。”   黎珀眼泪流得更凶,他忽然走上前,撞进江誉怀里,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紧紧抱住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和江誉拥抱,也是他人生二十几年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拥抱别人。他不想让江誉发现他眼底的虚伪和算计,更不想看清江誉脸上的任何情绪。   他只能无耻地通过这种方式去逃避。   下巴搭上江誉肩膀的那刻,他眼泪瞬间停了。透过江誉肩头,他看向另一个袭击者的尸体,眼底一片漠然。   江誉身形一顿。黎珀是个omega,身体要比alpha软得多,在撞上来的那一刻,他没感觉到疼,只触碰到了对方鲜活又激烈的心跳。   蓬松柔软的黑发蹭上江誉的侧脸,对方的温度透过作战服传递过来,让他指尖一僵。他想过要推开,但最终却没这么做,只垂下手,任由黎珀紧紧抱着他的腰。   良久,趴在他肩上的omega终于开口:“长官,你真好。”   “嗯?”   黎珀没理他,只自顾自地说下去:“只有你不想标记我,除了你,其他alpha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还有人上来就要咬我腺体,我不明白,难道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有腺体这一个器官吗?”   “一群精虫上脑的傻……傻帽。”   冷酷地总结完后,黎珀松开江誉的腰,从他怀里退开。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但他仍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擦完后,他没注意到江誉越来越沉的眼底,只看向另外一具尸体:“长官,要过去看看吗?”   江誉这才收回那抹情绪不明的视线,淡淡点头。   最后一具尸体被捅得看不出人形,浑身上下像一滩腐烂的肉泥。遍布的弹痕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连黎珀都有些不忍直视。男□□头紧握,但依旧能从掌根处瞥见玻璃瓶的下半部分。当初黎珀就是看见这个,才对狄开起了疑心。   他还维持着被黎珀踩偏脸的姿势,从这个角度,能较为清晰地看清他耳后的黑色沙漏。黎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誉的表情,却发现他面色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黎珀遗憾地收回视线。   江誉拿过黎珀的匕首,挑开尸体的手掌,把玻璃瓶剜了出来。忽然,黎珀眼尖地发现从里面窜出来一只黑色的虫子,正往他这边跳。   黎珀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可不想被这玩意儿寄生。   下一秒,那虫子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江誉站起身,扔掉匕首,淡淡道:“走了。”   黎珀愣住:“那这些尸体……”   “会有人来处理。”   黎珀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长官,我们不再去看看那座尸堆吗?”他记得那些尸体上有针孔来着。   “看过了。”江誉言简意赅地答。   说完后,他拿出通讯器,召唤星舰。   黎珀没再反驳,他乖乖地跟在江誉身后,没再多问一句话。   忽然,身前人停住脚步,问他:“怎么不直接给我发消息?”   黎珀脚步一滞。他猛地抬头看向江誉。江誉却没看他,只背对着他,微微偏过头问话。   他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心虚与慌乱。应该是错觉吧,他想,江誉应该只是随口一问,他要是真发现了,怎么可能现在才试探。   想到这里,他垂下眸,声音放得很轻:“怕你不来。”   江誉一顿。   “你之前都不回我。”黎珀声音更加委屈,他上前几步,绕到江誉身侧,盯着他的眼睛开口,“如果我不让羊光去叫你,你会来吗?”   细碎的光芒洒在他眼底,浅茶色的瞳孔被阳光映得颜色更浅。他专注地看着江誉,眼底逐渐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会吗?”   江誉盯着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他移开视线,不冷不热道:“也许。”   话音落下,黎珀幽幽地看着他,脸色忽然又垮了。他不再理他,只专心走自己的路。   登上星舰后。   江誉选了个靠里的位置,黎珀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虽然如此,但他并没有要和江誉说话的意思,只抱着胳膊闭上眼,靠在座位上假寐。   半分钟以后,他睡着了。   他的头一点一点,额头都快要垂到胸口。星舰穿过对流层,舰体一阵晃动,他也在此刻被晃醒。   确切地说,他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他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往旁边瞥了一眼,又下意识凑上去,靠上对方的肩。   不出一秒种,他又睡着了。   江誉:“……”   黎珀头越垂越低,到最后快要躺倒在江誉怀里。江誉有些头疼,但又不能将人推开,只能抬高他的头,让他靠回肩上。   就这样,黎珀睡了一路。 第73章   几分钟后,星舰降落在S区。   黎珀还没醒,他歪头靠在江誉肩膀上,睡得很沉,似乎是累极了。他睫毛很长,眼皮覆了层淡粉,睡着的时候模样很乖。   “到了。”江誉淡声提醒。   可靠在他肩上的黎珀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是睡死了一样。   江誉沉默一瞬。几秒后,他抬起手,扶住黎珀的后脑勺,将人给推开。   “干嘛啊,困死了……”被推醒的黎珀满脸不高兴,他皱着眉,一脸不耐地抱怨,声音里还有浓浓的起床气。   江誉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目光触及到江誉那张冷淡的脸,黎珀忽然一个激灵,什么瞌睡都没了。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双眼微睁,有些无措地看向江誉。   瞥见黎珀眼底逐渐恢复清明,江誉这才站起身,淡淡道:“走了。”   黎珀打了个哈欠,连忙跟上。   踏上S区地面的那一刻,黎珀就知道要和江誉分开了。江誉是位高权重的作战官,他是走后门进来的omega,他俩要是走在一块,那整个S区都得炸。   想到这里,他无比自觉地放慢脚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晃晃悠悠地朝前走。   通讯器上又多了一条好友申请,黎珀定睛一看,是羊光。他指尖微垂,没怎么犹豫地点了接受。   对面像是一直在蹲守着似的,在他通过好友申请的下一秒,消息瞬间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   【你们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办妥了,我真没想到作战官大人居然会答应,要知道普通作战员的任务从来没有请外援一说,特权可真好使啊……】   黎珀盯着这两条消息,眼皮情不自禁地往下垂。好困,好想回去睡觉啊。   他没回羊光,而是点开了任务栏。出乎意料,任务栏中空空如也——他这次接取的C级任务居然没了。   没了?黎珀震惊。   不过又一想,他很快明白了什么。这次任务不是他们完成的,污染物也不是他们杀的,也许是江誉插手,把任务给取消了。   他一边看通讯器一边往前走,神情专注得很,压根没看路。   就在他马上就要撞到人的前一秒,下巴忽然被人抬起来了。视线被迫上移,他看见江誉正一脸冷淡地盯着他,没什么温度地开口:“又想碰瓷?”   “……”黎珀耳尖倏地红了。   他知道江誉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内涵他上次一不小心用鼻子撞到江誉的后背,这次眼见着又要重蹈覆辙,并且大概率还会把责任推给他。   黎珀不自在地抿紧唇,把江誉的手拍开:“你别冤枉我。”   忽然,他想到什么,问:“长官,你怎么还没走?”   江誉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去哪?”   黎珀不假思索地答:“回宿舍睡觉。”   话音落下,他又想打哈欠。但当着江誉的面,他最终没这么做,只掐了下掌心,试图驱散眼前那挥之不去的困意。   “先去白楼。”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黎珀一愣,他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只一瞬,他就明白了江誉的意思——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血。   虽然这血大多都是别人的,但江誉并不知情,他或许以为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就像羊光肩膀上的枪伤一样。想到这里,他咽下嘴里拒绝的话,轻声问:“长官,您是在关心我吗?”   说出口的那一刻,黎珀瞬间后悔了。这句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黎珀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omega问一个alpha是不是在关心自己,听上去好那个啊……   黎珀头皮发麻,他握紧手里的通讯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视线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江誉淡色的嘴唇上,一会儿落在他军装的扣子上,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忽然,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不是你说的吗?”   黎珀一怔,他抬起眼看向江誉,有些不明所以。   “身为作战官,要体恤作战员。”江誉声线微冷。   “……”黎珀悟了,他乖乖点头,“好的,长官,我马上就去。”   话音落下,身前的军靴终于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黎珀倏地松了一口气。   *   白楼三层,某间病房内。   “什么,江誉真的答应了?”边庐一时激动,手里的棉签一不小心按重了,黎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疼……”   边庐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立刻放轻动作,有些愧疚地开口:“你还好吧?”   黎珀皱着脸点头。他看向边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边医生,你发现了吗,我一提长官你就有些……”想了想,黎珀还是把“失态”两个字咽下,换成了一个温和点的词汇,“……有些激动。”   “……”边庐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有多难管。”   “别的alpha都是千方百计地保命,只有他是不计后果地送命。这几年我提的建议,他十次有八次都不听,身为医生,我真的很无奈。”   “从三年前开始我就让他找个队友,或者是找个omega安抚他,结果他一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没想到你才来S区不久,他居然肯听你的……”   剩下的话边庐没说完,但黎珀敏锐地闻到了其中的醋味。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边医生,还得是你教的好。”   边庐一愣:“我教的好?”   黎珀认真地点点头:“你让我扮可怜,所以我就……”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只视线下垂,看了眼青紫斑驳的手背,然后冲边庐眨了眨眼。   边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懂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大。他目瞪口呆地竖起大拇指,朝黎珀一比:“高!实在是高!”   黎珀乖巧无害地弯了弯眼睛。   ……   回到会诊室后,边庐通讯器忽然响了一声,他连忙掏出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消息居然是江誉发来的!   他居然还有主动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候?边庐受宠若惊。   他忙不迭地点开,却在看清消息的那一刻喉头哽住,血液齐刷刷往上涌,差点被把他气死。   只见那条冰冷又心寒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江誉:【他伤得重吗?】   这个“他”,边庐闭上眼都知道是谁。他冷笑一声,噼里啪啦打字:   【重啊,怎么不重,他衣服上那么多血,难道你以为他伤得很轻?你信不信我把你这话告诉他,看他跟不跟你哭。】   其实黎珀那点伤压根不算什么,顶多算点皮肉伤。除了腹部有些淤血,手背破了点皮外,再没看见任何一块破损,甚至连住院都不用,涂点药就能走。   但边庐是不可能跟江誉这么说的。黎珀好不容易把自己弄这么惨,让江誉心软了一回,万一他多嘴破坏人家好事,江誉再后悔了怎么办。   虽然他和江誉五年好友,但他总感觉自己猜不透江誉,就跟雾里看花似的,难搞得很。   另一边。   江誉盯着通讯器上的那一行字,眉心渐渐蹙起,眼底酝酿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瞥了眼挂在落地衣架上的军装,最终收回视线,面无波澜地打字:【别跟他说。】   否则又要哭了。   *   白楼资源有限,羊光的枪伤还没痊愈,就被医生从白楼里赶了出来。出白楼的第一天,他就试图联系黎珀,并提出见面的想法。惊喜的是,黎珀居然也愿意见他。   “狄开死了?”才刚见面,羊光就被这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他惊愕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黎珀淡淡地点点头:“他被污染物寄生了。”   羊光嘴巴长得更大,他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时候?”应该是他走之后吧,毕竟他走之前狄开都没什么异样……   等等!忽然,羊光想到什么,背后瞬间浮上一层冷汗。   而黎珀接下来的话也在他心头砸下一柄重锤:“你们和袭击者打斗的时候,我赶来之前。”   “……”羊光立刻不阳光了。他如临深渊,眼前一片黑暗,好像这人生就这样看到头了,“那我……我不会也被……”   黎珀忽然一笑:“别担心,长官早就让人把你的血液拿去做污染物检测了,你没被寄生。”   话音落下,羊光猛地松了口气。他怔怔地看着黎珀,眼前好像看不见别的东西了,满眼都是他的笑。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对方在发光。   黎珀没注意到羊光的失神,他收敛笑意,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羊光马上竖起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你说,我在听。”   黎珀垂下眸,他声音轻缓,不疾不徐道:“不要把我出任务时拿枪和杀|人的事说出去,你应该明白的。”   说完后,他撩起眼皮,瞥了羊光一眼。   羊光心脏一缩,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那一瞬间,他莫名觉得这眼神锋利又危险,就跟一柄泛着寒芒的匕首一样,让他心头一跳。   “……好。”   良久,他伴着激烈的心跳开口。 第74章   狄开在S区人脉广,不出三天,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得知了他出任务没能回来的事。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疑惑盘桓在不少人的脑海里:   作为一个偷奸耍滑的知名老油条,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连他都翻车了?   和狄开一起出过任务的人都知道,他贪生怕死,浑水摸鱼,遇到危险就跑,从来不在意队友死活。按理说这种人应该能活到最后才对,怎么就突然没了?   可惜作战员的任务都是保密的,那些人就算再好奇也只能偷偷打听,得到一些所谓的小道消息。   ——“听说他背叛队友,被人趁机报复了。”   ——“我倒听说他是想去下城区嫖,结果才刚脱裤子,就被仙人跳了。毕竟下城区啥人都有,听说他们还有武器呢,就逮着这种人宰。”   ——“你这也太扯了。我倒是听说他和那个omega一起出任务,想对omega图谋不轨,结果人家omega有背景,直接把他给嘎了。”   ——“我说你别太离谱,谁都知道omega那靠山屁用没有。而且你当S区是傻子啊,为了个废物,损失掉一个A级作战员?谁信谁脑子有坑。”   ……   “……是你干的吗?”匡风找了好久,终于在1号训练场找到黎珀。待黎珀训练完后,他有些紧张地拦住他,忐忑不安地问。   黎珀刚训练完,下巴上还有些汗。他抬起手背抹掉,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匡风一眼:“你觉得呢?”   “我……”匡风短暂地丧失了言语功能,他有些犹豫地看向倚在训练舱上的黎珀,内心十分摇摆不定。   他毕竟是狄开曾经的跟班,周围的人他也认识不少。再加上狄开喜欢吹牛,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他就跟其他小弟夸下海口,说这次一定要搞死omega,所以匡风知道他这次任务的队友之一是黎珀。   他也是跟黎珀出过任务的人,知道他不杀|人。但是这次任务,他一个E级的omega都能回来,狄开一个A级alpha却死了……这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匡风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黎珀一秒就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淡淡一笑:“我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   话音落下,匡风立刻摇了摇头,眼神十分坚定:“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不就是了。”黎珀垂下眸,擦掉手心里的汗,把废纸扔到垃圾桶里,“我不杀|人的。”   真的,他没说谎,是狄开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人的。   “……”匡风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有些不信。但既然黎珀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只能又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   “那就好。”匡风终于松了口气。跟在狄开身边这么久,他自然知道狄开是什么脾性——贪婪、好色、龌龊至极。要不是S区管的严,他又怕惹事生非,恐怕现在早就成老瓢虫了。   一想到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黎珀,匡风就觉得恶心又愤怒。他这趟并不是来质问黎珀的,而是担心黎珀因为这种畜生受到牵连。   毕竟S区有明文规定,不能背刺队友,要是被发现了,赶出S区都是轻的。   就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温热的手。匡风瞬间浑身一僵,他怔怔地抬头,眼底忽然撞入一抹安抚性的笑:   “我没事,不用担心。先走了。”   黎珀随意地拍了拍,然后收回手,绕过匡风往前走。迈开步子的那一刻,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瞥了眼角落,脸上没什么表情。   匡风没想到他走的这么突然,他条件反射地去拉黎珀,动作却慢了几秒,最后什么都没拉着。   下一秒,匡风后知后觉这个动作对omega来说有些冒犯,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没再挽留,也离开了。   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那人高大健硕,浑身上下都冒着森森冷意,气压低得吓人。匡风顿时一个激灵,被狄开欺辱的那些场景又在此刻涌上脑海,他有些害怕的抬起眼——   出乎意料,面前站着的居然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也压根不认识的男人。   “……你是谁?”他惊疑不定地问。   金沐没回答,他紧紧咬着后槽牙,按下心底的怒火,忍耐着开口:“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匡风瞬间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他小心翼翼地瞥了面前的alpha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对面是黎珀的烂桃花。   虽然黎珀对他一点都不热络,但匡风早就把黎珀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作为朋友,他的烂桃花自己有义务帮他挡掉。   下一秒,匡风笑了笑,他没承认,却也没否认:“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需要告诉你吗?反正他跟你没关系。”   “你……”金沐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虽然对面没承认什么,但这句话让他潜意识里觉得,对面这个其貌不扬的alpha和黎珀就是那种关系。而且就在刚刚,黎珀居然还伸出手,拍了拍这人的肩……   要知道,omega向来讨厌肢体接触,更别提主动碰一个人。金沐和黎珀接触过那么多次,甚至连他的手都没碰到过,但面前这个人刚刚居然想去拉他的手!   心底的醋坛子骤然被打翻,金沐的牙都快要咬碎了。拳头被他用力握紧,他非常想揍人。但理智犹存,他知道不能在这里打架,否则会被处分。思索一秒后,他抬了抬下巴,有些轻蔑地冲匡风开口:   “敢不敢去2号训练场切磋一下?”   “……”话音落在耳朵里,匡风五雷轰顶。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金沐满身的腱子肉,顿时有些绝望。对面的精神力显然比他高,就算不提精神力,单凭身体素质,他也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这要让他怎么办?   而且他压根对黎珀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也什么想法都不敢有。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黎珀那么漂亮,性格又那么好,还有背景,他配吗?   他不配!   但面前这个人一看就对黎珀有浓厚的兴趣,自己要是拒绝他,黎珀肯定又要被他一直纠缠。想到这里,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   2号训练场。   果不其然,匡风被打得落花流水,毫无反抗之力。   对面的拳头像一块块巨石,砸下来的那瞬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他艰难地躲避着,一边躲一边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他就乖乖否认了,面前这人下手居然比狄开都狠!   金沐确实极为生气,为了找个正当的理由发泄怒气,他故意选择了这里,毕竟这里作战员间是可以互相比试训练的。   一开始,他压根没留着力道,每一拳都是实打实的,对方也在努力反击。可打着打着,对面的反抗越来越微弱,最后甚至都快成单方面殴打了。   金沐起初还在不屑,这么弱的alpha,怎么配得上黎珀,又怎么可能保护好他。可打着打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底猛地一惊——   黎珀该不会生气吧?   要是他真喜欢这个alpha,自己又把人给打了,会不会更怨恨自己,从而不理他了?意识到这点的金沐猛地停住了手。   他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茫然。周身的戾气消失不见,他眼底满是愤怒消退后的清醒与后悔。   落在身上的拳头忽然停了,匡风慢慢放下胳膊,有些戒备地看着金沐:“……不打了?”   金沐烦躁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得逞与挑衅。见状,他更为暴躁,狠狠撂下一句:“不打了!”   说完后,他主动结束这场对战,满脸躁郁地走下台。   “……”匡风盯着他的背影,一脸无辜。   台下还有一圈看好戏的,他们纷纷猜测这俩人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作战员之间进行对战比试了。   忽然,有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开口:“好像是因为争风吃醋。”   旁边的人瞬间竖起耳朵,好奇地追问:“争谁的风,吃谁的醋?”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能是谁的。”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分钟,几乎整个2号训练场的人都知道,有两个alpha为了S区那个走后门的omega大打出手,现场极为惨烈。甚至有人专门调取了两人对战的视频,借着通讯器传播。   人都是有八卦心的,这视频很快不胫而走,传遍了小半S区,甚至就连边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主动要来视频,好奇地端详着。   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江誉上次好不容易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现在应该还能给他发消息,既然如此,要不要也给他看看这个?   他行动力极强,瞬间就把这个视频传了过去,并配文:   【没想到黎珀魅力居然这么大,让两个alpha为他打架,真了不起。不过现在的alpha可真会玩,都把训练场当成什么了,啧啧啧。】   发完后,他心满意足地放下通讯器,去准备下一台手术。   *   黑塔。   黎珀撑着桌子,幽幽地看着江誉:“长官,说好要一起出任务的,这都一个周了,你都没找我。”   江誉并没理他,只淡漠地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光屏。   被忽视的黎珀很生气,他探过头,往光屏上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瞬间僵住。 第75章   光屏上的画面十分清晰,以至于黎珀避无可避。视频里,金沐脸红脖子粗,匡风忙着躲避,俩人的表情一看就不像正常的作战员切磋,倒像是专门来干架的。   黎珀神色逐渐麻木,他只是不想被金沐纠缠,仅此而已,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匡风是没长嘴吗?什么都不说,跟个鹌鹑似的站在那儿挨打。   黎珀要气死了。但是在江誉面前,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声不吭地收回视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将目光落在江誉脸上。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江誉误会。   毕竟江誉之前就以为他和金沐有一腿,虽然解释过,但这次金沐为了他和匡风打架,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江誉会不会以为他在钓鱼,同时和好几个alpha藕断丝连、暧昧不清?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黎珀头都要大了。他绞尽脑汁,最终憋出来一句话:“长官,你听我解释……”   事实上,江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平静地关掉光屏,淡淡道:“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和以往并无不同,像是压根不在意一样。瞥见他这幅样子,黎珀唇角慢慢垂下,瞧上去有些不太高兴。   既然江誉不在意,那他也就没必要解释了。于是,黎珀没再多费口舌,只问:“那出任务……”   还没等他说完,江誉就一脸冷淡地打断他:“我最近忙。”   忙?黎珀眉心微皱。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您最近在忙什么?”   江誉没再开口,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里隐隐含着警告。   ——别越界。   触及到这抹神色的那一刻,黎珀心底忽然有些难受。就像一块捂在怀里的石头,好不容易把它捂热一点点,结果才刚拿出来,那点温度就又散了。   总之,黎珀很不爽。   他不懂江誉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大,难道只是因为一段似是而非的视频吗?就因为一段视频,他就怀疑自己跟别的alpha牵扯不清,就要跟自己撇清关系?   黎珀很失望。他是喜欢玩,但这种“玩”里绝不包括玩弄别人的感情,更不可能乱搞。他一直都觉得,那种男人脏死了,他才不要学。   黎珀越生气就越冷静。他没再询问什么,也没再解释什么,只冷静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绕过办公桌准备离开。   江誉不信任他,没关系,他也不需要。这种廉价又泡沫的感情,他再也不要了。   就在他转身绕过办公桌的那一刻,空气里忽然传来一股泠冽的香气。黎珀脚步一顿,皱眉闻了闻。确定是什么的那一刻,他浅茶色的瞳孔微微睁大——是江誉信息素的味道。   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生理知识的了解十分匮乏,但在和江誉契合度100%后,边庐主动跟他说过一些信息素常识。   简要来说就是信息素是可以控制的,但如果契合度很高,在近距离接触下还是会闻到。当初黎珀第一次闻到江誉的信息素,就是在边庐会诊室外,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江誉将信息素控制的很好,要不是他们契合度高,或许黎珀得等到武器库发情那次才能知道他是什么味道。   当然,也有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影响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很多,边庐只给他举了几个典型。第一,人受伤,血液里会夹杂着高浓度信息素;第二,精神力消耗太过,也就是江誉之前那种情况;第三,被omega的发情信息素引诱;第四,心情波动。   想到这里,黎珀停住脚步,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江誉向来将精神力控制得很好,在面对黎珀一个omega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主动释放出信息素,那就只有失控一种可能了。   据黎珀观察,江誉的状态并不符合前三条中的任何一条。   难道是……   黎珀沉默一瞬,旋即转过身,走到江誉旁边,轻声问:“长官,你在吃醋吗?”   越靠近,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就越明显。黎珀敛下眼底的情绪,也没去看江誉的表情,只盯着办公桌上的墨水笔,一言不发地看着。   过了几秒,江誉冷漠地开口:“你想多了。”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很轻地笑了声。他的视线终于从墨水笔上离开,落在江誉的脸上:“是吗?原来长官也会说谎啊。”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黎珀得寸进尺,又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江誉脸色渐冷,他才终于停下。此刻,他盯着江誉的眼睛,眉眼弯弯地开口:“我好像闻到了长官信息素的味道。”   江誉神色未变,他只冷静地反问:“所以?”   “所以?”黎珀轻缓地重复了一遍,“长官,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释放信息素,是想做什么吗?”   黎珀浅茶色的眼眸十分漂亮,这时,这双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江誉:“边医生告诉我,朝异性释放信息素,是一种性暗示哦。”   江誉冷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黎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想表达什么?”   黎珀很讨厌江誉的口是心非,更讨厌他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于是,他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长官是不是觉得我私生活混乱,和他们暧昧不清?”   江誉不置可否。   黎珀不指望他能回答,只自顾自地说:“那怎么能叫暧昧呢?”   “哪有暧昧是让人打架的。”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好笑,唇角翘了翘。但当他看向江誉的眼底时,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滩冰湖,一眼看不到底。   黎珀的唇角瞬间垮了下去。   本来他没什么想法,但看清江誉的表情时,他又忽然改主意了。一股恶劣的念头爬上来,让他心里暗暗发痒,像被爪子挠了一样。   沉默半响,他又抬起脸,视线落在江誉那淡色的薄唇上:“长官,这才叫暧昧。”   说完后,他拽住江誉的袖口,微微倾身,把脸凑了过去。   黎珀身上很香,凑近时有股淡淡的玫瑰味,这股味道不浓,却意外地惹人沉醉。一时间,江誉全身上下都沾染了玫瑰的味道。   一般来说,信息素契合度越高,对彼此的性吸引力就越高。江誉想推开黎珀,却因为某种本能顿在原地。他无法拒绝对方的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黎珀的目光从江誉的眼睛滑到鼻梁,又从鼻梁滑到嘴唇,最后落在棱角分明的唇峰处。江誉的嘴唇很薄,看上去就是一副无情的样子。此刻,他的唇角冷硬地抿起,像是在无声地拒绝什么。   两瓣唇渐渐凑近,黎珀微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能察觉到落在脸上的冷淡的视线,但没在意,仍我行我素地继续凑近。   形状饱满漂亮的唇瓣眼见着就要贴上来,江誉毫无波澜的眼眸终于微微波动一瞬。他盯着黎珀的脸,眼底情绪深不可测。   就在唇瓣与唇瓣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半厘米时,黎珀忽然停下了。他轻轻启唇,用气音道:“这才是暧昧。”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江誉甚至能感受到黎珀开口时的气流。温热的吐息洒在他的唇瓣上,他静静地盯着黎珀一开一合的唇缝,视线渐沉。   说完后,黎珀毫不留恋地抿起唇,利落干脆地往后退,全无刚刚凑上来时的半点缠绻。他松开江誉的衣袖,顺带帮他抚平了袖口被抓出来的褶皱。   抚平后,他看着江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长官,你信息素的味道真的好浓。”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没再看江誉,只朝着门口走过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黎珀微微侧过脸,冲身后人道:“长官,我等着你的消息。”   “嘎吱——”   门又紧紧关上了。   江誉的视线被截断,他沉默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眼底神色难辨。   嘴唇上还留着黎珀吐息的温度,他冷着脸抽出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擦了擦。   擦完后,他扔掉纸巾,指尖落在了纸质行程表的上方。   ……   走出黑塔后,黎珀抬起手,碰了碰嘴唇。   他一开始就抱着戏弄的念头,压根没想过要亲江誉。他本来想的是留出至少两厘米的安全距离,却没想到后面有些失控,到最后差一点就亲上了。   好险。   还好没亲,黎珀想。他这可是初吻,不能白白便宜江誉。   从黑塔出来后,黎珀顺道去了白楼。   边庐还在会诊室,里面没有病人,黎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黎珀,你来了,正好帮我整理一份东西。”   “好。”黎珀走过去,拿起桌子上那一摞纸。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一直在打喷嚏,我先出去缓缓啊,整理完之后你给我放在柜子上就行。”边庐说完后,直接带上门走了。   黎珀:“……”   他刚刚是不是利用了边庐一下来着?   像什么“边医生告诉我,朝异性释放信息素,是一种性暗示哦”这种鬼话,边庐怎么可能跟他说,也就江誉会信。   哼。 第76章   手里的那摞纸分量很轻,黎珀粗略地扫了一眼,是一份药剂使用清单。   纸上专业术语极多,黎珀看得头疼,他规规矩矩地按照要求整理好,在整理到最底下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份能看得懂的东西。   ——是一张药剂效果反馈书。   “23号样本实验失败。注射五分钟后,实验对象全身痉挛、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疑似额叶受损。”   “47号样本实验失败。注射半小时后,实验对象皮肤红肿溃烂,脏器受损,失血过多死亡。”   “61号样本实验结果不明,还需临床观察。”   瞥见这几行字的那一瞬间,黎珀神色一凝。什么叫“失血过多死亡”?意思是本来还没死吗?如果没死……   猝然间,黎珀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冷。   他还想继续往下看,但一阵脚步声恰好在门外停下。他不得已,只能迅速整理好,把这摞纸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与此同时,他朝旁边瞥了眼,果然,原先放置在那里的《白楼负二层实验权限批准书》已经消失不见了。   “嘎吱——”   会诊室的门被人拉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边医官,您上次给我开的精神镇定剂最近好像没大有用了,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再开……”   忽然,话音戛然而止。那人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死死地瞪着黎珀的方向,眼底是遮不住的怨恨与惧怕。   是的,惧怕。   自从得知狄开的死讯后,棕毛就陷入极度的惊惧里无法自拔。狄开身边的人他也认识几个,所以不怎么费力地就得知了狄开那次任务的队友——居然是那个omega!   不知道还好,还能归咎于意外,但自从知道后,棕毛就再没睡过囫囵觉。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到晚上就神经质地啃指甲,每到深夜,他甚至还会出现幻觉,幻想有人来害死他。   之前边庐给他开了治疗的药物,他的焦虑能暂时得到缓解,但这件事发生后,这药瞬间没用了。他最近平均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甚至申请取消了两次任务。面对着通讯器上红彤彤的【末位淘汰】警告,棕毛快要崩溃了。   哪成想,好不容易来取个药,他居然碰见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一瞬间,棕毛头晕眼花,甚至因为过度惊惧,胃里隐隐涌上一股反胃感,他好不容易才忍下想吐的念头。   棕毛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扶住门,极力稳住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打搅的黎珀心情很差,他不耐烦地开口:“关你什么事?”   “……”要是放在以前,棕毛绝对会奚落挖苦两句,但现在他不敢了。他满脸怨气地盯着黎珀,嘴唇蠕动许久,这才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边医官在哪儿?”   “在这儿呢。”忽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棕毛的精神状态本就极度紧绷,他全靠单手扶着门,这才勉强站住。可就在下一秒,身后的人为了进来,又往里推了推门,他力道不小,门瞬间被开到最大。   棕毛措手不及,他身体忽然没了支撑,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几步。就在这时,他脚尖猛地撞上台阶,可身体还顺着惯性往前倾。只一瞬,棕毛摇摇晃晃的双腿陡然软下来,他身体迅速下坠——   “扑通——”   膝盖倏然撞上清脆的瓷砖,骨头和砖头的碰撞声清脆又响亮。声音传到耳朵里,黎珀诧异地挑眉一瞥,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在干什么,棕毛是在跪他吗?   好大的礼,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了吧。   刹那间,棕毛的脸色瞬间青了。他眼底红了一片,已经被羞辱和愤怒烧红了眼。他满脸铁青地站起身,压根没管破了皮的膝盖。   边庐显然没料到这一茬,他也懵了,连上前去扶都忘了。直到棕毛重新站起身,他才赶紧走上前,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棕毛闭了闭眼,使劲压下眼底的情绪。他没再看黎珀,只转身看向边庐,跟他说这趟来的目的。   边庐听后有些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在病人面前,他得保护患者隐私,所以他看向黎珀,冲他使了使眼色。   黎珀秒懂。他收起嘴角的笑意,抬脚朝门外走。同棕毛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余光瞥了对方一眼,眼角带着点笑,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不过差距不大,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棕毛都要被气疯了。 第77章   从白楼出来后,黎珀无事可做,只能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他又遇见不少刚训练完的alpha。那些alpha一看见他,眼底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倒不是嫌恶,而是一种浓厚的探究欲。   黎珀没兴趣知道他们的想法,奈何他们的讨论声音太大,想不听都难。   “你说,他是怎么把那些alpha耍得团团转的?都第几个了,这还是我们知道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alpha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呢。”   “长得漂亮呗,再加上点诱导信息素,哪个alpha能顶得住。要是他脱了裤子站你面前,你能忍着再让他穿上?”   “但是……咱们不是有信息素抵抗训练吗?他就是个E级omega,信息素能浓到哪去,想忍还是忍得住吧?”   “你可真是够傻。真人和信息素能一样吗?何况人家就是靠这个进来的,会的花样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怎么可能玩得过人家?”   “也是……啧,他什么时候能来勾引勾引我?”   alpha才刚说完,忽然察觉到脸上落了一抹审视性的视线。他愣怔一瞬,随即抬起头,朝着目光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刚刚他议论的omega。只见那个omega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扯,旋即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   他唇角的笑意看似轻浮,实际上却隐含轻蔑。alpha直愣愣地看着,莫名从里面品出了一股“你也配”的味道。   待omega走远,他一脸茫然地收回视线,问向身边人:“他刚刚居然在冲我笑,但是我怎么觉得,他不是在勾引我,而是在嘲讽我呢……”   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薅了一把:“说你傻还不听,他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你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诶哟呦,疼!”alpha呲牙咧嘴地把同伴的手拍开,他揉了揉脑袋,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不过,笑得确实挺好看的……”   同伴:“…………”   *   S区宿舍内。   黎珀换了身衣服,他爬上床,浑身懈怠地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旁的通讯器。   通讯器都快炸了。   才刚打开,里面就有好几十条好友申请,这些人他全都不认识。黎珀想了想,要是有申请理由,那应该全是整齐划一的“约吗?”   可惜,他嫌脏,才不约。   除了这些好友申请,黎珀还收到了来自匡风和金沐的消息。匡风的消息少,只有短短两条,像是怕打扰到他。金沐则恰恰相反,像是要用消息把他给埋了。   匡风:【对不起,我当初只是想给你挡烂桃花,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匡风:【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猜到的,但是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出面解释。】   黎珀不怎么介意:【不用,这跟你没关系。】   金沐:【抱歉,我当时冲动了。但我还是劝你认真考虑一下,他真的不适合你,你那么柔弱,应该找一个能保护好你的alpha。而不是他那种一看就没什么本事的,要是你受欺负了,他都保护不好你。】   金沐:【很多alpha都很好|色,你别被他外表骗了。你那么单纯,他万一就是扮老实哄你呢?对了,终身标记是洗不掉的,你一定得慎重,S区最忌讳乱搞AO关系,你们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两位大人知道,否则后果很严重。】   ……   剩下的黎珀没再看,光这几行字都看得他眼睛疼。金沐的消息他不想回,不过这“两位大人”倒是勾起了他一丝兴趣。   如果没猜错,他其实指的就是江誉吧?毕竟他之前也听人提起过。不过江誉身为作战官,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这么在意?难道这事不是该行政官管吗?   黎珀忽然很好奇。他把那几十个好友申请转为光屏数据,打包发给江誉,并可怜巴巴地配文:【长官,他们好烦,一直加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半小时过去了,江誉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黎珀有些忐忑,该不会他之前的行为惹江誉不高兴了吧?不过他又没真亲上,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嘛……   就在他腹诽江誉小气的时候,光屏忽然亮了亮。   黎珀精神一振,他立刻戳开。   只见一行小字安静地躺在光屏上:   【后天下午,出任务。】   黎珀眼睛瞬间弯起,他打字:【和你吗?】   【嗯。】 第78章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次任务没有通过系统传达,是江誉单方面联络的他。黎珀理解,毕竟江誉是作战官,手里权利大,不必被束缚。由于是跟江誉一起出任务,他只从武器库里拿了一柄匕首,没什么用,但总得装点一下门面。   S区星舰轨道。   黎珀远远就看见了江誉,他正站在那里等自己。   第一次和江誉出任务,黎珀还有些矜持。他淡定地朝前走,最终停在江誉身前,轻咳一声:“长官,早啊。”   江誉淡淡瞥他一眼:“下午了。”   ……毫无情趣!   好在气氛没有黎珀想象中的尴尬。他本以为当初在黑塔,他大着胆子做出那些举动,江誉会对他更加冷漠。没想到还好,他还是那样冷淡,一点变化都没有。   登上星舰后,黎珀又坐到了江誉旁边。他这次不困,所以没再打瞌睡,也没再把头倚靠在江誉身上。   星舰的座位不算狭窄,但两个男人挤在一起,腿难免碰到。黑色布料时不时摩擦在一起,膝盖也偶尔会撞到。渐渐地,黎珀忽然觉得有些热。   其实要是别人,黎珀压根不会在意,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对象变成江誉,他就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裤料摩擦的声音很轻,但那声音却无孔不入,持久地折磨着他的耳朵。   黎珀浅浅地皱了皱眉。就在他要把腿挪开的前一瞬,江誉的腿忽然毫无征兆地撤开了。   黎珀:???   他瞬间有些不高兴。江誉这是在嫌弃他吗?都是男人,蹭个腿怎么了,居然还躲上了。此刻的黎珀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标行径,他垂下眼睫,又没什么表情地把腿靠了上去。   下一秒,江誉掀起眼皮,朝两人双腿相触的部分瞥了一眼。   黎珀眼皮下意识一跳,他抿起唇,做好被推开的准备。但出乎他意料,江誉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黎珀:……啧。   几分钟后,星舰稳稳降落。   黎珀不知道这次任务的目的地,只能闷头跟着江誉走。下星舰后,他环视一圈,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是人类基地下城区城门。   门口依旧有检查员在检查,黎珀这次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通过。进入到下城区后,黎珀这才问道:“长官,我们要去哪里啊?”   江誉:“角斗场。”   话音落下,黎珀一愣,角斗场?   可是……   黎珀盯着江誉清冷又淡漠的侧脸,怎么都没法把他和那种打拳的联系在一起。   在去角斗场之前,两人都换上了常服。虽然S区的作战服很低调,被辨认出的几率也很小,但人多眼杂,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总是不方便的。黎珀没多问,只乖乖地接过衣服,安静地换上。   这件衣服有点小,勒得他大腿和腰腹紧绷绷的。他腿肉被布料紧紧锢着,摩擦得他很不舒服。不仅如此,他这件裤子裆也低,有点卡裆。   黎珀对换衣服没意见,但对衣服小了很有意见。他皱眉看着腰上紧绷绷的布料,眼尾下垂,一脸幽怨道:“长官,你这是把哪个omega的衣服给我穿了?”   江誉眉心浅浅蹙起,他盯着黎珀的腰,有些不解:“很紧?”   黎珀很委屈,他的腰都快被勒断了。他想也不想,直接扯过江誉的手,放在后腰处:“你摸摸,真的很紧。”   这衣服是按照一般omega的尺寸选的,黎珀勤于锻炼,身量也比寻常的omega高一些,自然穿着不合适。可江誉不知道,他沉默一瞬,把视线从黎珀后腰处移开,淡淡道:“那我再去买一套。”   “算了,不用麻烦了。”黎珀不想折腾,他松开按住江誉的手,去整理兜帽,“只是紧了点,没……”   剩下的话被他一下子咽回嗓子眼,黎珀眼眸倏然睁大,他脸色涨红,猛地侧过头,一脸羞愤地看向江誉:“你刚刚手碰哪儿……”   手背上还残留着富有弹性的触感,江誉神情一顿。他沉默地注视着黎珀,最终淡淡吐出几个字:“我去买衣服。”   说完后,他干脆又利落地转身走了。   “……”   黎珀盯着江誉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虽然知道江誉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被摸了……还摸了那里……   草!   江誉动作很快,黎珀手上又多了一套衣服,这次的尺码他终于能穿了。这套衣服和上套一样有个兜帽,这兜帽极为宽大,戴上后,黎珀的上半张脸都被覆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旁人压根看不清他的面容。   黎珀藏好微红的脸,扯了扯兜帽,冲江誉点头:“走吧。”   江誉盯着他隐藏在阴影下的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   角斗场。   进入角斗场后,一股沉闷又凝重的氛围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黎珀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还好他吃了江誉给他提前准备好的信息素短时免疫药,否则他可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熏晕。   角斗场中央有一个宽大的平台,此刻有两人正厮打缠斗在一起。那两人浑身赤|裸,身上满是鲜血,裸露的皮肤遍布伤痕,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可围观群众却极为兴奋,仿佛觉得还不够刺激,他们火上浇油,时不时往平台中央扔星币,叫嚷着:   “再打重一点!”   “是没吃饱饭吗?怎么就这么点力气?!”   “韦亚尔,打死他,只要你能打死他,这300星币就是你的了!”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才300星币?黎珀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就在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台上的两人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会难受吗?”   不。   这场面虽然有些血腥,但对黎珀来说不算什么。他刚想摇头,却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眯。接着,他手指伸向身旁的人,有些害怕地碰碰他的手:“一点点。”   江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情有些捉摸不透。下一秒,他收回视线,淡声道:“那我们上去。”   上去?黎珀抬眸瞥了眼。   只一眼,他瞬间愣住。刚才进来时,他被平台中央的两人吸走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二楼,最关键的是,二楼居然是架空的,呈半环状悬浮在角斗场中间,上面还站着人。   那些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一楼的一切,甚至伸出手,将手里的酒杯悬在空中,然后翻转手腕——   下一秒,一楼某个无辜的男人不幸遭殃,被酒洒了一身。   可是那个男人非但没生气,反而一脸谄媚地舔了舔落在衣服上的酒,讨好地冲罪魁祸首笑笑。   见状,倒酒人一脸轻蔑地收回视线,又看向平台中央打斗着的男人,眼底是明晃晃的恶意与嘲讽。   黎珀有些抗拒,他不太情愿地问:“一定要上去吗?”   “嗯。”江誉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好吧……”   角斗场二楼。   比起一楼,二楼的装饰显然要华丽的多。波斯地毯古朴又雅致,黎珀踩在上面,一步步走到栏杆边,俯视着一楼那厮打着的两人。   确实,从这个角度看,观感更刺激,视觉冲击力也更强,甚至连血往哪个方向迸溅都看得一清二楚。黎珀很不适,他收回视线,沉默地看向江誉。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迎了上来,是来找江誉的。   那人显然跟江誉认识,他走上前,刚要打招呼,却在看清江誉身边的omega时倏然一顿。   紧接着,他面带犹豫地看了江誉一眼,问:“这位是?”   江誉神情不变,他没回答,只道:“给他找一间包厢。”   男人好像很听江誉的话,他一句话都没问,直接递给黎珀一张权限卡。   黎珀有些疑惑,他垂眸接过,一时不知道江誉要干什么。男人也不知道,但他仍恭敬地将黎珀领到一间包厢前,敞开门方便他进去。   进去后,黎珀转过身,忽然察觉到江誉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微微皱眉:“你不进来吗?”   “嗯,我有事要去处理。”江誉神色很淡,似乎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没必要跟黎珀解释。   黎珀生气了,不是说好一起出任务的吗?订个房间让他呆着,自己跑了,这算什么?   但是外人在场,他没有闹,也没质疑一句,他只冷冷地“哦”了一声,然后当着剩下两人的面关上包厢的门。   门外,男人和门面面相觑。   “您这次怎么带了omega来?您之前从来不带别人的,他是您的新队友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江誉淡淡地收回视线,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带我过去。”   *   角斗场地下室。   江誉戴着黑色皮质手套,面无表情地看向地上那个血淋淋的身影。他手边还有一把手|枪,正是他惯用的那把暗金色手|枪。   之前那个男人如今站在他身侧,男人脸上的温和不知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底只剩下杀伐果决的狠戾。一条长鞭握在他手上,鞭子上布满了倒刺,整个鞭身都血淋淋的,全是地上那人的血。   “说,你们的实验工厂到底建在哪里?!你要知道,我们的手段可不比污沙会少,你要是敢有所隐瞒,背后那一排……我不介意都让你用一遍。”   只见对面的架子上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种残酷的刑具。   地上那人满脸惊惧,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像是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瞥见江誉站起身,他像是碰上了什么极为可怖的厉鬼,全身猛地一抖,连连哀嚎:   ”说,我说!!!“ 第79章   瘫在地上的男人浑身都在发抖,一开始他只是腿在哆嗦,可到后来整个身子都在颤。他全身上下都被检查过,手脚被束缚在镣铐上无法动弹,嘴里也被塞了止咬器,连吞咽都艰难,只能勉强挤出声音。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男人应该放弃挣扎才对,可他不停颤抖的模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见状,罗伊手持皮鞭,又狠狠地往他破损不堪的皮肉上抽了一下:“赶紧说,别磨蹭!”   就在皮鞭落下的后一秒,满身是血的男人猛地一颤,他脊背高高弓起,痛苦又绝望地蜷曲成虾米。紧接着,他干呕一声,忽然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晕厥过去。   罗伊察觉不妙,赶紧蹲下身,去探那人的动脉。指尖贴上去后,他神色骤变,迅速转过头,一脸凝重地开口:“长官,他死了。”   江誉神色未变,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枪,走到男人身边,垂眸看了一眼。男人身上都是用刑过后留下的痕迹,此刻的他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自|杀。视线停顿一秒后,江誉的目光落在男人耳后。   那是一个黑色沙漏状纹身。   下一瞬,江誉收回视线,淡淡吩咐:“尸体送去解剖。”   “是!”   ……   另一边,黎珀早就用权限卡刷开了包厢门,在角斗场内到处乱逛。逛着逛着,他渐渐搞清了这里的规则。与其说这是角斗场,不如说这是一场大型赌局。   这里的打手都有人押注,分出胜负后,会由赢家瓜分所有筹码,输家则需要继续投入金钱到下一场赌注里,直到赢钱后才能离开。   所以这里的围观者才会那么疯狂,他们疯的不仅是血腥和刺激,更是自由与性命。要是最后没钱再押,他们就只能用自己抵债,成为下城区地位最卑微的奴隶。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赢的概率是五五开。只要他们运气好,赌赢了那二分之一,就有可能将手头的100星币变成500星币、甚至更多,50%的概率,谁能不动心?   对于赌徒来讲,这简直是一场饕餮盛宴。   黎珀静静地看着那群赌红了眼的疯子,眼底只有微不可察的漠然和冷静。他沉默地转身,拿起权限卡往里走。   角斗场不算小,人群十分密集,黎珀的打扮很普通,所以一路上都无人注意。他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寻找江誉的身影,岂料不仅江誉没找着,反倒碰上了一个前来搭讪的陌生人。   那人穿着身与下城区格格不入的衣服,脸上满是戏弄和打趣,此刻,他正端着一杯酒,递给黎珀:“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黎珀面无表情地回绝:“抱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那人扑哧一声笑了:“你真可爱,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我能想象到,你一定是个漂亮又有趣的omega,对吗?”   黎珀被油到了。他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没再搭理他。却没料到男人是个癞皮狗,见黎珀敬酒不吃,他把酒杯放在一旁,然后上前一步,抬手要掀黎珀的兜帽。   黎珀眼底骤冷,他眯起眼,下意识要拧断男人的手腕,却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动作——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男人额头瞬间浮上一层冷汗。他惨叫一声,奋力抽回手,脸色因剧痛变得铁青。   “谁他妈这么不长眼……”   黎珀本来还沉浸在被抓包的不安里无法自拔,此刻乍一听到男人的话,心情忽然变得极差。他想也不想,直接拿过男人放在旁边的酒,往对方脸上狠狠一泼——   男人被黄色的酒液浇了一脸,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衬衣瞬间湿了。他气急败坏,刚打算实施报复,没想到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覆着寒意的眼睛。   那人眼底很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从对方眼底看出一抹杀意。溜到嘴边的脏话被他猛地咽下,他被吓了一跳,立刻灰溜溜地垂下视线,却忽然瞥见对方腰侧衬衫鼓起了一块——那是一把手|枪的形状。   那一瞬间,男人后背都湿了。他知道这人是硬茬,不敢再得罪,只能一脸憋屈地闭上嘴,带着满身酒渍和受伤骨折的手腕溜了。   目睹了一切的黎珀眉梢微挑,他瞥了眼身旁的江誉,突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血腥味不算浓郁,但很新鲜,像是刚刚沾染上的。   下一瞬,黎珀头顶传来一道很冷的声音:   “为什么要乱跑?”   黎珀闻言抬起头,去看江誉的表情。实际上,江誉什么表情都没有,眼底情绪很淡,声音也毫无起伏,但黎珀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生什么气?他不理解,明明是他先丢下他的。   于是,他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道:“是谁先跑的?明明是你先把我丢在这里。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乱跑。”   黎珀一脸的强词夺理,江誉只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见状,黎珀也不说话。他的脸被藏在兜帽里,只露出下半张脸,但光是那小半张脸就已经足够漂亮。此刻,他唇角微微抿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自认没有错,有错的是出尔反尔的江誉,以及刚刚那个见色起意的流氓。   气氛陷入僵持,黎珀忽然有些烦躁。他没再看江誉,而是转过身,朝角斗场中央看去。角斗场那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输的那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赢的那方正耀武扬威地锤着胸膛,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   正在此时,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一脸急色地走上台,朝获得胜利的打手耳语着什么。打手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他连连摇头,甚至作势要往台下走。   男人瞬间翻脸,他不再温和地商量,而是不顾对方的意愿,强硬地扯着他的手臂,让其高高举起:“女士们,先生们,这场精彩的表演已经揭晓胜负,各位赢家可尽情地拿走属于你们的奖励。”   就在台下围观者纵情欢呼之时,他忽然话音一转:“但是,为了能让各位来宾享受到更加刺激的视觉盛宴,我们又增加了新一轮表演——”   话音落下,平台中央忽然出现一方空洞。紧接着,一只精致又奢华的巨大囚笼缓缓从中升起,一头猛兽被困在里面,正呲着牙冲围观者低吼。   瞥见那只铁笼的那一刻,黎珀猛地一惊——那里面居然囚禁着一匹狼。   那只狼眼冒绿光,鼻头耸动,嗅到血腥气的那一瞬间,它疯狂地扒着笼子,甚至将铁质巨笼的边缘咬至变形。狼涎不停往外滴,打手两股战战,黎珀甚至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尿裤子了。   可穿着西装的男人丝毫不在意打手的死活,他命令人将防护栏开启,然后没有停顿地走下台。   “嘎吱——”   困着猛兽的笼子开了。   那头狼耸动鼻尖,几乎在笼子开启的那一瞬间就往外扑,然后直挺挺地扑向那名失败的打手——   黎珀瞳孔一震。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眼前忽然覆上一只微凉的手。那只手掌修长有力,正松松地捂着他的眼,隔绝他与外界的视线。   同一时刻,骨肉咀嚼声在耳边响起。黎珀甚至能听到液体迸溅声、内脏被挤压发出的咕唧声、以及某种大型动物进食时发出的声响。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他无措地抬起手,抓住覆在他眼睛上的属于江誉的手。   最令黎珀心寒的,是周围围观者的反应:   “都怪他,让我赔得血本无归,死了我都不解气!”   “就是,倒霉催的,真是晦气!给我狠狠地咬,一块肉都不能剩下!”   “妈的,他死了,谁来赔我钱!这条贱命都不值10星币!”   “呸!”   ……   “还乱跑吗?”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黎珀沉默着摇头。他拉下江誉的手,猝不及防瞥见了台上那血腥的一幕。像是被那滩血迹刺到眼睛,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仰头看向江誉:“我们走吧。”   角斗场顶端有一盏巨大的水晶灯,黎珀仰着头,浅茶色的瞳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芒,像是在眸子里嵌了一块水晶,瞧上去分外漂亮。   江誉沉默地拉下黎珀的兜帽,让帽檐遮住黎珀的眼睛,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   角斗场围观者越来越多,不乏有些人听见风声来看热闹。黎珀扯着江誉的手腕,马不停蹄地推开人流往外挤,他人都快被挤扁了。   旁人瞥见这一组合,都觉得有些怪异。但没人多想,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就算全|裸着出现也不奇怪。   就在黎珀即将挤入下一个人潮时,江誉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终于开口:“你在干什么?”   黎珀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是出去。”   江誉沉默的更久。   忽然,黎珀的手被反手握住,察觉到掌心里冰凉的触感,他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江誉。   下一秒,江誉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实:“你走反了。”   “……”黎珀脸色瞬间一黑。   他幽幽地盯着环形角斗场四周,经过再三确认后,他不得不承认,江誉说的是真的。   “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黎珀有些难为情地抱怨道。紧接着,他顺势牵着江誉的手,准备再返回去。   “有贵宾通道。”   话音落下,黎珀脚步猛地一滞。   他脸色瞬间垮下来,一把甩开江誉的手,漂亮的脸上满是被戏弄的恼怒:“长官,你想看我笑话就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瞥见黎珀炸毛,江誉有些无奈。他抬手摸摸黎珀的头,低声道:“别瞎想。”   黎珀抿起唇,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他没再闹,只闷声道:“那你带路。”   就在他们要走出角斗场的前一刻,身后忽然涌出一大股人潮,他们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一边逃命一边尖叫:   “救命!这里有污染物!!!” 第80章   “赶紧滚开,别挡我的路!”   “谁他妈踩我脚了?哪个傻逼……啊!”   “啊啊啊,救命——”   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他们只顾着逃命,压根不管其他人死活。跑得慢的人被后面的人追上,有些人嫌挡路,直接上手推搡,被推的人身形不稳,直直摔倒在地上,被人踩着背从身上跨过去。   黎珀闻声回眸,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人潮就涌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人抬起手,要推开身前碍事的人。黎珀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上却忽然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下一瞬,一股力道拉扯着他,让他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下巴触上坚硬的胸膛,黎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被迫贴紧江誉,身子紧挨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鲜活的心跳。   此刻,江誉神色格外冷漠,他拔出腰侧的手|枪,一边护着黎珀不被人撞到,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避开人潮后,他松开手,言简意赅地吩咐:“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黎珀立刻否决:“不行,我要跟着你。”   江誉垂下眸,冷冷地盯着他,眼底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黎珀没怵,他微抬下巴,眼睛直视他:“我不想骗你,就算我现在答应你,等待会儿你走了,我也会偷偷溜进去。”   江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他脸色很冷,黎珀猜测他大概是生气了,很难哄好那种。   两人重新进入角斗场。   刚一进入场馆内,黎珀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头晕。他垂眸一扫,瞳孔倏然放大。   只见视线范围内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一例外被撕得粉碎。他脚下正好踩着一块沾血的布料,远处还有一滩疑似内脏的碎片。   角斗场中央,两名打手已经不见踪影,黎珀盯着地面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心底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忽然,一声尖锐的嘶鸣撞上黎珀鼓膜,他神色一凛,扭头望向声音来源——那是一只正流着涎水的怪物。   狼脖子上的束缚链被巨力挣断,浑身毛发竖起,像钢刺一般耸立着,模样极为骇人。由于受到污染,它的体积比之前膨胀了好几倍,一口獠牙增生延长,瞬间变成数柄极其锋利的利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咬断了离它最近那人的脖子。   察觉到活人的气息,它缓慢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看向角斗场入口处的两人。獠牙上还沾着碎肉和鲜血,它眼冒绿光,骤然猛扑过来——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黎珀眼眸一沉,立刻就要释放精神力。但才刚释放出一点,手腕忽然被人扯住,他被人强势地扯到身后,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不准靠前。”   “……”   江誉的语气近乎命令,黎珀一噎,立刻乖乖点头。确实,有江誉在,污染物轮不到他来处理。更何况,他在江誉眼里还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只配当在他身后观战的花瓶。   黎珀抿起唇角,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他盯着江誉的背影,觉得他就是块硬邦邦的冰,怎么凿都凿不透。   就在黎珀暗自腹诽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那道人影鬼鬼祟祟,正探身往污染物这边瞥。察觉到黎珀的视线,他立刻做贼心虚地缩回头,慌慌张张往角斗场角落走。   黎珀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人脸上的表情不像害怕,更像是心虚。他在心虚些什么?难道这污染物和他有关?   想到这里,他放轻脚步,偷偷摸摸地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避开江誉的视线,追上那个男人。   *   角斗场困兽台。   困兽台位于角斗场中央平台的正下方,里面极为宽敞,囚禁着各种极难驯服的猛兽。几十个昂贵又华丽的笼子摆在地上,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被饿久了的凶兽。它们许久没进食,脖子上又都被带了束缚链,根本没力气从笼子里挣脱。   男人哆哆嗦嗦地跑进来,他疾步走到困兽台角落的架子旁,扫了一眼摆满针剂的木架。   这些针剂都是给笼子里的动物准备的,为了营造出更好的表演效果,让围观者加注赌钱,在猛兽登场前,工作人员都会为其注射一定量的针剂,使它们更加兴奋、兽性更浓。甚至还有为动物准备的发情针,有些上城区贵宾就爱看这口。   而这里面只有一只针剂是与众不同的。男人满脑门都是汗,他拿下最上层左侧的那只针剂,攥在手里后转身就跑。   就在他即将跑到门口时,忽然瞥见门外的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那一瞬间,他内心警铃大作,浑身汗毛倒竖,连头皮都麻了。   “你在干什么呀?”   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男人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一步步走近,最后变成一个身穿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话音落下,男人死死捏着手里的针剂,脸色剧变。他强撑着维持冷静,厉声质问道:“是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赶紧滚出去!”   黎珀闻言轻笑一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到困兽台内部。在看清困兽台内部的景象后,他微微讶异一瞬,神色很快又恢复正常:“外面的污染物跟你有关吗?”   他语气很轻,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但落在男人耳朵里,却无异于催命符。他脸色瞬间涨得青紫,脊背弓起,梗着脖子否认:“跟我无关,你别胡说!”   要知道,人类基地与污染物不共戴天。要是扯上跟污染物有关的罪名,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什么都没干啊!他只是应贵宾的要求,把给动物注射的针剂换成了贵宾给的强化剂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那你跑什么?”黎珀脸色冷下来,他视线下移,落在男人手上,“你手里拿着什么?给我。”   话音落下,男人立刻把左手往后缩了缩。他小腿绷紧,肌肉蓄力,趁黎珀没什么动作,他紧咬牙关,迅速往外冲!   可黎珀比他更快,他闪电般移动到男人身前,侧抬腿,狠狠往男人小腿处一踹。   “砰——”   男人小腿根本禁不起如此猛烈的力道,他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幸亏他左手及时扶住地面,否则整个身子都得摔倒。   “你……”   男人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身影,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虽然看不清身前人的容貌,但从体型来看,对面不是个beta就是个omega,但beta和omega怎么可能力气这么大?   黎珀没在意他的神色,他只抬起脚,脚尖碾在男人右手上:“把你左手的东西给我。”   男人见黎珀是个硬茬,狠狠咽了口唾沫。他大脑飞速旋转,思索着该怎样销毁针剂。关乎性命,绝不能把针剂给他!   他可以徒手捏爆针剂,但这就面临着一个问题——针剂会溅在手上。虽然他不知道这针剂是什么,但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的污染物和这只针剂有关。所以,他不敢赌,他怕里面的东西会要了他的命。   身侧就是雪白的墙壁,男人眼珠一转,悄悄抬起手腕。就在此时,黎珀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他冷冷一笑,拔出匕首,匕尖抵上男人的脖子:“你敢摔,我就敢捅。”   “别别别!我给,我给你!”   男人背后的冷汗瞬间下来了。汗湿的布料黏在背上,他声音抖如筛糠,连牙齿都在打架。屈服于黎珀的淫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将针剂递给对方:“给……给你。”   黎珀眯起眼,愉悦地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针剂。   终于,他脚尖力道微松。男人得到机会,立刻挣扎着摆脱黎珀,跪着往外跑。他左腿痛得要命,也不知是被踹断了还是怎么的,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费力往外拖。   “跑什么?还没问完呢。”   黎珀不高兴地皱起眉,他往前走几步,又踩了上去。只不过这次踩的不是男人的左手,而是被他差点踹断的小腿。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呼痛声传来,趴在地上的男人瞬间白了脸色。他额头汗如雨下,抖着声音问:“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先挪开脚,先挪开,求你……”   黎珀这才满意,他挪开脚,余光不经意朝门口处一瞥,却在看清什么后浑身一僵。   “……长官,你来了啊。”   江誉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脸色很冷,眼底一片寒意,他的视线落在黎珀身上,又微微向下,瞥见了黎珀刚刚踩过的男人。男人神色痛苦,满脸都是冷汗,瞧上去对黎珀极为畏惧。   被抓包的黎珀很尴尬,但他面上不显,眼底只有温顺乖巧。对视几秒后,他主动垂下眸,将匕首悄悄藏在身后,甚至还有心情笑:   “长官,你别那么看着我,我害怕。” 第81章   此时此刻,瘫在地上的男人彻底陷入绝望。要是只有一个人,他或许还跑得掉,但谁能想到居然又来了个帮手!而且这帮手一看就不容小觑,百分百是个顶级alpha,这让怎么跑?   完喽!   男人已经做好了被围殴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谁都没动手,也没吭声,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这才发现俩人的视线压根都不在他身上,更确切地说,这小俩口当着他的面在眉目传情呢。   那一瞬间,他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内心十分不是滋味儿。   江誉眸色很沉,他一言未发,只冷淡地盯着黎珀,眼底蓄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他始终站在门口,没有上前一步,但目光却始终落在黎珀身上,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黎珀如坐针毡,他心虚地抿起唇,侧眸看向还瘫在地上的男人。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惧怕地缩了缩脖子,连小腿肚都害怕到差点抽筋。   “……”黎珀默了默,他唇角微扯,视线掠过男人被冷汗浸透的鬓角,最终停留在耳后的位置。那里被头发完全挡住了,黎珀看不见,但江誉在场,他又不能直白地拨开,光是想想他就一阵心烦。   玻璃针剂被黎珀握在掌心里,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下那股躁意,黎珀敛下眸,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踢了下男人,然后放轻声音,温声道:“你叫什么?”   男人小腿本来就起青了,此刻被黎珀突然一碰,一股剧痛从腿部神经直抵大脑,他瞳孔一缩,差点疼昏过去,眼前金星直冒。   忍过那阵极为难熬的眩晕后,男人紧咬牙关,抖着嘴唇回答:“刁……刁壮。”   黎珀没给他缓冲时间,只一秒,他又提问:“那这个是谁给你的?”   他轻轻地晃了晃手里的玻璃针剂,但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刁壮,像是在窥探他有没有说谎。   刁壮后背汗如雨下,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这种情况下,要是他再说谎,这两面三刀的男人或许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于是,他一边发着抖,一边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混口饭吃的,贵宾有钱,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这个针剂,他就给了我两支,吩咐我都注射给那只关在笼子里的畜生。我害怕玩太大,闹出人命,就只注射了一支,没想到……我没有要害人的意思,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敢啊!”   刁壮越说越激动,他甚至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把星币:“他给了我50星币的小费,就这些,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我哪敢收啊!求求你们,饶过我,不要把我送去星际监狱,我真的是无辜的……”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将那捧星币递给黎珀。那捧星币大都很新,只有零星几个沾满了泥灰,瞧上去脏扑扑的,估计是刁壮自己的。   黎珀盯着那捧星币,没接。他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淡声问道:“他是谁?长什么样?之前来过角斗场吗?”   见贿赂不成,刁壮悻悻地缩回手,摇头:“不知道。贵宾的身份都是保密的,真容也不轻易示人。而且上城区那些人玩得花,时不时就有人提这种要求,我见过太多,不可能每个都有印象。”   “之前也有人提这种要求?”黎珀拧起眉,缓缓重复。   “不是,你误会了,”刁壮急忙辩解,“之前从来没出现过问题,一般都是狂躁针、发情剂之类的小玩意儿,看个乐子而已,无伤大雅,不像这次……”   听完后,黎珀眼底浮现出一抹疑惑:“发情剂?那是干什么的?”   刁壮轻咳一声:“就是那种人|兽表演……你懂的。”   “……”黎珀表情瞬间消失不见,他一脸冷漠地盯着刁壮,眼神很危险。   察觉到那抹锋利的视线,刁壮一颗心又高高吊起。他不敢再看黎珀,只能把头越垂越低,到最后都快垂到地面了。   黎珀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瞥见刁壮这幅怂样,他就知道对方只是个靶子,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样下去,再浪费时间也没什么意义,黎珀索性抬起脚,朝江誉走过去。   江誉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黎珀不敢和他对视,只能硬着头皮拽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把玻璃针剂塞给他:“长官,他怎么处理?”   刁壮耳朵竖着,闻言心底一惊,急忙开口:“两位长官,求求您饶我一命,别把我送进星际监狱!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养家糊口呢,我绝对不能进去!或者,你们要多少钱,我有,我可以给……”   忽然,他触及到一抹冷漠的视线——来自门口那个alpha。   那个alpha自出现起目光就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因此他压根没注意对方,话也都是对身侧那人说的。可此时被那道目光注视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透了,像个浑身赤|裸的小丑一样。   刁壮浑身发寒,瞬间噤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召唤出星脑,指尖随手在光屏上一点。黎珀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也不敢探头去看,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当花瓶。   只消片刻,数道脚步声忽然从门口传来。三四个身着常服的alpha训练有素地走进来,为刁壮塞好口塞,戴上束缚手铐、脚铐,然后像扛麻袋似的把人抗出去,全程行云流水,动作干脆利落。   黎珀有些懵,似乎不明白那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如今他无暇深思,毕竟,他得解决另外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此时此刻,困兽台只有他和江誉两个人。气氛快要凝结成冰,黎珀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掩饰性地拉低兜帽,轻咳一声:“长官,我们出去吧。”   说完后,黎珀立刻朝门口的方向走。他步子迈得很大,走路时衣衫甚至能掀起一阵风。   可江誉脚步未动,他只沉默地看着黎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良久,他终于开口:“我跟你说过什么?”   黎珀脚步猛地顿住。他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立刻转过身,滑跪认错:“长官,我错了,我不该乱跑,不该让你担心,更不该……明知道危险还过来。”   最后那半句话说出口时,黎珀自己都不信,毕竟他和刁壮比起来,怎么看都是刁壮更危险些。   但黎珀最擅长颠倒黑白,他眨眨眼,又道:“但是,我也不能总跟在你身后被你保护。边医生说你身体透支的很严重,信息素安抚治标不治本,你缺的不仅是一个omega,还是一个能和你一起出任务的队友。”   “虽然我实力确实不如你,但是我可以慢慢变得厉害,刚刚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偷窥你,我觉得不对劲才跟上来,否则我也不会乱跑。而且,就算遇到危险,还有长官你啊,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黎珀天花乱坠说了一通,他的话半真半假,可信度极低。那双狐狸眼被兜帽挡住,也正好遮住了来自江誉的视线,在不对视的前提下,他谎话信手拈来,光捡好听的说。   可下一秒,他的兜帽忽然被人撩上去了。   视线里撞入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黎珀呼吸一滞,有些无措地撇开视线。下一瞬,他身形倏然一僵。   “你在躲什么?”江誉冷淡地盯着黎珀的眼睛,声线微冷。   闻言,黎珀脸色也冷下来。他视线落回江誉脸上,直视那双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躲。”   显然这句话对江誉没有任何说服力,他只是沉沉地看着黎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黎珀做戏做得很真,他盯着江誉的眼睛,像是很生气,眼睛都被气红了。盯了一会儿后,他气极反笑,先发制人:“长官,难道你怀疑我在说谎吗?”   “你在怀疑什么,是怀疑我在欺骗你,还是怀疑我在利用你?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说,其实你一直都觉得,我本来就是个见谁骗谁、只知道利用别人的omega?”   江誉闻言眼底微沉,盯着黎珀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黎珀看着江誉的表情,心底凉了半截。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   见状,江誉终于有所动作,他上前几步,一把拽住黎珀的手腕。   黎珀毫不犹豫地甩开,他侧过头,冷静地说:“先回S区吧。”   江誉盯着他的背影,终于开口:“我确实在怀疑你。”   怀疑他在欺骗,仅此而已。 第82章   黎珀真的气笑了。   虽然他确实欺骗过江誉,也有过利用他的念头,但从头到尾都没真的利用过他。至于出任务,这只能算各取所需,他打心底希望江誉不用再依赖药物,彻底摆脱精神力失控的情况。   可江誉居然觉得他在利用他。   黎珀忽然有些难受,他垂下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视线很空。   他低着头,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眼尾是红的。江誉看不真切,以为他在哭。作为一个alpha,他和大多数alpha一样,都见不得omega的眼泪,尤其是黎珀的。   他很少心软,尤其是坐在作战官这个位置上,他见惯了太多杀戮与背叛,心软是最没用的情绪。同样的,他也很讨厌欺骗。   撒谎只有0次和无数次,一个谎言需要用数个谎言来圆,而谎言也往往代表着利用与倒戈。理智上,江誉就算不想深究,也必须知道黎珀为什么要撒谎。   当初在焚尸场,他就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当时黎珀哭得凶,身上也有伤,他没法像对待其他作战员一样去审问他。而刚刚那一幕,恰恰证实了江誉原本的猜测。   思及此处,江誉眉心微蹙。他习惯于处理最简单的人际关系,为了避免麻烦,他从不要队友,却没想到第一个队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他足够冷漠,对身边任何人都不会心软,唯独黎珀,他拿不准该怎么办。   但意识到黎珀有可能在哭后,江誉心绪有些乱。他垂下眸,采取他认为最温和的一种方式,淡声开口:“黎珀,我不需要一个不坦诚的队友。”   “……”   黎珀心底本就压着火,他没揣摩出江誉的第二层意思——希望他能坦诚,只理解了最表面那层含义。忽然间,他心情变得很差。   性格使然,黎珀情绪波动越大,表情就越冷静,声音就越轻。于是,他只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就又仰起脸,看向江誉:“长官,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江誉终于看清了黎珀的表情。在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后,江誉微微一怔。   没有兜帽遮挡,黎珀那张脸暴露在灯光下,瞧上去清冷又漂亮。但此刻,他的脸上褪去了曾经的温和与柔软,只剩下一股莫名的锋利感。   黎珀脸上情绪很少,甚至连唇角都是平直的,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他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淡淡地陈述。   那一瞬间,江誉忽然觉得对面的omega有些陌生。   于是,他没回答黎珀,只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而这,在黎珀的认知里,就是默认了。像是一颗火星点燃引信,黎珀脑海里某根筋忽然“啪——”一声断了,他不再理智,也不再顾及后果,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近乎冷漠的声音:   “那你呢?你跟我坦诚过吗?你只把我当一个omega,从来没把我当过队友,甚至我在你心里,连S区作战员都比不上。在你眼里,所谓的一起出任务,就是把我找个房间关起来,等你解决完任务,再把我放出来,对吗?”   “是,我知道我和你实力差距悬殊,你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遇到危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连你要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等,我就等,你要我走,我就跟着你走,那我算什么,算你身边的宠物吗?”   他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连江誉都觉得有些不正常。江誉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刚要开口,哪成想黎珀立刻打断他,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信任是相互的,你都不信任我,我凭什么要信任你?”忽然,黎珀想到什么,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您是位高权重的作战官大人,我只是S区那个声名狼藉的omega,哪里配得上您啊。”   江誉闻言眉心拧起,看向黎珀的目光里隐隐含着不赞同:“你冷静一点。”   黎珀盯着江誉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移到手心里握着的匕首上。匕首闪着寒芒,将灯光折射进他的眼睛,刺得他眼球生疼,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好,那就先回S区吧。”黎珀把匕首插回原本的位置,旋即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江誉先走。   可江誉没走。他只是沉沉地盯着黎珀,半晌才出声:“黎珀,你很在意任务吗?”   那一瞬间,黎珀忽然有种被看透了的错觉。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他无暇细想,只来得及去思考要怎样回答江誉。   在普通作战员的思维里,任务只是一份工作,很少有人会对任务本身感兴趣,更别提别人的任务了。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刚刚那些话,表面是在责怪江誉无视他,实际上都围绕着一个词——任务。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有些后怕。江誉太冷静了,他好像压根不在意别人的情绪,只透过那些情绪来抓住他的弱点与破绽。   那什么能让他不冷静呢?   思绪飞转间,黎珀抬起眸,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他直视江誉,盯着他那双看不透情绪的眼睛:“如果我说不在意,你会信吗?”   江誉平静地回视他,没有说话。   答案昭然若揭,黎珀眼睛更弯了:“你既然觉得我在利用你,那为什么还要问我?明明你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江誉看不透黎珀在想什么,他沉默一瞬,否认道:“我没这么说过。”   “但是你在暗示啊,长官。”黎珀轻轻靠前一步,盯着江誉的衣衫领口,“你可能也听到过,有人说我去勾引别的alpha,利用他们达成目的。还有那个‘争风吃醋’的视频,你也看过的。刚刚你问我是不是很在意任务,不也是在侧面内涵我利用你吗?”   “长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勾引你啊……”   黎珀后半句声音很轻,但江誉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瞬间冷下来,像是很在意黎珀的话:“别乱说。”   黎珀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冷意,于是很轻地笑了笑。在江誉面前,他一直装成乖顺懂事的omega,但此刻,他忽然不想装了。   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他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那江誉永远都不会对他坦诚,他永远都无法站到和江誉平等的位置。也许之前的他会让江誉怜惜、心疼,那又有什么用?他又不是菟丝花,他也不稀罕当别人的宠物。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盯着江誉的眼睛:“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没有勾引人的经验。但是……”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有。”   说完后,他视线下垂,没再看江誉的眼睛。江誉鼻梁很高,黎珀的目光顺着那道流畅的弧度往下滑,最终落到那淡色的唇瓣上。   江誉脸色微冷,唇线冷硬平直,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味道。黎珀面不改色地盯着,覆在眼皮下的眸色逐渐加深。   气氛忽然间变得黏稠,江誉的思绪仍停留在黎珀刚刚那句话上,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黑色衬衫的领口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微凉的指节触上他锁骨,江誉思绪一滞,还没等意识到什么,一张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贴了上来。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面孔。黎珀闭着眼睛亲上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他五官精致,即便贴近看,也看不出一分暇疵,依旧漂亮又纯情。   可他现在做的事却一点都不纯情。   江誉身形一僵,向来没有波澜的眼底陡然波动一瞬,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他抬手要推开黎珀,却在下一刻骤然顿住,大脑一片空白——唇瓣上传来了一抹濡湿的触感。   黎珀没什么经验,吻技极为生疏,只能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本以为江誉的嘴会和他人一样硬,却没想到还挺软,他只含了含,都没用牙齿咬,就轻轻陷下一块。   可惜,对面不肯张嘴。黎珀遗憾地缩回舌头,又轻轻舔了舔对方的唇角,这才终于松开。他嘴唇微微退开,一抹透明的水渍沾在他的唇角,看上去纠缠又暧昧。   他松开攥着江誉衣领的手,然后抬起手背,抹了把嘴。直到这时,他才冲江誉笑了笑:“长官,该回去了。”   江誉终于回神。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瓣,却在察觉到那抹湿润后脸色一寒。他冷冷地瞥了黎珀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抬脚往外走。   黎珀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幽深晦暗。他也不想,但在江誉怀疑他、不要他的情况下,这或许是唯一能走通的路。   角斗场一层。   经过时,黎珀扫了一眼躺在场馆中间的身形可怖的污染物,有些唏嘘。粗略地一数,被撕碎的尸体大概有七八具,这还算好的,有些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直接被污染物给吞了,只剩下一团被血污浸透的布料。   黎珀收回视线,神情十分淡漠。他没忘记之前角斗场发生过的那一幕幕,这些围观者其实也算不上干净。   死有余辜。   离开下城区后,江誉拿出通讯器,召唤星舰。   江誉先登上星舰,黎珀紧随其后。在登上星舰后,黎珀非常自觉地没凑上前,而是选了一个离江誉位置最远的角落。   他今天情绪消耗太多,有些累,于是才刚坐稳,就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   再醒来时,星舰早已稳稳降落在S区。他环视了一眼星舰内部,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江誉已经走了。 第83章   黎珀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星舰内,脸上并没什么意外的情绪。江誉的疏离在他的意料之内,是他亲手打破了两人还算融洽的关系,虽然有些遗憾,但黎珀并不后悔。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爽。   不爽归不爽,登下星舰后,他还是暂且将这事放到了一旁。此刻,他最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角斗场的污染物背后有人在操纵。   会跟污沙会有关吗?如果是,那他们为什么要亲手创造出污染物?金沐跟他说过,污沙会的目的是研究污染物的基因链,获取其强悍的能力,从而达到某种目的。但前提是研究,而不是创造。   之前黎珀猜测近期人类基地污染物泛滥的原因是污沙会进行大规模生化实验,导致生物体基因变异、污染源样本外泄,但角斗场这次事故却完全推翻了他的认知——也许,污染物猖獗的根源之一是人为控制。   思及此处,黎珀神色忽然有些不太好看。他有想过角斗场背后的组织不是污沙会,但仅有的线索告诉他,除了污沙会之外,没有任何组织具有这样的能力和胆量,更没有能撑起这野心的科技手段。   而且,刁壮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给他针剂的人是“贵宾”——也就是说,操纵者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来自上城区。   想想也是,人类基地90%的资源都集中在上城区,如果污沙会要进行污染体实验,那光有人是不行的。钱、权、物,缺一不可。   忽然,黎珀觉得有些讽刺。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的,就算物质富足,人也会贪婪地去寻求别的东西——譬如长生。   黎珀垂下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他现在了解的信息太少,一切还都是猜测,他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才行。   要是想找到突破点,江誉无疑是最优解。可是……一想到那个吻,黎珀就有些心烦。   诚然,接吻的滋味是不错,可谁要和一个冰块亲嘴啊!他都那么主动了,对面却连嘴都不肯张,搞得跟他多饥渴似的……   忽然,黎珀开始怀疑边庐那张精神力检测单的真实性了。要是契合度真的100%,江誉又怎么会拒绝得那么干脆?不像是100%,1%倒差不多。   腹诽完后,黎珀收起脸上的表情,朝宿舍走去。   他刚刚在星舰上眯了一会儿,虽然时间很短,但困意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了。回到宿舍后,他没选择补觉,而是先喝了袋营养液。   凉凉的,和江誉的体温很像。   喝完后,黎珀揉皱袋子,抬手扔进垃圾桶里。他摸出通讯器,点开光屏看了眼,里面有不少消息。   金沐:【你已经好几天没回我了。是没看见,还是不想回?对不起,当初是我一时冲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当面跟你道歉。】   黎珀淡淡地扫了眼,还是不打算回。   兰登:【我刚从上城区出任务回来,给你带了糖。你什么时候有空,给个时间,到时候我捎给你。当然,要是能约个饭就更好了。】   兰登还发了一条消息,不过等黎珀看见时他已经撤回了。   黎珀没在意兰登的糖,他盯着消息中“上城区”的字眼,有些心动。如果能从兰登嘴里套出来什么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没犹豫,回复道:【好啊,我都行,地点你定。】   对面秒回:【真的吗?太好了。既然这样,那就明天中午在食堂见面,怎么样?】   黎珀:【嗯。】   最底下还有一条消息,黎珀指尖滑动,在看清联系人时有些惊讶——居然是边庐发来的。   边庐:【最近有空吗?白楼有点忙,如果你有空的话来帮帮忙吧。】   黎珀:【明天可以吗?刚和长官出任务回来。】   回复完后,黎珀本以为边庐会很久才回,毕竟白楼那么忙,他应该没空看通讯器。但出乎意料,对面居然秒回:【可以,那你就明天上午来吧,正好下午帮我送个东西。】   黎珀:【好。】   *   次日上午,白楼。   顶着边庐意味深长的视线,黎珀表情一言难尽。他接过边庐递给他的纸盒,瞥了眼上面的文字——依旧是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但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一秒,预感成真了:   “你挑个时间帮我给江誉送过去吧,他忙,我也忙,所以辛苦你了。”   “等等……”黎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边庐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看了眼通讯器,又道,“你下午有时间吗,越早越好,江誉明天得出S区一趟,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   拒绝的话瞬间被咽回嗓子眼里,黎珀沉默一瞬,最终应下:“好,我下午送过去。”   边庐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拿出通讯器,给江誉发消息:【药剂下午给你。】   对面回复得极为简洁:【嗯。】   *   次日中午,S区食堂。   为避免给黎珀添麻烦,兰登特意找了个食堂的角落。这里三面环墙,隐蔽性极好,除非有人特意往这走,否则一般人压根看不见。   要是放在之前,兰登肯定不会想这么多。但是自从匡风和金沐打架的视频流出后,S区里关于黎珀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兰登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虽然他表面上压根不在意,但心底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最冲动时,他甚至给黎珀发过消息,不过下一瞬就撤回了,对面应该没看见。   黎珀很准时,他准点到达食堂,并在一个极其偏僻的位置里找到了兰登。   那头金发很耀眼,黎珀一眼就看到了。兰登显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黎珀的存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瞬间亮了亮,他冲黎珀招手:“这里!”   S区食堂的餐桌很宽敞,两人相对而坐,彼此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是礼貌的社交距离。自从那次任务过去后,兰登就再也没见过黎珀了。此刻乍一见面,他忽然觉得黎珀身上的某种东西变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但他莫名觉得这种改变更适合黎珀,仿佛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你不吃点什么吗?”兰登收回心思,问道。   黎珀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本就不是来吃饭的,也没有和alpha一起用餐的想法。他只是想找个令兰登放松戒心的地点,以便更好地套话。   话音落下,兰登瞬间蔫了。他不好再劝,只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糖来递给黎珀。   这包糖包装十分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不像当初在黑市里买的糖一样包装简陋,一股子工业糖精味儿。   黎珀盯着这包糖,有些不确定地眯了眯眼。他忽然觉得,这糖他不该收。   兰登好像也意识到什么,他及时开口:“放心,这不贵的。上城区的糖都这样,我随便买了一把,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如果不合你口味的话,扔了就行,反正也没花几个星币。”   黎珀不动声色地瞥了兰登一眼,视线一触即收。终于,他唇角上翘,大大方方地接过糖:“好,谢谢你帮我买,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闻言,兰登脸色骤然一黯。他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黎珀,却只从他脸上看见了坦然——好像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代买,没有掺杂一丝不该有的感情。   那一刻,兰登忽然觉得,黎珀这人其实很难接近。表面上,他很乖很漂亮,性格也很单纯,看上去就是个很容易被骗的omega,实际上则不然。   不管是金沐还是他,都被黎珀统一划到“朋友”的范畴里,他从没给过他们接近自己的机会。   说得难听点,兰登甚至都不确定黎珀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朋友。他的态度一直很疏离,但他的笑容却又给人一种十分亲近的错觉。   融洽又割裂,亲密又疏远,兰登自认心思比大部分alpha都细腻,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看不透对面这个omega的心思了。   心绪飞转间,兰登的神色终于恢复自然。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脸上端起朋友间的熟稔:“好啊,那先等你有钱再说。”   黎珀:“……”   谢谢,这话听上去可真刺耳。   突然,黎珀发现兰登左手的动作有些僵硬。他垂眸盯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的手怎么了?”   兰登脸色一滞,旋即不自然地往后遮了遮:“没什么,不碍事。”   “是受伤了吗?因为上城区的任务?” 第84章   兰登的手臂确实受伤了,而且是枪伤。他没料到黎珀会发现,更没料到黎珀居然发现的这么快。   “……对,不过没事,小伤而已,不用担心。”他又往后藏了藏手臂,但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伤口受到牵连,他脸上顿时露出了疼到扭曲的表情。   兰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脸色瞬间红了。他掩饰性地轻咳两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糖……你要不要现在尝尝?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黎珀没应,他只盯着兰登的眼睛,有些困惑地问:“上城区也有污染物吗?”   他在试探兰登的伤口是不是人为的。   果然,兰登摇头:“很少,上城区防护措施做得很好,污染物一般存在于人类基地下城区。”   话音落下,黎珀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兰登的手臂,故作不经意道:“那你是出任务时被人袭击了吗?我看你伤得还挺严重。”   听闻,兰登欲言又止。S区的任务是保密的,尤其是关于污沙会的任务,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黎珀身份敏感,虽然是经过S区上层批准进来的,但兰登还是得遵守规定。   于是,他没正面回答,只道:“你可能在进S区之前被保护的很好,但其实上城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最近人类基地不太平,上城区高层内部也乱成了一锅粥。”   兰登点到即止,但黎珀却明白了什么。荆伦跟他说过,他的“义父”正为污染物忙的焦头烂额,没时间管他。现在想想,也许并不止污染物这么简单。   污染物肆虐,人类基地局势混乱,势必有人浑水摸鱼,妄图夺权。如果“义父”真的被夺权成功,那身为养子的黎珀无疑会第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他还是一个omega。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一个长相漂亮的omega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怪不得边庐当时跟他说,S区是他的避风港。   黎珀漫不经心地想着,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兰登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臂,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内心十分感动。于是,他一把撸起袖子,将伤口展示在黎珀眼前:“你看,真的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剩下的话被兰登咽回肚子里,他盯着被鲜血染红的纱布,罕见地有些语塞。   “呃……刚刚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把伤口扯裂了。没事,一点都不疼,等我去白楼包扎一下就好了。”说完后,他赶紧扯下袖子,把手缩了回去。   鲜血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还夹杂着些许信息素味儿。这味道不算淡,但被血腥味压着,黎珀没闻到。他收回视线,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兰登露出的伤口——那是被子|弹擦过的痕迹。好在伤口不深,看上去并不太严重。   不过引起黎珀注意的,是兰登手臂上有三四处浅色的疤痕。疤痕有深有浅,大小不一,按理说alpha身体素质好,恢复能力强,应该不至于留疤才对。能留下疤,大概率说明一点——那就是这里曾经受过非常严重的伤。   想想也是,S区作战员出任务很频繁,应对的污染物也十分危险,受伤是在所难免的,甚至有人因此丧命,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与此同时,黎珀忽然想到什么——江誉身上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伤疤?   下一秒,他摸了摸被他装进裤袋里的药剂。   见黎珀有些心不在焉,兰登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黎珀这才回神。他扯了扯唇角,从那包糖里面拿出一块,摆在兰登面前。兰登受宠若惊,他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虽然在买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但他莫名觉得刚刚黎珀递过来的这颗甜度翻倍。   “你好好养伤,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黎珀盯着手心里的糖,轻声开口。   “好,那你先忙。”兰登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点头。   离开食堂后,黎珀朝黑塔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伺感。能有闲功夫跟踪他的除了棕毛以外没有别人,所以他加快脚步,拐进黑塔内。   ……   直到那道身影进入黑塔,棕毛才终于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那座威严肃穆的高塔,一个恶劣的念头渐渐成型。   此时的棕毛和两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现在的他面容枯槁,脸颊瘦削,脸色因极度焦虑变得蜡黄。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阴郁感,从远处看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棕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黑塔,有些阴暗地想,要是让作战官知道这omega的真面目,他还能在S区待下去吗?众所周知,作战官向来冷漠严厉,绝不会徇私包庇,要是被他发现了那些龌龊事,那omega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没有证据又怎样?他说的都是真的,要是作战官想验证真实性,自然会去查,到时候他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就算对方姘头多又怎样?他就不信omega能把心思打到作战官身上,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想到这里,棕毛内心终于畅快了不少。他又看了眼黑塔的方向,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黑塔顶层。   黎珀敲了敲门,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人应。   他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稍稍一拧——出乎意料,门居然开了。   黎珀瞬间心虚起来,他缓缓将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瞥了眼。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房间内压根没人。   这幅场景他始料未及,黎珀幽幽地盯着手里的药剂,纠结许久,最终决定给他放在桌子上,放完就出来。   大着胆子推开门后,黎珀几步走上前,将药剂放在江誉常用的那张办公桌上。江誉的办公桌很整洁,上面文件都整齐的罗列在一起,透着一股子冷淡风。   最上方是一张地图,黎珀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张人类基地上城区分布图。那张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上城区的每个地点,有几处甚至单独做了标记。   黎珀粗略地扫了一眼,觉得有些陌生。他翻出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记忆,这才依稀记起几个地名。看来原主没怎么出门过,要不然不可能对上城区的印象这么模糊。   就在他想拿起地图仔细端详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开门声。   黎珀一个激灵,立刻缩回手,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四目相对间,江誉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盯着黎珀,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黎珀面不改色地反问。说完后,他侧过身,朝办公桌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边医生让我给你送过来。”   瞥见桌子上那几盒药剂,江誉这才收敛起眼底的冷意。他走到办公桌旁,淡淡开口:“你可以走了。”   听见这话的一瞬间,黎珀忽然轻声笑了笑。   走?他可以主动走,但绝不可能被江誉赶走。江誉以为他是什么啊,真当他没事可干,就为了送几盒破药?   微冷的目光落在黎珀脸上,他脚下纹丝不动,压根没有要走人的意思。江誉眉心蹙起,冷淡地盯着他,视线里有一抹微不可察的警告。   黎珀却没被这冷意吓退,他唇角上扬,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长官,你还没给我报酬呢。”   “……”   江誉这辈子都没被人要过钱,更没人敢跟他要钱。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黎珀半晌,良久后才出声:“多少?”   黎珀一愣:“什么多少?”   江誉耐心即将告罄:“多少星币。”   听后,黎珀突然沉默下来。几秒过后,他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誉一眼:“一万星币,或者……亲我一口也行。”   死寂。   漫长的死寂。   阳光透过透明窗洒落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这里太安静了,黎珀甚至能听见自己规律的呼吸声。   黎珀定定地看着江誉,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抹情绪。可令他失望的是,江誉脸上压根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最终抬起手,点开了星脑。   与此同时,被黎珀揣在兜里的通讯器忽然猛地震动一瞬。   黎珀神情一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最终从兜里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   【您的账户新增余额10000星币,转款人:江誉。】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收起通讯器后,黎珀表情忽然变得很淡。他平静地看向江誉,淡淡开口。   江誉只说:“这是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你就满足吗?”黎珀挑了挑眉,他走近一步,又道,“那我让你亲我一口,你怎么不亲?”   随着黎珀越靠越近,江誉脸色也越来越冷。他盯着黎珀那双眼睛,漠然道:“你是一个omega。”   “omega怎么了?omega没有和alpha接吻的权利吗?又不是标记,亲一口不算什么的。”黎珀轻飘飘地说着,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当然,他并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他这句话只是故意气江誉而已。   江誉情绪控制能力向来很强,他并没被黎珀激怒,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波澜。   见江誉这幅表情,黎珀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他不再废话,只走到江誉跟前,开门见山道:“那你明天还带着我吗?”   没错,他一开始就是为了任务来的。   闻言,江誉微微拧起眉心,他刚要回答“不”,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是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那股味道不算淡,就沾染在黎珀身上,他稍稍靠近就能闻到。从浓度上看,这绝对不是轻轻碰一下就能沾上的。   闻到那股味道的一瞬间,江誉周身寒意忽然变得很重。他垂下眸,冷冷地盯着黎珀,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就这么随便吗?”   啥?   黎珀一脸懵逼。   江誉见他装傻,索性挑明:“才刚亲完一个,就迫不及待来亲下一个?“   ???   什么鬼啊! 第85章   黎珀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地瞥了江誉一眼,这才察觉到他眼底的寒意。沉默两秒后,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微微眯了眯眼。   紧接着,他撩起眼皮,轻轻一笑:“长官,你是在生气吗?”   话音落下,江誉脸色更沉。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黎珀,视线里的压迫感犹如实质。就在黎珀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江誉忽然开口:“没有。”   ……啧,嘴真硬。   黎珀眉梢微挑,他盯着江誉的眼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下一秒,他忽然抬起手,指尖勾了勾江誉的领带。   藏青色领带配上那身军装,显得江誉整个人都极为挺拔。他光是在那站着,就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威压感。   可这对黎珀并不管用。他指尖勾着柔软的布料,视线从容不迫地落在江誉脸上,轻声问:“那你要试试吗?试试我的吻技有没有进步?”   他声音轻佻,目光也不老实,频频划过江誉的脸上、领口,甚至手也要隐隐往下。   江誉脸色瞬间黑了,他一把抓住黎珀的手,冷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攥得很紧,黎珀觉得自己手都要麻了。他挣了挣,没挣开,只能采取另一种方式:“长官,omega的手好摸吗?”   “……”   下一秒,他的手终于被人甩开。   江誉到底还是收着力的,但omega体质特殊,皮肤容易留下痕迹,所以黎珀的手背还是红了一块。他其实不怎么疼,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但当着江誉的面,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皱眉揉了揉手。   随着黎珀的动作,他身上沾着的alpha信息素又顺着空气飘到了江誉那边。同性信息素本就相互排斥,江誉闻着空气中浓度越来越高的不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神情越来越冷漠。   察觉到江誉脸色越来越冷,黎珀终于肯回答上一个问题:“因为想和你一起出任务。”   闻言,江誉冷冷回绝:“不行。”   “为什么?”黎珀脸色瞬间垮下来,他不死心地争辩,“明明你答应过我的……”   江誉冷静地开口:“我想我应该跟你说过原因。”   “那我以后坦诚一点,也不行吗?”黎珀又问。   “不行。”   江誉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黎珀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盯着江誉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眼底逐渐浮上一抹名为委屈的情绪。   “你在躲我吗?”忽然,他问。   声音传到江誉的耳朵里,他眉心微微拧起,周身气压更低。像是耐心终于告罄一般,他面无表情地瞥了黎珀一眼,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不。”短暂的沉默过后,黎珀终于开口。他脸上的情绪褪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当初在困兽台时的表情,“当然,长官你也可以让人来赶我走。”   “……如果你忍心的话。”顿了顿,他又补上后半句。   江誉却只是沉默。他无声地盯了黎珀半晌,良久才出声:“为什么?”   黎珀又弯起眼睛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因为长官你啊。”   可下一秒,他忽然笑不出来了。   一股力道将他往前扯了扯,紧接着,后颈处多出一抹冰凉的触感。薄薄的阻隔贴没有半点用处,黎珀甚至能感知到江誉指腹的力道和温度。脆弱的腺体被掌控在江誉手中,黎珀这才意识到危险,他偏头想躲,却被江誉察觉到意图,用剩下那只手锢住腰肢。   猝不及防地,后颈处被江誉重重一按。一股强烈的刺激感传来,黎珀瞳孔猛地一缩。生理性眼泪瞬间掉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颤着睫毛看向江誉。   江誉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他垂下眼,对上黎珀的视线:“能接受被咬腺体吗?”   话音落下,黎珀浅茶色的瞳孔猝然放大,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咬紧下唇,一脸崩溃地摇了摇头。   江誉这才松开他,他盯着黎珀脸上的泪痕,一脸漠然地开口:“那就别谈什么勾|引。”   “……”   被江誉这么一刺激,黎珀眼眶瞬间红了。摆脱对方的桎梏后,他迅速退开半步,红着眼睛控诉:“你这是在耍流|氓。”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江誉忽然短促地笑了笑。那抹笑一触即收,以至于黎珀看见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就在黎珀愣神的间隙,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反问:“那你又在做什么?”   “……”   黎珀瞬间心虚地低下头。   后颈处那股怪异的感觉终于消散干净,黎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只是手指碰了碰就这样,他完全无法想象牙齿咬破时刺激感会多强烈,只是想想就要头皮发麻了。   在黎珀看不见的角度,江誉垂下眸,视线平静地落在他刚才按过的地方。犬齿微微发痒,他轻轻抵住,目光也在一瞬间变得幽深。   黎珀记吃不记打,趁着江誉脸色有所和缓,他又提:“边医生说你明天要出S区执行任务。”   江誉没应,他甚至都没掀起眼皮,只垂眸看向办公桌上的文件。   “……真的不带上我吗?”黎珀最后确认道。   像是被他问烦了,江誉终于肯把目光从文件上移开,他盯着黎珀的眼睛,淡声道:“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我知道了。”   黎珀的声音很平静,江誉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他瞥了眼黎珀,刚要说些什么,却在对方凑近时身形一顿。   一股玫瑰味信息素瞬间将他层层包裹,黎珀缓缓凑近,江誉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推开面前的omega,可信息素的100%契合度却让他动作顿在原地,迟迟无法抬手。   下一瞬,脖颈处贴上了一抹柔软的触感。一股微重的刺痛感顺着神经末梢往上涌,待传递到江誉的大脑时,他怔了几秒。   黎珀很快就退开了。他欣赏着江誉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杰作,非常满意。   “那就让它陪你出任务吧,长官。”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后,黎珀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隔着门缝与江誉对视。江誉表情不太好看,但黎珀脸上却满是笑意。他扬了扬眉,又挑衅般冲江誉勾了勾唇,这才关严门。   关好门后,黎珀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想:还想咬他脖子?做梦,他立刻就咬回来。   不对,确切地说,是吸回来。   ……   门内,江誉脸色简直冷到可怕。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刺痛处,眉心微微蹙起。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味道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玫瑰味儿信息素,其次是他自己的信息素,最后才是那股不知名alpha的味道。   江誉一脸冷淡地掏出通讯器,给边庐发消息:【来黑塔清理信息素。】   边庐秒回:【……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半小时后。   边庐进门,一眼就看见了江誉脖子上的痕迹。他神色瞬间变得微妙,随后一脸揶揄地看向江誉:“没看出来,你和他玩得还挺花啊。” 第86章   边庐眼神古怪,目光止不住往江誉脖子上瞟,嘴角都快弯上天了。   江誉并不知道黎珀在他脖子上留了痕迹,只以为是omega报复心作祟,狠狠啃了他脖子一口而已。也许是边庐眼神过于露骨,他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开口:“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边庐一边笑,一边单手插兜,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白色贴布,“赶紧贴上,别让下面的人看见。要是被你的下属传出什么‘堂堂作战官大人不务正业,在办公室与omega激情厮混,吸出满脖子吻|痕’的秘闻,那就坏了。”   “……”   江誉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寒。他唤出星脑,点开影像集成按钮,这才瞥见了自己脖颈处的痕迹。   那是一枚清晰的吻|痕,吻痕痕迹深,落在那块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看得出吮|吸那人用了不小的力道。江誉盯着这块红色的痕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黎珀唇瓣贴上来的那幕。   温热的触感如影随形,越回忆,江誉神色就越冷。他拿过边庐的贴布,撕开薄膜,沉着脸将那块痕迹严丝合缝地盖住。贴布触碰到那块吻|痕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江誉指尖微顿,又面无表情地用指腹压实。   边庐旁观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信息素清除喷雾,随手放在办公桌上,调侃道:“没想到黎珀还挺会玩儿,一个omega居然知道这么多,还主动给你吸吻|痕……啧啧啧,你可真有福气。”   边庐自认还算了解江誉,在他的印象里,江誉从来就不是主动的人。再加上他现在这幅性冷淡的模样,边庐压根想象不到他热情索吻的样子,那就只能是黎珀干的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omega在他面前那么温柔腼腆,在江誉面前花样竟然这么多。想想也是,要是换个性格内向的,根本受不了江誉这种冰块儿,能擦出火花才怪。   可这句话不知道触碰了江誉哪个雷区,他周身气压瞬间低了不少,把边庐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俩人的相处细节,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瞥见江誉脸上的表情,边庐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于是,他不敢再说,迅速闭上嘴,开始清理房间的信息素。   也就是这时,边庐终于注意到这里居然有第三个人的信息素,还是个alpha的。那一瞬间,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他脑海,结合着江誉刚刚突如其来的冷脸,边庐忽然惊觉,他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清理完信息素后,他有些同情地看了江誉一眼。作为医官,他隐私意识向来极强,能不问的从不多问。所以,即使再好奇,他也只是叮嘱:“这是信息素清除喷雾,等以后你有需要的话就拿出来喷几下,不用再来找我了。”   他特意在“以后你有需要”这几个字上咬重音节,就为观察江誉的反应。不出意料,他没说话,但也没拒绝,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含义十分明显——快滚。   边庐同情的目光瞬间收了回来,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江誉,忽然有些共情黎珀。他简直无法想象,跟江誉这种性格的人搞在一块该有多受罪。   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江誉的办公桌上。像是想到什么,他表情一收,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对了,白楼负二层的实验必须停了。”   “原因?”   “我们在实验体样本中提取到了寄生种变异基因。”   *   一天后,白楼负一层。   偌大的空间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试验舱。这些舱体呈透明圆柱状,最外层覆着一圈钢化玻璃,从外面能看见里面的景象。此刻,这些按列排布的试验舱内装满了人体——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是活人。   密密麻麻的试验舱分为两个区域,A区和B区。A区是尸体试验区,试验舱里盛满乳白色液体,里面泡的都是尸体。这些尸体死亡时间不尽相同,但液体可以维持尸身不腐。在被注射针剂后,这些尸体没有任何动静,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B区则不同,B区是活人试验区。这里的试验舱插满了管子,一根根软管透过透明孔道,将氧气源源不断地传输给躺在舱体里的人。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青白,胸脯急促起伏,心跳紊乱,无意识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得了绝症的重症病人。一道道缝合后的刀疤出现在他们的手臂、大腿、甚至腹部,如同破旧布料般被杂乱地拼凑在一起。他们中绝大部分人的躯体是完整的,只有极小部分躯体残损,四肢缺失。   一具具身体泡在营养液里,脸上满是痛苦又绝望的神色。他们小幅度地挣扎着,却只能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声音,连试验舱的内壁都穿不透。   忽然,最角落的试验舱里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那道声音轻而浅,像是在拿指甲刮擦玻璃。下一秒,一道清脆的碎裂声传来——钢化玻璃碎了。   紧接着,一只青紫色的手从玻璃碎裂处伸了出来,他轻而易举地掰碎了玻璃,将半个身子探出试验舱——那是一副极为骇人的场景。   薄薄的皮肉被撑到泛白,无数个半圆状凸起在他的皮肤里游走,甚至能看见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本来蜡黄的肤色也变得青紫,密密麻麻的毛囊被猛地撑开,里面长出来的不是细软的绒毛,而是粗硬的刺。   那具身体简直已经称不上是人了,除了那张脸外,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的影子,就像是变异了的怪物。小腿处的肌肉不正常地鼓起,本来平滑的肌肤表面逐渐浮现出数个凹凸不平的鼓包,那些鼓包像是有生命般,控制着男人抬腿,一脚踹上试验舱。   造价百万星币的试验舱瞬间被踹出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房间内红灯骤亮。白楼四层警报系统嗡嗡作响,尖锐的鸣叫声响彻整个楼层。   ——“怎么回事?”   ——“白楼负一层试验体跑了!”   ——“这都能跑?!赶紧调几个作战员过来,控制住局面!”   只消片刻,白楼负一层瞬间涌入数名作战员,他们全副武装,警惕地靠近事故发生的房间,面上如临大敌。   房间内,男人神情麻木地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踹废了十几座试验舱。脚背被锋利的玻璃划破,深褐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滴落到地面碎裂的玻璃碎片上,瞬间将钢化玻璃腐蚀至青黑。下一瞬,他的血忽然止住了。脚背上的裂口没愈合,但破损处却不再滴血,只有周围一圈还剩下些血迹。   率先抵达门口的作战员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瞳孔骤然放大,眼底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惊恐地看向男人。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端起枪,朝男人扣动了数下扳机。   “砰、砰、砰——”   子|弹穿透空气,毫无阻隔地打在男人胸口、肩膀、腹部上,随着子|弹深深嵌入肉里,一道血线飞溅出来,洒在一旁被他一脚踹翻的尸体上。   尸体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洞,像是一颗炸|弹从中炸开,模样极为惨烈。在子|弹的作用下,男人也终于丧失行动能力,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砰——”   尘埃落地,围堵在门口的作战员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出过数百次任务,从未遇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这人像是和污染物融为了一体,甚至有隐隐被污染物控制的趋势。但奇怪的是,这人虽然看上去战斗力很强,但实际解决起来却很容易,有股诡异的违和感。   但此刻没人多想,他们只来得及庆幸。六个作战员心有余悸地搓了搓手,蹭掉手上的细汗。只有一个作战员很反常,他正努力地踮脚朝里看。   正巧,其他六名作战员里,有人认识他:“匡风,你干啥呢?你居然不怕?以前这种时候,最胆小的就是你了。”   匡风闻言悻悻的缩回头:“怕啊,怎么不怕。”   他才刚说完,面前的六个人忽然恭敬地垂下眼,低声唤道:“行政官大人。”   匡风背后一凉,他也赶紧转身,低头行礼:“行政官大人。”   荆伦身上有股十分老成的压迫感,他没看这些作战员,只问身后跟着的数名医官:“怎么回事?”   医官脸上也都不好看,为首的医官盯着房间内的一片狼藉,开口解释:“作战官大人,通过在人体细胞内转接污染源基因,以及对实验体样本数据的对照调查,我们从数据中发现了寄生种变异基因。”   “为了进一步获取变异基因数据,我们没有中断研究,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样本容量,并培养新一轮实验体,但是……”   “够了,”荆伦不耐地打断他,“我只需要一个解决办法。”   闻言,医官战战兢兢地垂下头:“是,大人,我们会尽快解决。”   匡风本来在竖起耳朵听着,可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令人震撼的事实,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   “这件事需要你们保密。”荆伦的视线一一扫过七名作战员,他的视线严肃又锐利,没人敢直视他,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是!”七名作战员齐声喊道。   ……   走出白楼后,匡风仍一阵恍惚。他抬头看了眼太阳,忽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是啊,如果不是做梦,他怎么可能会目睹人被污染物融合,甚至被控制的场景呢?当初2号训练场的污染物寄生事件他有所耳闻,刚刚医官提到了“寄生变异”,难道寄生变异的结果就是人和污染物深度融合?   这也太可怕了。   匡风越想越觉得后怕,他丝毫没在意荆伦的警告,只拿起通讯器,给黎珀发了条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S区宿舍。   黎珀停下喝营养液的动作,转而微微眯起眼。匡风不是个没分寸的人,更不会没事找事,约自己吃饭。现在他主动找上自己,只能说明一种可能——他有不方便在通讯器上告诉他的事。   想到这里,黎珀慢慢松开眉心。他一边无意识地咬着营养液的袋子,一边打字:【好啊,待会儿见。】   S区食堂。   黎珀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匡风。巧合的是,匡风找的位置居然和兰登那次一摸一样,整得他都有些恍惚。   落座之后,匡风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白楼负一层的那一幕,以及他听到的所有对话。   听完后,黎珀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污染物寄生、融合……这难道不是污沙会一直想做的事吗?把污染物的力量转移到人身上,借此达成某种目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实现某种阴谋。   黎珀已知的污染物寄生案例只有三起,污染源得以保存的只有鱼三一起。如果他们实验使用的寄生种样本来源于鱼三,那只通过单一样本就能实现寄生种变异,这概率会不会太低了些?   除非S区运气好,否则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黎珀若有所思地想着,不知不觉思考了很久。匡风见他一动不动,沉默地像个雕塑,还以为他被吓傻了:“你还好吗?其实没关系,S区还有那么多作战员呢,我们会保护你的。”   “……”   黎珀终于回神。他瞥了匡风一眼,像是在对他刚才那句话表示不屑。匡风揉了揉鼻子,这才想起来,黎珀压根不需要他的保护。   忽然,匡风面前被推了一颗糖。   “多谢。”黎珀毫不愧疚地借花献佛。   匡风受宠若惊,他欣喜地接过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晶莹剔透的糖果塞进嘴里。   “这就是上城区的糖吗?好甜啊。”尝到甜味的那一瞬间,匡风的眼睛瞬间亮了。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倏地抿起嘴。   ——太像个土包子了,一点都没出息。   “嗯,很甜,我也这么觉得。”黎珀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拿起一块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   淡淡的甜味在舌尖花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与此同时,他思索着什么时候能去上城区一趟,起码得看看上城区长什么样,原主记忆里的实在太模糊了。   顺便看一眼这糖的价格,到时候把钱还给兰登。   黎珀手肘撑着桌面,一边吃糖一边想事。等事想的差不多了,他糖也吃完了。视线下垂,他又拿出一块糖,推给匡风:“先走了。”   匡风眼睛亮了亮,毫不迟疑地把糖收了:“好。”   黎珀笑笑,他站起身,刚要走,额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晕眩。   他身形不稳,手臂差点撞到桌角,还好他手掌及时撑住桌沿,这才没狼狈地摔倒。匡风一愣,他顿时顾不得糖了,猛地站起身,要去扶黎珀。   黎珀轻轻拂开他的手:“我没事。”   “你的状态不是很好,需不需要我背你去白楼?”匡风忧心忡忡地看着黎珀,眼底的关切不加掩饰。   黎珀摇摇头:“没关系。”   说完后,他手掌离开桌子,又站在原地缓了缓,这才勉强缓解了那股突如其来的晕眩。   “回去了。”话音落下,他没再看匡风,只淡淡地垂下眸,慢慢往外走。   匡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黎珀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收回视线。   自从那次任务回来之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把黎珀当成过omega了。   就算他是一个omega,那又怎么样?明明他比大部分alpha都要善良、都要优秀、都要勇敢,那些人却只看见了他的性别和脸,真是太愚蠢了。   *   S区宿舍。   黎珀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他很少会感觉到孤独,在此之前,他甚至认为自己不需要朋友。直到刚刚那阵眩晕感传来时,他无措地站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世界忽高忽低,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时,他这才觉得自己或许是孤独的。   在从前的世界里,他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友情也只是泛泛之交,谈不上真心。如今换个世界,一切会变得不一样吗?他会获得哪怕一点点他想要的爱吗?   黎珀虽然很爱笑,很爱玩,人缘也不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思其实很重,心防也设的很高。很多时候,他都是几近冷漠地旁观自己和他人说说笑笑,然后去揣度对方有几分真心。   算着算着,他就不爱算了。他很自私,自私又小气,小气到不愿意多付出一点,怕回不了本。可有时候,他又忽然不想计较,不愿意去想对方哪里亏待自己,哪里惹自己不开心——比如偶尔面对江誉时。   一想到江誉,黎珀脾气瞬间蹭地上来了。他忍着头晕去摸身边的通讯器,摸到时,他耸拉着眼皮,费力地扒拉出江誉的聊天框,不甚清醒地打字。   他本想打:   【长官,如果你想清楚了,就给我恢复普通任务的权限吧。】   可他太迷糊了,头晕眼花,手指都按不稳,最终打成:   【长官,如果你想亲我了,就给我恢复普通任务的权限吧。】   发完后,他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撑不住了。他甚至都没检查自己发出去了没,就这么双眼一闭,直接抱着通讯器睡了。   这个梦很长、很黑,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梦见漆黑的隧道里多了一抹微弱的光。 第87章   这一觉,黎珀睡了整整十个小时。直到睁开眼,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床上,他意识昏沉,迟钝地拿起放在枕头旁的通讯器。光屏上的字模糊不清,黎珀甩了甩头,这才看清了上面的时间。   已经不早了。   他还没忘正事,又点开任务栏看了眼。黎珀不指望江誉能回他消息,所以直接跳过查看回复那步,去看任务。可出乎意料,任务栏这列仍是灰的,他的任务权限还没被恢复。   怎么回事?   黎珀唇角绷直,浅浅地皱起眉心。他戳开和江誉的对话框,气势汹汹地要去质问。可下一秒,当他看清光屏上的那行字时,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呆住了。   ……还能撤回吗?   好像不能。   黎珀像是被浇了盆冷水,气势骤然弱下去。他尴尬地抿了抿唇,试图再发点什么挽救一下。就在此时,一股眩晕感又涌上来,他不得不扔下通讯器,撑着脑袋休息。   他这是怎么了?最近精神力也没有过度消耗,应该不是精神力的原因。难道是发情期要到了?   也不对,他算过好几遍,下次发情期至少在七天后,就算提前也不可能提前整整一个周。   黎珀一脸困惑地想了半天,但最终什么都没想出来。他越想越烦,索性不再想了,躺回床上望天。   半小时后,那股眩晕感终于彻底消失了。黎珀坐起身,晃了晃脑袋,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普通任务权限被锁、江誉又不搭理他,他好像又被困在S区出不去了。可如果继续待在S区,他不可能获得什么线索,更不可能接触到S区的核心机密。   这次是他运气好,匡风信任他,又恰巧在现场,这才让他得到了一点消息,但下次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S区也被污染物入侵,等到那些alpha撑不住了,绝对会第一个拉他垫背。他才不要死,就算死,也不要稀里糊涂的死。而且,如果污染物背后是人为在控制,那也一定有机会去反制,到时候,人类基地和S区或许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黎珀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又捡了块糖塞进嘴里,再用牙齿囫囵地咬碎。清新的甜味在口腔中弥漫,黎珀一边含,一边扒拉脑海中原主的记忆。   啧,既然那位义父对原主那么好,那怎么连块糖都不给买啊。原主居然连糖都没吃过,真惨。   吃完糖后,黎珀下床,准备再去训练场一趟。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干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干好。   3号训练场。   黎珀来到大厅中央,盯着监控器似的光屏细细端详着。他很少来这里,对这里的训练模式也并不了解,只看过一个alpha的训练场景,到最后那个alpha居然还想标记他。   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黎珀突然对这里的训练模式起了一丝兴趣。于是,他找了一间空闲的房间,准备训练。   房间内设施很少,只有一把金属椅,椅子背部有个端口,端口处连接着一台黑色机器。不仅如此,椅子上还有些绑带,应该是束缚住四肢,防止作战员挣扎的。黎珀一瞥见那些绑带,顿时有些犹豫。   这些绑带该不会是被人用过的吧?一想到这上面可能沾过别人的体|液,黎珀就有些嫌弃。他转身要走,忽然在门后瞥见了几个大字:   【设备全新,放心使用。】   谢谢,他又好了。   在黎珀坐上金属椅的那一瞬间,黑色机器的显示屏忽然亮起,琳琅满目的训练模块滚动呈现在黎珀眼前,差点闪瞎他的眼。   黎珀粗略一扫,忽然瞥见最角落有一个训练模块:【痛感耐受度检测】   顾名思义,这是检测身体对痛感承受能力上限的。黎珀其实挺怕疼,但他能忍,就连有次玩大了差点摔断腿,他都没吭一声。   一般来说没人会主动来遭罪,但黎珀不一样。他盯着这几个字,眼底兴趣越来越浓。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用指尖戳上去——就它了。   在进行检测之前,需要先将绑带绑在四肢上,这既可以避免训练者挣扎伤到自己,也能避免某些力气大的alpha踹坏机器。除此之外,嘴里还得咬着一个压舌板。压舌板需要抵在上下牙齿之间,起到一个缓冲作用,防止咬伤舌头。   准备就绪后,黎珀躺在金属椅上,右手指尖按下扶手上的按钮。   痛感耐受度检测是为S区alpha准备的提高疼痛承受能力的训练,分为A到G六个等级,A级痛感最轻,G级痛感最重,且这种检测和其他训练不同,可以随时终止,只需要再次按下右手扶手处的按钮即可。一般来说大部分alpha能坚持到C级,精神力高的alpha甚至可能坚持到E级,这不仅跟精神力等级有关,还跟个人体质有关系。   检测开始。   【A级】   黎珀被捆在金属椅上,忽然觉得有人在拿棍子打他。浑身上下像被殴打了数十下,剧烈的疼痛顺着四肢传到他的大脑,黎珀眼前一黑,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B级】   黎珀神经末梢骤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像是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针扎入皮肤,疼得他浑身一抖。肌肉不自觉绷紧,他牙齿紧咬,忍得额头都泛起青筋。   【C级】   这次针扎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人拿手术刀切割他的皮肤。皮肉被尖锐的刀割开,黎珀甚至有种身体被大卸八块的错觉。他清晰地感知到手指被切断、手掌被划开,全身皮肉都被无数把尖刀划破口子,那尖刀还有隐隐往里捅的趋势。   黎珀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有多愚蠢,居然上赶着受罪。   他想停了。   【D级】   如果说刚刚的都是外伤,那现在他受的就是内伤。黎珀觉得他内脏受到了挤压,心、肝、脾、肺,甚至连后颈处的腺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着,疼得他快要窒息。与此同时,后颈处忽然传来一股极为模糊的痛感,黎珀眉心一皱,还没等思索出那是什么,注意力就被接下来剧烈的疼痛给移走了。   他不得不停了。   【E级】   内脏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大脑皮层受到的刺激让黎珀以为他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痛感席卷全身,连眼球都在隐隐作痛。黎珀紧闭着眼,眼睫毛不住颤抖,身体甚至陷入了无意识的痉挛。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疼死了。   黎珀强忍着疼痛抬起右手,指尖摸索上扶手的按钮,用尽浑身力气,重重一按——   下一秒,痛感如潮水般消散。浑身都是冷汗的黎珀像条死鱼一样躺在金属椅上,胸脯不住起伏,连瞳孔都微微扩散。   冷汗顺着他脸颊流下来,残余的痛感仍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止不住喘息。痛感耐受度检测并非真实伤害,只是对脑神经进行持续不断地刺激而已,所以恢复起来也很快。   恢复清明后,黎珀吐掉压舌板想起身,却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绑带没自动解开。按理说,在结束训练的情况下,束缚着四肢的绑带扣会立刻弹开才对,可如今他的腿脚都被牢牢绑着,连动都动不了。   后颈处的腺体有隐隐发热的征兆,只差一步就要达到临界点,可黎珀的注意力都被移走了,压根没注意到后颈腺体的情况。见解不开,他咬紧牙关,狠下心,猛地一挣!   “砰——”   一道沉闷的声响在房间内响起,束缚着黎珀左手的绑带居然被生生挣开了。绑带碎裂,黎珀左手手腕也被磨出一道血痕,周围皮肉瞬间肿了。   黎珀丝毫不在意手腕处的伤痕,在他眼里,这伤口的疼痛程度和刚刚比简直差远了。他松了一口气,刚要撑起身解左手绑带,眼前却忽然一晕。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后颈处传来,黎珀先是困惑了一瞬,旋即意识到什么,神色骤变。   ——发情期好像提前了。   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3号训练场的房间内都是有监控的,房间内一切景象都会被投屏到中央大厅里,如果被别的alpha看到,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黎珀浑身一冷,几乎是下意识思考着该怎么办。   他以为发情期在一周后,所以根本没从白楼里取抑制剂,而训练场也不可能会有抑制剂。就算现在能出训练场,那也来不及了,外面的alpha更多,他丝毫不怀疑一个发情了的omega会在外面遇到什么。   发情期能硬生生熬过去吗?黎珀不知道。他也不敢赌,如今最好的方法是找个人把抑制剂送来,这个人黎珀必须足够信任,他绝对不能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答案昭然若揭。   下一刻,黎珀毫不犹豫地掏出通讯器,给江誉发单向视讯邀请。   他手在不停地抖,甚至连通讯器都快拿不稳了。黎珀没去思考万一江誉不接该怎么办,也没考虑到万一江誉不愿意来怎么办,他只顾得上酝酿接下来要说的话。   三秒后,视讯接通了。   黎珀声音微颤,语速极快地开口:“3号训练场,抑制剂。”   说完后,他手指一抖,一不小心竟把视讯挂断了。黎珀想再拨回去,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听“嘭”一声,通讯器从他手里掉下来,直直跌落到地面,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黎珀绝望地闭上眼,趁着还清醒,他冷静地压下身体的异样,不让光屏里的他暴露分毫。   另一边。   “长官,行政官大人托我向您传达……”   下属站在门外,一脸恭敬地询问着什么。可还没等他说完,向来冷静的作战官大人忽然在此刻推门而出,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只松松披着。   下属从没见过江誉这么匆忙的样子,只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任务。于是,他赶紧跟上去,问:“长官,有什么需要我安排的吗?”   可江誉压根没理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满脸冷意地大步走了。   下属摸不着头脑,他帮江誉把门关上,又小声嘀咕:“真奇怪,这到底是有啥十万火急的事儿啊,能让作战官大人都这么急……”   白楼。   江誉权限很高,他直接进入取药区,拿走之前黎珀拿的那种抑制剂。   一路上,不少alpha碰见他,急忙恭敬地垂头问好。可怪异的是,今天的作战官大人居然不理人了。之前虽然也一脸冷漠,但起码会淡淡点下头,不像现在,就跟压根没看见他们一样。   “作战官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谁知道呢,不过脸上有杀意是真的。”   “好可怕哦……”   3号训练场。   江誉冷着脸,疾步走到中央大厅,最终停在那张由无数个动态图像组成的巨大光屏前。此刻大厅内没人,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数块缩小的屏幕,目光最终落在某个光屏上。   只一眼,他神情一顿,眼底倏然泛起一丝波澜。紧接着,他没有丝毫迟疑地往对应房间走去。   房间内。   黎珀脸色发白,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洗过一样,透着一股轻飘飘的脆弱感。他神色极为痛苦,覆在白衬衫下的躯体瑟缩地发着抖,像是在拼命压制什么。   一旁黑色机器的光屏仍然亮着,上面显示着他最终达到的疼痛检测等级——E级,最下方还有个【我知道了】按钮,迟迟没人按下。   漫长的等待之后,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嘭!”   门被猛地打开,又重重合上。江誉满脸寒意地走到他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黎珀,眼底掺杂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沾着黎珀唾液的压舌板和【E级】展示页面映入江誉眼帘,他目光微顿,很快便移开视线。   下一秒,他轻轻捂住黎珀一边耳朵,然后拔出腰侧的黑金色手|枪,面无表情地朝房间左上角的监控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黎珀身形一颤。他睁开眼,有些无措地看向江誉。   江誉垂眸盯着黎珀,本想先给他注射抑制剂,但瞥见他被磨出血的手腕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下一瞬,他半蹲下身,为黎珀解开脚踝上的绑带。   左手手腕处的绑带也很快被松开,黎珀终于恢复自由。   他静静地看着江誉,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扎着撑起身,一把拉过半蹲着的江誉。紧接着,他抬起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   “长官,我好疼。” 第88章   被突然抱住的那一刻,江誉神情一顿。黎珀身上很香,沾满了玫瑰的味道,属于omega的发|情信息素很浓郁,横冲直撞地填满整个房间。   这是一股能让S区绝大部分alpha瞬间发|情的味道,黎珀精神力等级高,信息素也浓,只有同等级的alpha能勉强忍住,不被催化发|情。一时间,江誉的呼吸里全是黎珀的信息素味儿。   闻着omega的发|情信息素,江誉神色未变,但喉结却上下滚动一瞬,连下颔线也有一刹那的紧绷。紧接着,他眉心一蹙,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黎珀信息素浓度太高了,高的有些不正常,这绝对不是E级精神力者该有的水平。   难道是因为契合度100%?江誉垂下眸,盯着手里的抑制剂,脸上看不清表情。   怀里的omega在不停地发抖,身上的白衬衫早在检测过程中就被冷汗打湿了,额头的冷汗顺着黎珀的脸颊滑下来,他把脸埋在江誉的颈窝处,双眼紧闭,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江誉脖颈处一片湿冷,他沉默一瞬,最终抬起手,抚了抚黎珀靠在他肩上的头:“我知道,再忍一忍。”   可黎珀快忍不住了。腹部涌起一股灼烧感,浑身上下又痛又热,像是被扔进油锅里来回翻炒一样。江誉身上是冷的,他紧紧贴上去,却觉得远远不够。   不够,根本不够,他好热、好渴。   气流声在他耳边响起,黎珀知道这是江誉在排空针管内的空气。接下来,只要把针尖插入血管就好了,他很快就能从这种状态中解脱了。   可当皮肤传来刺痛感的那一秒,他忽然瞳孔骤缩,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猛地拍开江誉的手,试图从他怀里挣脱。   江誉一时不察,竟真被他躲开了。沾血的抑制剂被他拿在手里,他抬起眸,有些不解地看向黎珀。   可黎珀却只往后退,他滚下金属椅,脑袋差点撞到椅子腿上,还好江誉及时拽住他,才没让他真的磕上去。   被江誉拉住的那一刻,黎珀倏然一僵,他睫毛乱抖,从喉咙里挤出一道沙哑而又微弱的声音:“你别过来,我不要打针!”   话音落下,连黎珀自己都愣了。他像是才清醒过来一样,终于停止挣扎,怔怔地看向江誉。   江誉只以为他在害怕,沉默几秒后,他轻声开口:“不疼,过来。”   黎珀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他清醒地知道江誉在说什么,却又不清楚他该干什么。他攥着衣角,一脸茫然地看向江誉。视线落进对方眼底,又缓缓下移,最终落到了那个黎珀只亲过一次的地方。   他的衣服被冷汗浸得皱皱巴巴的,刚刚又从江誉怀里挣脱出来,连扣子都被扯松了。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半边锁骨。   江誉视线一顿,克制地撇开目光,只去看黎珀的脸。可偏偏黎珀的脸更不禁看,眼尾泛红,双眼圆睁,连唇瓣都是玫红色的。他脸上的表情脆弱又茫然,还夹杂着一丝江誉看不懂的古怪情绪。   江誉眸色一沉,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垂下眼,不再去看,又淡淡重复一遍:“过来。”   黎珀动了动嘴唇,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顺从地靠了过去。江誉拿起抑制剂,想要继续注射,可下一秒,他的手掌突然被人按住。   那人手很热,声音也很哑,像是三天三夜没喝过水:“长官,我好渴。”   江誉面无表情地回:“没水。”   可黎珀却摇摇了头,他仰起脸,认真地说:“有的。”   黎珀脸色潮红,江誉以为他被烧傻了。于是,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哪里”,一边拿开黎珀的手,执起抑制剂。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珀盯着他的唇瓣,小声说:“这里。”   还没等江誉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突然握住对方的手腕,闭上眼,结结实实地亲了上去,   “……”   江誉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omega强|吻两次。身前的omega吻技青涩,像只猫一样在他嘴上乱啃,他亲得又重又急,呼吸杂乱无序,喘得很厉害。   黎珀真的很渴,他不停变换角度,一通乱舔,可江誉就是不肯张嘴。他亲得很重,连鼻梁都碰到江誉的脸颊,微微陷下去,可即便如此,对面依然无动于衷。   黎珀没脾气了,他微微退开,有些委屈地质问:“你是没长嘴吗?”   他眼眶湿润,像是真的气急了。江誉盯着他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红润的唇瓣,最终敛下眸,淡淡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你正在发|情期……”   “你他妈别废话,到底亲不亲。”   黎珀火了,他原形毕露,毫不客气地打断江誉。说完后,他一把揪住江誉的领子,重重亲上去。这次,他不抱希望地舔了舔那道微凉的唇缝,却在舌头伸进去时一愣——这是……同意了?   黎珀没犹豫,更没退开,他越舔越深,甚至主动去勾住江誉的。起初他吻得乱七八糟,只会画ABCD,甚至一不小心咬到了对方舌尖。但后来他逐渐掌握了窍门,吻得越来越动|情,唇舌纠缠得难舍难分。   他沉迷于接吻,压根没注意到身前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直到脖颈被江誉掐住,他这才稍稍退开,微眯起眼问:“怎么了?”   “你适可而止。”江誉冷冷道。   “怎么搞得像我强迫你一样?”黎珀舔了舔唇,有些暧昧地笑了笑。他贴近江誉的耳朵,轻声说,“长官,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也动|情了哦。”   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很浓郁,不仅有属于omega的信息素,也有alpha的。安抚性信息素让黎珀暂时保持清醒,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意料之外,这次发|情比起上次要柔和不少,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亦或是这次精神力没有太大消耗,总之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失控和难堪。   得到好处的黎珀见好就收,毕竟他不想惹怒江誉,江誉肯让他亲就已经不错了。可当他抬起眸时,忽然对上了一双眸色极深的眼睛。江誉的神色很危险,盯着他的视线也不清不楚,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黎珀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故意撩|拨:“长官想亲吗?想亲就亲啊,趁着我还清醒,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未落,脖颈上的手忽然一紧。江誉没有动作,只一脸冷漠地盯着他:“你确定?”   黎珀唇角一僵,好像不太确定。他视线飘忽一瞬,又要去吻江誉的唇。深吻之前,他唇贴着江誉的唇,轻声道:“长官,在我失控之前,记得打抑制剂。”   ……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去几分钟。直到后颈处传来一抹轻微的针扎般刺痛,黎珀这才回神。   后半段,他全程意识恍惚,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他在亲江誉,还是江誉在亲他。舌根被吮到发麻,他舌尖退出来,额头下垂,靠在对方肩膀上轻轻喘息。   抑制剂生效的很快,那抹不正常的干渴和灼烧感很快褪去了。直到这时,黎珀才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耳尖又红了。   他垂下眼装死,不敢去看江誉,可当他瞥向江誉的脖颈时,忽然发现了一块白色贴布。   只一瞬,他就明白了江誉想遮什么。   他一肚子坏水,趁着江誉不注意,他悄悄抬起手,想要揭开。   可下一瞬,手就被牢牢地按住了:“别乱动。”   黎珀老老实实地不再动,但嘴巴却没停:   “长官,原来痕迹还没消啊?” 第89章   江誉掌心压在他手背,力道不重,触感微凉。黎珀没缩手,他就维持着这个动作,用最单纯的语气问最冒昧的话。   意料之内,江誉没理他。他只面无表情地瞥了黎珀一眼,然后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   黎珀撇了撇嘴,他不太情愿地垂下眼,终于肯和江誉拉开距离。也就是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一顿——   他刚刚好像一直挂在江誉身上,像只树袋熊一样。就连亲吻,也都是他搂着江誉的脖子,把整个人都拱他怀里,就跟有多饥|渴似的……   黎珀默了默,试图为自己开脱,可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江誉哪里主动过。他们亲了很久,可是当黎珀想回忆江誉的反应时,却怎么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江誉右手拿着抑制剂,至于左手……   电光火石之间,黎珀灵光一闪,脸色突然唰一下红了。脖颈上还有隐隐约约的掐握感,他虽然被亲的七荤八素,但还记得有人揉捏过他的后颈,那一瞬间,他腿都软了。   就在黎珀沉浸地回味刚才那个吻时,衣服忽然被人扯了扯。他一愣,抬眸看向江誉。   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淡淡垂下眼,为黎珀整理领口。黎珀的衬衫皱皱巴巴的,原本就被冷汗浸透不少,刚刚接吻时又出了不少热汗,顿时更透了。   微凉的指节一不小心碰上黎珀的锁骨,冰得他瑟缩一瞬。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任由江誉帮他整理上衣。   但就算勉强遮住那一片,黎珀的衣服也依旧不能看,江誉沉默一瞬,最终脱下外套,冷淡地递给他。   黎珀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待遇会变得这么好,他受宠若惊地接过,又动作麻利地穿上。但套上那件衣服后,他又沉默了。盯着长了整整一截的袖口,黎珀抿紧唇,表情有些幽怨。   他抬起眼,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看清江誉眼底的情绪时,忽然一愣。   江誉神情很冷,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冷的,仿佛刚刚跟他接吻的不是黎珀,而是一个陌生人。此时此刻,他盯着黎珀的眼睛,声线微冷:“为什么还来训练场?”   “……什么?”   “你是一个快要发情的omega。”江誉点到即止,他耐心有限,更别提此刻他心底还隐隐有些烦躁,至于原因,他不愿细想。   “……”黎珀明白了。   几乎没有omega会不记得自己的发情期,更没有omega会在临近发情时往alpha多的场合跑。尤其是他还没带抑制剂,这种举动无异于把自己送进狼窝。   江誉自制力强,精神力等级也高,能克制着alpha的本能,不去碰他。但假如不是江誉,是其他任何一个alpha,他们绝不可能放过黎珀,更不可能帮黎珀打抑制剂。   很显然,江誉误会了。他以为黎珀只是随便找了个alpha,而那个alpha恰好是他。如果是别人,黎珀也会坐那人腿上,搂着那人的脖子亲,再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江誉能忍住,他尊重黎珀,不会随便轻薄他,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亲吻、临时标记、终身标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黎珀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看着江誉,忽然很轻很浅地笑了笑。紧接着,他靠近几步,抬眸盯着江誉的眼睛,认真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发情期提前了,提前了整整一个周。”   发情期提前有很多种原因,其中最普遍的是外界刺激。黎珀垂下眸,说出自己的猜测:“上次在黑塔,你很重地按了一下我后颈,估计那个时候腺体被刺激到了。”   话音落下,江誉神情一顿。   “我没亲过别人,我只亲过你,也只有你摸过我脖子。如果我发情期提前是受了alpha的刺激,那这个alpha一定是你。”黎珀一脸认真地甩锅,“难道长官不应该对我负责吗?我嘴巴都被你亲肿了。”   黎珀嘴确实亲肿了,一碰就刺刺的疼。但他无视了这事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反而正大光明地栽赃给江誉。   像是还不够,他又抬起手,点了点嘴唇:“不信你看。”   “……”   黎珀太直白,江誉从没见过这样的omega。在他的印象里,omega都是含蓄且内敛的,绝不是黎珀这样,表面长了一张纯情的脸,背地里却大胆又开放。   直到这时,江誉终于肯相信,之前这omega对他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装的。装乖、装纯、甚至装弱,江誉盯着检测仪器上的【E级】字样,眼底情绪难辨。   S区大部分alpha能坚持到C级,至于坚持到E级,只有少部分高等级alpha才能做到。黎珀作为一个E级omega,他能坚持到E级,除非机器坏了,否则只有一个原因——他的E级精神力是假的。   下一秒,江誉把视线从机器上移开,落回黎珀脸上。黎珀的脸很漂亮,眼睛也漂亮,他盯着那双眼睛,忽然有些看不透。   之前,江誉从黎珀眼底看到的只有害怕和依赖,而现在,他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此时此刻,江誉后知后觉,黎珀看向他的目光里从来没有过尊敬和畏惧。其他作战员喊他“长官”,言语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惧意,那是身份和实力差距所带来的。但黎珀不一样,他喊“长官”,江誉却只听出了明晃晃的调情。   江誉盯着这个自己唯一发生过亲密接触的omega,神色有些复杂。   “……长官?”黎珀觉得江誉看他的眼神有些怪,他停顿几秒,试探性地开口。   “别说话。”江誉冷漠道。   黎珀悻悻的闭上嘴,不懂哪里又惹着他了。虽然江誉态度很冷,但黎珀知道,江誉对他远没有表面上那样不在意。   要是他真不在意他,就不会接他的视讯,不会为他跑去白楼拿抑制剂,更不会来房间的第一件事不是给他注射,而是一枪打坏房间的监控,然后为他解开绑带。   好像江誉也没表面那样冷漠。   当然,黎珀也没自作多情地以为江誉喜欢自己,先不说两人身份差距摆在那里,就算两人身份平等,江誉也不像是会谈情说爱的人,更别提他压根没开窍——虽然黎珀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忽然,黎珀想到什么,又道:“对了长官,记得给我开任务权限。”   话音落下,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珀右手手腕的血已经止住了,他扫了眼一片狼藉的房间,有些尴尬地问:“那这里怎么办?”   “你先去白楼,这里我来处理。”   “真的吗?”黎珀眼睛一亮。   江誉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下一秒,脸颊上忽然传来一抹柔软的触感。   “谢谢长官。”黎珀退开,他弯起眼睛,冲江誉一笑。   “……”   黎珀走出房间后,江誉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他神色如常,但眼底却细微地波动了一瞬。   那股感觉很陌生,出现在江誉身上时,有种浓重的违和感。   但它又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第90章   从白楼拿到抑制剂后,黎珀独自在宿舍里熬过了剩下那几天发情期。虽然有抑制剂,但没有alpha的安抚,发情热的滋味还是很难熬的,黎珀只能把江誉的外套铺在床上,每天靠衣服上残留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入睡。   第二次发情期终于过去,黎珀的任务权限也好不容易恢复了。次日,他瞥了一眼通讯器,发现系统任务更新了。这次任务的地点在下城区,队友有两个,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出任务当天,黎珀去了一趟武器库。他拿了一把A级手|枪,又顺带捎上一把匕首。收拾好后,他动身前往星舰。   他的两个队友互相认识,早就在那里等着了。遇见黎珀,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微妙,那种变化让黎珀很不舒服。不过好在两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打过招呼后,就互不干扰地登上了星舰。   这次是个D级任务,任务难度很低,黎珀全程在一旁当透明人。等到污染物被处理干净,黎珀瞥了两人一眼,刚想找个理由开溜,却没想到对面俩人比自己还急:   “你先回S区吧,我们俩人还有点事,是上面单独吩咐的。”   两人神色都不对劲,黎珀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淡淡点了点头,就掏出通讯器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远后,留在原地的两个alpha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某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真憋死我了,这omega长这么漂亮,是想勾引谁呢?最憋屈的是咱还只能干瞪眼看着,这肉到嘴边都不能吃!”   “你想什么呢?人家有靠山,压根看不上咱。走,找个听话的爽爽去。”   “等等,真不会被上面抓到?那omega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都来这好几回了,屁事没有。你要是怂,就赶紧跟着那个omega一起滚。”   “行,走走走,老子都快憋坏了。”   ……   走出一段距离后,黎珀脱下作战服,换上之前江誉买给他的常服。戴上兜帽以后,他循着记忆,朝着神睐之梯的位置走去。   神睐之梯位于上城区与下城区交界处,是下城区通往上城区的主要通道。等黎珀到地方后才发现,它是一架无人看守的升降式光梯。   神睐之梯不远处站着零散几个衣着寒酸的居民,他们眼巴巴地瞅着,眼底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可奇怪的是,没一个人靠近,更没一个人乘着神睐之梯前往上城区。   黎珀有些疑惑,直到他走近,瞥见那道虹膜识别系统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又是武器库那套。沉默一秒后,黎珀抬起手,点下识别按钮。   既然原主是上城区人,那应该也能通过检测吧。顶着周围人艳羡的目光,黎珀微眯起眼,查看识别结果。   只见光屏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识别失败】   不仅如此,还有一道冷漠的机械女声大分贝播报了一遍。   那一瞬间,黎珀愣了。原主不是上城区居民吗,为什么会识别不通过?与此同时,耳朵里传来一道身后人不屑的轻哼声。黎珀尬到头皮发麻,他往下扯了扯兜帽,迅速转身走人。   黎珀一边走一边思索,难道是因为原主被送到S区后,身份信息被更改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那位“义父”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回来。可既然如此,他要怎么才能进入上城区呢?   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黑市。   *   人类基地下城区,地下黑市。   “哟,想进上城区啊。”男人双手撑着桌面,吊起眼皮打量黎珀。察觉到黎珀是个omega后,他瞬间眯起眼,眼底折射出不怀好意的光,“怎么,想去碰个运气,傍个大款啊?”   黎珀不置可否,他垂下眼,淡淡道:“能做到吗?”   “能,当然能。但是……”男人伸出手指捻了捻,“价格可不便宜。”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如果你肯陪我……”   “别废话,”黎珀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开个价。”   “……没看出来,还挺辣啊。”男人悻悻地打消了那个下流的想法,他清清嗓子,干脆利落道,“一千星币怎么样?够便宜了,别家至少要一千三呢。”   黎珀撩起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砍价:“五百。”   男人压根没料到这omega居然不是冤大头,他瞬间急了:“五百?不行,我弄到这个可不容易,光是成本价就得600星币呢!这样吧,八百星币,怎么样?够便宜了。”   黎珀八风不动:“五百。”   男人一噎:“七百!”   “五百。”   “……一口价,五百五,要是还不行,那你就去找别人吧。”男人没脾气了,对面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除了五百之外啥都不会说,他甚至都怀疑这omega不是真心想买,是对家派来搞他心态的。   “五百,不行吗?”   “不行,都亏本了。”男人摆摆手,脸上表情很不耐烦。   “哦。”黎珀淡淡点了点头,他没停顿,也没纠结,直接转身就走。   “哎你这人,先别走!”男人没想到对方真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他赶紧叫住。等黎珀回头,他又不死心地确认一遍,“你是真想买?”   黎珀点头。   “行,就当送你个人情,五百卖你了。”说罢,男人心痛地点开星脑,露出收款账户。   见状,黎珀嘴角勾起,又心情很好地折返回来。   通讯器虽然不能连接星网,但最基本的交易功能还是有的。付完款后,对方递给他一枚小小的芯片。   “这枚芯片能干扰识别系统,你带在身上,肯定能进入上城区。”   黎珀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临走前,他甚至还礼貌地说了声:“多谢。”   男人抽了抽嘴角:“不客气。”   走出黑市后,黎珀松了一口气。看来讲价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难嘛,亏他还以为很难的样子,开口之前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   之前的他不缺钱,从来就是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压根没讲过价。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一贫如洗,唯一的一万星币还是靠不要脸挣来的,自然是能省就省,精打细算地花好每个币。   当然,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拿江誉的钱,等他有钱了,肯定会再连本带利地还给江誉。   揣着这枚小小的芯片,黎珀又返回到神睐之梯的位置。这次,他终于顺利地登了上去。   ……   蓝色链状数据流从眼前消失,黎珀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人类基地上城区的景象。   这里和下城区截然不同,下城区脏污、晦暗、老鼠满地爬,但这里却明亮、宽敞、到处都充满了科技感。这里没有下城区随处可见的砖瓦房,只有线条柔韧流畅的蓝白色建筑;也没有弥漫着恶臭味的下水道,只有被隐藏在地下的智能排水系统。就连衣着,上城区都吊打下城区贫民十条街。   只是隔着神睐之梯,贫富差距就如此悬殊,黎珀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扫了一圈周围,依稀记得这里是主城区。   他记性很好,当初在江誉办公桌上看见那张纸,他只瞥几眼就记住了大概。其中几处地点被黑色笔画了个圈,黎珀不懂江誉的意思,但他决定去看看。   在去之前,黎珀先找了一圈哪里有卖糖的。他本来不抱希望,但没想到最后他还真找到了兰登买的那种。   “这糖多少钱?”   “两百星币一包。”   “两百?”黎珀瞬间瞪大了眼睛。   “昂,嫌贵?买不起就不要来,这才几个子儿。”老板一脸鄙夷地打量着黎珀,似乎在怀疑这人是不是混进来的,否则为什么连包糖都买不起。   “……打扰了。”黎珀沉默一瞬,转身就走。   一想到兰登得干好几天才能买得起这一包糖,黎珀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他忽然觉得,S区也挺会压榨人的。   黎珀一边想,一边掏出通讯器,给兰登转了二百星币。毕竟,他真的很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这人情是用江誉的钱还的。   在钱转过去的下一瞬,兰登的消息就来了,黎珀随意一瞥:   兰登:【你这可太生分了啊,到底是不是朋友。】   黎珀:【你觉得不是?】   兰登:【……是!当然是!但是你分得这么清,我真的会伤心。】   黎珀:【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发完这条消息后,黎珀收起通讯器,继续赶路。   终于,黎珀来到了江誉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之一:斯尔曼工厂。斯尔曼工厂位于上城区边缘,离居民区很远。这里除了斯尔曼工厂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工厂,形成一块工业聚集区。   不过,江誉标记这里干嘛?   虽然这很可能与污染物无关,但来都来了,黎珀还是打算看一眼。斯尔曼工厂不小,他先是绕着整个工厂走一圈,数了数这里的门——一共三个门,前后两个大门,侧面一个小门。   从外表看,这座工厂平平无奇,实在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黎珀向周围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这是一座食品加工工厂,专门给上城区居民供应食物的。   难道是江誉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黎珀想不明白,但这座工厂保密性极强,他又进不去,只能找了块死角,蹲着盯斯尔曼工厂的侧门——直觉告诉他,要是真有什么,肯定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   不知不觉,黎珀一蹲就是一个下午。他腿都快蹲麻了,这侧门愣是啥也没有,别说车,连人都看不见一个。眼见着天就要黑了,黎珀看了眼时间,准备回S区。就在他想转身离开时,侧门忽然开了。   一辆小货车从里面驶了出来,驶出一小段距离后,货车忽然又在原地停下。驾驶室敞开,货车司机从车上下来,又进了侧门一趟。   黎珀的位置很隐蔽,从他的角度看,能清晰地看见货车司机的一举一动。司机下车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放过一丝细节。   忽然,他看见什么,瞳孔一缩——下车时,货车司机的衣服随着动作紧紧绷起,而衣服下,鼓起了一道很显眼的弧度。   ——那弧度的形状像极了手|枪的枪套。   要知道如今资源有限,人类基地更是严厉打击贩卖枪支弹药的行为,私人更是不允许持有枪支。如果斯尔曼工厂真的是一座简单的食品加工厂,那为什么送货员会持有枪支?   虽然不确定那就是枪套,但黎珀还是打算上去看看。货车已经驶出一小段距离,司机才刚进侧门,从距离看,无疑是黎珀离得更近。如果把握好时间,黎珀完全可以进入车厢且不被发现。   他决定作一回死。 第91章   十五米、十米、五米……   黎珀像一支离弦的箭,他小腿绷紧,肌肉发力,只一瞬便蹿到了厢式货车后门处。车厢没锁,他迅速拉开,敏捷地跳了上去。   跳上车厢后,黎珀双手按住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在厢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秒,黎珀忽然从夹缝中瞥见一道身影——那是司机正从侧门中出来,往后车厢的方向走。   “!!!”   那一刻,黎珀甚至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他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对准厢门的方向。虽然他不确定司机看没看见他,但潜在的威胁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一秒、两秒、三秒……每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黎珀的心跳声越来越激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厢门缝隙忽然变黑了,像是有人趴在上面往里看一样。   “咔哒——”忽然,落锁声传来,厢门被锁上了。   黎珀瞳孔骤缩,他握紧手|枪,一眨不眨地盯着厢门——难道被发现了?   就在他飞速思考着对策时,厢门那道缝隙突然又有光了。过了一会儿,货车重新启动,像是压根没发现他似的,照常往前走。   黎珀猛地松了一口气。   妈的,和江誉接吻的时候心跳都没这么快。   松懈下来后,黎珀扭过头,往车厢内部看去。天色已经黑了,车厢内部没有光线,压根看不清楚。黎珀只能凭触感判断,车厢里面的都是罐头。   也是,斯尔曼工厂是食品加工厂,运输罐头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如果仅仅是运输罐头,那为什么送货人还得持枪呢?也许不止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黎珀拿出通讯器,点开光屏。光屏的光不算很亮,但起码能勉强照亮身前这块距离。黎珀拿着通讯器,往身后的罐头堆里扫了一眼,发现这里有三种颜色的罐头。   分别是蓝色、黄色、黑色。   黎珀分别拿了一罐。他抽出匕首,轻轻撬开罐头。   蓝色罐头里面是青菜炒饭,青菜少得可怜,一罐里面只有几根,没看出来什么问题。黄色罐头里面是一种黄色的菜,看不出来是什么菜,但黎珀闻了闻,还挺香,给他闻饿了。   最后是黑色罐头。黎珀缓缓撬开,待揭开铁片后,他愣了愣。   这是……鱼子酱?   上城区都吃这么好吗?   黎珀酸了。他天天在S区啃大米,喝乱七八糟味道的营养液,本以为自己吃的是整个星际最好的,却没想到上城区居然更好,他忽然开始嫉妒起原主了。   就在他垂下眸,想闻一闻味道时,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这玩意儿好像是活的!   密密麻麻的黑色圆卵挤在铁罐里,正分泌出浊色黏液。黎珀将通讯器凑近铁罐,发现每个黑色圆卵中心都有个白色颗粒。它们缓缓蠕动着,在黎珀的注视下,个头饱满的卵居然开始吞噬其它黑卵!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卵,更不可能是某种可以吃的“罐头”。黎珀紧紧攥着铁盒,眼底思绪飞转。他又拿过一个黑色罐头,撬开——果然,都是被污染过的卵。   这些卵显然没被污染太久,也不具备什么杀伤力。黎珀把铁盖盖回去,又挑了一罐新的揣在口袋里。揣完后,他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斯尔曼工厂背后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以食品加工厂的名义培养污染物?以及……这些被初步污染的卵要送往哪里?   忽然,黎珀想起了第一次出任务那幕。那次是在一个废弃工厂,黎珀眼睁睁看见木箱内涌出大量被污染过的蜘蛛,这是不是有人在蓄意养殖污染物?   难道这些被污染过的卵,最后也要运到某处,被人饲养?   能做出饲养污染物这么疯狂的事,黎珀能想到的只有污沙会一个组织。而且把实验工厂就建在上城区,就建在人类基地高官眼皮子底下,也是有够大胆的。   不过黎珀目前最关心的不是这些,他最关心的是江誉显然也知道这些。在江誉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看了他放在办公桌上的地图,顺着标记地点找来了这里,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   他目前被关在货车车厢里,连要被带去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下车,也必定会打草惊蛇,要是打乱江誉的计划……   黎珀忽然有些后悔。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争取带给江誉更多有用的情报。   突然,货车停了。   黎珀神色一凛,他迅速拿起匕首,对准厢门的方向。他今天拿的这把手|枪不知道消不消音,他不敢贸然开枪,要是把人引过来就坏了。   厢门处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只听“啪——”一声,锁扣打开。司机双手拉门,才刚打开一道缝隙,忽然瞥见眼前一黑,一道人影从里面飞扑出来,重重砸向他!   黎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抵上他的大动脉,凶狠道:“这是哪儿?”   司机表面一副惊恐的模样,像是被吓傻了,嗯嗯呜呜地要回答黎珀。但背地里,他的右手却无声无息地探向后腰,想去摸手|枪。   “你想死?”忽然,脖颈处的匕首抵得更深。黎珀面无表情地一划,匕首瞬间见了血,“想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偷偷摸摸掏枪的是什么下场吗?”   瞥见司机惊惧的神色,黎珀满意地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很危险:“他死了。”   像是觉得威慑力还不够,他又补充:“我开了好几枪,最后一枪开在他脑袋上,然后就开花了。”   司机身子猛地一颤,他哆哆嗦嗦地摇头,似乎是在求黎珀放过自己。   黎珀不耐烦地啧了声,他掰过司机的头,朝他耳后看了一眼——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难道找错人了,不是污沙会?   黎珀心情不好,声音也骤然冷下去,他耐心告罄,抽出后腰的手|枪,抵在司机额头上:“赶紧说,别浪费时间。”   司机显然没料到黎珀居然也有枪,他脸色骤变,终于肯开口:“别杀我!这……这是下城区沙拉角。”   沙拉角?黎珀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来这里?”   “中……中转站。”司机抖着嗓子道。   “别结巴。”黎珀顶了顶枪,“中转什么?最终要运到哪儿?”   “中转货物,运到八三……”司机忽然一顿,紧接着,他像拖长音般慢了下去。黎珀耳朵一动,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瞬间闪身一躲!   “啊——!”   原地,司机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黎珀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凌厉,他飞速回头一瞥,在看清身后场景时脸色一变——身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多出来两个人,而且这两人手里都有武器!   他不再犹豫,拔腿就跑。   他从没来过下城区沙拉角,也压根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能凭借直觉狂奔。身后传来一道道射击的声音,黎珀灵活地借助墙体躲避,但掩体太少,这里的街道又太空旷,黎珀就算跑得再快,也敌不过子弹的速度。   “砰——”   猝然间,黎珀小臂中了一枪。   他眉心紧紧皱起,额头因痛苦浮现出一层冷汗,但他奔跑的速度并没有慢下去,反而跟不要命似的越跑越快。   沙拉角分为两半,一半是居民区,一半是工业区,刚刚黎珀遇袭的位置正处在工业区。狂奔好几分钟后,他终于跑到了居民区的位置。   但局势没有因此改善,身后两人愈发穷追不舍,压根没有要放过黎珀的意思。黎珀口腔里逐渐浮上一层血腥味,他明白这样下去体力绝对会被耗尽,于是,下个分岔口,他倏然停下脚步,倚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待身后那两人追上来后,黎珀躲在角落里,抬起右手,稳准狠地朝右边那人开了一枪。   “砰!”   男人要害中枪,迅速倒了下去,另外一人反应极为迅速,他躲过黎珀射来的子弹,飞速倚靠在墙后。   “操!”黎珀低低咒骂一声,表情极为烦躁。他知道这是他最轻松的一次机会,再想杀了对面就难了。   要是对面是污染物就好了,他想。污染物可以使用精神力,不像人,只能用信息素,距离远了就用不了。   “砰!”   又是一枪,打在黎珀面前的墙体上,离黎珀只差几厘米。黎珀定了定神,如今干耗下去不是办法,对面反应极为迅速,一看就是专业训练过的,自己这半吊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等回S区,一定要让江誉教他怎么打枪。   黎珀一边想,一边飞快抬起手,朝男人的方向开了一枪。趁男人低头躲避,他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经过黎珀坚持不懈的锻炼,他的跑步速度终于赶得上S区大部分alpha了。此刻,他跑起来像兔子一样,敏捷又狡猾,躲过了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射击。   但他左手小臂中枪,血一直往外流,就算速度再怎么快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在下一个分岔口时,他迅速朝左侧那条道奔去,然后飞快地推开一家住户的房门,熟练地藏了进去。   “咳咳……”黎珀撑着房门不停咳嗽。他跑了太久,连唾沫里都有血腥味。再加上他中枪了,体力透支非常严重,全靠意志力强撑。   就在这时,黎珀身后传来了一道很浅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我受伤了,先借你家躲一下,马上就走。”黎珀一边咳一边解释。   忽然,手边多了一杯温水。   那人摸索着走到他旁边,一边递水一边问:   “黎珀,是你吗?” 第92章   那道声音极为耳熟,黎珀只顿了一秒就立刻反应过来,他侧过身,有些惊讶道:“鱼三?”   “真的是你,”鱼三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惊喜,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与此同时,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脚步声。黎珀神色一凝,他抬起手,食指抵上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   鱼三立刻噤声。他看不见,但听觉很敏锐,几乎立刻察觉到了门后存在的危险。黎珀单手撑门,面色凝重地瞥了房门一眼,随后走到鱼三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鱼三一脸认真地点头。   “砰——”   转瞬间,房门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来人满身都是杀气,进门后,他扫了房间一眼,却只瞥见一个正端着杯水的瞎子。   “喂,你这儿刚刚有没有人进来?”   鱼三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没有。”   男人看这瞎子声音不颤,腿也不抖,心底也没怎么怀疑。换做平常人,要是真有什么,早就被吓尿了。思及此处,他一脸轻蔑地瞥了鱼三一眼,旋即转过身,马上要走。   握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男人随意一瞥。忽然,他瞥见什么,瞳孔狠狠一缩——门板上有个带血的手掌印!   大脑警报系统疯狂作响,男人神色瞬间变得狠戾。他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刚要抬起枪,腹部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只一瞬,他脸色骤变。手|枪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咬紧牙关抬起,刚要冲着瞎子扣动板机,手腕却又传来一抹剧痛。鲜红的血液顺着弹孔流出来,手腕瞬间废掉,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根本没有力气开枪。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暗处蹿出来,紧接着,一道滚烫的枪口抵上了他的额头。   “把枪扔了,还有,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见状,男人闭了闭眼,扔掉手里的手|枪。他缓慢地抬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您能不能先把枪放下?等你放下我就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黎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几秒后,他敛起眸,缓缓垂下枪。   就在黎珀动作的下一瞬,男人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他侧抬腿,猛地朝对面踢去。与此同时,他左掌也弯成钩状,要去夺黎珀手里的枪!   黎珀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他眸色一沉,侧身避过男人的袭击,下一秒,他一个回旋踢,直接把男人踹得后退半步。同一时刻,男人夺枪的动作也被对方截断,黎珀盯着他的手掌,面无表情地开枪——   “砰!”   男人左手手掌瞬间被洞穿。此刻,他两只手都废了,连腹部也受了枪伤,再没能力反抗。灼热的枪口再次抵上他额头,这次,还伴随着一道屈辱的命令:“跪下。”   黎珀盯着眼前一脸不情愿的男人,脸上表情很淡。下一秒,他移开枪口,朝那人膝盖处开了两枪。   “砰——”   膝盖触地声传来,黎珀垂下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那些货是干什么的,要运往哪里?”   见躲不掉,男人只能招供:“是养殖用的,要运往人类基地外面的工厂。”   “具体点,什么工厂?”   男人摇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中转和看守。”   黎珀闻言眯了眯眼,他上前一步,用枪口抬起男人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八三……”   话音落下,男人瞳孔猛地收缩一瞬,虽然他有意掩饰,但黎珀立刻意识到他在说谎。他脸色骤冷,盯着男人的视线也阴沉下来:“说实话。”   迎着这道目光,男人倏然打了个激灵。知道糊弄不过去,他终于肯说实话:“你不是知道么,就是八……”   忽然,他就像被鱼刺卡住脖颈的鸭子一样说不出话来了。他脸色迅速涨红充血,眼球也爆出数根血丝,渐渐地,他脸色发青发黑,全身上下都在不停痉挛,还没等黎珀搞清楚状况,他突然白眼一翻,死了。   “……”   黎珀沉默几秒,他走上前,用枪口拨开男人耳后的头发。视线扫过,他眼眸骤然一沉——这人耳后有黑色沙漏纹身。   所以,这确实是污沙会的手笔。只不过之前那个司机不是正规成员,而这个是。   在黎珀垂眸思索的时候,一旁的鱼三终于鼓起勇气凑了过来。刚刚那一茬,他都快吓懵了,在他印象里,黎珀就是个天真单纯的omega,压根不会开枪。刚刚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鱼三还以为黎珀中枪了,他连跟那人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直到后面黎珀的声音响起,鱼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开枪的好像是黎珀。   这一事实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omega的认知,鱼三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手里水杯的水都凉了,他才大着胆子凑过来。   察觉到鱼三靠近,黎珀停下思考。他瞥了眼身前的一片狼藉,有些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我把你家弄脏了。”   “没事没事。”鱼三赶紧摆摆手,停顿一秒后,他试探着问,“这人是死了吗?”   黎珀淡淡地“嗯”了一声。   鱼三有心遮掩,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不过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黎珀身上的伤:“你哪里受伤了?我给你找点药。”   黎珀垂下眸,瞥了眼还在流血的小臂:“左手手臂中弹了。”   “……?!”话音落下,鱼三呼吸一滞。再开口时,他声音明显乱了不少,还掺杂着浓浓的担忧,“你怎么不早说,快,我带你去找医生。”   “那这尸体……”   “不要管了,你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   地下诊所。   黎珀死死咬着纱布,连太阳穴都爆出好几根青筋。他满脸都是汗,眉头紧紧皱着,脸上表情极为痛苦。由于失血过多,他面色变得十分苍白,像张薄纸一样脆弱。   此刻,地下诊所的医生正拿手术刀割开他小臂的皮肤,取出嵌在肉里的子弹。   “黎珀,你疼就喊出来吧,不要憋着。这里没有麻药,只能委屈你了。”鱼三内心的担忧溢于言表,他守在一边,却看不见,只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都快急死了。   可黎珀依旧一声不吭,他牙关酸涩,痛得差点昏过去,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偶尔几声抑制不住的闷哼。   “当啷——”   终于,子弹取出来了。   嘴里的纱布被取下,黎珀靠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闷闷地喘气。他呼吸间有浓重的铁锈味,喉咙连咽一下唾沫都会痛。   这趟简直亏麻了。 第93章   鱼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看不见,只能忧心忡忡地问医生:“他的伤严重吗?多久愈合?会留疤吗?”   医生是个beta,他瞥了鱼三一眼,表情忽然有些微妙。说实话,他这地下诊所开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组合——一个瞎了的alpha带着中枪的omega来取子弹。   啧啧啧,这omega不太一般。   医生还是有职业素养的,他没多问,只道:“看他身体恢复能力了,快则一周,慢就一个月。”   鱼三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松开,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黎珀,但当着外人的面,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于是,他只沉默几秒,就又道:“好,那这边治疗费用是多少?”   医生波澜不惊地开口:“两千星币。”   “……多少?!”鱼三懵了,他过度震惊,连尾音都猛地拔高上去。他知道地下诊所黑,却没想到居然这么黑,只是花半小时取个子弹而已,居然收他两千星币。   黑,太黑了!   鱼三肉痛得很,虽然他失去了有关S区的大半记忆,但还记得当初在S区一个月也只赚三千。而现在他是无业游民,整天就靠之前攒的那点老本活,这医生狮子大开口,是想掏空他的家底啊!   不过在鱼三眼里,什么都没黎珀的伤重要。他表情只扭曲一瞬,就又恢复镇定:“……两千是吧,行,我现在付。”   “等等。”忽然,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黎珀疲惫地睁开眼,他撑起手肘,支起上半身,有些虚弱地坐在病床上。他嘴唇发白,眼皮半垂,脸上没什么精神,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从兜里掏出通讯器,冲医生淡淡道:“我来付。”   鱼三立马不赞同地阻止:“你好好休息,我来付就行,这也没几个钱。”   “不,”黎珀坚持,“我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不能再麻烦你了。”说完后,他干脆利落地付掉了那两千星币。   “……”   鱼三表情有些失落,他不想和黎珀太生分,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这条命都是黎珀给的。但黎珀不要,他就只能自闭地缩在角落里,一个人闷闷不乐。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黎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盯着鱼三的脸,有些好笑道:“你饿吗?”   鱼三摇摇头:“不饿。”   下一瞬,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头:“你饿了?”   黎珀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那我去给你找吃的。”鱼三一扫之前的失落,瞬间精神起来。他迅速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就在快走到病房门口时,突然“duang——”一声,他的腿不小心撞倒了某样东西。   声音传到黎珀的耳朵里,他沉默一瞬,开始反思起这个要求对行动不便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过分。   鱼三也尴尬极了,趁黎珀没说话,他手迅速摸索到门把手,没有丝毫停顿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医生:“……”   他瞥了眼一脸虚弱的黎珀,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是你的alpha?”   闻言,黎珀眉梢微挑,他有些诧异地问:“像吗?”   医生果断摇头:“不像。”这omega长得过分漂亮,身上的气质也很独特,一看就不是下城区人。那个alpha虽然长相也不错,但就算没瞎,他也感觉对方配不上omega。   听到答案后,黎珀淡淡一笑:“确实不是。”   医生还想再聊些什么,但黎珀却显然没有要聊天的想法,他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就又道;“医生,你这边有那种精神力检测仪器吗?”   “有啊,当然有。”见又有赚钱的机会,医生眼睛都亮了,“有两种仪器,一种是普通版,检测范围小,价格低,检测一次三百星币。另一种是精密版,尖儿货,我花大价钱淘来的,检测范围涵盖全部等级。当然,也贵一些,检测一次五百星币。”   黎珀没有一丝犹豫:“要五百那种。”   “好嘞!”   “对了,这检测结果会上传到星网上吗?”   “当然不会,”医生冲黎珀挤了挤眼,“你猜我这儿为什么收费比其他地方高?就是因为啊,这多出来的一部分是封口费。”   因为你心黑,黎珀默默吐槽。   精密小巧的仪器很快被送到黎珀手里,医生拿起两颗芯片,分别贴在黎珀左右两侧太阳穴上。   “大概三分钟出结果。”贴完芯片后,医生贴心地转过身,避开病人隐私。   仪器上有个巴掌大的显示屏,起初,那显示屏上只有一条直线。随着被贴上芯片,那条直线也开始波动起来,呈不规则的波浪状。黎珀一脸好奇地盯着这台仪器,脸上表情跃跃欲试。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时间到了。   可奇怪的是,显示屏上的曲线仍在波动,像是还在读取着什么。黎珀盯着它,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目光也由期待慢慢转变为幽怨。   这是被坑了?   黎珀忍了又忍,终于,他忍不住了,想把医生叫来质问。就在他刚张嘴出声的前一刻,余光忽然瞥见显示屏的界面变了。   他漫不经心地垂眼一瞥,下一秒,黎珀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那股虚弱感一扫而光,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瞳孔扩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   他这是在做梦吗?   还是机器坏了,检测结果不准确?   要不然,他怎么能看见显示器上写着两个字母——SS?   被馅饼砸中的黎珀忽然一阵恍惚,他面无表情地锤了下头,有点痛。接着,他又伸出手,戳了戳还覆着纱布的伤口。   ……草,疼得他魂儿差点没了。   这抹尖锐的疼痛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盯着显示屏上【精神力检测等级:SS级】字样,还是觉得有些虚无缥缈。   思索一秒后,黎珀侧过头,幽幽地问:“医生,你这仪器真的准吗?”   “准啊,怎么不准,”医生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脸苦口婆心地劝说,“没事儿,咱们都是普通人,一般普通人能达到C级精神力就不错了,E级、D级更是一大把呢!而且你还是个omega,精神力低点再正常不过了,你又不考军校,要那精神力有啥用?”   “……”黎珀欲言又止。   察觉到黎珀的表情,医生又道:“放心,我们这儿假一赔十,如果你发现检测结果有问题,到时候拿着正规检测单来找我,我给你退五千星币,怎样?”   黎珀抿起唇,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交钱?”医生一边说,一边迅速点开星脑。   “……嗯。”   付完五百星币后,黎珀托着下巴,盯着账户里剩余的六千八百星币,脸上表情十分苦恼。   这才刚出来一趟,就花了三千二百星币,是不是太能挥霍了……   黎珀精神大起又大落,起的是精神力,落的是一天就消失了三分之一的账户余额。就在他默默叹气时,鱼三终于回来了。   他摸索着来到病床前,递给黎珀一袋子吃的:“可能不太好吃,你别嫌弃。”   “多谢。”黎珀接过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在看清里面躺着盒黄色的罐头时,他脸色瞬间黑了。   这盒黄色罐头和他当初在货车车厢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大概率是斯尔曼工厂生产的。此时此刻,他口袋里正躺着一盒黑色罐头,黎珀清晰地记得他在黑色罐头里看见了什么。   饥饿感瞬间消失了,黎珀什么食欲都没了。他轻轻合上袋子,放在床头。   “不喜欢吗?我再去买。”鱼三没听见包装袋打开的声音,他以为黎珀不喜欢,转身又要去买。   “不是,”黎珀叫住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我伤口疼,不太想动。”   “这样啊……”鱼三恍然大悟,他不再勉强,只是脸上又露出担心的神情。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黎珀看了眼时间,准备回S区。回去之前,他得再去鱼三家里一躺,处理那具尸体。   思及此处,黎珀没什么犹豫地开口:“鱼三,我们走吧。”   黎珀的话太突然,以至于鱼三一开始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当即拒绝:“不行,你身上还有伤,还得在这里先住一晚。”   医生在一旁附和:“是啊,住一晚也不贵,才一百星币。”   黎珀:“……”   出任务时暂时住在外面是常事,这点黎珀也知道。但要是白天回去,会不可避免地碰到alpha。他手臂受伤,衣服也很脏,要是被别人碰见,或许会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现在是深夜,这个点回去应该碰不上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还是坚持:“不行,我得回去。”   鱼三拗不过他,也没资格管他,只能同意。黎珀捎上那包吃的,又跟着鱼三回到了他家。   才一进门,黎珀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屋里没开灯,鱼三摸索着把灯打开,黎珀垂眸,这才意识到他踢到了尸体的头。   “……”说实话,有点瘆人。   鱼三眼睛看不见,行动也不方便,黎珀独自一人完成了清理。尸体被他扔到隔几条街的下水道里,处理好痕迹后,他又折返回来,准备问鱼三一些问题。   “你听说过名字里有‘八三’两个字的地点吗?”   鱼三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斯尔曼工厂生产的黑色罐头……”忽然,黎珀意识到什么,倏然噤声,“抱歉,一时忘记了。”   “没关系,你还记得我,这就足够了。”鱼三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很了解斯尔曼工厂,只知道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食品加工厂,在上城区很有名。”   鱼三没说,他为了买到那罐罐头,跑了好几个地方,光那一袋子东西就花了大几百星币。   但黎珀知道,所以他没打算要:“好,今晚多谢你帮我,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鱼三急忙拿过袋子,要塞到黎珀手里。下一秒,他忽然想起黎珀手臂受伤,提东西会疼,于是动作猛地顿住,“……没事,下次再见。”   “好。”   *   S区。   时间太晚,黎珀没去归还武器,而是第一时间跑回宿舍冲了个澡。沾着血的常服被褪下,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把其余地方洗净。   洗完后,他套上白色衬衫,又从原本的衣服里掏出那一小盒黑色罐头,有些苦恼地盯着。   说实话,他压根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玩意儿揣在身上,估计是脑子抽了吧。报应就是,这东西现在就像个烫手山芋,甩也甩不掉,连扔都不知道扔在哪儿。   当晚做梦,他就梦见这玩意儿在他床上孵出了一窝漆黑的触手,把他吓了一大跳。   次日一早,他刚要去归还武器,却忽然收到了江誉的视讯,对方让他去黑塔一趟。   黎珀皱眉,他不懂江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他头一次拒绝了:“我可以不去吗?”   江誉当时的表情强势又冷淡:“不可以。”   “那你来找我,否则我不见你。”   就在黎珀以为江誉要拒绝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好。”   ?????   黎珀惊恐地睁大眼:“什么意思?你要来我宿舍找我?”   江誉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黎珀以为江誉疯了,他住的可是omega宿舍,江誉是个alpha,能随便进他的宿舍吗?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黎珀忽然悟了,江誉这是激将法,要的就是他主动送上门,他才不会上套呢。   “好啊,我现在就在宿舍等着你,快来。” 第94章   视讯被江誉默不作声地挂断了。黎珀瞥了一眼光屏界面,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但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很快被他抹去,黎珀垂下眸,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匕首和手|枪。他垂下手,拿起匕首,流畅地插入腰侧的匕首鞘里,又拾起手|枪,准备拿着出门。   本来他立马就要走的,但临走前,他忽然饿了,于是又停下来,喝了袋营养液。他动作散漫,脸上也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似乎压根没把江誉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那可是S区位高权重的作战官,怎么可能主动来omega宿舍找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这样,黎珀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喝完了整袋营养液。喝完后,他站起身,终于准备出门。   就在他刚要迈开脚的前一刻,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响动。那一刹那,黎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死死地盯着房门,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下一秒,有人敲了敲门。   那道敲门声不轻也不重,但听起来莫名有种威慑感。来人似乎没什么耐心,他只轻叩两下,就再没了动作。   黎珀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他眸色一凛,一个箭步冲到床头柜前,眼疾手快地拉开柜子,把手|枪放了进去。就在他要推上柜子的前一秒,门忽然开了。   “???”   黎珀瞬间僵在原地。此时此刻,他在意的居然不是江誉怎么能突然进来,而是对方居然能直接进他宿舍。作战官的权限都这么大的吗?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背对着江誉,内心慌得不行。但表面上,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仅如此,他还欲盖弥彰地从柜子里拿出一袋营养液。   推上柜子后,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一边用手指夹着营养液,一边盯着门口那人,似笑非笑道:“长官,我还没同意让你进来呢。”   江誉脸上表情很少,他瞥了黎珀一眼,只问:“你昨晚在干什么?”   “……”黎珀没想到江誉这么单刀直入,他沉默几秒,最终走到他身前,停下脚步。在江誉的注视下,他把手伸向口袋,从里面摸出几颗糖,递给他:“去了一趟上城区,买了包糖,这也不可以吗?”   江誉不置可否,他淡淡盯着黎珀的眼睛,又道:“你凌晨三点才回S区。”   话音落下,黎珀唇角微不可察地僵了僵。但眨眼间,他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没想到长官对我的行踪这么关心,连我几点回来的都知道。”   停顿几秒,他又一脸不在意地反问:“凌晨三点回来很奇怪吗?我那么久没回家,多逛逛怎么了。再说了,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凌晨三点只是夜生活的开始。”   黎珀说得头头是道,越来越飘。随着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下,黎珀抬起眸,突然发现江誉的脸色有些冷。   他怂了,立刻闭上嘴,不再吭声。   江誉眼底没什么温度,他垂下眸,扫了黎珀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这趟本来也只是为了确认黎珀安全,没问题后,他挪开视线,转身要走。   “等等。”忽然,黎珀想到什么,拦住他。   江誉站在黎珀的左前方,黎珀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剧烈且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一白,藏在衣袖下的手臂不自觉抖了抖。   为了不让江誉察觉出异样,他咬牙忍下那抹疼痛,在对方瞥向他的那一刻,他甚至还有心情笑;“等一下,我还你外套。”   江誉一顿,旋即淡淡地“嗯”了声。   “对了,再帮我拿一下营养液,谢谢。”   黎珀神态自若地把营养液塞进江誉手里,顶着江誉犹如实质的目光,他转过身,走到衣柜旁,拉开。   他衣服很少,只有寥寥几件,就这几件里还有三件是江誉给他的。有兜帽的那件被他挂到最左侧,大几码的白衬衫被他挂到最右侧,那件外套被他洗干净挂在中间。   取出外套时,黎珀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一般人都是把外套挂在左手臂弯里,然后用右手推上柜门。但黎珀不一样,他先是别扭地把衣服弄到右手臂弯里,然后再空出手去推柜门。还好他背对着江誉,对方看不见,要不就露馅了。   在他取衣服的间隙,江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黎珀给他的感觉和初见时不一样了。   初见时,黎珀和大部分omega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但江誉是不在意别人外貌的,在他眼里,再漂亮的omega都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而现在不一样了。他能看见那漂亮且极富张力的肩胛骨、被腰带勒紧的腰线、流畅的腿部线条……就连腰间别着的匕首鞘都十分恰到好处。   “长官,你别这么看着我。”黎珀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跟前,他眨着睫毛,不紧不慢道,“我会误会的。”   紧接着,他抬起手,把衣服递给他。   江誉表情依旧很淡,似乎压根没被黎珀这句话影响,但是他的身体却慢慢紧绷起来。   待江誉接过衣服后,黎珀伸出手,将白皙的掌心摊到江誉面前:“我的营养液。”   闻言,江誉垂下眼,有些冷淡地问:“没吃饭?”   “嗯。”黎珀微微一笑,“长官难道也饿了吗?要不然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就让给你,怎么样?”   江誉眼底看不清表情,他只把营养液还给黎珀:“喝了。”   黎珀一愣:“现在?”   “嗯。”   “……”   黎珀当场石化。他才刚喝完一袋,现在肚子还是鼓的,怎么可能喝得下。而且江誉正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他虽然脸皮不薄,但被人这么看着,他还是做不出吮吸营养液的动作。   思绪流转间,黎珀忽然莞尔:“长官,你是在暗示我吗?”   江誉沉默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黎珀并不在意,他自顾自说下去:“你明知道我是个omega,还让我当着你的面喝营养液。”   停顿几秒,他唇角微微翘起,语气里也带了点轻佻:“你可以直接明示的,别说吸营养液了,就是吸点别的什么……”   “黎珀,”下一秒,一道冷肃的声音蓦然打断他,语气里隐隐含着警告,“别太随便。”   “哦,”黎珀秒变脸,“那你快走,我要饿死了。”   江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静静地盯着黎珀,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猛地在黎珀眼底泛起一阵波澜。他抬起眸,有些无措地看向江誉,不懂他发现了什么。   忽然,他想到什么,猝然回眸——果然,垃圾桶里正躺着一个空了的营养液袋。   “……”   这里的垃圾每天凌晨全自动清理,也就是说当日的垃圾绝对不会留到第二天。此刻,垃圾桶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空袋子,代表着什么昭然若揭。   黎珀静了几秒。几秒后,他侧过头,脸上还是浑不在意的表情:“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坚持让你走?”   江誉不置可否。   “因为……”黎珀停顿几秒,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江誉唇上,“因为我一看见你,就想亲你啊,长官。”   话音落下,他靠近一步,右手攥紧江誉的领带,又亲了上去。不过这次他明显心不在焉,亲得很浅,也很敷衍,只嘴皮若即若离地贴着,并没有要进一步的念头。   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逼江誉离开。   果然,江誉周身气压瞬间变得极低。虽然之前3号训练场那次两人已经结结实实地亲过了,但这次没有信息素影响,黎珀也很清醒,他无法接受这么亲密的行为。   下一刻,他没怎么思考地握上黎珀的手臂,冷静地扯开他。   “……!”   令江誉意外的是,黎珀反应极大。他浑身一抖,脸色全白了,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冷汗从额头渗出来,但他却极力维持着镇静的模样,若无其事道:“长官,你捏疼我了。”   江誉清楚地知道他根本没用力,黎珀这个反应只能证明一点——他手臂上有伤。   意识到这点后,江誉脸色瞬间变得极冷,他强势又不容抗拒地要求黎珀把袖子拉上去,露出左手手臂。   黎珀白着一张脸,淡淡问:“如果我说不,你会强迫我吗?”   江誉盯着他,声线很冷:“你应该知道,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闻言,黎珀忽然笑了,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你是在以作战官的身份命令我吗?”   “……是。” 第95章   声音落到黎珀的耳朵里,他并没太大反应。痛感自小臂蔓延上来,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那张漂亮的脸都被冷汗洇湿了。   但就算这样,他表情也没变,只反手把营养液扔到床头柜上,然后垂下眸,慢慢把左手手臂处的袖子捋上去。   小臂被绷带牢牢包裹着,黎珀缠得很敷衍,只绕了两三层。江誉力道不重,伤口并没裂开,只是被不轻不重地扯了扯。但对黎珀来说,这已经够要命了,他本就不是耐疼体质,唯一能做的只有忍。   “看完了吗?”   黎珀攥着衣袖,有意无意地往下遮了遮。说完后,他若无其事地扯下衣袖,准备把江誉赶走。   下一秒,他的右手被江誉无情地拂开。   “……”黎珀表情顿住,他掀起眼皮,没什么气势地瞪了江誉一眼。   江誉压根没理黎珀,此刻,他垂下眸,盯着黎珀手臂上的绷带,表情十分冷硬:“怎么弄的?”   黎珀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听见江誉问他,他只半真半假地笑了笑:“这个啊……说来话长。”   “我去上城区买糖,然后没付钱,被人追了好几条街。最后,我寡不敌众,一不小心吃了个枪子儿。”说完,黎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江誉,“真的不吃吗?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江誉盯着满嘴跑火车的黎珀,脸色很不好看。他不想和黎珀废话,但对方这话忽然让他想起什么,于是唤出星脑,调出某人的消费界面。   瞥了一眼后,江誉神色更冷。黎珀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他嘴唇刚动了动,却突然瞥见江誉一脸漠然地开口:“昨天花了三千二?”   “……?!”   黎珀表情裂开,他不再游刃有余,而是满脸羞恼地质问,“你怎么能随便查我的消费记录,这是我的隐私!”   当然,黎珀在意的并不是查记录本身,而是他偷偷用江誉的钱被发现了……   江誉面无表情地关上光屏:“S区作战员没有隐私。”   “没个屁,”黎珀小声道,“那些作战员去嫖你都不管,偏偏来管我花了多少钱。”   黎珀故意曲解江誉的意思,试图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可江誉脸色并没什么波动,他只静静地盯着黎珀,半晌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黎珀抿着嘴,赌气似的一声不吭。   “因为你这次任务的队友死了。”   话音落下,黎珀猝然抬眸。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江誉,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两人生命体征消失的时间在今天凌晨三点钟,而你刚好在凌晨三点回到了S区。”江誉点到即止,他淡淡地看着黎珀,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黎珀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我杀了他们?”   江誉不置可否:“所以,你昨晚去了哪里?”   “……”黎珀抿起唇,幽幽地盯着江誉的脸,似乎在思考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万一这是江誉编出来诈他的呢?但理智告诉他,江誉不可能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江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黎珀一直没什么反应,他耐心告罄,直接拨开他,朝床头柜走去。   既然黎珀拿的营养液是障眼法,那这里一定有别的什么。   就在他手按在床头柜上的那一秒,黎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想也不想,直接一个箭步冲到床头柜前,一屁|股坐江誉手上,拦住他:“长官,你到底懂不懂尊重omega隐私啊……怪不得没人要。”   黎珀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几乎是嘀咕出来的,可即便这样,江誉也清晰地听到了。那一瞬间,他垂眼盯着黎珀,目光突然变得十分危险。   那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只一瞬,江誉神情便又恢复如初,他冷淡地垂下眼,抽出手,拍了拍黎珀的腰:“下去。”   黎珀没有让步:“你这是不尊重我。”   江誉沉默几秒,终于,他掀起眼皮瞥了黎珀一眼。还没等黎珀看清这抹视线,忽然惊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臂箍住了,紧接着,一股力道提着他的腰,硬生生把他从柜子上摘了下来。   就跟摘朵花一样轻松。   下一秒,柜子被拉开,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呈现在两人眼前。   黎珀:“……”   瞥见那把手|枪的一瞬间,江誉眼底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他拿过手|枪,取出弹匣看了眼:“你精神力不是E级。”   黎珀神色变幻几瞬,最终归于平静:“你就这么笃定这枪是我开的?”   江誉盯着他,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好吧,”黎珀兴致缺缺地垂下眼,他眼睛一转,又从腰侧拔出匕首,硬塞给江誉,“那你顺便帮我把武器还了吧,我困了,想睡觉。”   说完后,他没再看江誉,自顾自往床边走去。直到坐到床边,他扯过枕头抱在怀里,江誉的视线还没离开。   随着黎珀的动作,江誉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他的床铺。S区宿舍都是统一规格的,没有特殊对待一说,就连江誉的也一样。但江誉的床绝不会像黎珀这样凌乱。   床单被蹭出一道道褶皱,枕头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被褥也没叠,凌乱地堆在床上,甚至有一角垂下去,差点触到地。   江誉的眉心渐渐拧紧了。在他眼里,只要是白天,被褥都该叠成豆腐块才行,枕头也得摆正,就像在军校里要求的那样。而不是眼前这张床,跟个狗窝一样。   黎珀对江誉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把手伸到裤兜里,掏出一块糖,剥开糖纸含到嘴里。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下巴搁在怀里的枕头上,声音含糊不清:“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誉垂下眼,盯着黎珀的视线有些复杂。他很少这么有耐心,也很少去浪费时间。明明他有更强势的手段逼黎珀开口,或者直接派人去调查,但莫名其妙地,他有些不愿意这样做。   同时,他隐隐觉得,黎珀这脾气是被他惯出来的。曾经这omega装乖的有多像,如今的他反差就有多大,态度也越来越嚣张。   见江誉一直不说话,黎珀以为他生气了。他仰起脸,眨着眼睛注视他。出乎意料地,他没从江誉脸上看见不耐烦的表情,反而窥见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无奈。   黎珀好新奇,他下巴顶了顶枕头,忽然坏心眼地眯了眯眼。下一秒,他含着糖,微微一笑:“长官,你别生气,我说还不行嘛。”   江誉垂眸看他。   但黎珀话还没说完,停顿片刻,他伸出右手,拍了拍身侧的床铺:“你先坐下,你太高了,我总是仰着头,脖子会酸。”   江誉瞥了眼黎珀乱糟糟的床,似乎有些嫌弃。他在某些方面有洁癖,连别人的私人物品都不会碰,更别提床这种代表着某种隐晦意味的亲密的东西。   察觉到江誉的不情愿,黎珀脸色一黑,他舔了舔舌尖上那块糖,有些危险地盯着江誉。   最终,江誉还是蹙着眉坐下来——房间里并没有任何能坐的椅子,他警告似的瞥了一眼黎珀:“够了吗?”   ——这是让他别得寸进尺的意思。   可黎珀偏要得寸进尺。手臂处的痛感差不多消了,他也有心情来做一些额外的事了。于是,他笑眯眯地盯着江誉看了几秒,然后倏然一滚,直直滚到江誉身上。   枕头被他扔在一旁,他不知何时坐到了江誉腿上。在坐上去的那刹那,他能察觉到江誉的大腿肌肉瞬间绷紧了。   顾忌到黎珀的伤,江誉没有立刻推开。他只寒着脸,一脸冷漠地呵斥他下去。   黎珀浅茶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底有一片小小的倒影。他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大,专注看着某个人时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江誉的警告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黎珀依旧我行我素,裹着一阵细风凑近他。   他什么都没说,脸上也什么表情都没有,只缓慢地凑过去,毫不费力地撬开江誉的唇缝,把那颗甜到发腻的糖渡过去。   裹着黎珀温度的糖被塞到嘴里,江誉眼底瞬间波动了一瞬。还没等他给出反应,嘴唇忽然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   黎珀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眼底看不出情绪:“不是想知道我昨晚去干什么了吗,咽下去,我就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加一句:“真的,全都告诉你。” 第96章   作为堂堂作战官,江誉是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获取消息的,更别提这糖沾染了黎珀的体温和唾液,还被他含了那么久,表面的糖液都快融化了。   甜腻腻的糖被滑腻的舌尖顶进嘴里,一时间竟分不出来哪个更甜,只不过后者很快抽离出去,只留下半块被吃过的糖。江誉眉心拧紧,脸色冷下去,盯着黎珀的视线也没什么温度。   黎珀没后退,他依旧跨坐在江誉身上,弯着眼睛看他。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江誉真生气了,大可以直接把他扯开,或者掏出后腰的手|枪给他来一枪,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冷冷地看着他。   两人在无声的对峙。黎珀的睫毛很规律地眨着,眼珠一错不错,专注地和江誉对视。不知不觉,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滚烫,里面有某种浓稠的暗示意味。   忽然,黎珀像受了刺激一样,睫毛微微颤动起来——他瞥见江誉的喉结滚动了一瞬。   捂住江誉的手缓缓松开,他咽了口唾沫,很冷静地问:“甜吗?”   江誉毫无温度地盯着他,语气淡漠道:“下不为例。”   黎珀却像是压根没听见一样,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江誉的喉结。下一瞬,一股力道猛地攥住他的手,对方下手不轻,他感觉骨头要被掰折了:“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江誉很少带着情绪说话,身为作战官,他考虑的往往先是整个S区,然后才是他个人,他几乎不说这种个人情绪极重的话,但黎珀太得寸进尺了,简直在一步步挑战他的底线。   “疼……”黎珀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听上去很可怜。   “还知道疼?”江誉语调很冷,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渐渐松开手,任由黎珀把手抽回去。   黎珀重重点了点头:“长官,你是不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啊?我好歹还是个omega,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话音落下,他似乎听见江誉冷笑了下。他顿时竖起眉,疑心很重地朝对方瞥了一眼。可江誉脸上并没什么表情,黎珀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他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我腿上下去。”   黎珀却只是侧了侧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转头盯着江誉,一脸认真地问:“你不喜欢吗?”   江誉没有开口,他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底情绪藏得很深。   “那你喜欢什么?”黎珀又问。顿了顿,他盯着江誉的眼睛,开玩笑似的说,“喜欢我吗?”   声音飘在半空中,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寂静得可怕。   在对上江誉视线的前一秒,黎珀忽然不咸不淡地笑了下,他翻身从江誉腿上下来,几步走到床头柜前,打开第二层抽屉,把里面的黑色罐头扔给他。   “不是想知道我去哪儿了吗?这就是。”   黑色罐头沉甸甸的,重量似乎比昨天重了些,江誉没打开,因为他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   “人是你杀的?”他只问。   黎珀自然明白江誉指的“人”是什么,他扯了扯唇,有些无奈地说:“长官,你好直接啊……好吧,确切地说,是他们想杀了我,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至于那两个废物队友,真的跟我没关系。”黎珀敛了敛眸,又道,“虽然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膈应,但我也没那么小气。而且当时是他俩主动提出要分开的,具体是什么理由我忘了,我建议你查查他们的消费记录,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查过了,”江誉淡淡道,“最后一笔消费发生在花柳会馆。”   “……啧,”黎珀轻声感慨,“原来是去嫖了啊。凌晨三点……难道是精尽人亡,死在床上了?”   他如今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本性,那副温柔懂事的面具也彻底在江誉面前褪下了。刚刚这话说得太直白,连江誉都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神色略微复杂。   忽然,黎珀想到什么:“对了,之前我有次出任务,和队友跟踪过一个耳后文着黑色沙漏纹身的人,当时那个人就进了花柳会馆。长官,我忽然有点想……”   “不准去。”忽然,江誉冷淡地打断他。   “为什么?”黎珀脸上有些不高兴,“难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江誉当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像黎珀这种omega,进去了就是被明码标价的商品,绝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出来。为打消黎珀的念头,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见状,黎珀忽然阴沉了脸色,“你去过?”   在江誉看不见的地方,他掌心瞬间攥紧了,修剪整齐的指甲嵌进肉里,连手背都绷出一道道青筋。   下一秒,他听江誉开口:“没,怎么?”   掌心又猛地松开,黎珀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摇摇头:“没事,既然这样,要不我们一起去?”   他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了,还都是碎片化的,跟江誉掌握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既然那两个作战员去的是花柳会馆,那凌晨三点他们应该还没离开,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出的事。结合之前污沙会的人也进去过,黎珀猜测这里可能有线索。   就算只是巧合,那也没关系,就当开眼了。   江誉缄默一瞬,他无法理解黎珀的脑回路,更不懂为什么一个omega能如此自然地说想去这种地方。但不论怎样,他不会同意:“你先在S区养伤。”   “那你答不答应?”黎珀不依不饶。   “不。”   “……那再见,我要养伤了。”黎珀立马变脸赶客。   江誉一顿,他淡淡瞥了黎珀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走的倒是快。   黎珀本以为江誉会问很多,譬如他的精神力、为什么会找到斯尔曼工厂、有没有得到什么情报之类,但出乎意料地,他什么都没问,甚至在看到那把手|枪时也没怎么惊讶,就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好像他跑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仅此而已。 第97章   黎珀又在宿舍里躺了三天。按理说枪伤一般得修养一周到一个月才行,有的人甚至更久,但黎珀这具身体恢复速度出奇的快,才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对此黎珀有些惊讶,毕竟他是个omega,一般来说只有alpha有这么强的身体修复能力才对。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这些了,他更在意那个司机嘴里说的地点。   他不打算问江誉,因为江誉肯定不会让他去,他只能问别人。思及此处,他拿出一旁的通讯器,给匡风发消息。   黎珀之前只知道通讯器的消息可能会被人监视,却没想到连消费记录都能被查到。他似乎明白为什么S区对作战员这么放心了,作战员没有星脑,唯一能和外界产生联系的交易渠道还被实时监控着,想背叛都难。   匡风消息回的很快:【我现在就在S区,随时都有时间,你定个地点吧。】   *   1号训练场。   黎珀拿过星钥,走到全息模拟训练舱旁。他没进去,只闲散地倚在舱壁上,垂眸想着事情。   匡风远远就瞥见了黎珀,他打眼一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黎珀身上多了些别的东西,那种东西他没接触过,但总感觉有点熟悉。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最终停在黎珀跟前。   近处,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黎珀没注意匡风的眼神,他刚要开口,对面却忽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说有喜欢的人了?”   “……?”黎珀显然没料到匡风会问这个,他眉梢微挑,有些诧异地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匡风一脸深沉,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良久,他脸色一垮,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总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就,怎么说呢……和我之前那个经常思春的兄弟有点像。”   话音落下,黎珀表情一顿。他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语调缓慢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思春?”   “不不不,”匡风连忙摆手,“我就问问,你别放心上……”   但语调一转,他又道:“不过这都很正常,你不用担心。一般来说omega成年之后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大部分omega二十岁之前就结婚了,所以……”   还没等匡风说完,就被黎珀打断了:“那alpha呢?”   匡风:“啊?”   “alpha都什么年纪婚配?”   “哦哦,这个啊……一般都在二十五岁之前,也有三十岁才结婚的。不过S区情况特殊,除非退役,否则会一直单身。”   黎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S区alpha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要是你喜欢的人在S区,那就赶紧断了吧。”忽然,匡风想到什么,又好心劝道。   “为什么?”黎珀不理解。   黎珀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匡风心底的猜测就证实了八|九分。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耐心解释:   “因为我们是作战员,是不能有软肋的。一旦alpha终身标记了某个omega,他这辈子都会和omega绑定在一起,到时候怎么出任务呢?有些任务很危险,一旦出了就回不来了,到时候让omega怎么办,守寡吗?”   黎珀敷衍地点点头:“所以,根本原因还是作战官不让吧?”   “……咳咳,”匡风险些被大实话呛住,“你这不是很懂吗?唉,作战官大人最厌恶那种乱搞AO关系的人,我有时候甚至觉得……”   “觉得什么?”黎珀好奇地问。   匡风小声道:“觉得作战官大人是性冷淡。”   “噗。”黎珀憋不住笑了。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连肩膀都忍不住一抖一抖,把匡风都看呆了。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毕竟连喉结那么敏感的地方被碰了都能忍得住,可想而知江誉的自制力有多强。   匡风见黎珀也赞同,忽然生出一股被认同的成就感,他继续八卦道:“话说,你跟作战官大人熟悉吗?应该会比我们这些普通作战员要熟一点吧?”   毕竟黎珀是走后门进来的,和他们这些从军校里选拔上来的不一样,认识管理者的机会也多。   黎珀沉思几秒,最终点了点头:“还行,但也没多熟。”   确实不算多熟,也就只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两三回而已。   闻言,匡风忽然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连你这么优秀漂亮的omega都不熟,那作战官大人喜欢谁?他不会喜欢alpha吧……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   “不可能。”忽然,眼前的omega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断他。   匡风:“?”   “呃……”黎珀面色一顿,试图找补,“我比较倾向于长官他是性冷淡。”   匡风一咂摸,觉得也对,于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黎珀终于想起来正事:“对了,你知道哪个地点带着‘八三’两字吗?或者说哪栋建筑?”   匡风神色瞬间变得正经,他低下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不记得有这个地方。你说的这个如果真是一个地点,那它应该在人类基地外面。”   “这样啊……”其实也能说得通,斯尔曼工厂生产初级污染物,又低调地运往下城区中转,最后从下城区运往人类基地外面,在外面进行饲养培育,就像他第一次出任务时的那所工厂一样。   “怎么了?”   “没什么,”黎珀摇了摇头,“上次白楼那件事还有后续吗?”   “没有,消息被封锁的很干净,我之后又去了白楼几趟,没发现什么异样,应该是已经彻底解决了。”   “好,麻烦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匡风笑了笑,忽然又问,“所以你那喜欢的人真的在S区吗?”   “……”黎珀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匡风这么八卦。   不过匡风这话也提醒他了,他对江誉的感情是喜欢吗?他从不否认对江誉的好感,毕竟对方有能力,也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几乎完美符合他对另一半的需求,但好感和喜欢在黎珀心底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黎珀从前很排斥跟人产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更别提任何亲密行为,但他肯同江誉接吻,甚至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反感的情绪,这是不是已经说明了什么?   他停下思绪,没再深究,只抬眸笑了笑:“也许吧。”   得到答案的匡风一头雾水,在就在,不在就不在,怎么还‘也许’呢?还是说……黎珀喜欢的不止一个?   那一刹那,匡风的眼神忽然变得微妙。不过下一瞬,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能被黎珀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至少也得是作战官那种水平吧?   反正不可能是他。   ……   匡风走后,黎珀开始思索下一个要找谁。   匡风知道的太少了,对污沙会也不怎么了解,如果要找,至少得找个精神力高一点的才行。   想到这里,黎珀拿起通讯器,瞥了一眼联系人列表。   就在这时,光屏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是金沐发来的。这条消息很长,黎珀只瞥了第一行:   【你是在躲我吗?我们找个时间当面聊聊吧。】   瞥见这条消息的一瞬间,黎珀微微皱了皱眉。但他没怎么纠结,反而爽快地回:   【现在,1号训练场。】 第98章   金沐来的速度比黎珀想象的要快,眼见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朝他急匆匆地奔来,黎珀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明明距离上次和黎珀见面不算太久,但金沐莫名有种陌生感,再加上黎珀长久不回消息,他更是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好不容易他又鼓起勇气给黎珀发消息,本以为会石沉大海,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了。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兴奋,甚至还换了件衣服,又洗了把脸,才急忙跑来见他,半秒钟都没多耽误。可如今他远远看见黎珀望向他的眼神,心底蓦然凉了半截——他好冷淡。   人到了眼前,黎珀抬眼一瞥,有些随意地问:“我为什么要躲你?”   金沐额头上有些汗,呼吸也不太均匀,一看就是急急忙忙跑来的。但黎珀内心却没什么波动,他只微微抬起眼,语气十分平缓。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给你发了好多。”   来之前,金沐内心酝酿了不少措辞,甚至连自己要做什么表情都想好了。但来之后,面对黎珀冷冰冰的语调,他还是没忍住,开口便是质问。   而黎珀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他微蹙眉心,看向金沐的神色有几分不解:“我为什么一定要回你?你是花钱雇我陪你聊天了?还是说我有什么必须要回的理由?”   金沐哑然,他愣愣地看着黎珀,心里很受伤。明明黎珀的脸还是初见时那张脸,但对他的态度却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态度了。现在的黎珀,疏离、冰冷、尖锐,金沐简直无法把他跟一开始那个omega重叠在一起。   可偏偏对方如今这幅模样更吸引他。作为S区作战员,金沐什么没见过,他习惯了刺激、危险,自然对那些容易驯服的omega提不起兴趣。作为配偶,乖顺懂事的omega没什么不好,省心又省力。但作为倾慕对象,显然还是黎珀这种张扬不驯的更有吸引力些。   事到如今,金沐终于肯承认,他确实对黎珀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过那不是简简单单的觊觎身体,而是某种心理上的渴望。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金沐思绪翻涌,但话到嘴边,却只能吐出这干巴巴的一句。他长相不差,一双眼睛平时总带着些凌厉,但此刻看向黎珀时,里面却只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是啊,”黎珀没否认,他坦坦荡荡地直视着金沐的眼睛,几近冷漠地问,“但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金沐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黎珀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陈述什么与他无关的事,“收收你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我是个omega,但不是你的。”   黎珀很少把话说这么明白,以前的追求者也有难缠的,但他们的喜欢都是大大方方的,黎珀无需说太多,只要干脆利落地拒绝就好了。不像金沐,明明背地里占有欲强的都跟人打架了,但表面上依旧嘴硬,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他不喜欢这种别扭的感情,也不需要。   听完黎珀这句话后,金沐的身体一寸寸变得僵硬。他从头到脚都泡进冰水里,连跳动着的心脏都一寸寸慢下去。良久,他艰难地张开嘴,声线晦涩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黎珀没有回答,他只静静地看着金沐,脸上表情极淡。   金沐一看这幅表情就明白了,他眼底渐渐浮起一层被戏耍了的愤怒,以及一丁点微不可查的委屈。他忍了又忍,但那委屈却一点点扩散,最终竟盖过愤怒,让他理智尽失地开口:“明明一开始是你……”   黎珀很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你自作多情。”   金沐猝然熄火。停顿几秒后,他脸上逐渐覆上一层极为憋屈的神色,好像他被黎珀渣了一样。这种情绪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以至于有种诡异的违和感,就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   气氛凝滞许久,久到黎珀想要离开时,金沐才压抑着语气开口:“黎珀,你对谁都这样吗?”   黎珀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不信只有我一个人对你这样。其他人呢,你也拒绝的这么干脆吗?”金沐已经不奢望对方能转变心意了,他只求黎珀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能让他好受些。   黎珀沉默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没什么起伏:“他们要么藏得很好,要么很坦荡。”   “……”金沐懂了。想想也是,哪个omega会接受一个心意摇摆不定的alpha?尤其是黎珀不缺人追,又怎会选择不长嘴的他。他知道自己对黎珀一直有特殊的感觉,但就是不肯承认,也不知道图什么。他和黎珀有一个糟糕的开始,本以为结尾会不一样,却没想到还是这么糟糕。   一切都被他搞得糟糕透了。   “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最终,他沮丧至极地垂下眼,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金沐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他根本忍受不了和黎珀形同陌路,更忍不了以后再也不见他。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话:“如果你只把我当朋友的话。”   话音落下,黎珀转身走了。他走得毫无留恋,语气也冷淡到近乎无情。留在原地的金沐内心很难受,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他和黎珀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在金沐耳朵里,黎珀那句话无异于拒绝。他明知道自己没那么快走出来,就算有一天真走出来了,他也没办法以正常心态同黎珀相处。   什么爱情变友情,都是狗屁!   金沐站在原地,有些悲哀地想,他好像失恋了,还是从没开始过那种。   *   从1号训练场走出来后,黎珀终于想起来什么——他之所以同意和金沐见面,就是为了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情报。可如今不仅情报没套着,人好像也掰了。   做人真难,黎珀默默叹了口气。   线索断在这里,黎珀又开始思考去花柳会馆的可行性。其实他是不想去那种地方的,光是站在那里,他就已经觉得脏了,更别提还有可能被omega投怀送抱,光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还是算了,省得又惹江誉生气。   黎珀一边想,一边朝宿舍的方向走。就在他马上要走到宿舍时,通讯器视讯忽然响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视讯?   黎珀摸不着头脑,他从裤兜里掏出通讯器看了眼,居然是边庐。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摁上了光屏。   边庐的脸忽然浮现在黎珀眼前,把他吓了一跳。还没等他问出什么,就见边庐面色凝重地问:“你现在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就去黑塔找江誉一趟,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黎珀一头雾水:“他能有什么问题?”   “他刚回S区,但是我联系不上,我担心他精神力又失控了。”边庐语速极快地说道。   此刻,黎珀手已经挨上了宿舍门。听边庐这么一说,他指尖微顿,然后毫不犹豫地垂下手,转身就走:“嗯,我现在去看看。”   *   黑塔。   黎珀登上黑塔顶层,他站在江誉办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   见状,黎珀没再犹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地,房间里没有人。办公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就像房间的主人还没回来一样。   难道是边庐记错时间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就在黎珀想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又转过身,走到房间内的垃圾桶旁边,朝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并不是空的,一个纸盒正躺在里面。垃圾桶内壁很干净,除了纸盒以外什么都没有,黎珀直接用手把纸盒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字。   又是那串复杂的专业术语。瞥见这个的一瞬间,黎珀几乎可以断定,江誉的信息素确实又失控了。   可是,他人在哪儿呢?   要知道江誉的信息素是SS级,如果失控了是会要人命的,而且他应该也不会乱跑出去祸害其他人才对。难道是回宿舍了?可黎珀也不知道江誉的宿舍在哪里,他只能求助边庐。   边庐回复得很快:【他办公室联通着一间休息室,你看右侧的墙壁上有一幅画,你把手放在画的正中央,那就是感应门的开关。】   黎珀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边庐:【保护隐私。】   “……”   黎珀把通讯器揣回兜里,他走到右侧墙壁旁,抬起右手放在画中央。随着极其轻微的一道声响,一扇隐形的感应门缓缓开启,黎珀没怎么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岂料才刚踏入这里半步,一道极为强悍的信息素就涌了过来。这股信息素比之前那次还要浓烈,黎珀还没等适应,左手小臂处忽然又一疼。   他那道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不代表全好了,被江誉这一弄,他瞬间变成一条被掐住七寸的蛇,浑身上下都麻了。   黎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身后的感应门不知何时关上了,休息室没开灯,也没有窗户,整个屋子黑洞洞的,还好够空旷,黎珀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绊倒。   他拐过拐角,待视线适应黑暗后,他渐渐看清了面前有一张床。床不大,是张单人床,和宿舍里的规模差不多。黎珀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的视线集中在床尾那道人影上。   那人侧对着黎珀坐,黎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他在黑暗中沉默的身形。此刻,他并没注意到他,只一声不响地垂下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长官?”黎珀试探地唤道。   那人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但那道攻击性信息素却猛地收了回去,黎珀知道这是江誉意识到他来了。   虽然对方状态不明,但黎珀没害怕,仍大着胆子走了上去。他本以为江誉会不让他靠近,甚至赶他出去,可出乎意料地,对方什么都没做,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等走到江誉旁边后,黎珀忽然注意到墙上有灯的开关。他想走过去打开,却忽然被一道声音制止:“别开。”   黎珀乖乖地缩回手,不准备再动。他走到江誉身前,半蹲下身,仰头看他:“长官,你怎么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江誉的表情,对面也不说话,他只能抬起手,试探着碰了碰江誉的。   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江誉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碰上后,黎珀甚至感觉他在摸冰块。一股又一股的冷气顺着皮肤相触的地方传递过来,冰的黎珀一颤。但他没退开,而是更用力地握了上去:“现在好点了吗?”   半晌后,江誉终于开口:“谁告诉你这里的?”   “我猜的,聪明吗?”黎珀皮笑肉不笑地应。他视线扫过那张床,忽然在江誉身边发现了一个东西。他伸出手,拿过一看,居然是一支针剂。   而且是空的针剂。这说明江誉已经把试剂注射完了,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没恢复?   忽然,黎珀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可怕的猜测。他握住江誉的手瞬间一紧,声线也不太平稳:“这药……是不是对你没用了?”   江誉只是沉默。   黎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的态度中揣测出一二。见他这样子,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他没怎么犹豫,缓慢地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就在他闭上眼,努力释放出信息素时,江誉忽然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紧接着,一抹重量落在他头顶,还伴随着一道很轻的声音:“不要继续了。”   “为什么?”黎珀不解,他侧头避开江誉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不配知道原因吗?”   休息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就在黎珀以为江誉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信息素浓度太低,对我没用。”   ???   江誉是不是太小看他了,他可是SS级精神力,虽然不稳定,但也不比他差多少。而且要不是刚刚一进来江誉就拿信息素攻击他,他的信息素浓度或许会比现在高。   想到这里,黎珀都快被气笑了。   “长官,信息素浓度也不是不能提高,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下一瞬,黎珀咬破舌尖,温热腥甜的血瞬间从破口处涌了出来。   他单手撑在江誉身侧,唇微微凑近江誉的。高浓度的玫瑰味与血腥气混杂着,顺着呼出的热气挤进江誉唇缝里:“你要是不愿意,我立刻就走。”   顿了顿,他又笑了声:“你要是愿意,就把舌头伸进来。” 第99章   黑暗往往能遮掩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譬如黎珀时快时慢的心跳,又譬如江誉眼底深不可测的情绪。此刻,黎珀忽然庆幸起休息室没开灯了。   说完那句有些放肆的话后,他没再开口,对方也没说话。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但能感知到那股萦绕在两人身侧的逐渐升温的暧昧。   清冽的玫瑰味钻进江誉唇缝里,他喉结一滚,克制地侧开脸。岂料他们隔得太近,冰冷的唇瓣只堪堪错开黎珀饱满的唇峰,下一瞬,又阴差阳错地擦过对方唇角。   黎珀忍不住翘起唇,莞尔一笑:“长官,别擦|边。”   “……”   江誉侧脸冷硬,唇线平直,黎珀只能勉强看清江誉的五官,看不清对方眼底浓重的情绪,但这正好。他才不想看清那张扑克脸。   舌尖很疼,血珠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黎珀轻嘶一声,试图利用凉气缓解疼痛。   “不疼吗?”忽然,江誉淡淡地问。   黎珀没矫情,他大大方方地点头:“疼啊,但是……好像你更疼一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江誉眼底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瞬。他抬起手,指腹蹭过黎珀耳垂:“这么喜欢接吻?”   黎珀被他的手冰得睫毛一抖,耳垂瞬间红了。他忍着痒意没避开,反倒认真思索了一下。几秒后,他坦诚地点头:“人总是会对新鲜事物产生好奇心,我也一样。”   “谁都可以?”   江誉声音冷淡,动作却截然相反,黎珀耳垂一痛,原来是被重重地捏了下。   黎珀疼到皱眉:“嘶……当然不是,只想和你接。所以你到底伸不伸啊,不伸我就走了……”   话音未落,黎珀的腰忽然被人一圈,一股力道挟着他,毫不费力地把人带到腿上。黎珀一懵,还没等他弄清发生了什么,呼吸就被人夺走了。   唇珠被重重含住,他嘴唇被迫张开,一截冰凉的舌头闯了进来。江誉的吻极其强势,他没给黎珀缓冲时间,上来就横冲直撞,卷着他的舌头舔|咬,像一匹饿久了的狼。黎珀傻眼了,他张着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块木头。   直到舌根被吮到麻木,舌尖被咬到伤口裂开,整个口腔被舔遍,黎珀这才反应过来。他瞪大双眼,眼睛湿漉漉的,试图挣扎:“停,等等……”   可江誉并不理他。他一只手控制住黎珀的后脑勺,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攥住他推拒的手,反折在黎珀背后,继续吻他。   黎珀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好像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他一开始没想太多,只想着之前几次接吻都是他主动,怎么也得让江誉主动一次。他本以为就江誉那副性冷淡的模样,顶多亲几口搅几下就算了,没想到他这么凶,黎珀压根喘不上气,都快窒息了。   这不是接吻,这是赤|裸裸的谋|杀!黎珀欲哭无泪,他只能拼命把江誉舌头往外顶,然后把握住力道,狠狠一咬——   江誉终于退开。他的体温不那么冰了,身体内部的灼烧感也轻了不少。此刻,他眼底黑沉沉的,像是积蓄着极为浓重的墨色,还伴随着一道微哑低沉的声音:“后悔了?”   黎珀幽怨地瞪他:“嗯,你吻技好差。”   江誉表情一顿。   黎珀察觉到危险,挣扎着要往后退,却被江誉一把掐住下颔,连动都动不了。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道强势又冷淡的声音:“躲什么。”   下一秒,他唇边的水渍被人轻轻揩掉,连同眼尾渗出的眼泪一起。江誉动作很轻,压根看不出刚刚的凶狠,但黎珀的舌头现在还疼着呢。   他决定及时止损:“后悔了,你放我下来,我不亲了。”   他以为江誉会同意的,因为江誉向来很尊重他,他和其他的alpha不一样。可下一瞬,黎珀被狠狠打脸:   “晚了。”   “……?!”黎珀眼眸猝然睁大,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誉,眼底满是惊愕。就在对方要亲上来的前一刻,他从唇缝里挤出一句不成调的声音,“江誉,你他妈的……”   “不许说脏话。”黑暗中,江誉无声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像是惩罚一般,他又捏着黎珀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黎珀没看见那抹笑,他看不见,也没心情看。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像一根牛肉条,被江誉反反复复地嚼。思绪昏沉间,他甚至浑浑噩噩地想,江誉是不是被信息素弄傻了,所以才性情大变,这么肆意地吻他?   他甚至还确认了好几遍,自己释放的确实是安抚信息素,而不是发|情信息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亲着亲着,江誉松开黎珀反折在身后的手,改为锢在身前,按在自己心脏上方。富有节奏的心跳声顺着掌心传来,黎珀睫毛一颤,猛地安静下来。   下一秒,他开始回应江誉。   不对,确切地说不是回应,而是报复。江誉是怎么咬的,他就怎么几倍地啃回去。江誉用一分力道,他就用三分、五分,谁让对方那么凶,把他嘴都吸麻了。   黎珀的报复欲向来很强,就算在这种暧昧横生的环境里也一样。他毫不客气地咬江誉的嘴唇,吸江誉的舌头,一边抿一边勾,在勾到之后重重一咬,然后毫不犹豫地吐出来。   可他没想到,江誉根本不怕疼。黎珀做的疼痛承受度测试他也做过,最终结果是最高级,所以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顶多算得上调|情。于是,他纵容着黎珀咬他,等到一定程度后,再连本带利地吻回去。   不一会儿,黎珀的口腔中就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不仅如此,还有他和江誉信息素的味道。   江誉迟迟不停,黎珀要被气死了,他忽然怀念起之前他主动的日子,那个时候江誉一言不发地让他亲,舌头也很少动,顶多就是绕着他舌尖缠一圈,然后又克制地缩回去,不像现在,跟匹饿狼一样,逮着肉就咬。   ……   很久很久以后,江誉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他。   黎珀额头靠在对方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憋气憋太久,极度缺氧一样。江誉没说话,他只帮他擦掉唇上的水痕,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黎珀缓了很久,终于,他有气无力地开口:“江誉,你是不是想把我亲死……”   江誉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淡淡地问:“还是很差吗?”   黎珀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很差,特别差。”其实他说谎了,他现在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江誉虽然吻得凶,但很刺|激,是黎珀活了这么久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实不相瞒,他很喜欢。   下一秒,下巴忽然又被人捏着抬起。   “你要干什么?”黎珀嘴唇又痛又麻,根本承受不了新一轮的亲吻。他一把拍掉江誉的手,警惕地盯着他,“我不亲了!”   就在江誉刚要开口的时候,他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他拿出通讯器,随意瞥了眼——有个作战员请求见他。   他冷淡地垂下眼,没有要搭理的想法。就在他要把通讯器收回去的前一刻,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拦住他:“有什么事吗?”   江誉淡淡道:“没什么,继续。”   “不行,”黎珀迅速捂住嘴,同时朝他伸出手,“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他本以为江誉不会给他,却没想到才刚伸手,江誉就把通讯器放到他手心上。他狐疑地盯着江誉,像是在打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江誉以为他不会看?   怎么可能,他才不玩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点开通讯器,找到刚刚那条申请瞥了一眼。   ——原来是作战员宗太想要见江誉。   宗太,那个棕毛吗?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憋不住了,想跟江誉告发他?   想到这里,黎珀毫不犹豫地按下【批准】键。他把通讯器丢还给江誉,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长官,快收拾收拾,马上准备见人了。”   “……”江誉沉沉地盯着他,锢住他腰的手臂也越来越紧。   忽然,黎珀察觉到什么,笑容猛地凝固在脸上。他赶紧从江誉腿上下来,翻滚到一边:“哪有作战官顶着一身omega信息素去见作战员的,还不快清理一下。我先在这里躺一会儿,长官不会介意吧?”   江誉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唉,我的长官,”黎珀躺倒在床上,拖过被子蒙上头,声音很可怜,“不能亲了,真的不能再亲了,嘴都被亲|肿了,舌头上还有伤,你就放过我吧……”   黎珀尾音拖的长,听上去就像在撒娇。直到这时,江誉终于肯站起身。他瞥了黎珀一眼,这才朝门口处走去。   “滴——”   不远处传来感应门开合的声音,黎珀耳尖一动,如释重负地拉下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妈的,江誉这禽|兽,表里不一也就算了,居然还真让他给蒙混过去了。他之前一直以为江誉和S区其他alpha不一样,对他没什么兴趣,却没想到他只是伪装的好,实际上比谁都狠。   黎珀有些心酸地叹了口气,他又在床上滚了一圈,从床头滚到床尾,把整张床都滚遍了。终于,他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草,嘴唇也破皮了。   属狗的啊!   就在他坐起身想去开灯时,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是棕毛来了。 第100章   一墙之隔的门外。   棕毛惴惴不安地站着,紧张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唾沫咽了又咽,眼珠不安地转动着,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人一眼。   江誉没看他,他只垂下眸,淡淡地注视着桌面上的信息素清除喷雾,脸上没什么表情。   棕毛作为普通作战员,平时很少有机会和江誉见面,此刻不免有些发怵。但这趟他不得不来,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只能稳下心神,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官,我这次来找您,是想跟您说一下黎珀的事,就是S区那个omega。”   话音落下,他本想继续开口,却忽然察觉到一抹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与此同时,空气中多了一股冷冽的味道。   棕毛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江誉信息素的味道,他不知道江誉为什么要释放信息素,但这股信息素没有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威胁,所以他也没太在意。不过,他莫名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就在他开始回忆哪里闻见过这股味道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说。”   江誉面上不显,但周身气压却忽然低下去。他瞥了棕毛一眼,眼底一片漠然。刚刚黎珀替他摁下通讯器时,他只以为是黎珀不想亲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更没想到对面这个alpha一开口就是黎珀。   他语气太冷,棕毛被吓得脖子一缩,他精神状态本就不好,此刻更是紧绷成一条线,压根忘了信息素那茬:“长官,那个omega有问题。”   万事开头难,棕毛说完这句话后内心如释重负,很快便又继续道:“他的E级精神力是假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您可以查一查。”   喘了口气,棕毛又继续:“还有,他背景很可能不干净。我有两个朋友和他闹过矛盾,第一个朋友不久之后就被污染物寄生了,就是2号训练场那次,最后被您开枪解决了。第二个朋友和他一起出任务,结果也没能回来。您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尤其是第二次任务,我朋友的精神力是A级,就算被袭击,A级alpha活下来的机会也比E级的omega大吧?”   棕毛旁敲侧击地说着,就差没把“间|谍”俩字写脸上了。说完这句后,他猛地察觉到脸上落了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心惊胆战地问道:“……长官,您是想问什么吗?”   江誉声音毫无波澜:“继续。”   “好,”棕毛定了定神,又道,“还有就是,这个omega私生活很混乱。长官您可能不知道,这omega虽然长得又乖又清纯,但那都是装的,背地里玩得可花了,S区不知道有多少alpha被他祸害过。要是再这样下去……”   话音未落,他被一道声音冷淡地打断:“证据?”   “有有有,”虽然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但棕毛脸上不敢有丝毫怨气。不仅如此,他语气还十分谄媚,“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和不同的alpha走在一起,姿态十分亲密。甚至有一次我碰见他,他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的alpha信息素味儿,那股信息素很蛮横,一看就是被临时标记后留下的……”   ——等等,信息素?!   电光火石间,棕毛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他骤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好像想起在哪里闻到过江誉的信息素了。   就在那个omega的身上。   就是那股临时标记后留下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个omega会这么嚣张,怪不得他那么频繁地出入黑塔,怪不得他干什么都不顾后果,甚至都不怕被举报——原来是早就傍上了S区最大的靠山。   短短一瞬,棕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浑身萎靡下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就像小丑一样,被omega耍的团团转。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跟对方说:‘作战官大人最厌恶作战员乱搞Omega,尤其是你这种,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棕毛打死都没想到,黎珀居然有胆子去攀附S区的作战官。更没想到,居然还真被他给攀上了。那一刻,惊惧、厌恶、后怕等情绪一同涌入他脑海,他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小腿也在颤颤巍巍地发着抖。   直到这时,他终于后知后觉,江誉那道视线为何如此冰冷。他本以为那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却没想到那是只针对他的个人情绪。   只有他,被夹在中间耍得团团转。   棕毛十分惜命,在他眼里,尊严根本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作战官在S区权力很大,他想杀谁就杀谁,没有任何人能约束他。如果黎珀真是他的omega,那自己刚刚泼的这一盆脏水,无异于把自己送上死路。   ——除非忍气吞声,立刻改口。   可还没等棕毛说些什么,就听江誉淡淡开口:“没了?”   “不,”棕毛眼珠猛地一颤,“长官,刚刚那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很多都没有证据,也许都是假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证据?”江誉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冷汗顺着棕毛的额头往下流,直直流到他下巴上,可他顾不得擦,也不敢擦,“对,您可以……”   “停,”江誉耐心告罄,他垂下眼,没什么表情道,“不用说了,去审讯室领罚吧。”   “审讯室”三个字如同一声洪钟,狠狠敲击在棕毛敏感脆弱的神经上。只听“扑通”一声,他膝盖弯曲,猛地跪下来:“不,长官,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能去,去了会死人的……”   下一秒,他瞳孔一缩,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紧绷到极点——暗金色手|枪的枪口正明晃晃地对准了他。   江誉不欲废话:“选一个。”   “……”棕毛冷汗淌了满背,他没有犹豫,立刻仓皇无措地站起身,然后一脸狼狈地转身跑了。   就在棕毛离开的下一秒,感应门应声而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黎珀一边整理着在接吻中被揉乱的领口,一边兴致颇高地吹了声口哨:“哇,长官这是在替我出气吗?好感动哦。”   他好像丝毫没注意到江誉的冷脸,只自顾自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了桌面上的信息素清除喷雾:“这是什么?看上去好高级,我试试。”   就在他将喷雾对准自己,准备按下泵口时,手腕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攥住了。黎珀抬起眼,忽地对上江誉有些冰冷的视线。他表情一顿,有些无辜地开口:“不舍得给我用吗?好小气,我身上可都是你的味道……”   江誉冷冰冰地打断他:“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黎珀眨了眨眼,好像很疑惑:“解释什么?他不都说那些是假的了吗?”   下一瞬,唇角的伤口忽然被对方的指腹摁住了。江誉垂下眼,眼底情绪不明:“被人临时标记过吗?”   黎珀弯了弯眼睛:“你是吃醋了吗?”   指腹力道倏然加重,黎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抿紧唇,表情有些不太高兴。趁江誉不注意,他迅速偏了偏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重重啃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舌尖被轻轻拨了一下。   黎珀眼睛瞬间睁大,他猛地吐出江誉那一截手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好变|态。”   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捻了捻指腹,淡淡道:“回答我。”   “没有没有没有,听到了吗?”黎珀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说了三遍,“你怎么会怀疑这个,我难道没说过吗,我连初吻都是你的。”   “我血液里暂时只有你的味道。” 第101章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什么——刚刚这句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亲密了?   他们虽然已经亲过了,但在这个世界里,亲吻并不是最亲密的行为,江誉都没有临时标记过他。换句话说,他们并没有发生过alpha和omega之间该发生的那种事,甚至都不需要对彼此负责。   黎珀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誉的表情。果不其然,对方脸色微沉,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底情绪深不可测。   黎珀本想等江誉开口,可又不想听到那些会让他不开心的话,几番思索下,他挣开江誉握住他的手,转而摁下喷雾的泵头,对准自己一通乱喷。   江誉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黎珀不知道的是,他和江誉的想法背道而驰,甚至到了截然相反的程度。   黎珀以为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太亲密,两人目前还没到这种地步,不适合说这些,但江誉却不同,他的关注点在“暂时”两个字上。   那一刻,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垂下眸,盯着手指上那两个深深的牙印,眼底情绪有些复杂。不管是不是本能作祟,他都得承认,自己确实对面前的omega起了独占的念头,而且这并不是暂时的。   江誉虽然性格很冷,对大多数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但这并不影响他性格强势,掌控欲极强。他无法想象以后会有别的alpha亲吻黎珀,甚至标记他。而且在他眼里,黎珀并不老实,之前能主动亲他,以后也能主动亲别人,S区最不缺的就是alpha。   喷完喷雾后,黎珀随手把瓶子放在桌上。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知道刚刚那人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吗?我想我应该猜到原因了。”   见江誉没回应,黎珀嘴角耸拉下一毫米,又自顾自地开口:“他应该是闻到了你身上的信息素。当初我从你这里出来,在回宿舍的路上和他碰到了,他闻到了我身上带着你的信息素,就以为我被alpha给标记了。”   黎珀跟唱独角戏一样把台词念完,可等他念完了,江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盯着他,连个“嗯”都没有。   见状,黎珀非常疑惑。怎么让江誉主动了一回后,他的待遇反倒没以前好了?以前江誉虽然态度不冷不热,但好歹都有回应,不像现在,直接明晃晃地无视他。   黎珀生气了,他本来说话就痛,舌头被咬出好几道细小的裂口,一碰就疼。就算这样,他也没想过要冷场,可江誉居然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他也不稀罕。黎珀黑下脸,立刻就要走。   可谁成想,才刚迈出去一步,他就听到了江誉稍显冷淡的问话:“要去哪?”   “……”黎珀本想随便说句话来气他,可话刚要说出口的那瞬间,他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他只停下脚步,用最平静的声音开口,“回宿舍休息,有点困了。”   就在黎珀以为对方不会再挽留时,江誉突然道:   “去我休息室。”   “……?”黎珀侧过头,表情有些意外,“你没有洁癖吗?能接受别人睡你的床?”   “你刚刚没躺过吗?”江誉平静地反问。   ……好像也是。   不过有了这一茬,黎珀更生气了。他走回江誉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很冷静地问:“你难道没发现我在生气吗?”   江誉沉默一瞬:“为什么?”   黎珀不想跟他兜圈子,索性直说:“我刚刚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没听见吗?还是我说话声音太小了,需要额外再配个喇叭?”   说这话时,黎珀耳垂是红的,嘴唇是肿的,眼眸里甚至还残留了一丝接吻时浮现的情|欲,这就导致他这句话压根没什么杀伤力。但江誉知道,他确实生气了。   江誉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样哄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omega。在江誉的思维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对方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于是,沉默几秒后,江誉揽过黎珀的腰,低头去亲他。   黎珀以为江誉要亲他的嘴,他眉心皱了皱,下意识要躲开。可下一秒,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突然落在了他额头上。这个吻很轻,一碰就分,不带丝毫杂质。   那一刻,黎珀甚至都有一种自己正在被珍视的错觉。   与此同时,江誉说:“以后不会了。”   “……”黎珀的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但他态度依旧很凶:“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这哪里够我消气。”   江誉瞥了他一眼,没戳穿:“那你想怎样?”   黎珀还真仔细地想了想,几秒后,他微微倾身,附在江誉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江誉喉咙一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换一个。”   “为什么要换?”黎珀眉梢微挑,“长官,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刚刚接吻时,你顶到我芯片的位置了吗?”   话音一顿,他又笑笑:“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快就从你身上下来。”   话音落下,他没再看江誉的表情,而是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到他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连咬带吸,不一会儿就又吸出一颗颜色很深的吻|痕。   黎珀的头发很软,毛茸茸地贴在江誉脖颈上蹭。迟了几秒,江誉终于反应过来,他一边压下那些混乱的念头,一边抬起手,无奈地摸了摸黎珀的头:“不气了?”   黎珀终于退开,他歪头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满意地舔了舔唇:“嗯,差不多了。”   只一瞬,他就从这种暧昧不清的氛围中挣脱出来,转而道:“来吧,我们谈谈正事。”   江誉表情一顿,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   “刚刚我跟你说了宗太态度转变的原因,你就不担心他往外乱说?”黎珀对此是有顾虑的,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江誉私下有关系,更不想让别人杜撰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事。   “不会。”江誉淡淡道。   见江誉表情这么笃定,黎珀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了,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名字里有‘八三’两个字的地点吗?或者建筑?”   “知道。”   话音落下,黎珀眼睛瞬间亮了。他盯着江誉的眼睛,有些急切地问:“是什么?”   江誉却没立刻告诉他,他只道:“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黎珀干脆地点点头:“好啊,你问。”   “你的精神力是怎么回事?”   “……”   来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第102章   针对精神力这个问题,黎珀并没有逃避,他抿了抿唇,一脸无所谓道:“大概是当初检查的时候仪器出问题了吧,谁知道呢。”   江誉视线落在他脸上,半晌没言语。几秒后,他终于开口:“多少级?”   “也许是A吧,”黎珀模棱两可地回答,“怎么,长官你很在意吗?”   江誉淡淡地盯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但那抹视线却有些复杂:“当初为什么要说谎?”   黎珀掀起眼皮,平静地回视他。只一瞬,他又若无其事地避开江誉的目光,视线落在他颈上那枚深色的吻痕上:“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可江誉并没有放过他:“不敢回答吗?”   “……”   明明江誉神情如常,但黎珀却从中察觉到了一抹稍显异样的情绪。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自己不能给江誉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他或许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让江誉主动过一回以后,对方对他的态度好像变了——好处是不再抗拒他的亲密接触,坏处是管得多了。   思及此处,黎珀眨了眨眼:“我不是说过吗?想找个人保护我。就算我精神力不是E级,那也是个omega,对上alpha还是会吃亏的。”   闻言,江誉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垂下眼,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个谎话连篇的omega:“你需要被保护?”   “……你什么意思?”黎珀有些心虚,但这并不妨碍他嘴硬。   “当初在焚尸场,人是你杀的。”江誉毫不留情地戳破。   下一瞬,空气陷入沉寂。黎珀垂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许久才淡淡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当作我喜欢你,所以一直在蓄意接近你好了。”   说完后,他抬起脸,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向江誉。江誉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却只能看见他自己的倒影。   无声地对视几秒后,还是黎珀先移开目光。他忽然靠近江誉,松松抱住他的腰,把额头靠在他肩膀上:“好啦,都过去了,长官你就饶过我吧。”   这糖衣炮弹来得太突然,江誉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掌下意识覆上了对方后背。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怀里的omega得寸进尺地说:“所以长官,那个地点到底是什么啊?”   “……”江誉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确实无法拒绝撒娇的omega,尤其是对方还主动投怀送抱。顿了几秒,他终于开口,“是一片建筑群。”   “建筑群?”黎珀从他肩上抬头,满脸好奇地问他,“那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黎珀就差把‘功利’俩字写脸上了,江誉实在受不了,又把他的头给摁了回去:“人类基地外受污染的区域会进行编号,83不是个地名,完整编号是083。”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想起什么:“我第一次出任务时那个工厂的名字里好像就有数字,那会不会也是个编号?”   “也许。”   黎珀对这种模糊的回答并不算满意,但这并不重要,他也就没放心上,只继续追问:“那这个建筑群在哪里?”   江誉察觉到他的意图:“想去?”   黎珀用力地点点头:“想。”   下一秒,他的脸就被江誉拍了拍:“不准。”   江誉的声音很冷淡,半点都没有要商量的意思,他握住黎珀的腰,轻轻把人推开:“回宿舍休息吧。”   黎珀的脸瞬间垮下去:“你怎么这样。”   江誉只淡淡瞥他一眼,面色毫无动容。   黎珀不死心,他又凑上去,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那我亲你一口,你能让我去吗?”   江誉挑了挑眉:“贿赂我?”   黎珀眼睛为难地转了转,其实他嘴还肿着,压根不想亲,但求人办事,不付出点什么是不行的,思及此处,他只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江誉垂下眸,静静地注视着黎珀,忽然觉得他其实很聪明。他长了一张清纯的脸,表面上乖巧无害,背地里却心思不少,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也就是这时,江誉终于开始思考那个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问题——黎珀究竟为什么会找上他?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给出的好处黎珀不满意,这善变的omega会毫不犹豫地寻找下家。   想通这点的江誉脸色很快冷下去,他盯着黎珀的眼睛,忽然不确定里面有几分真心。不久前刚压下的占有欲很快又浮出水面,江誉沉默地盯着黎珀,想做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我不需要你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顿了顿,他又冷淡道,“你先回去,我会安排。”   黎珀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暂时没摸到头绪,只能暂时放下:“那你这是答应了吗?”   江誉不置可否。   在黎珀眼里,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于是他弯了弯眼睛:“好,那我回去等你消息。”   他刚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对了长官,等我这次回来,你可以教我打枪吗?我枪法不太好,瞄人不怎么准。”   黎珀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誉,终于,对面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下一瞬,黎珀凑过去,在江誉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脖子上记得贴胶布,拜拜。”   亲完后,他一溜烟跑了,速度比兔子还快。   “砰——”   房门关上后,江誉收回视线,拿过办公桌上的信息素喷雾,走到感应门前,按下开关。   休息室里塞满了玫瑰味的信息素,他走到床边,随手把灯开了。   下一秒,江誉表情一顿——   只见雪白的床单上布满了凌乱的折痕,从床头至床尾,没有一处被黎珀放过。原本折叠整齐的豆腐块一样的被褥如今也散开了,甚至有一角垂落下来,差点触碰到地面。   待江誉走近,又在枕头上发现了一根属于黎珀的黑色头发。   江誉时不时会在这张床上休息,他从没把这里弄得这么乱七八糟过。他头一次让别人上他的床,却没想到才一小会儿,就被黎珀弄得这么乱。   这不像是躺过人,更像是某种事后现场。   江誉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最终弯下腰,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起床铺。   被褥、枕头、床单,都有黎珀信息素的味道,100%的契合度甚至能让江誉闻出来哪里味道淡,哪里味道浓。   ……   最终,他没用那瓶喷雾,而是放任自己的私人领域留下了别人的味道。 第103章   白楼病房。   “诶,你们最近发没发现,作战官大人脖子上多了一块贴布?”   “当然,这贴布好几天前就有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作战官大人之前确实贴过一快,不过没几天就撕下来了。结果这才撕下来几天,就又粘上去了,而且位置还不太一样,你们猜这是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是想说长官的脖子因为被omega啃了一口,所以才不得不用贴布遮住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敢说。对了,病友,你怎么看?”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一旁躺在病床上的棕毛。   闻言,棕毛费力地睁开沾满血的睫毛,虚弱地眨了下眼。他的眼底没有任何八卦的神色,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和恐惧——厌恶omega那下作的手段,恐惧江誉的地位和实力。此刻,他满身是血,头上缠满了纱布,连整个身子都被绷带缠了个遍,知道的以为他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出墓。   之前在审讯室,棕毛受尽了折磨,直到刑罚结束,他甚至都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还没等出审讯室,他直接晕倒在地昏死过去,狼狈地被人弄来白楼。本以为来白楼能清净些,却没想到耳朵里听见的还是那个人。   简直晦气!   这一刻,棕毛躺在床上,讽刺地想着,要是面前这两个alpha知道他们随口开的玩笑成真了,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要是他们知道他们最尊敬的长官被S区最声名狼藉的omega啃了脖子,又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棕毛恶劣地想着,眼底情绪越来越激动。急火攻心,他忽然一口气没喘上来,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咳……”   只一瞬,细细密密的血沫顺着他嘴角溢出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胸腔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哎呀,我就开个玩笑,兄弟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快快快,叫医生!”   *   与此同时,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边医生,长官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黎珀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担忧。   虽然他目睹过两次江誉的信息素失控现场,但这两次失控都是能被江誉强行控制的,他不知道江誉强行收敛信息素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反噬,也不知道如果他信息素彻底失控,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是他因为透支身体导致以后活不好……咳,不对,这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反观边庐,脸上一点着急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有心情抿了口养生红茶:“还能什么情况,作死把自己作进去了呗,让他三天两头往外跑,还不带上你,这不纯纯自己找事儿嘛。”   黎珀无法反驳:“那他的身体该怎么办?”   边庐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抿了一口茶:“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黎珀顿时有些不太高兴:“边医生,你变了。”   话音落下,边庐那口茶差点喷出去。他强忍笑意咽下茶水,终于肯放下茶杯,正视面前这个漂亮又单纯的omega:“放心吧,他心里有数,你我都不用担心。我看最近你俩进展挺快啊,他脖子上的贴布又换了一个位置。”   这下脸色不自然的忽然变成了黎珀。他眼神飘忽一瞬,立刻转移话题:“对了,边医生,为什么S区那些alpha都说长官很讨厌别人乱搞AO关系啊?我看他对omega也没多抗拒啊。”   边庐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微妙的笑:“你没亲自问过他?”   其实黎珀一直都想问来着,但他没找到机会。最近的几次见面,他和江誉不是亲就是在干别的,压根没时间问。当然这话不能跟边庐说,他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边庐了然:“其实倒也没那么可怕。大概五年前吧,江誉刚来那会儿,S区那些作战员嘴上都还没个没把门的,他们平时就爱开些黄腔,做点白日梦,有次几个人聚在一起开那种玩笑,一不小心被江誉发现了。江誉本身又是一个对性很冷淡的人,他嫌脏耳朵,就把他们全丢审讯室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边庐说着说着口渴了,又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江誉很少管闲事,S区作战员嫖不嫖他压根不在乎,背地里这种事其实一直都是荆伦在处理。至于他对omega冷不冷淡……我只能说,你跟他相处一天,顶得上我跟他相处一个月。”   黎珀似懂非懂:“那长官还挺保守。”   “……”边庐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顿白说了,“他怎么可能保守,再保守也不至于对omega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是单纯冷淡,觉得这事没意思,纯粹是浪费时间而已。说实话,以他那条件,全人类基地的omega都能随便挑,谁让他不感兴趣呢……”   黎珀懂了,他盯着边庐,眼底忽然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边医生,您是不是暗恋长官啊?我怎么感觉他什么事情你都知道,就好像……”   “打住!”边庐赶紧制止黎珀这荒谬的猜测,“我可是直A,不搞吃窝边草这套。而且我是医生,医生得随时观察病人的心理状态,尤其是江誉这种寡言少语的,我光是撬开他的嘴,就花了至少半年呢。”   黎珀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瞬间消散了个干净,他又扯回一开始那个话题:“那长官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没事,既然你出现了,那他肯定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江誉这个人吧,独身惯了,就需要一根能把他拴住的绳子,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根绳子。”   黎珀其实不想当那根绳子,他不想束缚住江誉什么,他只想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面对危险:“那好吧,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再帮我送份资料。”说完后,边庐递给黎珀一沓纸,“必须亲手送到,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看见里面的内容。当然,你也不行。”   黎珀乖巧点头:“好。”   “嘎吱——”   关好会诊室的门后,黎珀走到人少的地方,立刻垂下眸,翻看着手里的那叠资料。资料大部分语句经过特殊处理,晦涩难懂,黎珀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异变值、皮肤污染覆盖率、躯体异化程度、特效药延迟值……】   他合上资料,下一秒,一道清脆的提示音从通讯器里传来,黎珀打开一看:   【A级任务】   【时间:48h后】   【队员:4人,?、?、?、黎珀】   【地点:083号建筑群】   【任务详情:???】 第104章   在看清这任务的一瞬间,黎珀有些懵。   这些问号是什么意思?加密语言?黎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这次收到的任务界面和之前那些不太一样,好像不是系统自动派发的。   黎珀盯着通讯器,眼底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几秒后,他收好通讯器,搭乘光梯走上四层,帮边庐把资料送过去。直到送完后,黎珀终于给江誉发消息:   【这任务……?】   江誉回得很快:【他们会主动联系你。】   黎珀不用猜也知道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于是他回了个“哦”字,又问:【那你这几天要去干嘛?】   这次江誉却没再立刻回了。直到黎珀走进宿舍,他才收到对方姗姗来迟的回复:【有事。】   ……还不如不回呢。   直到黎珀关上宿舍门,躺在床上,这才后知后觉,他刚刚这行为好像有点像查岗。他这话其实十分多余,S区作战员的行动都是保密的,更别提江誉身份特殊,压根不可能告诉他。   而且从江誉一开始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他本来是不想回的,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勉为其难地回了两个字敷衍他。   看在江誉肯花时间敷衍他的份上,黎珀就不计较了。他点开系统传来的全息合成地图,看了眼任务地点的全貌。   083号建筑群位于人类基地东南角,和人类基地间隔很远,星舰飞过去也得半个小时。从地图上看,它由无数个类似工厂的建筑组成,有点像大规模的工业园区。这片建筑群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没有人烟,被污染程度较深,黎珀毫不怀疑,他独身一人走进去会立马迷路,万一再倒霉遇上污染物,到时候就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黎珀关掉地图,又随意瞥了眼系统提供的资料。原来083号建筑群早在50年前就被深度污染过,自那时起就成了无人区,再没人踏足过。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斯尔曼工厂会把初级污染物运输到这里?难道是因为隐蔽、不引人注目吗?   他暂时想不通,不过等到地方,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   次日,S区食堂。   黎珀面前摆着一张餐盘,他没吃,只出神地盯着,嘴里还咬着筷子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过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连眼前覆了道阴影都没看见。   “这饭就这么难吃?”忽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硬生生打断了黎珀的冥想。   “别吓到他,来,吃这个,草莓味的。”又一道声音横闯进来,虽然这人声线依旧很粗,但比刚刚那个温柔太多了。   黎珀被骤然打断,内心有些不太高兴。但他没表现出来,也没接对方手里的压缩饼干,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淡道:“找我有事么?”   下一秒,那袋粉色的压缩饼干被男人硬塞到黎珀手里:“没事,你先尝尝这个,看看好吃吗?我听说omega都喜欢草莓味,这是我特意找人从上城区带的,花了我好几十星币呢……”   那道粗犷的声音此刻又横插一脚:“抠死你得了,一个月工资上万星币,花个几十还磨磨唧唧,真下头。”   “你说我抠,那你有什么表示没?没有还在这逼逼,真不要脸。”   黎珀:“……”   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第三个人——那是个有些阴郁的少年。他看上去和黎珀年纪差不多大,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参与两人拌嘴的意思。此刻,他垂下眼帘,静静地打量着黎珀。   瞥见这三人,黎珀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拌嘴的两人倏然停下动作,齐齐转头看他:“对了,还没自我介绍。”   粗犷男先清了清嗓子:“仇福。”   草莓味饼干男紧随其后:“黎珀你好,我叫石冰……那个饼干真的很好吃,你赶紧尝尝。”   最后是那个少年:“我叫诺亚。”   全程被牵着鼻子走的黎珀:“……”默了几秒,他最终道,“我叫黎珀。”   黎珀虽然不社恐,但也绝对不是自来熟,他盯着面前三个性格迥异的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石冰最先察觉到气氛的尴尬,他先是热情开朗地露出八颗牙齿,然后才道:“你不用拘束,我们性格都很好的,除了诺亚他不太爱说话,仇福他话不太中听外没什么的。对了,你应该没见过我们吧,我们一般都在外面出任务,S区待得比较少。”   黎珀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那你们这趟回来的原因是……?”   “我们被抓回来了,”石冰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沮丧,“长官居然让我们带人出任务!天啊,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官亲自下场调人,之前都是荆伦那个老东西搞的……”   下一瞬,石冰忽然嘴角抬起,笑嘻嘻道:“本来很难过的,花了几十星币后更难过了。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可爱,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你知道吗?在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所有烦恼全没了。”   黎珀/仇福/诺亚:“……”   直到这时,仇福终于清清嗓子:“既然长官把我们调过来带你,那就说明你肯定不是一般人,明天上午七点就出发,到时候拿好武器,不要迟到。”   黎珀点了点头。   三人好像很忙的样子,打过招呼之后就要走。临走前,石冰忽然凑过来,小声问道:“黎珀,你和长官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什么要跟我们单独强调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伤?”   黎珀闻言挑了挑眉:“他真这么说?”   石冰重重点了点头,并竖起四根指头:“童叟无欺。”   黎珀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他也凑近石冰,小声道:“因为我欠了他一万星币。”   “……”石冰眼底突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和黎珀的距离,像是生怕对方找他借钱一样,“我懂了,记得吃饼干,明天见!”   黎珀淡笑着挥了挥手。   待三人走出他视线范围后,黎珀脸上的笑瞬间没了踪影。他盯着桌上那盘凉透的饭,又看了眼手里那包粉色包装的压缩饼干,浅浅叹了口气。   良久,他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把那粉粉嫩嫩的饼芯塞进嘴里。   ——很好,草莓味从此加入黑名单。   *   早上七点,黎珀准时到达星舰轨道处。另外三人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他们都身穿迷彩作战服,背上背着军用行囊,看上去十分专业。等黎珀到了之后,仇福也甩手扔给黎珀一个:“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黎珀接过,发现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待四人登上星舰后,星舰稳稳起飞,顺着既定轨道朝着目标飞去。与此同时,黎珀发现,队友对他的态度简直殷勤到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压缩饼干、水、夹着火腿片的面包、军用营养液,都被强硬地塞到手里,石冰塞也就算了,仇福塞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连诺亚居然都塞!要不是他们的眼神太过关切,一副生怕他饿着的表情,黎珀都以为他们这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了。   “我真的吃饱了……”黎珀眼疾手快地把一袋营养补充剂推回去,眼底隐隐有些崩溃。他现在和诺亚坐在一起,前排座位上那俩人趁他不注意,一直往他怀里塞吃的,他包里都快装不下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诺亚忽然开口:“长官的话就是命令。”   ?江誉又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石冰悠悠地盯着黎珀,长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够财迷了,没想到长官居然也这么……原来一万星币这么好用,早知道我进S区第一时间就应该先借个十万八万的,这样我下辈子就不用愁了,唉!”   黎珀:“……”   这台星舰已经容不下他了。   二十分钟后,星舰稳稳降落。   双脚触碰到地面,待站稳后,黎珀扫了一眼周围。不远处是一栋栋不高不矮的建筑,有些是平房,有些只有两三层,高楼层建筑只有最中间那一栋。   黎珀盯着最中央那栋高楼,目光渐渐加深。不出所料,这里确实如系统资料所说,被完全废弃了。他们左手边有一条河,里面的河水十分污浊,甚至在阳光的反射下,能隐隐看出金属的色泽,一看就经历了非常严重的污染。   就在黎珀余光瞥向河里时,忽然发现了一条鱼。   被污染地如此严重的河水里居然还有鱼?黎珀觉得很神奇,他半蹲下身,眼睛盯着鱼的位置,小小地咽了口唾沫。   好像很久没吃鱼了……他想。   就在黎珀对着鱼感慨的时候,那条小鱼倏然停下游动的动作,缓缓摆着尾巴转过身,将鱼头对准黎珀。   下一秒,黎珀瞳孔一缩,眼底浮现出惊愕的神色——   这条鱼头上居然有六只鱼眼!   就在此时,那条鱼骤然一跃,猛地跃出水面,直直朝黎珀扑去!   同一时刻,黎珀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看见了小鱼嘴里密密麻麻那一排牙。那牙齿又尖又利,密度不啻于鲨鱼嘴,甚至让黎珀想起了老家平房墙上那一排玻璃渣。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一旁的石冰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赶紧冲过来,作势要表演一个徒手爆鱼,可黎珀比他更快——匕首闪过寒芒,一道带着鱼腥味的血线飙出来,那条六只眼的鱼瞬间断成了两截。   “啪唧——”   两截鱼尸掉到黎珀脚边,又被他嫌弃地踹进河里。   黎珀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侧的三只眼,内心漠然想着——   很好,鱼也从此加入黑名单。 第105章   黎珀一边盯着鱼尸沉入河底,一边拿出背包里的水,慢斯条理地冲洗匕首。冲着冲着,他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于是他侧过头,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石冰:“怎么了?”   石冰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有些干瘪的笑:“你反应倒是挺快,我还以为你要被鱼咬了呢。”   黎珀只弯了弯唇,没说话。   待他冲洗完匕首后,四人继续往前走。越靠近建筑群,附近植被就越少,到最后连根草都瞧不见了。破旧低矮的建筑矗立在那里,披着淡淡的晨光,莫名给人一种阴森荒凉的感觉。   黎珀踩着沙质土,一步步往前走。他盯着最中央那栋高楼,问其他三人:“你们这次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要是只是简简单单的处理污染物,江誉不可能大费周章找三个人陪他。他比较倾向于这三人才是任务的执行者,他只是个陪衬。   话音落下,另外三人表情皆是一顿。他们微妙地对视一眼,最终只冲黎珀笑了笑:“没什么,你只要跟好我们就行了。”   黎珀:“……”   他这是被当成吉祥物了吗?   沉默几秒,他又换了个问法:“那我们先干什么?”   石冰闻言眨了眨眼:“找到供电房,破坏配电系统。”   一听到“供电房”三个字,黎珀精神一振。要知道,如果这里真是被废弃的建筑群,那里面不可能需要用电。要去破坏配电系统,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有人。   但黎珀面上不显,他只点了点头,又问:“那供电房在哪里?”   “跟着我们走就好了。”石冰抬手放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闭上嘴,不说话了。   黎珀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有些不高兴地抿紧了唇线。趁着仇福和石冰不注意,他偷偷溜到诺亚身边,悄悄问:“你知道吗?”   诺亚见状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几秒后,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长官不让我们告诉你太多。”   “……”黎珀脸色瞬间黑了,“为什么?”   话音落下,诺亚却又不说话了。他同情地瞥了黎珀一眼,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黎珀:“……”   等回S区,他一定要跟江誉好好算账。   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终于停下脚步。仇福打开星脑,调出建筑立体投影图,对照着旁边的建筑物比划了一下。   “十二点方向再走300米就是供电房。”瞥了一眼后,他收起星脑,对三人说道。   那是一栋独立式建筑物,只有一层,它外表其貌不扬,位置处在最中央大楼的边上。三人刚要往前走,却忽然瞥见供电房上空盘旋着一只鸟。   那只鸟通体灰黑,翅膀展开时还泛着银光,只是它飞行的姿态不像一般鸟类那样轻盈,倒像是被人控制了。   “那是机械鸟。”忽然,仇福开口,“避开它,被它监控到就糟了。”   “如果没避开怎么办?”石冰嬉笑着开口。   “闭上你的乌鸦嘴,”仇福白了他一眼,“它最喜欢啄人屁股,你要是被它盯上了,先想想你后半辈子有没有机会睡小O吧。”   “这有什么,”石冰一脸洒脱地笑了笑,他抬起胳膊,作势要搭上黎珀的肩,“大不了我和黎珀过,他肯定不嫌弃……”   话音未落,黎珀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些。   “……?”手臂落空,石冰眼睛一眯,视线瞬间落到黎珀脸上,表情故作阴沉,“连你也嫌弃我?因为你,我特意去上城区定制了草莓味的压缩饼干,那可值五十星币呢……”   “做得好,”迟疑几秒,黎珀狠下心,对石冰点点头,“以后别做了。”   石冰:“……”   接下来的几分钟,四人谁都没出声。石冰像是一根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缀在队伍最后,仇福走在最前面,十分积极地带四人寻找掩体,躲避机械鸟的扫描,脸上表情好像很高兴。   终于,四人绕到了供电房背面。背面有一扇天窗,仇福拿工具捅开,四人一个接一个地爬了进去。供电房内部设备极多,变压器、熔断器、真空断路器、互感器都在这里,诺亚上前几步,一声不吭地摆弄着什么。   供电房共有三个房间,黎珀觉得无聊,于是随意地转了转。他走到隔壁房间内,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柜子,柜子正上方摆放着一只类似遥控器的操控仪器。黎珀盯着操控器看了一会儿,最终走上前,把它拿了起来。   操控器上面有十几个按钮,黎珀不敢按,只眯起眼细细端详着。还没等他端详明白,隔壁房间内仇福忽然叫他:“来帮帮忙。”   “哦,好。”黎珀随手放下操控器,穿过房门走到仇福身边,“需要我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仇福见来人是他,表情有些意外,“我刚刚叫的是诺亚。”   黎珀眉心一皱:“你喊名字了吗?”   “喊了啊,不信你回头看看。”   黎珀一回头,果然瞥见诺亚正站在他身后。   “叫我有什么事吗?”诺亚问。   “……我听错了。”黎珀脸上并没什么尴尬的情绪,他只淡淡一点头,然后转过身,又走回柜子旁。   站定后,他抬起眼,刚要抬手去拿操控器,目光却忽然一凝——操控器没了!   黎珀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扫视房间一圈,最终把视线定格在柜子下层。他没犹豫,而是迅速蹲下身,干脆利落地打开了柜门。在看清柜门内的景象后,黎珀神情一顿。   这柜子显然许久没被人用过了,底层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可此时此刻,那层灰却被蹭掉了些,黎珀伸出手,虚虚描绘着灰尘被蹭掉的轮廓,最后恍然惊觉——这轮廓像极了不久前有人正蜷曲着躺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神色倏然变得凝重,他立刻叫来其余三人,四人一齐蹲下身,观察着这藏过人的柜子。   “有人发现了我们。”仇福最终得出结论。   “对,”黎珀点了点头,冷静地开口,“诺亚那边做完了吗?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做完了。”诺亚回应道。   “那现在就出发,仇福带路。”   “行,没问题。”   供电室的正门对着机械鸟,为了防止被发现,三人又从天窗翻了出去。这里离中心大楼很近,仇福调出立体投影图,研究一番后决定从后门进去。   中心大楼后门连接着一处小花园,这里的花草都枯萎了,只剩几根暗黄色的枯枝败叶。四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踩着最中央的石子路走到后门处。   后门是一扇虹膜识别门,只有识别到系统准许通过的人脸才能通过认证,但由于配电系统遭到破坏,识别系统发生数据紊乱,四人很顺利便通过了。待进入门内的一瞬间,黎珀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了什么?”仇福表情如常,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黎珀没怀疑自己的嗅觉,他眉心蹙起,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某种腐烂植物的味道。”   “你抬起脚我看看。”忽然,一直沉默的石冰开口了。   黎珀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抬起脚,朝剩下三人展示了一下他的鞋底。   ——只见鞋底沾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已经被他踩烂了。   黎珀:“……”   石冰/仇福/诺亚:“……”   黎珀轻咳一声,他抽出匕首,极为迅速地剃掉了鞋底的落叶:“继续吧。”   四人继续往前走。中心大楼占地面积很大,楼梯也多,但内部没有立体影像数据,所以他们只能跟着感觉走。   一般来说越核心的秘密藏得越深,四人协商一致,乘坐光梯到达顶层。   通往顶层的光梯徐徐上行,最终稳稳停下。黎珀首先迈出脚步,环视了一圈顶层。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中央大厅一片空旷,一个人都没有。走廊两侧都是一排排的房间,黎珀走上前,随手推开了其中一间。   在推门的时候,一股怪异的感觉从黎珀心底升起,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群流着涎水的怪物忽然从里面蹿了出来。   “草!”黎珀瞳孔骤缩,拔腿就跑。他一边跑,一边不忘冲其他三人吼,“分开!”   另外三人很听话,立刻就分开了。只有诺亚继续跑向他这边,仇福和石冰都跑向了另一边,追着黎珀的怪物很快就少了一半。它们浑身湿黏,匍匐着趴在地上,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噜声。身后走廊随着它们的动作淌出一排黏液,地面砖石被迅速腐蚀殆尽,只留下一簇黑灰。   黎珀和诺亚拔腿往前奔,很快就跑到了走廊尽头。走廊尽头不是死路,两侧都有转角。黎珀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一边喘气一边问诺亚:“分开?”   诺亚坚定地摇了摇头:“跟你一起。”   于是黎珀没废话,随便选了个方向,带着诺亚就跑。   怪物形状可怖,爬行速度也极快,纵使黎珀跑得再快,它们也能不远不近地跟上。很快,黎珀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瞥了眼周围,意料之内,这里没有掩体,只有一间间房间。他稳下心神,没有犹豫,立刻打开一间房,作势要蹿进去。   幸运的是,房间内并没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黎珀冲到门边,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刹住闸,停下脚步。   一旁的诺亚惊呆了,他大声冲黎珀吼:“你在干什么?快出来!”   黎珀只微微一笑,并不理他。眼见着怪物猛地冲过来,黎珀眼神一凛,迅速侧身——怪物冲劲儿过大,直接冲进了房间内。   下一瞬,黎珀立刻后退,然后,他面无表情伸出脚,“嘭——”一声踹上了门。   “嘎吱——”   门关上了。   怪物也被一股脑儿关进了门内。   一旁的诺亚目瞪口呆,清秀的五官罕见地凝固了,眼睛也微微睁大,像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你……”   黎珀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冷静地瞥了一眼房门,却在触及那只灰扑扑的脚印时一顿。   “走吧。”他说。   但诺亚脚步未移,他只大睁双眼,死死地盯着黎珀的方向,表情快要裂开。   黎珀似有所觉,他淡定地眨了眨眼,然后慢慢、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血色的眼睛。   血色的眼球像两颗玻璃珠,密密麻麻的血丝攀在上面,像极了一片蛛网。黎珀视线缓缓下移,目光触及之处,是一张人脸,然后……   黎珀瞳孔一缩——   这居然是只人面狒狒! 第106章   这只人面狒狒长相极为骇人,两个眼球像血袋,牢牢嵌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脸颊上,一根根棕色长毛从毛孔里钻出来,还带着点鲜红色血迹。   黎珀眼睁睁瞧见人面狒狒张开嘴,冲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随着它张嘴的动作,足足三排破碎的锯齿状牙齿呲了出来。紧接着,狒狒那张人嘴逐渐开裂、开裂——到最后,竟直直咧到了耳根。   血盆大口张到极致,一看就是冲着黎珀来的,想一口啃掉他的头。可黎珀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面无表情地下腰躲开,又一个侧腿飞踢过去,妄图一脚绊倒狒狒。可这人面狒狒身型过于庞大,黎珀不仅没把它绊倒,反倒因为反作用力的缘故,把自己的腿震到发疼。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黎珀很不理解,明明诺亚就在旁边,为什么狒狒只攻击他,不攻击诺亚。难道自己长了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面相?   黎珀生气了,他垂下眸,拔出后腰处的手枪,照着狒狒的脑袋就来了一枪。子弹嵌入狒狒的脑壳儿里,狒狒身形一滞,迈向黎珀的步伐果然慢了些。   下一瞬,它浑身的长毛瞬间竖起,双眼迅速充血,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冲着黎珀狠狠招呼过来!黎珀惊呆了,他一边灵活地躲开狒狒的拳脚攻击,一边盯着它铜铃般的血色双眼,缓缓释放出精神力。   “嘭!”   眨眼间,狒狒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在地。黎珀垂下眸,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狒狒,忽然弯了弯唇角。   “快看,那有个感应门!”突然,诺亚出声提醒道。   黎珀闻声抬眸,朝感应门处看了眼。感应门是敞开的,从黎珀的位置,能很清楚地看见里面有什么——只有一个白色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个三角支架,支架顶端摆放着一颗红球。   那颗红球光芒四射,火红的光芒从中央往外发散,即便隔着不近,也能感受到一种神秘且典雅的气息。   诺亚双眼发亮,直直盯着红球,嘴里念念有词:“就是它!长官派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取到它!”   “这是什么?”黎珀皱起眉头,表情有些困惑。   “这个说来话长,”诺亚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先拿到它吧,等待会儿跟他们汇合,我再跟你慢慢说。”   “行。”黎珀点了点头。   诺亚在前面,率先走进房间,黎珀紧随其后。待走到三角支架旁时,诺亚停下脚步,摘下背上背的背包,把手伸进去,从中摸索着什么:“你先拿,不用管我,我找个容器。”   “嗯。”黎珀没有异议,瞥了一眼红球。随着活人靠近,红球内部越来越明亮,像是越燃越旺的烛火。黎珀眸底倒映着猩红火光,唇角忽然微微上翘了一度。   下一秒,他缓缓伸出左手,朝红球探去。   十厘米、五厘米、一厘米……   在即将触碰到红球的前一刻,黎珀忽然抬起右手,食指扣动板机,“嘭嘭嘭”开了好几枪!   猩红的血液顺着枪洞缓缓流出来,顷刻间染红了诺亚的眼眶。他额头中了三枪,此刻正双眼大睁,维持着掏书包的姿势,表情目眦欲裂:“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黎珀收回枪,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枪口,“你个假货。”   “假货?”诺亚的表情瞬间裂开,“你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你的队友啊!”   对此,黎珀却只轻嗤一声:“到底是队友还是幻境,你比我清楚。”   话音落下,诺亚整个身体忽然扭曲变形,到最后缩成一条线,凭空消失在半空中。紧接着,黎珀所处的空间忽然开始摇晃起来,他脑袋一痛,感觉自己被卷入了绞肉机,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被切割、搅烂,连胃都差点被绞出酸水。   意识昏沉间,黎珀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起被污染的呢?   是眼睛看见了红球?   不,红球只是一个把自己困在幻境里的道具,实际上只是个陷阱。   是同人面狒狒对视?   不,人面狒狒只是个幌子,最终目的是让自己没有戒心地走进房间内,取到红球。   是被那群会分泌黏液的怪物追?他和仇福、石冰也是从那时起分开的。   不,也不是。他并没直接触碰到那群怪物,甚至没与怪物们对视。幻境污染需要介质,他不满足被污染的条件。   ……难道是大楼后门处他踩的那片枯叶?他当初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难道是污染物以嗅觉为媒介混淆视听?   不对,还是不对。因为那片叶子本来就很不对劲,083号建筑群被污染了个彻底,根本不可能残留正常的生物,何况一片叶子。那处小花园太突兀了,突兀到本不该存在。   难道……从还没中心大楼起,他就已经被污染了?   黎珀脑海中白光一闪,浅茶色瞳孔骤然一缩,倏然想通了什么——   没错,他压根就没走出那间供电房!   所谓的进入中心大楼、被黏液怪物追逐、同人面狒狒打照面……都是假的。甚至连那三个队友,也都是幻境里的假象。   电光火石间,黎珀微微眯了眯眼。原来如此,怪不得从那时起,他心底就隐隐浮上一层违和感,原来是这样。   ——如果他没猜错,柜子上那台操控器从一开始就没被偷走,供电室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三人。   从他触上操控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污染了。   供电室一共只有三间房,要是有人从他那间跑出去,左侧房间内的石冰、右侧房间内的诺亚和仇福不可能毫无察觉。在发现“小偷”之后,黎珀提出离开,剩下三人的表现太过顺从了——要知道,这四人里,他最没说话的份儿。   而在走出供电室、到达中心大楼后,四人的行踪也太过顺利了些。要是供电室真有人发现了他们,他们顶多能逃出供电室,压根不可能成功抵达大楼,更不可能顺利搭乘光梯,到达大楼顶层。来的路上,三人的表现也很不对劲,仇福和石冰话太少了,诺亚话太多了,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如果说之前黎珀只是怀疑,那当瞥见人面狒狒的那一刻时,他心底就确定了个十成十。   毕竟,人脸怎么可能长在狒狒上啊!   ——等等。   忽然,黎珀眼神一凝,想起了匡风跟他描述过的白楼里发生的那幕。   难道已经开始融合了?   黎珀头痛欲裂,但大脑依旧在飞速思考。就在他想得入迷时,身体突然一颤,紧接着,五脏六腑遭受的挤压感如潮水般散去,他像终于冒出水面的溺水者,疯狂地汲取着新鲜氧气。   *   “黎珀手里怎么拿着个东西?”   “坏了,掰不开。他好像陷入幻境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幻境?那麻烦可大了。除非自己识破,否则根本不可能出来。怎么办,要不要报告给长官,把人给送回去?”   “等等,不急。我知道几个法子,先给他试试吧。”   ……(一番试验后)   “完喽!彻底完喽!你跟长官说吧,我怕他削我。”   “石冰,你有没有点出息?……算了,我说就我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怂。”   “你你你……!”   光屏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几秒钟后,视讯申请终于被接通了。   全息投影里的江誉神色冰冷,目光冷淡,颊侧还沾染着一抹浅淡的血迹。他瞥了一眼仇福,眼底情绪很淡:“有事?”   “有有有,”仇福额头逐渐渗出一层冷汗,他握紧汗湿的手,斟酌着语气开口,“黎珀他……”   闻言,江誉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审视般地看着仇福,语气不算温和:“他怎么了?”   即便隔着光屏,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还是犹如实质地朝仇福扑来,他脖子一缩,小小地打了个寒颤:“他……”   与此同时,一股巨响从对面传来。   “嘭!”   黎珀手里的操控器自由落体,狠狠砸到地面上。他睁开眼,眼底已然恢复了清明。   可睁眼后,他第一件事不是查看害他陷入幻境的罪魁祸首,而是迅速冲到仇福跟前,拿起他的通讯器,对准光屏开口:“长官,我在这儿。”   江誉:“……”   仇福/石冰/诺亚:“……”   “刚刚怎么回事?”江誉表情不变,语气依旧很淡,听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但只有当事人仇福知道,从黎珀过来那一刻起,作战官身上那股莫名的威压感就散了,甚至连表情都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什么都没有,长官你快忙吧。”黎珀眨了眨眼,语气很是诚恳。   江誉一脸冷淡地盯着他,表情不知是信还是没信。身后还站着三个人,黎珀顶着四人的目光,罕见地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黎珀无法,只能背对着三个队友,用口型冲江誉道:“真的没事,你去忙吧。”   可江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顿了顿,黎珀垂下眼,有些为难地舔了舔唇。过了几秒,他鼓足勇气,迎上江誉的目光,轻轻动了动嘴唇。   他先是将唇瓣往内抿,停顿几秒后,又无声地松开,翘起唇瓣。从江誉的视角看,黎珀无异于背着剩下三人,偷偷地隔空亲了口他。   ——赤|裸裸的贿赂。   做完这一切的黎珀耳尖倏然红了,他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然后微垂下眼,盯着江誉脖子上的贴布看。   下一秒,他听江誉淡淡开口:   “回来来我办公室一趟。”   声音落下,光屏的光芒骤然熄了,江誉那边单方面结束了视讯。   仇福猛地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伸出被冷汗浸湿的手,从黎珀手里拿过通讯器:“你可算及时醒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诺亚表情很少,但黎珀余光瞥见他也猛地松开了掌心。   只有石冰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待仇福和诺亚凑到操控器前时,他悄悄走到黎珀身侧,对他轻声耳语:“我觉得你那一万星币不用还了。”   “怎么?”黎珀有些心虚地问。   “长官好像对你有意思,你赶紧从他那儿多捞一笔。到时候不仅这一万不用还了,他钱包里的钱还都是你的,”石冰冲他挤了挤眼,“长官多有钱,你可算发财了。”   “……?”黎珀张了张嘴,表情一言难尽,“他对我有意思?”   石冰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他没发现吗?他看你那眼神多温柔啊,我五年前就认识长官,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看别人呢。”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察觉到再说下去会出事,黎珀迅速结束话题,走到操控器旁边。   “……唉,怎么就不信呢,你就等着吃亏吧!” 第107章   操控器上方伸了四只脑袋。   仇福小心翼翼地踢翻操控器,蹲下身看了眼背面:“这玩意儿后面沾了层粉末,应该是污染物残留下来的。黎珀触碰到之后,粉末渗透进皮肤,所以产生了幻觉。”   “唉,你们小孩子就爱乱碰东西,瞧瞧,碰出事来了吧?”石冰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下一秒,诺亚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呃……诺亚除外。”石冰顿了顿,又很识时务地补充。   “……”黎珀掀起眼皮,瞥了诺亚的脑袋一眼。刚刚在幻境里,他开枪开得毫不犹豫,但在面对真正的诺亚时,他眼底还是飘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心虚。   黎珀的视线太过古怪,诺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偏头朝黎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似乎在询问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黎珀默默转过了头。   诺亚:“……”   供电房的配电系统已经被破坏掉了,四人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供电室,前往中心大楼。仇福在前面领路,出乎意料,他并没选择后门,而是直接带着剩下三人往正门走。   “不怕被发现吗?”黎珀谨慎地问。   “这周围没有机械鸟,而且配电系统已经被我们切断了,就算有人发现了我们,消息也传递不出去。”仇福解释道。   果然,四人很顺利地进入了中心大楼。   黎珀站在白瓷地砖上,眼睛环视一圈,终于确认幻觉里的都是假的。这里四通八达,呈“回”字型,最中央有一间升降式光梯,可以搭乘着前往上层。但供电系统已经被切断,不出意外的话,光梯大概是不能用了,只能走楼梯。   一层房间不少,每个房间门口都有身份卡识别系统,在断电的情况下自动锁定,寻常方式压根进不去。   黎珀盯着紧闭的房门,偏头问仇福:“要进去吗?”   仇福点点头:“当然。”   还没等黎珀问要怎么进去,衣袖忽然被人往后拽了下。他扭过头,发现石冰正拉着他的袖子往后扯。   “?”还没等他发出疑问,一声巨响忽然从身前传来。黎珀眼眸睁大,迅速把头扭回去,却在看清眼前景象时一愣——   眼前这扇门被仇福一脚踹出一个巨坑。   仇福缩回脚,矮下身,一脸淡定地钻了进去,还一边钻一边回头嘱咐黎珀:“跟上。”   黎珀:“……”   下一秒,他后背被石冰推了推。黎珀顿了几秒,这才一言难尽地弯下腰,也跟着钻了进去。   出乎意料,这里面并没有阴暗爬行的黏腻怪物,只有几个巨大的透明水箱。水箱里面养着几百条红鱼,看不出什么品种,但长得还挺漂亮。   黎珀眼眸一转,发现水箱周围摆着一个置物架,置物架有三层,每层上面都有一排不同颜色的试管。   “我可以把试管里的液体倒进鱼缸里面吗?”这次黎珀长记性了,他没有选择直接上手,而是先征求队友们的意见。   石冰闻言走上前,打量了置物架一眼,最终点点头:“可以。”   话音落下,黎珀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的光。他走到置物架前,取过最下层的试管,转身倒在透明水箱里面。在倒的时候,他有一种预感,这试剂应该跟污染物有关。   在他倒下液体的那一瞬,诺亚也走了过来。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一张纸,正紧紧盯着透明水箱,准备记录着什么。   液体落到水面的一瞬间,像是酒精遇上了明火,“嘭——”一声爆炸开来,顷刻间,鲜红的血液、破碎的鱼尸沾了水箱满壁。   黎珀瞬间呆住了,他抬手举着试管,怔怔地站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   清澈透明的水被鱼血染至暗红,碎尸很快沉到箱底。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水箱内的血红色竟逐渐变得浅淡,到最后颜色恢复至透明。   还没等黎珀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条条长得像黑线的虫子逐渐从鱼尸内爬了出来。它们慢慢攀上透明水箱,正扭曲着往上爬。直到虫子快要爬出水箱,黎珀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按下一旁的封顶按钮,水箱顶部瞬间罩上了一层透明玻璃。   可封顶需要时间,还是有一条虫子爬了出来,差点爬到黎珀手上。黎珀一阵恶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手,立刻释放出精神力。   可意料之外,精神力对这虫子并没用——它并不是污染物。   虫子无处可爬,只能“啪唧”一声掉下来,摔到地面上。黎珀垂下眼,眼底有几分犹豫——要是伸出脚踩死,脚底会不会沾上脏东西啊……   还好仇福拯救了他,只见对方木着脸抬起脚,干脆利落地把它碾成了泥。一旁,石冰紧闭着眼,浑身上下手脚冰凉:“踩……踩死了吗?”   仇福面无表情地扯谎:“还没,爬你脚上了。”   “啊啊啊——”   瞥见石冰一脸崩溃地跺脚,黎珀“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石冰跺脚的动作凝固住,紧接着,仇福的耳朵遭殃了。   见状,黎珀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抱着双臂,头朝诺亚的方向歪了歪:“他们一直这样?”   诺亚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黎珀眼底笑意更深。他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又落在透明水箱上,笑意突然淡了下去。诺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停顿几秒,最终生疏地安慰道:“这是吸血虫,专门寄生在鱼体内,被寄生的鱼活不了多久。就算你没倒试剂,它们也撑不过明天。”   黎珀抿起唇,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石冰和仇福终于消停下来。仇福拿过置物架中间那层试管,走到水箱前,用锥子在透明玻璃上敲开一个小洞。这洞很小,虫子爬不出来,但液体却能渗进去。   浅红色液体滴入水中的那一刻,黑线状的吸血虫瞬间肿胀鼓起,整个虫身猝然从内撑开,鼓成手指般粗细。水箱内的吸血虫跟红鱼的数量一致,足足有几百条,它们拥挤在一起,逐渐从头部长出一根根尖嘴针。先长出尖嘴针的吸血虫迅速将针扎入其他虫子体内,只消一秒,被扎入的虫子身子瞬间瘪下去,成了一具空壳。   一分一秒过去,水箱底部的鱼尸旁又多了数百具空壳,而活下来的吸血虫也不再自相残杀,它们开始疯狂撞击玻璃水箱,试图逃出去。   “最顶上那层试管没必要再用了。”仇福扔掉空了的试管瓶,回头对三人说道。   三人皆表示同意,否则要是真让这肥硕的虫子爬出来,石冰得当场去世。   征得三人同意后,仇福扭回头,缓慢地释放出精神力。   几秒后,数十条被污染的吸血虫渐渐沉下去,和鱼尸、虫壳一起躺在水箱底。   毁掉置物架上的所有试剂后,仇福又从门洞里钻了出去:“去看看一楼其他房间。”   和第一间房一样,其他房间内的生物都未被污染,房间内的置物架上也都有试管,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   “看来情报上说得没错,一楼果然是初级污染物孵化地点。只不过他们提前得到风声跑了,真狡猾啊。”巡视一圈后,石冰摸着下巴点头。   “跑了?”黎珀捕捉到了关键词。   “嗯啊,跑了。”石冰抬起眼,笑眯眯地看着黎珀,“你真幸运啊,要是他们没跑,我们还得面对一场恶战。”   话音刚落,石冰又问:“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人都跑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先破坏配电设备?”   黎珀其实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瞥了眼石冰兴致盎然想要揭秘的样子,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   石冰做作地轻咳一声,开始揭秘:“虽然人跑了,但是机器还在运作,楼内也有破坏机关,如果不切断电源,让那些杂碎远程操控,咱们早死在这儿了。当然,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还是进入中心大楼才知道那些狗杂碎已经跑路的。不过,咱们还是得提高警惕,这里污染物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攻击……”   同一瞬,石冰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就你废话多,走了。”   黎珀:“……”   诺亚站在一旁,忽然轻声叹了口气。他转过脸,冲黎珀轻声道:“你很亮。”   黎珀礼貌微笑:“你也不暗。”   中心大楼二楼。   与一楼不同,这里都是污染物的成熟态,一个个都极富攻击性,难缠得很。仇福和石冰轮番上阵,这才把它们一个个弄死。弄死后,诺亚走上前,用扫描仪拷贝下它们的污染数据,再打包传给白楼。   在此期间,黎珀也提出要帮忙,可还没等他说完,三人就迅速且坚决地拒绝了他。于是,他只能站在一旁,当观战咸鱼。   可黎珀越看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仇福和石冰是不是太能打了?   仇福倒是不意外,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看上去能手提十个诺亚。可石冰从体格上看,和S区普通的alpha没什么区别,黎珀完全没想到他那么能打,精神力像永远消耗不完一样。   黎珀盯着一旁正在调试设备的诺亚,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按下好奇心,什么都没问。   中心大楼三楼。   随机进入一个房间后,里面摆放着数个整整齐齐的木柜。木柜顶端被严严实实地封住,倒是侧面有几个透气圆孔。   圆孔不大不小,黎珀比划了一下,发现正好能从外面看见里面。于是,他半蹲下身,将视线水平对准圆孔的高度,慢慢凑近观察了一下。   可令他失望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色。   黎珀眨了眨眼,准备退开。就在他后撤的前一秒,那片黑色忽然变成了肉色,然后又迅速变成黑色。   眼花了?黎珀揉揉眼睛,又眨了下眼。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浑身上下寒毛竖起,瞳孔骤然缩紧,身体一下子僵在原地。   在他面前,透气圆孔内的黑色又一次闪成一抹肉色。 第108章   ——里面有活人!   黎珀倏然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木柜。木柜不算小,堪堪能容下一具人身,在黎珀眼里,这扎着透气孔的木柜无异于一座木棺。   仇福很快察觉到异样,他没有犹豫,立刻反手掏向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一把微缩电锯来。他蹲下身,一手扶住木柜边沿,一手执起电锯,快准狠地切割下去。   电锯尖锐的切割声在耳边响起,黎珀站在仇福身旁,垂眼盯着他的动作,表情恍惚了一瞬。这道声音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以至于他一时间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鲜血迸溅声在耳边炸响,他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可仇福仍蹲在原地,哼哧哼哧地切割木柜。只有零零落落的木屑溅到黎珀靴子上,他沉默地抬起脚,把木屑轻轻抖掉。   一旁的诺亚一直盯着黎珀的脸,见他面色微微发白,少年顿了顿,走到对方身边:“哪里不舒服吗?”   黎珀摇了摇头。见诺亚一脸不信,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挑起眉梢:“听说过电锯杀人魔吗?”   闻言,诺亚慢慢皱起眉头。他一脸困惑地看向黎珀,唇线紧抿,迟迟没吭声。   “好吧。”知音难寻,黎珀有些遗憾。他把视线移回木柜上,正巧这时,仇福已经把木柜的四个边据开了。他和石冰一人抬左边,一人抬右边,合力将木柜顶盖抬了起来。   木柜里的景象缓缓映入黎珀眼帘。   在看清眼前事物的那一瞬,黎珀瞳孔骤然放大。他呼吸一滞,头皮瞬间麻了。不光黎珀,剩下三人也极为讶异,他们后退半步,皆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木柜里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了。他被死死钉在特质木柜里,手脚皆废,脖子以下都无法动弹,像是长在了柜底。   只有那颗头颅还能动弹,一双眼睛缓慢地眨着,瞳仁漆黑,对准的位置正巧和黎珀半蹲下身时持平。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令四人惊愕的,还是他头颅以下的部位。   男人的躯干被尖锥挖出数个密集的伤口,呈圆洞状,分布在躯体的各个位置——锁骨上方、肋骨下方、肚脐上三寸、鼠蹊处、大腿内外侧、小腿肚……都完美避开要害,不至于流血过多死亡。而这些圆洞状伤口里,都寄生着大小不一的污染物。   这些污染物的模样极其恶心,就像是从男人身体各个部位钻出的虫子,顺着血洞钻进又钻出,张牙舞爪地在男人皮肤上蠕动,惊悚透顶。   ——男人被寄生了,他浑身上下都成了污染物的容器。   躺在木柜里的人面容憔悴,瘦弱得仿佛一副骷髅架,全靠体内被注射的强化针维持生命。他痛苦地躺在木柜里,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身旁的四个人,眼底盈满了麻木的惧意。   黎珀缓过神,他盯着男人的身躯,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过了几秒,他抬起眸,扫了房间一眼。房间内一共有六个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箱,难道里面都是像他一样的“人”?   这比把人大卸八块还残忍。   就在黎珀恍神的间隙,仇福蹲下身,拿出一把匕首,撬开男人的嘴——嘴里面没有舌头。   同一时刻,石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眼底闪过一抹庆幸。幸亏嘴里没跑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想。   “沙沙——”   “沙沙沙——”   忽然,寄生在男人身体里的污染物齐齐从血洞内爬了出来。也许是仇福隔得太近,它们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竟抛弃旧寄主的身体,慢慢往仇福的方向咕蛹过去。   黎珀眸色一凛,立刻准备释放出精神力,可他才释放出一点,就听一道崩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又是虫?!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黎珀唇角微抽,又把那一丝精神力默默收回去。   男人全身上下都被寄生得没一块好肉,等待他的只有必死的结局。石冰虽然既怕虫也爱发疯,但他心底是有数的,只有在能杀的前提下,他才会真的动手。他一边崩溃地叫喊,一边释放出强势的精神力,在压倒性的攻势下,钻出男人身体的污染物疯狂扭动,很快爆体而亡,迅速干瘪下去。   男人身体本就瘦成一副骨头架,虽然精神力对他没有直接伤害,但那群污染物早已深深扎根在他的血肉里,卡着他的骨骼筑巢。毋庸置疑的是,它们被石冰弄死,男人也活不了。   五分钟后,处在极度痛苦与煎熬中的男人白眼一翻,终于断了气。   “……就你能吵吵。”仇福站起身,狠狠瞪了石冰一眼。   一贯吵闹的石冰此刻却没说话,他无视掉仇福递来的眼神,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低头凝视着男人的身躯,喃喃自语:“真是疯了。”   黎珀神色冷淡,他侧过头,问:“这些人是什么目的?”   “利用污染物反杀人类,”石冰脸色嘲讽,“多美的梦啊,养殖污染物,让它们来攻击人类,做掌控人类、驱使污染物的美梦。”   顿了顿,石冰又道:“一群傻逼玩意儿,也不怕被反噬,还挑衅我们,说他们已经……”   话还没说完,剩下半截话就被仇福骤然截断:“管住你的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石冰猛地噎住,这才觉得不妥,又用余光偷偷瞥了眼黎珀。   黎珀:“……”   表面,他冷淡地垂下眼,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背地却截然相反,他狠狠给仇福记上了一笔。   只有诺亚置身事外,他安静地站起身,收回扫描仪,冲黎珀道:“我们的情报只停留在第三层,剩下的四五层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保护好自己。”   黎珀点点头,他视线在三人之间徘徊一圈,忍了又忍,终于按耐不住,问:“你们的精神力是多少?”   话音落下,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石冰:“长官连这个都不跟你说?”   “……”   石冰语气过于夸张,表情过于怜悯,黎珀抿紧唇,心底忽然很不平衡。明明他和江誉关系算得上近,但江誉却什么都不肯和他说,甚至连年纪比他小的诺亚知道的都比他多。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黎珀表面不显,但内心都快气炸了。   可石冰哪里看不出黎珀在生气,他勾起唇角,开解道:“别难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官的性格,除非必要,否则你别想从他嘴里听见一个多余的字。”   “我没有难过。”黎珀面无表情道。   “好好好,你没有。”石冰看黎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嘴硬的小孩,“对了,想不想让我帮帮你?”   “?”   趁黎珀没反应过来,石冰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黎珀下意识侧头看他。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星脑拍摄完成。   石冰得逞,迅速点开光屏,把刚刚拍到的东西拿给黎珀看。黎珀一头雾水,他朝光屏瞥了一眼,表情立刻顿住。   不得不说,石冰角度找得很刁钻,明明俩人距离隔得不近,却偏偏被他拍出一股深情对视的意味。尤其是石冰笑得灿烂,弄得氛围更古怪了。   还没等他弄懂石冰想干什么,就见他打开星脑,找到某个账号,把图片给对方发过去,并配文:【兄弟,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omega,看,是不是很漂亮?】   顿了五秒,石冰又打字:【抱歉长官,上条信息发送失误,请忽略。】   “…………………………”   好幼稚,这套路黎珀八百年前就看腻了,石冰怎么还在用。而且就一张图片而已,江誉怎么可能在意。   可石冰却一脸伤感:“黎珀,出完这趟任务,我估计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黎珀困惑。   “……”石冰抽了抽眼角,最终微微一笑,甩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是真的还是装的,如果是真的,那你迟早被他吃干抹净;如果是装的……那我只能说,恭喜你,你赢了,alpha确实就吃你这套。”   “……?”黎珀凌乱在原地,一脸茫然。 第109章   S区,黑塔。   “长官,我们已经定位到星际监狱越狱囚犯的位置,具体坐标马上传送给您。斯尔曼工厂的负责人畏罪潜逃,目前还未追踪到下落,初步判定其被污沙会收买,应该还藏在人类基地。”下属绷着脸,正一脸严肃地汇报工作,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他屏起呼吸,等待着上级指示。虽然长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他眼里,那股无声的压迫感却如影随形,他都不敢大声喘气。   过了几秒,耳边终于响起一道稍显冷淡的声音。他立刻挺直腰板,聚精会神地听着:   “荆伦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落下,下属迟疑几秒,最终摇了摇头:“行政官大人那边目前没有消息,污染源研究进度尚不明朗,您上次提供给白楼的斯尔曼工厂样本也暂时没有研究结果。”   江誉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点开星脑,查看新传送来的逃犯坐标。在他点开星脑的后一秒,几条消息忽然弹了出来——是石冰发来的。   一般作战员都通过通讯器联系他,尤其是紧急事项,就算通过星脑联系,也大多是视讯,像如今这种文字消息很少,江誉几乎不看。顿了顿,他还是点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视线触及到照片的那一秒,江誉脸色忽然冷下去。他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几行解释,眼底看不清情绪。   三米外,下属的神色也从严肃变成了忐忑。怎么回事,难道是情报来源错了?还是情况太严峻,连长官都觉得棘手?他飞速思考着解决对策,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只一秒,光屏上的消息页面就换成了坐标点位。江誉眼底冷意未褪,但他还是敛下情绪,淡声吩咐了什么。   “是!”得到任务后,下属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房间内,江誉盯着星脑,眸色微沉。他左手搭在桌沿上,指节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道时轻时重的声响。光屏上,逃犯定位早已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色彩鲜艳的高清照片。   *   黎珀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们的精神力等级,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对方也不知道他的。三层被污染物寄生的人很多,光是清理就花了好一阵子,仇福和石冰的精神力都有很大的消耗。只有诺亚和他一样,没出多少力,只负责用扫描仪记录数据。   “快到四楼了,黎珀你跟在我们后面,不要乱碰东西,千万别乱碰!”仇福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再复现供电室时的意外。   黎珀则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石冰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主动走到黎珀左边,诺亚走到黎珀右边,仇福在前,严严实实地围住了他,还是个稳固的三角形。   黎珀:“……”倒也不必。   中心大楼四层。   一踏进四层,黎珀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连诺亚都皱起眉,偷偷地拉了拉袖口,把手缩进去。石冰反应更大,他抱着胳膊,快速地搓了搓,一边搓一边抱怨:“什么玩意儿啊,这么冷,是想要冻死我们吗?”   仇福取下背包,拿出三个暖手石扔给石冰,表情很是嫌弃:“怕虫又怕冷,你还能干点什么?”   石冰不以为意,他接过暖手石,声音很高兴:“都是给我的吗?”   仇福木着脸看他,没说一句话。   见状,石冰讪讪地收了笑。他留下一颗,拿出剩下两颗石头,分给黎珀和诺亚:“很暖和,但只能发热半个小时,咱们得速战速决。”   相比于前三层,四层空间明显大了不少。四人手持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某扇门。丝丝冷气顺着门缝透出来,冰得石冰一阵哆嗦,他瞥了一眼仇福,神色有些严肃——这扇门上没有身份识别系统。   都到了四层,防御可能突然松懈下来吗?答案是不可能。既然对方这么大胆,甚至都不采取阻拦措施,就说明里面一定有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   仇福没多做犹豫,直接推开了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定下神,扫了一眼房间内部,发现房间最中央陈列着一台营养舱。   营养舱舱壁是透明的,按理说能从外面直接看见里面,但这台营养舱内部却被白色丝织状物体塞满了,只能看见一层厚厚的乳白色,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无数条管子插进营养舱内部,透明液体顺着管道流进去,白色丝织物渐渐膨胀,将舱体内部塞得更满。   “这是什么?”石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表情有些困惑。   黎珀往前走了几步,他垂下眼,盯着面前这台巨大的营养舱,眼底划过一抹似曾相识的情绪。但当他想深入探究时,脑子里却像覆了一层水膜,远处看好像有点什么,一但靠近,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晃晃全是水。   忽然,他想起什么,眼眸一眯——这场景,有点像匡风跟他说过的白楼负一层的异变。只不过当初匡风说得太模糊,细节也没多少,黎珀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就在他垂眸思索的时候,空气里传来一道轻微的咔嚓声。   “咔——”   四人闻声看去,瞳孔皆是一缩——   面前的舱体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第110章   细长的白丝紧紧黏在舱壁上,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裂缝越来越长,像是硬生生被撕开一道口子。营养舱内的液体顺着裂缝流出来,流到四人脚下,呈现出一片粉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余光视线瞥见被稀释的血水,四人同时一愣。紧接着,空气里传来一道尖锐的炸响——营养舱舱壁被捶碎了。   一道被白色丝织物包裹的身影缓缓从舱内坐起来,他睁开眼,瞳孔没有半点焦距。下一秒,他木然伸出手,一拳捣碎舱壁,表情就像被人操控的机器。   仇福立刻察觉到不妙,他没有犹豫,脚步迅速往后撤:“快走,去五层!”   话音刚落,黎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细微的声响。他眸色一沉,立即扭头往后看。只一眼,他脸色骤变:“别动,后面还有!”   身后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一股古怪的味道顺着气流朝四人涌来,与此同时还顺带一道猛烈的罡风。拳头堪堪擦过黎珀脸颊,他灵活躲过,却又被另一股力道逼到一侧,同剩下三人拉开距离。   “黎珀!”诺亚表情向来很少,可这次他几乎把焦急写在了脸上。但很快,一具身体朝他冲过来,他急急躲避,根本自顾不暇。   闯入门内的共有三个人,确切地说,是三具毫无意识的身体。它们四肢僵硬,瞳孔散开,走路甚至会顺拐,就像跟身体不熟一样。连带着营养舱内的那具,加起来正好四个人,而这四个人实力不明,也就是说,其余三人不可能分神来保护黎珀。   但黎珀也不需要被保护。他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隐隐有些反胃。   不因别的,只因这人全身赤|裸,浑身上下都覆了一层黏液。透明黏腻的黏液好像具有腐蚀性,正侵蚀着它的皮肤。裸露惨白的皮肤被营养液泡肿了,又被黏液侵蚀出一层层焦黑斑纹,瞧上去十分恶心。   黎珀脸色微冷,心情很不好。他一点都不想靠近它,更不想知道触碰到黏液的后果。可那人步步紧逼,他根本没有退路。   就在那人鬼魅般移动到他身前,即将袭击他的下一秒,黎珀倏然后退半步,他小腿蓄力,反身一踢,直直踹到那人下巴上。作战靴重且沉,这一脚的力道绝对不小,黎珀脚都麻了。   可预想中踹断那人脖子的场景并没出现,它只稍稍扭了扭脖子,头颅往两侧掰了下,发出一道清脆的“嘎吱”声,下一秒,它猛地靠近,正面朝黎珀冲过来,狠狠招呼到那张漂亮的脸上。   黎珀避无可避,他先是冷静地瞥了一眼,迅速判断出它的移动轨迹,然后毫不犹豫地避开。在他闪身躲过的下一秒,原先脑袋正对的墙壁立刻被锤出一个大洞。黎珀盯着那个洞,呆了一瞬,忽然觉得后脑勺有点凉。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刚才没躲开,脑袋能立刻开瓢。   那一层墙皮很快被腐蚀性黏液弄黑了,黎珀没停顿,趁着它没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匕首,扬起手臂,干脆利落地捅进对方胸口。他这一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像钉钉子一样把匕首全部怼进去。   “呼……”它终于感觉到疼痛,发出一道厚重的喘息。黎珀趁机后退,连续后退几大步,脚后跟抵上另一面墙壁。他反手摸向后腰,想掏出枪套里的手|枪,却在指尖探到枪套的下一秒僵住——坏了,枪被他放进背包里了。   他刚要反手扯下单肩包,动作却忽然顿住——对面竟然又开始了。   像是发狂一般,它竟没有一丝停顿,直直朝着黎珀现在的方向猛冲过来。出乎意料地,黎珀没躲。他盯着它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快躲啊!愣着干啥!”石冰一边应付着另一个,一边分出神来关心黎珀。见黎珀傻傻地站在那里,他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这还不算,在他喊完之后,黎珀居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黎珀眯起眼,直接无视了石冰的叫喊。他盯着几米外的它,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默数着什么。   就在石冰望眼欲穿,快被烤成热锅上的蚂蚁干时,黎珀终于撩起眼皮,在它冲到眼前的0.01秒前闪身避开。   “嘭——”   只听一声巨响,它竟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墙壁!墙皮翻卷,土渣扑簌簌地往下掉,墙壁上甚至隐隐撞出一道人形。要是黎珀还站在这里,绝对会被挤成一滩肉泥——肉夹馍那种肉泥。当然,他是肉,它和墙壁是馍。   都到这种地步了,它居然还能动弹,就跟感知不到疼痛一样。黎珀很诧异,他一边默默嘀咕“真难杀”,一边悄声绕到它的背后。   就在它一脸呆滞,准备转身继续发起攻击时,后脑勺忽然顶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黎珀举着枪,牢牢抵住它的头。   他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给你开瓢。”   “砰——”   它的脑袋上瞬间多出一个血洞。   想象中脑浆迸溅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黎珀有些遗憾,他盯着摇摇欲坠,失去战斗力的古怪躯体,表情很是困惑——它还是人吗?   它死了吗?如果没死,又怎会变成这种四不像的怪物?尤其是它的战斗力明显高出正常人类一大截,显然是经过加强的,而且它身上出现的不正常黏液也极为怪异。可要说是污染物,也不合适,因为刚刚黎珀有意识地释放出一丝精神力,发现精神力对它并没有用处。   “小心!”   忽然,诺亚猛地出声。   黎珀在他出声的前一秒就预知到了危险,他看也没看,直接抬起手臂,极为果断地朝危险袭来的方向开了一枪。   这人本该由诺亚对付的,可不知为何,在黎珀开枪后,它就跟发了狂一样朝黎珀冲过去,诺亚拦都拦不住。仇福和石冰很快就解决了剩下两个,四人又聚在一起,盯着地上的四具尸体瞧。   直到这时,石冰终于开口,问出他刚才就想问的问题:“黎珀,你的精神力……是S级吗?”   话音落下,另外两人的目光猛地落在黎珀身上。仇福满脸不信,但当他视线触及黎珀手里的枪时,目光瞬间变了。一时间,他的脸色在“怎么可能”和“居然如此”间互相变换,表情十分精彩,眼神十分复杂。   连诺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他盯着黎珀那张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神情陷入罕见的纠结、矛盾、怀疑中。   只有石冰一脸淡定,想想也是,长官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差。毕竟那位一看就不是肤浅的人,黎珀确实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但要是只有一张脸,那这两人肯定没戏。   之前他还觉得这omega和长官八杆子打不着,但此刻忽然觉得,这俩人还挺般配。   要知道S级omega屈指可数,活着的更少,石冰至今也只见过黎珀一个。而且从黎珀刚刚的表现来看,他绝不是花瓶,光看勇气就超出一大截alpha了。   “……”黎珀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立刻垂下眸,瞥了手里的手|枪一眼。只一眼,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把手|枪不是他从武器库拿的那把。他是从背包里直接拿的手|枪,背包里东西本来就多,这把手|枪很可能一开始就在里面,只不过他一直没发现而已。   两把手|枪在外形上差不多,在刚刚那种危机形势下,黎珀压根没时间分辨。而且他每次出任务借的枪都不一样,这把还没捂热乎呢,他根本不熟。思及此处,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眼眸微眯——   “你们三个……该不会都是S级精神力吧?”   这下子,心虚的人变成了另外三个。“我们没想瞒你,只不过……”石冰轻咳一声,试图找补。   黎珀自然明白他后半句想表达什么——只不过怕打击你的自尊心。   他淡淡一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而这放在另外三人眼里无异于明晃晃的嗤笑:这是看不起谁呢?   只不过黎珀还真没这意思,他想的是另一个方面——江誉居然派三个S级精神力者来保护他?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一个A级任务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还是说……江誉格外在意他的安危呢?   一想到这里,黎珀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把手|枪插回后腰,忽然感觉手指被刺了一下。   黎珀垂下眸,朝手上瞥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异样。难道是错觉?他揉了揉手指,那抹刺痛感果然再没出现过。   地面上,四具尸体躺在上面,每一具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变,区别是异变程度不同。像黎珀对付的那具,只是表面多了一层黏液,外表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之前在营养舱的那具,身体上却裹满了白色丝织物,像是被茧团起来一样,诡异极了。   另外两具尸体身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其中一具手上皮肤干瘪可怖,像一片片鱼鳞,另一具眼珠肿大凸起,甚至都合不拢眼皮,像是身体畸形一样,十分骇人。   诺亚拿出扫描仪,自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扫描着。黎珀盯着这四具尸体,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座中心大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一楼是准污染物,二楼是污染物,三楼是将污染物寄生在人身上,四楼是人产生异变,具有污染物的某些特征……这好像是有规律的,就像是要将人与污染物一步步重合一样。   那五楼是什么呢?   下一秒,耳边传来仇福的声音:“去五楼看看。”   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的感觉真好,黎珀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他鼻腔涌上一股酸意,紧接着,他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   “好冷……”他揉了揉鼻子,小声地抱怨道。   “赶紧走吧。”见黎珀冻成这样,其他三人也不好再耽搁。在他们眼里,虽然黎珀是S级精神力,但他终究也是个omega,omega身体柔弱是公认的事实,而且刚刚才打过一架,出汗又着凉,冻着了很正常。   于是,他们没拖延,迅速地走了出去。   黎珀最后一个往外走。走出门前,他又揉了揉手指,直到揉到指腹充血才罢休。他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漂亮,整洁又干净——除了右手食指指甲盖上那抹突兀的黏液。 第111章   中心大楼五层。   房间内温度极低,黎珀刚走进去,就像走进了一间冰窖,冻得他手背都青了,脸色也不太好看。石冰见状,想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着,但被黎珀拒绝了——毕竟石冰自己都冻得嘴唇发紫了。   出乎意料,房间内居然只有一台空了的营养舱。营养舱连接着一台大型精密仪器,诺亚上前一看,发现仪器内的储存芯片被人拔了。   “唉,咱们来晚了一步。”石冰盯着那台机器,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芯片和营养舱里的东西被带走了,他们应该提前得知了风声。”仇福摸着下巴揣测,“你说,S区里会不会有内鬼?”   “你认真的吗?”石冰瞪起眼,一脸严肃道,“这可是长官亲自派给我们的任务,没有经过系统,除了咱,还有谁能走漏风声?”   话音落下,仇福迟迟没说话,但黎珀察觉到有一束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脸上。他掀起眼皮,一脸冷淡地回视,目光十分坦荡。   诺亚也察觉到了这束目光,他没为黎珀争辩什么,只侧了侧身子,用身体挡住仇福那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   “看什么呢你,”石冰后知后觉,他一把推开仇福,眉头皱起,“黎珀可是长官直接指派给我们的同伴,你怀疑他,难道是在怀疑长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仇福终于移开视线。他余光瞥着石冰,语气微微有些生硬:“……我可没这么想。”   “谁稀罕知道你怎么想。”石冰毫不客气地回怼。怼完后,他侧过头,冲黎珀眨了眨眼,“别生气,回去我给你买草莓味饼干。”   “……”谢谢,但倒也不必。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四人又绕着五层转了一圈,可惜一无所获。石冰他们想得到的情报都被人提前带走了,黎珀作为局外人,只能袖手旁观。   中心大楼最高楼层就是五层,四人见没什么线索,只能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下楼梯时,黎珀一边走一边想,石冰他们是要寻找芯片吗?里面究竟有什么?难道是营养舱试验体的实验数据吗?   从药剂来看,只有一层的试管药剂没被带走,其余楼层都没发现任何试管,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从实验体来看,只有五层的实验体被带走了,这点十分可疑——为什么不带走四层那些异变体?五层营养舱里面都有什么?黎珀潜意识觉得,石冰他们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黎珀心不在焉地踩楼梯,根本没看脚下台阶。就在他走神的下一秒,忽然脚底一滑,身体平衡点消失,他重心不稳,差点顺着惯性栽下去。   仇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把人拽了回来。却没想到对方才刚站稳脚跟,就又抬起脚,跟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冲了出去。   此时四人的位置正好处在五层楼梯和四层的交界处,黎珀一溜烟儿跑进四层,其他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要去干啥?”仇福一脸懵逼。   “不知道,”石冰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人有三急,他可能找厕所去了。”   一旁的诺亚:“……”   最终,三人达成一致,追上去看看。   ……   在踩空的那一瞬间,黎珀瞳孔聚焦,立刻攥住楼梯扶手。在攥住扶手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一抹湿润的触感——是一道有些滑腻的水痕。站稳后,他余光突然瞥见四楼拐角处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就在这时,黎珀忽然意识到,这水痕应该是营养舱内的液体,那是一种能维持人体生理机能的营养液。   那刚刚一闪而过的人影……   黎珀思绪飞转,他没有犹豫,立刻追了上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出声,连脚步都放轻了不少。至于剩下三人……无所谓,他们会跟上来的。   四层的异变体太过危险,且数量未知,当时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收拾完那四具尸体后就离开了。却没想到这些异变体并非全无神智,甚至还有脑子来跟踪他们。   整个中心大楼的构造呈回型,中间是光梯,楼梯在回字的一个角上。也就是说,摆在黎珀面前的是两条岔路,一共有四条走廊,他无法判断哪条是异变体藏身的那条。   黎珀闭上眼,开始点羊羊。   行,就你了,左边那条。   就在黎珀拐进左边的后一秒,他脚底一滑,像是踩到了一滩水。   ……等等,他好像知道让他差点摔下楼梯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黎珀眼神一凝,开始细细观察着走廊上的水痕。水痕时有时无,他眼神好使,很快便顺着痕迹到达一个房间前。   后腰处的手|枪被攥进手里,黎珀眯起眼,一脸警惕地推开房门。出乎他的意料,门内没人。房间中央躺着一台营养舱,但营养舱内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半舱营养液。   难道是搞错了?这并不是它逃走的路,而是它出来的路?   黎珀不耐烦地啧了声,他扭头就走,内心却忽然警铃大作。   下一秒,房门骤然被拍开,一道人影从门后蹿出来,强悍的力道夹杂着罡风,直直冲黎珀后背扫过来!   黎珀被迫下腰闪躲,拳头堪堪擦过他门面,差点一拳打歪他的鼻子。   好险,黎珀屏起呼吸,纵身一跃,又躲过一次毫无征兆的突袭。它防范着他举枪的右手,黎珀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只能趁其不备,一把抽出匕首,狠狠朝他掷去。   匕首滑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闪着锋芒的刀尖顺着黎珀扔掷的力道,稳稳当当地插进它没有防备的胸口。它愣了愣,然后缓慢地垂下头。   下一秒,它挺起前胸,胸肌一鼓,匕首便“嘣——”一声弹了出去,发出一道清脆的落地声。   黎珀:“……”   但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已经够用,他举起右手,握住手|枪,冷冷地盯着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它没说话,只歪了歪头,手握成拳,伸到黎珀跟前。   “?”这是要干什么?   还没等黎珀想明白,对方忽然咧开了嘴。黎珀警惕地看着他,防止它偷袭,却没想到它只是冲他展开了手。   手心摊开,掌纹被营养液泡至发白,一枚黑色的芯片正躺在掌心中央,仿佛在赤|裸裸地勾引黎珀来拿。   黎珀彻底愣住。   但不得不承认,这对他来说极有吸引力。如果这枚芯片就是江誉想要的那枚,那他岂不是赚了?不过他没被眼前的诱惑冲昏头脑,而是紧紧握住枪,一脸警觉地望向它。   它异变的程度很轻,身上并没什么污染物的特征,就连神智也极为清醒,甚至还能冲黎珀笑,这和黎珀之前看见的那些异变体大相径庭。按理说黎珀应该开枪的,只要它死了,那这芯片绝对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它忽然蹲下身,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匕首。这次黎珀没犹豫,他按下板机,对准它的胳膊来了一枪。   “砰——”   子弹射出,紧紧嵌进它的血肉里。它停顿一秒,却依旧捡起匕首,慢悠悠地举起,然后在黎珀困惑的目光下,将芯片抛给他。下一秒,匕尖一转,它忽然后退几步,扬起手臂,狠狠捅进了锁骨下三寸处。   “嘭!”   爆炸声响起,黎珀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等等,这是自爆装置!   它居然是S区的人!   在黎珀不知所措的注视下,一团黑烟冉冉升起,待烟雾散净,它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黑灰。   与此同时,剩下三人终于姗姗来迟,皆满脸急色:“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爆炸声!黎珀,你……”   “我没事。”黎珀冷静地垂下眼,把手|枪塞回枪套内,右手顺势背在身后。他右手掌心里,正安安稳稳地躺着一枚黑色芯片。   接下来,他挑挑拣拣,舍掉芯片那部分,将刚才发生的事讲给三人听。   “长官没告诉我们有人接应。”石冰凝重道,“这人要真是S区的人,那为什么刚刚一直在跟踪我们?他大可以直接现身,跟我们说明情况,让我们把他带回去。被你发现后,见打不过你,他立刻启动自爆装置,这图啥?压根不合理。”   “它好像没办法说话。”黎珀适时补充。   “可是手指头蘸蘸水也能写字啊,要是他真是我们的人,绝不可能偷偷摸摸地跟踪我们。”   也是,那它为什么主动把芯片留给自己?给完之后立刻自爆,完全不留退路。黎珀想不通,他甚至不能确定他手里握着的这枚芯片是不是炸弹。   就当赌一把了。   “算了,先回S区吧,剩下的交给长官定夺。”仇福率先打破沉默。   石冰点了点头:“行,那就先走吧,这里太冷,别再冻感冒了。”   “阿嚏!”黎珀适时打了个喷嚏。   “……”   另外三人齐齐陷入沉默。   *   半小时后,星舰飞回了S区。   分别时,剩下三人纷纷叮嘱他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向长官提交任务报告的事交给他们做就行。黎珀点点头,欣然同意。   不怪他偷懒,实在是他身体确实不太舒服,好像真感冒了。自从离开083号建筑群后,他脑袋就昏昏沉沉的,鼻子有点堵,还有点畏寒,和感冒的症状一模一样。   可能真被冻着了,他想。   既然如此,他索性不去见江誉了。他和江誉好几天没见,要是见面后没克制住,抱着脖子就啃,把感冒传染给他怎么办,他才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爽的人。   黎珀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到宿舍后,他脱掉衣服,滚到床上,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这一觉睡了整整四个小时。   迷迷糊糊地醒来后,他摸出通讯器,发现上面多了三个好友申请——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三个人。黎珀头疼,他半眯着眼,胡乱按下接受键,同意了申请。   就在他马上要关掉通讯器时,一条消息忽然在此刻弹了出来:   【明天来黑塔。】   是江誉发来的,时间就在刚刚。   黎珀头痛欲裂,但他还强撑着回复:【不去。】   三秒后,又进来了一条消息:【为什么?】   黎珀费力地睁开眼,在看清内容后又把眼睛闭了起来。他眼珠动了动,意念回复道:因为我感冒了啊,长官。   另一边。   黎珀迟迟没回,江誉想起石冰那张照片,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他点开通讯权限系统,瞥了眼刚刚发送的那条消息的状态:【已读】   “……”   片刻间,他指间夹着的那支黑金钢笔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112章   次日一早,黎珀被热醒了。他坐起来,发丝凌乱,满脸茫然。   体内有一股强势的灼烧感,伴随着太阳穴的钝痛,让他拧起眉心,反手拽过一个枕头,额头难耐地抵了上去。   黎珀没料到自己真的会发烧。他之前勤于锻炼,体质很好,不管怎么玩都吃得消,几乎没生过病。就算是现在这具身体,也被他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按理说抵抗力应该不差才对,怎么会突然发烧呢?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他挣扎着爬下床,捡起被他脱在地上的衣服,抱着朝浴室走。   直到站在浴室那面镜子前,瞥见镜中的自己,黎珀才意识到他这次感冒有多严重。镜子里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球攀上几根血丝,连眼睑都泛着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哭过。   由于实在难受,他整张脸都苍白了不少,脸色几近透明,唇色浅到几乎看不见,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   黎珀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镜子里的他嘴角也上翘了三毫米。   ——丑死了,笑比哭还难看。   黎珀忍下一拳砸碎镜子的冲动,转而拧开花洒,极为快速地冲了个澡。他本想用温水带走身上的热量,降低体温,却没想到待洗完澡后,身上更烧了。一股皆一股的热意涌上大脑,他头疼地想撞墙。   不仅如此,他耳边还时不时出现一阵幻听。那声音极细微,比大半夜蚊子哼哼的声音还小,黎珀努力分辨,却什么都听不出来。   十分钟后,黎珀放弃抵抗,他拿起通讯器,找到边庐,发消息问:【边医生,白楼有感冒药吗?退烧药也行。】   边庐回得很快:【你发烧了?】   黎珀趴在枕头上,极为缓慢地打字:【对。】   边庐:【这样啊,药是有的,我马上给你开。】   黎珀:【稍等,我过去拿。】   岂料边庐拒绝了:【不用,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宿舍就行,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黎珀转念一想,也行,于是回道:【好,送到之后放门口就行。】   另一边。   边庐转头就找到江誉,问他:【去不去?】   三秒后,他收到了回复:【我有事。】   “……?”此刻的边庐并不知道江誉之前经历了什么,他只觉得对方很冷漠无情。不是吧,他的omega都生病了,他居然还在忙工作?这和那些渣男有什么区别???   边庐很看不起这种行为,他冷笑一声,飞速打字:【行啊,那我就叫我助手去送,他长挺好看的,也认识黎珀,正好增进增进感情。就是alpha进omega宿舍需要权限,你到时候给开开呗。】   对面这次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半分钟后,边庐收到消息:【准备好药等我。】   ……呵,男人。   *   黎珀趴在床上,正在和睡意作斗争。自从昨天起,他就变得格外嗜睡,明明才刚起床没一会儿,现在却又困了。   他脸歪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想,他这幅样子和猪有什么区别?好像没什么区别。   思及此处,他眼睛一闭,心安理得地睡死过去。   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黎珀无意识地皱起眉心,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一顿,过了半分钟,又响起来。   “烦死了……”半梦半醒的黎珀脾气很大,他一脸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头,隔绝噪音,舒服地睡了过去。   门外,江誉耐心告罄。   边庐没把黎珀最后一句话告诉他,他只以为是对方不想看见自己。某种陌生的念头在心底疯涨,他一想起黎珀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心底就有些烦躁。   下一秒,他调出权限,解开门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顿在原地。   黎珀趴在床上睡得很熟,他上半身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因呼吸不畅,嘴唇还隐隐打开了条缝。他上半身严严实实地遮着,下半身却只穿了条短裤,风光一览无余。   那两条腿细且直,正呈“八”字状瘫在床上,睡姿十分不雅。可他毫无所觉,甚至还当着江誉的面,舒服地翻了个身。   而这一翻,差点翻下床。   见状,江誉跨步上前,一把捞住他。黎珀的上半身完全卷进被子里,他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握住黎珀的膝弯,十分轻松地把人扔回床上。   不碰还好,这一碰,江誉立刻察觉到黎珀体温不对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手背还没碰上去,就能感知到一股热意。意识到这点的江誉脸色微沉,他扯掉黎珀身上的被子,干脆利落地把人挖了出来。   就在这时,黎珀醒了。他还没睁开眼,就察觉到屋子里有别人。虽然他浑身剧痛,却还是硬生生咬牙扑过去,把人牢牢压在身下。   “……想造反?”被他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床上,江誉表情依旧淡定。他平静地盯着黎珀烧红了的双眼,淡淡问他。   直到这冷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黎珀这才清醒过来。他浑身力道瞬间松了,手脚发软地倒在江誉身上,轻声抱怨:“你这是擅闯民宅。”   奈何他的声带也受到波及,发出的声音又沉又闷,低哑得像半年没说过话一样。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黎珀脸色一变,立刻闭上了嘴。   江誉没说什么,他只抬起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四目相对,黎珀忽然有些心痒。他拿掉江誉的手,慢慢垂下头,控制不住地想亲他一口。   呼出的热气洒在江誉唇缝间,他没躲,只静静地注视黎珀。可不知为何,到最后一厘米时,黎珀却停下了。   他克制地别开眼,一寸寸退开,然后从江誉身上下来,安静地坐到一旁。   不可能忍得住的,他想。只是简单的嘴唇触碰根本满足不了他,他不可能做到不伸舌头。如果因此传染到江誉,他会良心不安的。既然如此,与其只能隔靴搔痒,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亲。   但江誉却误会了。他盯着黎珀,脸色微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淡淡移开眼,从那堆药里拆开一支体温计,对黎珀道:“张嘴。”   黎珀乖乖朝他张开嘴。   从江誉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他湿红的舌尖,体温计被他插进黎珀嘴里,黎珀舌尖灵活地一卷,含着体温计闭上嘴。   “别含。”江誉微微蹙眉,把体温计从他嘴里拔了出来。   “……”黎珀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没用过这里的体温计,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需要含几分钟呢。   “39度2,”江誉眉心蹙得更深,“怎么弄的?”   黎珀不愿让江誉听见自己现在的声音,他觉得好难听,于是指了指喉咙,微微摇头。   江誉会意,没再多说什么,只把药递给黎珀,淡淡嘱咐:“注意剂量。”   黎珀接过药,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头痛欲裂,哪有精力去看说明书。药盒被他迅速拆开,他随便抠下三片药,连水都没喝,直接扔进嘴里,嚼碎吞下去。   嚼完后,他又要去抠下一个药盒,却没想到才刚拿起来,手就被人摁住了。   江誉手心压住他滚烫的手背,力道不轻:“我说过什么?”   黎珀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江誉。直到这时,江誉才看清他眼底的血丝,以及眼尾处被熬出的不正常的红意。   他很怕苦,这药又苦又涩,他还一连嚼了三片,都快苦出眼泪来了。   下一秒,手背上的重量移开了:“我去倒水。”   不一会儿,一杯温度正好的水递到了黎珀手边。江誉从他手里拿过药盒,挨个拆开说明书看了看,然后取出合适剂量的药递给他:“吃了。”   黎珀安静地看着江誉的举动,眼眶忽然有些热。在他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住院时被人送的果篮倒不少,可没人像江誉一样,细致到愿意给他看每一盒药的剂量。   “谢谢。”忽然,他哑着嗓子开口。   江誉一顿,他没回答,只轻轻摸了摸黎珀的头。   药片顺着温水滑入食道,黎珀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突然转身,一把抱住站在床前的江誉的腰。   他把头靠过去,闭上眼睛,小声问:“你今天有事吗?”   江誉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半边身子都僵了。但等他听完黎珀的问题后,却突然陷入沉默。   他今天其实很忙,原计划里,他半个小时后要出S区一趟,而且这一趟至少三天才能回来。但面对着生病的黎珀,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江誉淡声开口:“没,怎么了?”   “可以陪陪我吗?”黎珀又问。   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的紧张。但江誉发现了,他垂下眸,盯着黎珀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眼底忽然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柔软。   几秒后,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13章   这药治不治发烧黎珀不知道,但他知道治失眠的效果不错。才抱了江誉一会儿,他就又困了。   不仅困,还热。这股热和发情热不太一样,发情热是极度缺乏alpha抚慰,身体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而现在涌上来的这股却只剩下难受和煎熬,就像体内有无数只细胞在打架。   黎珀一边头疼一边想,难道科技进步了,病毒也跟着进化了吗?   好歹毒。   黎珀难受的紧,他眼一闭,索性什么都不想,只维持着抱住江誉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脸贴在江誉腰上,被他腰间的皮|带扣硌得脸疼,于是想也不想,直接松开手,准备去解。   腰上不知何时多了只作乱的手,江誉拧起眉心,垂眼往下看。   黎珀毫无所觉,他一边胡乱摸索,一边打了个哈欠。眼泪涌上来,眼底慢慢溢上一层水雾,他仰起脸,一脸困倦地冲江誉开口:“长官,我想睡觉。”   前因后果连起来,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不误会,更何况黎珀现在声线微哑,像极了某种特定情况时的声音。   果不其然,江誉向来平静的眼底忽起波澜,呼吸也微微起伏,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他垂下眼,盯着黎珀那双漂亮的眼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瞬。   漫长的几秒过后,他抬起手,盖住黎珀的眼睛:“现在不行。”   眼前漆黑一片,黎珀彻底愣住。好在他脑子只是烧糊涂了,并没有彻底废掉。待搞清楚状况后,他耳尖一红,立刻松开了握住江誉皮|带的那只手。   谁要那什么了,他还是个孩子呢。   这要是放在黎珀头脑清醒的时候,多少会解释一两句,不让江誉误会。但是现在,他脑仁疼,只能下意识做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愚蠢行为——   他一把扯下江誉的手,顶着那张红透了的脸,拽过被子,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在某些时候,黎珀也是很纯情的。   但江誉并不知道,他只以为是自己拒绝黎珀,让对方又不高兴了。   平时omega脾气就大,生病了之后脾气更大,一言不合就不理人,任性的很。   此刻的江誉并没意识到他对黎珀纵容到了什么地步,他只无奈地垂下眼,把蒙在黎珀脸上的被子掀开,防止他憋着。   没想到才过去一会儿,黎珀就睡着了。藏在被子底下的他脸色微红,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还时不时动一下,像是睡得不太安稳。江誉没打扰,他手背碰了碰黎珀的脸,试试温度,然后收回手,转身朝外走。   身后,黎珀睫毛微颤,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以为江誉要回去,却没想到对方转身就走进了他的浴室。黎珀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红意瞬间蔓延到耳根,与此同时,一股困意席卷而来,他没挺住,竟直直昏睡过去。   ……   江誉随手扯了只毛巾,用冷水沾湿。待完全湿润后,他走出浴室,把湿毛巾搭在黎珀额头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黎珀的脸更红了,像是一只刚摘的红苹果。江誉眉心蹙起,又拆开一支体温计,塞进黎珀嘴里。   黎珀睡得很熟,嘴巴紧抿,体温计根本塞不进去。江誉只能掐住他脸颊,两指一捏,迫使他张开嘴。   异物入侵的感觉很不舒服,黎珀无意识地闪躲,表情十分抗拒。江誉没照顾过人,根本不懂该怎么让黎珀听话。怕他直接把体温计咬碎,江誉索性把手指伸进去,卡住他牙齿,不让他乱动。   39度5。   江誉放下温度计,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指。他盯着关节上那个无比鲜明的牙印,表情一言难尽。   ——又被omega咬了。   *   白楼三层,会诊室。   边庐忙完手术,终于有时间喘口气,却没想到凳子还没坐热乎,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江誉:【高烧不退,怎么解决?】   边庐一边疑惑一边打字:【不可能啊,那些药没效果?我开的都是最好的药,按理说服用半个小时就能见效,如果一个小时后还没退烧,那只能说明这不是普通的发烧。】   江誉:【一个小时了。】   瞥见这条消息,边庐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忽然,他想到什么,又打字:   【我明白了,这些药都是给alpha开的,omega体质弱,可能一下子受不了这么大剂量,得再烧一会儿。没事,再等几个小时,等药效稀释后就好了。你记得多喂他点水啊,别让他脱水了。】   江誉:【他睡着了。】   边庐怀疑他在秀恩爱,但没有证据:【所以?】   “……”江誉沉默一瞬,没再回。他收起通讯器,起身倒了杯水。   他半扶起黎珀,把纸杯送到他唇边,慢慢往里喂。   ——水一滴没剩,全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江誉又拆了袋营养液,把吸管拔了,插进纸杯里喂黎珀。   ——可黎珀对异物感很排斥,他当即抬起手,一下子把水全扬了。   江誉耐心本就不多,唯一的一点还全给了黎珀。但黎珀根本不听话,一滴水都不肯喝。江誉盯着手里空了的纸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眼底那一抹烦躁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良久后,他站起身,又去接了一杯温水。   他没再借助任何道具,而是拿起纸杯,自己喝了一口。下一秒,他手掌扣住黎珀后脑勺,没有停顿,直接嘴对嘴渡了过去。   ——这次,水一滴没漏,全被黎珀咽了。   江誉眉心微松,他刚要退开,准备继续喂水,却没想到下一瞬,嘴里忽然闯进一抹柔软。   由于发高烧的缘故,黎珀舌尖滚烫。他强硬地闯进来,毫不客气地开始勾缠。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彻底暴露了黎珀心底的渴望。可他对此一无所知,只毫无章法地一通乱舔。   不多时,两人的信息素都被勾了出来。alpha信息素顺着唾液进入omega身体里,竟奇迹般缓解了体内那股不正常的热意。黎珀觉得舒服,于是更加深入,开始愈发放肆地亲吻。   江誉没闭眼,他静静注视着omega颤抖的睫毛、紧闭的双眼,以及那红扑扑的脸颊,心底忽然升上一股强势的占有欲。   黎珀这幅样子,他不接受让别人看见。   也不可能。   不知过去多久,黎珀终于亲够了,他退出舌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可下一秒,眼前一黑,双眼忽然被人牢牢捂住了。紧接着,嘴也被堵住,一口温热的水伴着体温渡过来,他艰难地吞了半口,岂料还没等咽下剩下半口,对方就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   流……流出去了,最后,黎珀七荤八素地想道。 第114章   亲完后,黎珀咬着嘴唇,任由江誉为他擦拭流到下巴上的水渍。   唇肉深深凹陷下去,咬合的地方泛白一片,像是花了不少力气。江誉盯着看了一会儿,才道:“别咬。”   黎珀听话地松开嘴,抬起眼皮看他。也许是退烧药终于见效了,他身上的烧退了不少,只是身体依旧很痛。太阳穴咚咚直跳,他又难受地垂下眼,闷声问:“不苦吗?”   下唇被他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牙印边缘隐隐发白。江誉抬起手,拇指轻按:“什么?”   “嘴里,不苦吗?”黎珀说完后,又悄悄咽了口唾沫。他一开始吃药没喝水,直接囫囵一片吞下去,口腔里都是苦味。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嘴里隐隐发涩,也不知江誉尝没尝到。   沉默几秒后,江誉淡淡道:“还行。”   “……”黎珀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要是江誉真不觉得苦,一定会否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抓了抓头发,立刻直起上半身,屈膝朝床头去。   岂料才刚走到一半,脚踝就被人抓住了。他一扭头,发现江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对方神色平静,但黎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在脚踝上的手很快就松开了,黎珀松了口气,继续爬到床头,俯身拉开床头柜。   床头柜里东西很杂,不仅有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还有石冰那些人的投喂。黎珀扒拉扒拉,找到角落里的糖,攥进手里,又爬回江誉身边。   他一屁|股坐稳,拆开糖纸,抠出糖塞进嘴里。那股药物残留下来的涩味很快被冲淡,黎珀心情终于好了不少,他朝江誉晃了晃手里的糖纸,含糊不清地问:“你也来一颗吗?”   江誉不爱吃甜食,干脆拒绝了。黎珀没再纠缠,他牙齿一咬,用力嚼碎剩下的糖,一口吞了下去。   直到清甜的味道布满口腔,他这才侧过脸,面对江誉:“现在不苦了,你要尝尝吗?”   “……”   还没等江誉回答,黎珀自己就等不及了。他凑上去,毫不费力地撬开江誉唇缝,舌尖长驱直入,结结实实地扫荡了一圈。   这次的吻明显要短促许多,黎珀退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甜吗?”   江誉瞥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他拿过一旁的温度计,又塞进黎珀嘴里,测了测温度。   37度6,已经退烧了。   黎珀也看见了,他心下一紧,以为江誉要走,赶紧扮可怜:“长官,我身上还疼。”   “哪里疼?”江誉问他。   “……”尴尬了,他好像也不知道。   黎珀没说谎,他身上确实疼,但要找出个确切的位置,他说不上来。明明刚才还头疼着,现在却变成腿疼了,就好像痛感会随着血液流动而转移一样。   既然说不上来,那他就不说了,黎珀心一横,迅速爬到江誉腿上,然后一把搂住他脖子,额头抵到他肩窝里:“别走好不好,让我抱一下。”   怕江誉把他推开,他又补充:“抱一下就不疼了。”   怀里挂了只树袋熊,又沉又重,还甩不掉,江誉只能选择纵容。他本以为黎珀会很快退开,却没想到几分钟后,耳边传来了一道轻缓匀称的呼吸声——黎珀睡着了。   他脸埋在江誉颈窝里,呼吸间的热气全喷洒到对方身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很陌生。颈侧贴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发丝很软很细,也不扎人,江誉顿了顿,最终抬起手,轻轻摸了几下。   ……   两小时后,黎珀终于幽幽转醒。时间不早,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房间里没开灯,他一时恍惚,竟忘记了现在身处何处。   胳膊还环着一个人的脖子,黎珀吓了一跳,赶紧退开。直到熟悉的气味传到鼻尖,他这才放松下来,又把下巴搁了回去。   “醒了?”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没呢,在梦游。”黎珀弯着眼睛道。   “……”   他趴在江誉怀里睡了两个小时,同一个动作维持太久,有些不舒服,于是不安分地动了动。下一秒,他屁|股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江誉声音隐含警告:“别乱动。”   黎珀身形一僵,不敢再动。下巴搁在江誉肩膀上,他安逸地眯起眼,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冲动——要是一直这样,好像也不错。   可惜这念头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就被黎珀亲手打破了。在江誉面前,他管不住嘴,非得说点什么才行。于是,他嘴唇凑到江誉耳边,声音很轻地问:“长官,浴室好用吗?”   话音落下,他忽然脖子一勒,被江誉提溜着领子从身上扯下来。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见江誉那张冷淡的脸:“别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黎珀摸摸鼻子,有些心虚。但他不信邪,偏要凑上去作死:“没事,都是男的,我懂。”   闻言,江誉脸色更冷了。   黎珀毫无所觉,他思维跳脱,又好奇问道:“对了,长官,你星脑里有没有那种东西?”   “……”江誉半晌没说话。   直到这时,黎珀终于注意到江誉面色不善,他心下一紧,急忙找补:“那个,我就问问,应该没人没有吧……”   终于,江誉开口了,他情绪不明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黎珀犹豫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实说,他确实有,但也确实没怎么看过。作为一个颜狗,他对幻想对象的外貌是很挑剔的,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那里面的了,简直能让他萎掉。   黄金回答时间已过,黎珀终于支支吾吾道:“应该没有……”   说完后,他悄悄抬起眼,余光注意着江誉的表情。江誉不知生没生气,他垂下眼,盯着手里的温度计,神情冷淡:“不是很会撒谎吗?”   “……”黎珀抿了抿唇,一脸心虚。月光透过玻璃窗,直直洒在他脸上,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空中的月亮一样无所遁形。   啪。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道轻微的玻璃碎裂声。黎珀精神立刻紧绷起来,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   找着找着,他目光倏然一顿,视线落在了江誉身上。   确切的说,是江誉手上。   与黎珀的紧张不同,江誉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他握着断成两半的体温计,淡淡地看着黎珀,问:“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他又声线微冷地补充:“想清楚这次该不该对我撒谎。”   “……”   直到这时,黎珀终于幡然醒悟,他从未像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一个真理:   男人越忍,吃醋越狠。 第115章   “啪——”   灯光骤亮,黎珀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白花花的两条腿暴露在灯光下,被白炽灯衬得更加莹润。他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屈膝磨蹭到江誉身边,把那截碎成两半的温度计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高密度液体凝成一块块水珠,沾在江誉手指上,黎珀眉心一跳,赶紧把温度计扔进垃圾桶里。纸巾在另一侧,他只能直起身子,越过江誉去拿。   一股清新的玫瑰味扑面而来,是刚刚接吻时残留的信息素味道。omega脊背瘦削,肩胛骨也漂亮,经过时肩膀轻轻蹭过他胸膛,还若有若无地靠了下。   纸巾位置太远,黎珀只能又伸手往前够,整个人就差扑江誉腿上了。江誉垂下眼,盯着他腰部以下的曲线,以及那晃眼的双腿,眸色渐渐加深,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终于,黎珀夹着几张纸巾回来了。他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按在江誉手指上,动作很轻地擦拭上面的测温液。高密度液体很快被纸巾吸干,黎珀扔掉纸巾,捧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谨慎观察着有没有异样。   忽然,一抹突兀的痕迹映入黎珀眼帘——细长分明的指节上嵌了一枚痕迹浅淡的牙印。   解释的说辞刚到嘴边,又被黎珀迅速吞咽回去,只一秒,他脸色瞬间黑了。   ……这谁干的?   黎珀不信江誉会闲的没事咬自己手指,那只能是别人。但黎珀只有咬人脖子的爱好,从没咬过江誉手指,尤其是这印记还是新鲜的,指腹摸上去还能感知到清晰的齿痕。   难道是别的omega?   黎珀狐疑地眯起眼,动作也变得僵硬不少。他有感情洁癖,即便作为一个omega,他的占有欲也不比alpha少一星半点,此时此刻,面对江誉手上出现的陌生齿痕,他宁愿相信这是被狗咬的,也不相信这是除他之外的其他omega弄的。   妈的,到底是谁啊?!   心底的醋坛子被彻底打翻,黎珀一改方才温柔的表象,直接扯过江誉的手,举到他面前,质问道:“这谁咬的?”   江誉只淡淡瞥他一眼,冷声开口:“别转移话题。”   “……???”在黎珀眼里,转移话题的明明是江誉。他气性大,只一会儿,眼睛就被气红了,“你们alpha是不是都这样,这个去嫖,那个去睡,就连你也朝三暮四。”   性格使然,黎珀心情越差,话就越少。他不再看江誉,而是垂下头,一声不吭地生闷气。   江誉垂眼看着面前快要气成河豚的omega,神色有些复杂。其实按照他的性格,本不会问出照片那个问题,是黎珀过于放肆,让他一时不察,暴露了心底的想法。   没想到黎珀倒打一耙,不仅转移话题,还想把锅甩给他。   江誉按了按眉心,停顿几秒后,他还是没舍得,于是又抬起手,把黎珀拽到腿上,问他:“光撒谎还不够,还想颠倒黑白么?”   “……?”黎珀委屈又愤怒,他坐在江誉腿上,盯着他的眼睛,口齿伶俐地反问,“我颠什么黑,倒什么白了?”   话音落下,他又举起江誉那只手,用很凶的语气说:“难不成我误会你了,这牙印是狗咬的?”   下一秒,他听见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真是狗???”黎珀立刻呆住。   江誉瞥了他一眼,这才道:“真忘了?”   “你什么意思?”黎珀直觉不对劲,瞬间拧起眉,表情不善地瞪他。   江誉分不出来他到底撒没撒谎,索性挑明:“几小时前你自己咬的,忘了?”   “……………………”   黎珀呆若木鸡地顿在原地。他知道江誉不会撒谎,更不会编造这种谎言哄他开心,他既然说出口,那就说明这牙印确实是他的。   兜兜转转,小狗竟是他自己。   忽然,黎珀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骂我是狗!”   话音落下,江誉忽然淡淡笑了。这抹笑转瞬即逝,快到黎珀都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人抬起来了:“现在能说了吗?”   他被迫直视着江誉的眼睛,忽然从中察觉到一抹控制得很好的压迫感。他知道,江誉这是要动真格了。   黎珀认怂认得很快,他没有犹豫,立刻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江誉,将石冰从上到下卖了个透彻。最后,他居然还很天真地问了一句:“石冰说你对我有意思,是真的吗?”   “……”江誉盯着他,慢慢松开掐住他下巴的力道。   几秒后,他才说:“否则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听不懂。”黎珀仰起脸,一脸迷茫地望着江誉。他又牵起江誉的手,摸了摸那个牙印,“我们现在在干什么?什么都没干啊。”   “……”江誉默了默,半晌没说话。   好在黎珀也没继续纠结,他垂下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个牙印:“这真是我咬的吗……”   顿了顿,他又问:“刚刚那些水珠有毒吗?”   “没。”江誉无视了前一个问题。   “那就行。”   黎珀点了点头,然后,他竟当着江誉的面,又垂下头,啃了手指一口。   微凉的指尖塞进潮湿的口腔里,指腹触到舌尖,冰得黎珀一缩。他眯起眼,藏起眼底的情绪,有意无意地舔了一圈,就跟吃棒棒糖一样。   江誉平静的眼底瞬间泛起波澜,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屈起手指,刮了刮黎珀的舌面。   下一瞬,一股剧烈的疼痛从骨节处传来——黎珀裹着他手指,又重重咬了一口。   “啧,见血了。”他毫不犹豫地吐出来,“你不行啊,江誉。”   此时黎珀的神情和刚刚的他截然不同,江誉眉心一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又被这小骗子骗了。   “很好玩?”他立刻沉下脸,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声音冷淡。   黎珀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尝了尝嘴里的铁锈味,又偏头凑过来:“长官,你生气了吗?”   “……叫我名字。”   “嗯……江誉长官,”黎珀一板一眼地念,“原来你喜欢这种?”   江誉冷下脸,一言不发。   “好吧,你不喜欢。”黎珀眼珠一转,又弯起眼睛笑了下,“那我们来做点你喜欢的吧,就当补偿你了。”   下一秒,他的手腕陡然被江誉握住。江誉冷静地扯开他,警告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黎珀。”   “是你说的,‘否则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黎珀神色平静,他敛下眸,似笑非笑道,“长官,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干啊,都成年人了,怎么还玩过家家呢。”   “……”   漫长的沉默过后,江誉终于松开了黎珀的手。 第116章   江誉松开了黎珀的手,但又蒙住了他的眼睛。   细软的睫毛故意眨动,丝丝缕缕的痒意顺着掌心一路向下,蔓延到四肢百骸。黎珀游刃有余地收紧掌心,甚至还有心情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亲发烧时的我?”   浓郁的信息素味逸散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有些上瘾。蒙住双眼的手力道忽然加重,黎珀无声地翘起唇,内心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对面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江誉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尽力忍耐着什么。黎珀心里门清,但故意当作没听见:“因为我舌头很热啊,你不觉得亲起来更有感觉吗?”   不等江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好像接吻的时候确实没太大感觉,要是含点别的……”   江誉呼吸陡然粗重了一瞬,他忍无可忍,直接捂住了黎珀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嘴:“别说了。”   蒙住眼睛的手被撤开,黎珀获得了短暂的光明。他眯起眼,好奇地往下一瞥——   下一秒,他忽然僵住了。   瞳孔骤然紧缩,他双眼圆睁,嘴唇微张,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眼睛又被江誉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江誉下颔线绷紧,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他沉默地盯着黎珀下半张脸,神情晦暗不清。他的手本来放在黎珀腿上,但现在omega完全僵硬了,手心里的睫毛也在扑簌簌地发抖,像是直接宕机了。   他藏起眼底的情绪,抬起手,覆在黎珀手上。   “继续。”   ……   衣柜里只有寥寥几件衣服,作战服、白衬衫、兜帽卫衣,还有那件属于江誉的外套。黎珀身形清瘦,衬衫尺寸也小,所以有一件白衬衫的尺寸格格不入。   江誉顿了一秒,最终取下那件白衬衫,关上衣柜。   干净好闻的白衬衫被递到手边,黎珀掀起眼皮,狠狠瞪了江誉一眼。下一秒,他一把扯过衣服,蹬蹬蹬跳下床,大步朝浴室走去。   原地,江誉俯下身,捡起床上的几团纸巾,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浴室。   黎珀垂下眸,掀起腰间的布料,指尖忽然触到一抹滑腻的触感。他暗骂一声,飞速换好了衣服。   穿上干净的衬衫后,黎珀对着镜子一看,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等等,这是江誉那件!   草,黎珀忍无可忍,忿忿骂出声。   怎么衣柜里那么多衣服,他不选别的,偏偏选这件?他不信江誉会看不出来,他就是故意的。   妈的,他活了二十二年,居然还有看走眼的时候。什么清心寡欲,什么不近人情,都是装的,江誉就是只披着人皮的狼!   黎珀盯着自己磨得通红的掌心,气得直咬牙。   ……   半小时后,浴室的门终于打开。   黎珀穿着大几码的白衬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他腿上还穿着那件短裤,但白衬衫下摆太长,除非从近处看,要不然还以为他下面没穿衣服。   他没朝江誉的方向走,而是直接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一指:“出去。”   他刚洗过脸,额前碎发还湿润着,睫毛坠着水珠,看上去十分漂亮。与进浴室前相比,他眼尾红了不少,嘴唇也染上了绯色,像是被牙齿深深咬过一样。   江誉盯着他的脸,不用想都知道omega刚才在浴室里干了什么,此刻见他要赶自己出去,也没生气,而是走到他身边,手指碰了碰他湿润的额发:“别生气。”   黎珀轻哼一声:“谁敢和作战官大人生气啊,作战官大人您那么强势,我手都快磨破皮了你都不停,我哪敢忤逆您。”   江誉沉默一瞬,揉了揉他的头,“抱歉。”   “哼。”黎珀心情这才好了一点,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轻声催促,“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忽然,他又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不,”江誉否认。他垂下眸,盯着黎珀那张湿润的脸,淡淡道,“先擦干头发。”   “哦。”黎珀敷衍地应,“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吗?”   “有,”江誉平静道,“后天收拾一下,跟我出S区。”   话音落下,黎珀眼睛瞬间睁大了。他本来是懒散地倚着门框,但下一秒脊背突然挺直了:“……你什么意思?”   江誉没什么表情:“字面意思。”   “…………”黎珀忽然陷入沉默。   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会很配合,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手上多了枚芯片,得先搞懂芯片里面有什么。如果他跟江誉出任务,那他的一举一动必然暴露在江誉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干什么都不方便。   黎珀微微皱眉,他动了动嘴唇,试探道:“我可以……”   话音未落,就被江誉冷淡地截断了:“不可以。”   “……你好双标哦。”黎珀瘪了瘪嘴,“之前我要跟你去,你不同意。现在我不想去了,你又来强迫我去。江誉,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说完后,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   黎珀被这沉默的氛围弄得烦躁,他刚要翻脸,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一股力道拉扯着他,让他直直撞进江誉的怀里。   下一秒,额头落了抹重量:“别多想。”   “……”没人能拒绝糖衣炮弹,就连黎珀也不行。他脸靠在江誉肩膀上,眼睛悄悄弯了弯。过了几秒,他才收拾好表情,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直到这时,江誉才松开黎珀的手。他垂下眼,盯着掌心的红痕,轻声问:“还疼吗?”   黎珀摇了摇头:“不疼了。”   忽然,他肚子里坏水一晃,又想到什么:“对了,长官,你吃过李子吗?红色的那种。”   江誉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没。”   受辐射污染,星际资源贫瘠,连蔬菜都只有可怜的几样,更别提水果了。合成水果造价昂贵,又没有营养,几乎没人生产。   “那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黎珀又问。   这次,江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黎珀忽然翘了翘唇角。他凑上去,嘴唇靠近江誉耳廓,神神秘秘地用气音说:“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誉直觉不妙,想扯开他,但晚了一步。   “它跟你的很像哦。”   “……”   只听“嘭”一声,宿舍门被人从外面带上了。身前温度消失,黎珀看着面前这扇门,笑得直发抖。   草,调戏江誉的感觉好爽啊。 第117章   月光洒下点点光斑,在床上投出不规则阴影。黎珀蜷腿坐在阴影里,盯着手心里的芯片发呆。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信息素味儿,有他的,也有江誉的,但后者更浓。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江誉身上闻到如此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   晃晃脑袋,他从枕头底下掏出通讯器,给匡风发消息:【怎么读取芯片里的数据?】   只一秒,匡风的消息就来了:【需要星脑。】   星脑?他没有星脑。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只见江誉和仇福用过——等等,仇福为什么会有星脑?   直到现在,黎珀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虽说仇福不常驻S区,但也是S区作战员,凭什么他有自己没有?   黎珀觉得这很过分。   不过星脑并不是什么难搞的东西,难搞的是他现在的身份信息已经被S区绑定,不能随意使用星脑,除非套用他人的壳子。   去哪儿弄呢?黎珀眨了眨眼,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收好芯片后,黎珀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他每每闭眼,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那幕——冰凉的手捂着他的嘴,江誉沉沉地看着他,眉眼间欲色和冷淡交织。   他头一次见江誉露出那种表情,心跳骤然快如擂鼓。但这还不算,当目光往下瞥时,他的大脑彻底宕机——   艹!都是男人,凭什么?!   黎珀没出息,当即浑身僵硬,手也彻底罢工。直到被弄脏,他都没反应过来,依旧双目紧闭,大气都不敢出。   连手都是江誉给擦的。   此刻,黎珀深吸一口气,手往下探,小心翼翼地和自己比了比。   ……自取其辱。   *   “长官,083号建筑群的数据已解析完毕,初步判定斯尔曼工厂的采集样本和中心大楼三层的寄生种同源。”下属恭敬地递上一份纸质检测对比单。   江誉垂眸看着这份检测单,语气冷淡:“荆伦那边的调查进度呢?”   “回长官,行政官大人说正在调查中,还缺乏关键线索。”   江誉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只淡淡“嗯”了声,就叫人下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关严,江誉本该处理昨天耽搁的事,却在拿起检测单后,盯着那张白纸陷入了沉思。   ——这抹白让他想起了溅在omega腹部、腿上的白痕。   江誉本以为他是不在乎omega外貌的,他一直知道黎珀长得漂亮,S区很多alpha喜欢他,但在他眼里,长得好看并不足以让他另眼相待。在黎珀进S区前,荆伦就给他看过omega的照片,当时他只是淡淡一扫,到最后连人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直到昨天晚上,他盯着黎珀的下半张脸,注视着他殷红的唇瓣,这才意识到他很漂亮,漂亮到惊心动魄。   全程,他的手没离开过黎珀的手,视线没离开过黎珀的脸。即使只有半张脸,他也失控了。   失控到当黎珀一边抖着睫毛,一边把手往回缩时,他没放过他,而是强势地扯过omega的手,态度冷硬且不容拒绝。即使黎珀快把唇瓣咬出血来,他做的也只是拿开蒙住那双眼睛的手,拇指压住唇瓣,一点点挤进去,迫使omega张开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接触欲|望。   对方还是个毫无经验、只会虚张声势的omega。   “叮——”   一声轻响拉回江誉的思绪,他拿起通讯器一看,有人找他。   一般来说,他在办公时间内是不回复私人消息的,除非极特殊情况。但当【黎珀】两个字出现在光屏中央时,他还是破了例,第一时间点了进去。   黎珀:【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江誉:【上城区。】   黎珀:【去干什么?】   江誉:【到时候再说。】   黎珀:【什么都不说就想让我跟你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我拐去卖钱?】   江誉:“……”   沉默几秒,他回复:【我在忙,别乱想。】   另一边。   黎珀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誉回复他的速度变快了。一开始等一天都不见江誉理他,然后变成一下午、三小时、半小时……到现在,居然都秒回了。   简直是跨时代的进步。   本来黎珀还在沾沾自喜,但当他看见那句“我在忙”后,表情又立刻不高兴了。   怎么,这是嫌他烦了?   黎珀很任性,是恃宠而骄的典型。他当即沉下脸,故作冷淡地回复: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继续忙。】   发完后,他支着手肘等了很久。但直到晚上,对方都没再回他。   当天半夜,黎珀越想越气,直接掀被而起。   不是,江誉该不会真以为那句话就是字面意思吧???   *   次日中午,黎珀背着单肩包,面无表情地朝星际轨道的方向走。   星际轨道有数条,其中一条是专门为S区管理层准备的,江誉正在星舰里等他。   登上星舰后,黎珀看也不看,直接坐到最后排角落的位置,然后把单肩包放在腿上,从里面掏出面包啃。   这面包还是上次石冰给他的,优点是保质期长,缺点是有点硬,像是在啃馒头。   黎珀面无表情地下口咬,一咬就是一大口,在上面留下一圈深刻的牙印。就在他机械性地咀嚼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紧接着,眼前多了一瓶水。   黎珀视而不见,继续垂头啃馒头。哦不,面包。   下一秒,水又被收了回去。   黎珀:“???”   他满脸不高兴地抬起头,却在看清眼前这幕时表情一顿——江誉正在拧瓶盖。   “……”   拧开瓶盖后,江誉把水递到黎珀手边:“拿着。”   黎珀冷静地咽下那口面包,违心拒绝:“不用了,谢谢。”   他的语气冷淡又疏离,江誉微微皱了皱眉。但他没说什么,只在黎珀身旁坐下,然后拿起水,自己喝了一口。   黎珀本来不渴的,虽然这面包干巴巴的,但尚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只是当余光瞥见江誉喉结滚动时,他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我又渴了。”忽然,黎珀盯着那瓶水,幽幽开口。   闻言,江誉侧脸瞥了他一眼。他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但黎珀莫名觉得他在不耐烦。   下一秒,江誉开口:“我去拿瓶新的。”   可还没等他起身,手腕就被黎珀握住了。黎珀的手温热柔软,在被握住的那一瞬间,江誉神情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转瞬间,手里的那瓶水就被人抽走了。   “亲都亲了,又不差这一口。”   说完后,黎珀嘴唇覆上瓶口,仰头喝了一口。 第118章   微凉的清水滑过咽喉,浇灭了黎珀的渴意,也浇灭了他对江誉的那点不满。算了,不跟他计较了,黎珀故作大度地想。   瓶盖还在江誉手里,他喝完水后,把水瓶随手一递,准备继续啃面包。却没想到星舰一个颠簸,他手一抖,瓶身没拿稳,竟直直歪倒下去——   哗啦。   足足半瓶水,全洒在了江誉裤子上。   黎珀一愣,脸色瞬间变了。他反应极快,迅速稳住剩下半瓶水,把它塞进江誉手里,然后从背包里抽出纸巾,按在江誉腿上,帮他擦拭。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黎珀一边擦,一边小声道歉。黑色布料被水痕洇湿,黎珀只能把纸巾贴上去,然后把掌心按在上面,施加压力,让它多吸一点水。   岂料还没擦几下,他的手就被江誉按住了。江誉双腿稍微合拢了些,表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异样:“没事,不用擦,你继续吃。”   “……”都什么时候了,黎珀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吃。   他抽出手,把面包塞回背包里,又转头看向江誉:“那你带替换衣物了吗?要不我把我的裤子借给你?”   才刚说完,黎珀就意识到什么,表情一顿。他的裤子要是穿在江誉腿上,顶多算得上八分裤吧……   江誉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只垂下眼,拧紧瓶盖,面无波澜道:“不用。”   事已至此,黎珀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又朝江誉双腿处瞥了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抱着背包自闭。   直到黎珀转过头,江誉才微微拧起眉,眼底浮上一抹烦躁。不是因为黎珀一不小心打湿了他的裤子,而是对方的手才刚碰过来,明明什么都没做,他的大腿肌肉就不自觉绷紧了。   他很不习惯这种脱离掌控的陌生感。   *   下星舰后,黎珀背着单肩包,一声不吭地跟江誉走。直到走到一所住宅前,江誉停下脚步,黎珀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瞥见江誉熟练地识别身份、推门而入后,黎珀这才反应过来:“等等,擅闯民宅是不是不太……”   江誉瞥他一眼,打断他的臆想:“这是我的住处。”   “……好。”黎珀默默补完剩下那个字。   他站在原地,表情困惑,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S区作战官会在上城区有自己的私宅。江誉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偏过头,淡淡道:“过来。”   江誉的私宅很大,依旧是黎珀熟悉的性冷淡风。黑白灰三色调交织,让黎珀一下子就失去了世俗的欲望。空旷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智能管家系统在维持着房屋的清洁与整理,黎珀环视一圈,竟一无所获。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木质香气,黎珀闻了闻,有些陌生。他合理猜测,江誉应该很少来这里。   江誉:“我去换件衣服。”   “好。”黎珀乖乖点头。他把背包扔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支着手肘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入上城区后,他就感受到了一股距离感。这里的距离不仅是他和江誉之间的距离,更是他和整个上城区的距离,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   但与此同时,黎珀又觉得很莫名其妙。原主从小在上城区长大,他脑子里也储存了很多原主的记忆,按理说潜意识里应该对上城区抱有眷恋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甚至有些反感。   他窝在沙发上,垂眸盯着地板上的花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连江誉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黎珀耳朵里:“怎么了?”   黎珀猝然回神,他仰起脸,直勾勾地盯着江誉,忽然问出一个古怪的问题:“我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指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原主。   话音落下,江誉一怔。沉默几秒,他忽然抬起手,摸了摸黎珀的头发:“要我说实话吗?”   黎珀点点头:“我只听实话。”   “你好像有些怕人。”   “怕人?”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黎珀刚进S区的第一周,他对这个omega的印象很浅,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眼神闪躲,压根不敢看他。江誉当时并不在意,毕竟黎珀进S区不是他的授意,他什么表现也跟他没关系。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周后,白楼负三层。他刚要下光梯,迎面却撞进来一个omega。对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额角都被撞红了,眼底还有水花。他本来不想理会对方的道歉,但在瞥见这一幕时,还是冷淡地说了句“没事”。这次见面给江誉留下的印象稍微深刻些,因为在光梯里,对方一改之前的闪躲,直直盯着他看了很久。   在此之后,他们又阴差阳错地见了很多面,黎珀也越来越大胆,甚至敢打破那层性别界限。   “……”听江誉说完后,黎珀忽然陷入沉默。原来自己花痴被发现了啊,他当时还以为藏得很好呢。   但他面上不显,只仰起头,问他:“那你可以把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当作初见吗?”   黎珀的目光太执着,里面还夹杂着江誉看不懂的情绪。江誉垂下眼,掩去眼底的若有所思,然后盯着他的眼睛,没怎么犹豫地说了声“好”。   下一瞬,他的领带被黎珀拽住了。两人位置瞬间调换,他被黎珀压到了沙发上。   黎珀的情绪看上去很奇怪,有种不属于这里的孤寂感。江誉一顿,盯着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忽然,嘴唇一痛,黎珀蛮横地撞了上来。他把舌头挤进江誉唇缝里,开启单方面的扫荡和掠夺。   黎珀亲的很凶,好像他的目的并不是接吻,而是为了证明什么。江誉揽住他的腰,没推开,任由他发泄情绪。   良久,黎珀终于退开。唇瓣分开,一抹银丝还交缠在上面,他伸出舌头舔了下,津|液彻底断开。   “对不起。”他喘息着对江誉说。   江誉没说话,他只沉沉地盯着黎珀的眼睛,箍住他腰的手臂也紧了紧。   只一瞬,黎珀后脑勺一重,又被人压了回去。   舌尖被含住,他听见江誉说:“没关系。” 第119章   曾经,黎珀一直不明白接吻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两张嘴贴着乱啃嘛,不仅毫无美感,还有细菌,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比起接吻,他更好奇上|床,好奇会不会真的爽到流眼泪, 第二天会不会真的腰酸背痛到下不来床。   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他探索欲重,对很多事物都抱有好奇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每件事都要去做。他不是个保守的人,也并不在乎所谓的“第一次”,但他有感情洁癖,不能接受和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因此,他活了二十二年还是个处|男。   扯远了,黎珀收回思绪,开始认真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和江誉接吻,毕竟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忽然,舌尖被重重一咬,像是在惩罚他走神。黎珀痛得一缩,他不敢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又贴上去,乖乖地含住江誉舌尖。   *   “你住这间。”   “……?”黎珀一愣,他睁大眼睛,疑惑地问,“我们晚上不回S区了吗?”   “不回,还有很多事要做。”江誉点到即止,没再多说。   黎珀恍然,他点了点头:“好,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像是捕捉到了某个字眼,江誉眼底忽然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表情一顿:“你不去?”   “对呀,”黎珀坐在床上,一边往外掏背包里的东西,一边说,“我想了想,你的任务太危险,我还是不去了吧,省得给你拖后腿。”   闻言,江誉面色淡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黎珀,语气冷淡:“我怎么不知道S级精神力也能拖后腿。”   “嘶……”黎珀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摸了摸鼻子,又揉了揉耳朵,决定岔开话题,“长官,你晚上睡哪里?”   “隔壁。”   相比刚才,江誉的声音明显冷淡许多,还夹杂着一抹微不可察的不悦。黎珀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微微一抿唇,点头说了声“好”。   “嘭——”   下一秒,门被关上了。   黎珀盯着紧闭的房门,忽然叹了口气。他知道,江誉这是不高兴了,只能再找个时间哄哄了。收回视线,他又垂下头,掏空背包,盯着床上的物品发呆。面包、压缩饼干、手|枪、匕首、阻隔贴……   忽然,黎珀想起什么,面色骤然一变。   等等,他把抑制剂忘了!   虽然离发情期还有至少一个周,但黎珀很怕发生意外。上次发情期被迫提前,还好有江誉及时给他送抑制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不在S区,就算江誉在他身边,没有白楼,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抑制剂来。要想熬过去,没有抑制剂,那就只能被标记。   黎珀知道,就算是临时标记,omega也会在短时间内对alpha产生依赖心理,甚至降低下限,满足alpha的一切要求,堪称百依百顺。黎珀极度厌恶这种生理本能,他不能接受自己像条狗一样舔人,即使那是他喜欢的人。   再者,万一身边的人不是江誉,而是别人呢?江誉能忍住不标记他,别人能忍得住吗?他不信有人能抵挡得住SS级发情信息素的引诱,就算抵挡得住,他也不信那些色迷心窍的alpha会放过他。   不过事情倒也不算太糟,毕竟抑制剂又不是只有白楼有,只要他有钱,哪里都能买到。只是……要提前告诉江誉一声吗?   还是算了,黎珀想。他毫不怀疑江誉会立刻把他赶回去,不允许他在发情期结束前踏出S区半步。再说了,发情期会维持3-7天,等时间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思及此处,黎珀心情变得很差。他抬头朝隔壁房间看了眼,然后又垂下眸,拿起剩下半个面包啃了一口。   找个时间坦白好了,他想。   *   次日,下城区,地下黑市。   “三千星币。”男人叼着烟,斜眼睨着黎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三千?”黎珀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锋芒若隐若现,“什么星脑这么金贵,需要三千?正规渠道的星脑才要一百星币,你卖三千,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男人理直气壮:“你跟他们能一样?人家身份透明,你呢?你是黑户,黑户登陆星脑本来就是违法的,我这是担着坐牢的风险卖给你,你居然还不领情?”   男人说得唾沫横飞,又嫌不够,多加了两句:“再说了,像你这种黑户登陆星脑,做的都是大买卖,一单利润就十几万星币,还嫌弃三千星币多?……要不这样,你给我介绍个门路,我给你便宜点,如何?”   黎珀微微皱眉:“我又不是做这个的。”   男人一脸不信:“别逗了,不做这个还能做啥?普通人哪能出得起这么多钱啊。”   下一秒,黎珀垂下眸,语气冷淡道:“捉奸。”   “……啥?”男人立刻掐灭烟,站直身子,整个人都精神了,“捉……捉奸?”   “嗯,”黎珀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了,“钱是他以前给的,现在他外面有了人,就没再给过我生活费了。”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瞬间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只是他还有些困惑:“那你要星脑有什么用?”   “……”黎珀微妙地顿了一顿。他面上平静,内心却疯狂搜刮着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企图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终于,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微笑,“alpha都是占有欲很强的物种,要是被他们看见情人和别人搞暧昧,会怎么办?”   男人眼睛慢慢睁大了。是啊,在匿名的情况下,面前的omega可以编造出无数种身份,人心易变,总有一个会让情人上钩。这时候要是被alpha撞破,不就心灰意冷,浪子回头了嘛!不得不说,这omega被惨兮兮的抛弃,居然没死心,还想着破釜沉舟,真够狠的。   男人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omega。嗯……虽然长相看不清,但应该是好看的。只一瞬,他眼里就带了点轻佻:“要不这样,你跟了我,我给你生活费,怎样?”   黎珀眉心慢慢皱起,心理有些不适。但他没表现出来,只道:“你一个月给多少?”   “五百星币,够用了吧?”说完后,男人咧着嘴,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黎珀也笑了,他缓慢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男人眼前晃了晃:“那你猜他给我多少?”   “才一百?”男人眼底盛满了不屑。   “不是。”   “呃,”男人表情缓缓凝固,“一……一千?”   “也不是。”   “瞎,别搞笑了,总不可能是一万吧?骗骗哥可以,别把你自己给骗了。”男人嗤笑一声,看黎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做白日梦的傻子。   “信不信由你,”黎珀一脸无所谓地收回手指,单刀直入道,“我身上只有一千星币,卖吗?”   “行吧,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就卖你个人情。”男人虽然觉得黎珀在吹牛,但看在omega这么有趣的份上,倒也很爽快的松口了。反正成本也就二百星币,怎样他都有的赚。   开通完终端后,他亮出账户:“诺,一千星币,付钱吧。”   在黎珀付钱时,他悄悄耍了个心眼,在付款程序上安装了一个窥视软件。这款窥视软件隐秘性极强,安装在程序里不会被系统监测到,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但缺点也很明显,只能查到最近一笔收入,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在omega付完钱走人后,男人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开始破解信息。   ……奇怪,这omega通讯器里的数据怎么这么难破解,明明就一个数字而已,放在平时一秒出结果,到这儿却足足耽搁了半小时。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破解出来了。   男人搓了搓掌心,神情逐渐变得轻蔑。他伸出食指,以十分自信的姿态点开了数据结果——   下一秒,他瞳孔地震,连伸出去的食指都在哆嗦。   卧槽,不是吧,居然还真是一万???!!哪个alpha这么豪气?他也可以!!!   *   黎珀戴着兜帽,在街上来回乱逛。他掌心攥着通讯器,有些忧愁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败家了?转眼间,一万星币都让他花掉一半了……   要不是为了省点钱,他也不至于跟人废话那么久。如果放在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为了两千块钱讲价十分钟,他会揍人,但现在,他只会诚恳地推荐对方去算命——瞧瞧,多准啊。   晃着晃着,黎珀晃回了上城区。他口袋里还装着抑制剂,和白楼的包装不太一样,但应该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一些小东西,都是他自己喜欢的——当然,也很便宜。   终于走到住处,黎珀识别身份,扫脸进去。   江誉今天走得早,他走的时候没叫醒黎珀,所以黎珀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的。在黎珀的印象里,对方早出晚归,应该还没回来。   岂料刚一进去,他就察觉到了客厅里存在的alpha的气息。   黎珀顿觉不妙,他迟疑几秒,然后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并没有因此变得开阔,他浅茶色的瞳孔里逐渐倒映出纯黑色作战服的轮廓。黎珀头皮一麻,刚想偏开视线,下巴却被人一把掐住了。   江誉目光低垂,正一脸冷淡地俯视他,目光里满是审视: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在家里等我回来?” 第120章   在黎珀印象里,江誉喜怒不形于色,从不把情绪写在脸上,也鲜少有人能窥探到他的内心。除了现在——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黎珀却能一下子察觉到他在生气。   冷冰冰的声音传到黎珀耳朵里,他眼神飘忽不定,眸子里盈满了心虚。被迫对上江誉毫无温度的视线,那股无形的威压感顿时让他腿都软了。   黎珀有些发怵,他为难地抿了抿唇,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长官,你别生气……”   江誉无动于衷,他视线一寸寸掠过omega的眉眼,在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后,忽然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掐住黎珀下巴的那只手。   见他要走,黎珀一把扯住他衣袖,然后得寸进尺,从背后抱住他:“告诉我,你生气了吗?”   江誉没扯开,只声线微冷地反问:“我生什么气?”   “好好好,你没生气,”黎珀一边哄,一边伸手掏了掏裤兜。他把掏出来的东西攥进手心里,然后伸到前面,摊平掌心给江誉看,“猜猜我买了什么?猜对了有奖励。”   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两个墨绿色的盒子,有点像首饰盒。江誉眉心微蹙,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而且这语气就跟哄小孩一样,江誉压根不打算理他。   黎珀只笑了笑,没说话。他牵起江誉的手,把人拉到沙发上,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对方腿上。江誉神情冷淡,要把他扯开,却没想到黎珀比橡皮糖还难缠,只能作罢。   黎珀好不容易坐稳,他双腿夹着江誉的腰,十分谨慎,生怕被掀下去。面对面的姿势让他的表情完全暴露在江誉视线下,黎珀不着痕迹地垂下眼,故作专注地拆首饰盒。   墨绿色盒子被拆开,转瞬间,黎珀手里就多出来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好看吗?”   ——那是一枚极为漂亮的舌钉。   还没等江誉开口,黎珀又道:“你喜欢吗?如果你喜欢我就戴上。不过我还没穿刺过,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喝水会不会漏……”   下一秒,江誉冷淡地打断他:“不喜欢。”   话音落下,黎珀面色一顿。他垂下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好吧,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只是想试试接吻的时候戴舌钉会不会更有感觉,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说完后,黎珀没有丝毫犹豫地收起舌钉,又去拆另一个盒子。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枚耳钉,耳钉呈银白色,在光线下闪烁着锋利耀眼的色泽,和黎珀的气质很搭。他撩起眼皮,再一次征求江誉意见:“这个喜欢吗?”   江誉视线落在黎珀耳垂上,声音依旧冷淡:“不。”   “哦,”黎珀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声音左耳进右耳出,“但我喜欢。”   他耳垂上是有耳洞的,甚至连耳骨上都有,不过他一般不戴耳骨上,嫌疼。黎珀向来我行我素,听话也只听一半,既然江誉不喜欢舌钉,那他便不戴了,但耳钉不行,他钱不能白花,总得戴一个。   在江誉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黎珀十分熟练地戴上了那枚耳钉。天花板上的吊灯折射出温和而璀璨的光芒,黎珀左耳的那枚耳钉也跟着闪闪发亮。在这抹亮色的点缀下,黎珀那张脸更漂亮了,时而温柔,时而张扬,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江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但眸色却渐渐深了。   黎珀正垂眼摸着左耳的耳钉,忽然察觉到一抹不清不白的视线。他心头一跳,立刻敏锐地抬起头,去看江誉的表情。可遗憾的是,对方伪装的很好,没露出一丝破绽。   啧,真能装。   冰凉的耳钉缀在温热的皮肤上,黎珀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他偏头打量着江誉,突然轻笑一声,语调暧昧地问:“长官,你到底是不喜欢耳钉呢,还是不喜欢我身上那些不属于你的痕迹呢?”   “……”江誉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答案昭然若揭,黎珀倏然笑了,他笑得十分好看,眼睛甚至都弯成了月牙。他盯着江誉的脸,虚空描摹着对方的五官,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长官,你怕疼吗?”   方才心思被戳穿,江誉神色瞬间冷硬几分。他没空思考黎珀话里的深意,只冷着脸答:“不。”   “那就好。”黎珀手插进裤兜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最后一只盒子——没错,他一共买了三个,花了整整三百星币。   最后那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黑钻耳钉——冷酷又强势,很符合江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风,为此黎珀不惜花费一百星币巨款,全额拿下送给江誉。   江誉直觉很准,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黎珀的小动作,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岂料下一秒,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眼睛。   场景重现,只不过这次被蒙住眼睛的不是黎珀,而是他。黎珀很懂如何拿捏alpha的软肋,成果也立竿见影,令他满意极了。于是他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取出耳钉,寻到江誉左耳,毫不手软地扎进了对方耳垂。   一丝血线缓缓流下,黑钻耳钉完美地嵌进了对方耳垂里,似乎要融为一体。红与黑交相辉映,看得黎珀眼前一热,他缓缓垂下覆着江誉眼睛的那只手,一路向下,最终移到对方耳侧。   白皙的指腹轻轻摩挲伤口,沾了星星点点的血。黎珀浑身血液朝手指涌去,指腹顷刻间变得白里透红。他直勾勾地盯着江誉的耳垂,眼底燃着一簇火苗,那架势像是要把江誉烧成灰烬。   下一瞬,他收回手,伸出舌尖,舔了舔指腹。   江誉目睹了一切。他深深地盯着黎珀的脸,眸色宛如浓墨。耳垂处的疼痛聊胜于无,他根本不在意,倒是黎珀的表现令他很意外——好像他很喜欢血,不管是咬舌尖,还是吸吻|痕,抑或是打耳洞,只要能见到血,他就会无比兴奋。   忽然,脖子被人搂住了。   “长官,很好看,”黎珀紧贴着他,气息不稳地重复,“真的很好看。”   江誉不准备打搅黎珀的兴致,他刚要摸摸omega的头,脊背却在下一刻僵住了。腿根抵上了什么,与此同时,黎珀在他耳边轻声吐气:“长官,你的耳垂流血了,我可以亲亲它吗?”   还没等江誉同意,黎珀就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   流血的耳垂被温热的口腔含住,酥麻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江誉神情短暂地陷入了空白。   黎珀却玩得很欢,他舌尖舔舐着耳钉,就算血腥味溢满口腔他也不在意。破坏欲和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舒服地眯起眼,随意拨弄着那枚耳钉。   某种情况下,耳钉和舌钉好像没什么不同,黎珀兴奋地想。   可惜快乐没维持多久,就被江誉攥着领子扯开了。他脸色很冷,眉宇间掺着一层薄薄的寒意:“属狗的?”   “不,”黎珀弯着眼睛纠正,“我属兔的。”   江誉气笑了,他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omega:“不知道我在生气?”   “长官,你怎么也学会颠倒黑白了?”黎珀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开口,“是谁刚刚说的:‘我生什么气?’”   “……”   江誉不再废话,耳边传来omega的吸气声,他垂下眼,渐渐加重力道。   “兔崽子。”他面无表情道。 第121章   黎珀额头不知何时浮上了一层薄汗,鬓角全湿了。他微喘着气,下巴靠在江誉肩膀上,甚至还有力气笑:“长官,您到底是在惩罚我,还是在奖励我?”   他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差点变了调,不得不抓住什么来缓解。抑制剂包装的四角锋利又尖锐,他指腹重重掐在上面,很快被刮出一道白痕。   这抹疼没白受,终于把他快要飘上天的灵魂拽下来一点。黎珀疲惫地阖上眼,再没了那股喋喋不休的劲儿。   直到这时,江誉才淡淡开口:“去哪儿了?”   黎珀难耐地咬紧唇瓣,额头抵在江誉脖颈处蹭了蹭。他动作带着点讨好,但嘴却跟他现在一样硬,愣是一声没吭。   气氛诡异极了,毫不违和地分裂为两半极端。一半冰冷,一半炽热,明明分界线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融不到一块儿。黎珀久久不说话,只是摇头,还有点发抖,像是在害怕。江誉侧眸一瞥,最终没再问什么,只收回视线,淡淡垂下眼。   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漫长到连黎珀都觉得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惩罚”。姜还是老的辣,论沉稳和耐心,他都比不上江誉,只能缴械投降,被迫招供:“……黑、黑市。”   “去做什么?”江誉平静地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下一秒,湿凉的手指猝不及防地点上了他的唇瓣,黎珀不着痕迹地靠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只一瞬,江誉脸色微变。   *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黎珀一人,他盘腿坐在床上,低头捣鼓着终端。   光屏悬浮在半空中,蓝色的数据流交织纵横,布满整个屏幕,其中还夹杂着几条突兀的彩色色块——没办法,二手货都这样,能用就很不错了。黎珀不甚在意,他取出芯片,嵌在终端接口里,按下解析按钮。   五分钟后,解析完成。   黎珀掀起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有些好奇这芯片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随着数据流的重组构建,一个半分钟的视频逐渐呈现在黎珀眼前。   视频场景单调又刻板,像是某种科研场所,又像是某类医疗手段极为发达的大型医院。黎珀聚精会神地看着,似乎都能闻到视频里传出来的消毒水味儿。   忽然,镜头一转,拍摄角度倾斜了九十度,从对准墙壁变成了对准房间中央。   随着视野逐渐拓宽,黎珀的好奇心也被慢慢提起,突然,他看见了什么,眼眸猝不及防地睁大——   这……怎么会?!   只见一间九十平米的房间内横躺着数十个小型营养舱,这些营养舱外壁插满了管子,不同种颜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流出,齐齐灌入进舱体内,扎进舱中人的血管中。   但这并不是最令黎珀震惊的,真正令他愕然的,是躺在营养舱内的气若游丝的生命——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些五岁以内的孩童。   这些孩子挤在长度不足一米二的营养舱内,浑身上下插满了透明软管,不明液体顺着管道涌进他们幼小的身体里,流经之处鼓起一个个脓包,脓包里面还有东西在细细密密地蠕动。他们面容青紫,身躯发黑,浑身都在颤抖,像是陷进了痛苦的深渊中。   ……   最后十秒,一个身穿防护服的人走了进来。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台营养舱前,低头辨认着监测数值。确认尸体死亡后,他面无表情地按下销毁按钮,营养舱内的躯体随着血花爆开而消失在原地。   视频就此结束。   “……”   光屏熄灭,黑色屏幕上映出黎珀一脸愣怔的神情。他直直盯着光屏,五指攥得死紧,仿佛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良久,他颓然松了力道,仰躺在床上,胸脯不住起伏。   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要把芯片交给他?难道这也是污沙会的手笔?……不,这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那些孩子们还活着吗?   这些谜团就像一片灰蒙蒙的雾,只靠黎珀自己根本走不出去。他曾经也想过芯片里面是什么,却没料到里面的场景会令他如此恶心反胃。   ——要告诉江誉吗?   答案毋庸置疑,现在也只有他能阻止些什么了。   黎珀脸色一冷,忍着腰腹的酸痛跳下床。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猜测江誉早就睡下了。但黎珀不想耽搁时间,还是走到隔壁,抬手敲了敲对方房门。   没人应。   黎珀觉得古怪,他不信邪,又敲了两下。   还是没人应。   短暂的沉默过后,黎珀终于开始反思自己。不就是蘸了一点,让他尝尝吗,至于这么生气嘛。而且他话也没说错啊,江誉弄出来的,他不尝谁尝。   黎珀已经记不清当时江誉的反应了,只记得他很用力地攥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扔回了房间里,然后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现在看来,是真生气了啊……黎珀挠了挠脸,有些心虚,但正事要紧,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重重敲了下房门。   依旧无人应声。   “……”   事不过三,黎珀耐心耗尽,转身往回走。然而就在他抬起脚的前一秒,客厅正门处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进贼了?   黎珀立刻停住脚步,竖起耳朵,猫一样谨慎地盯着门口。   下一秒,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抹挺拔的身影背着月光走了进来。瞥见那道人影的一瞬间,黎珀精神顿时松懈下来,但物极必反,他一不小心松懈过头了,竟忘了跑,只像根木头似的在那里杵着,等着被江誉抓包。   江誉没开灯,也没注意到卧室门口多了个人。直到走近,他这才捕捉到一抹拔腿就跑的身影。他顿了一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条件反射地攥住了那人手腕,力道大的像是要捏碎那截细瘦的腕骨。   只一瞬,他又反应过来,于是松开力道,改为把人抵在墙上,将那对手腕反折在身后。   “……疼。”黎珀脸颊贴在冰冷的墙面上,表情心虚又委屈。他挣了挣,不但没挣开,后背还覆上来一具冰冷的身体。   江誉觉得好笑,他贴着黎珀耳朵,冰冷的唇瓣轻轻碰了碰那枚耳钉:“来我房间干什么?”   “来找你。”黎珀不敢造次,乖乖回答。   江誉瞥他一眼,淡淡陈述:“现在是半夜。”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黎珀头摇的像拨浪鼓,“放开我,我有正事跟你说。”   “……”   江誉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但总算放开了他。他推开主卧门,语气平淡道:“进吧。” 第122章   这还是黎珀第一次参观江誉卧室。主卧依旧呈黑白灰三色调,连头顶的吊顶都是冷白色,清清冷冷的,给人一种卧室主人是性冷淡的错觉。   主卧布局和侧卧没什么区别,都是一贯的极简风,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床要比侧卧的稍大一些,躺上面打滚都不用担心掉下来。   黎珀站久了,嫌累。他也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床上,两条腿还搭在床边晃。   江誉淡淡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衣服,背对着黎珀换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珀两条腿忽然不晃了。他微仰起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裸|露的脊背,视线慢慢变得灼热。   江誉穿什么都好看,是个典型的衣服架子。他肩宽腰窄,身材呈倒三角形,由于常年锻炼的缘故,背部覆着一层漂亮的肌肉,线条流畅又不显夸张。alpha恢复能力强,就算在任务中受了伤,也留不下什么疤痕,所以江誉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完美的像一尊雕塑。   可黎珀叛逆,偏偏想添上点什么。譬如牙印、吻|痕、指甲刮出的划痕……   晃神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找我什么事?”   美梦破碎,黎珀顿时有些不满。他抬头瞥了眼江誉,内心不满更重。都大半夜了还穿这么整齐,连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顶上,这是想防谁?   但正事在前,黎珀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没再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芯片递给江誉。   江誉接过芯片,眉心微微蹙起。他没多问,只唤出星脑,解析芯片数据。半分钟的视频很快又呈现在光屏上,黎珀一言不发地垂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视频开始播放,气氛慢慢凝固了,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黎珀坐在床上,脸藏在阴影里,眼底情绪不明。直到视频结束,江誉关上星脑,他才仰起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誉没答,只沉默地盯着他。直到黎珀忍不住要问了,他才开口:“谁给你的?”   他声线很沉,语气冷肃,饶是黎珀也觉出不对劲来。他皱了皱眉,没有要坦白的意思,只道:“你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江誉眉心拧起,似乎并不打算开口。半晌后,他才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话音落下,黎珀“蹭”一声从床上站起来,他盯着江誉,表情有些生气:“这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江誉,你搞清楚,这芯片是我的。你不是问谁给我的吗?行,我告诉你。”   三两句概括完后,黎珀又不依不饶道:“只有S区作战员身上有自爆芯片吧?你猜他为什么不给别人,只给我?”   江誉面色不改,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巧合。”   “神他妈巧合,”黎珀气笑了,他唇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三件污染物寄生案例都发生在我身边,这是巧合?在废弃工厂、焚尸场被人偷袭,这是巧合?还是说角斗场那次污染也是巧合?”   他语气越来越差,视线也渐渐没了温度。平时那些柔软的情绪像是一层层剥落的面具,面具下方露出的,才是他本来真实的模样。   也许是黎珀的态度过于尖锐,江誉沉默一瞬,最终没再说些什么。他伸手环住黎珀,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太晚了,休息吧。”   黎珀一言不发地挣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定定地看了江誉半晌,终于开口:“既然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你一起来呢?”   “也是,在你们alpha眼里,omega都是宠物吧。要是惹炸毛了,亲一口摸一下就好了,实在不听话,那就释放点信息素,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抛下自尊来求你了。”   听着听着,江誉眼底划过一抹怔色。   黎珀声音很轻,他没去看江誉冰冷的神色,只自顾自说道:“虽然我们现在并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你的omega,但我还是想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接吻工具?还是会主动给你鲁出来的玩具?从头到尾,你只需要说一句‘这是S区机密’,我就不会再问你,可是你甚至连敷衍我都不愿意。”   黎珀说累了,他停顿几秒,才道:“好多次了,长官。既然矛盾无法调和,那就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抬脚要走,岂料才刚走出去半米,手腕就被江誉攥住了。江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冷很沉,像是黑夜里的一场雪:“去哪儿?”   黎珀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S区。”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力道猝然加重。黎珀吃痛,但他硬是扛下来,连眉头都没皱。   良久,江誉才缓缓开口:“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些。你是个omega,也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应该能明白这些事情和你之前接触到的是两个世界。”   “人是会变的,长官。”黎珀平静地抽回手,没有回头,“养尊处优?那也得看看在哪里养。你应该不知道吧,刚开始进S区那几天,我受了不少欺负,差点命都没了。如果我不做出改变,性格还是和之前一样懦弱,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会是我。”   说完后,他转过身,直视江誉:“你之前从不关注我,自然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第一次见面,我从白楼负三层慌张地跑出来,你猜为什么?因为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骗去的。我一进去,里面就有个神经病冲我笑,还说一些令我反胃的话……有人为我出头过吗?没有。他们只想咬我脖子,标记我,对我产生一些下流的念头,没有一个人真心接纳我,甚至连边医生对我好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你。”   渐渐地,黎珀眼眶红了。他盯着江誉,一字一句道:“你能明白吗,现在的我并不是上城区那个omega,他养尊处优了十八年,我没有。我只是带着他的记忆站在这里,面对着那些恶意继续生活。你可以不理解我,但请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话音刚落,黎珀忽然被抱住了。他被迫贴在江誉怀里,耳朵甚至能听见对方时快时慢的心跳声。   眼尾那滴泪被江誉轻轻抹掉,他终于松开黎珀,垂首亲了亲他的眼睛:“别哭,先休息一晚,我们白天再说。”   黎珀攥住他袖子,不依不饶:“你这是答应了吗?”   “嗯。”这次,江誉没再犹豫,点头应了。   见状,黎珀终于松开了他的袖子。下一秒,他惊呼一声,又抓了上去,把袖子攥得死紧——   江誉竟然打横抱起他,把他放到了主卧床上。   “今晚先睡这里。”   “……”黎珀一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实在太困了,演戏消耗了他大半精力,虽然这戏半真半假,但也把他累得够呛。于是他眼一闭,没多想就睡着了。   黑暗中,江誉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omega的睡颜。良久,他伸出手,碰了碰黎珀后颈处的腺体。   那里微微凸起,还未曾被人标记过。 第123章   次日,黎珀是被太阳晒醒的。   耀眼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直直照在黎珀身上,让他梦里一阵燥热。他睡觉不老实,也不喜欢盖被子,但此刻不得不伸手扯过一旁的薄被,蒙在头上继续睡。   被褥散发着清新好闻的味道,黎珀很喜欢。他脸埋在上面,阖眼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被子手感不对,气味不对,床的尺寸不对,他睡觉的位置也不对。总之,哪哪儿都不对。   被阳光烘热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他迟疑地睁开眼,环视了一圈房间。   玻璃窗前,一道身材颀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他背对着黎珀,视线微微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洒在他身上,颜色灿烂又温暖,却被他身上的凉意融化了,就像被雪覆着的火山口一样。   黎珀终于清醒了,他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和江誉单方面生气,然后被江誉抱上了床。这倒没什么,最丢人的是,他居然直接沾枕头秒睡了……   这睡眠质量估计连猪都羡慕吧,黎珀不太高兴地扯了扯唇角。他一骨碌爬起来,刚想叫江誉,忽然脖子一痒。   就在这时,江誉也转过身来:“醒了?”   “好饿。”   黎珀一边点头,一边抬手挠了挠脖子。痒意缓解的很快,他放下手,开始盯着江誉看,表情欲言又止。   一袋营养液被递到黎珀跟前,他伸手接过,十分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江誉没说什么,只揉了揉他的脑袋。   下一秒,黎珀仰起脸,犹犹豫豫地开口:“长官,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话音落下,江誉神情一顿。他瞥了眼黎珀的脖子,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道颜色浅淡的红痕。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收回视线,淡淡道:“说。”   既然江誉都这样说了,那黎珀就不客气了。他仰着脖子,手指指着那道痕迹,委婉道:“长官,虽然你家的香薰味道很好闻,但这种木质气味很容易引来蚊虫,可以考虑换换。你看,昨天晚上我就被咬了一口。”   他虽然睡得沉,但并不是毫无记忆。他还记得半夜里有只虫子飞到他腺体的位置吸血,本想一巴掌把它拍死,但睡得太深了,四肢压根不听使唤,只能干等着被吸。却没想到这虫子还挺通人性,知道这里不能咬,于是又绕到前面,给他脖子来了一口。   当时黎珀还挺欣慰,没了后顾之忧,他直接睡死过去,再也没了记忆。   “……”   不知为何,江誉脸色有些沉。他垂下眼,沉默地盯着黎珀的脖颈,半晌没说话。   黎珀长得白,那道红痕就像一片铺在雪地上的玫瑰花瓣,看着分外显眼。他脖子仰累了,刚想低下头,颈侧却突然触上一抹冰凉。   那抹凉意轻轻划过红痕,忽然不轻不重地按了下。黎珀脖子很敏感,他睫毛一抖,刚想拍开江誉的手,岂料对方先他一步撤走了。撤走前,江誉的指腹又若有若无地擦过他喉结,刺激得黎珀重重吞咽了一下。   “嗯,下午就换。”江誉收回手指,面不改色道。   黎珀狐疑地眯起眼,心底划过一丝古怪。他拧开营养液瓶口,掩饰性地喝了一口,“你昨晚没被虫子咬?”   “没。”江誉似乎不想多谈,他只平静地扔下一句“喝完之后出来”,然后就转身走了。   原地,黎珀一头雾水。他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把袋子捏皱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内,黎珀盯着面前的镜子呆住了。   如果他没看错,这虫子咬的包怎么那么像他以前给江誉吸出来的吻痕呢?唯一的区别就是脖子上这个颜色要浅很多,他再晚发现一会儿就消了。   嘶……黎珀皱着眉,苦苦思索。几番犹豫下,他还是选择相信这是个蚊子包。毕竟在他眼里,江誉就是个性|冷淡,连给他鲁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除了那里很烫外,更别提主动亲他了。   对,他宁可相信江誉半夜出门手撕十个S级污染物,也不愿相信他大半夜偷亲omega。偷亲就算了,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江誉又不傻。   黎珀成功把自己说服了。他弯腰洗了把脸,随意拿毛巾一擦,擦干后,他推开卫生间的门,朝客厅的方向走去。   江誉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双腿交叠,视线落在前方的光屏上,像是在浏览星脑。黎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探头看了一眼。   【板块要闻:星际监狱又有六名犯人越狱,目前下落不明,监狱长已被撤职查办】   “又?”黎珀皱了皱眉,轻嗤道,“这监狱长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个犯人都看不住。越狱一个就算了,居然一下子越了六个。依我看,这监狱干脆改名叫马蜂窝吧,铜墙铁壁没看见,漏洞倒不少。”   嘲讽完后,黎珀垂头看了眼江誉,忽然瞥见了他浅浅弯起的唇角。   黎珀一愣:“有那么好笑吗?”   江誉那抹笑意瞬间敛起,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出现过:“没。”   黎珀狐疑道:“但是你刚刚笑了。”   江誉面不改色:“你看错了。”   黎珀:“……”   顿了几秒,他又道:“我不信,除非你现在笑给我看。”   江誉没理睬,只随手拍了拍身侧:“坐。”   黎珀却摇了摇头。他走了几步,坐到江誉对面的沙发上,中间还隔着一个茶几。   见状,江誉眉心微蹙。这是又闹脾气了?只因为他不肯笑?   “长官,芯片到底是怎么回事?”黎珀对江誉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掌心托着下巴,俨然一副要讨论正事的模样。   沉默几秒,江誉淡淡开口:“芯片录制的是十五年前的场景,地点在011生物实验室。”   “十五年前?”黎珀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那时候我应该才三四岁吧?还有,011生物实验室是什么?”   江誉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黎珀自知理亏,但他还想狡辩,“十五年前你也才十岁吧?咱们明明半斤八两才对。”   江誉并不想跟他讨论年纪相关的话题,只道:“011生物实验室是某组织重点实验基地之一,主要是利用儿童进行污染源相关实验。十年前它被S区摧毁,现在已经不在了。”   “某组织?该不会就是污沙会吧?”黎珀捕捉到了关键词,迫不及待地问。   岂料下一秒,江誉就冷淡地质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黎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出任务的时候听说的。”   许久之后,江誉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既然黎珀已经知道了,那他就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实验的内容,又在黎珀的追问下,把当年销毁的结果一笔带过。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都死了?”   “嗯,”江誉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们身上携带污染源,已经被污染了。”   黎珀还是不死心,他又问:“那不能像当初鱼三那样,把人体和污染体分开吗?我看他现在在下城区生活的挺不错,应该没什么后遗症。”   江誉:“鱼三是谁?”   黎珀:“就是第三个污染物寄生案例,被寄生了眼球那个alpha。”   “……”江誉表情渐渐冷却下来,声音也没了温度:“你私底下见过他?”   “对呀,”此刻的黎珀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我当时中枪了,情急之下闯进了一个屋子里,没想到屋子主人就是他,还挺有缘……”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誉冷冰冰地打断了:“为什么不先找我?”   “啊?”黎珀呆住。   “……算了。”江誉不想再计较,只面无表情道,“以后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来找我。”   黎珀脑子没转过弯来:“好,下次一定。”   话音落下,江誉脸色更冷了,直到这时,黎珀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等等,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对,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江誉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第124章   宽敞的客厅内,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黎珀拿起茶几上的水,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喝完后才道:“那个……既然是十五年前的录像,为什么会送到我手上啊?”   “它们在挑衅S区。”江誉神情冷淡,声音也没什么温度,不过这并不是冲着黎珀来的,“因为它们通过这项实验,研究出了最完美的实验体。”   “‘最完美的实验体’是什么?”黎珀竖起耳朵,身体前倾,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   江誉没回答,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难道他没听清?黎珀一思忖,把身子往前一探,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岂料江誉只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   黎珀要生气了,哪有人说话只说半截啊。他对好奇的事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要是只知道一半,无异于吃鱼的时候刺卡到喉咙,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偏偏江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黎珀不能硬刚,只能怎么软怎么来。于是他“蹭”一下站起身,几步跨到江誉身边,挨着他手臂坐下:“长官,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黎珀声音很轻,听上去有种故意撒娇的意思,虽然他本人并不这么觉得。江誉显然也听出来了。他微微蹙眉,偏头冷淡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啊?”黎珀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坐得很近,上半身差点就贴江誉身上了,江誉一侧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味道不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而是他房间里特有的木质香气,估计是待太久沾上的。   思及此处,江誉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移开视线,表情有些冷肃:“坐好。”   “哦,行。”黎珀不明所以,但还是离远了点。忽然,他反应过来什么,又贴回来了,“不对,不行,你还没跟我说呢。”   他变本加厉,直接环住了江誉的胳膊,牢牢抱住不松手。江誉被他这么抱着,表情没变,但藏在衣服下的手臂却渐渐僵住了。   在黎珀印象里,他好像很少和江誉这么挨着坐过,更没这么亲密地抱着对方手臂,两具身体摆成“从”字。他大多数都是直接跨坐在江誉腿上,或搂或亲,甚至进行一些更深入的交流,从没像现在这样,不掺欲望和情|色,只是单纯地靠在一块,就像……普通情侣那样。   黎珀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他当即松开手臂,乖乖退回去,非常安分守己。   就在他退回去的下一秒,江誉忽然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黎珀望不到底,也猜不透这代表着什么情绪。   那抹视线一触即收,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江誉就移开了。他没再看黎珀,只道:“那个实验体很危险,是第一例与污染源融合后没有发生异变的案例,不仅如此,它还得到了污染物的部分能力。”   “嘶……确实有点瘆人。”黎珀托着下巴,继续追问,“那既然这样,当年S区把实验基地摧毁后,这个孩子应该能活下来吧?毕竟其他孩子都是因为污染源死的,这个孩子对污染源免疫,活下来的可能性挺大吧。”   “嗯,”江誉没有否认,“根据档案记载,他当年确实是活下来了。”   “然后?”   江誉漠然道:“被枪决了。”   黎珀一愣:“等等,他不是只获得了污染物的部分能力吗?又没有变成污染物,为什么要枪决他?”   江誉不置可否:“不只是这个原因。”   像是知道黎珀还要继续追问,江誉又淡淡补充:“剩下的就是S区机密了。”   “……”黎珀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被卡得不上不下的,有点噎得慌,于是又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直到杯子里的水都喝干净,他抬起头,忽然瞥见了江誉欲言又止的目光。   黎珀:“怎么了?”   沉默几秒,江誉开口:“这杯子我早上用过。”   “哦,”黎珀不以为意,“那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我的了。”   江誉半晌没说话。   几分钟过去,黎珀揣在口袋里的通讯器忽然震了下。他伸手一摸,点开光屏看了眼:   【您的账户新增余额10000星币,转款人:江誉。】   看清这行字的一瞬间,黎珀瞳孔地震。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蹭”一下站起身,抱着水杯就往洗手台冲:“对不起长官,我马上给您洗干净!”   “……回来。”江誉眼底浮上一抹无奈,“不是不喜欢香薰的味道么?自己去选一个。”   顿了顿,他又道:“剩下的你留下花。”   黎珀彻底愣住,他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看向江誉。   那一刻,阳光洒在江誉身上,明明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黎珀莫名觉得他在发光——   没错,财神爷下凡了。 第125章   最后,在江誉的注视下,黎珀捧着水杯,露出一抹腼腆的笑:“这多不好意思,你给我一千星币就行……”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偷偷伸进裤兜,把通讯器往里面挤了挤。   江誉沉默一秒,装作没看见:“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黎珀:“去哪儿?”   江誉:“星际监狱。”   “行啊,”黎珀眼睛弯了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辈子我遵纪守法,还没进过监狱呢,连里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正好去体验体验。对了,你现在要出门吗?”   “不,怎么了?”   闻言,黎珀眼前一亮:“那正好,帮我选下香薰的味道吧,我有选择困难症,要是让我选,得纠结一整天。”   江誉:“……嗯。”   由于黎珀的星脑是从黑市淘来的,属于黑户,没办法登陆星脑买东西,只能用江誉的。但江誉的星脑拥有最高隐私权限,只能由他本人使用,所以黎珀只能坐他身边,探头去看。   歪着脑袋的姿势让黎珀很难受,他有些不高兴地问:“为什么通讯器能付款,不能买东西啊?真鸡肋。”   江誉没说什么,只淡淡瞥他一眼,然后拍了拍腿:“过来。”   “……!”黎珀瞬间好了,他熟练地爬到江誉腿上,一屁股坐下,“这还差不多。”   眼前的光屏上排满了数十种不同气味、不同容量、不同颜色的香薰,价格也不尽相同,五十星币到五百星币不等。黎珀点开五百星币的香薰看了眼,发现它的容量居然只有五十毫升。换算下来,一毫升居然值十星币。   黎珀盯着商品界面,忽然陷入了沉默。人类基地的贫富差距已经大到了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步,十星币能在下城区买三斤粗糠,却只能在上城区买一毫升香氛;二百星币能在下城区治两次阳|痿,却只能在上城区买一包糖;在五百星币的基础上再添一倍,甚至能在下城区买一个omega,但在上城区,一千星币却只够买两瓶香氛。   好讽刺,黎珀不合时宜地想道。他坐在江誉腿上,盯着光屏看了太久,连江誉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喜欢这个?”江誉瞥了眼光屏,问他。   “不,”黎珀摇了摇头,满脸不高兴道,“太贵了,不要。”   话音落下,江誉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怀疑。他手掌握住omega腰侧,以一种禁锢的姿势问道:“才来S区几个月,就改掉乱花钱的毛病了?”   “……”   在江誉看不见的位置,黎珀脸色一变。是啊,他怎么忘了,原主是上城区捧在手心里的omega,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觉得一瓶五百星币的香氛贵。   思及此处,黎珀懊恼地闭了闭眼。怪他,和江誉相处太久,导致基本的戒心都快没了,要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底裤都要被扒光了。   男色误人啊,黎珀忧郁地想。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平静道:“那是因为没见过别人受苦啊。之前队友带我去黑市的时候,路过能源矿区,那里的工头为了泄|欲,威胁矿工交出他才十六岁的孩子。在垃耳角,酸了的粗糠都能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人为了赚钱,主动去花柳会馆卖身。”   “不过……”黎珀话音一转,又道,“我并不是在同情他们,我只是觉得这五百星币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毕竟这住处你又不常来,花这么多钱闻味儿完全没必要。”   黎珀没撒谎,他确实是觉得没必要。他共情能力很差,虽然会感到愤怒、生气,但很少有同情这种情绪,他很难共情个体。不过这话没必要跟江誉说,毕竟江誉情感更淡漠。   江誉沉默地听完,果然没发表任何意见,只道:“那就随便选一个。”   “好。”黎珀随便选了个一百星币的,“就这个吧,凉意薄荷,一听就对身体好。”   江誉瞥了他一眼,丝毫没从他身上看出选择困难症的影子。他关掉“凉意薄荷”的商品介绍,手指滑了下光屏,点开另外一个:“这个喜欢吗?”   “我看看……”黎珀缓缓念出名字,“邂逅玫瑰……呃……”   说着说着,他耳朵渐渐红了。黎珀自己没发觉,但江誉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忽然,江誉闻到了一股清冷的玫瑰味。   他眉心微蹙,手指拨开黎珀后颈处的头发,垂眸看了眼。   下一秒,他声音冷下来:“怎么没贴阻隔贴?”   “啊,忘了。”黎珀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他腿上起来,“昨天晚上一直有虫子叮我,我觉得痒,就顺手撕掉了。今早起床也忘了这茬,马上就去贴。”   “等等,”江誉攥住他手腕,“你发情期什么时候?”   黎珀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一周后。”   江誉这才松开他手腕,又淡声叮嘱:“抑制剂提前准备好,必须是白楼那种,不能随便买。”   “好好好,知道啦。”黎珀一溜烟儿跑回房间,压根没听清江誉说了啥。直到他贴好阻隔贴,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江誉刚刚说,不能随便干什么?   哦对,不能随便买,黎珀终于想起来了。   但凉意薄荷多好啊,提神醒脑,清热解毒,疏风散热,他读书的时候最喜欢了。   突然,黎珀想到什么,脸颊一热。所以,江誉是喜欢玫瑰吗?   ……   一墙之隔的门外。   江誉垂眸看了眼光屏,没怎么犹豫,干脆利落地下了单。   【尊敬的用户,您的订单编码为xxxxxxxx,请确认以下交易信息:】   交易品类:「邂逅玫瑰」   容量:30毫升   单价:438星币/瓶   订购数量:3瓶   实付款:1314星币   此刻的江誉根本不明白1314代表着什么含义,他只扫了一眼,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按下了【确认】键。   【订单今日达,祝您生活愉快!】 第126章   等黎珀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时,江誉已经把星脑关了。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买完了?”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江誉直截了当道:“嗯,玫瑰的。”   “好吧,玫瑰味儿也挺好闻的。”黎珀莫名有些开心,但他面上不显,只装模作样地点评了几句。点评完后,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差不多到点了,我们走吧?”   江誉没有异议,两人便一起出发了。   *   星际监狱不在人类基地,但也隔着不远,乘坐轻轨三分钟就能到。下轻轨后,黎珀看着远处高大的建筑,表情有些意外。   这建筑四周都有钢铁灌注的围墙,围墙内部安装红外线感应装置,如果有人靠近会立刻执行轻度电击警告,警示不改者启动高压电流模式,能将人的躯干直接烧成焦炭。   星际监狱四周十分空旷,虽然离人类基地不远,但中间只有轻轨相接,进入监狱的犯人都是黑户,无法乘坐轻轨,就连黎珀也是被江誉带上来的。轻轨搭建在半空中,底下就是污染物重灾区,即便囚犯越狱成功,结果也只能是葬身污染物腹中。   另外三面都安装了巨型无死角探照灯,没有东西能逃过它的眼睛,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那么大一个人了。黎珀盯着这栋建筑,有些怀疑:“这么严密的安防措施都能让人越狱?除非有内应,否则我不信。”   江誉:“嗯,有。”   果然。黎珀皱了皱眉,又问:“抓起来了吗?”   江誉没回答,只道:“那些不归S区管。”   “哦,也是。”黎珀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既然这不归S区管,那抓不抓的都跟他没关系。于是他侧过脸,对江誉道:“那我们进去吧。”   话音落下,他余光中闪过什么,忽然一顿。   江誉刚要抬脚,袖口却被人扯住了。他耐心停下,用眼神询问黎珀怎么了。   黎珀指了指他耳垂,上面还戴着一个黑钻耳钉:“戴着这个没关系吗?”   要是只有江誉一个人戴当然无所谓,但关键是黎珀耳朵上也有一个。两人的耳钉都在左耳,一个银白色,一个黑色,怎么看都觉得两人关系不简单。本来黎珀买来是想过过眼瘾的,戴一次就够了,他以为江誉会自己摘下来,却没想到他还戴着。   江誉没表现出什么,只问:“你介意吗?”   黎珀摇了摇头:“我无所谓啊,要是你实在喜欢,那我把我耳朵上的摘下来也不是不行。”   “……”   几秒后,江誉面无表情地开口:“不需要。”   “反正不影响你就行。”黎珀点点头,故作贴心道。毕竟他不是什么名人,也没人认识他,但江誉就不一样了,他不想看江誉被人议论。   就这样,两人走向了星际监狱大门。   才刚走近,就有一个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据说是新晋升的监狱长。监狱长浓眉大眼,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看就很正气。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来,又说了一堆客套话,直到江誉眉心微蹙,快要不耐烦了才停下。   “看长官您挺忙的,那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来,这边请。”   监狱长侧过身,让江誉和黎珀先过去。等两人走到前面了,他这才偷偷拿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黎珀一路跟着监狱长走,途径生活区、劳作区,最终来到了关押区。关押区总共分为四层,每层羁押的囚犯犯罪等级不同,分为ABCD笼。   D笼关押的是普通囚犯,偷鸡摸狗之类的都关在这里,监管最宽松。C笼关押的囚犯罪行稍重,放火、奸|淫、出轨、故意伤人等等,监管很严格。B笼关押的都是些杀人犯,其中有不少身强体壮的beta,甚至是alpha。而越狱犯90%都来自B笼。   A笼则是他们要去的地方,里面关押的罪犯影响极其恶劣,甚至威胁到了整个人类基地。由于A笼位于地下,所以监狱长先带他们穿过了B笼。   才刚进去,黎珀就要被熏晕了。B区是半开放式的,昏暗的牢房内关押着数百个囚犯,那些犯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的布料破破烂烂的,连领口都沾满了油渍,甚至还有一只蚂蟥正趴在一个犯人脸上吸血。一股尿骚味儿从里面传来,黎珀立刻捂住鼻子,脸色有些难看。   忽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黎珀瞳孔瞬间缩紧了,他缓缓低头,视线里逐渐映出一道小小的灰色轮廓——一只小老鼠正亲热地攀在他靴子上,抱着靴子就往上爬。   那一刻,黎珀连靴子扔在哪儿都想好了。他忍着恶心,立刻抬脚一甩。   “啪!”   小老鼠顺着这股力道直直往侧边飞,最后啪唧一下,贴在了被蚂蟥吸血的那个囚犯的腿上。   “……”   黎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抬眼去看。却没想到那名囚犯只是麻木地抬了抬腿,把老鼠抖下来,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老鼠变成了老鼠干。   黎珀沉默了。他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脚下,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忽然,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碰了碰。就那一下,黎珀心底的烦躁瞬间清扫一空,他唇角微微翘起,又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江誉的指尖。指尖相触,一触即分。   就在这时,左前方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哟,哪来的omega,长这么漂亮,来给老子爽爽呗。在这监狱呆了这么久,可算见着一个能下嘴的了,真憋死老子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B笼所有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停住了。不少犯人看热闹似的趴在栏杆上,还有人下流地吹了声口哨。   黎珀倏然停住脚步。他眼疾手快地按住江誉拔枪的手,示意他冷静。然后侧过脸,视线缓缓落到男人身上,语气平静地问:“你叫什么?”   闻言,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他只是口嗨一下,并没有真的想做什么。他也确实没说错,他待在这儿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omega,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想过过嘴瘾。   而且旧监狱长窝囊得很,他们都习惯了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也没人较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搭理自己,居然还主动问他名字,难不成是对他有兴趣?   男人顿觉有戏,立刻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南仁,怎么?”   “南仁?”黎珀好笑地重复了一遍。他弯了弯眼睛,戴在左耳耳垂处的银白色耳钉闪了一闪。   南仁被这抹亮色吸引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根本挪不开视线,连下面都缓缓立起来了。岂料下一秒,余光里又闪过一抹白色。   只一瞬,他猝然反应过来,瞳孔猛地放大——   “嘭!”   除江誉外,没人看清黎珀是怎么拔出枪的,更没人看清他何时对准的南仁,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南仁正弓起身子趴在地上哀嚎,叫声极为凄厉。   黎珀表情依旧淡定,他垂下白金色手|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捂住裤|裆满地打滚的男人,语气分外冷漠:   “现在,你可以改名了。” 第127章   死寂。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没人敢在此时开口。就连B笼最硬茬的囚犯都收起了那副不屑的表情,开始认真打量起那个站在监牢外的omega。   和普通囚犯不同,B笼关押的犯人都是杀过人的,但鲜少有人像黎珀这样开枪不眨眼。再者,能在星际监狱活下来的重刑犯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连监狱长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没想到这omega比监狱长都威风,只是被挑衅了一句,就下这么大狠手。   长这么好看,居然不是个花瓶,囚犯们眼底皆划过一抹诧异。   被黎珀这么一嘲讽,南仁顿时恼羞成怒,他急火攻心,胯|下霎时传来一抹剧痛。尖锐不绝的撕裂感顺着伤口传递到四肢百骸,他满地打滚,眼白直翻,差点晕厥过去。鲜血流了他满手,他强撑起精神,往下一探——   下一秒,他目眦欲裂,白眼一翻,直接昏过去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监狱长手帕都快湿透了,他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唤来急救员,把人给抬下去。在此期间,整个B笼鸦雀无声,没人敢窃窃私语,直到急救员抬着南仁消失在视野范围外,监狱长这才大松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黎珀,语气恭敬又谄媚:“这位长官,您还想救他吗?”   黎珀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淡淡一笑,把手|枪插回后腰处,语气不咸不淡:“救啊,怎么不救。”   闻言,监狱长吊着的心猛地落了回去。   岂料下一秒,黎珀又面无表情地补充:“对了,救完后让他爽爽。”   “……”口若悬河的监狱长第一次卡壳了。亏他还以为这个omega心软,这哪里是心软,这是杀人诛心啊!就看地上这一大摊血,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更别提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器官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把碎块找起来给他拼上,也不可能再干成那档子事儿了。   狠,真狠。监狱长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只不过这笑容略微勉强:“好好好,那咱们继续?”   “嗯。”   接下来的路没人敢挑衅了,那些杀人犯一个个都变成了锯嘴葫芦,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三人穿过B笼,乘坐升降梯,终于来到了A笼。   A笼位于监狱大楼最底层,是整个星际监狱安防最严密的地区之一,是全封闭式的。监狱长带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停在一道铁门前,刷开权限卡。   “这里分为内外两间,内间关着犯人,待会儿长官审问他的时候进外间就行,中间有防护措施,还隔着一层铁窗网,不会有任何危险,这点请放心。”离开时,监狱长又补充,“对了,如果有任何问题,通讯器联系我。”   待监狱长消失在走廊尽头,黎珀垂下眼,摸了摸铁门:“铁窗网也是这种材质吗?好像不太安全诶。”   说完后,黎珀攥起掌心,跃跃欲试。   下一秒,他的拳头被包住了。江誉微蹙眉心,脸上还有一丝未散的冷意:“想干什么?”   “没什么呀。”黎珀抿起唇,一根根掰开江誉手指,把手抽了回来。忽然,他想起什么,又勾了勾手指,示意江誉离近点儿。   江誉以为他还在为刚刚那件事生气,于是走近了些,微俯下身听他说话。   黎珀清了清嗓子,附在江誉耳边,悄声道:“长官,这里的老鼠好大。”   “……”   见江誉面无表情,黎珀顿时有些不满:“你没看见吗?刚刚有只老鼠爬我靴子上了,那老鼠沉甸甸的,我差点没甩动。”   江誉无言以对,他沉默半晌,只道:“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其实是我没反应过来,你信吗……”黎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太自然,“第一次有老鼠爬我脚上,我没什么经验,有点慌。下次,下次一定杀。”   下一瞬,黎珀突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你指的是那个alpha?”   短短几秒钟,黎珀态度变了。他眉梢微挑,眼底划过一抹嗤笑:“杀他干嘛?他不是想爽爽吗,那我就给他来个爽的。还是说,长官你觉得这还不够爽?”   顿了顿,黎珀又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都鸡飞蛋打了,应该够了吧……”   江誉神色有些复杂,他抬手拨开挡在黎珀眼前的碎发,盯着他的眼睛问:“怎么学坏了?”   “哪有,”黎珀不高兴地眨了眨眼。忽然,他毫无预兆地凑上前,在江誉唇上重重啵了一口,声音响亮,“好啦,别在意了,只给你爽,行不行?”   “……”   最终,江誉只言未发,只沉默地牵着黎珀走进了外间。   *   直到进去,黎珀才发现这里和监狱长描述的很不一样。他本以为外间就是一间普通的审讯室,没想到被填的很满,除了乱七八糟的刑具外,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按钮。这里不仅安装了铁窗网,中间还隔着一层隔音雾面玻璃,审问开始后,这面玻璃则会变成一面单面传声玻璃,外间的审问者能看见犯人的表情,内间的犯人却瞧不见外间的状况。   趁着还没开始,黎珀好奇地绕着外间走了一圈,最终停在架子前,从上面取出一副手铐。这双手铐是银色的,和他在电视里看见的没什么区别。趁着江誉在调试按钮,黎珀悄悄背过身,低头捣鼓着手铐。   “啪!”   草,翻车了——那一瞬间,黎珀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单手手腕被拷上了,还是最灵活的右手,黎珀抿起唇,有些尴尬。他刚想试着用左手拧断手铐,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呃……没什么。”黎珀迅速转过身,把手背在身后。   江誉淡声道:“拿出来。”   也许是因为审讯室环境太过昏暗,江誉语气微冷,又有身高优势,所以黎珀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他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刑具,最终还是垂下眼,认命地伸出右手。   江誉垂眸扫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眸色却倏然加深了。他握住黎珀的手腕,指腹下就是冰冷的手铐和omega温热的皮肤。停顿半晌,他敛起眸,指尖一用力,竟把手铐徒手拧断了。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声音里含有浓重的警示意味:“乖一点,再不听话就把你拷起来。”   黎珀笑了笑,不以为意:“你舍得吗?”   江誉瞥了眼没心没肺的omega,表情不置可否。   直到按钮调试完毕,审问才正式开始。   玻璃渐渐变得透明,内间景象映入二人眼帘。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出现在黎珀视野里,他好像很老了,脊背都佝偻着,卧在床上像一只被晾干的虾米。   黎珀没和江誉站在一块,毕竟他只是来凑热闹的,旁观就好。于是,他闲散地倚在一旁的架子上,无所事事地观察着老头。   忽然,老头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头。只一瞬,他表情又松懈下来,下垂的皮肉松松垮垮地兜住他嘴角:“你来啦?唉,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提前跟你说明白,你不必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能说,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   江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审视地看着他,漠然道:“布兰克,当年你背叛S区加入污沙会,三十年间一无所成,不后悔吗?”   布兰克冷冷一笑:“你懂什么?污沙计划是全星际最伟大的实验,造就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实验体!神既然能造出第一个,就能造出第二个,何况……第一位神并没有消失。”   说着说着,布兰克眼底逐渐浮上一抹狂热。他双手颤抖,掌心并在一起,虔诚道:“神已经长大了,祂会带领我们走向新生。”   “……”黎珀皱了皱眉,一脸无语。他闲得无聊,又从架子上拿下一只手铐,兴致盎然地把玩着。   江誉态度依旧冷漠:“别痴心妄想了,人死不能复生。”   “哈?你怎么知道祂死了?”布兰克咧开嘴角,笑容逐渐放大,“如果我说,祂还活着呢?”   “做梦。”江誉面无表情地评价,“当年011生物实验室被S区围剿,你携带大量针剂逃亡,途中自行注射,导致生理机能快速衰败,一夜之间衰老二十岁,这还不够警醒你吗?”   “那我也没死啊,我还活得好好的……咳、咳咳……”说着说着,布兰克忽然闷声咳嗽起来,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甚至都快到撕心裂肺的程度,“……十年过去了,我就算老二十岁又怎样?只要试剂在污沙会手上,再多买几个孩子,总会出现匹配度100%的祂!”   布兰克眼底迸发出诡异的光:“十个不够就一百个,一百个不够就一千个,一千个不够就一万个……总会找到的。咳咳、咳咳咳……”   江誉轻嗤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污沙会有这个财力。”   “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人类基地……”   就在他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嘴里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他整张脸瞬间变得紫涨,太阳穴血管暴凸出来,血丝爬满眼球,那副模样就像一只濒死挣扎的鹅。   黎珀猛地抬起眼,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布兰克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痛苦地在床上打滚,黎珀定睛一看,果然透过他稀疏发白的头发,瞥见了他耳后那枚黑色沙漏纹身。   下一秒,江誉突然结束了审讯。   透明玻璃又蒙上一层雾,所有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了。黎珀一愣,手下动作一不小心失了分寸。   只听“啪”一声,他的左手被一圈冰冷的东西环住了。黎珀浑身一震,心底慢慢涌上一股绝望。   盯着朝他走过来的江誉,黎珀眼神飘忽,语气不稳:“怎么不继续了?”   “没必要,”江誉声音平稳,语气如常,“又拷上了?”   “对,这次是左手。”黎珀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   转瞬间,江誉已经走到了面前。他垂下眼,握住了黎珀的左手。   “帮我解开。”黎珀仰起脸,小声要求。   江誉没出声。   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声响传到耳边,黎珀心下一喜,立刻准备抽手。   欸,等等,不对劲,怎么抽不动?   忽然,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了,江誉攥着他的手,右手手腕处闪过一抹银光。   黎珀手腕被压至头顶,身前忽然覆上一具压迫感极强的躯体。微凉的手指抬起他下巴,就在他愣神间,冰冷又强势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唇舌勾缠,敏感的上颚被舌尖扫过,津液顺着嘴角流下来,黎珀被掌控、被索取、被掠夺,恍惚间有种审讯者和囚犯在监狱里偷|情的错觉。   后颈隐隐发热,他却沉溺在这粗暴又温柔的湿吻里,一无所觉。 第128章   昏暗沉肃的房间内摆满了刑具,铁架上摞着的手铐折射出银色的光。角落里,漂亮的omega承受着急风骤雨式的亲吻,脆弱的脖颈被冰凉的掌心扼住,连喉结都被不轻不重地摩擦着,眼底快要刺激出泪花。   他被迫吞咽着,胸腔中氧气渐渐稀薄,眼看着就要濒临窒息。但江誉将度把控的很好,他总是在黎珀承受不住时松手,又在他缓过来的那一刻骤然扼紧,指腹抵住他喉结按压。   黎珀哪里承受过这么刺激的亲吻,他开始躲避,鼻腔里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呜咽,听上去可怜极了。可江誉并不理睬,他只微阖双眼,搅得更深。   舌根都要麻了,黎珀欲哭无泪。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不再挣扎,诡异地安静下来,任由江誉亲吻。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誉眉心微蹙,舌尖稍稍退开,垂眸俯视着黎珀湿漉漉的双眼。黎珀眼眸一眯,抓住机会,赶紧闭上嘴巴,再也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江誉没再欺负他,只帮他擦掉唇边的水痕:“知道听话了?”   黎珀不让他碰,赌气地别过脸:“你太过分了。”   “这才哪到哪。”江誉语气很淡,他终于大发慈悲,放下黎珀的手,拧断手铐,把东西扔回铁架上,“以后别碰这个。”   黎珀左手手腕已经红了,江誉轻轻揉了揉,就在他准备牵着黎珀往外走时,对方忽然不动了:“等一下,我还没缓过来。”   江誉停下脚步:“哪里不适应吗?”   黎珀摇摇头,又点点头:“……下次别舔那么深了,我差点以为我被你那个了。”   江誉表情一顿,喉咙忽然有些紧。他克制地别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黎珀有些头晕,在被亲到缺氧的时候就露出点征兆,本以为结束后就会消失,没想到愈演愈烈,现在看人都重影。   半晌后,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好点了,走吧。”   这次没有监狱长带路,江誉走在前面,黎珀紧随其后。两人顺利乘坐升降梯,来到了B笼。   经过B笼时,黎珀忽然闻到了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那股味道和监狱里本来存在的臭味不同,有点像信息素的味道。只不过他闻到的并不像寻常信息素那样浓郁,而是淡淡的,仿佛隔了层膜。   土豆味、香菜味、海水味、奶香味、鱼腥味……齐齐涌入他鼻腔,黎珀不得不屏住呼吸,抵御这些生化攻击。他头更晕了,只能咬紧唇,几步走上前,拉住江誉的手。   在外人面前,两人从没有过任何亲密举动,毕竟他们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但此时此刻,黎珀顾不得避嫌了,他无比渴望江誉身上的味道,不想再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要吐了。   手掌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江誉脚步一顿。短促地停顿后,他没甩开,而是轻轻回握住。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珀的状态终于好了些。他被江誉牵着走,没一会儿就出了监狱大楼,走到星际监狱大门口。   就在他们准备搭乘轻轨,返回人类基地时,身后忽然有人追上来了。   监狱长累得弓起腰,脸上满是汗。他一边哼哧哼哧地喘气,一边拿手帕擦拭汗珠:“哎哟,长官,我可算追上您了。刚刚我调监控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蹊跷的事,还请您过目。”   可他话音刚落,就被江誉冷淡地拒绝了:“有事通讯器联系。”   “啊?”监狱长一愣,连擦汗的动作都忘了,“但您现在不是还在这儿吗?”   说着说着,监狱长又往黎珀的方向瞥了眼。他活了半辈子,到底是老油条了,只一瞥就发现了其中关窍。他眼珠一转,又加重语气:“长官,监控属于星际监狱机密资料,没法线上传给您。还有,这……”   话音未落,江誉不耐烦地打断他:“明天我会再来一趟。”   “这……”监狱长尴尬地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同一时间,黎珀没犹豫,把手从江誉掌心里抽了出来:“事情应该不简单,你先去看看吧。”   江誉不同意:“我先送你回去。”   “我没事,”黎珀摇了摇头,“都是成年人了,又不会走丢,哪里需要你送。”   江誉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黎珀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附在江誉耳边,凶巴巴地威胁:“快去,否则以后不给你亲了。”   江誉无可奈何,只能妥协:“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嗯。”黎珀乖巧点头。   直到江誉和监狱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黎珀这才变了脸色。他弓起腰,痛苦地蹲下身,脸上的镇定土崩瓦解。剧痛之下,他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后颈隐隐作痛,黎珀强撑着把手伸向裤兜,拿出抑制剂,将针头插进他手背的血管里。   眨眼间,整管针剂被注射的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黎珀颤抖地呼出口气,把脸埋在膝盖上平复呼吸。   抑制剂缓缓生效,体内的不适感也逐渐消失了。黎珀这才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用江誉的权限搭乘轻轨回到了人类基地。   *   黎珀在江誉家门口的置物筒里发现了一只纸箱,拆开后里面有三只小木盒。   这三只小木盒样式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订单票据就在纸箱里,黎珀拿起来看了眼。   【邂逅玫瑰】四个大字映入眼帘,黎珀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继续往下看。   下一秒,他愣住了。   多少钱?   1314???   先不说江誉买个香氛花1314有多败家,就说这个数字……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黎珀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被送过不少玫瑰花,其中十束玫瑰里有九束带着卡片,上面的卡片里“1314”这个数字出现的极为频繁,堪称表白高频词汇之一。   往常,黎珀总是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一边把玫瑰花扔进垃圾桶里,一边对难缠的追求者冷嘲热讽:“幼不幼稚?”   可现在,他却举着票据顿在原地,表情十分精彩。   十分钟后,黎珀带着香氛出现在了江誉主卧。他换下旧的,换上新的,本想把原来的扔进垃圾桶,却在前一刻改变了主意——算了,万一这木质味道的也很贵呢,还是留着等江誉处置吧。   弄完后,黎珀盯着剩下的两只小木盒陷入沉思。   就在他思索着这两只要放在哪间房时,一股灼烧感忽然从下腹涌了上来。他瞳孔微缩,当场石化在原地。   难不成……   双腿发软,他控制不住地往下栽,直直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内心警铃大作,黎珀反手探向后颈,碰了碰腺体。   那里微微鼓起,像是肿了。触碰之下,一股强烈的快感顺着脊椎往下蹿,黎珀登时打了个激灵。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黎珀浑身发冷,神智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抑制剂失效了。   他发情了。   *   一小时后。   江誉携着一身冷气推开房门,他下意识扫了眼,没在客厅里发现黎珀的影子。   平常omega活泼好动,自己一个人待不住,经常会跑到客厅玩。自从他来了之后,客厅就很少像现在这样安静了,甚至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江誉眉心一蹙,他垂下眸,不经意间瞥见了门口处被踢掉的靴子。那双靴子旁边还被扔了个垃圾袋,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黎珀当时嫌弃的表情。直到这时,江誉才放下心来,既然有闲心干这事,那说明精力肯定不差。   思忖几秒,他还是走到次卧,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无人应声。   他敲门声音不算小,既然没人应,那只能说明对方在睡觉,还睡得很沉。江誉没再打扰,他转身走到主卧前,拧开了把手。   门稍稍敞开一道细缝,只一瞬,江誉神色陡然变了。   清冷的玫瑰味争先恐后地涌入他鼻腔,像潮水一样来势汹汹,甚至试图吞没他。发情信息素天生具备勾引人的本事,此刻正使出浑身解数引诱alpha进来。   100%的契合度让江誉无法拒绝黎珀,但那只是身体上的,他神智依旧清醒。意识到黎珀发情了之后,他立刻推开房门,脸色冷得吓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江誉的衣柜被粗暴地打开了,衬衫、军装、作战服……统统被取出来,扔了满地。熨烫平整的衣服满是褶皱,而褶皱之上,坐着一个忍耐到快要崩溃的omega。   他靠在床尾,绝望地仰起头,露出修长泛红的脖颈。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片涣散,正毫无聚焦地盯着天花板,眼底满是隐忍和痛苦。   凌乱的发丝顺着他仰头的动作散到床上,鬓角都被他身上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黎珀却浑然不觉,他只张开嘴,死死咬上手背,神情固执又脆弱。   那一瞬间,江誉心脏倏然一疼。他大步上前,强制撬开他牙关,将那只被咬出血的手从黎珀嘴里解救出来。手背上的牙印很深,已经红肿出血,看得出来黎珀半点没留情,连咬出血来都没停。   “抱歉,我来晚了。”江誉一边释放出信息素安抚黎珀,一边轻缓地顺着他的背。他没敢用力,怕吓到怀里的omega。   直到黎珀瞳孔微微聚焦,他才俯下身,面对面托着他的腿|根把人抱到床上。   黎珀乖巧得很,像个没有意识的玻璃娃娃。他任由江誉摆弄,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对方叫他都没听见。   江誉心下一沉。他侧眸一瞥,终于注意到地上还散落着四五个纸盒。他俯身捡起,瞥了眼上面的字。在看清的一瞬间,他面色一寒,眼底的情绪快要压制不住。   omega的发情期一般在4~7天,每天都需要打一针抑制剂,所以黎珀在江誉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上城区一口气买了七盒回来。可他不知道上城区的抑制剂和白楼的是有区别的,上城区居民很少需要用到抑制剂,一般的omega成年后就会被永久标记,根本用不到这东西,所以这里的抑制剂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只能抑制大部分低等级精神力者的发情,像黎珀这种SS级精神力,别说抑制了,用多了甚至会起到反作用,譬如催化发情。   而黎珀一下子用了五支。   江誉克制着没发火,他脸色微冷,却还是俯下身,摸了摸黎珀的头:“再忍一下,我回白楼给你拿抑制剂。”   就在他要抽身而去时,手腕却被扣住了。   “忍不住了。”   黎珀瞳孔终于聚焦,他撩起眼皮,冷白骨感的手指紧紧扣着江誉手腕,声音沙哑。   江誉脊背一顿。   黎珀眼尾泛红地直视他,冰凉的手指摸索到江誉的指缝,缓慢且不容拒绝地插了进去,十指相扣。纵使他极力压抑着,但仍有喘息声从唇缝中颤抖着泻出,溢满情|欲:   “你,标记我。”   十指相扣,黎珀的指节和江誉缠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躯一震。骨节分明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连黎珀都觉得这反应有些过了。   他睫毛一颤,想缩回手,却在下一刻被紧紧锢住,无法动弹。   江誉还维持着与他十指交叉的姿势,却又不容置喙地将黎珀的手反折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温柔又强势地穿过他柔软的头发,将后颈处的碎发拨到一边,露出那块白瓷一样的皮肤。   浓郁的玫瑰味从这里散发出来,江誉俯下身,嗅了嗅这块柔软又脆弱的皮肤。腺体肿胀鼓起,盈满了馥郁的汁液,诱人沉沦,勾人采撷。   江誉眼眸忽然变得极暗。   冰冷、淡漠、不近人情……这是S区作战员给江誉打上的标签。没人能想象出此刻江誉的表情——眸色浓得像墨,视线晦暗不清,沉浮着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就像最沉得住气的猎手,缓慢地享用着自己的猎物。   黎珀承受不住,脸深深埋进江誉的脖颈,两人就像交颈的鸳鸯,亲密地融在一起,不可分离。   下一秒,江誉敛下眼底的情绪,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黎珀瞳孔霎时扩散,他紧紧抱住江誉,被迫承受着信息素的洗礼。   玫瑰味盈满整个房间,间或夹杂着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两股味道缠绕在一起,溢满整个房间。   ……   过了,太过了。   临时标记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信息素,哪怕稍微注入一点都能让omega撑到江誉拿抑制剂回来,可江誉不停。   黎珀手被紧扣着,无法挣扎,只能从喉咙里传出一声可怜的呜咽:   “够了,停下……”   他彻底清醒了,生理性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到江誉颈窝里。   真的好漫长……   滚烫的眼泪触碰到冷凉的皮肤,江誉身形一顿,眼底这才恢复清明。他松开黎珀后颈,唇瓣却又情不自禁地碰了碰,在上面落下一个柔软的吻。   黎珀眼睫又是一颤,他胡乱地摇着头,声音差点变调:“不要了,够了。”   他看不见江誉的表情,只能察觉到腰被人揽住了。   下一秒,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才临时标记就这么娇气,终身标记怎么办?” 第129章   ……终身标记?   黎珀迟缓地眨了下眼。他侧过头,唇瓣轻轻蹭过江誉脸侧,吐出温热的呼吸:“终身标记……就是做吗?”   江誉没说话,他拉开些距离,垂眸注视着黎珀的眼睛。   黎珀眼尾绯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狠了。他瞳孔微微散开,漂亮的眼睛里只盛得下一人的倒影,而那人眼里也只有他。   饱满的唇瓣微微张着,黎珀用最单纯的表情吐出最不清不白的话。江誉眸色浓得像墨,他一边克制着什么,一边握着黎珀的肩,把人按进怀里。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黎珀听见了江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过这心跳的频率有些快,和江誉以往的冷静截然不同。黎珀忽然笑了,他弯着眼睛,从怀里仰起头,揶揄道:“原来长官也有心跳加速的时候呀。”   “……”江誉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黎珀不闹了,他乖乖靠在江誉身上,眯着眼睛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太刺激了,他这辈子都没体验过这么刺激的东西。   好想再来亿次。   察觉到空气中omega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江誉皱了皱眉。他垂下眼,低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顿了顿,他还是不放心,又道:“我去白楼给你拿抑制剂。”   “临时标记和抑制剂有什么区别吗?”忽然,黎珀开口。   “表面上没什么区别,”江誉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声线温和,“但心理上,你会不自觉依赖和顺从临时标记你的alpha。”   黎珀歪了歪头:“依赖?”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珀点点头,没当回事:“只要你不嫌我烦就行。”   “至于顺从……”他唇角一翘,“长官,你记得轻一点哦。”   ——他不要抑制剂。   黎珀丝毫没意识到在这种情境下,他说出这番话有多危险。他毫无察觉地伸了个懒腰,衬衫随着他的动作掀起,露出雪白的一截腰肢,被白炽灯的光线浸得更加莹润。   下一秒,就被冰冷的手指毫无征兆地蹭了一下。   江誉眉眼冷淡,手指夹着衬衫下摆,往下扯了扯:“你刚出了一身汗,小心着凉。”   黎珀:“……”   怀疑他故意的,但没证据.jpg   身体的疼痛逐渐消减,只有后颈还肿胀着。松懈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疲惫,黎珀眼皮渐沉,他抓住江誉的手,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慢慢阖上眼。   江誉靠近了些,耐心听他说话。   岂料下一刻,怀里一沉。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道柔软倦懒的声音:   “好困……”   *   黎珀这次发情期持续了七天。   由于有临时标记,这次发情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和,只需要江誉释放信息素安抚一下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但黎珀不可能这么老实,作为一个omega,他确实做到了依赖,却没什么顺从,反倒是江誉一直在迁就他。   江誉很忙,黎珀知道。他没占用对方白天的工作时间,只稍稍剥夺了一下他的夜晚。江誉表面上没说什么,也看不出喜不喜欢,但行动是骗不了人的——他出去的一天比一天晚,回来的却一天比一天早。   黎珀后颈处的牙印一直没消,有一次他坐在江誉腿上,瞳孔涣散地倒在他怀里,呼吸不稳。那时江誉一边吻着他后颈,一边说了什么。黎珀没听清,他只以为江誉在想那些,于是赶紧摇了摇头,压根不敢犹豫一秒。   自那时起,黎珀就隐隐觉得有哪里变了。但他没时间探究了,因为——   发情期结束了。   *   与人类基地下城区相比,上城区资金充裕、物质富足,是下城区居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为维护社会秩序稳定,人类基地高层商讨后决定开放私募渠道,上城区居民可以根据需要私下招募帮工,并支付对方报酬。不仅如此,甚至有人专门开设福利院,帮扶下城区贫困儿童,被帮扶的儿童不仅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还有机会跻身上城区,实现人生逆袭。   “迎光福利院?”   黎珀刚醒,眼底还夹杂着一抹没睡醒的茫然。柔软的头发翘起几根,衬得他整个人都不太聪明。   江誉帮他抚平:“对,想去吗?”   “去去去。”黎珀登时清醒过来,他这七天都没出过门,头顶快要长蘑菇了。即使江誉不来问他,他也一定会缠着对方出门的。   “等等……”忽然,黎珀意识到什么,眉心一皱,“福利院里面应该只有小孩吧?你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想领养一个?”   闻言,江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冷淡不少。他淡淡丢下一句“芯片”,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黎珀:“……?”   他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不过“芯片”两个字也告诉了他答案。之前在星际监狱,江誉告诉他011实验室里的人体实验就是臭名昭著的“污沙计划”。近十年,污沙会一直没放弃对污沙计划的研究,甚至暗中贩卖儿童,偷偷实施计划。   黎珀猜测,这“迎光福利院”就是污沙计划的一环。   一想到芯片里的内容,他拳头硬了。   ……   穿戴整齐后,黎珀准备出门。他嘴里叼着袋营养液,一边喝一边走,江誉正站在门外等他。   门外的置物筒是空的,黎珀不经意瞥了眼,忽然脚步一顿。他几步走到江誉身边,故作无意地问:“对了,你怎么买了三瓶香氛啊?”   江誉:“怎么了?”   黎珀咬着吸管,含糊道:“没什么,就问问。”   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的也很敷衍:“随便买的。”   黎珀眯起眼,狐疑道:“没别的原因?”   停顿一秒,江誉淡淡地“嗯”了声。   事已至此,黎珀也没话说了。他既不肯相信是自己自作多情,又对江誉的态度十分不满。   于是,他重重咬了下吸管,酸溜溜道:“长官,您真有钱。”   话音落下,江誉这才瞥了他一眼:“缺钱了?”   “缺钱了就跟我要,我不缺这些。”   “……”黎珀撤回那句酸溜溜的话。这哪里是长官,这分明就是一条大腿啊!   不过黎珀是不可能靠着江誉养的,他虽然没钱,但总有一天能靠自己赚钱,两万星币虽然多,努努力也总能还得起。   没错,他一直都记得自己还欠着江誉两万呢。   问题不大,一定能还清的。   就这样,黎珀默念了一路。等他终于结束思考,抬起头时,迎光福利院也到了。 第130章   迎光福利院位于上城区最边缘,规模不算大,名气也不多,但收容标准最低,下城区很多养不起孩子的家庭会把孩子送来这里,不仅如此,福利院还主动收养了不少孤儿。   不过这收容是有代价的,除了需要签订免责书之外,培养长大的孩子还得为福利院工作数年,到时候再决定是否要回归下城区。但据统计,迎光福利院成立数十年来,选择回归下城区的人少之又少,比例甚至不到可怜的1%。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家庭愿意把孩子送过来,妄图在十几年后翻身。   黎珀在福利院大门前站定。   花花绿绿的油彩涂在墙上,隐隐约约能看见孩童稚嫩的涂鸦。彩虹、蓝天、白云……这些熟悉的元素让黎珀恍惚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   这念头让黎珀表情有些奇怪,他瞥了眼身侧的江誉,表情更怪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轻咳一声,主动问道:“对了,长官,你还没跟我说要做什么。”   江誉:“查档案。”   在江誉简练的概括下,黎珀终于弄懂了这趟的目的。S区一直在排查污沙会拐卖儿童的途径,在多方渠道的搜寻下,最终锁定了上城区的几家福利院。在这几家福利院中,迎光福利院成立的时间最悠久,救济的儿童也最多,是最可疑的目标之一。   调查方向有两个,一个是查人,另一个是查档案,江誉查人,黎珀查档案。   “好啊,怪不得你主动把我叫过来,原来是想白.嫖我,把我当免费劳动力呢。”黎珀撩起眼皮,语气似笑非笑。   江誉瞥了他一眼:“那你想要什么报酬?”   “我想……”黎珀眼珠一转,他勾了勾手,示意江誉低下头,“下次你再尝一次,好不好?”   “……”   光天化日之下,江誉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警告似的瞥了黎珀一眼,见他毫不收敛,这才移开视线,不咸不淡道:“再说。”   可黎珀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再说”两个字,他讨厌一切不确定因素,尤其是这种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因素。于是,他沉下脸,不高兴道:“你嫌弃我。”   “才刚标记完你就这样,果然alpha都一副德行。”   没错,他甚至还给这件事上升了个高度。   江誉看上去有些冷淡,他薄唇轻抿,蹙眉道:“换一个。”   “为什么?”黎珀被惯坏了,甚至还生出点委屈来。江誉很少拒绝他的要求,怎么发.情期才刚过,他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腥。”   黎珀喉咙一紧。   他赶紧撇开视线,把目光从江誉淡色的薄唇上移开。嗯……这白云真白,这蓝天真蓝,这彩虹真好看。黎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急于说些什么,却一不小心嘴瓢了,说出了不该说的:“那为什么你的不腥?就是有点苦,咸咸的……”   江誉眸色一暗:“你说什么?”   “呃……”黎珀立刻清醒过来,他连忙摆手,试图找补,“不不不,我瞎说的。咱们快进去吧,时间不多了。”   可江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的,最终,黎珀被他的眼神吓到,只能乖乖招供:“昨天溅到我嘴巴上了,嗯……就舔了一下。”   话音落下,黎珀的手腕倏地被攥住了。那股力道大到吓人,他都有些痛了。   江誉:“明天再查。”   黎珀惊恐地睁大了眼。他都不敢想,如果现在回去,他会被江誉欺负成什么样。想到衣柜里所剩无几的干净衣服,黎珀狠下心,一把甩开江誉的手,头也不回地往福利院走。   江誉站在原地,眼底一片深沉。他盯着黎珀单薄颀长的身影,某种不可遏制的念头逐渐涌上心头。   ——他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他的omega了。   *   表面上,他们是代表基地高层来福利院例行视察工作进度的,福利院虽然带有私人性质,但仍归人类基地监管,平均每半年就要检查一次,防止出现意外状况。进入福利院后,院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按照流程,黎珀也顺利地前往档案室查阅资料。   档案室位于迎光福利院最顶层。   黎珀往档案室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小孩。他长得好看,又不像江誉那样有压迫感,自然有很多孩子喜欢。甚至有胆大的孩子直接伸手要抱,弄得他哭笑不得,只好蹲下身,抱抱这个,摸摸那个,争取成为端水大师。岂料聚集的孩子越来越多,直接把他给包围了,他连走都走不动半步。   抱不完,真抱不完。   黎珀头疼的要命,他对这些小东西真招架不住,还好护工及时赶来,把孩子们挨个抱走,这才解救了他。他松了一口气,带着满身奶香味爬上了顶楼。   一进档案室,黎珀就闻到了一股灰尘味。这股味道很呛鼻子,黎珀挥了挥眼前的空气,抬脚上前,仔细打量着内部构造。   档案室分为左右两间,左间里只有一台大型机器,类似于搜索引擎,只要输入名字和性别就能找到对应资料。右间则有不少书架,很多纸质资料都放在上面,甚至还按照年份贴心地标好了,防止查阅人找不到。   黎珀朝右间走去。   江誉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查找最近三年收养儿童的动向,重点放在年龄上,尤其需要关注五岁以内的儿童。如果有时间,再查一下十五年前的档案,看是否有在此时间段失踪/死亡的五岁以内的omega。   黎珀一头雾水,他走到对应年份的架子上,拿下那一沓厚厚的《迎光福利院人员档案资料》。翻找几页后,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能唤出星脑,统统扫描,然后一股脑打包发给江誉。   至于十五年前……   黎珀对芯片格外重视,他找到对应书架,发现里面有两个册子,一册是《迎光福利院人员档案资料》,另一册是《迎光福利院留档追踪材料》。   十五年前,迎光福利院还不具备现在的规模,只是一家小型孤儿院。但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迎光福利院对待孩子都不错,甚至会主动给成年的抚养者提供资源和人脉,帮助他们在上城区扎根立足。   听起来很美好,但黎珀翻着翻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一年,福利院一共收养了299位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最后有跟踪记录的,却只有200位。   一般来说,孤儿是最缺爱的存在,福利院将他们抚养到大,不说感情多深厚,至少会保持一定的联系才对。尤其是福利院会为他们提供上城区的资源,就算从生存角度考虑,也得傍上这条大腿。   那99位孤儿最终去哪儿了?   黎珀一边翻阅,一边用星脑扫描,两本册子很快就见了底。   该收集的都收集完了,黎珀无所事事,又沿着整个档案室走了一圈。忽然,他余光瞥见什么,脚步一顿。   ——那是一面照片墙。   照片墙上贴着琳琅满目的纸质图片,都是福利院院长和收养儿童的合影,每年都有。最顶上的照片都泛黄了,几乎看不清上面的人脸,黎珀视线向下,瞥了眼最新那张。   然后,他瞥见了刚刚抱过的那几个孩子。   “……”   黎珀最不擅长应付小孩,他觉得小孩是最麻烦的一类群体,吵闹就算了,还无法沟通,简直让他头疼的要命。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开始寻找十五年前的那张照片。   幸运的是,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不过……怎么有哪里不对劲?   黎珀盯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眉头越皱越深。   留档材料里记录的孤儿数量是299个,按理说排队的话,应该不能呈整齐的行列才对,总得空着个角,但黎珀抬眼扫过,却发现照片里儿童数量是整整齐齐的十行三十列。   ……多了个人。   黎珀视线骤然锐利起来,他疾步走回书架旁,取下那一册《迎光福利院人员档案资料》。这资料右下角都会标注页数,黎珀挨个翻看,却没发现有断页的情况,1到299都是连续的。   ……等等,不对。   黎珀调亮星脑,将光源对准书缝,果然在最后发现了撕页痕迹。   这就要得益于他那莫名其妙的强迫症了。黎珀学生时代最喜欢把写毁的纸张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撕下来,一点痕迹都不留,否则他会难受一整天。也因此,他能第一时间发现这页是被人撕过的,虽然那人手脚很谨慎,几乎没怎么留破绽。   可惜,那也只是几乎而已。   发现这一线索后,黎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他把册子放在书架上,又拿起另外一册翻看。   这册页码也是1到299没断过,区别是这册最后并没有撕页痕迹,干干净净的,一点毛边都没有。   所以……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是第300号吗? 第131章   照片墙前,黎珀捧着档案资料苦苦打量。   虽然档案上也贴着照片,但这册子年岁太久,早就氧化发黄了。再者,就算看出来哪个是300号,也没什么用了,毕竟十五年过去,人早就长开了。   思及此处,黎珀无精打采地垂下眼。他把册子放回原处,又去左间逛了逛。   那台检索引擎位于房间正中央,黎珀走上前,随便输入了几个他刚刚看过的名字。   【检索成功——】   【检索成功——】   【检索成功——】   黎珀扫了眼检索引擎上的信息,表情兴致缺缺。这明显是电子版档案,除了人脸清晰点外什么区别都没有,无用至极。   黎珀指尖在机器上轻点,思绪却早就飞远了。他还是想不通,如果那300名孩子里有100名被污沙会拐去做人体实验,那为什么只抹去了一个孩子的信息?   难不成……   戳着戳着,黎珀无意识在检索引擎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检索成功——】   ……???   黎珀一愣。   他往下一瞥,却发现底下一片空白,啥也没有。   难道是bug了?   黎珀拧起眉,又重新输入一遍,结果却和上次一模一样。   他不信邪,删掉他的名字,填上江誉的。   【检索失败——】   “……”   黎珀眯起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揣在兜里的通讯器就响了。他摸出通讯器,点开一看。   江誉:【下来。】   见状,他干脆利落地收起通讯器,删掉检索记录,然后关掉引擎,走出档案室。   江誉在下面等他,黎珀走近后,发现他脸色有些冷。   黎珀挑起眉梢,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怎么了?”   江誉没说话,但下一秒,黎珀就知道了答案。   只见一个孩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走路不稳,目的却明确,刚站稳就抬起手,眼巴巴地要抱。   黎珀默默退后一步:“长官,你来。”   江誉冷冷瞥他一眼,神色不虞。   黎珀想得很美,他想看看江誉哄孩子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却没想到江誉压根不哄,只站在原地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很棘手的事。   哪成想,孩子被他的气场吓到,直接皱起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黎珀额角青筋直跳,他赶紧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头,让他不要哭了。却没想到孩子哭得更大声,那架势就差把他耳膜震破了。   这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引来了护工,她一把抱起孩子,忙不迭地远离了俩人。   原地,黎珀摸摸鼻子,先发制人:“原来还有我们长官不擅长的事。”   江誉淡淡瞥他一眼:“你不也是。”   “……”行吧,俩人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   回去之后,黎珀先冲了个澡。   档案室灰尘多,他又接触过几个孩子,身上的味道乱七八糟的,不得不洗。洗完后,他套好衣服,擦了擦脸就出了浴室。   他头发还在滴水,额前碎发随意捋着,露出那漂亮又张扬的五官。一双眼睛被水汽蒸得湿润,睫毛微微翘着,又浓又密,像扇子一样眨着,分外勾人。但他毫无所觉,只自然地走到江誉身边坐下,问他:“你那边查出什么了吗?”   嘀嗒。   一滴水落到江誉掌心里,他手掌微拢,掀起眼皮:“先去擦干头发。”   “哦,”黎珀扯过一条毛巾顶在头上,随便揉了揉,“你继续说。”   他抓着毛巾,骨节分明的指尖穿梭过柔顺的黑发,动作干脆利落,半点不见温柔。还没擦几下,就有几根头发随着他的力道被扯了下来,有一根甚至落在了江誉腿上,让他眉心越蹙越深。   “松手。”   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下一秒,他抓着的毛巾就被江誉取走了。江誉垂下眼,轻轻擦着黎珀半干的黑发,他眉眼虽然冷淡,神情却很专注。   黎珀僵坐着不敢动弹。江誉之前从没给他擦过头发,这还是第一次。奇怪,怎么突然想起给他擦头发了,难道是才从福利院回来,父爱大爆发?   想着想着,他被自己逗笑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笑什么?”   黎珀笑点很奇特,要是江誉不问还好,一问他就憋不住了,笑到停不下来。他笑得厉害,额头甚至都抵在了江誉腰上,一边拽着他衬衫下摆一边笑,差点笑出眼泪。   江誉则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笑完。   终于,黎珀笑够了。他清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跟江誉分享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不是很好笑?”   闻言,江誉扯了扯唇角,冷冷重复道:“父爱?”   ……等等,这语气怎么有点不对劲。黎珀内心警铃大作,他赶紧摇头,澄清道:“开玩笑啦,别当真。长官该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此话一出,黎珀就知道要坏事。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江誉强势地按到了沙发上。江誉单手撑在他脸侧,一条腿嵌在黎珀双腿.间,把他整个卡住,然后挑起他下巴,声线冷漠地开口:“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话音落下,他俯下身,想给这口无遮拦的omega一点惩罚。却没想到才对上黎珀的视线,他就被那双清澈的眼睛勾住了。   停顿几秒,他忽然敛下眸,亲了亲对方湿润的眼睛。   这个吻像蜻蜓点水,很温柔,温柔到黎珀瞬间松了口气。岂料他气刚松完,还没半秒,一个炙热又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黎珀还没做好准备,舌.头就被卷了出来,不轻不重地吸着。他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缩回来,却又被追上,直抵喉口。   江誉亲得太深了,就像上次在审讯室一样。只不过审讯室那次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江誉表情,这次却看得清清楚楚,连对方调整角度的细节都没放过。   其实从江誉的表情看,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接吻。即便是这么热烈缠绵的吻,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就像不化的雪一样。黎珀静静地盯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失落。   江誉好像很少有失控的时候,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静且克制的。发.情期的那七天,他们晚上几乎都黏在一起,可江誉从来没主动要求过开始,永远都是黎珀索取,他给予,然后他给予的太多,黎珀承受不住,结束。   所以,他为什么会那么冷静呢?   江誉会吻他,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究竟是因为他是黎珀,还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和他契合度100%的omega?   黎珀闭上眼,默默想道。   岂料下一瞬,他就跟被烫到一样,猛地睁开了眼。 第132章   黎珀刚被擦干的头发又湿了。他仰头靠在沙发上,细碎的额发湿润柔软,底下还有一双氤氲潋滟的眼睛。眼尾浮上一层绯红,他半阖着眼,静静地看着,身形隐隐有些发抖。   “怎么一直看着我?”江誉淡淡问他。   “你好看,不行吗?”黎珀挑起眉梢,脸不红心不跳地回。   岂料话音才落,他睫毛就重重一颤,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吸气声都断断续续的,可怜得很。   玫瑰香从主卧飘出来,和他自己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一抹清冷,一抹浓烈,浓淡相宜,飘满了整个房间。闻着闻着,黎珀眼眸一眯,故意问:“你喜欢哪个?”   “嗯?”   下一瞬,江誉反应过来。他动作未停,只深深看了黎珀一眼:“你。”   黎珀一愣,紧接着,他微皱眉,难耐地闭了闭眼。唇瓣被咬到泛白,又被江誉轻轻挤开:“咬什么?”   黎珀不说话,只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   忽然,唇角一重,江誉指尖抚了上来。他的指腹向来冰冷又干燥,此刻却有点潮.湿,像是刚浸过水一样。   江誉盯着他的眼睛,声线微哑:“什么味道?”   黎珀沉默几秒,忽然轻笑一声,抬手勾住他脖子,把他压向自己:“长官尝尝就知道了。”   *   S区,白楼负一层。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数道大大小小的伤口横亘在尸身上,鲜血模糊一片。   这还不算,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居然都生出了一些非人特征。有的浑身上下长满鬃毛,毛发硬如钢针;有的嘴角裂开,伸出一嘴锯齿状的獠牙,能轻易撕下一整块人肉;还有的皮肤皲裂,裂纹像龟壳一样焊在身上,惊悚又骇人。   “不是让你们停掉实验吗?怎么还会有试验体发生异变?!”   “行政官大人,我们在接到文件的那一刻就已经中止了实验,可不知道为什么负一层还残留着污染源,而且污染范围覆盖了整层楼……”   “够了,”荆伦脸上常挂着的那抹笑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冷下脸,一字一顿道,“挨个查,必须查出原因,否则相关人员全部撤职!”   深吸一口气,他又侧过脸,问副官:“作战官什么时候回来?”   副官恭敬地低下头:“属下不知。”   荆伦拧起眉,神情不怒自威:“你马上联系他。怎么这次出去这么久,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是!”   五分钟后,副官收起通讯器,一脸为难:“长官不接视讯。”   荆伦:“不接是什么意思?”   副官小心翼翼道:“打通了,但长官没接。”   荆伦:“……”   一般来说,作战员会在战斗时把通讯器调整成任务状态,以免干扰作战,这种状态下消息进得来,通讯进不来。既然视讯能打通,就说明对方没在进行任务,那如今这情况就有点微妙了。   尤其是这通视讯不是旁人打的,是荆伦的副官打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江誉都不该不接才对。   思及此处,荆伦表情有些不虞。他摆了摆手,沉声道:“算了,我亲自来。”   另一边。   水声和喘.息声绵绵不断,狭窄的沙发上,两道模糊的影子抱在一起,正激烈地拥吻着。黎珀不肯服输,他嘴唇都被咬红了,还没停,更别提舌.根早就被吮麻了,连大脑都在放烟花。   忽然,通讯器响了。   黎珀残存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微微避开江誉的吻,手摸向裤兜,寻到了通讯器。   ——不是他的在响。   意识到这点后,黎珀眼睛一亮,终于找到借口来结束这个漫长的亲吻了。他头往后仰,顶出江誉的舌.尖,弯唇一笑:“长官,你的通讯器在响。”   江誉置之不理。   沙发就这么点大,黎珀能躲到哪里去?于是他又被揽着腰抱过去,咬着舌.头吮。   “嗡嗡——”   “嗡嗡——”   “嗡嗡——”   通讯器一连响了三次,江誉却看都没看,视线只落在身下人潮.红的脸上。他嘴里还有黎珀的味道,淡淡的腥味,夹杂着一抹甜,和上次尝到的不太一样。   “唔……”   喘.息的间隙,黎珀一把推开他,捂着嘴控诉:“通讯器响了好久,你怎么都不接呀?万一是急事呢,你这个作战官当的也太不走心了。”   江誉视线落在黎珀红.肿的唇瓣上,淡淡开口:“我不在S区,真有急事不会找我。”   “……”好像有点道理。   顿了顿,江誉又道:“而且这是视讯,如果我接了……”   话音未落,黎珀立刻明白了什么。他不敢听,果断扑上去,捂住对方的嘴:“好了,不要说了。”   黎珀简直都不敢想,要是他和江誉接吻被人目睹,那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现场。他自己倒无所谓,无官一身轻,本身流言蜚语就不少,也不在乎名声变成什么样。但江誉就不一样了,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整个S区,要是牵连到他,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把黎珀淹死。   面前的omega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江誉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他拿下黎珀的手,刚要说些什么,通讯器却又开始响了。   “四遍了长官,”黎珀板起脸,不高兴道,“赶紧接,吵死人了。”   江誉也有点不耐烦,他蹙起眉,起身往外走,走之前还顺了把黎珀的毛:“等我回来。”   黎珀偏过头,口是心非道:“谁要等你。”   ……   荆伦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当他看见面前这幕时,还是愣住了。   全息影像一比一投映出江誉身形颀长的轮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寡言,但荆伦却觉得对方给他的感觉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作为行政官,他和江誉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共事过五年,但彼此关系并不亲近,所以也没什么探究的想法。无奈他眼神太好,几乎一眼就瞥见了江誉嘴角处的异样。   那是一道伤口。伤口很浅,只细细一道,不像出任务时受伤留下的,更像被猫挠了一下,或者被什么咬了一口。   视线下瞥,未扣到顶端的扣子、凌乱的衬衫、被揉皱的衣摆、甚至还有……   江誉留意到了这抹视线,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眉宇下压,冷淡地开口:“什么事?”   他声音隐隐含着不耐,荆伦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脸色微沉,但没说什么,只简明扼要道:“白楼出事了,你有空回来一趟。”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就这一件。”   “嗯。”   下一秒,视讯陡然结束了。   “……”   直到这时,荆伦后知后觉,他好像打扰到人家办事了。 第133章   江誉回来时,黎珀正站在洗漱台前不紧不慢地洗手。   虽然拿纸巾擦过了,但那股黏稠的触感好像还在,黎珀不适应,只能赶紧拿水冲掉。见江誉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继续低头揉搓指缝。   江誉走到他身边:“白楼出事了,我需要回去一趟。”   “哦,好。”黎珀没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   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十几秒后,黎珀终于洗好了,他刚要偏头去拿毛巾,一旁却早早有人把毛巾递了过来。   “谢谢。”黎珀弯起眼睛,冲江誉笑了笑。   岂料下一秒,他笑意稍淡,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目光落在江誉衬衫上,盯着他扯开的领口,面露迟疑:“你刚刚就穿成这样出去的?”   江誉裤子颜色深,弄得那一块异常显眼,就这还都是及时擦过的,否则黎珀都不敢想干了之后会是什么样。   与黎珀不同,江誉并没什么尴尬的情绪,他只扫了一眼,就淡淡收回视线:“没事。”   停顿一秒,他又抬眼看黎珀:“你介意?”   闻言,黎珀眉梢微挑,盯着江誉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我介意什么,别人又不知道是我弄的。”   “……”江誉半晌没说话。   身份使然,江誉看人时视线总带着点压迫感,黎珀至今也没能习惯。他主动移开视线,目光渐渐向下,忽然定在某一处不动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江誉唇角处有一道伤口,八成是刚刚接吻时他一不小心咬出来的。   黎珀难得关心道:“疼吗?”   此话一出,江誉就知道黎珀没安好心。omega向来热衷于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之前咬他脖子都半点不留情,如今却主动关心一道浅得不行的口子,要说他肚子里没坏水,江誉不信。   但他没戳破,只淡淡道:“不疼。”   果然,话音才落,omega就立刻凑上来,柔软的唇瓣印到了他唇角的伤口上。   黎珀微微张嘴,吮住那道浅浅的伤口。他唇瓣磨蹭着,像接吻一样含咬着那块肉,直到舔到湿漉漉的才稍稍退开。他的呼吸有些乱,不止他,江誉也是。   虽然那道伤口又细又浅,但到底架不住他一番舔咬,最终还是让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黎珀眸色渐渐暗了,他亲亲江誉唇峰,仰头问他:“出血了,你疼吗?”   江誉没说话,只低下头吻他。但黎珀刚刚已经亲够了,他现在不想接吻,只对那道伤口感兴趣,于是他侧过头,轻轻避开了。   “躲什么?”江誉没生气,只垂下眼,平静地问他。   黎珀表情有些犹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   只言片语间,江誉明白了什么。他停顿几秒,问黎珀:“如果我这么对你,你能接受吗?”   黎珀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几秒,这才抬起头,回答道:“我怕疼,如果是你,我无所谓,但别人不行。”   话音才落,黎珀又赶紧补充:“前提是不可以太重。还有长官,你说过你不怕疼的,所以我才……”   江誉没听完,他没什么表情地咬破舌.尖,俯身喂给黎珀,声音冷淡:“不用担心,我没这种爱好。”   “……”黎珀该怎么解释,其实他也没有,只是很喜欢江誉血液里信息素的味道,所以才不自觉地想多索取一些……   算了,这样也挺好,省的以后江誉知道了,再喂给他什么奇奇怪怪的液体。   相比之下,还是血腥味更容易让人接受些。   ……   一吻结束,黎珀下巴垫在江誉肩上,抿唇平复呼吸。直到喘够了气,他才站直身体,正儿八经地问:“什么时候回S区?现在吗?”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抬起手,想帮黎珀整理一下乱了的头发,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黎珀一指洗漱台:“洗完手再摸我。”   江誉沉默了,他瞥了眼自己干净的手掌,半晌才问:“你在嫌弃自己?”   黎珀闻言笑了笑,他凑过去,在江誉耳边轻声道:“那下次我帮你,把弄出来的东西全蹭你身上,好不好?反正你也不嫌弃自己。”   江誉眉心渐渐蹙起,他警告性地瞥了黎珀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他的脑袋,走到洗漱台前洗手。   黎珀生气了:“江誉,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都说了没洗手前不要……”   “手背碰的。”   “……”   黎珀彻底哑火。   *   登上星舰后,黎珀终于想起来正事。他先把发现的十五年前的档案漏洞告诉江誉,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说,这个被抹去资料的300号,会不会就是那个实验体?”   江誉不置可否:“或许。”   黎珀忽然有点饿,他掏出饼干,一边吃一边说:“那他还挺惨,无父无母就被抓来做实验,最后还被S区处决了……对了,我有一个疑问,既然人都死了,那现在还查他干嘛?”   江誉拿出纸巾,擦掉他嘴角的饼干碎屑:“不一定。”   黎珀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江誉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他递给黎珀一瓶水,淡淡道:“即使在S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黎珀瞬间没胃口了,他接过水,刚想拧瓶盖,却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了。他停顿几秒,这才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喝完后,他一边捏着瓶身,一边思考着什么。   想着想着,星舰忽然一停——S区到了。   黎珀垂眸一看,膝盖上的包装里还有最后半片压缩饼干,但他实在吃不下了,于是眼珠一转,趁身边人不注意,迅速夹起剩下半片压缩饼干,准备塞进江誉嘴里。   可自从他一不小心把水洒江誉一裤子之后,江誉就不再对他毫无防备了。黎珀还没等把饼干塞进去,就被江誉攥住了手腕:   “干什么?”   黎珀抿起唇,小声道:“我吃不下了……”   江誉不为所动:“吃不下就塞给我?”   黎珀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你连我口水都吃过了,吃片饼干怎么了。再说了,就剩半片饼干了,再放回去多麻烦。”   江誉简直拿他没办法,只能松开黎珀手腕,任由对方将饼干喂给自己。   吃完后,他接过黎珀手里的水,拧上瓶盖:“刚刚生气了?”   黎珀其实没生气,但江誉既然都这么问了,他倒要听听对方想说什么。   “一点点。”   江誉:“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黎珀不以为然:“长官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还没习惯吗?”   江誉沉默几秒,才道:“这些小事我不会在意,但是大事上我希望你能听话,至少做事之前要和我商量一下。”   黎珀也沉默下来,他回视江誉,面无表情道:“长官,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只听自己的话。” 第134章   黎珀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在坐到床上的那一刻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明明才十几天没回来,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几个月。身下的床铺冰冷又坚硬,还很窄,只够躺下一个人。黎珀扯过枕头,抱在怀里,不自觉开始怀念江誉家那张柔软的大床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躺一躺。   黎珀一边想,一边收拾单肩包,把不用的东西拿出来。星脑没带进S区,因为通过不了信号检测,他手头又只剩一个通讯器了。其实这十几天里有人给他发过消息,但他都没怎么看,直到现在才掏出来看了眼。   兰登:【还想吃糖吗?我又来上城区了,可以帮你稍一袋。】   发送时间是五天前。   黎珀想了想,还是回了:【前几天没看消息,抱歉。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也刚从上城区回来。】   对面秒回:【没事没事。你这次去上城区这么久吗?是任务很难?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瞥见这行字的那一刻,黎珀有一瞬间的心虚。谁敢信,他出去十几天,大多数时间都窝在江誉家里渡过发情期?他陪江誉出去的那几趟,连个污染物都没见着,更别提任务了。不过倒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他能撬开江誉的嘴了。   思及此处,黎珀垂下眸,淡定地回:【确实出了一点意外,不过没事。】   回完后,他关掉和兰登的聊天框,打开下一个。   匡风:【你在S区吗?方便聊聊吗?】   发送时间是一小时前。   黎珀算了算时间,刚好和江誉接到视讯的时间吻合,没想到匡风消息还挺灵通。没怎么犹豫,他应下了:【在,地点你定。】   关掉和匡风的聊天框后,黎珀退出去,扫了眼联系人。   “江誉”两个字映入眼帘,黎珀习惯性地想点进去,忽然,他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秒。最终,黎珀垂下手指,没什么表情地关掉了光屏。   他坐在床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十几分钟前的画面。   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空气沉默了很久。江誉没生气,也没再说话,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底情绪不明。黎珀受不了这种氛围,他主动站起身,走下星舰。   下星舰后,他有想过要不要直接走人,但一想起刚刚江誉帮他递水、拧开瓶盖,他又犹豫了。就这几秒钟的空档,江誉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逆着光,将身高腿长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登下星舰的每一步,他的步伐都沉稳而从容,挺括的军装包裹着他的身形,只淡淡瞥来一眼,就叫人无端生出些畏惧来。   黎珀静静地看着,从头到尾都没移开过视线。毋庸置疑,从踏上S区的那一刻起,江誉就不止是那个会把他压在床上,为他做临时标记的江誉了。在S区,江誉属于任何人。   其实站在江誉的角度上,黎珀完全理解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他是个久居高位的alpha,权力在他看来是最寻常的东西,统领作战员、掌控S区……这些对他而言唾手可得,更别提一个omega。   比起黎珀,一个百依百顺的omega更适合他,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里,alpha处于绝对的掌控地位,别说江誉了,就是下城区最普通的alpha,都对他的omega有强烈的控制欲。   想到这里,黎珀轻轻地叹了口气。发情期这七天,他总是缠着江誉做一些边缘行为,虽然这些在黎珀眼里不算什么,但对江誉来说足够亲密了,他或许已经把黎珀当作他的omega了。黎珀想,这可能就是江誉说出刚刚那番话的直接原因。   但黎珀注定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承认,他确实喜欢江誉,不仅是脸和身材,更是他整个人。可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对江誉百依百顺,小事不行,大事更不可能。   晃神间,江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没出声,好像在等黎珀主动开口。   黎珀确实开口了,他视线落在江誉左耳,轻声道:“长官,你的耳钉还没取下来。”   话音落下,江誉周身忽然冷了几度,他克制着情绪,冷静地问:“没了?”   黎珀点点头:“没了。”   下一秒,江誉呼吸重了些。即便这样,他也没对黎珀说一句重话,僵持间,他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了。   原地,黎珀眨了眨眼,也慢悠悠地晃回了宿舍。   这一路,他其实没太大感觉。只在偶尔的某一瞬,他会后悔发情期那七天,与江誉交流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也许该多聊聊天的,他想。   知道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点又有什么用?很多时候,一个微小的矛盾就足以毁掉数十个夜晚培养出来的温情了。   *   匡风定的地点在食堂。   黎珀好久没来食堂了,他也不爱吃食堂的饭,在他眼里,这贫瘠的菜色和猪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喝点营养液对付对付。   于是他没打饭,直接朝着匡风给的位置走去。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哐啷”一声,把他吓了一跳。黎珀闻声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金沐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黎珀。在他的印象里,已经好久没见过黎珀了,连带着那点不堪的情愫也被他深深隐藏起来,每当同伴提起,他都会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说一声“别提了”。   可如今乍一见面,他竟还是心脏一缩,手指一抖,连盘子都没握住,直直掉到了地上。掉了就算了,居然还极为丢人的掉到了当事人脚边,这一变故让金沐的脸腾地红了。   黎珀有些意外,他看了金沐一眼,没说什么,只帮他捡起盘子,淡淡道:“拿稳了。”   盘子里没盛饭,否则黎珀也不会帮他捡。金沐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接过,就在黎珀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拦住他。   黎珀瞥了眼挡道的手臂,不耐地皱起眉:“还有事?”   “……没。”金沐悻悻地缩回手。就在这瞬间,他的眼睛忽然被什么东西闪了下。金沐视线下移,发现黎珀左耳耳垂上多了枚耳钉。他确信,上次看见的时候还没有。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金沐心下一沉,急急问道:“这耳钉是怎么回事?”   “哦,你问这个,”黎珀摸了摸耳垂,表情淡定,“情侣耳钉,好看么?”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金沐浑身一僵,五雷轰顶地愣在了原地。 第135章   食堂不算大,两人的动静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黎珀淡淡垂下手,没再理金沐,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一时间,安静的食堂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传到了黎珀耳朵里。   “金沐怎么还在舔啊,都多久了,还不死心。”   “就是,光看omega那张脸就知道人玩得很花。估计人家都看不上金沐,想找个S级的傍着呢。”   “对了,你刚刚听见他跟金沐说了啥没?距离太远,我没听清。”   “没,不过omega摸了摸耳朵,他耳朵上有啥?”   ……   黎珀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匡风跟前。   匡风找的角落隐蔽,位置也好,刚刚那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见黎珀来了,他拿起纸擦了擦桌子,有些拘谨地问:“发生什么了?”   黎珀不欲多谈,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沉默一秒,他忽然又掀起眼皮,问道:“……我耳朵上的耳钉很显眼吗?”   匡风一愣,他抬起头,打量了黎珀几眼,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黎珀:“……”   匡风斟酌着解释:“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有人看你,那么第一眼看见的是你的脸, 第二眼就是你的耳钉了。”   黎珀默然片刻:“那S区戴耳钉的人多吗?”   匡风仔细一想,旋即摇了摇头:“不多。耳钉一般都是用来装饰的,除了你,S区作战员都是alpha,没那么精致,也没什么拾掇自己的想法。”顿了顿,匡风艰难地说出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他们戴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没有omega会看他。”   黎珀更沉默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表情有些纠结。他不想给江誉添麻烦,更不想让他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虽然平时江誉一般不露面,但万一有人同时看见了他们耳朵上的东西,肯定会多想。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虽然这也不是谣言——但黎珀还是不愿意。   思虑许久,可能也只有几秒钟,黎珀狠下心,干脆利落地取下了耳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到兜里。   匡风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取了?”   黎珀表情讳莫如深:“怕有人生气。”   “……”匡风没听懂,但也不敢问,他没再耽搁时间,迅速把白楼里发生的事跟黎珀简单地说了一遍。   黎珀眉心慢慢皱起,他思索几秒,忽然想起了江誉在星舰上说过的话:   ——即使在S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S区离人类基地很远,周边都是密林,基本杜绝了被外部入侵的可能。污染物不是凭空出现的,更别提如此大规模的异变了。譬如鱼三,真的是在研究过程中被实验样本污染的吗?譬如白楼负一层的实验,从异变发生在某个实验体身上,再到异变范围波及整个负一层,这些难道都只是实验失误吗?   还有……白楼作为整个S区的医疗中心,真的如它的名字一般干净纯粹吗?   黎珀默默压下心底的想法,他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怎么查一个人的身世?”   匡风被问住了:“你指的是S区的人?”   黎珀点点头。   闻言,匡风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费劲地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行,所有作战员从进入S区的那一刻起,过往痕迹就都被S区隐藏起来了。你要是想自个儿查,难度堪比登天。不过……”   “不过什么?”   匡风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如果我没猜错,作战官和行政官手里有所有人的档案信息,你要是有关系的话,可以暗箱操作一下。”   “……”兜兜转转,出路还是江誉。   其实一直以来,黎珀对原主都没什么兴趣。他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那些对他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那些经历都跟泡沫一样,他都快忘了。除了脸和名字,他跟原主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他虽然同情原主的遭遇,但从没共情过。   从始至终,黎珀都分得很清楚,他和原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他对上城区没什么感情,对所谓的“义父”也没什么探究欲——直到在福利院里,他阴差阳错地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系统故障,也许是福利院恰好有跟他重名的人,也许是他输入的参照样本不够多,只有江誉一个……但不管怎样,黎珀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他虽然对原主不在意,但他在乎自己。他很惜命,不允许有任何不确定性因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即便耗费一顿精力,查出来的结果是他幻视了,黎珀也不在乎。   换句话说,他能接受被人操,但不能接受被人操控。   想到这里,黎珀站起身,冲匡风点了点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辛苦了。”   匡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儿,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先忙吧,后续有事我再找你。”   *   从食堂出来后,黎珀去了趟白楼。   才刚迈入三层,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血腥味不是一个人的,是无数间手术室里散发出来的。黎珀穿过充满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的走廊,最终停在会诊室前,敲了敲门。   预想中的“进”字没有出现,面前的门反而开了。   黎珀有些诧异,他手还举在半空中,视线里就出现了边庐的脸。   边庐一脸不耐地拉开门:“有预约……”   剩下半句话在瞥见黎珀的一瞬间卡进了嗓子眼里,他像是完全没料到一样,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和黎珀大眼瞪小眼。   黎珀缓慢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预约。”   边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黎珀抬起脚,刚要迈进去,却在抬眼的那一刻睫毛一颤。紧接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缩回了腿。   下一秒,他冲边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边医生,我下次再来。”   说完后,他拔腿要走。岂料才刚转身十五度,门内就传来了一道熟悉且冷漠的声音:   “进来。” 第136章   黎珀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与门内那双淡漠的眼对视。   明明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淡,但黎珀莫名有些心虚。他微微垂下眼,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边庐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安静地当电灯泡。等黎珀进去了,他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随手关上了房门。   密闭的会诊室内,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黎珀觉得他似乎忘了什么,但如今面临的氛围太古怪,他死活都想不起来。百般纠结之下,他挪动脚步,往江誉身边凑了凑。停顿一秒,似乎觉得这距离有些远,他又抿起唇,再凑了凑:“长官,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江誉掀起眼皮,瞥了黎珀一眼。   下一瞬,他目光微顿,犹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某一处。   瞬息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什么,脸色倏地冷却下来,肉眼可见地没了温度。   那抹视线压迫感极强,黎珀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丝丝缕缕的寒意缠在他身上,他眼睫一颤,大脑骤然清醒过来,猛地想起了什么——   在来白楼之前,他把耳钉摘下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脸色一变,他终于明白自己刚刚的心虚来源于哪儿了。再抬头看看,江誉耳朵上的耳钉还好好地戴着,他更心虚了。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江誉,但一声不吭地就摘下来,这不像是为了他好,倒像是急于跟他撇清关系。   想通这点,黎珀肠子都悔青了。耳钉还在他的裤兜里,他甚至都想穿越回一小时前,一巴掌拍掉自己摘耳钉的手。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一时间,会诊室内没人说话。也许是因为边庐在场的缘故,江誉沉默半晌,终于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随后,他垂下眼,冷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话是冲边庐说的,视线却一直盯着黎珀。黎珀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顾及到边庐还站在旁边,最终什么都没说。   高筒军靴的踩踏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黎珀心尖上。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门外,黎珀终于松懈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咳咳。”透明人边庐清了清嗓子,“你们这是又吵架啦?”   黎珀没说话,只抿唇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边庐见状,幽幽叹了口气:“有啥矛盾不能憋着,得趁早解决。尤其是江誉这性子,又闷又能忍,你要是不主动点,他能憋一辈子。”   黎珀皱眉:“我是为了他好。”   “噗。”   闻言,边庐没忍住,一不小心笑出了声:“黎珀,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omega,每句话都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想想,江誉是谁啊,他哪里需要omega护着他?”   “……”黎珀无法反驳。   也是,区区一个耳钉,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样?江誉是S区的作战官,虽然很少管闲事,但只要他出面,就没有摆不平的事。他身居高位,自己都不操心,黎珀替他操心啥?   见黎珀表情有所松动,边庐又苦口婆心地劝:“你跟他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他作为alpha,虽然人强势了点,但很尊重omega,也很有耐心。你们契合度100%,按照流程,他应该早就把你永久标记了才对,可直到现在了,他都没标记你。如果我没猜错,他甚至连提都没提过吧?”   黎珀眉心蹙起,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被边庐引导着,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边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绝大部分情况下,alpha都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一般alpha看见和自己契合度这么高的omega,第一反应就是标记和占有。可江誉不一样,他是我见过的少数几个愿意把主动权交给omega的alpha。”   黎珀缓缓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触及到黎珀那抹视线,边庐笑容僵了僵。他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实话——“我瞎编的”,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毕竟我还是个心理医生。”   黎珀扯了扯唇角:“那边医生可真是学识渊博,涉猎广泛。”   还没等边庐察觉到这句话的阴阳怪气,黎珀又语调一转:“所以,要是当初我和长官契合度很低,那我们现在就不会有戏?”   边庐一怔,似乎很诧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然呢?”   黎珀眼眸一沉:“也就是说,不论我是谁,只要我和他信息素契合度100%,他就会接受我?”   边庐彻底愣住了。他下意识要反驳,却不知从哪儿开口,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可黎珀瞥见他这幅样子,就以为他是默认了。   “……”   黎珀忽然笑了。   他笑得好看,心底却一片阴霾。   真艹了,敢情他浪费这么多时间,全喂狗了。他以为江誉喜欢的是自己,没想到他喜欢的是他身上的信息素。   边庐瞥见那抹笑,内心忽然一阵发毛。他没弄懂黎珀的想法,但潜意识告诉他得赶紧打断:“……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和他契合度100%的就是你啊。”   可惜黎珀已经钻进牛角尖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接打断了边庐的话:“好了,多谢边医生答疑解惑,我有点累,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帮忙。”   眼睁睁看着黎珀消失在门外,边庐面上满是茫然。他站在原地,忽然眉头一皱:“什么玩意儿,这不对啊。”   他一拍大腿,赶紧掏出通讯器,噼里啪啦打字。   ——发送完毕。   *   从白楼出来后,黎珀没回宿舍,而是第一时间去了3号训练场。   半个月没锻炼了,此刻乍一训练,腿脚有些发软,仿佛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了。黎珀虽然怕疼,但实际上他对疼痛的耐受度是很高的,他愣是一声不吭,持续增加训练强度,发泄般训完了全程。   也许是心情不好,黎珀动作半点都不温柔,甚至连什么时候弄出了淤青都不知道。嘴角破了道小口,是被他自己咬破的,但他半点都不在意。   两小时后,黎珀扯下白色绑带,精疲力尽地坐到了地上。他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表情很茫然。   就这么茫然了十分钟,他收回视线,站起身,准备拍屁股走人。   天色已经很晚了,放眼望去,3号训练场里几乎都没什么人。黎珀不太在意,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以比平常慢五倍的速度走回了宿舍楼。   就在拐进走廊的那一刻,黎珀目光一顿,忽然警觉起来。   走廊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黎珀一眼就看见有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他宿舍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眯起眼,想看个明白,奈何那道人影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他看不清一丝细节。   那一瞬间,黎珀脑补了无数种惊悚电影中出现的场景,惊虑之下,他放轻脚步,准备不动声色地靠过去。   渐渐地,他离那道黑影越来越近,瞥见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等等,不对劲,他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还没等黎珀想个明白,忽然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他被人抓住手腕,从背后搂住了。   背后那人并不说话,只一手禁锢着他,另一手徐徐向上,摸上了他的耳垂。   冰凉的指尖触上温热的耳垂,黎珀立刻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他左耳的耳垂就被人捏住了。那人力道有些重,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惩罚意味,捏得他耳垂很疼,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肿了。   与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相反,黎珀面上一派冷静。他低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地挣开身后人的怀抱,然后连看都没看,直接识别身份,径直走进了宿舍。   刚刚江誉抱得太紧,他身上隐隐作痛。但黎珀没管,也没关门,只走进浴室,迅速冲了个澡。   冲完澡出来后,他的宿舍里果然多出来个人。黎珀视线一触及收,他拿了袋营养液,不咸不淡道:“长官,这里是omega宿舍。”   发尖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脸庞划过脖颈,直直隐没在他半遮不遮的锁骨深处。衬衫领口外敞,被浸得湿润透明,黎珀没怎么在意,自然也没注意到领口左侧若隐若现的淤青。   下一秒,一根冰凉的手指触了上来:“这是怎么回事?”   黎珀瞳孔霎时一缩,被触碰的皮肤激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反应过后,他皱了皱眉,一把拍开江誉的手,声音有些反感:“长官这是在干什么?S区潜规则?”   江誉蹙了蹙眉,似乎不懂为什么omega又炸毛了。他没再靠近,只耐心重复了一遍:“淤青是怎么回事?”   “不关你事。”黎珀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他把营养液拿在手里,并不喝,只侧眸看着窗外的黑夜,“长官没事的话可以回去了,我要休息了。”   江誉没有动作,他静静地看了黎珀半晌,问:“你到底怎么了?”   黎珀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落在江誉身上。他盯着江誉看了很久,直到对方拧起眉心,他才毫无征兆地开口:“你是不是在生气?因为我擅自摘下耳钉。”   江誉没否认:“嗯。”   “可是,”黎珀眼底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江誉静了一瞬:“……什么意思?”   黎珀淡淡一笑,他又侧过脸,视线落进浓稠的黑夜里,声音放得很轻:“你既然不喜欢我,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第137章   轻飘飘的声音传到江誉耳朵里,他闻言一怔。   “喜欢”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极为陌生。在遇到黎珀之前,他从没在意过谁,更没对谁上心过,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在旁人身上停驻过哪怕短短一秒。   可他却在黎珀身上花了很多时间。   黎珀脾气不小,经常会闹,也会无缘无故翻脸,就譬如现在。但莫名其妙地,江誉并不感到厌烦。他会耐心哄他,不想让他生气,更不想让他哭。每次看见他掉眼泪,即便知道是装的,他心底也会升起一抹怜惜的情绪。那种情绪很罕见,罕见到他从没对着别人出现过。   坦诚讲,江誉从没想过他会和一个omega走这么近。和S区其他alpha不同,他并不在乎欲.望,在他眼里,这些甚至都比不上杀戮带来的快感强烈。   直到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被一步步击溃,他发现自己拒绝不了黎珀的触碰、亲吻、过界的欢愉。   所有的防备和警惕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开始沦陷了。   “我不喜欢你?”江誉往前走了一步,声线微冷,“我怎么不知道。”   “……”黎珀浑身一僵。   眼前的黑夜像是透过玻璃窗闯了进来,蒙住了他所有的视线,连睫毛都忍不住战栗起来。他快速眨了下眼,努力平复呼吸,让声音变得足够冷静:“……那不是喜欢。”   “那只是信息素间的本能吸引而已。”   话音才落,黎珀一旁的玻璃窗上忽然投下了另一道影子。那道影子高大挺拔,把黎珀完完全全地笼住了。   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突然被人轻轻一推,后脑勺朝着玻璃窗撞去。就在黎珀紧闭双眼,提前做好被撞疼的准备时,他的后脑被一只微凉的手掌垫住了。   江誉一手护着黎珀的脑袋,修长的指尖穿过他柔软潮湿的短发,轻轻摩挲。另一手挑起黎珀的下巴,微垂双眼,唇瓣毫无征兆地覆了上去。   黎珀嘴唇很软,他不轻不重地含住,细细润湿那本就潮湿的唇瓣。唇缝的褶皱被耐心舔开,他轻轻咬了下黎珀的唇珠,示意他张嘴。黎珀本不想张嘴,奈何他和江誉亲过太多次,对他的气味和体温形成了本能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牙关,乖乖让他进来。   江誉不紧不慢地亲着,微凉的舌尖温柔地扫过口腔内壁,既不蛮横,也不索取,只似有似无的吮吸。两条湿漉漉的舌头搅在一起,耳边全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黎珀身体僵硬地愣在原地,浑身都在发痒。他从没见过江誉这么温柔地吻他,虽然这也跟他不喜欢温柔的吻有关,但乍一尝试,他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深夜,本该是睡觉的时候,他居然被人压在玻璃窗上,肆无忌惮地亲吻。渐渐地,他受不了了,于是一把推开江誉,用力擦了擦嘴,语气很凶:“说你潜规则,你还真潜规则上了?”   江誉没生气,只松开他的后脑,拉开距离,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我们只是信息素间的本能吸引,那现在我不会亲你。”   顿了顿,他又面无表情道:“我会直接上你。”   “啪——”   黎珀吓得手劲一松,拎着的营养液突兀地坠落下来,砸在瓷砖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江誉嘴里说出来的:“你……”   “不信?”江誉面上没什么波澜,眼底却一片深沉,“如果我想,你发情期那七天,根本不会有下床的机会。”   黎珀瞳孔霎时一缩,大脑完全宕机了。他盯着江誉的脸,脑海中一片混乱:“……那你为什么不想?”   话出口的一瞬间,黎珀猝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闭上嘴。就在他飞速思索着该怎样找补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笑——   “你还没做好准备。”江誉淡淡地笑了,他直视着黎珀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强迫你。”   黎珀大脑还懵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誉:“还有问题吗?”   黎珀呆呆地摇了摇头。   “嗯,该我了。”江誉松开手,声音忽然变得冷淡,脸色也冷下来,“你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玩川剧变脸吗?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   在江誉面前,黎珀总是嚣张不过三秒。他大脑还没理清刚刚江誉的话,嘴却下意识回答道:“刚刚心情不好,去训练了一会儿,没把握好力道。”   江誉静了几秒,问:“因为我吗?”   此时此刻,黎珀终于清醒过来。他抬眸看了江誉一眼,在对视的那一刻心跳倏然加快,又立即偏过头,抿着唇不说话。   ……是他的错觉吗?江誉刚刚的眼神怎么有些可怕?   还好江誉没再追问,他拿过房间里的医药箱,坐在床边,语气冷淡:“过来。”   黎珀垮下脸,不太高兴地走到江誉身前,瞥了眼医药箱。   江誉:“脱了。”   黎珀:“……???”   他骤然后退一步,眼神满含戒备:“你要做什么?”   “上药。”江誉声音很冷,他盯着黎珀身上的淤青,警告性地开口,“脱掉衣服,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   半小时后,黎珀睫毛扑簌簌地眨着,抖着手穿上衣服,耳根全红了。   江誉扔掉手里的棉棒,静静地注视着黎珀把衣服穿好。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瞳仁深处却一片墨色。   “为什么要摘掉耳钉?”终于,他问道。   穿好衣服后,黎珀也坐了下来。他闲的无聊,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只体温计,一边转一边开口:“S区里没几个戴耳钉的,如果有人同时看见我们耳朵上的东西,很容易就想到一块儿,到时候对你影响不好。”   江誉微微蹙眉:“什么影响?”   黎珀侧眸瞥了他一眼:“对你名声不好啊,他们会说你是我傍的大腿,给我开后门……”   说着说着,黎珀表情忽然有些古怪。他眨了眨眼,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声音也越来越弱,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江誉还不知道黎珀想歪了,他沉默几秒,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个。”   黎珀下意识辩驳:“可是我在意啊,我不想他们这么说你。”   江誉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耳钉在哪里?”   话音落下,黎珀脸色一僵,讪讪道,“在我浴室还没洗的裤子里……”   江誉:“……拿过来。”   半分钟后,黎珀攥着耳钉,几步走到江誉身边坐下。   江誉指尖拂过他耳垂,冷凉的温度让黎珀立刻打了个寒颤。   “戴上。”他淡声命令。   黎珀没应,他只扯过江誉的手,把耳钉塞在对方手心里,弯着眼睛道:   “长官帮我戴,好不好?” 第138章   银白色耳钉在白炽灯的折射下熠熠生辉,黎珀的眼睛也是。   他一眨不眨地同江誉对视,没过三秒,江誉就移开视线,淡声道:“靠过来。”   黎珀眼底笑意更浓,他乖乖靠过去,大腿挨着江誉的,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对方灼热的体温。   微凉的指腹捏住耳垂,耳垂肉很饱满,江誉忍不住揉了两下,立刻给揉红了。黎珀耳朵很敏感,他偏头要躲,岂料还没躲开,冰凉的耳钉就刺了进来,吓得他不敢再动。   江誉一手摸着耳洞的位置,另一手拿起耳钉,轻轻抵进黎珀的耳洞里。他慢慢调整角度,试探着戳进去,那架势不像是在给omega戴耳钉,更像是在研究什么棘手的任务。   可惜他实在生疏,黎珀的耳垂又让他揉得红肿充血,耳洞狭窄了不少,他戳到一半就戳不进去了。一截耳钉露在外面,另一截陷进肉里,怎么推都推不动。   江誉:“……”   黎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长官,你不行……啊!”   黎珀的腰忽然被人揽住了,那人臂力很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抱到了腿上。溜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黎珀猛地咽了回去,化为一声惊喘。   江誉脸色微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不太好看。他似乎也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小事上遇到了滑铁卢,不仅如此,还被omega狠狠嘲笑了。   “不准出声。”他冷着脸开口。   黎珀眼底的笑意不加掩饰,他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举起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一番折腾下,这耳钉总算是戴进去了。黎珀长舒一口气,他活动活动身体,准备从江誉腿上下来,却在下一瞬僵住了。   “你……”   江誉盯着他,没什么表情地问:“我不行?”   黎珀脸色垮下来,偏偏又不敢动弹:“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一秒,黎珀表情瞬间变了。他立刻扑上去,搂住江誉的脖子,求饶道:“我错了,你行,你很行,你最行!长官,放我下去……”   江誉这才把他松开。   ……   黎珀坐在床上,两条腿垂在床边乱晃。等江誉洗完澡出来后,他一边注视着对方冷淡的眉眼,一边笑:“我浴室不干净了。”   江誉没作声,只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忽然,黎珀想起什么,问:“对了长官,你在我宿舍外边等了多久?”   江誉淡淡道:“没多久。”   黎珀沉默几秒,又问:“那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明明在会诊室,你对我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要不是边医生在旁边,我估计你都不会理我。”   江誉不置可否,他只字未提边庐给他发的消息,只道:“以后有事直接问我,不要乱想。乖一点,好吗?”   黎珀慢悠悠地晃着腿,迟迟没回话。   江誉没再说些什么,他走过去,摸了摸黎珀的头:“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几秒后,他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眼——他的衬衫下摆被黎珀用手指勾住了。   “太晚了,要不咱们凑合凑合挤一晚?”黎珀眨了眨眼,眼底还蒙着一层水雾。他仰头看着江誉,浅茶色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珠,折射出清冷又暧昧的光。   江誉喉咙一紧:“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黎珀真困了,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漫不经心道,“外面都这么黑了,你还回去干嘛?虽然这床窄了点,但两个人睡也够了。”   想了想,他又迟钝地补充:“只睡觉,不干别的。”   江誉:“……”   就在这时,黎珀松开了江誉的衣摆。他翻身滚到床上,拍了拍身侧:“来吧。”   最终,江誉妥协了。   可很快,他又后悔了。   之前在上城区,虽然黎珀经常跑到他的主卧里搞事,但每当结束之后,江誉总会把主卧留给黎珀,自己睡沙发。所以细究起来,两人还没真正同床共枕过,也是因此,江誉并没见识过黎珀睡着后有多闹腾。   如果知道,他犹豫的时间或许会再多那么几秒。   黎珀光速入睡,也许是顾忌着身边有人,他入睡的睡姿很规矩,被子也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可当他睡熟了之后,灾难来了。   他嫌热,一脚蹬开了身上的被子,还把江誉身上盖着的那份也蹬了下去。江誉身上凉,还刚洗过澡,于是黎珀下意识地蹭过来,一把抱住江誉,就像松鼠抱着尾巴睡觉那样——   他是松鼠,江誉是那条尾巴。   江誉还没睡,他被黎珀紧紧抱着,身躯有些僵硬。黎珀身上很热,很快就把温度传给了江誉,在意识到对方体温升高后,他没有丝毫留恋地松开手,滚到床的另一边。   江誉有些无奈,他翻身下床,给黎珀捡起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可黎珀怕热,他只老实了一会儿,就又蹬下去,导致江誉前半夜给他捡了五六次被子。   下半夜,外面忽然打雷了。   江誉睡眠浅,很快就醒了过来,不过他不是被雷声吵醒的,而是被满头冷汗的黎珀闹醒的。黎珀没醒,但他身上很冷,冷到不得不贴过来,紧紧缠住江誉。   他好像被魇住了一样,睫毛不停颤动,眉心也皱着,像是梦到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被江誉耐心地擦掉。他捡起被子,想把黎珀裹住,哪成想黎珀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他身上,他扒都扒不开,无奈之下,只能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轻轻搂住对方,低声在他耳边安抚。   慢慢地,黎珀终于镇静下来。他缩进江誉怀里,以一种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抱住对方,老老实实地睡了一觉。   江誉几乎一夜没睡。   *   次日一早,黎珀醒过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触目所及的并不是冷白色的天花板,而是一个温暖的胸膛。他一愣,立刻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道目光。   江誉:“睡醒了?”   黎珀揉揉眼睛,不太清醒地点了点头。他翻身坐起,掀起被子,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身下。   江誉沉默一瞬:“你在想什么?”   黎珀一个激灵,赶紧摇了摇头,他盯着江誉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懵懂:“我睡姿很差吗?”   江誉不置可否,只道:“昨晚打雷了,你好像做了个噩梦。”   “打雷了?”黎珀思维有些迟钝,他想了几秒,才道:“好吧,我习惯了,我经常做噩梦。”   视线落在江誉脸上,他顿了顿,有些愧疚地开口:“打扰到你休息了,对不起。”   还没等江誉说什么,黎珀又再次躺回去,轻声道:“长官,我好累,再抱着我睡一会儿吧。” 第139章   在黎珀印象里,江誉的怀抱一般都是触感冰冷的,鲜少像现在这样,温暖又安宁。   他蜷缩在对方怀里,脸贴在胸膛的位置上,耳边就是江誉沉稳而平静的心跳。脑袋底下枕着一只胳膊,黎珀觉得硌得慌,于是歪了歪头,开始调整姿势。调整完后,他同江誉挨得极近,连吐息都缠在了对方脖子上。   自始至终,江誉都没说什么,只由着他闹。等他终于安静下来后,他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黎珀的脊背——就像哄小孩睡觉那样。   那一瞬间,黎珀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情绪,跟色.欲无关,倒像是缺失了很久的……亲情。   亲情……?黎珀脸色一黑,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又不缺爹,才不想跟江誉发展什么亲情。为了尽快把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先是埋在江誉颈侧蹭了蹭,然后又仰起头,张嘴含住对方的喉结。   喉结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很多人连碰都不让碰一下。黎珀之前也不敢亲这里,就怕江誉突然冷脸。但也许是如今的姿势过于亲密,他竟没怎么犹豫,直直触了上去。   柔软干燥的唇瓣吮住那处脆弱的凸起,又被一道道莹亮濡湿。他在掌控着对方的弱点——这一认知让黎珀格外兴奋,他又亲又舔,完全不顾脊背上倏然加重的力道,也不顾头顶上方那一抹极度危险的视线。   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从胸腔深处炸开,黎珀一手抱着江誉的腰,一手抓着他胸前的衬衫,动作越来越放肆。他甚至试探着用牙齿碾磨,舌尖不停地绕着凸起打圈,就像在吃圆球棒棒糖一样。   渐渐地,周围皮肤被咬出了浅淡的牙印,不疼,但威胁感十足。即便如此,身前的omega也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他就像色.欲熏心的昏君一样索求无度,脸上压根不见方才起床时脆弱的表情。   “啪!”   忽然,空气中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黎珀一愣,唇瓣一松,被蹂.躏的皮肤终于得到了解脱。呆滞几秒,他慢慢坐起来,手伸到背后揉了揉屁.股,神色变得极为委屈:“……你打我。”   几秒后,江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是说要睡觉?”   黎珀不理他,声音更委屈了:“你居然打我。”   “……”   没人比江誉更清楚,刚刚那一巴掌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用什么力,更别提有多疼了。他淡淡地盯了黎珀半晌,最终还是心软了,又把人托着腿根抱过来,替他轻轻揉了揉。   “以后不许打我。”黎珀趴在江誉身上,一脸不高兴地强调。   江誉抱着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下嘴真重。”   黎珀不理,只把脸埋在江誉颈窝里装死。   过了一会儿,江誉看了眼时间,淡淡提醒:“下来,我该回去了。”   黎珀摇摇头:“不准。”   江誉:“……”   就这样,俩人谁都没说话,只紧紧靠在一起,以一种腰腹相贴的姿势。忽然,黎珀皱起眉,不舒服地动了动:“长官,你……”   下一秒,瞳孔猛地放大,话音戛然而止。   闻言,江誉垂下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微凉的指尖搭上黎珀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里血液汨汨流动,江誉指腹摩挲了一会儿,旋即淡声命令:   “弄出来。”   ……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过,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黎珀一边换衣服,一边咬着营养液,声音含糊:“坏了,今天跟边医生说过要去白楼帮忙的,这都几点了……”   江誉淡淡蹙眉:“别去了。”   黎珀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不行,约好了的,不能食言。”   江誉静静地盯着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就这么喜欢去白楼?”   黎珀动作一顿,转过脸来看他。他先是用三秒想了想今天喝的营养液是什么味道,又用三秒走到江誉跟前,最后四秒,则在江誉唇上印了个青草味的吻。   “好可惜哦长官,现在没有饺子,否则味道一定不错。”   话音一转,黎珀又道:“不过你猜错了,我不喜欢去白楼,我更喜欢去黑塔。”   江誉神情一顿:“……跟谁学的?”   黎珀笑了笑:“你喜欢听?那我以后多说点——只说给你听。”   察觉到江誉眼底越来越深的墨色,黎珀见好就收。就在江誉临走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长官,我进S区前的档案你那里有吗?我想要一份。”   江誉停住脚步,思索几秒:“没,在荆伦那里,你要这个做什么?”   黎珀没答,只问:“那长官能帮我弄一份过来吗?”   江誉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嗯,还有事么?”   “没了,谢谢长官。”得到好处的黎珀极为乖巧,老实的不像话。江誉的视线又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这才收回目光,走出了房间。   江誉走后,黎珀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虽然他很少记得噩梦的内容,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或多或少是有印象的。他依稀记得有人捡起被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也依稀记得有人捂住他耳朵,不让他听见外面的雷声。   ——如果有什么能证明他和江誉之间并不是存粹的信息素吸引,那也许这就是。   他从小到大都没和人睡在一张床上过,更没人在他踢被子时给他温柔地盖上。他也知道自己睡相不好,醒来后床头的枕头能跑到床尾上,但当他试探着问江誉时,对方居然只说,是因为打雷,他做噩梦了。   这一切,要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黎珀没谈过恋爱,也不会爱人,但他想,如果对方是江誉,他或许能做到。   想到这里,黎珀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他拿着通讯器走出宿舍,却在宿舍楼前脚步一顿——   又打雷了。 第140章   等黎珀到白楼时,边庐正在调试一台仪器。   那台仪器看着很眼熟,周身呈银白色,和黎珀记忆里某样东西渐渐重合。他沉默三秒,没有犹豫,掉头就走。   “哎哎哎,那边的,站住。”边庐眼尖地发现了黎珀,赶紧出声,“怎么刚来就要走?快试试这个,前几天刚到的新机器,测精神力的,可精准了。”   黎珀暗道不妙,他还以为边庐早把这茬忘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算了吧,反正我精神力也不高,测了也没什么用。”   “不行,”边庐皱起眉,不赞同道,“就算是D级,也比E级好太多了。而且测一下又不麻烦,你赶紧弄,早测完早利索。”   话音落下,黎珀不仅没上前,反而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等等,我突然想起……”   “滴滴滴——”   忽然,黎珀的声音被一道急促的机械音打断。尖锐的声音传到边庐耳朵里,他眉心一皱,走到桌旁拿起通讯器:“……什么,四层出事了?好,我马上过去。”   他顾不上黎珀,疾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就要出去。   黎珀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几秒后,他抬起脚,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   *   白楼四层,污染源收容处。   四名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小型玻璃箱。玻璃箱内,一团肉色不明物体正缓慢地蠕动着,研究员挨个探头观察,还时不时点评几句。   “它膨胀得挺快,刚刚才指甲盖大小,现在都快赶上我一个巴掌大了。”   “行了,先取样吧,取完后赶紧丢进焚化炉销毁,这玩意儿看着太恶心了。”   “先别着急取样,再观察观察,万一……”   “行了,别担心了,这箱子啥材质你又不是不清楚,而且咱们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呢,怕啥。赶紧干活,否则又要被行政官大人骂了。”   取样过程由人工操作,机器执行。锋利的切割刃闪着金属色泽,一寸寸砌进肉里,采出完美的样本薄片。金属臂将污染源样本盛放在培养皿中,传输到实验台上,供研究员们观察。   透明玻璃箱又被盖严封实,研究员很快便移开视线,围到实验台前研究样本。   他们背后,那堆肉块正悄无声息地膨胀着,紫黑色黏液涂满了整个玻璃箱,向来牢固坚韧的高密度钢化玻璃竟在不知不觉间被腐蚀殆尽,内壁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纹。   就在此时,某个研究员尿急,匆匆转身,想赶紧去上个厕所。岂料才刚回头,面前这一幕就让他尿意倒流,浑身发冷地僵在了原地——   紫黑色黏液顺着玻璃裂隙淌出来,整个玻璃箱被血红色肉块紧紧塞满,不规则肉块缓缓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震碎玻璃,破箱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闻声回头,也被这一幕震住了。   “不可能,这种情况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快上报给两位大人,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不行!”另一名研究员强势地夺过话头,态度极为激烈,“你还想惊动两位大人?上次那件事大人已经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这次再出事,咱们就别想干了!”   “大家先别急,我们先把几位医官叫来,看看他们怎么说,实在不行我们再叫长官。”   ……   边庐急匆匆地爬上四层,忽然猛地一停,幽幽回头:“你怎么跟上来了?”   黎珀面不改色地停下脚步,他眨眨眼,抿唇一笑:“您也没说不让我跟呀。”   边庐不是江誉,他才不惯着黎珀,于是冷下脸,呵斥道:“赶紧下去,四层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黎珀一声不吭,装没听见。   “……”边庐没辙了,他时间紧,没空跟黎珀耗,只能道,“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不准进任何一间房,记住了啊。”   匆匆说完,他又回过头,往走廊尽处那间房走。岂料他们才刚走出半步,空气中就响起了一道尖锐的警报声。   冰冷的警告声刮擦着耳膜,边庐脸色骤变。他疾步走向走廊尽头,速度快得几乎是用跑的。   刚走到门口,两人就愣住了。   房门被紧紧关着,但门缝下,却隐隐渗出了紫黑色的黏液。这种黏液腐蚀性极强,才刚接触几秒,白色的瓷砖就被迅速腐蚀成了黑色,不仅如此,还呈扇形往外扩散。   就在两人愣神的间隙,只听“嘎吱——”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内而外地打开了。那人身穿防护服,低垂着头,下半张脸十分狼狈。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喊:“赶紧逃……!”   他身上还算干净,没有那些污秽的黏液,边庐见他身形不稳,刚要接住,可下一秒,面前的人就被黎珀一脚踹开了:“别动!他不对劲。”   果然,黎珀刚说完,面前的“人”就抬起了他的脸。黎珀乍一和他对视,脊背立刻蹿起一层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的脸上有一双极为骇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湿淋淋的一层肉膜。   在“看见”黎珀的一瞬间,那层肉膜瞬间分泌出一道紫黑色的黏液,黏液顺着眼眶往下流,霎时将整张脸腐蚀得糜烂,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忽然,研究员动了。他睁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明明没有瞳孔,却仍死死地盯着黎珀的方向,毫无征兆地挥拳攻击!   黎珀瞳孔一缩,他顾不上别的,第一时间将边庐护在身后,然后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他没有武器,连匕首都没有,只有一双看着瘦弱的手。但这双手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他半点不怵,拳拳到肉,打得研究员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黎珀一脚踹回了门内。   ——当然,这也沾了研究员本来身体素质就不行的光。   边庐站在黎珀身后,急的满头冷汗。见人进去了,他忙道:“快把门关上,别让他再出来!”   “好。”黎珀一边应,一边握住门把手,作势要把门关上。   可他没看见,在他脚下,湿淋淋的肉膜正分泌着紫黑色黏液,悄悄地爬到了他的靴子上。   攀附、缠紧——   拉拽。   “……!”   突然地,一声短促的惊叫溢出喉咙,黎珀身形不稳,直直被拖了进去。   “砰——”   门在边庐眼前猛地合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黎珀消失在那片黑暗中,几近目眦欲裂:“黎珀!!!” 第141章   “砰——”   黎珀尾椎骨一痛,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瓷砖上。他头晕眼花地坐起来,还没等看清眼前的一切,鼻腔内就涌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脚下,洁白的瓷砖上覆着一层混着血肉的紫黑色黏液,腐蚀性极强,正缓慢地朝黎珀的方向蔓延着,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几欲作呕。   黎珀屏起呼吸,才刚站起身,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满眼都是肉色。面前的墙壁上挂满了湿淋淋的肉膜,只有薄薄一层,拖曳着黏腻的紫黑色液体,往墙壁更高处爬去。腥水横流的肉膜缓慢蠕动着,一鼓一鼓,就像会呼吸一样,恶心又瘆人。   房间中央是一个大型放置台,破碎的玻璃落在四周,有不少被碾成了齑粉。放置台最中央,一坨硕大的肉球瘫在那里,淅淅沥沥的黏液顺着肉球滴下来,将周围的白色瓷砖腐蚀至焦黑。   黎珀眼神变了变,目光瞥向紧闭的房门。就在他谨慎地避开那滩血水,想往门口处移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强劲的扑力——   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黎珀双腿发力,猛地蹬上一旁的实验台,借力旋身,堪堪避开身后人的攻势!   沉重的身躯擦过黎珀肩膀,险些将他撞个趔趄,黎珀双手撑住冰凉的实验台,膝盖弯曲,重重朝那人膝弯踹去。只听“扑通”一声,那人身形不稳,直直朝地上跪去,两只膝盖瞬间被地上紫黑色的黏液包裹蚕食,很快便化为一滩白骨,黏连着几丝破碎的红肉。   黎珀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眸一瞥,脸色瞬间黑了。   草,怎么还有俩?!   黎珀头瞬间大了,他朝周围扫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污染源样本切割机就在旁边。他手头没有武器,被动又吃亏,必须赶紧拿上点什么。   下一秒,他抡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砸向了机体。锋利的切割刀被暴力卸下,造价好几万星币的切割机瞬间化为废铁,黎珀毫不在意,他紧紧握着手心里那层薄薄的金属,眼底一沉,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猛地冲了上去。   *   一墙之隔的门外。   十几名作战员手持武器,在门前围成一圈,表情充满警惕。   “边医官,检测结果显示门内的污染源污染程度为A级变异种,未经上级允许,我们不得擅自闯入。”   “江誉呢?让江誉过来!”   “长官正在赶来的路上,您冷静一下,不要太过激动。”   边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膛不住起伏,神色难看到了极点。变异种极为危险,普通作战员应对策略极不成熟,就算他再怎么担心黎珀的安危,也不可能拿其他作战员的人命当儿戏。几番深呼吸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却还是紧紧黏在门上,半寸都不肯离开。   一分钟后。   “长官,您来了!”   “经仪器检测,房间内存在A级变异种,四名研究员全部被污染,还有一名作战员状态不明,请您指示!”   话音刚落,在场作战员忽然听到“砰”一声巨响,同一时间传来的,还有一道冷漠的命令:“不准开枪,全部退后。”   房门大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所有作战员都以为里面无人生还,可接下来的这幕,却令他们当场愣在了原地。   房间内,唯一没有被污染的omega正死死地扼住变异体的脖子,锋利的切割刃毫不留情地在脖颈间一抹,刹那间,他面前泼出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线。   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随意一抹脸,却在下一瞬猝然转身,切割刃斜斜一削,竟将身后袭来的肉块猛地割成两半,溅出紫黑色的腥臭鲜血!   肉块激烈地蠕动着,整个房间内的肉膜都往黎珀的方向涌,紫黑色的黏液渗进瓷砖缝隙,想要故技重施,从脚下偷袭,岂料黎珀垂下眼,缓缓释放出精神力,逼得它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肉膜疯狂颤动起来,血淋淋的翻涌着,仿佛有什么即将横闯而出。地板的瓷砖被震到碎裂,黎珀耳膜忽然受到一阵猛烈的冲击。他一边释放精神力,一边抵御着这股力量的侵袭,虽没什么明显的不适,但大脑深处却一阵眩晕。   就在黎珀手握切割刃,欲把它扎成肉筛的时候,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很熟悉,以至于黎珀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大脑深处就率先释放了名为信赖的信号。   江誉背影很冷,声音却很沉稳:“退后,我来。”   黎珀点点头:“好啊。”   有江誉在,自然就没黎珀的事了。他扔掉手里的切割刃,垂下头,瞥了眼被黏液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靴子。   这都没漏,质量真好。   五分钟后,变异种的精神腔被江誉捣毁了,候在外面的清理员接到信号,立刻穿着特制防护服赶来清理。这间屋子清理起来很麻烦,四周墙壁上都是腐蚀性极强的黏液,就算清理干净了,也只能彻底封存起来,防止再发生隐患。   黎珀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江誉下达指令。还没等看多久,麻烦就找上门了:“这位作战员,您需要做个污染物变异检测,请跟我来。”   正巧,江誉也在这时瞥了过来。隔着人群,黎珀眉梢一挑,冲他眨了眨眼,然后收回视线,跟着那名医生走了。   全程目睹了两人挤眉弄眼的边庐:“……”   他心有愧疚,一直在边上等着,直到江誉处理完后续事宜,他才走上前,难为情地开口:“这次多亏黎珀,如果不是他,被拖进去的也许就是我……”   江誉淡淡道:“这话你应该亲自对他说。”   边庐见他表情这么平静,有些意外:“你不生我的气?”   闻言,江誉冷淡地垂下眼,声音没什么温度:“暂时没空。”   话音落下,他没再废话,抬脚朝黎珀被带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地,边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跟江誉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句“暂时没空”不是客套话,而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他正担心黎珀,没空跟他生气。   不过最令边庐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黎珀的表现。   ……对方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omega吗?   *   白楼四层,污染源筛查处。   黎珀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翘着腿。他刚刚徒手拆卸机器,那个切割刃又极为锋利,他使用的时候一不小心伤到了手,手掌心皮肉外翻,看上去还挺恐怖。   就在这时,房间门“嘎吱——”一声响了。黎珀左手支着头,盯着右手,闷声道:“森医生,能先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吗?”   “哪里受伤了?”   黎珀摊平手掌:“这……”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眼底有光芒一闪而逝:“长官,你怎么来了?“ 第142章   悬在半空的手背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托住,江誉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打量了半晌,然后才说:“来看看你。”   黎珀弯起眼睛:“长官,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江誉淡淡瞥他一眼,没否认:“疼吗?”   “疼啊,疼死了。”黎珀眼尾下垂,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他视线落在手掌上,眼神有些哀怨,“谁知道那破金属那么锋利,用的时候没啥感觉,结果扔了一看,手破相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好丑啊……”   江誉没说什么,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黎珀故意逗他:“我都这样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他知道江誉话少,也不擅长安慰人,本以为他会生硬地说几个字敷衍他,可接下来的这一幕却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的预期,连心跳都不听使唤地加速了。   手背被轻轻握着,指尖传来一阵微凉柔软的触感,相接处仿佛有电流轻轻蹿过。与江誉脸上的沉默冷淡不同,他的吻温柔而克制,像一朵短暂停驻的云,让黎珀心都要化了。   “不丑。”他说。   完蛋,这下直接飘上天了。   耳根不知何时漫上了一层绯红,黎珀呼吸渐渐收紧,他咬着唇,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开门声——医生回来了。   那一瞬,他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猫,或者被火燎了屁股的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缩回手,“哐——”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眼底闪过不自然的情绪,有点像偷情被发现的无措。   可他想多了,森德压根没往这边看。   他身上穿着特制的防护服,手上拿着采血工具,进门时还一不小心被门拌了一跤。等他终于将视线瞥向黎珀时,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抹高挑挺拔的身影。森德一愣,定睛一看,下一秒,脚下又是一个趔趄。   “长官,您您您……”   “先给他包扎。”   “好好好……”   森德掀开面罩,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走路差点成了顺拐。他放下手头工具,先按照江誉的吩咐,戴好医用手套为黎珀处理伤口。这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其实不深,消个毒上点药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上药的时候,黎珀悄悄朝江誉的方向瞥去一眼,见他脸色没什么异样后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生气就好。   包扎完后,黎珀的右手手掌被包成了一只粽子。他不满意地看了几眼,又挥了挥手,动作颇为滑稽。   就在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时,目光忽然凝住了——粗长的抽血针就在眼前,软管放置在森德腿上,一旁摆着检测仪器。   黎珀下意识去看江誉的表情,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那抹目光不似寻常般云淡风轻,沉甸甸的,带着他看不懂的重量。   再看森德,他正襟危坐,神情很严肃,像在面对什么极为棘手的事。想想也是,四名研究员穿着防护服都能被感染,黎珀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活着出来简直是奇迹。虽然他还没弄懂异变的感染途径是什么,但他猜测或许是那滩紫黑色的黏液。   ……应该没碰到吧?   这下,连黎珀都整不自信了。他犹豫着伸出胳膊,罕见地有些忐忑。   粗长的抽血针扎进淡青色的血管里,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软管流出来,被导进旁边的容器里。森德递给他一根棉签,黎珀接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摁在伤口上,而是举着棉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容器。   平凡的一分钟忽然变得极为漫长,直到两层溶液仍然泾渭分明地悬浮在容器里,森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感染,”他收起容器,似是感慨般说了句,“你运气真好。”   黎珀也放下心来,他微微一笑:“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后,他第一时间偏过头,视线看向江誉。江誉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刚刚那股压迫感却无声地消失了,他没多说什么,只冲黎珀微微颔首,冷淡道:“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长官。”黎珀乖乖答应,然后注视着他离开房间。   待江誉离开后,房间内的气压终于正常了。森德脱下面罩,重重呼出一口气:“刚刚吓死我了,给你抽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么差错,还好一切顺利。”   黎珀有些好笑:“长官有那么可怕吗?”   “你是个omega,你不懂,”森德一边摆弄设备,一边大倒苦水,“他对其他的作战员可严厉了,而且还不是行政官大人那种严厉。行政官大人好歹先礼后兵,会给你一次纠错的机会,但作战官大人不一样,他才不管你是谁,直接罚你,下手毫不留情。”   黎珀默了默:“他脾气这么差啊……”   森德想了想,又摇摇头:“……倒也不是,他很少有亲自出面的时候,凡是出面,一般都与污染物有关,就跟鱼三那件事一样。现在想想,他针对的应该不是人,而是污染物。换句话说,只要跟污染物扯上关系,他眼里就容不得沙子。”   黎珀点头表示理解,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江誉,黎珀其实还想听,但见时间不早,还是率先结束了对话:“行,那你先忙,我去找长官谈公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特意把“公事”这两个字咬得很重,生怕别人发现他俩有奸情一样。   森德同情地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去吧,保重!”   *   黑塔顶层。   黎珀敲了敲门,还没等敲第二声,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江誉:“怎么才来?”   黎珀老老实实地坦白:“跟医生聊了会儿天。”   说完后,他往里走,随手顺了只一次性水杯,给自己接了杯温水。他慢慢地喝完,可直到水杯见底,他都没听见江誉说第二句话。   黎珀心下奇怪,他探过头去,问:“怎么啦?”   江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眸色微沉。良久,他推开黎珀的头,淡淡道:“没什么,手还疼吗?”   “不疼了。”黎珀慢慢放下水杯,状似无意地开口,“对了,你想知道我们刚刚聊了些什么吗?”   闻言,江誉声音忽然变得冷淡:“没兴趣。”   黎珀不依不饶:“真的吗?真的不想知道吗?其实我们聊了不少,都是关于……”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江誉冷冷打断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都是关于你的。”黎珀悻悻地补上了后半句。他看起来并没有反思自己的觉悟,反而开始倒打一耙,“怪不得他们都说你脾气不好,原来你这么凶。”   江誉面色一寒:“他们?”   “呃……不对,这不是重点。”黎珀有些心虚,但表情丝毫不怵,“你能不能对我耐心一点呀,不要打断我说话。”   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盯着他:“我对你还不够耐心?”   他目光很平静,但黎珀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那抹平静下隐藏起来的危险。黎珀很识时务,他不想屁股遭殃,于是赶紧顺坡下驴:“够够够,长官最有耐心了,我最喜欢长官了。”   他天真地以为江誉会被哄好,哪成想对方听完这话后,脸上表情更少了。不过江誉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有不满也很少表现出来。他沉默地瞥了黎珀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唤出星脑,调出一份文件:   “你的档案,自己过来看。” 第143章   档案?   黎珀眼前一亮,他立刻凑上去,嘴甜地夸道:“长官你效率真快。”   他语气里满是真诚,和刚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两幅嘴脸对比太鲜明,江誉神色更淡了,他微微侧眸,瞥了黎珀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黎珀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星脑,他身体前倾,整个人都快凑到了光屏上,神情极为专注。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松懈下来,连身子都慢悠悠地回正了。   干净,太干净了。   整份档案字数不少,经历也极为详尽,愣是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刚出生时基因检测性别为omega,所以被亲人毫不犹豫地抛弃,又在偶然间被来下城区处理污染物的基地高官捡到,顺其自然地成为唯一的“义子”,过上人人艳羡的富贵日子……   好一个逆风翻盘。   黎珀心情一言难尽,他都有些羡慕原主的运气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份档案并没有提到他和福利院之间的联系,时间线也对不上,大概率福利院那次只是重名或者是机器bug了。   想到这里,黎珀移开目光,开玩笑地对江誉道:“你看,我好幸运。”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完了?”   黎珀乖乖点头。   江誉随手关掉档案,问他:“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黎珀想了想,半真半假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S区后,我发现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就比如这个……”   他刚要去指,忽然发现江誉已经把光屏关掉了,又悻悻地缩回手:“就刚刚档案上的一件事,明明就发生在近两年,但我却有些记不清了……”   “一点印象都没了?”   黎珀这次想了很久:“……不,有一点点印象,但是很模糊。”   说完后,他垮下脸,表情有些苦恼:“长官,我是不是应该让边医生给我开个补脑液啊?或者多吃几个核桃补补……”   江誉眉心微蹙:“核桃?”   黎珀一顿,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这边连李子都没有,哪来的核桃啊!不过话说回来,他有点想吃坚果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没想到这边资源这么贫瘠,嘴里都快淡出鸟了,以前不屑一顾的美食,现在哪怕只是浮现在脑海里,他都想扑上去啃一口,就差流口水了。   黎珀越想越郁闷,过了一会儿,他仰起脸,很认真地说:“长官,我想吃好吃的。”   江誉:“……”   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孩子气的要求,可当这话从黎珀嘴里说出来时,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了。尤其是黎珀眼睛又圆又亮,凝视着他时眼底盛满了星星,江誉见他这幅模样,拒绝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给你买。”   此话一出,黎珀眼底更亮了。他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猛地扑上去,抱住江誉就亲,一边亲一边夸:“长官你真好。”   江誉怕他撞到,一把揽住了他的腰。黎珀的腰看起来纤细,仿佛不堪一握,但只有实际握上去了,才能感受到衣衫底下那一层薄薄的肌肉,柔软又坚韧,手感好极了。   手掌隔着布料贴住了温热的皮肤,江誉由着黎珀埋在他颈间乱啃,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上次给黎珀上药的那幕。   那具身体很漂亮,没有突兀的伤疤,也没有多余的赘肉,就像白玉一样温润无暇。每当棉签按在上面,黎珀就会猛地一抖,然后用力咬紧唇瓣,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到最后,omega居然脸全红了,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更别提下面了。   可惜黎珀并不知道,那次江誉也克制了很久。   “你在想什么?”忽然,身前的omega抬起头,面露狐疑地问他。   江誉情绪隐藏的很好,没泄漏半分:“没什么。”   “是么……”黎珀微微眯起眼,瞥了眼他刚刚种下的吻.痕,“以后抱着我的时候,你只能想我一个。要是敢想其他omega,我就……”   江誉打断黎珀,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不准乱说。”   黎珀微微一笑:“好的,长官。”   这一茬过去后,黎珀又接了杯水喝,他坐在江誉的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盯着桌子瞧。之前那张地图早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摞加密文件。黎珀知道分寸,他没乱翻,只道:“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跟我提过,那个实验体可能还没死来着?”   江誉视线落在他身上,淡淡提醒:“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又是这套,”黎珀小声地抱怨道。抱怨完了,他轻咳一声,以正常音量开口,“不是要打探机密,我只是想问,如果它再次被抓回来了,S区会怎么处理?”   下一秒,江誉给出了答案:“和之前一样。”   “咦?”黎珀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会利用它的基因数据继续实验呢。我看白楼对这事还挺积极的,连变异种都研究出来了。”   江誉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没说什么,只道:“以后少去那里。”   黎珀笑了笑,又垂眸喝了口水。寡淡的白水配上一次性纸杯,在他手里却硬生生地提了个档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什么好茶。待纸杯见底后,他往旁边一放,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要是我,我也会把它弄死。污染物太恶心了,刚刚我被关在门里,差点被熏死,但凡有个闪失,你现在就看不见我了。”   江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闻言,他神色一冷:“不可能。”   黎珀翻了个面,脸正对他,故意逗弄道:“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真的被感染了呢?你会不会像处理污染物一样,毫不留情地处理掉我?”   话音落下,江誉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黎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目光却极有压迫感,黎珀半晌没敢说话。   就在黎珀忍不住想要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敲门声。江誉扫了眼,脸色并未有所缓和。就在黎珀屁.股快要坐不住椅子时,江誉垂下眼,声音淡漠:“起来,到休息室里等我。”   黎珀不敢吱声,立刻麻溜地起身,跑进休息室里躲着了。   刚刚敲门的是江誉的下属,来给江誉送文件,送完后就出去了。这边,黎珀屁.股还没坐热乎,感应门就响了。过了几秒,江誉走到了黎珀跟前。   休息室不比办公室,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在半死不活地亮着,衬得江誉整个人更为挺拔,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某种强烈的威压。   黎珀见状,默默往后挪了挪:“不要生气,我就随口一问,你不要当真。”   江誉表情平静,声线也很淡:“还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黎珀丝毫没察觉到危险,也不理解为什么江誉反应这么大。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到时候他都不算是人了,就算江誉喜欢他,那也是喜欢正常的他,面对着被污染的怪物,但凡是个有理智的,都会选择毫不留情地把他解决掉。   他没心没肺惯了,江誉说什么他都能接受,顶多难受几秒,过后就自己好了。他以为江誉也这样,所以当他突然被人一推,后背直直砸向柔软的床垫时,整个人都懵了。   江誉身形高大,从黎珀的角度看,连白炽灯的灯光都被牢牢遮住了。他看不清江誉眼底的情绪,只能瞥见那双冷淡的眉眼,连带着注视他的温度都是冷的。   此刻,那道冷淡的声音问:“知道我站在门外想的是什么吗?”   黎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江誉指的是那扇将他和污染物关在里面的门。一时间,他被问住了,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不知道。”   江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身下的omega,忽然轻声笑了。紧接着,黎珀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弓起腰,脊背紧紧绷着,像一只应激的虾米。   江誉说:“我当时就在想你问的这个问题。”   黎珀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连江誉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求饶般地蹭着对方手心,试图让他放自己一马。   可江誉并不怜香惜玉。他停顿半晌,才问:“你之前不是想跟我学打枪?我从不教这些基础的东西,但可以为你破一次例。枪法不好、瞄不准……我都能教。”   接下来,江誉就像个极为耐心的教官,对自己的学员倾囊相授。从拉枪套管到上膛,再到拇指后压击锤、子.弹发射,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在学员做得不好时,还会耐心地教导:“再来一遍。”   黎珀虽然聪明,但在这方面天赋却不怎么好,他一次次地训练,枪却越来越不稳,到最后甚至把枪一丢,带着哭腔道:“不学了,我不要了……”   江誉的声音温和又强势:“再来一次,表现好的话就结束了。”   一次、两次、三次……   最后,黎珀训练太累了,直接晕了过去。江誉帮他收拾干净,然后看着他的脸,轻声道:“最终我也没想出答案。”   “还好你没事。” 第144章   黎珀醒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才刚抬起手臂,腰腹霎时一阵酸痛。   记忆回笼,他慢慢、慢慢地睁大了眼。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震惊和无措,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恐惧,他一个激灵,立刻往下看,直到确认自己还没废,才猛地松了口气。   松懈过后,黎珀撒开手,手臂劫后余生般往下滑。可是滑着滑着,掌心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像是床单,倒像是一只人手。   ……!!!   黎珀瞳孔散了一圈,被揉捏掌控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一时间头皮全麻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缓缓侧眸,瞥向一边,果然发现他身侧躺了个人。   那人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黎珀不清楚时间,还以为很晚了。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又蹑手蹑脚地直起上半身,准备偷偷溜下床,逃之夭夭。   ——他现在不想面对江誉,一点都不想。   鞋子在床那边,黎珀必须光脚走一段路才行。地板凉,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谨慎地爬下床,岂料现实比想象要残酷许多,他刚站起来,还没等稳住身子,下腹就一阵抽痛。紧接着,眼前一阵晕眩,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补救措施,就听见“砰——”一声:   他膝弯脱力,直直栽了下去!   黎珀眼前一黑,呆呆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他摔得不重,但牵连到了某处,浑身上下都在疼,连耳朵都出现幻听了。   耳边阵阵嗡鸣,黎珀却顾不得管,他一骨碌爬起来,头悄悄探出床边,往床上看了眼。   ……咦,人呢?   下一秒,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一道冷冽的气息陡然涌入鼻尖,令他猛地一僵。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半蹲在他身边,似乎想要一整个把他抱起来。   “痛痛痛痛,不要碰我大腿!”   江誉蹙起眉心,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娇气。”   话虽这么说,江誉还是轻轻地托起他,把人放到床上。等黎珀老实了,他又遮住他眼睛,开了房间的灯。   灯光骤亮,丝丝缕缕的光芒从江誉指缝间渗透进来,温和又明亮。适应过后,黎珀一把扒开江誉的手,不高兴道:“你太过分了!”   江誉眉梢微挑,并不作声。   黎珀小脸一垮,继续控诉:“你明明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又假惺惺地过来抱我,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还有之前……”   话音戛然而止,黎珀抿紧唇,不吭声了。   江誉觉得好笑,他其实并不是装睡,而是一直没睡。黎珀刚醒时他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手压在他手上也没出声,就是想看看omega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   “那现在长记性了?”江誉垂下眼帘,淡淡道,“以后不准说那种话了。”   “哼。”黎珀不服气。   忽然,他肚子“咕噜”一声,响了。   脸颊温度慢慢上升,黎珀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他环顾四周,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要是平时还好,关键是现在这种情境,他肚子一叫,气势上就莫名短了一截,火都不知道往哪里撒。   还好江誉没说什么,只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提着一袋营养液进来:“喝了。”   黎珀无精打采地接过,喝完后,他又有力气了:“之前我都说了不要,你怎么还一直折腾我?现在倒好,我腿都站不稳了。”   江誉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多走几步就好了。”   黎珀震惊了:“你……”   “或者我抱你回去。”江誉又淡淡补充。   “……”   抱是不可能抱的,先不说外力因素,就算江誉是真心的,黎珀也不可能拉下面子同意,他脸皮薄着呢。他越想越生气,于是抬起头,狠狠瞪了江誉一眼。   忽然,他瞥见了什么,目光一凝。   迟疑几秒的功夫,江誉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摸了摸黎珀的头发:“还是很疼?我给你去白楼开点药。”   黎珀回过神,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谁会为了这档子事儿开药啊?都不够丢人的。最关键的是,丢人的只有他。   想到这里,黎珀歪歪头,避开江誉的手。紧接着,他磨蹭到江誉身边,伸出指尖,点了点他颈间的吻.痕:“这里……你之前有遮住吗?会不会被你下属看见啊?”   话音落下,江誉也沉默了。   停顿半晌,他才淡淡开口:“他有分寸。”   “是吗?”黎珀撤回手,心情愉悦地支起下巴,“反正被看见的不是我,长官你心里有数就行。”   江誉:“……”   他伸长手臂,一把将黎珀捞过来,也给他种了一个。   *   S区不知何时多了些小道消息,差点挤爆匡风的通讯器。   聊天框里的消息有:   【卧槽,白楼四层居然出事了?听说直接没了四个研究员,这四个里面有一个都快升医官了!】   【好像白楼四层出现了新的污染物,这跟前几个月的寄生种是不是有点像?该不会那四个研究员就是被寄生了吧?!】   【我靠,你还记得之前总和狄开作对的那个omega吗?他不简单啊,四个研究员穿着防护服都没救回来,他居然活下来了,听说还啥事没有,就被作战官大人叫去问了两句话。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真特么开眼了,那omega命是真硬,这居然都没死。不过我很怀疑,他真的只有E级精神力吗?正常的omega,吓都被吓死了吧……】   【我跟你说,我觉得那omega不简单。我有一个朋友,他亲眼目睹了那omega是怎么杀人的,绝对不是个新手,抹人脖子都不带眨眼的。你别跟他走太近啊,他绝不像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无害,说不定人家拿你当枪使呢,长点心眼子。】   【长官居然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那个omega?他绝对有问题!怎么自从他来S区之后,事情就乱套了呢?他那个背景也得查一查,万一不干净就麻烦了,别弄进来个祸星。】   匡风看着看着,忽然在一众议论白楼和黎珀的私信中,发现了几条略显突兀的内容:   【听说你之前喜欢过那个omega,那你知不知道他和哪个alpha走得近啊?还有,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有的话推给我呗,大家公平竞争嘛。】   【我想脱单了,你不是跟那个omega熟吗?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   【你有omega的照片没?发我一张呗,谢谢兄弟。】   匡风:“……”   他额角直跳,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在拉黑完对黎珀心怀不轨的alpha后,他又挑挑拣拣,把他觉得重要的聊天内容统统打包好,一股脑儿给黎珀发了过去。 第145章   消息传到黎珀那里时,他已经走回宿舍了。   一路上,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一步比一步艰难,生怕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也幸亏那时候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否则被人看见这幅凄惨诡异的模样,他就不用活了。   坦白讲,黎珀从没像现在这么清心寡欲过,就算现在在他眼前放个片儿,他都能无动于衷。   想着想着,黎珀都开始心疼自己了。他站在衣柜前,准备挑件衣服去洗澡,裤兜里的通讯器却在此时响了一声。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蹦了出来,蹦的黎珀眼花缭乱。他眯起眼,随意扫了几下,确认没有类似绯闻的东西后,才微微松了口气。视线移到最后一条,匡风问:【你现在怎么样?】   黎珀回:【还行。】   不,他其实一点都不“行”。   几秒后,对方的消息又来了:【你这次挺高调,S区都在议论这件事。刚刚发你的你应该都看了吧?不仅如此,还有人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都没理。】   黎珀微微一笑:【做得好。】   按理说对话到这儿就该结束了,没想到匡风又发来一句:【最近还有个事挺有意思的,有人居然在偷偷打听作战官大人的性取向,好像是在好奇那位是不是喜欢alpha。】   黎珀:【???】   匡风回道:【是吧,我也挺震惊。虽然我也想象不到作战官大人会喜欢什么omega,但alpha……属实有点太离谱了。】   黎珀刚准备赞同,岂料对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强者慕强,omega大部分都太弱,那位大人会喜欢上alpha好像也挺正常,如果他真的喜欢哪个alpha,那我估计对方会心甘情愿做下面那个。】   黎珀:【…………】   顿了顿,他委婉道:【应该也没那么多alpha接受双A恋吧?】   信息发送完毕,他才刚眨了下眼,匡风的消息就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你没见过,其实还是有不少的。虽然alpha之间信息素互斥,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刺激呢?当然,最关键的是,S区没什么omega,近千个alpha朝夕相处,总有几个看对眼的,不过都很低调就是了。】   “……”黎珀才知道,原来S区这么开放。   而且他莫名觉得,匡风说起这些八卦的时候,语气都激动了不少,那一连串的哈哈哈都快把他眼闪瞎了。沉默良久,他结束话题,手指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黎珀:【你……只喜欢omega吗?】   江誉回的很快:【?】   黎珀:【我的意思是性别,不是指单独某个人。你喜不喜欢beta,或者是其他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半分钟过后,江誉回道:【如果你不是omega的话,也许会。】   那行字映入眼帘的一刹那,黎珀愣住了。   他咬文嚼字地读了好几遍,都不敢确定这是什么意思。裤子还攥在手上,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拿着通讯器,表情凝固,瞧着有些傻。还没等他有什么表示,对面的消息就又发来了:   【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就这样,黎珀迷迷糊糊地走进了浴室,连新的衣服都没拿。直到洗干净了,他想穿衣服,才猛地反应过来,衣服还在衣柜里。   黎珀顿时有些懊恼,他又在浴室里站了一会儿,等雾气散了后才挪动脚步,准备出来。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镜子里忽然闪过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没洗干净?   黎珀皱起眉,走到全身镜前,侧身瞥了一眼身后。果然,小腿肚那块有一道黑色的痕迹,倒是不大,大概一指长,两指宽,像是不知何时蹭上去的灰。   黎珀不知道哪里蹭的,也并不怎么在意。他沾湿毛巾,支起一边腿,手从膝弯穿过去,用力搓了搓。可奇怪的是,这痕迹居然没被搓掉,就跟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倒是旁边的皮肤都被粗糙的毛巾搓红了。   黎珀神色这才认真起来,他透过镜子打量几秒,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他慢慢凑近,指腹探过去抚摸,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它的颜色和纹路,这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痕迹,就是那污染物分泌的紫黑色黏液!   紫黑色黏液涂在白皙的皮肤上,颜色的反差将其映得漆黑。那色块不大,却很显眼,要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它正缓缓渗透进皮肤里,这也是为什么擦也擦不掉的原因。   一股凉意从头蹿到脚,黎珀浑身赤.裸地站在地上,漂亮的身体在灯光下白的发光。可那张脸却一片煞白,瞳孔微微缩着,眼眸深处浮起一抹慌乱。   旋即,他迅速冷静下来,把那些情绪又摁了回去。   他不知道那四个研究员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但他知道这时间很短,而且发作很明显,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了,成了被污染物操纵的玩物。但他不一样,他不仅好好地站着,还在江誉那边睡了一觉,要是真有什么异常,江誉不可能没察觉。   这些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还有一颗重要的定心丸——他通过了污染源检测。   想到这里,黎珀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走出浴室,平静地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换上,又平静地坐到床上,拿起通讯器——   唯一不平静的时候,是他一不小心坐实了,碰到了那处隐秘。   “嘶……”黎珀欲哭无泪,他干脆蹲在地板上,一边蹲着一边给边庐发消息:   【边医生,四层那个污染物的感染途径是什么啊?】   边庐还没睡,回的很快:【初步判定是分泌物。】   黎珀:【好的,麻烦边医生了。】   就在黎珀想关掉聊天框时,对面忽然又弹出了一条消息:【对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黎珀其实并不在意,虽然他腿上确实多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只要还没变异,就都有的商量:【没事,就算是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没等边庐回复,他又问:【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什么东西能免疫污染源的污染吗?譬如什么特异体质,血脉觉醒的……】   边庐:【……想法很好,下次别想了。目前还没有能免疫污染源的人类,除非那个人已经不是人了。】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令人毛骨悚然,黎珀看完消息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搓了搓手臂,又问:【既然污染方式是分泌物,那有没有幸运儿沾到分泌物也不被污染?】   发完这句话后,对面沉默了很久。直到黎珀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边庐才回:【没有。】   冰冷的两个字让黎珀的心如坠冰窟,他捂住脑袋,脑仁有些发疼。一股烦躁从心底升起,他握紧手里的通讯器,有一股把它立刻砸下去的冲动。就在他马上要付诸实践时,通讯器又响了。   边庐:【你真的是E级精神力吗?】   黎珀瞥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是E级精神力,作为体检官的您不是最清楚吗?】   发完后,对面彻底不吭声了。   黎珀不甚在意,他抓了抓头发,又点开和江誉的聊天框。   黎珀:【长官,你睡了吗?】   江誉:【没,怎么了?】   黎珀:【我睡不着。】   江誉:【还疼吗?】   黎珀:【有一点……我感觉我未来一个月都不会有世俗的欲.望了。】   江誉:【抱歉,我下次注意。】   黎珀:【……???你在想什么,没有下次了!】   俩人又毫无营养地聊了一会儿,黎珀弯弯绕绕,终于把话题引导到了他想要的地方:【对了长官,如果被污染物污染,会过一段时间才发作吗?比如中午被污染,晚上才发作之类的……】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江誉却很敏锐:【你想说什么?】   黎珀沉默几秒,半真半假道:【有点害怕……虽然检测结果证明我没问题,但是万一它发作有延迟性呢?要是我睡着睡着变成了个怪物,不如上吊算了。】   江誉很快回复:【不会,不要担心。】   在看见这句话的一瞬间,黎珀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也许他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呢,黎珀想。毕竟他上辈子买了几百张彩票,没一张中的,连个五块钱都没有,这辈子不撞点什么大运,属实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黎珀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他又给江誉发了个“晚安”,然后才关掉通讯器,沉沉睡了过去。   可这一觉却不太安稳。   一开始,数道尖锐的摩擦声刮过他的耳膜,机器的轰隆声震耳欲聋,折磨得他头晕目眩,一阵耳鸣。梦里的他被绑在一张白色的床上,浑身颤抖,就像被电流击过一样,疼痛逼得他快要发疯。不仅如此,身上各处还时不时传来针扎般的触感,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注入体内,他恐惧地挣扎,却被束缚带牢牢地绑着,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惶恐无助。那股恐惧深入骨髓,他像是第一次经历,也像是经历了成百上千次。   梦境一转,他又梦到了那只污染物。腥臭的黏液将他口鼻淹没,恶心的肉块蠕动着,爬到他身上,死死地卷着他,快要把他闷到窒息。紫黑色的黏液渗透进他的肌肤,白皙慢慢染上污浊的颜色,精神腔内忽然多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让他崩溃、发狂,最终失去理智。   再一转,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模样变了。那张熟悉的脸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满了肉瘤的脸。那些肉瘤慢慢蠕动着,挤在那张原本漂亮精致的脸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变得丑陋不堪,丑到他甚至想拿小刀剌了自己的脸。梦里的他泪流满面,想捂住脸,不让对面的人看到,却怎么都抬不起手,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着那道黑洞洞的枪口——   在他对面,江誉正一脸厌恶地拿枪指着他,食指即将扣动扳机。   “……!!!”   黎珀猛地惊醒,过于真实的梦境让他心悸不止,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整个人就像被水捞出来一样,衬衫全湿了。   意识到这只是个梦时,黎珀涣散的瞳孔终于聚了焦。他抬起手,想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手背却碰到了一抹灼热——   额头很烫。   他发烧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身体乏力,头脑昏沉,手脚使不上力。黎珀撩起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挂钟,却在看清时间时猛地一顿。   中午十二点。   他居然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自从来到S区后,他就养成了良好的作息。除非前一天熬大夜,否则他第二天都准时七点起床,而且昨天他也没怎么熬夜,给江誉发完消息后就睡了。   没想到这个噩梦持续了十几个小时,黎珀茫然地想。   他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通讯器。点开看了眼。   黎珀本以为里面没有消息,出乎意料,居然有,还都是江誉发来的。   一共三条:   早上六点:【明天跟我出S区一趟。】   早上九点:【还没醒?】   中午十一点:【回话。】   “……”黎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他又缓了缓,才回:【不去了。】   他手提不起劲,打字也很慢。说完后,他刚要解释原因,消息就来了:【怎么了?】   黎珀:【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他才刚盯了光屏一会儿,眼睛就疼得受不了了。既然原因已经解释明白了,他索性扔掉通讯器,躺在床上休息。   躺着躺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是很少生病的,连感冒也很少,更别提大病了。自从来S区之后,他也只生过两场病,奇怪的是,这两场病的严重程度几乎一样,没什么打喷嚏流鼻涕之类的症状,只有发烧和头疼。   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来着?   黎珀记起来了,是从083号建筑群回来之后,他就立刻病了。病的不算严重,但也很难受,还好身边有江誉照顾,有了他的信息素,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想到这里,黎珀轻轻叹了口气。江誉明天就要出去,这次肯定没有他了,得靠自己扛过去。   好在黎珀是个独立的性子,他的多愁善感只维持了一秒,就被别的取代了。他开始细细回想起083号建筑群那次任务,不放过每个细节。   猝然间,他想起什么——   在中心大楼,他与变异种搏斗时,右手食指好像蹭上了一点东西。   当时的他压根没注意,只在后来洗澡时发现指甲盖缺了一块,至于为什么缺的,他没多想,只当不小心磕到了。现在想想,万一那次和这次一样,沾到的都是变异种的分泌物呢?   上次他并没有被感染,只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烧,这次也是。   思及此处,黎珀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刚要细想,空气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开门的声音。   他立刻抬眸一瞥,却在看见来人的瞬间愣住了:“……长官?”   下一秒,他猛地住了嘴。果然,他的声音像上次一样沙哑难听,就跟被砂纸磨了一样,辣耳朵。   在黎珀的注视下,江誉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又病了?”   这问题好心酸,黎珀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就听江誉又问:“是因为我吗?”   “……”说实话,那一瞬间,黎珀是想过让江誉背锅的。既能让对方心疼他,又能让他下次节制一点,为什么不?   但一想起梦里对准他额头的枪口,黎珀就又沉默了。半晌后,他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和你无关。”   江誉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揉了揉他的头。与上次相比,他照顾人明显熟练了许多,在黎珀难受时,他还会适量释放出信息素安抚,堪称耐心又温柔。   黎珀被他照顾的很舒服,虽然身体还是难受,但精神上却很满足。在又一次喂水时,他盯着江誉,忽然提出要求:“我要你像上次那样喂我。”   江誉淡淡蹙眉:“上次?”   下一瞬,他反应过来什么,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黎珀歪了歪头,故意问道:“不可以吗?”   江誉没应,只淡淡地陈述事实:“你下面会疼。”   “……”草。   行吧,他也没那么想亲嘴。   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地渡过了喂水这一阶段。   渐渐地,黎珀困了。他上次就嗜睡,这次也是。可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距离他起床才过去了两个小时。   于是他强忍困意,硬撑着和江誉说话,说的嗓子更哑了。江誉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江誉面前他这么能叭叭,明明面对着别人,他很高冷的。   江誉察觉到黎珀很困,主动出声:“困就睡吧。”   黎珀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行,你明天就走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黎珀嘴一闭,眼前一黑。完了,嘴太快,脑子没追上,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闻言,江誉半晌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黎珀,直到快把黎珀看毛了,才问:“希望我留下?”   这种时候矫情就没必要了,所以黎珀不但没否认,还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那你留下吗?”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誉,自然也没忽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暖意。下一秒,他听到对方开口:   “嗯。” 第146章   也许只有在生病的时候,黎珀才会老实一会儿,可这个“老实”是有限度的,没一会儿,他就慢慢挪到床尾,凑到江誉跟前,和他一起浏览星脑。   江誉:“怎么不睡觉?”   黎珀微阖双眼,声线满是困倦:“没事,还不算太困。”   ……没有丝毫说服力。   江誉没说什么,他任由黎珀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还时不时帮他托一下快要垂下去的脑袋。   眼前的光屏上有一大坨字,枯燥又乏味,黎珀本来就困,盯了几分钟后更困了。这些字就像成精了一样,在他眼前乱晃,他定定地盯着一句话看,一分钟后,他竟然没看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终于,五分钟后,他彻底阖上了眼。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咚——”一下摔进了怀里,江誉垂下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摸摸黎珀的头发,关掉星脑,把他轻轻抱回了床中央。   黎珀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心紧皱,呼吸时急时缓,还频繁翻身,差点滚下床。江誉为他盖上被子,他也不领情,一脚把被子蹬下去,反反复复,像是故意折腾人一样。   虽然江誉没有不耐烦,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替黎珀一次次捡被子。事不过三,第三次后,江誉用被子把黎珀紧紧裹起来,裹成了一个大白蚕蛹。   挣扎不得,动弹不能,黎珀彻底不乐意了。可惜身体不能咕涌,他只能嘴上抗议。   黎珀没醒,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不,比蚊子哼哼还小,根本听不清,更别提引起别人注意了。江誉也没管,他只坐在黎珀身边,一只手搭在卷起来的被子上,另一只手继续操纵光屏,眼底倒映出的是和黎珀刚刚看见的完全不同的画面。   忽然,黎珀不哼哼了。他紧闭着眼,睫毛颤动,额头渐渐渗出冷汗,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苍白。察觉不对劲后,江誉脸色微变,立刻用手背去碰黎珀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高,推测可能是低烧了。思忖几秒,他站起身,准备去白楼给黎珀拿药。   可就在他站起身的下一瞬,衣摆忽然被一只手拽住了。那只手有些湿凉,掌心微微冒汗,正紧紧地抓着他,不让他走。江誉以为黎珀醒了,他侧过头,却发现黎珀眼睛依旧闭着,似乎刚刚只是一个下意识动作。   江誉心下一软,微俯下身,哄着他松手。可黎珀没有半点反应,只牢牢拉着他,嘴里还在嘀咕些什么。凑近些许,他终于听清了那道微弱的声音:“好疼……”   他眉心蹙起,追问:“哪里疼?”   黎珀断断续续道:“……腿,小腿疼……”   小腿疼?   一般来说,小腿疼都是抽筋导致的,或者是有什么外伤,思忖几秒,江誉拧起眉心,解开把黎珀裹成蚕蛹的被子,然后抓住他脚踝,把裤腿往上撩。   谁知,还没等把裤腿撩上去,黎珀就剧烈挣扎起来,他乱踹乱踢,在江誉手碰到他皮肤时动作尤为激烈,仿佛生怕别人看见些什么。见他这幅模样,江誉以为他是害怕,于是停下动作,沉默地直起身,替他盖好被子。   盖完被子后,他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   待黎珀醒来后,房间内空无一人。   他有些茫然地找了一圈,又垂下眼,揉了揉眼睛。待睁开眼睛后,他终于确认了,房间内就是没有人。   江誉去哪儿了?   黎珀大脑还有些混乱,他艰难地移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迈下床。临下床时,他又反手一摸,揣上了通讯器。   脚尖触地的那一刻,小腿处传来尖锐的痛感,疼得他差点站不起身。他一愣,立刻撩起裤腿,看了一下痛感源头,发现那里就是被污染物黏液触碰的地方。   与之前相比,它好像小了。原本有一指长、两指宽,现在却缩水了一半,变得更加不起眼了。   好兆头,黎珀晕乎乎地想。他忍着痛走到浴室,打开门看了眼,江誉不在里面。   又走到卫生间,还是不在。   黎珀彻底怔住了,他盯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困惑地想:   江誉不是说要留下来吗?这才几个小时,他怎么就走了?难道是他故意的,就是想把我哄睡,然后再去干自己的事?   但凡清醒一点,黎珀都不会冒出这种荒诞的想法。他看别人谈恋爱,最讨厌那种黏黏糊糊的相处模式了,就好像世界上没了对方不能活一样,幼稚死了。可如今轮到缺乏安全感的他身上,又忽然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像江誉一样,说不见就不见,好像在把他当猴耍。   黎珀越想越生气,他一巴掌拍上卫生间的门,转身朝外走。   走着走着,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面前的衣柜上。   也许……在这里呢?毕竟这衣柜空间十分宽敞,里面也没几件衣服,藏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黎珀忍着疼走上前,打开柜门,顿时大失所望——   果然不在里面。   失望之下,黎珀蹲下身,盯着衣柜的方向,目光十分空洞。他光着脚,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源源不断的冷意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此刻的他虽然有些傻,但也不纯傻,还是知道要回去的。   可是腿太疼,没了那抹微弱的希望,他怎么都不肯挪步子了。几秒后,他居然一鼓作气挪到柜子里,把里面的衣服垫在身下,十分满意地窝了进去。   最后,嫌外面太亮,打扰他睡觉,他又大手一挥,关上了衣柜门。   ……   江誉一手提着药,一手推开了房门。   可当他瞥向那张单人床时,脚步倏然顿住了——   床上被褥依旧凌乱,可被褥间却没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再环视一圈房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没发现那道影子。   江誉脸色沉了下去,他大步走到隔间前,拉开房门,却见里面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omega跑了。   要是在平常,江誉不会说些什么,但这种时候,他生病又发烧,怎么能乱跑?如果说刚刚江誉的脸色只是微沉,那现在他的脸色可以称得上是冰冷了。   几秒沉默过后,他拿出通讯器,给黎珀打视讯。   忽然,房间内响起了另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   江誉的第一反应是黎珀没带走通讯器,通讯器还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这声音近在咫尺,好像……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通讯器就揣在某件衣服的兜里,那件衣服没被黎珀穿出去。即便如此,江誉也还是走到衣柜前,随手拉开了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几件孤独的衣服。这几件衣服孤零零的,彼此间挨得很远,中间的空隙能塞得进六七件。江誉见过黎珀的衣柜,知道他虽然衣服不多,但也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件。   想到这里,江誉神情一顿,目光缓缓下移。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毛茸茸的头,紧接着,是那张漂亮却苍白的脸,然后……   他看见了一只完完整整的、蜷缩在衣服窝里的omega。   “……”   江誉说不清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的情绪从来没这么复杂过。他沉默地盯着面前的omega,罕见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的omega窝在衣服堆里,双目紧闭,好像又睡着了。他左手抓着江誉给他买的那件带兜帽的衣服,右手握着江誉送给他的白衬衫,至于他自己的衣服,全都被垫在了屁股底下。   通讯器正在他身侧叫唤,光屏还一闪一闪地亮着,冷色的光打在黎珀脸上,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也许是通讯器太吵,过了几秒,黎珀悠悠转醒。他没睁眼,只伸出一只手向外摸索,试图把它关掉。   突如其然地,他的手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眼睛也猝然睁开了。   “……江誉?”   他声音沙哑,眼底也不甚清明,还带着点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的惊惶,像是兔子突然被夹了尾巴一样。   江誉替他关掉通讯器,又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嗯,是我。怎么睡这里?”   “……”黎珀愣住了,他环视周围一圈,仿佛也惊呆了。慢慢地,他眨了下眼,无辜道:“可能……刚起床没见到你,受刺激了?”   默然片刻,江誉伸出手,把黎珀抱了出来。   黎珀安安稳稳地躺到床上,嘴里又被塞了根温度计。塞完后,江誉垂下眸,问他:“怎么不用通讯器联系我?”   黎珀尴尬地挠了挠脸,他含着温度计,含糊不清道:“……忘惹。”   沉默几秒,江誉俯下身,轻轻抱住了他,“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黎珀被他抱在怀里,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什么鬼啊,还藏衣柜里,人家三岁小孩都不稀罕玩儿这个!   就在黎珀脸快红成猴屁股时,他嘴里的温度计被人取下来了。   38度,果然是低烧。   江誉似乎不怎么信,他又把手背搭在黎珀额头上,神情微肃:“脸这么红,应该不止38度。”   黎珀:“……”   他红着脸,一把拍掉了江誉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多了杯水,以及几粒药。这些药里有退烧药,也有感冒药、消炎药,黎珀之前不清楚为什么那次他喝了药之后见效不明显,现在却懂了。可即便知道这些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黎珀还是硬着头皮,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唇间蔓延,黎珀瞬间皱起了脸。杯子里的水被他喝的一干二净,可嘴里还是发苦,不得已,黎珀问江誉:“有糖吗?”   虽然知道答案99%是没有,但黎珀还是抱着那1%的期冀问出了声。就在黎珀想说“没有就算了,我再多喝杯水就好了”之时,江誉忽然把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黎珀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糖?”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珀彻底惊呆了,又问:“你从哪里拿的?还是说特意去买的?不会吧,长官现在怎么这么细心了,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江誉抬眸瞥他一眼,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问人要的。”   “嘶……”黎珀觉得十分新鲜,谁敢信一开始江誉对他爱答不理,他请求对方帮他解个束缚带,江誉都一脸冷漠,看上去十分不情愿。这才几个月,他就贴心地连自己吃药会觉得苦都想到了。   思及此处,黎珀弯起眼睛,揶揄道:“长官,你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下一秒,他手里的糖就又被人拿走了。那人撕开糖纸,将糖块一把塞进他嘴里,淡声道:“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闻言,黎珀“噗嗤”一声笑了。清甜的糖液融化在嘴里,很快便覆盖掉嘴里的苦,那点药味儿瞬间不见了。与此同时,黎珀默默地想,真是奇怪了,明明只有舌头上有味蕾,可是那甜味儿好像直直蔓延到了胃里,又传递到隔壁的心脏上,让他心里也觉得甜甜的。   察觉到江誉在看他,黎珀抬眸一笑。他忽然凑近,想亲江誉一口,却在起身的时候小腿一疼,又直直栽了回去。   脸上的笑意逐渐被痛苦所取代,江誉迅速扶住他,问:“哪里疼?”   黎珀抿起唇,慢慢地摇头:“没什么。”   江誉:“还是小腿?”   闻言,黎珀立刻掀起眼皮:“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意识到他反应太大了,又马上垂下眼,故作无意道:“没什么,就是抽筋了而已,待会儿就好了。”   江誉没说什么,只道:“我帮你拉伸一下。”   “……”黎珀咬了咬唇,眼珠一转,忽然抬起脸,“不,长官,我觉得我另一个地方更需要拉伸一下。”   江誉蹙眉:“哪里?”   “这里。”话音落下,黎珀立刻亲了上去,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   他的舌尖时不时勾过江誉舌尖,又觉得不满足,更往深处探。津液纠缠,他深舔浅吮,把口腔里残存的甜味儿渡进对方嘴里,作为交换,他也把江誉的舌头咬进自己嘴里,细细密密地缠,真正实现了彻底的“拉伸”。   一吻过后,两人皆气息不稳。明明是黎珀先主动的,但他喘得最厉害,甚至还故意把下巴垫在江誉肩上,头靠在他耳边,让他听自己喘。   江誉本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硬是让他弄得波澜起伏,偏偏始作俑者撩完就跑,靠在床头笑的格外狡黠。   不仅如此,他还过分地问:“甜吗?”   江誉瞥他一眼,眼底墨色极深。   “好了好了,不闹了。”黎珀瞬间正色,他知道江誉不会再执着于他的小腿了,于是很放心地开口,“对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出任务?”   江誉不置可否,只道:“先陪你。”   “不不不,”黎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装模作样地拿起药盒看了一眼,道:“我觉得我明天就好了,你还是去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   江誉淡淡拒绝了:“你的事不叫耽误。”   话音落下,黎珀瞬间红了脸。江誉怎么能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这么……的话啊,不看他这表情,还以为他在说情话呢。   轻咳一声,黎珀道:“真的,我明天就好了。你还记得上一次吗?上一次我就是第二天就好了,这次应该也一样。”   见江誉还是无动于衷,黎珀又道:“我体质没你想的那么差,你就信我一次吧。要是我明天没好,我就……我就……”   江誉视线落在他身上,眉梢微挑,似乎想看他能说出什么。   渐渐地,黎珀脸越憋越红,他支支吾吾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磨蹭到江誉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江誉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口”字。但结合着黎珀的表情,他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出七八分。   反应过来后,他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像是一时间被震住了。过了几秒,他脸色才慢慢冷下来,轻声斥道:“不要拿你的身体和这种事混为一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乖乖养病。”   黎珀委屈地歪了歪头:“你不想试试吗?还是怕我咬到……”   话音未落,江誉突然站起身,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我先去接个视讯,你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说完后,他就转过身,朝门口去了。   身后,黎珀很不给面子地问:“可是长官,你通讯器没响啊?还是我听错了?”   闻言,江誉脚步一顿。他没理黎珀,也没做丝毫停留,直接推开门出去了。   待门关上后,黎珀绷不住了,直接笑倒在床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忽然,他小腿一痛,脸又立刻白了。   果然,乐极生悲。   *   第二天,黎珀果然好了。他活蹦乱跳的,身体看上去比谁都健康。昨晚江誉为了照顾他,直接留宿在这里,在休息之前,他甚至还很严肃地警告黎珀不要乱闹,黎珀自然是点点头,乖巧地答应了。   今早,趁着江誉去洗漱,黎珀撩开裤腿,看了眼小腿肚的位置。   果然,污染物黏液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的皮肤。黎珀满意地看了眼,顿时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誉出来了,黎珀一伸腿,主动给他看:“长官你看,我的腿不疼了。”   江誉瞥了眼那白花花的小腿,没说什么,只帮他把裤腿撩了下来。   等两人喝完营养液之后,黎珀问江誉:“那你待会儿是不是要出任务呀?”   江誉点头:“你病刚好,先留在S区。”   岂料黎珀不答应:“不要,我突然想去外面玩一趟,你能给我开个后门,让我在不执行任务的情况下出去吗?”   江誉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冷淡拒绝了:“不行。”   黎珀有些不高兴:“为什么啊,我病才刚好,你连这个都不能满足我吗?”   江誉不置可否:“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   黎珀这次态度却很强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江誉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问:“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么?”   黎珀也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想去,这还不算是理由吗?”   良久后,江誉妥协:“我带你去。”   黎珀一噎,试探性地问:“……那我想一个人逛逛,这也可以吗?”   “可以。”   话音落下,黎珀眼前一亮,立刻扑上去,在江誉脸侧亲了一口:“长官真好。”   江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收拾。”   “等我十分钟!”   *   人类基地上城区。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这处住宅,黎珀十分感慨。上次刚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抹好闻的木质香气,这次一来,却是清冷的玫瑰香。坦诚讲,这味道还挺好闻的,不愧它那么贵。   江誉好像很忙,才刚坐下没五分钟就要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黎珀不要乱跑,有事通讯器找他。黎珀哭笑不得,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在江誉眼里他似乎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需要被家长保护那种。   他都不敢想象,当江誉知道他们实际上只差三岁时,对方会是什么表情。不过应该也没什么表情,毕竟性格摆在那里,不管他多少岁,江誉对他的态度都不会变。   就在江誉出门后,黎珀也穿上了那套戴兜帽的衣服,悄悄出去了。   他直奔下城区而去。   档案记载,十五年前的迎光福利院一共收养了299位孤儿,99位下落不明,200位还有跟踪记录。黎珀当初用星脑扫描下来,等传给江誉后原片就被他彻底销毁了。但星脑里的被彻底销毁了,黎珀脑子里的却没有。   那200位有记录的人里,189位跻身于上城区,彻底成为了上城区的“富人”,而剩下11位,则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了下城区,命运绕了个圈,最终返回了原点。   幸亏迎光福利院追踪档案里记载着那11位孤儿的去向,否则黎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看过江誉给他的档案后,他本以为能在机器中搜索出他的名字那件事是巧合,可当他被污染物黏液触及到后还没感染,他顿时又不确定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江誉看见他小腿上污染物留下的痕迹……   黎珀知道,江誉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污染物是他的底线,是他留在S区五年的理由,是他不惜透支身体,也要消灭的存在。毫无疑问,他绝对是恨极了污染物的,如果发现自己身上有被污染物感染的痕迹,他会怎么办?   黎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会毫不犹豫的解决掉自己。当初在黑塔,他问了那个问题好几遍,江誉根本不予理睬,甚至在最后,还用那种方法逼他忘掉那个问题。   那绝对不仅是觉得这句话不吉利的缘故,更是江誉从心底反感这个问题,甚至反感到连听都听不得的地步。这么坚决的态度,黎珀怎么可能希冀于他得知他可能被污染,从而放过自己?   不可能的。江誉虽然喜欢他,但那喜欢根本抵不过五年来对污染物的厌恶,顶多让他犹豫几秒,然后决绝地举起那把枪——   就像是梦中的那样。   那场梦没有结局,但现实总会有结局。   要是黎珀不怕死还好,但关键就在于,他无法漠视自己的死亡。他很怕死,很怕很怕。要是为了民族大义英勇赴死就算了,还能得到些荣光,但因为被污染物污染……恕他实在接受不了。   所以,他不能告诉江誉,也不能让江誉发现。   至于他为什么不会被感染……   黎珀眯起眼,迎着阳光,开始仔细回忆那11名孤儿各自的工作和家庭住址。   根据档案记载,有两名孤儿现今在花柳会馆中工作,六名孤儿工作不定,三名孤儿无工作。至于他们的住址,有五名孤儿居住在垃耳角,剩下的则分散地分布在下城区各处。   黎珀决定先去垃耳角。第一站,先去在花柳会馆中工作的孤儿1号的家。   垃耳角还是上次黎珀来时的垃耳角。肮脏又贫瘠,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臭味,黎珀一闻就有些受不了。但看那些居民的表情,仿佛完全不在意一样,该卖什么的卖什么,该买什么的买什么,他们身边往往都跟着一个小孩子,大概率是beta或者alpha。毕竟omega在他们眼里娇气又干不了活,生下来就是要卖给上城区的有钱人的。   黎珀没耽搁,循着记忆中的地点,来到了一处危房前。   说是“危房”,真不夸张,连门都破破烂烂的,呈半敞着的状态,应该是坏了,关不上了。再看窗子,也是漏风的,不过窗子倒是严严实实的关着,没留一道缝。   黎珀走上前,刚准备敲门,却忽然听到了什么,瞬间僵住了。   只见里面传来一阵“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高昂且响亮,像公鸡打鸣般尖锐。   伴随着高昂叫.床声的,是一道卖力的低吼。   可这低吼没持续几秒就结束了。快到黎珀才刚反应过来,马上准备走,他就戛然而止了。低吼结束的一瞬间,黎珀头皮一麻,拉低兜帽就要走。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门内就风风火火地闯出来一个人,从他身边大步迈过去了。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叫住了他:“那边那个,怎么走了呀?我技术很好的,要不要来试试?”   黎珀:“……”   他尴尬且僵硬地转过身:“不是,我不干这个,我想打听一件事。”   那人是个beta,见他这么说,忽然笑了。他很自来熟地走到他身边,手指一抬,作势要搭上他肩膀:“你声音真好听,这样,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黎珀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淡定道:“我真的是来打听事情的,我可以给报酬。”   “哦?”男人疑惑地歪了歪头,“说吧,你想打听什么?”   顿了顿,他又侧过身,热情地邀请:“进来说吧,外面风大,不好说话。”   “……”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一想到里面啥都没有,只有张床,床上还沾着不明液体的画面,黎珀就满脸的抗拒。最终,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不用了,就在这儿说吧。我想打听的就是,你对迎光福利院还有印象吗?和你同一时期的孩子,你还有多少了解?”   “迎光福利院?”男人皱起了眉,“这谁还记得啊?我从小到大待过那么多福利院,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个。”   黎珀追问:“你待过很多福利院?那你为什么要从迎光福利院离开呢?”   话音落下,男人表情忽然变得嫌恶:“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院长猥亵我们啊,妈的,要不是被他强.奸,我能堕落到这个地步?上城区的福利院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才不会白白养着你,就指望着从你身上吸血呢!”   语气激烈地说完后,男人忽然表情一顿,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是福利院派来的人吧?”   闻言,黎珀赶紧摆摆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不是不是,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哪家福利院好,我准备把我弟弟送过去。”   “唉……”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弟弟是个omega的话,赶紧卖了吧,与其让那些禽兽糟蹋,还不如卖了赚一笔钱呢。也就alpha能好点,不会被他们猥亵,毕竟这是他们撑门面用的,也不敢。”   “好,谢谢你。还有,那些与你同一年进来的孩子……”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神情不耐地打断了他:“你不是为你弟弟打听福利院吗?我把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问这些多余的做什么?”   黎珀:“……那你的账户是多少?我给你报酬。”   男人听后,上下打量了黎珀一眼,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不要报酬行不行?我想要你陪我睡一觉。小弟弟还没破.处吧?我可以帮你哦,反正来都来了~”   论道行,黎珀是绝对比不过面前这位身经百战的男人的,先不提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他没有,也绝对不可能对这个男人产生兴趣,因为……   “不好意思,我们撞号了。”   男人:“……”   他匪夷所思地瞪了黎珀一眼,然后立刻转身进门,“砰——”一声把门摔上,摔得震天响。黎珀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在门没关紧前的怒骂:“神经病,居然还真是来打听事情的啊!”   “……”   原地,黎珀盯着那扇门,摸了摸鼻子。   原来这扇门没坏啊,居然是故意让人听见他叫.床声的吗……   还有,他还没给报酬呢。   01号,铩羽而归。   不仅如此,黎珀还对02号产生了抗拒心理——无他,这位也在花柳会馆工作罢了。   想了想,黎珀还是决定跳过02号,朝着03号的住址走去。   因为有了经验,路上,黎珀还给自己编了一套新身份,并且还去了一趟黑市,把通讯器里的钱换成了真的握在手里的星币,防止暴露行踪。   03号工作自由,所谓工作自由的意思就是,他是个摆地摊的。每每走在垃耳角的街道上,路边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吆喝着买东西的人,他即将要去拜访的,也许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不一会儿,黎珀就站在了一栋房子前。这房子虽然破旧程度和01号不相上下,但门却是严严实实地关着的,看到这一幕时,黎珀心底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故意的啊……   想完后,他走上前,敲了敲房门。   几秒后,门开了,里面探出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女人手里还捏着块啃了一半的粗糠饼,好像正在吃饭。见黎珀站在门口,她语气温和地问:“来找谁?”   黎珀放轻声音,真诚道:“我是迎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想对您做下回访,希望您能配合……”   还没等说完,黎珀就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女人的神态变了。   她脸上的温柔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防备和厌恶,她举起手中那块粗糠饼,狠狠朝黎珀砸去,一边砸一边吼:“狗日的福利院,给我滚!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来找我,我看你这是活腻了,滚!!!”   黎珀一怔,动作比脑子快,先一步躲过了那块饼的攻击。女人见没打中他,骂得更凶了,各种粗鄙的词汇一个个往外蹦,和刚刚温柔大方的女人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女人情绪越来越激动,黎珀见势不妙,赶忙溜了。他本以为借用迎光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身份,能让他们说实话,再套上上城区的壳子,也许会让这些人忌惮一些,没想到这女人对迎光福利院的厌恶居然到了不惜得罪这些人的地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珀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到了04号家门口。他走上前去敲门,发现对方并不在家,开门的是个慈祥的老奶奶。   老奶奶耳背,听不清黎珀说话,黎珀只能摆摆手,疯狂比划手势,示意他敲错门了。比划一通后,老奶奶终于懂了,她点点头,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看来,作为自由职业者的04号现在还没收摊儿,只能作罢。   终于到了垃耳角最后一个孤儿,也就是05号,他没有职业,是一名无业游民。在下城区,无业游民要想活下去,只有两种途径——乞讨或者是偷窃。   但是在下城区,乞讨是最没出路的,别人都填不饱肚子,凭啥要把多余的粮食给你?除非运气好,长的也看得过去,还有可能遇到饥.渴的居民愿意把人带走过夜,再在第二天扔个馍馍给他,否则基本上就是饿死的命。   所以05号大概率是个扒手,黎珀想。   很快,05号的家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那人络腮胡,眯眯眼,大光头,一看就一副奸相。瞥见黎珀站在门前,他眼睛快眯成了一道缝儿,一边眯一边警惕地问:“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儿?”   黎珀没被这三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他清清嗓子,慢斯条理地回答:“我是S区作战员,得知你曾经在迎光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来找你了解一些迎光福利院的情况,不知你方便么?”   果然,一听到黎珀是S区作战员,男人眼底就浮现出了些许忌惮。但他没松口,只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忘光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这里不方便!”   说完后,他握着门扉的手一紧,作势要关门。黎珀见状,连忙道:“我们不白耽误你时间,会付报酬的!”   下一秒,男人关门的手一顿。但他好像在顾虑着什么,就算黎珀说要给报酬,他也迟迟没答应。   按理说,能缺钱缺到去做扒手,那这人必然已经十分穷困潦倒了。这时候拿钱利诱,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能成功,究竟是什么,让他在迎光福利院的情报和真金白银之间犹豫呢?   纠结许久,男人终于狠下心:“算了,我无可奉告!”   他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一般,连看都不看黎珀一眼,立刻就要关上门。   ……看来是没戏了啊,黎珀轻叹。   可就在门彻底掩上的前一刻,一个小脑袋忽然拍开门,从门缝里冒出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大哥哥!”   黎珀:“……?”   男人:“……???”   喊完后,男孩硬是掰开男人的手,从门里跑出来,一路蹦到黎珀跟前:“大哥哥,你怎么来啦?你是来找我玩的吗?还是……”   忽然,男孩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等等大哥哥,你该不会是抓我爹去坐牢的吧?求求大哥哥不要抓我爹,我不想饿死,呜呜……”   男人:“……………”   他脸色黑成了锅底,一脸阴沉地走过来,抬手就给了男孩一个巴掌:“不争气的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孩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爹,上次就是这个大哥哥抓住的我,要不是大哥哥心软,我就被抓去坐牢啦!还有你,我求他饶过你,他就饶过了,否则你也得进去蹲大牢!”   “居然敢咒你老子,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闻言,男人气急败坏地抬起手,作势要打。   “停停停!”黎珀一把拉过男孩,将人护在身后。男孩喜滋滋地被黎珀护着,还偷偷探出头,冲他爹吐舌头。   男人:“………………”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黎珀笑眯眯地开口,“有报酬哦。”   男人表情阴沉地盯着他,沉默了良久。   最终,他打开门,粗声粗气道:“进来吧。” 第147章   正值饭点,黎珀刚一进门,男孩就塞给了他一半馍馍。这馍馍黑黄相间,表皮还有一层黑斑,看上去像是发霉了。不仅如此,它还梆硬,握在手里像拿了一块砖,抡下去能砸死人那种。   黎珀盯着那半块馍馍,陷入了沉思。   哪成想,男孩的动作被他爹发现了,男人破口大骂:“胳膊肘净往外伸,饿死你个不孝子!天天长着张嘴吃白饭,等用着你了,一个子儿都偷不着,能指望着你干啥?吃里扒外的东西!”   男孩像是被他爹骂习惯了,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只睁着双黑色的大眼睛望向黎珀。黎珀没说什么,只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然后俯下身,把馍馍塞回男孩手里。塞完后,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撕开包装递给男孩:“尝尝这个。”   男人被他这眼刀瞥的不敢吱声,一屁股坐在床上,闷闷地生着气。男孩却十分高兴,他从黎珀手里接过饼干,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啃完后,他眼睛瞬间亮了,滴溜溜的,像只嘴里塞满松果的仓鼠:“哇,大哥哥,这是什么,好好吃!”   还没等黎珀开口,男人就又来煞风景了:“谁的东西都敢吃,也不怕毒死你个小兔崽子。”   男孩原本小口小口地啃着,闻言,忽然把剩下的饼干三两下全塞进了嘴里,一边塞一边道:“我看你吃得倒挺香的,怎么没见把你毒死!”   黎珀:“……”没看出来,这小孩还挺会反讽。   男人:“………………”   他一把抄起皮带:“败家玩意儿,给我滚过来!”   “够了,”黎珀侧过身,挡住男人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他,“该谈正事了。”   男人就会窝里横,一对上黎珀,瞬间就怂了:“行吧,你想问什么?”   黎珀:“你在迎光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为什么之后没留在上城区,选择回到了这里?”   话音落下,黎珀敏锐地察觉到男人的情绪变了。之前虽然被他儿子气得够呛,但面色总归是平静的,不像现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底像是压抑着怒火。   他不仅没第一时间回答黎珀的问题,反而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说你是S区的,那为什么S区要来调查迎光福利院的事?”   黎珀对答如流:“人类基地高层发现迎光福利院存在虐待、猥亵儿童等行为,委托S区进行调查,有问题吗?”   反正大部分人只知道S区的存在,并不知道S区是干什么的,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待黎珀说完后,男人视线里的防备果然松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愤怒:“何止!他们那群畜生,不仅虐待儿童,还贩卖人口!我都……我都看见了,那群没心肝的东西,草菅人命!”   黎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你看见了什么?”   男人呼吸急促起伏,声音隐隐激动:“我看见了……看见了福利院院长在大半夜把一群孩子送上了车,里面还有我最好的朋友。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院长骗我们说那些孩子都被送到了另一家福利院,可等成年之后,我去那家福利院工作,发现当年福利院根本没接收这帮孩子!你说,这不是拐卖是什么,如果不是拐卖,院长为什么要撒谎?!”   话音落下,黎珀微微皱眉:“你当初才几岁?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如果我没记错,福利院的孩子都在五岁上下,很少有超过七岁的儿童。”   “你是在质疑我吗?”男人轻嗤一声,冷笑道,“任谁经历过那种事,都不会印象不深刻吧?”   沉默几秒,黎珀问出了他一直好奇的问题:“……既然你年龄没造假,那为什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十五年前的那批孤儿,到现在年龄应该在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就算面前这个男人二十二岁,也不该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啊。   黎珀的话刚问出口,就听男人高声喊:“星币,出去!”   ……星币?   黎珀的脑子还没转过弯,耳边就听见了一道“蹬蹬蹬”的脚步声,一回头,居然是男孩跑出去了。   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男人才收回视线,粗声道:“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星币本来就不是我的孩子。”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嘲讽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我教坏了一个这么大点的孩子,吃吃不好,穿穿不暖,整天灰头土脸的,还养了一身坏毛病。可现实呢?如果我不让他去偷,他压根活不下去!与其把他送到福利院,被人贩子拐走,还不如教给他一身本事,省得哪一天我没了,他饿不死。”   听男人说了一堆,黎珀心情有些复杂。沉默许久,他淡声开口:“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也没有资格看不起你。”   闻言,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道轻哼:“说得好听,实际上还不是嫌弃我们。在你们上城区人眼里,下城区的人命比草都贱。”   虽然黎珀不是这样的,但他无法反驳,只能道:“那除了贩卖人口,你还知道迎光福利院有哪些罪行吗?”   “那当然。”男人像是憋久了,一股脑把他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院长那个狗逼,无恶不作,连孩子都不放过!除了最开始被送走的那群孩子,剩下的孩子中,几乎每个omega和beta都遭受了他的猥亵,甚至有些长得漂亮的omega还会被他强.奸,那些孩子都那么小,他怎么忍心啊?!就连我,也是过去了很久,才知道他当时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黎珀耐心听着,直到他说完:“你说你最好的朋友被带走了,那他被带走前有什么征兆么?”   话音落下,男人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考。良久后,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征兆。我只记得福利院有个入院体检,每个孩子都要做。那个体检可疼了,我们每人都被抽了一大管血,有个omega当场就晕过去了。体检完大概半个月后吧,我大晚上出来上厕所,一不小心目睹了院长把孩子送走的过程,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我朋友最后一眼……”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当年福利院一共收养了三百个孤儿,有个孤儿长得特别可爱,大眼睛长睫毛,我们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其中最喜欢他的就是院长了,几乎每天都来看他。可是那晚之后,他也不见了,院长为此还阴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兽.欲没得到满足吧。也不知道对那个孩子来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黎珀完全没听见后面的话,他只听到了前半句:“三百?”   男人点了点头:“对啊,三百。我当时是不知道的,等我长大了些,知道院长在做什么之后,才动用手里的资源查了下。查完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迅速辞掉了当时的工作,然后就来到了下城区,捡到了星币。”   意识到可能有线索,黎珀眼前一亮:“你还查到了些什么?”   岂料他才刚说完,男人就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这是另外的价钱。”   “好说好说,”黎珀单手插兜,迅速地捞出一把星币,十分豪气地拍到了桌子上,“这些,够么?”   星币清脆地敲在桌子上,一时间房间里满是丁零当啷的声音。男人缓缓垂下头,眼睛都直了,声音也从一开始的粗粝变成了如今的唯唯诺诺:“这……这些都是我的?”   这一把星币至少有一百枚,能买二十斤细糠,三十斤粗糠,够他们两口吃上好一阵子了。   黎珀轻笑一声:“对,只要你肯告诉我,这些就都是你的。”   许久之后,男人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从那些星币上离开。他“蹭”一声站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用一只生满了锈的钥匙打开了它。   木箱里东西很少,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居然是一摞泛了黄的纸。男人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摞纸,转身递给黎珀:“这就是我查到的所有内容,不多,你将就着看。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看完后不准把它说出去,也不准拷贝,更不能带走。如果这份东西流出去,那他们很快就能找上我,到时候我也就不用活了。”   “我知道。”黎珀认真地保证。   终于,那摞纸放到了他的手上。   一共十几张薄薄的黄纸,却密密麻麻地记载了三百名孤儿的信息,甚至还标记了血型。   【001:卡尔,alpha,四岁,A型血】   【002:百利莱,omega,三岁,B型血】   【003:齐玉,beta,五岁,AB型血】   ……   【298:宿善,beta,六岁,O型血】   【299:柯多,beta,四岁,B型血】   慢慢地,黎珀翻到了299号。指尖捻起一角,他刚要掀开,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预感——不,或许可以称之为直觉。心跳不自觉加速,他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脆弱泛黄的纸页瞬间被弄出一道褶皱。   一旁,男人诶呦一声:“你轻点儿,这纸很脆的,都放了好几年啦!”   黎珀没理他,只垂下眼,慢慢把那页翻了过去。   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300:黎珀,omega,三岁,O型血】   “……”   那几张纸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黎珀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正拿着那几张纸在他眼前扇风:“你咋了,傻了?连个纸都拿不稳,omega的力气都没你这么小。”   黎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这些信息是从哪里查到的?保真吗?”   “保真啊,当然保真。”见黎珀不信任自己,男人眼底浮上一层被质疑的羞恼,“我那时候还没当扒手呢,你别把我想太坏了。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突然来找我,还能提前伪造出一份假的来诓你不成?”   突然,男人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等等,该不会是你不想给钱,所以故意说我这消息是假的吧?你想白嫖?”   男人嗓门大,声音也粗,吵得黎珀脑仁疼。他本来在想事情,硬是被打乱了,不堪其扰下,他右手插进兜里,又掏出一把星币拍在桌子上,冷冷道:“给我闭嘴。”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个一声不敢吭的王八。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袋子,正趁黎珀没注意,悄悄把桌子上的星币拢到袋子里。   下一秒,成堆的星币上盖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你从哪里弄的这些资料,还有么?”   和刚才相比,黎珀眼神明显冷了许多。男人不敢惹他,更不敢惹到手的星币,只能老老实实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之后去另一家福利院工作,另一家福利院和迎光福利院有合作,但规模小,人手也少,经常是哪里缺人我补哪里。有一次福利院规整档案,发现有一年资料缺了份,院长让我找迎光福利院管理档案的人要,我就以工作借口,顺便要了我那年的。”   喘了口气,男人又接着道:“刚刚那一摞纸里,有一百个孩子后面被单独标记了,那些被单独标记的,就是被院长送走的孩子。而我查过我工作那家福利院当年的档案,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一百个孩子,一个都没有!”   是的,黎珀也注意到了。注意到的缘由并不是他看得多么仔细,而是他名字后面就浅浅地标着一个。   见黎珀有些怔愣,男人又道:“上城区那些富人没一个好东西,人家有钱又有权,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善心来救济我们这些穷人?我是个alpha,命比较好,但那些omega和beta就不一样了,不过他们大部分都选择忍气吞声,屈服于钱和权,留在了上城区,和他们狼狈为奸。但我不一样,我觉得恶心,我宁愿去偷人钱,也不愿去要人命!”   “……”有点觉悟,但是不多。   黎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垂下眼,盯着男人手里那摞纸发呆。男人见他这幅表情,倒有些好奇了:“你倒是和那些富人不一样,还挺有同情心的,我本来还在想你是不是来套我话的,现在看是我想多了。”   见黎珀没有任何反应,男人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想了想,他大声唤道:“星币!”   男孩“蹬蹬蹬”跑到黎珀跟前:“哥哥怎么啦?”   闻言,男人立刻翻了个大白眼。但他没说什么,仿佛他本来就是想把星币叫来陪黎珀的。   黎珀其实只是在想事情,可惜又被打断了。听见星币叫他,他俯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递给他几袋压缩饼干:“我今天就带了这些,都给你。”   星币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比货真价实的星币都闪:“真的吗?谢谢哥哥!!!”   男人见了,轻嗤一声:“没出息。”   男孩对此充耳不闻,他只转过身,几步走到男人跟前,把其中一包压缩饼干塞给了他:“爹,这些够我们吃几天了,这几天我们就不要出去偷东西了,好不好?”   男人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他盯着星币看了一会儿,最终长叹一声,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傻孩子。”   黎珀默默地看着,最终侧过身,准备出去。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秒,屋里的男人出声了:“我不好评价S区,但人类基地管理层绝对不像你想得那么干净。我在福利院待了那么久,虽然大事不知道,但小事总是知道一些的,院长既然敢拐卖那么多儿童,就说明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而那个人,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黎珀脚步一顿,紧接着,他就跟没听见一样,抬脚走出了房门。   本来还得跟六名孤儿打听情况,但经过这一茬,黎珀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黎珀,omega,三岁,O型血】   但凡有一个对不上,也许还能是巧合,但这四项都对上了,这让他怎么说服自己这是个巧合?   十五年前,他刚好三岁,被迎光福利院院长送走,难道就是送给了污沙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活了下来?据江誉说,十年前S区销毁了污沙会的实验基地,所有的实验体都在那场战争中死亡,只有一个实验体除外——而那个实验体,现今生死不明。   不会那么巧吧……   黎珀慢吞吞地想着,感觉脑子都成了浆糊。他登上升降梯,一步步朝江誉的住宅走去,却在即将到达的那瞬间犹豫了。   下一秒,他转过身,往主城区走——他要去买糖。   可就在黎珀付钱的时候,他愣住了:“什么?上次不是还200星币吗?”   老板瞅着他,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涨价了不行啊?最近人类基地能源供应越来越紧张了,我们这些做买卖的,成本也是要上升的呀!你别看你手里的只是一小包糖,实际上它的工序可多着嘞!为了吃得上饭,我们就只能提高一点成本,我们亏一点,顾客亏一点,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嘛!”   黎珀:“……”   他放下手里的那包糖,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多少钱?”   老板:“……两百星币。”   黎珀:“好,就这个了。”   他付完款,等着老板打包,却发现老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等他干些什么。   黎珀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沉默良久,老板开口,“年轻人,你再低头看一眼你给我转了多少钱。”   黎珀一看通讯器:20星币。   “……不好意思眼花了,马上补齐。”   打包的时候,老板表情一言难尽,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上城区还有这种穷人。黎珀也不在意,他撕开纸包,拿了一块炫嘴里,忽然察觉到这是一块泡泡糖。   不由自主地,黎珀想起了他第一次在黑市吃糖的经历。那糖糖精味很重,是黎珀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糖,可那块糖对当时的黎珀来说,味道很陌生,似乎他的味蕾从没尝过这些。   既然原主是被从小捧在手心里的omega,那为什么他对糖的味道如此陌生呢?他又没有蛀牙,身体也很健康,从哪个角度看没吃过糖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黎珀一直觉得,原主留下来的记忆很模糊,他第一次亲自登上上城区时,也只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生疏。就连他当初在江誉桌子上看见那幅地图,第一感觉也是:这是哪里?我记忆里真的有这些吗?等他把地图仔仔细细地看完、印在脑子里后,他才勉勉强强地承认,哦,应该是有的,只不过我忘了。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和江誉调侃他忘性大,过去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可现在,现实啪啪打脸。   要是在之前,黎珀是完全不信一个人的记忆会被篡改的,可鱼三的例子硬生生告诉他,一个人的记忆是会被所谓的科技抹掉的。既然能抹掉,那是不是也能篡改?   如果不是他忘性大,而是他本身就不具备这些记忆呢?   如果他脑子里的记忆都是假的,那他被人收养、被送到S区避险,是不是也都是假的?   他真的有所谓的“义父”吗?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抚养了他十八年,会在他进S区之后不闻不问,甚至连他被人欺负了都不出手吗?   荆伦给他的理由是忙,他到底是忙,还是真的不在意呢?   又或者,压根没有这个所谓的人呢?   黎珀脑子里越来越乱,乱到要爆炸了。他头也越来越疼,不得不放弃一切思考,让大脑休息一会儿。等他终于缓过来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门前——他又回到了江誉的住宅。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誉了。那份档案是江誉给他的,档案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简直像被人特意掩盖过一样。江誉警戒心那么重,如果有一个omega闯入了他的生活,他会什么都不查,只从行政官那里拿来档案看一眼吗?   如果他查了,以他的手段,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一提到跟江誉有关的事,黎珀的思维就跟野马脱缰一样,彻底刹不住闸了。理性告诉他,要防备所有人,包括江誉。可感性又说,他喜欢江誉,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尤其是这种触及底线的事。   黎珀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才走上前识别身份。   “滴——”身份验证通过,大门已开。   他走到玄关换鞋,本来以为家里没人,没想到等他抬头一看,江誉正坐在沙发上,侧对着他,问道:“怎么玩到这么晚?”   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要是在昨天,黎珀肯定会扑上去,让他抱住自己,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说,连开口都不愿意。   就这样,他沉默地走到江誉身边,坐了下来。   江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怎么了,玩得不开心?”   黎珀摇摇头,终于开口:“没有,别问了。”   等他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就又沉默下来,一时间谁都没开口。房间很安静,身边人也没有动作,安静到就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往常黎珀不喜欢这么安静,总会率先打破它,面对江誉,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没话说也无所谓,还有许多少儿不宜的事情可以做,他总不会觉得无聊。可现在,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可黎珀就是觉得哪里变了。   他性格其实很挑剔,也很自私,自私到只准别人全身全意地喜欢他,不能掺一点点杂质。如果是朋友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他会一笑而过,不动声色地远离。   但如果是喜欢的人,他就会很难受,跟被一千根针扎了一样,不仅如此,他还做不到远离。   江誉察觉到了黎珀的冷淡,但他没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等他愿意说了,他再耐心倾听。这半小时里,他什么都没干,只陪着黎珀,但到最后,等来的却只有一句:“我先回房休息了。”   江誉微微蹙眉,拦住了他。   黎珀侧过眸,盯着他被拽住的袖口:“长官,还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   沉默半晌,黎珀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再说吧。”   说完后,他站起身,朝着次卧走去。   ——发情期那七天,他都是睡在主卧里的。   次卧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黎珀心下烦躁,其实很想摔门,但顾及到江誉在场,他还是收敛着没发作。等门关严实后,他脸色立刻沉下来,眉间是散不开的阴翳。   算了,睡觉!   *   黎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饥肠辘辘的,就早上喝了袋营养液,再没别的了。本来他中午想吃压缩饼干,但见星币太可怜,就全给他了,回来之后就吃了块糖,再没了。   要是糖能顶饿就好了,黎珀郁闷地想。   他包里已经没什么能吃的了,也许客厅还有点吃的。这么想着,黎珀站起身,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漆黑一片,黎珀把灯打开,几步走到茶几前,垂眸看了眼——大失所望,里面啥都没有。   至于厨房,就更不用想了,江誉家的厨房就是摆设,从没见他用过一次。   ……要去主卧里问江誉要点吃的吗?   黎珀很纠结,他甚至在想能不能喝个水饱,这样顶多就是多上几次厕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想,黎珀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可笑。   明明以他和江誉之间的关系,别说要个东西吃了,就连直接跟他说“我要吃你”都不过分,可他现在却偏偏钻进了牛角尖,硬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去怀疑人家,多可笑。   忽然,黎珀释怀了。他几步走到主卧前,却在敲门的前一秒顿住了。   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毕竟以黎珀的性格,在事情没尘埃落定前,他是绝不会再陷进去的。   算了,无所谓了。   被这一插曲影响,黎珀居然忘记敲门,直接推开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脸色骤变。   房间里,alpha信息素横冲直撞,满屋子都是江誉信息素的味道。这股信息素极为凌厉强势,和黎珀以往接触到的温和清冽的信息素截然不同。   在黎珀印象里,江誉的信息素一共失控了两次,这是第三次。按理说有黎珀在身边,两人又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江誉信息素就算还会失控,应该也会温和一些才对,可眼前的信息素失控得居然比前两次更厉害,几乎是黎珀刚进来,它就气势汹汹地包裹住他,残忍又毫不留情地给他施压。   之前黎珀的精神力不够稳定,所以会被江誉的攻击信息素伤到,但现在不会了,只会让他有一点点不适感。黎珀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走上前,去握江誉的手。   江誉坐在床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忽略满屋子乱窜的信息素,只看脸的话,或许会以为他没什么事。但黎珀知道,他一定在忍。   江誉的手很冰,黎珀刚握上去,就被冰得一颤,但他没放开,只更用力地握住,一边握着一边释放信息素安抚:“怎么回事?你去干什么了?”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意识到什么:房间里除了江誉的信息素之外,还有另一种味道,那就是——   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很淡,黎珀得仔细闻才能闻到。他第一反应是江誉受伤了,急忙松开一只手,去脱他的衣服,查看他哪里有伤口。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江誉反握住了。不知何时,那股乱窜的攻击性信息素已经被收敛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股淡淡的冷香。但这也就导致房间内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黎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不是在睡觉么?”江誉制住他的动作,淡淡地问。   他声线比寻常低沉些,听着更有磁性了。但黎珀没心情听,他一把挥开江誉的手,去脱他的衣服:“我又不是猪,都多少小时了,也该醒了。”   这次,江誉没阻止他,只故意问:“这么着急?”   黎珀气笑了,他冷冷地瞥了江誉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嗯,我着急,着急把你给吃了,行不行?”   江誉:“……”   就在他沉默之际,黎珀也成功扒掉了他的衣服。好在他身上并没什么伤口,黎珀拿起衣服闻了闻,血腥味是从衣服上传过来的。但这并不保险,想了想,黎珀又继续往下,去解他的皮带。   江誉终于不淡定了,他一把摁住黎珀的手:“别乱动。”   黎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要看你受没受伤。”   “没。”这次,江誉倒回得很快。   江誉说话时,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看他撒没撒慌。见他表情不变,才道:“行吧,那你还难受吗?”   “不了。”   话音落下,黎珀立刻眯起眼,一字一句道:“你果然在撒谎。”   说着,他又要去扒江誉的裤子。他解过好多次江誉的皮带,早就轻车熟路了,可这次居然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解开。   他原本怀疑江誉换了一款新的皮带,所以才不熟悉,可后来却发现,是他的手在抖。   ……等等,手在抖?   江誉显然也发现了,他把黎珀拉起来,抱到腿上,重复道:“我没受伤。”   黎珀不信:“那你今晚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停顿一秒,江誉才道:“你回卧室之后。”   黎珀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知道他睡了很久,也看出来江誉才刚回来,他出去的时间这么长,如果一直都在外面消耗精神力的话,不失控才怪。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变得十分生气:“你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吗?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要自己硬扛过去?你有想过你不告诉我,被我突然发现后,我会多生气吗?你都没考虑过我。”   黎珀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他直接站起身,想从江誉腿上起来:“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走就是了,你自己忍着吧。”   可还没等他屁股离开江誉的腿,就又被人拽回去了。江誉搂着他,难得主动一次:“别走。”   黎珀板着脸,严肃道;“那你下次不能这样了。如果被我发现,我们就不要继续了。”   江誉本来还面无波澜地听着,可听到后半句,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江誉没说什么,但黎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眼眸微眯,狐疑道:“……你什么表情?难道之前你还有事瞒着我?”   他原本平息下去的怒意又燃起来了,他一把推开江誉,却猝不及防地按在了那两点上——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江誉上半身是没穿衣服的。   江誉:“……”   黎珀:“……”   死寂般的一分钟。黎珀慢慢地缩回手,江誉沉默地把衣服穿上。穿完后,他揽着黎珀的腰,轻声哄:“没有,就这一次。”   “那为什么会发生这一次?”黎珀不依不饶。   “看你不高兴,我就没打扰你。”   黎珀无言以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沉默许久,他问江誉:“你会做对我不利的事吗?”   江誉回答的很干脆:“不会。”   黎珀又问:“那以后会吗?”   江誉:“不会。”   黎珀三问:“如果这件事触及到了你的底线呢?”   闻言,江誉神情一顿:“你指的是找别的alpha?”   虽然黎珀完全没想到那个方面,但既然江誉这么问了,他又存着故意气他的心思,于是顺水推舟地点点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会怎么办?”   江誉的视线一寸寸变得危险,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黎珀,缓缓道:“我会现在就永久标记你。”   黎珀:“……”   他知道江誉没在开玩笑,因为现在他的手就放在他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极具威慑力。他不敢再闹,赶紧摇摇头,撇清嫌疑。   直到江誉的手从他后颈处移开,他才似笑非笑地开口:“要是终身标记对omega没有约束力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也许早就跟你上床了。”   “跟你上床”这四个字极富冲击力,江誉搂着黎珀的那只手臂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过了一会儿,他敛下眸,淡淡道:“但我不会约束你。”   “你的意思是……想骗我跟你上床?”黎珀歪了歪头,那张脸无辜又清纯,是很容易让人生出罪恶感的长相。   江誉半晌没说话。   见江誉迟迟不开口,黎珀微微一笑:“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没有的话,咱们来做点大人该做的事吧,上次我说的那个建议怎么样?不过我不接受单方面服务,你也得伺候我。”   “……”江誉的手臂又僵硬了。   他眼底有黎珀看不懂的情绪,那情绪很深很重,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归于平静:“那会让你难受,我不想。”   黎珀“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可就在他决定先斩后奏时,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   直到这时,江誉才想起来什么,问:“怎么突然来找我?”   黎珀尴尬地摸摸鼻子:“我饿了,找你要点东西吃。”   江誉默了默,显然也没想到这茬。他把黎珀抱下来,走到床头柜前,给他拿了袋营养液。   “谢谢。”黎珀接过来,三两下喝完了。   喝完后,他也没有要继续的兴致了,于是站起身:“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留下来。”   “啊?”黎珀揉了揉耳朵,好像没听清,又好像听清了,但不信。   江誉又淡声重复了一遍。   黎珀注视着江誉,神色渐渐变得幽深。他想,兴致好像又来了。 第148章   灯光冰冷,像一圈圆满的月亮,而黎珀眼底盛着的,则是一汪破碎的月光。   他眉心紧蹙,眼尾泛红,眼眶里的眼泪欲掉不掉,好不容易掉下来一滴,又被微凉的手指温柔地抹掉了。   半晌后,他突然呛咳起来,一边咳一边瞪着江誉,眼底波光粼粼的,很容易让人萌生出强烈的破坏欲。他无视了脸侧的纸巾,直起身去拉江誉的领带。   一个充满了信息素的湿.吻。   吻完后,黎珀夺过纸巾,随手擦了擦嘴。擦完后,他把纸巾塞江誉手里,一边塞一边哑声开口:“来吧。”   ……   黎珀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因为这会给他带来刺激和快乐。不过这新鲜感通常只能维持短短几天,甚至有些只尝试了一次就令他索然无味,被他无情地抛在脑后。但这次,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拽了拽江誉的袖口:“我想……”   江誉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你不想。”   说完他就站起身,准备去关灯。   黎珀:“……”   视线倏然变暗,他抱着膝盖坐在大床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江誉的方向,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誉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还不开心?”   黎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舒服。”   江誉微微蹙眉:“哪里不舒服?”   黎珀掰着手指,一样样道:“嗓子疼。”   “嘴角疼。”   “舌……”   还没等说完,他的嘴就被江誉伸手捂住了。黑暗中,他看不清江誉的表情,只能听清他微微发紧的声音:“……别闹了。”   黎珀就是“让他往东,他偏往西”的典型,他不仅没收敛,反而恶作剧般舔了下江誉的手心。他本以为对方会立刻把手缩回去,却没想到江誉不退反进,将一根手指挤了进来。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舌.尖被惩罚性地夹了夹,轻微的痛感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黎珀终于老实了。他偏开头,吐出手指,满脸的敢怒不敢言:“你……”   江誉摸了摸他的脸:“听话。”   ……行吧。   但黎珀睡饱了,此时此刻的他一丝困意都没有,连闭目养神都不愿意。尤其是江誉睡在他身边,他更睡不着了,只能盖着被子睁眼望天,这一望就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黎珀躺不住了。江誉睡左边,他先是朝左翻了个身,面对面盯着江誉看。三分钟后,他注视着黑暗中江誉的面容,脑子里的车突然刹不住了。为了不影响江誉睡觉,他又翻了个身,脸朝着落地窗的方向,默默数羊。   就在他数到第66只羊时,背后忽然覆上了具温热的身体。江誉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轻轻盖在他眼睛上,淡声道:“睡吧。”   这句话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黎珀本来不困的,被他这么一说,眼皮忽然沉了不少。没过十分钟,他就听着江誉的心跳声,阖眼睡着了。   身后,江誉轻轻松开手,帮他盖好被子。盖完后,他盯着黎珀沉睡的面容,忽然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头发。   ……   黎珀又做了一个梦。   前半段是美梦,虽然梦到的内容很平淡,没什么刺激和新鲜感,但黎珀莫名觉得,这是他之前从没得到过、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但就在他沉溺梦境时,背后的那抹温热忽然消失了。   在这之后,他的美梦就变成了噩梦。无数次在他耳边出现过的金属摩擦声、刀具切割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好像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样。他被困在梦里,任由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肉,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然后全身颤抖、痉挛,成为一具“容器”。   “容器”?   黎珀陷入了迷茫,什么容器?   就在他深陷梦魇,挣脱不开时,后背那抹温度忽然又回来了。紧接着,他的身体被牢牢固定住,额头印下了一个又一个温热的吻,耳边仿佛还有轻声的安抚。   许久之后,黎珀的情绪终于归于平稳,他又一次陷入了黑沉的睡眠中,一夜无梦。   *   次日。   黎珀起床时,身侧空荡荡的,他一摸床单,一片冰冷,人好像已经走很久了。   他茫然地坐起身,朝周围环视了一圈。见房间内确实没人,他抓了抓头发,没怎么在意地跳下床,换衣洗漱。   洗漱完后他走到客厅,忽然瞥见茶几上有几样东西。这些东西在他昨晚出来找吃的时还不存在,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江誉放在那里的。   停顿一秒,他走到茶几旁,垂眸看了眼。   茶几上有一袋营养液,应该是给他准备的早餐。除营养液外,还有一袋子东西,黎珀打开一看,都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食物,而且个个包装精美,一看就不便宜。   黎珀不敢乱动,他只把那袋营养液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江誉回来。   半小时后,门口处终于传来了身份识别的声音。江誉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待走近后,他瞥了眼茶几上没动过的袋子,问:“不喜欢?”   黎珀微微一愣:“给我的?”   江誉淡淡地“嗯”了声:“除了你还能给谁?”   黎珀这才又把视线挪到那个袋子上。袋子里食物很多,五花八门啥都有,几乎都是他没见过的。忽然,黎珀想起一件几乎快被他遗忘了的事——他好像某次在黑塔,跟江誉说过他想吃好吃的。   ……难道他一直记在心里?   黎珀有些意外,但当着江誉的面,他没表现出什么,当场打开袋子拆了几包零食。吃了几口后,黎珀眼睛一亮。   他曾经一直以为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有也是乱七八糟的合成工业品,没想到不是没有好东西,而是他给的钱不到位。   吃着吃着,黎珀上瘾了,他甚至拉过江誉,想让他也尝点。   江誉没什么表情地拒绝了:“我不爱吃。”   黎珀真诚地疑惑道:“为什么?”   忽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江誉的表情:“……你是不是想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江誉沉默一瞬,没否认。   “……”   黎珀抿起唇,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成年很久、很久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什么,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除非你承认你老牛吃嫩草,还吃得很深。”   他刻意在“吃得很深”四个字上加重音节,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江誉没理会,只帮黎珀擦掉嘴角的酱汁。擦完后,他淡淡道:“收拾收拾,下午回S区。” 第149章   空荡荡的袋子被黎珀攥在手心里,他一边悠闲地坐在床上晃腿,一边时不时朝江誉的方向偷瞥一眼。   江誉并非没有察觉,他在等黎珀主动来找他。可直到这样的“偷窥”发生了四五次,黎珀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倒是把手里的塑料袋攥得越来越紧,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一样。   沉默半晌,江誉掀起眼皮,淡淡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黎珀腿忽然不晃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江誉身边,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他:“没了。”   江誉不甚在意:“没了就没了。”   “哦。”黎珀垂下眸,摸了摸鼻子,“那……现在就回S区?”   江誉没作声,只没什么表情地往床上瞥了一眼。黎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他的东西还没收拾,全凌乱地摆在床上。在过去的一小时里,除了江誉手里的塑料袋,他什么都没动过。   也就是说,除了那袋子零食外,他什么都没“收拾”。   江誉说下午回S区,他就真的吃了一中午。   “……”   幸亏东西不多,黎珀扒拉了两下就把东西全部收拾到了单肩包里。收拾完后,他走到江誉跟前,笑眯眯地问道:“亲爱的长官,现在可以了吗?”   江誉揉了揉他的头发:“嗯。”   *   星舰缓缓降落在S区。   再次踏上S区的土地,黎珀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如今笼罩在他头顶的,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的档案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甚至连他的记忆都可能是假的。   S区作为秘密军区,竟然会破例收他一个omega,这到底是他背后的“义父”权势太大,还是“送他进来”这件事本身就另有所图?   他恰巧碰上过几起污染物寄生事件,可现在想想,那真的是“恰巧”吗?   察觉到黎珀走得越来越慢,江誉停下脚步,等他跟上。可黎珀走神走得正起劲,压根没注意到江誉停了,就在他想到关键节点时,忽然眼前一黑,“砰”一声撞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江誉有些无奈:“走路都不专心?”   黎珀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忽然,他反应过来什么,开始倒打一耙:“那你怎么不叫住我?明明你就站在这里,我不信你没看见。”   说完,他又撇开视线,小声道:“还不就是想看我撞你怀里。”   江誉:“……”   他简直拿黎珀毫无办法,只能又气又好笑地瞥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下一秒,他的衣摆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你没生气吧?”   江誉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生气:“没。”   “那就好。”似乎刚刚那句话只是走个过场,江誉话音才落,黎珀就立刻接上,“对了长官,你了解我那个‘义父’吗?”   江誉表情没什么变化:“见过几面,不太熟。怎么了?”   “没什么,”黎珀摇摇头,又道,“我始终好奇,以长官你这种性格,为什么当初会答应让我进S区?明明S区只养作战员,我来了也是个吃白食的。还是说……这件事都是行政官大人负责的,你没插手?”   闻言,江誉思忖几秒,问道:“要听实话?”   黎珀点了点头。   终于,江誉淡声开口:“如果只看表象,我确实不会同意,但S区与人类基地之间不是简单的管辖与被管辖的关系,需要某种事物来制衡,譬如你。”   黎珀忽然懂了。想想也是,近几年来人类基地并不太平,高层内部甚至隐隐有争权夺势的现象。既然有人能把手伸到人类基地高层,那会不会也有人在觊觎S区的权柄?何况,他是人类基地高层的养子,也颇受宠爱,是最适合交换出去的“筹码”。   最恶心的是,这一切都是打着“为他好”的名头进行的,说是保护他,实则是把他送进狼窝,他从一开始就是个棋子而已。   还是个被暗箱操作了的棋子。   想到这里,黎珀扯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嗤笑:“我就说嘛,几个月来不闻不问,我受欺负了也没人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孤儿呢……好吧,本来就是。”   话音还没落下,他忽然被江誉揽进了怀里。江誉没说话,只沉默地揽着他,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安慰黎珀,让他不要难过。   黎珀其实一点都不难过,因为这些感情他压根就不在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亲情,也不稀罕什么亲情。要说这个世界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他在意的人——能包容他所有的任性和缺点,尊重他的一切想法,甚至能为了他克制住alpha的本能。   不过,黎珀总有一种预感,就好像……他很快就要失去这份感情了。   突然,江誉的腰被紧紧抱住了。他神情一顿,最终抬起手,摸了摸黎珀的头。omega的发丝又细又软,摸起来很舒服,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细碎的黑发里,一黑一白对比鲜明,江誉许久没移开眼。   良久,黎珀闷闷的声音从胸膛上方传来:“如果有一天我回上城区了,你怎么办?”   黎珀没抬头,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手抱住江誉的腰,另一只手去牵他的手,五指插进他指缝里,十指相扣。奇怪的是,江誉任由他动作,却迟迟没回话。   他怀疑对方没听清,于是又提高声音,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直到这时,江誉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什么意思?”   黎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字面意思。”   这次,江誉好像明白了什么,回答得很快:“别害怕,不会发生那种事。”   黎珀知道江誉误会了,他也许以为自己在害怕“义父”会忽然倒戈,做出对S区不利的事,S区会因此把他驱逐出去,或者把他当作人质。   理智告诉黎珀,不该再问了,再问下去江誉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吃亏的只有自己。   但感性却让他抛弃理智,打破沙锅问到底:“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头顶,江誉的声音忽然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黎珀渐渐松开十指相扣的手:“我是说,如果……”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江誉眼底倏然一沉。他抬起黎珀下颔,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最近情绪不对劲,就是因为这个?”   闻言,黎珀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极浅的情绪——他原来都发现了?   江誉捕捉到了那一抹表情,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冷。对视几秒后,他松开手,不冷不热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黎珀皱起眉:“可是……”   “没有可是。”江誉冷淡地打断他,“黎珀,我对你不是没有底线,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和我说话。”   黎珀:“……”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江誉好像又误会了什么。   但这次,理智占据上风,他终于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从轨道区出来后,两人彻底分开。分开时,他们谁都没说话——确切地说,是黎珀一直低头看通讯器,逃避和江誉对视。   光屏上不是空白的,里面还真有一条消息,黎珀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新的作战员训练计划。   ……这又是什么东西? 第150章   直到回到宿舍,黎珀才弄明白这个“作战员训练计划”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讲,就是白楼污染物处理中心根据最新分析的污染物数据指标,为作战员量身定制的训练计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进行一次,训练场地位于全息模拟训练场。   一看到全息模拟训练场这几个字,黎珀心中就涌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说实话,他对全息模拟训练场的观感算不上好,上次从那里出来,他差点变成植物人,也不知道这次会遇到什么幺蛾子。   多想无用,黎珀瞥了眼时间,他的训练日期在三天后。   *   黎珀度过了很无聊的三天。   这三天里,他吃了睡睡了吃,连房间都没出过。第一天,他还时不时看一眼通讯器,看看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答案当然是有,但都不是他想要的,自然也没心情去回。第二天,他看通讯器的频率明显低了不少,只在偶尔的时候会心血来潮看一次。   至于结果嘛,和第一天并没什么不同,最后一条消息发进来的时间还是几天前,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第二天晚上,黎珀握着通讯器,在床上想了很久。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   第三天,黎珀没再看通讯器一眼。按照他的脾气,要是以前,他早跑黑塔去质问江誉了,可这次他什么都没问,也没生气,只窝在房间里喝营养液,一边喝一边嫌弃营养液味道不好,喝着喝着,他又开始想念那些零食的味道了。   第四天,他起了个大早,提前前往全息模拟训练场,本以为能避开人流,却没想到那些alpha想的和他一样,聪明人都聚一块儿了。   黎珀站在哪儿,哪儿就是焦点。不少alpha之前都没见过黎珀,此刻乍一瞧见,眼底纷纷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但除了惊艳外,还掺杂着几束鲜明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那omega确实挺够劲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他联系方式?趁现在机会这么好,还不赶紧去?”   “算了吧,听说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整天沾花惹草的,估计身边的alpha都撩了个遍,哪还顾得上我啊。”   “这么不自信啊?就一绣花枕头而已,只要你够强,他绝对伸着脖子让你咬。”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就你们也配?一个个的,脸比墙皮还厚,嘴比牛皮能吹,屌比针眼都细,就这点本事,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行不?”   “卧槽,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们说我们的,关你屁事?!”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他也不是个能惹的主。”   黎珀原本是不在意这边的,因为四周都是窃窃私语声,议论他的远不止这两个。但忽然听见有人替他出头,他还是微微一挑眉,有些诧异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羊光?”   怪不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熟人,不过他还真没想到羊光居然会骂人。   那两人被灰溜溜地骂走了,羊光本来也没想打扰黎珀,谁成想才刚一回头,就对上了一道戏谑的视线。那一瞬间,他脸腾一下红了。   他缓慢地挪到黎珀身边,有些腼腆地开口:“你……原来还记得我啊。”   此刻的羊光和刚刚的判若两人,黎珀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真笑了,唇角浅浅地弯起,表情很温和:“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羊光支支吾吾的,仿佛很不好意思开口。几秒后,他才下定决心一般,艰难地憋出一句,“因为我加你联系方式,你一直都没同意……”   “这样啊,”黎珀唇角的弧度忽然落了几度,他下意识摸向裤兜,想从里面掏出通讯器看一眼,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手下的动作硬生生停住了,“嗯……抱歉,我之前没看见,等回去就同意,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羊光眼睛一亮,脸又不自觉红了。为了掩饰,他避开黎珀的视线,环视了一圈全息模拟训练场,问道,“对了,你是几号舱?要不……?”   话音未落,羊光声音猛地滞住,眼睛也缓缓睁大,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黎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目光也倏然一顿——视线范围内,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人刚从训练舱里出来,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浑身上下糊满了血,连头发都被血糊成了块,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人原来的发色是棕色。莫名地,黎珀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惜他被血糊了满脸,压根辨认不出是谁,只能作罢。   羊光盯着那人,突然开口:“那人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否则不会通过不了模拟训练。”   黎珀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训练中受的伤会带到外面吗?”   羊光想了想,摇摇头:“这次不会,但特殊情况除外。如果训练者精神状态出了严重问题,把模拟训练和现实混淆,影响全息系统正常判定,或许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不过很罕见,不用担心,这种判定很苛刻的。”   黎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没再关注,转身朝自己的训练舱走去。岂料他才刚走出半步,那个被血糊了满身的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朝他直直地撞过来,一边撞一边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嘴里还时不时泄出一声咒骂。   黎珀懵了一瞬,一时间竟忘了躲开。还是一旁的羊光眼疾手快,赶忙把他往旁边一拽,躲过了那个满身是血的人。   那一瞬间,近距离接触让黎珀猝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眸光一闪,迅速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居然又是棕毛!   不是冤家不聚头,黎珀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棕毛,更没想到棕毛胆子大到居然敢当众袭击他。   很快,这一变故引起了周围人注意,他们很快聚拢过来,皆目光古怪地看向中央的棕毛。   棕毛的精神状态确实有些恍惚,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张脸上只有眼睛是干净的,正死死地盯着黎珀,眼底满是阴鸷。也许是注意到了旁边有人,他没再动手,只摇摇晃晃地定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白楼医护还没到,没人敢上前碰他,倒是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攻击黎珀?还有,你在说什么?”   只有黎珀认出了他的口型,那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间谍”。   要是往常,黎珀不会在意,甚至觉得这猜测很荒谬。但如今却不同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S区,更不知道幕后的那个人要他做什么。虽然心虚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在黎珀身上,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棕毛在大庭广众之下诽谤自己。   他眸光冷冽地盯着棕毛,眼底含着浓重的警告。放在平常,棕毛肯定不敢说什么,但如今他神志不清,又身受重伤,黎珀对于他就是最大的威胁,他下意识地去寻求旁人的庇护。   于是,在大庭广众下,他忽然尖叫一声,手臂抱住头颅,疯疯癫癫地大喊:“别靠近他,他是间——”   “砰!”   一声巨响传来。   毫无预兆地,话音戛然而止。棕毛满是血污的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猛地栽下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他身后,黎珀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神情冷漠:“怎么,还有人想听?”   被他眼风扫到的人皆是一颤,逃避似的撇过了眼,一时间居然无人敢反驳。   “那就散了。”   说完后,黎珀看也没看众人,直接走到那台全息模拟训练舱前,准备进去。   背后,羊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几次都张开了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尴不尬地合上。过了一会儿,黎珀终于发现了他,他侧过身,表情有些疑惑:“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呃……这……”忽然,羊光的目光落到了黎珀手心那团沾满血污的纸上,“你方便扔吗?不方便的话就给我吧。正好我刚训练完,没什么事儿。”   闻言,黎珀垂下眸,看了眼手里的纸,又看了眼羊光。   “好啊。”   蓝色的数据流缠绕在黎珀身上,他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训练舱里。   原地,羊光握着那团废纸,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   黎珀本以为他会直接面对污染物,没想到他的落脚点居然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床单、枕头、被褥、床垫,都是清一水的白色,有点像医院里的病床。黎珀盯着那张床,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鼻尖突兀地多出来一股消毒水味。那股消毒水味很刺鼻,浓度比他在白楼里闻到的高不少,这让黎珀更反感了。   他环视一圈房间,慢慢地走到床边,掀起被褥,想看看底下有什么。岂料他才刚把被褥翻起一个角,房门突然开了。   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进门后,她直接走到黎珀身边,抓起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往上捋。   黎珀愣了愣,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并往后退了一大步:“你是谁?”   他审视般地看了女人一眼,没从她身上察觉出污染物的痕迹,于是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女人似乎没想到他会挣扎,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乱动什么,出了问题你负责?把手臂伸出来,我要检查你的恢复情况。”   恢复情况?他有什么需要恢复的吗?   黎珀被这场景搞得一头雾水,忽然,他心底升起一个猜测,这会不会是某种情景前置?让作战员更容易进入状态什么的。   想了想,他没再抵抗,老老实实地伸出手,任由护士检查。   一番操作后,护士得出结论:“嗯,恢复的很好,今天再注射一次。”   话音落下,她拍了拍手,顿时有好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们抬着一副雪白的担架,似乎要把黎珀抬上去。   黎珀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皱起眉,有些抗拒地退了两步。与此同时,一股疑惑涌上心头:既然是污染物训练,难道不是开局就打污染物吗?为什么这些人一上来就检查他的身体,还要给他注射东西?   ……等等,身体?   黎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缓缓垂下眸,朝手臂上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瞳孔霎时一缩。   只见他的手臂上,居然多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针孔分布极为密集,几乎哪里有血管就往哪里扎,针孔下的皮肤都青了,他甚至能看清底下那一片青青紫紫的淤血,这些淤血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瘆人极了。   此情此景,让黎珀心底升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还没等他细想,一旁的护士忽然上前一步,紧接着,他后颈一痛,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栽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了几句交谈声:   “怎么突然又闹腾起来了,看来之前那次教训还不够。”   “悠着点,他这几天被抽了不少血,身子可弱了。要是折腾坏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知道知道,我就抱怨几句。这孩子也真是犟,怎么其他孩子都能乖乖的,就他一直反抗呢?”   “还不是他体质特殊,得小心点护着。否则按他这脾气,早被弄死了。”   ……   黎珀醒来时,四肢僵硬无力,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好像灌了铅一样。   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使出浑身解数挣动了一下,发现他的四肢正被束缚带紧紧地绑在床上,一寸都挪动不了。   黎珀费力地转了下眼珠,终于看清了当前的状况——他身上插满了管子,正被绑在一张手术床上。手术床旁边是数台大型医疗器械,都是黎珀从未见过的东西。   丝丝缕缕的恐慌漫上心头,此刻,就算黎珀再想说服自己,也说服不了了。就算这污染物训练是私人订制,也不可能给他定制出这种古怪的场景,没有污染物就算了,还得被迫做台手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珀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后颈痛,脑子痛,被管子插的浑身都痛。他能感受到,一股股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了他体内,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流遍他全身各处。   未知的事物总能引起人心底最强烈的恐惧,黎珀睁着眼睛,表情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心底却在快速地思索着对策。   不对,这是在全息模拟训练舱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压根不会存在。就算在训练中受伤,只要精神状态稳定,他就不会把伤带到外面。同理,就算他真的做了一场手术,也不会对现实中的身体造成丝毫影响。   想到这里,黎珀冷静了下来。他不再挣扎,平静地躺在手术床上,等待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大概半小时后,房间的门终于开了。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看了眼设备仪器,用星脑记录下数据,然后拿起另一根管子,操作一番后,将管子连到了黎珀的身体里。   那是一根透明的、极粗的软管,软管一端连着一个透明袋,袋子不小,有点像血袋。   黎珀盯着那个袋子,大胆猜测。他知道这猜测十有八.九是错的,可当他稍稍一转头,瞥见那根软管里缓缓涌上红色的液体时,表情顿时一僵。   那一刻,他想穿回半分钟前,抽自己一巴掌。   乌鸦嘴。   黎珀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献血,但那都不疼,不像现在,疼得他浑身都要散架了,额头冷汗直流。他眉心紧皱,整张脸都因过度疼痛变得扭曲,疼到极致时,他甚至在想,他的骨髓是不是也跟着血一起抽出来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   血袋越来越满,那股钻心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黎珀眼前一黑,强忍着才能不骂出一句脏话。   还没等黎珀缓过劲来,抽血管一拔,又一根针扎了进来。   那根针似乎是镇定用的,直到这时黎珀才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在不自觉地挣扎,整个后背全湿了,紧紧地贴着床单,黏糊糊的。   镇定剂发挥的很快,即便黎珀强打起精神,也架不住上下眼皮在打架,不消片刻,他便变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醒了。   醒来后,他没力气睁眼,只能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忽然,耳边传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142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   “328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   “423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开始注射。”   下一秒,三根软管就分别贴上了他的手臂、大腿、小腿处。三股不同的液体顺着软管涌进他的身体,只一瞬,他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   很快,黎珀就意识到了这股血腥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的身体里。   “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全身上下多处出血,体温升高。”   紧接着,黎珀鼻尖一暖,仿佛有什么液体顺着鼻腔涌了出来,流到了脸颊上。   这还不算,紧接着,他浑身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在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挠痒痒,他整个人都快被折磨疯了。   黎珀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绝望。   很快,这抹情绪就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等等,绝望?   是啊,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尚且会觉得绝望,原主又是怎么撑下来的?他那种脆弱的性格,连面对欺凌时都不曾鼓起勇气,又怎么能撑过这十几年来如此漫长的折磨?   浓浓的违和感盘旋在黎珀脑海里,他脑子越来越乱,太阳穴也越来越疼。就在黎珀脑子快要爆炸时,身上的注射也进入了尾声。   “实验体未发现变异同化现象,实验结束。”   随着记录员声音落下,一旁沉默的医生终于开口:“隔壁实验体状态如何?”   记录员摇了摇头:“非常不乐观,80%的实验体都在第一轮实验时出现了变异现象,剩下的20%还在观察。”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黎珀身上的管子终于撤了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泊里一样,狼狈极了。自从实验结束后,就没人再来管过他,只有几个护士走过来,把他架到担架上,扔回了原来那个房间里。   “自己收拾干净,明天还有实验,不准掉链子。”   说完后,护士便再也没停留,转身走了。   明天还有实验?   实验体没人权这件事黎珀是知道的,但当他看见自己被当作驴使后,心情还是十分复杂。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黎珀甚至都怀疑,这具身体被抽了这么多血,又流了那么多血,最后会不会失血而死。但很快又一想,这具身体跟他又没关系,管这么多干什么。   与其在意这个,还不如想想,背后那个始作俑者到底想让他看到什么。   全息模拟训练场景中,时间的流速和现实是不一样的,还没等黎珀干什么的,第二天就来了。   又是那几个护士,她们看见黎珀身上还沾着血,根本没把自己收拾干净,直接破口大骂。黎珀被骂得狗血淋头,倒也没生气,只摊开手,有些无奈地问:“那我应该去哪里洗呢?”   护士手指一指:“赶紧去,别耽误了进度!”   ……   黎珀还是头一次洗这么有“颜色”的澡。血水混合着清水,流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针孔,他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疼得发抖。好不容易把身上的血冲干净,黎珀穿好衣服,虚弱地站起来,跟着护士们走了出去。   又是一间手术室,不过跟前一个不太一样,这个更大,里面的医疗器械也更多。   “躺下。”医生漠然地命令道。   黎珀顺从地躺了下来,很快,他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就被护士贴了两片金属片。下一秒,一股冰凉的液体注入了他的身体。   ——这次是麻醉剂。   陷入昏迷的黎珀并不知道医生在干什么,也体会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大脑深处传来的噪音。   那是一股很杂乱的噪音,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有人拿着电锯往他骨头上磨,或者是有人拿着刀往他脑髓上刮。   金属刮擦的声音混合着尖锐的摩擦声,令黎珀大脑嗡嗡作响。他的意识很快便不自控地混乱起来,身体也随着机器的操作猛地往上一弹,又重重回落,雪白的手术床上,慢慢印出了一个汗湿的人形轮廓。   他身体不自觉痉挛起来,太阳穴青筋毕露,像一张绷紧了的长弓。弓弦无数次绷紧又松开,被拉伸到了极致。他的神经也在一次次折磨中变得脆弱、敏感,眼角不断渗出生理性眼泪,身体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快要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波强烈的刺激从心脏处升起,黎珀眼前白光乍现,大脑轰的一声,无数片记忆瞬间化为齑粉,紧接着,新的碎片填充进来,就像新鲜的血液糊上腐烂的白骨,将他的记忆毫不留情地割裂。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新的记忆碎片中,只有一片茫然的白。那抹白没有尽头,几乎每一个场景都被白色充斥着。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护士帽,白色的输液软管,白色的天花板……   还有血。   红色的血,涂满全身,涂满病床,盛满每一个血袋。   它沾红了很多地方,唯独没流进他的身体里。   黎珀忽然从那段记忆中捕捉到,他经常吃一种药,那种药是治疗贫血的,或者说,不是在治疗贫血,而是在频繁地造血。   他们要把他的血拿去干什么?   黎珀不知道,但他醒了。   他没从手术床上醒来,而是醒在了那张雪白的单人床上。   他身上也没有血,只有遍布的、密密麻麻的针眼。   黎珀仔细回忆着刚刚脑海里的场景,终于明白了什么——那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声音的来源。   是他无数噩梦的源头,也是他深陷于梦魇而不自知的根基。   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黎珀这么想着,猛地站起身,一脚踹上墙壁!   ——看破。   是的,他确实是处在全息模拟训练的环境中,也确实从一开始就触碰到了污染物。   但是,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他所接触到的污染物,又是什么呢?   又在哪里呢?   刨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答案显而易见——就在他的手上。   没错,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带进来的,被棕毛沾染上的,血。   “轰隆!”   幻境坍塌,一行大字出现在黎珀眼前:   【恭喜您,全息模拟训练成功通关!】   黎珀疲倦地踏出全息模拟训练舱,一阵蓝色的数据流闪过,他又出现在全息模拟训练场的地面上。   和之前不同,全息模拟训练场内空无一人。场地中央,那滩血没了,看来是已经被人处理干净了。   他才刚走出来,就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医护围住了。那些医护围在他身边,要把他带去白楼检测。   黎珀表示理解,他掏出通讯器,看了眼消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个聊天框内不是没有新消息的。不过他并没点开,只垂下眸,收起通讯器,对着医护笑了笑:“走吧。”   棕毛的感染在他意料之外,黎珀没弄懂为什么,也并不在意。他从医护嘴里得知,他们并不知道他手上沾了棕毛的血,只是按照规矩,带他做一个污染物检查而已。   污染物检查倒没什么,黎珀不担心,他担心的是羊光。   那团纸巾被他塞进了羊光手里,他有没有接触到血,会不会被感染?   说什么就来什么,就在黎珀踏入白楼的前一秒,他正好碰到了羊光从白楼里出来。   “你没事吧?”黎珀主动问道。   “没事没事。”羊光笑容依旧阳光,“你呢?没受伤吧,全息模拟训练难度是不是还行?”   黎珀扯了扯唇角:“还行。对了,你把那团垃圾扔在哪里了?”   羊光显然不理解黎珀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回答了:“我扔到了医疗垃圾桶里,怎么了?对了,听说全息模拟训练场有人感染了,你也是来做检测的吗?”   黎珀松了口气:“对。”   看来,棕毛被感染这件事是对作战员保密的。   忽然,他裤兜里通讯器响了,羊光识趣地没打扰,打个招呼便走了。   黎珀拿出通讯器一看,消息是江誉发来的。   江誉:【你在哪儿?】   黎珀:【有什么事吗?】   江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半分钟后,消息又发来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黎珀现在其实不想面对江誉,但想了想,他还是回道:【白楼,马上要去做污染源检测。】   江誉回复的很快:【等我过去。】   黎珀才不等他,毕竟白楼离黑塔还有一段距离,要是等他过来,黄花菜早凉了。   这么想着,他推开面前那扇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医生很眼熟,依旧是森德。   黎珀走到森德面前:“还是那套流程吗,森医生?”   森德冲他笑了笑:”对,紧张吗?”   黎珀也笑:“不紧张。我这次也会没事的,对吗?”   森德点了点头:“当然。”   闻言,黎珀眼底笑意更深:“那我就放心了。开始吧,医生。” 第151章   熟悉的流程。   粗长的抽血针、淡黄的溶液、殷红的鲜血……   和上次不同,上次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器,仿佛要把容器外壁盯出个窟窿来,可这次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淡淡地盯着窗外,好像在看风景。   其实哪有什么风景,只是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黑塔顶端罢了。   很快,森德测完了。他递给黎珀一根棉签,让他摁住指腹上的针孔:“看吧,我就说你会没事。”   黎珀笑了笑,接过那根棉签。忽然,他垂下眸,好像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趣,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   森德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那根抽血针:“怎么,扎疼了?没办法,我这边的抽血针都这么粗,实在疼的话,我想想办法,看看下次能不能给你找根细的。”   闻言,黎珀弯了弯眼睛,揶揄道:“多谢森医生的特殊关照,不过……最好还是别有下次了。”   森德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诶呀,你看我这嘴。好了好了,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咱们改天再聊。”   黎珀点了点头,顺势站起身。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侧过身问:“对了森医生,你来S区多久了?”   森德正忙着收拾东西,他一边动手,一边随口答:“大概三四年吧,我也记不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黎珀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S区的抽血针和污沙会的相比,哪个更粗呀?”   “……”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森德停下了所有动作。他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些显而易见的诧异:“你说什么?污沙会?”   黎珀注视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啊,森医生难道不了解吗?我以为你会很熟悉。”   待他说完后,森德眼底露出了一抹浓浓的困惑。很快,他反应过来什么,被污蔑的羞恼和惊愕轮番出现在他的脸上,甚至还隐隐藏着怒意。但森德还是硬生生忍下来了,他捏紧拳头,十分严肃地警告黎珀:“如果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话,现在可以结束了,这并不好笑。”   “不好笑?”黎珀歪了歪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森医生您演得挺开心的,真的要结束吗?”   话音才落,森德脸色瞬间涨红了,他手背冒出根根青筋,似是遭受了极大的羞辱:“那请你拿出证据,否则我会报告给两位长官,让他们帮我讨回公道。在S区,污蔑罪受到的惩罚可是很严重的。”   “公道?”黎珀轻飘飘地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你所谓的公道是什么?是多次篡改污染源筛查结果,帮我躲过S区的检查?还是给鱼三下套,设计让我目睹他的感染?抑或是这次,宗太突然犯病,好让我在全息模拟训练场景中看到那一幕?”   从第一次污染源筛查到如今,他所有的检测都是森德为他做的,如果结果出了问题,那只能说明两点——黎珀有问题,或者森德有问题。而那些新增的、支离破碎的记忆,则恰巧证明了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森德。森德来S区那么久,自然知道S区每年都会为作战员制定训练计划,而作为污染物核心研究员之一的他,想动个手脚显然非常容易。   至于鱼三……其实这是黎珀瞎猜的,他只知道鱼三和森德私交甚笃,森德想使什么手段简直易如反掌。而鱼三也像计划中的那样,察觉到被污染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森德,从而把黎珀再一次送到了他的面前。   “你有什么证据?先不说后面两样,单论污染源筛查,结果也都是你亲眼看到了的!”森德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声音里也满是怒气。   “证据么……”黎珀刻意拖长了尾音,他瞥了一眼森德,表情戏谑,“后两样确实是我猜的,没有证据。但污染源筛查……”   忽然,他手指微微一动,居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团沾血的纸巾。那团纸巾被揉的极皱,黎珀握着它,在森德眼前一晃,“这是沾着宗太鲜血的纸巾,你把刚刚给我检测的溶液拿过来,造没造假,试试就知道了。”   “……”   森德脸上风云变幻,表情堪称丰富多彩。黎珀嫌他墨迹,便越过身,自己去拿。   检测容器就放在桌子上,森德还没收拾干净,黎珀伸伸手就碰到了。可就在他刚刚碰到容器,即将要把纸团丢进去的前一秒,森德忽然叹了口气,淡淡出声:“……放下吧。”   黎珀背对着他,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他收敛好表情,侧过身,直面森德:“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森德笑了:“这么直接?”   “我不想浪费时间,”黎珀面无表情道,“你费这么大劲折腾,不就是为了现在让我站在你面前?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你做了什么破事儿,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目的。”   森德似乎没料到黎珀性格反差居然这么大,他似乎还停留在对方之前温声软语的时候,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表情依旧淡定,只顺着黎珀的意愿,简明扼要道:“组织想让你回去。”   黎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森德只道:“字面意思。”   黎珀又问:“要是我不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森德忽然闷声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他才敛起表情,有些怜悯地开口:“不要搞错了,这不是在跟你商量。”   直到这时,黎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从他戳破森德身份开始,他的神情就变了。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皮囊,但黎珀莫名觉得,他眼底多了抹似曾相识的疯狂。那是一股接近于迷信的狂热,这抹情绪压根不该出现在一个正常人脸上。   中毒颇深啊……   黎珀敛了敛眸,漫不经心地开口:“随你怎么说吧。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你既然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抖搂出去?”   森德笑着摇头:“原来你还有嘴硬的毛病。如果我没猜错,不敢的应该是你吧?”   像是知道黎珀要反驳,森德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头:“假设我暴露了,那你一定也逃不掉。我问你,你敢告诉全S区吗?告诉他们你其实不是什么娇贵的omega,你是一个怪物?还有,以你和那位长官的关系……啧,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黎珀心下一震,脑海中猛地掀起一阵波澜。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阴晴不定地盯着森德,迟迟没出声。   恰在此时,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笃笃笃”的敲门声,两人皆神情一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森德扫了眼那扇门,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来找你了?”   黎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很冷:“关你屁事。”   “说脏话可不是个好习惯,”森德不甚在意地转过身,继续捣鼓他那堆东西,“想通了就再来找我吧,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闻言,黎珀轻嗤一声,没有丝毫留恋地开门走了出去。岂料他才刚踏出房门,就被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拦住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要等我过来?”   黎珀抬起头,表情有些不解:“为什么?你总得告诉我个理由。”   江誉没回答他的问题,视线也没落在他脸上。黎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手。黎珀一怔,下意识往后一缩,把手迅速藏到身后。   “怎么弄的?”江誉盯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黎珀左手推了推他,敷衍地开口:“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容易被看见。”   “很重要么?”江誉眉心蹙起,扯过他的右手,发现了他手心里的纸团,“这是什么?”   黎珀不欲多言,只道:“那根抽血针太粗,出血有点多了,我随便擦了擦。”   他没说谎,这纸团上沾的确实是他自己的血,至于什么棕毛的血,则全都是为了诈森德编的谎话。毕竟羊光早就把那团纸扔了,他连扔在哪儿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挨个垃圾桶去翻。要是森德当时没喊停,黎珀也不怵,反正他的血和棕毛的血遇到溶液都不会变,最后总能诈出点什么。   攥着黎珀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跟我走。”   黎珀偏过脸,表示拒绝:“不要。”   江誉垂下眸,淡淡开口:“我也不介意就在这里说。”   “……”黎珀果断投降,“行行行,走,赶紧走。” 第152章   黑塔。   黎珀站在玻璃窗前,往下俯瞰着整个S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来S区的时间不算短,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切可能都是个骗局。手心里的纸团越捏越紧,他眼底的神色也越来越淡,内心逐渐涌上一股名为厌恶的情绪。忽然,那只冰凉的右手被人握住了。   江誉取过纸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拉过他的手,垂下眼,给他的食指指腹绕上贴布。   就算是这种小事,江誉也做得一丝不苟,像他这个人一样规矩严肃。黎珀垂下眸,盯着被裹成粽子的指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很新鲜。几秒后,他摇了摇手指,问:“好了,叫我过来什么事?”   江誉看了他一眼,淡淡问:“结果怎么样?”   黎珀知道他指的是污染源筛查结果,于是道:“就那样,没什么问题。”   “嗯。”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往常,黎珀受不了这种氛围,总会率先打破,或者找个理由挣脱出来。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也挺好的,因为他也没什么话要说。   也许是血液从身体里流失了五十毫升的缘故,黎珀有些口渴。他熟练地拿了个一次性水杯,给自己接了杯水。自顾自地喝完了,又放下水杯,准备告辞:“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没抬头,但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了他的头顶:“生气了?”   黎珀皱了皱眉,心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又淡声解释:“我昨天刚忙完。”   闻言,黎珀微微一怔。原来江誉指的不是今天这件事,而是他们自从回到S区后,他就一直没给黎珀发消息这回事。想通后,黎珀心底忽然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这股情绪绝不是负面的。   在他的印象里,江誉很少解释什么,更别提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本以为江誉会直接漠视,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没想到这次他居然会给一个解释——虽然还是一笔带过罢了。   黎珀抬眸看了眼江誉,目光如蜻蜓点水,又迅速掠过了:“没事,你想发就发,不想发就不发,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此时此刻,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黎珀心情很不好,更别提江誉了。他走过来,面对面注视着黎珀,问:“为什么不高兴?”   不问还好,江誉一问,森德说过的话就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不敢,你是个怪物……’   ‘逃不掉……回去……’   ……   那股音调忽然变得阴森而尖锐,黎珀头一疼,脑海里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别问了!”忽然,他很不耐烦地冲江誉说道,“跟你没关系,行不行?”   话刚说出口,黎珀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是个能控制住情绪的成年人,就算心里憋着火,也不能朝无关的人撒,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可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他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嘴唇动了动,神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不是,我……”   忽然,他的话被江誉打断了。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依旧很淡:“没关系。”   明明黎珀还什么都没说,江誉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更没生气。那一瞬间,黎珀所有情绪都被骤然放大了,其中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委屈。那种感觉很像你被人欺负了,正强忍着眼泪,忽然有一个人来安慰你,问你有没有事一样。   黎珀受不了了,他低下头,看了看地板,又忽然抬起头,盯着江誉:“你不是对我有底线吗?为什么我都这么无理取闹了,你还不生气?你是没脾气吗?”   江誉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半晌才开口:“没了。”   这边,黎珀还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面无表情地问:“什么?”   江誉淡淡地重复:“现在没了。”   黎珀:“……”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又轻轻一缩,好像他从未设想过这个答案,以至于刚听到时愣了一愣。忽然,他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透着些古怪:“是吗?意思是我要干什么你都能接受吗?”   江誉静了静,旋即轻声道:“你要干什么?”   黎珀花了三秒,开始思索他要干什么。三秒后,他伸出手指,提出第一个问题:“我要你告诉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江誉似乎有些意外,他思忖几秒,回道:“处理一批药剂。”   “药剂?”黎珀皱了皱眉。   江誉点点头:“污沙会的实验基地流出了一大批污染药剂,有一部分流向了人类基地,我花了两天时间处理。”   黎珀:“那药剂有什么用?”   江誉不欲多言,只道:“寄生。”   黎珀看出江誉并不是很想深入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又换了一个角度:“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派人直接捣毁实验基地?还是说,你们没找到实验基地在哪儿?”   闻言,江誉抬起眸,轻轻瞥了黎珀一眼。停顿几秒,他回:“找到了,进不去。”   像是知道黎珀要刨根问底,他淡淡提醒:“其他的我不会多说,这方面的事你无法干涉,以后少打听。”   黎珀轻声一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无法干涉?”   江誉神色淡淡地盯着他,并不说话。   见状,黎珀果断结束这个话题,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问:“那个实验体呢,你们找到了吗?”   江誉眉心微蹙:“你好像对它很感兴趣。”   黎珀扬了扬眉,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你对我没有底线吗?我问个东西你都不告诉我,这就是没底线?”   话音落下,江誉眼底划过了一抹极淡的情绪。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快到黎珀压根没看清。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听对方冷淡地开口:“这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   黎珀眉心一跳:“为什么?”   江誉回:“S区一直以来要做的,从来不是寻找一个实验体,而是阻碍污沙会使用它。它本身对S区构不成威胁,真正能威胁到S区的,是污沙会利用它做的一些事情。”   “使用”这个词极为刺耳,黎珀顿时有些不适。他压下那股反感的念头,问江誉:“那按你说的,污沙会怎么使用它?”   “血。”   黎珀愣了一秒:“啊?”   江誉:“你曾经见过污沙会成员身上的纹身,是么?”   黎珀点头:“对,黑色沙漏状纹身,怎么了?”   下一秒,江誉声线平淡地开口:“那是污沙会控制其成员的手段之一,原料就是那个实验体的血。” 第153章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黎珀表情顿时凝固住了。他一时忘了掩饰,只直勾勾地盯着江誉,眼底翻涌着一抹莫名的情绪。   惊愕、厌恶、不可置信……   他好像完全愣住了,刚刚面对江誉时的嚣张气焰也消散地一干二净,脸上只剩下一片空茫。   见状,江誉微微蹙眉,黎珀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讲,这情报没什么实际用处。事实上,S区一直在寻找实验体的存在,试图彻底销毁实验体,削弱污沙会的力量,可惜无论是内部消息,还是外部消息,得到的情报都十分一致——他们从未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实验体。   S区作战员无孔不入,唯一进不去的只有污沙会严防死守的实验基地,而实验体大概率就被他们藏在了基地里。黎珀好奇心向来很重,江誉早就习惯了,他唯一不理解的是,黎珀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他静静地注视着黎珀,忽然察觉到对方脸色有些苍白。往下一瞥,黎珀不知何时攥紧了掌心,指甲正掐在针眼的位置,力气极大,刚粘上的贴布甚至隐隐渗出了血色。   江誉脸色一冷,几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在想什么?”   出乎他意料,黎珀手很冷,像浸了冰水一样。往常都是江誉体温低些,可如今他的体温居然比江誉更低,这明显很反常。   黎珀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旋即挣脱了江誉的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我受枪伤那次,就是这帮人打的我。”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黎珀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们死了,扯平了。”   他不管江誉信没信,也没去看江誉脸上的表情,只自顾自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扯。”   “污沙会成员绝对不少,否则也不可能对S区构成这么大的威胁,既然不少,那一个实验体的血怎么可能够用?就算把实验体抽成干尸,也不够覆盖所有污沙会成员吧?进一步讲,万一实验体早死了呢?或者他现在压根就不在污沙会呢?如果是这样,哪还有血,提前抽出来存着吗?”   江誉淡淡地听着,目光始终很平静。待黎珀说完后,他没反驳什么,只道:“‘污沙计划’从未停止。”   黎珀一愣:“你的意思是……”   江誉不置可否,只垂下眸,帮黎珀重新包扎伤口。   黎珀跟着低头,视线落到指尖上,睫毛倏地一颤。他知道,所谓的“污沙计划”就是臭名昭著的人体实验,可这项计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此之前,黎珀一直天真地以为,“污沙计划”的目的是通过基因重塑,实现人与污染物的深度融合,从而达到控制污染物、大幅提升自身能力的目的。可如今看来,污沙会的野心要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他不仅想要控制污染物,更想操纵全人类。   可是,这真的能做到吗?   那些污沙会成员,真的已经被完全控制了吗?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SS级精神力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他最厌恶的东西扔给他的“施舍”。想想也是,一百个omega里都没几个C级精神力者,怎么可能一轮到他就撞大运,一下子窜到屈指可数的SS级里呢?   怪不得他前期精神力不稳定呢,原来是把饺子汤装进了茶壶里,串味儿了啊。   也许是黎珀走神了太久,江誉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食指挑起黎珀下颔,没什么表情地问:“还要冷战?”   黎珀被迫对上江誉的视线,睫毛下意识地颤了颤。他眼神飘忽,有些敷衍地回道:“谁跟你冷战了?别那么多疑,松开我。”   闻言,江誉神情一顿,慢慢地松开了手。他静静地看着黎珀,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底忽然有情绪一闪而过。那抹情绪很淡,消失的也极为迅速,但黎珀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是一股名为陌生的情绪。   那一瞬间,黎珀立刻就愣住了。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他好像也在江誉眼睛里见过这种表情。黎珀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表情突然一僵——   那恰好是在他用所谓的“没有底线”逼迫江誉说出他想听的东西时,江誉眼底掠过的情绪。   “你……烦我了吗?”他迎着江誉的视线,忽然开口。   还没等江誉说什么,他又缓缓道:“其实,你所看见的我只是冰山一角,我脾气不好,缺点很多,对你也不好。所以……你可以及时止损,这没什么的。”   他每一句话都说的极轻,极慢,往常清润好听的声音如今微微发着涩,像是吃了没熟的涩柿子,苦掺在里面,真心难辨。   说着说着,黎珀慢慢垂下了眼睫。心底逐渐涌上一股酸痛,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搞不懂这酸意的来源。黎珀很少反思自己,可此时此刻,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每次和江誉相处,他几乎从未想过江誉的需求,从来都是他提出,对方满足。他就像个小孩子,任性骄纵,只要是个好东西就要过来,贪婪地像个无底洞。但江誉恰恰相反,他从来没说过他想要什么,连欲望都索取的极为克制,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他。   黎珀觉得,他可能并不适合谈恋爱。   江誉总能找到比他更适合自己的omega,而他……   ——‘你是个怪物。’   这是森德对他的评价。   忽然,黎珀想起了梦里的那个结局,顿时浑身一震。   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利刃,切断了所有的犹豫和不舍。如果说黎珀刚刚只是被江誉的眼神刺到,一时冲动,那如今就是终于狠下了心,决定快刀斩乱麻。   比起梦里的那个结局,黎珀更想早点断干净,给彼此留点体面。到时候要是真走到那一步,他或许就不会掉眼泪了。   奇怪的是,想通这点的他,心态却不似以往豁达,甚至十分难受,就像胸口堵了一万斤棉花一样。   仿佛过了很久,耳边终于传来了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什么意思?”   黎珀不觉得江誉会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东西就该心照不宣才对,而且事实证明,他和江誉确实不太合适。   身体上契合有什么用,性格上不合适照样白搭。   于是,黎珀没说话,只抬起脸,一言不发地看向江誉。可当他看清江誉脸上的表情时,心脏某处忽然被狠狠掐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递到四肢百骸,他瞬间慌了。   像是想掩饰杂乱的心跳,又像是想掩饰眼底沉重的情绪,在大脑彻底罢工的情况下,黎珀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迅速摘掉了左耳的耳钉,一把扔进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   砰!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与此同时,某种珍贵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被毫不留情地粉碎了。   “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后,黎珀抬起脚,几近仓皇地逃开了。 第154章   黎珀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直到坐上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说实话,他对自己的提议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心慌之际匆匆摘下的耳钉。摘下来就算了,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直接不动脑子地扔进了垃圾桶。   黎珀不知道江誉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去看江誉的表情,他只知道,如果是他,会觉得很受侮辱——无论是尊严,还是感情。虽然黎珀总一口一个“长官”地叫着,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黎珀从来没把自己的姿态放低过,可就算江誉肯惯着,黎珀也清楚,对方的身份一直没变,始终是S区高高在上的作战官。   他高傲又理智,冷静且自持,没人敢这么挑衅他,更没人敢在他面前把自己当回事儿。可黎珀却把这些雷踩了个遍,冲动地采取了最伤人的方式。   但,他也不想的……   黎珀慢慢地垂下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左耳耳垂处空荡荡的,他轻轻一捏,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不由得困惑起来,明明耳钉那么轻,平时戴着都没什么分量,怎么才刚摘下来,就觉得耳朵上少了点什么呢?   他盯着指尖的贴布,忽然淡淡地皱了下眉。真不愧是十指连心,只是扎了个针而已,就好疼啊。   ……   接下来的一个周里,黎珀都没再见过江誉。   S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不碰见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尤其是江誉本身就很少露面,平时S区的事务一直都是荆伦出面打理,要想碰上他简直难于登天。再加上自从白楼四层出事后,黎珀和边庐的关系也变得不尴不尬起来,之前还能频繁往白楼跑,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理由了。   不过这也正合黎珀心意,他始终觉得,时间会冲淡一切。尤其是江誉这么理智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走出来,绝不会拖泥带水。等到再次见面,两人或许还能平静地看对方一眼,做个普普通通的上下级——哦对,差点忘了,俩人还有借贷关系呢。   一想到他还欠着江誉那么多钱,黎珀头都大了。沉默许久,他决定——不想了!   至于森德那边……黎珀的态度很明确,不去。   他很惜命,之前主动打听污沙会的情况,也只是为了掌握主动权,不任人鱼肉而已。如今得到了一部分记忆,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乖乖往火坑里跳。至于污沙会有没有别的手段……黎珀拭目以待。   可很快,黎珀就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   这一个周来,他深居简出,既没执行任务,也没去训练场训练,几乎与整个S区隔绝了。通讯器就放在枕头边上,他很久没打开过了,直到某一天睡觉时不小心拂了下去,他这才捡起来,点开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彻底懵了。   金沐:【最近不要执行下城区的任务,切记。】   匡风:【怎么这几天联系不上你?简单说下情况吧,下城区垃耳角沦陷了,隔壁几条街道也遭殃了,听说现在大街上全是污染物和尸体,你千万小心,这几天尽量不要出去,我最近不在S区,你要是有事找我,给我留言,我看见会回复的。】   兰登:【你是不是出去了?怎么都没看见你。外面很乱,注意安全,见势不妙,赶紧回来。】   ……   最最下面,是羊光的联系人申请。   黎珀:“……”坏了,彻底把这事儿忘了。   他草草地按下“同意”键,然后往上滑,准备给匡风留言。没想到下一秒,羊光的消息忽然弹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了顶上。惯性思维作祟,黎珀没怎么想就点开了最上方的聊天框,却在下一刻猛地顿住了——差点忘了,他的置顶还是江誉。   黎珀眼睛一闭,自欺欺人地想退出去,但眼睛快过大脑,他还是瞥见了整个聊天框。也是因此,他终于看清了全息模拟训练前一天,江誉给他发的消息。   有两条。   【想要什么?我在外面。】   【别生气了。】   “……”   黎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关掉的聊天界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开了和羊光的聊天框,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后,视线里就只剩下羊光发来的那行字了:   羊光:【!!!】   黎珀:【?】   羊光:【对了,你最近在哪里?尽量别出S区,尤其是别去人类基地。我刚刚执行了一次下城区的任务,太危险了,我胳膊都断了,现在还在白楼躺着。】   黎珀:“……”如果他没记错,上次焚尸场那个任务,羊光被子弹打中的就是胳膊。看来,这胳膊跟着他可受老罪了。   想了想,黎珀回复:【嗯,好好养伤。】   按理说聊天到这儿就应该结束了,可就在黎珀即将退出聊天框的前一秒,对方忽然又小心翼翼地发来一句:【那个……你可以来看看我吗?】   黎珀并不想去。他自认和羊光的交情还没到受伤看望的程度,不至于他特意跑一趟。但一想到匡风现在不在S区,羊光又刚从下城区回来,黎珀就又答应了——送上门的情报,不要白不要。   于是,他垂下眸,表情冷淡地打字:【位置。】   *   白楼三层。   情况比黎珀想得还要糟糕,血腥味浓得呛鼻子,还没等黎珀踏出光梯,就远远地闻到了消毒水味儿。三层的走廊上,白大褂步履匆忙,脸上难掩急切和焦躁。手术室红灯一直亮着,不断有人运进去,又不断有人运出来,只不过运进去的都是活人,运出来的却不一定了。   迈入走廊,往右走几米就是边庐的会诊室,再往右走几米就是羊光所在的病房。黎珀没有要会会边庐的打算,他加快脚步,准备目不斜视地经过。   可就在这时,边庐会诊室的门开了。   黎珀没怎么在意,毕竟现在伤员众多,边庐这边肯定要接待病人。既然是病人,那和他认识的概率就不大,只要不是江誉,他都能假装没看见。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黎珀侧过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只一眼,他视线陡然僵住了。电光火石间,他就跟被雷劈了一样,睫毛微颤,不可置信地定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他?!   江誉没穿军装,身上只着一件纯黑色作战服,衬得他整个人清冷疏离,压迫感十足。他视线淡淡地掠过黎珀,本是不经意地一瞥,却忽然一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淡漠的视线落在黎珀脸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就在这时,不远处跑来了一个alpha,看着像江誉的副官,他跑到江誉跟前站定,像是要汇报些什么,站的位置也巧,正好将黎珀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视线仓促地相接,又迅速地分离,如同一汪死寂的潭水,没引起半点波澜。   黎珀对情绪向来敏感,虽然只是短暂地一瞥,但他确定没有从江誉眼底窥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江誉看他时,就跟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黎珀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只莫名地松了口气。他淡淡地收回视线,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抬脚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就来到了羊光的病房前,推门走了进去。   *   羊光聒噪极了。   即便手臂被包成了个粽子,他的嘴也没歇着,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黎珀脑仁疼。他不自觉想到,难道他之前面对江誉时,也是这副模样?那可就太丢人了。   不过羊光虽然吵闹,该说的话却一句都不少,很快,黎珀就弄懂了如今的状况。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羊光见他这幅模样,还以为他害怕了,于是小嘴一张,又开始叭叭个不停。   黎珀的思路被彻底打断,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转过脸,幽幽地盯着羊光,开始思索怎么才能让他闭嘴。直到羊光被盯毛了,停下话头,他才淡淡开口:“说这么多,累么?”   羊光一愣,忽然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啊,是有点,你要给我倒水……”   “吗”字还没说出口,怀里就被扔了个瓶装凉白开:“那你歇歇,我先走了。”   羊光大惊:“这么快?!”   黎珀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他手臂上:“你受伤不轻,需要静养。”   他说得没错,羊光的伤势看上去确实不容乐观。即便被层层纱布包裹着,还是有微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往外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这么一说,羊光心里一暖,顿时又感动起来。他这一感动,黎珀没走成,两人就又是一番客套——当然,是羊光单方面的。   总之,待黎珀从病房里出来时,他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但这抹轻松很快又被别的东西所取代了。据羊光说,人类基地局势极为混乱,上城区还好,下城区直接乱成了一锅粥。人类基地最边缘的几条街道已经被污染物占领了,所有预防措施全部失灵,尤其是垃耳角,称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为此,S区派出不少作战员处理,但作战员再多,战力也是有限的,再加上污染物繁衍极快,S区不仅做不到赶尽杀绝,内部还元气大伤。   在羊光绘声绘色的描述时,黎珀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虽然近几年污染物愈发猖獗,但S区的战力和污染物大致上是可以抗衡的,否则人类基地也不会存在。而这次污染物忽然泛滥,没有丝毫预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背后有人在操纵。   想都不用想,这百分之九十是污沙会的手笔。可它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下手?它的目的是什么?   黎珀一边思考,一边转过拐角,准备乘光梯下去。可就在拐弯时,他一个没注意,竟直直撞上了个人。那人身量很高,黎珀又低着头,撞上去时压根看不见对方的脸,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黎珀暗道不妙,这人伤势这么重,他这一撞,该不会把人撞残了吧?只是这么一想,黎珀就立刻打了个激灵,他后退半步,忙不迭道歉:“抱歉,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攥着他的那只手很凉,力道也不轻,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黎珀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声音:“跟我过来。”   下一秒,他就被人拉进了光梯。   黎珀:“……???”   光梯内空无一人,壁板亮如明镜,将两人的轮廓清晰地映了出来。愣怔过后,黎珀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他皱起眉,恢复了冷淡的模样:“江誉,你要干什么?”   ——是的,他也没想到,他匆匆撞上的居然是江誉。   奇怪的是,江誉身上都是血,只是被黑色布料掩着,一时间看不出来,只有凑近才能闻到。更奇怪的是,这血并不是他的,否则黎珀撞上去的那一刻,也不会认不出来。   江誉沉沉地盯着他,面上寒意很重。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黎珀,每一寸视线都裹挟着压迫感,充斥着冰冷又锋利的温度。黎珀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以至于目光相触时,他微不可察地躲了躲。   明明之前那一瞥,江誉还不是这样的,黎珀困惑地想道。   江誉看着他,薄唇微启,冷漠地吐出了三个字:“去黑塔。”   黎珀不依,态度很强硬:“我不去。”   江誉声线冷淡地开口:“由不得你。”   黎珀:“……”   确实,要是江誉想在S区干什么,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压根没有黎珀拒绝的余地。只是他之前从没强迫过黎珀,也很少让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如今,一切都变了。   黎珀很清楚他态度变化的原因,也不挣扎了。他面无表情地扯起唇角,轻嘲道:“长官说得是,我哪儿配跟您提要求。”   光梯缓缓开启,黎珀率先走出去。岂料他刚一踏出光梯,迎面就碰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愣了一下,赶紧凑了上来,表情难掩关切:“你怎么来白楼了?是哪里受伤了?我不是给你发过消息,要你别出任务,留在S区?”   黎珀皱了皱眉:“……金沐?你怎么在这里。”   金沐没想到黎珀肯理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度,他刚要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了黎珀身后的人。   他表情一僵,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条件反射地行了个军礼,高声道:“长官好。”   黎珀:“……”   他一把推开金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金沐立刻急了,他伸出手,想拉住对方,却顾及到作战官大人在场,迟迟没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另一边,江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旋即收回目光,走出了光梯。   金沐一下子遇到了两尊大佛,表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空白状态里,脑子转不动了。尤其是当作战官大人看向他时,他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连脚底板都往上冒着冷气。   最后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作战官大人经过他身边时,左耳一闪而过的反光。   ……等等,反光?!   金沐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神色冷静地可怕。   如果他没看错,作战官大人左耳上,缀着一枚纯黑色的耳钉。   而在此之前,他也在黎珀左耳上见过一枚,只不过那枚是银白色的。 第155章   门轴嘎吱作响,又被人用力一推,猛地关上。   黎珀不耐烦地收回手,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向江誉:“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他眼尾垂着,瞳孔深处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只知道一面对江誉,浑身神经就全绷紧了,连手指关节都不自觉曲起,生怕泄漏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江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沉沉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那抹黎珀曾经很熟悉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只是对视一眼,就让人慌张地想要逃开。   沉默半晌,江誉冷淡地问:“闹够了没有?”   闻言,黎珀缓慢地眨了下眼,仿佛在消化着什么。几秒后,他抬起眸,直直望向江誉,表情有些诧异:“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我有那么无聊?”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了声,又道:“我以为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顿了顿,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一扇阴影,“好吧,上次是我没说明白,我的错。既然如此,那我再说一遍——”   “我们不合适,断了吧。”   黎珀甚至没用“分手”这个词,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在没在一起过。要说没在一起,除了最后那步,情侣间该干的事他们都干遍了,但要说在一起……他们好像都没表白过。   思及此处,黎珀莫名有些遗憾。但那抹遗憾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抬起眼睛,对上江誉的视线,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可才刚对上眼,他的瞳孔就猝然一颤,似乎被什么震住了。   那是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侵略性十足的压迫感。   黎珀从没在江誉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以至于窥见的一瞬间,大脑防御数值瞬间拉满,每一寸神经都叫嚣着危险,那两条腿甚至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只需要一个命令,他就能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出去。   上次在黑塔,他心慌意乱,压根不敢去看江誉的脸,导致他错过了江誉的表情。可这次,他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对方就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溢满了浓烈的食欲。   对,食欲。那抹视线直白、炙热、不可忽视,不像是在看闹脾气的情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即将脱离掌控的omega——属于alpha的、充满暗示意味的审视。   此时此刻,黎珀心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极为可怕的猜想——难不成,江誉想要永久标记他?   黎珀被这一想法激出了冷汗。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盯着江誉的视线闪了闪,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情绪——震惊、恐惧、不可置信……什么都有。   江誉视线暗了暗,他垂下眼睫,语气冷静:“如果我不同意呢?”   黎珀身子已经贴门上了,他脚跟抵着门缝,咽了口唾沫,努力维持着淡定:“江誉,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不管是我还是你,只要对这段关系不满意,就都可以随时停止。……何况,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我不是你的omega,更不是你的附属品。”   说完后,江誉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久到黎珀以为江誉想通了,刚想松口气,却见对方抬起脚,朝他走了过来。   那口还没咽下的气瞬间被吊得更高,黎珀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走近,神情满是警惕。   江誉身高腿长,靠近时,几乎把黎珀拢进了自己的阴影里。离得近,他便闻到了omega身上的属于其他alpha的味道,眼底情绪瞬间更浓烈了。他冷静地克制下来,没发作,只问:“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黎珀一口血差点梗喉咙里,他都以为江誉要强迫他了,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他居然是来问这个的。黎珀放松下来,居然真的开始思考他有哪里不满意。   须臾,他意外地发现,居然没有。凭心而论,黎珀是个很挑剔的人,尤其是对伴侣。   矮的不要,丑的不要,花心的不要,不能赚钱的不要,对他不好的不要,活儿不好的更不要,挑挑拣拣,符合要求的居然不剩几个了。可即便挑剔如他,也挑不出来江誉一点不好的地方,在他眼里,江誉哪里都是完美的。   可江誉真的完美吗?并不。江誉性子冷淡,话也少,某些方面很强势,很多事都有所隐瞒,总是让黎珀猜……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但这些,黎珀都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   思及此处,黎珀垂下眼睛,淡淡道:“不是只有‘对你不满意’,才能结束这段关系。我想了很久,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不适合,这段关系就不该存在。”   “……”   江誉沉默了很久。久到黎珀想要伸手推开他,转身走人,他才终于开了口,声音漠然:“这就是你想了半分钟找的借口?”   黎珀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倏然一暗。紧接着,江誉俯下身,沉沉地压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撇过脸,想要躲开,可他整个人都被江誉罩在身下,哪里躲得过去。怔愣几秒后,他身体一僵,竟是颈侧贴上了两瓣柔软。   ——江誉亲他脖子干什么?黎珀困惑地想。   岂料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下一瞬,他脖颈一痛,瞳孔倏然散开了。   江誉一手撑着门,另一手松松地扼住黎珀脖颈,强势地锢住他。他闻着黎珀身上属于别的alpha的信息素,眼底闪过一抹鲜明的厌恶。只消几秒,他垂下头,犬齿叼住黎珀颈侧皮肉,深深地刺了进去。   这里不是腺体,也并非临时标记,是无法灌输信息素的。但江誉却置之不理,他一向冷静,鲜少有失控的时候,如今却咬着omega的脖子,毫不怜香惜玉地留下深可见血的咬痕。   江誉从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他本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alpha,野性与征服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对黎珀温情的前提是,他得听话——虽然这听话的底线已经放得很低,只要他留在身边就可以。   可黎珀还是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染了一身腥味儿回来。江誉冷静地想,他没立刻占有他,已经很理智了。   颈侧的咬痕极深,鲜血顺着齿痕边缘涌了出来。江誉舔干净,然后抬起头,去看黎珀的脸。   反常的,黎珀很安静。安静到整个过程一动不动,连挣扎都没有。江誉让他转过脸,他也不听,只执拗地撇过脸,眼睛紧紧闭着。   江誉耐心告罄,强硬地掰过他的脸。终于,黎珀的脸如愿以偿地转了过来,可刚一瞥,他就怔住了。   黎珀眼眶周围全是红的。见躲不过,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江誉。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泪珠盈在眼眶里,在灯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他盯着江誉,没什么表情道:“咬够了吗?还想咬哪儿?要是不够,是不是还得打个分手.炮?”   他睫毛眨了一下,只一瞬,一颗泪珠倏然坠落下来,从脸颊滑到下巴上。   湿暖的眼泪很快被微凉的指腹抹掉,江誉搓了搓指尖的湿润,心脏罕见地抽痛了一下。他盯着黎珀,眉心微皱:“哭什么?”   黎珀看了他一眼,又摸了摸颈侧的齿痕,没说话。眼泪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他没管,只慢慢地走到感应门前,打开进去。   等江誉走进去时,他已经把衣服脱掉了。   黎珀平静地坐在床上,盯着江誉,抬了抬下巴:“裤子脱了。”   江誉眉心蹙得更深,他没上前,只道:“你想怎么样?”   黎珀歪了歪头,一不小心牵扯到脖颈的痕迹,痛得“嘶”了一声。紧接着,他收起脸上的情绪,冷淡反问:“你在问我吗?”   “到底是我想怎么样,还是作战官大人您想怎么样?”   江誉无言以对。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黎珀,眼底情绪藏得很深。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走上前,手臂揽住黎珀光裸清瘦的腰,把人抱在身上,俯下身吻住了。   这是一个完全由江誉主导的、侵略性极强的吻。   冰凉的舌尖伸进来,黎珀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往常,就算江誉的亲吻再强势,黎珀也总有喘息的机会。可如今,他就像溺水窒息的人一样,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无力地倚靠在江誉胸膛上,拼命攫取着江誉口腔里为数不多的氧气。   黎珀眼底本就浮着一层水光,此刻被吻得狠了,那层涟漪都破碎了。湿漉漉的舌头勾连着,嘴里的津液被搜刮的一干二净,黎珀喘不过气,猛地把江誉推开,大口地呼吸。   好不容易喘够了,又被江誉搂着腰勾过去,继续接吻。   黎珀眼底水光潋滟,眼尾红了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怜。江誉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意思,他手渐渐往下,微凉的指腹划过黎珀大腿。黎珀瑟缩了一下,眼睛警惕地盯着江誉,湿漉漉的。   “我说过,在你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我不会标记你。”江誉淡淡开口,脸上不带丝毫情.欲,“但我也说过,我不会给你任何分开的机会。”   直到这时,黎珀忽然意识到,江誉早就看穿了他。看穿了他在赌,赌江誉会心软、会妥协。   黎珀浑身一僵,湿透的睫毛不可控地颤了颤:“……那你把我放下。”   “现在知道怕了?”江誉淡淡地扯了扯唇,却没松手,“晚了。”   “腿张开。” 第156章   黑暗黏稠又窒息,黎珀的喘息断断续续,像融化了的蜜糖,浇在无边的黑暗里。芯片的位置又麻又烫,床单也粗糙,他的膝盖都快被磨破了。   那滴眼泪摇摇欲坠,在眼底晃荡了两圈,最终在一声“啪”后,掉下来了。   ……   黎珀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房间里也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人影。他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坐起来,忽然眉心一皱,痛得“嘶”了一声。   江誉这次好凶。   黎珀抿了抿唇,想直起身去开灯。可当他刚碰到开关时,突然听到了一墙之隔外的人声。好奇心作祟,他停下动作,微微贴近墙壁,安静地听着。   黎珀表情云淡风轻的,丝毫没有半点偷听的觉悟。他本来也没指望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一时好奇罢了。可听着听着,他脸色却渐渐变了。   一墙之隔的门外。   “长官,这是近期人类基地异常情况的调查报告。通过对污染源的提取比对,我们发现这次异样很可能跟上次药剂泄漏事件有关,而上次药剂泄漏的根源就在污沙会的中心实验基地。”   “派去的人呢?”   “杳无音讯,实验基地的防御措施太严密了,我们一共派出去了六组S级作战员,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甚至到现在为止,一张内部图像都没传回来过。虽然芯片显示他们还活着,但极有可能……”   “嗯,白楼的特效药研制到哪一步了?”   “回长官,还在研制中,还需要至少一个月。”   “我知道了,下去吧。”   “那长官,这实验基地还需要继续派人勘查吗?”   “不必了,我亲自去。”   话音落下,黎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睫毛倏地一颤。他睁大双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江誉居然要亲自去?   六组S级精神力者都折在了里面,他一个SS级,能顶什么用?尤其是他前期频繁地出任务,过度损耗精神力,甚至都出现了精神力失控的情况。虽然只是偶尔,但要是真发生了,他怎么办?   不赞同的不光是黎珀,还有江誉的下属:   “长官,这太危险了,还请您再考虑一下。不行我们再派点人手,多找找突破口,总会找到的。”   江誉不置可否,只道:“没时间了。”   ……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黎珀已经听不清了。他也没心思再听,只沉默地靠在墙壁上,脑海里一团乱麻。   渐渐地,声音消失了。黎珀若有所觉,于是一把扯过被子,缩进去装睡。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很轻的脚步声。声音蔓延到床边,黎珀身边床侧凹陷,有人坐了下来。紧接着,黎珀头发上落了一抹极轻的重量,发丝被手指捻起,暧昧地缠绕在了那截修长的手指上,像缘结一样。   黎珀甚至能察觉到江誉在看他,就坐在床边,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   黎珀心跳如擂鼓,一方面是被盯着的不自然,另一方面是得知江誉要以身犯险后的焦躁。他新得的记忆虽然不多,但潜意识里,他对污沙会的实验基地是极为忌惮的。作为污染物的大本营,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尤其是江誉没有队友,他就算是SS级精神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想到这里,黎珀更生气了,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他故意翻了个身,又故意碰到江誉冰冷的手,状似无意地“醒”了过来。   下一秒,那道冰冷的气息陡然凑近,竟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黎珀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张开嘴,舌尖探江誉嘴里,把他的勾了出来。江誉有些诧异,微微停顿了一瞬,就在这时,黎珀眯了眯眼,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   黎珀咬得狠,瞬间尝到了血腥味。他面无表情地退开半寸,然后“啪”一声打开灯,盯着江誉的脸:“有意思吗?”   灯光骤亮,他也看清了自己身上的痕迹。膝盖摩擦得重,最顶端全红了。大腿.内侧也红了一片,后腰不用看,就知道布满了或轻或重的指痕。后颈处覆盖了好几个牙印,不是标记,就只是单纯的齿痕,颇似那种最原始的表达占有的方式。   还好他当时清醒着,否则乍一看到这幅场景,他都以为自己被永久标记了。   江誉沉默几秒,旋即淡淡地说:“我不介意多来几次。”   黎珀盯着他,眼底情绪越来越重。过了几秒,他忽然平静下来,那些所剩无几的情绪也消失了:“我在想,你究竟把我放在哪里?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东西?”   “是,你想标记我,然后呢?标记完了,我属于你了,然后你就可以随意地把我扔了,对吗?”   江誉眉心蹙起,有些莫名地打断他:“我没这么想过。”   “因为你压根就没去想。”黎珀面无表情道,“你从没想过,如果你执行任务受伤了,我会是什么感受。如果我在意你,看你这一身伤,我会多难过?假设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你让我怎么办?你从没考虑过我。”   像是没想到黎珀会这么问,江誉顿了几秒,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沉默下来,什么都没说。   黎珀见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我要是让你不要出任务了,就在S区里做好你的作战官,你会答应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听到了江誉的回答:“不会。”   “那不就是了。”黎珀笑了一下,才道,“江誉,你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又凭什么想要标记我?”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我早就说过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们一点都不合适。”   “不合适”这三个字轻飘飘的,黎珀说出来时没有半点负担,就像如今的他一样,冷漠又清醒。颈侧的咬痕还肿着,脸上还带着被顶.撞过后的潮.红,即便只是用腿,他也被欺负得差点下不来床。   当着江誉的面,黎珀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柔软的布料磨蹭过泛红的膝盖,激出刺刺麻麻的痒,他皱了皱眉,最终一咬牙,狠心套上了。套完后,他作势要下床。   岂料下一瞬,他的脚踝就被江誉握住了。   冰凉的手指贴上温软的皮肤,一阵细微的颤栗从脚踝传了上来,黎珀身子一抖,猛地抬起眼睛,戒备道:“你干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江誉没说话,他注视着黎珀,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微凉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黎珀脚踝内侧,才一会儿,那块的皮肤就全红了。   黎珀忍下那股存在感极强的痒意,丝毫不怵地回视江誉。忽然,他又在对方眼底看见了那种表情——就像蛰伏许久的猎手正在端详着不听话的猎物。他游刃有余,似乎并不担心猎物会真的跑掉,只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安抚。   江誉视线渐渐变得深沉,充斥着浓烈的侵略欲,他没松手,只维持着握着黎珀脚踝的姿势,淡淡问:“我怎样你才能满意?”   黎珀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表情道:“我说过了,分开。你找你的omega,我找我的alpha,咱俩互不干扰。要是你觉得我碍眼,那我就离开S区,不打扰你和你新欢的清净。”   话音才落,黎珀就感受到落在脚踝处的力道猛地重了。与以往的调情截然不同,这次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黎珀知道,江誉这是生气了。   江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线微冷:“想好了再说,否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他视线扫过黎珀膝盖,压迫感极强,黎珀立刻想起了几小时前他被掐着腰按在床单上的场景。他脸色一变,瞬间学乖了。   半分钟后,他盯着江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除非……你去哪里都带着我。”   不出所料,下一刻,他就被江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行。”他拒绝的干脆利落,连半分钟的思考都没有,几乎是黎珀刚说完,就被他强硬地否定了。   即便知道结果,黎珀心底还是一凉,就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寒意。良久后,他慢慢抬起头,很平静地开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alpha的占有欲很强,却没想到江誉对他的占有欲强到了这种地步,甚至都不肯放手。他自认拿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谁成想江誉依旧不买账。   既然如此,就只能下猛药了。   即便……他有点不舍得。   黎珀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见江誉没有任何反应,他才缓缓道:“本来不想说这么明白的,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就直说了吧。江誉,我不可能体谅你,也不可能跟其他的omega一样体贴温柔,我学不会,也不想学,以你的工作性质,我根本不适合你。同样的,你也不适合我,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但……这么长时间了,我发现,我只是喜欢你的脸而已。”   几乎是立刻,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江誉的情绪变化。之前,即使是黎珀说分开,江誉的表情也是波澜不惊的,似乎是已经习惯了黎珀的脾气,知道他时不时就要闹别扭一样。可如今,当黎珀说出最后半句话时,他却陡然变了脸色。   黎珀抽回脚踝,起身下床。他穿好靴子站在地上,盯着床上的枕头,不顾江誉犹如实质般的视线,平静开口:“喜欢脸也是喜欢的一种,不对吗?我喜欢跟你接吻,跟你……”   沉默一瞬,黎珀含糊地跳过了这一段:“但我发现,这些喜欢都是可以被替代的,你说你不是因为信息素的百分百契合度喜欢我,我其实不信,因为……我就是。如果你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那也就算了,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或许还能接受你彻底标记我。可惜……你做不到。”   无视了江誉越来越冰冷的脸色,黎珀硬着头皮,继续道:“抱歉,我也很后悔之前去主动招惹你,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了。”   黎珀说了很多,但只有最后一句,他是真心的。   这也就导致他的表情很坦荡,在对上江誉的视线时,他没有半分闪躲和忐忑,压根看不出来他刚刚撒了那么多谎。   江誉也看不出来。   他面上寒意很重,黎珀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可即便他这么生气,也没对黎珀说什么重话,只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黎珀到底还是心虚的,他垂下眼,不安地抿了抿唇,却在垂眼的一瞬间,捕捉到了江誉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股情绪很陌生,黎珀还是第一次在江誉眼里看见。他很少情绪外露,就算面对什么棘手的事,他的表情也都是淡淡的,很少像现在一样——黎珀弄不清那代表着什么,只冥冥中觉得,江誉好像有些难过。   他不由自主地想,难道江誉也会伤心吗?肯定是他看错了。   但不管怎样,黎珀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江誉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不喜欢他。他也许想过无数种黎珀忽然翻脸的原因:赌气、新鲜感过了、无理取闹、故意想看他吃瘪……   却唯独没想过,他是不喜欢了。   思及此处,黎珀自嘲地想,哪个omega会不喜欢江誉呢?要是放在上辈子,他甚至能直接拉着江誉跑国外把结婚证领了,又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才刚亲热完,就把人给甩了。   还是用这么伤人的方式。   黎珀越想越难受,他不忍心再看江誉的表情,于是匆匆转过身,想往门外走。直到右手碰到了感应门,他才听到几米外,江誉问他:“什么时候?”   那一刻,黎珀再也忍不住了。他红着眼眶,强忍下眼底的酸意,压抑着开口:“回S区那天,我们发生争执后。”   “砰——!”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从始至终都没回头。 第157章   黎珀出黑塔之前,还从江誉办公桌上顺了一瓶信息素清除喷雾,以及一片贴布。   他把贴布粘在颈侧,遮住脖子上鲜明的咬痕,然后用喷雾在自己身上喷了喷,清除掉身上浓烈的信息素味儿。那股味道强势又浓郁,几乎要把黎珀整个人浸透了,他垂下眼,心不在焉地喷着,眼睛酸酸涩涩的。   他魂不守舍地走回宿舍,一路上倒是没碰见什么alpha。也幸亏如此,否则以他的脾气,要是再遇上嚼舌根的,说不定真就忍不住反唇相讥了。   可惜这宁静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他才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瞥见一个不长眼的凑过来了——   怎么又是金沐?   黎珀拧起眉,盯着他不说话。   另一边,金沐也在看着他。他盯着那张清纯又漂亮的脸,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情。可当时在白楼目睹的一切,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面前的这个omega,很可能跟他们的作战官大人搞上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在食堂,黎珀面不改色地说他耳朵上的是情侣耳钉,为此他还失眠了整整三天,直到新任务下来了,他忙得焦头烂额,这才没空去想。他用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这是因为黎珀讨厌他,所以才这么说,目的是不想看见他。也是因此,金沐之后再也没在黎珀跟前出现过——除了上次的偶遇。   也是那次偶遇,彻底颠覆了他自欺欺人的认知。   金沐失落地看着黎珀,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耳侧。忽然,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有些谨慎又有些希冀地问:“你耳朵上的东西怎么摘下来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踩到了黎珀的雷区。黎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瞥了一眼金沐,面无表情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摘不摘需要跟你汇报?你是谁?”   被他炮仗似的这么一炸,金沐立刻懵了。之前黎珀虽然也没给他过好脸色,但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一点就着。他茫然了片刻,赶紧解释:“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因为你之前说这是情侣耳钉,我就想着……”   “哦,”黎珀冷淡地打断了他,说道,“情侣间吵架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   话音落下,金沐脸色肉眼可见地灰了下来,眼底那点渺茫的希望也消失了。他喉咙干涩,似乎连吞咽都变得有些困难,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声音低低的:“你……是不是跟作战官大人在一起了?”   黎珀:“……”   怕什么来什么,怎么金沐问的问题偏偏是他最不想回答的那个。黎珀扯了扯唇角,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扯出一个僵硬又难看的笑。几番尝试下,他终于放弃,只抬起手,撕下了颈侧的贴布。   “你觉得呢?”他问。   咬.痕契在白皙的皮.肉上,像白纸上的一滴墨,雪岭上的一枝梅,存在感极强,却又不显突兀。只看印子,就能看出制造这痕迹的人咬得极深、极重,仿佛把所有占有欲都发泄在了这里,灌入满腔情.欲。   那人亲手给这雪白脆弱的脖颈套上了一圈难愈的枷锁。   不是标记,却胜似标记。   ……   只消一眼,金沐瞳孔一缩,被彻彻底底地震住了。他也是alpha,他知道这咬.痕代表着什么,甚至能在脑海里想像出来,那人是以怎样的姿态,把omega按在身下,强势又不容拒绝地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最悲哀的是,他能看出来,黎珀没有挣扎过,否则这咬.痕不会这么清晰平整,更不会被咬出血来。   除非黎珀很喜欢这个人,否则他不会允许对方留下这种痕迹。   黎珀冷眼看着他的表情,眉心越皱越深。金沐像是被魇住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看,他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最后却硬生生被看毛了,只能后退一步,扯起领子挡住脖颈:“现在看明白了?”   金沐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他不受控制地又往黎珀脖子上瞥了几眼,直到对方表情开始变得厌烦,他才垂下头,无精打采地说着:“……嗯,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就是你要记得,一定保护好自己,全天下alpha都一个样,即便那是作战官大人……”   黎珀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除了这些,还有事吗?”   金沐喉咙梗了梗:“……没了。”   闻言,黎珀耐心彻底告罄。他甚至连一句敷衍的告别都没有,直接侧过身,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身后,金沐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直到omega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才猛然回神。   ……彻底没希望了啊。   也是,他配不上。   *   omega宿舍内。   黎珀盯着面前的镜子,表情十分精彩。他知道江誉咬的深,却没想到咬的这么深,深就算了,还给咬出了血,虽然血早就止住了,但牙.印周围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看着淫.靡极了。   狗!   黎珀生气地想。   可气着气着,他忽然想起什么,神情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他拧开淋浴头,凉水兜头浇下,冲刷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也冲刷着他大.腿.内侧被用力掰开留下来的指.痕。   他想,江誉当时应该真的很生气。   他之前一直很温柔,尊重他的意愿,从不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可这次不同,湿.腻的触感滑过唇.缝,黎珀拒绝张嘴,却被掐着腮挤开,江誉沉默地塞进来,糊了他一嘴。   然后就被捂住了嘴。   冷水冰凉,黎珀被冻得一个哆嗦,赶紧关掉淋浴头,扯过一旁的浴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没空想了,只顾得上跑到衣柜旁边,挑选干净的衣服。   哪成想才刚挑完,他放在床上的通讯器就响了。   黎珀穿好衣服,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条紧急消息,来源于白楼。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紧急消息:您好,经医生核实,一周前您在白楼的污染源筛查结果发现异常,请您马上进行复查,恶意拖延者后果自负。】   黎珀:“……”   他沉默地看着这条信息,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通讯器。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158章   白楼的血腥味儿更浓了。   黎珀刚踏进去,就被这股难闻的气味扑了满脸,熏得直皱眉头。他乘坐光梯到达四层,经过走廊时,和一名医生擦肩而过。   那名医生手里端着只透明培养皿,皿里有一坨血红色的肉。这坨肉不是死肉,它正黏着玻璃罩,缓慢地蠕动。肉的表面布满了小疙瘩,像米粒一样,黎珀仔细一看,居然是密密麻麻的水泡。   黎珀顿时有些反胃,他默默移开视线,心道白楼这份工资也不太好拿。   几步之后,黎珀站在了一扇门前。他抬起眼,单手推开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森德正等着他。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客客气气地看着黎珀,淡笑着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黎珀没空和他废话,只道:“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叫过来,是想干什么?”   森德挑了挑眉,好像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好像忘了这茬。”   黎珀扯了扯唇角,眼底滑过一抹嘲讽:“真没看出来,森医生心态还挺年轻,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不回应就代表着拒绝。”   停顿一秒,他瞥了眼森德:“这次懂了吗?”   森德前脚好不容易忽视了黎珀暗讽他年纪大的事实,后脚却又被他一个眼刀震住。明面上他表情不变,内心却在大声骂娘。   缓了又缓,他嘴角重新勾起,倒是没说什么,只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纸质文件。   黎珀的目光一下子就黏上去了。   森德笑而不语:“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话音落下,他把那摞纸往黎珀的方向递了递。黎珀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晌,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内容他不该看,可鬼使神差地,等回过神来时,那张纸已经攥在手里了。   森德早就收回了手,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好戏。   掌心里的白纸都快被黎珀抓皱了,他低垂着头,盯着那摞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手,慢慢地将那摞纸展平。然后,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色瞬间变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至少不能露出破绽,免得让森德抓住把柄。可事实是,随着视线下移,他的脸色正一寸寸变得难看,连唇线都抿得极紧。别说表情了,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让指甲掐破纸张,就已经很理智了。   森德极富耐心,直到黎珀把那摞纸完整地看完,他才摊平双手,以一个谈判的姿态开口:“那么,现在你觉得如何?”   黎珀这才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森德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了,想要你回去。”   “砰——”   下一秒,黎珀把那摞纸拍在了桌子上,掌心被反作用力震得通红:“你觉得这对我有用?”   森德不置可否:“你应该知道吧,最近下城区不太安稳。虽然S区战力不弱,但作战员是有限的,即便能遏制住一次、两次,又如何?污染物是永远杀不完的,几瓶药剂就能让一个街道瘫痪,以组织的能力,摧毁一个下城区都不成问题。”   黎珀一听就知道对方在吹水,他轻嗤一声,道:“既然你的‘组织’这么厉害,那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无所谓吧?”   “这不一样,”森德笑了笑,“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此话一出,黎珀就不说话了,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森德,眼底看不出情绪。森德也没有再继续闲聊的意思,只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相信你能明白,这件事由不得你。之所以给你选择的权利,是看在以往我们合作愉快的份上,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组织想要谁,没人能阻止。”   森德扫了眼黎珀,又继续道:“你不会指望着S区庇护你吧?真可笑,没想到你失忆后还是个恋爱脑。算了,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明白,我只能说,S区能庇护你一时,不可能庇护你一世,到时候落到组织手里,你的待遇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了。”   不知为何,黎珀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失忆”两个字就像一根尖锐的针,只是一想,他的大脑就传来了一阵阵刺疼。不过他没表现出来,神情依旧平静:“那当初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篡改?”忽然,森德冷笑了一声,那笑容竟有几分古怪,“这些等你回来了就知道了。放心吧,事情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你做得很好。”   “……”   莫名地,黎珀突然觉得,他遗漏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事到如今,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进S区的原因不简单——至少不像江誉说的“制衡”那样简单。   究竟是什么呢?   忽然,黎珀想起了一件事情。在做污染源筛查前,江誉特意发消息嘱咐过,要等他过来。但根据黎珀对江誉的了解,他从来不是喜欢干预别人行动的人,更别提去做检测这种小事。那江誉当时到底想干什么?   放在往常,黎珀绝对会第一时间跑到江誉面前问他,可如今,他只能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沉思许久,他终于抬起了脸。   森德以为他想通了,刚要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却在下一刻听到对方问:“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个问题,森医生,你是有把柄在污沙会手上吗?”   森德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没有,”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曾经亲眼见证过‘污沙计划’的成功,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实验,足以让任何一个见证者心甘情愿地臣服。十多年过去了,污沙计划又陆续培育出了数名成功的实验体,也是它们让污沙会传承至今,即便它们并不完美。”   “行了,”黎珀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他,“怎么去?”   森德还在滔滔不绝:“你只要加入污沙会,就能明白……啊?等等,你说什么?”   黎珀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怎么去?” 第159章   森德似乎没料到黎珀会突然这么问,他卡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的意思是……?”   黎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冷眼看着森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到最后,对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森德不疾不徐地说,“比起早晚会解散的S区,你一定会选择组织,只有组织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他每吐出一个字,黎珀脸上的不耐就加重一分,到最后,森德也觉得没意思了,于是他收起脸上的假笑,面无表情道:“你的问题很简单,你先出S区,后续组织自会安排。”   黎珀眉心一皱:“我出不去。”顿了顿,他又补充,“我没有普通任务权限。”   他不可能主动联系江誉,按照他的思维,要断就得断个干净,藕断丝连不是他的作风——即便那并非自愿。   闻言,森德了然地笑笑,他没多说什么,只道:“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能取消江誉设置的权限?   黎珀想问,但森德却闭口不谈。他看了眼时间,道:“三天后,怎么样?”   “随便。”   离开前,黎珀又扫了眼桌子上的那摞纸。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纸上的内容,忽然有一种冲上去把它撕碎的冲动。可森德还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只能压抑着呼出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次日,黎珀果然收到了一条新的任务通知。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烦躁地关掉了通讯器。   如今人类基地形势复杂,下城区污染物肆虐,绝不是出任务的好时机,危险系数会比以往提高好几倍。要是放在以前,江誉不可能同意,他宁愿看着黎珀生气,也不愿意让他面对危险。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跟黎珀没有关系了,所以才如此干脆利落地恢复了任务权限。   要说毫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在关掉通讯器后,黎珀又呆呆地盯着它看了半晌。直到眼眶都发干了,他才揉揉眼睛,强制自己挪开视线。   黎珀很少为什么迷茫,就连去污沙会,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能躲过的不用躲,不能躲的躲不掉,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掌握主动权。再者,他对原主的过去很感兴趣,他本来以为原主是朵小白花,但现在看来,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存活下去,绝对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最关键的是,他对那摞纸上的计划很介意。   虽然他知道那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他还是无法接受那十分之一的意外。   万分之一都不行。   黎珀躺在床上,视线放空了好一会儿。过了几秒,他忽然想到什么,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这段时间杂七杂八的事太多,他差点忘了发情期这茬。意料之外,这次发情期来的居然比前几次都晚,前几次都提前了数天,这次却截然相反。黎珀算着算着,心下倏地一沉。   这就意味着,他这次发情期很可能不在S区。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黎珀难得的有些心慌。他发情期来得晚,每一次身边都有江誉,也是因此,他从来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别人标记,更不担心江誉会标记他。可如果没了江誉……   一想到那个场景,黎珀顿时一阵反胃。他紧皱着眉,忽然跳下床,披上衣服就往门外走。   *   自从那件事之后,边庐就没再见过黎珀了。   所以他也没想过,黎珀居然会主动来找他。   “边医生,帮我开几支抑制剂。”黎珀表情不变,语气也很自然,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熟稔。   边庐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马上。”   趁着边庐开单子的功夫,黎珀视线扫了一圈,发现这里和之前并没什么不同,似乎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什么区别。他慢慢地眨了下眼,垂着眼睫问:“边医生,白楼有什么能延迟发情期的药吗?”   边庐正忙着把药品数量汇入系统,闻言随口答:“哦,有是有,但是副作用很大,怎么了?”   黎珀淡淡道:“那能给我开一个吗?”   “……”边庐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慢慢转过头,视线对上黎珀的,问:“你们又……?”   “不是,”黎珀否认的很干脆,“我马上要出任务了,但任务时间和发情期隔得太近,我担心会出意外。”   边庐缓缓蹙眉:“那让江誉给你取消任务,最近的任务都很危险,你尽量少去。尤其是临近发情期,情况特殊,危险程度直接……”   黎珀没有等边庐说完,他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打断道:“我和长官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加倍。”   后面这两个字,几乎是以气音的形式出现的。边庐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睁大了一倍,他瞪着黎珀,语气甚至有些结巴了:“啊?那你们谁甩的谁?”   “……不不不,我想问的是,怎么这么突然,你们是吵架了吗?”   一提到江誉,黎珀心情就不是很好。他不欲多答,只道:“边医生,那药能开吗?”   这次,换边庐沉默了。按理说这药是不能乱开的,不仅对身体伤害大,而且会影响下次发情期,更严重的,甚至会在下次发情时对抑制剂免疫。边庐本想照规矩办事,可是一想到上次黎珀挺身而出保护他,他又犹豫了。   沉默半晌,他说服了自己——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说了,只是出任务需要罢了,算不得违规。   话虽如此,他还是谨慎地把这药的副作用一一讲给了黎珀听。   黎珀心不在焉的,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直到边庐问他,想好了吗?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连连点头。   “唉。”边庐叹了口气。   失恋嘛,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黎珀手里攥着两张药单,慢吞吞地朝C区走。   ……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碰见江誉。   他手里拿着两盒针剂,正一脸冷淡地朝外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观黎珀,他怀里捧着一堆抑制剂,兜里还揣着一盒延期特效药,怎么看怎么滑稽。   江誉往里走,黎珀往外走,俩人一内一外,正好对上了。   冤家狭路相逢,黎珀两眼一黑。   “……”   黎珀觉得很荒谬,可稍稍一想,他又觉得有些合理。他早就知道,C区里都是信息素类药物,而江誉的偶发性信息素紊乱,也属于信息素类疾病。说起来,他之前也在这里碰见过江誉,当初他没看清路,直接撞人身上,导致抑制剂全洒了。江誉纡尊降贵帮他捡,虽说没捡到,但却被黎珀实打实地摸了回手。   一想起往事,黎珀尴尬的毛病就又犯了。只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连眼底的神色都没波动过一瞬。   视线相织,黎珀抬起眼皮,淡淡地看向江誉:“麻烦长官让一下。”   他声线清润、冷静,不掺杂丝毫个人感情,无论谁听了,都不会相信两人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要是不看这句话本身的话。   话音刚落,黎珀也发现了,即便他装得再像,也掩盖不了这句话本身的破绽。   试问,哪个下级会跟上司这么说话?寻常的作战员巴不得主动让路,没人敢像黎珀一样,主动让上司让路。   思及此处,黎珀烦躁地抿了抿唇。他刚移开视线,侧身给江誉让道,余光却发现前面空了。   没错,空了。   不是江誉侧身给他让道的空,而是面前没有任何人的空。   江誉终于受不了他,直接转身走了。   “……”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忽然一阵茫然,他抬起眼睛,甚至还能看见远去的江誉的背影。此时此刻,他很想追上去问,是不是很讨厌他。可下一秒又唾弃自己矫情。   分开是他提的,那种伤人的理由也是他编的,明明一切都是他主动的,他居然还妄想着江誉给自己个好脸色。   他真的很贪婪。   就这样,黎珀抱着药,心神不宁的回去了。   直到回到宿舍,他才恍然,原来这就叫患得患失。得到江誉的时候,他一直怀疑江誉喜欢他是因为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质疑他对自己的感情,等到失去了,他又想着对方能多看自己一眼,要是再跟他说一句话,那就更好了。   可江誉什么都没说。不仅没说话,连一道视线都吝啬于分给他。黎珀清晰地记得,他对上江誉目光时,对方眼底的情绪——只有平淡。   极致的平淡。没有喜欢,没有厌恶,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普通人,仿佛他和S区其他的作战员相比,没有丝毫不同。   黎珀不禁想,这才是江誉本来的样子。永远冷静、永远理智,对任何事物都抽离得极快,好像任何东西都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哪怕是黎珀,也一样。   *   C级任务,城郊荒墟。   黎珀没带任何武器,他知道,在污沙会面前,不论带什么武器都没用。他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只有压缩饼干和清水,以及几盒抑制剂。   城郊荒墟十分荒凉,黎珀刚踏上地面,一股沙尘就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好几下。他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用余光四处搜寻着,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就在黎珀蹙起眉心,准备掏出通讯器看一眼的时候,脑后忽然顶上了一道坚硬冰凉的枪口:“你就是那个实验体?”   黎珀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嫌恶。他没挣扎,只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有名字,叫黎珀。”   背后那人粗声粗气地笑了下,等笑够了,他才道:“嗯,那就跟我来吧。”   下一秒,黎珀脖颈一疼,竟是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   黎珀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坚硬的床板上。他费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都弥漫着被重击的钝痛。试探地动了动四肢,令黎珀意外的是,他的四肢居然没被束缚住,还能动弹。于是他勉强直起上半身,侧脸看了房间一眼。   只一瞬,他的目光倏然停住了,又慢慢地凝成一点,戒备地盯着房间的角落。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被阴影挡着,看不见正脸,但光凭一道模糊的身影,黎珀判断出,他已经很老了。察觉到黎珀醒了,那人终于站起身,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模糊的、隐在阴影下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黎珀盯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惊觉他的脸和自己印象中的某张脸渐渐重合——那是一张贯穿着原主记忆的脸,而脸的主人,正是那名神秘的“义父”!   “义父”,或者说,巴尔克,正一脸慈祥地望着他。见黎珀眼底充满戒备,他一边摩挲着拐杖顶端,一边笑着开口:“孩子,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不用怕,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会照顾好你。”   黎珀盯着那张苍老的脸,脑海中思绪翻涌。他的内心有无数个疑问,可此时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他只能暂时憋在心里,配合着巴尔克,脸上逐渐放松警惕:“……记得。”   “记得就好。”巴尔克赞许地点点头,又热情地邀请,“孩子,你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应该对这里很陌生吧?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黎珀沉默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巴尔克孱弱的两条腿,有点犹豫。但对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黎珀必须得提前了解,否则会举步维艰。一分钟后,他同意了。   于是,他跟着巴尔克走出了房间。   巴尔克好像对他很热情,虽然记忆里,“义父”的形象很模糊,但那些慈爱的动作、言语,却和面前的老人没什么不同。可越是这样,黎珀的疑心就越重,他莫名觉得,巴尔克很忌惮他。   对,忌惮。   他屡次三番询问他记忆的恢复程度,甚至试探他对S区、污沙会的看法。黎珀每次都回答得面不改色,堪称滴水不漏,可巴尔克却好像很不满意。   第六感告诉黎珀,巴尔克对那些未恢复的记忆十分在意。   到底是为什么?一个污沙会的管理者,为什么会忌惮一个实验体的记忆?难道是因为他参与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实验?   就这样,黎珀一边走一边想,到某个地方时,前面带路的巴尔克停住了。   黎珀抬起头,发现面前是一座极高的建筑,据巴尔克介绍,这就是污沙会的研究中心。   ……等等,研究中心?   难道他所处的位置,就是S区久攻不下的,中心实验基地?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巴尔克点点头:“对,如你所见,你在的这片土地就是污沙会的核心,也就是中心实验基地。”   黎珀瞳孔缩了缩,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站岗的士兵。他心里涌上一个巨大的疑问,却不好开口,只能跟着巴尔克进了研究中心。   研究中心别有洞天,里面空间极大,且没有壁垒,整个一层都是一个整体。而此时此刻,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一股排泄物混合的气味儿。   黎珀皱了皱眉,想寻找气味的来源,可面前什么都没有,一片平地。身旁的巴尔克一手扶着拐杖,另一手按在一台仪器上,下一秒,仪器录入掌纹,缓缓收起障眼的光屏。   几光秒内,被光凭遮挡的景象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黎珀眼前。   黎珀猝不及防地看见眼前这一幕,瞬间瞳孔放大,连呼吸都死死地屏住了——这居然是个大型的“人圈”。   光屏撤下,映入黎珀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被分隔成四五个隔间的围栏。这围栏的样式像极了黎珀曾经见过的猪圈,可这里面圈养的不是猪,而是活生生的人。   几百号人赤|裸裸地躺在圈里,被围栏划分成整整六块。虽然离得远,但黎珀却还是能看见,他们脸上那种近乎死寂地绝望和空洞。他们跟牲畜一样,被圈养在围栏里,地面上全是发黄发馊的汤水、粗糠馒头、烂菜叶子,甚至有些人脚上还趴着蠕动的白色蛆虫。   这还是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身上,都存在着污染物的痕迹——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污染物寄生了。   他们不是圈养的对象,他们只是饲料而已。   一声声痛苦的哀嚎从圈里传来,夹杂着数不清的哭泣的低吟。有些人痛到极致,甚至拿头撞墙,头皮被坚硬的光屏擦破了,弄得满头鲜血淋漓,像活生生的厉鬼。可这压根不是解脱,反而是新的折磨的开始。   黎珀眼睁睁地看见一条细长的虫子从他破损的头皮里钻了进去,不知触动了哪里,那人嘴里忽然穿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他口吐鲜血,抽搐不停地倒在了原地。   也许是见黎珀的目光停留的太久,巴尔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目睹了一切后,他嘴角扯出一个慈祥的笑:“放心,他身上的污染物会治愈他的伤口,死不了。”   黎珀没被安慰道,反而心底一阵恶寒。他移开目光,瞥向剩下的男男女女,发现剩下的也都一样,有些污染物寄生在他们的嘴里,有些是四肢,甚至有些根植于人的腹腔……   就在黎珀出神时,身旁的巴尔克开口:“孩子,还有兴趣去二楼吗?这些都是最低级的饲料,参观他们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黎珀闭了闭眼:“……去。”   “真是个好孩子。”   二楼与一楼不同,一楼是一个整体,而二楼则被分割为了数个空间。巴尔克随意选了一扇,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舱。   一个浑身赤|裸的人躺在里面,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这场景和黎珀在083建筑群看见的有些相似。他沉默地走近,隔着玻璃舱注视这那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他鼓得异常高得肚子。   那肚子里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甚至将那人的肚皮撑出了一个凸起的形状,有点像一个巨大的拳头。   黎珀努力压下那一抹不适感,渐渐把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   只一眼,他怔住了。   虽然这人的脸肿胀异常,像一个发酵过头的馒头,五官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但黎珀仍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是他第一次任务的队友——金斯利。   对此,黎珀有些惊讶,但并不怎么意外。当初那次任务,他和匡风逃了出来,侯鸣、金斯利下落不明,他猜到了他们落到了污沙会手里,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只不过虽然活着,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金斯利手腕的位置被剜去了一大块肉,黎珀猜测,这应该是S区自爆芯片的位置。   他专注地盯着金斯利的手腕,没注意到金斯利的眼珠慢慢地动了。   金斯利眼珠缓缓向下,目光渐渐挪到了黎珀身上,等到视线聚焦后,他眼底陡然迸出了一道强烈的光。那道光充斥着狂喜、愕然、不可置信,像是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光。   可当他的视线落到黎珀身旁的巴尔克时,却陡然凝固住了——   顷刻间,万念俱灰,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名为恐惧的神色。那股恐惧极为鲜明,强烈到连黎珀都注意到了,他对上了金斯利的视线,皱眉:“他……”   “S区的人,你认识吗?”巴尔克和蔼地问道。   黎珀沉默了几秒,最终撇开视线:“不认识。”   “是吗?可他好像认识你。”巴尔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拍了拍手,“来人。”   下一秒,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同巴尔克耳语了几句,然后打开了玻璃舱。   浅蓝色的液体逐渐注射进金斯利体内,他眼白一翻,骤然失去了意识。   直到那个白大褂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箱里掏出一把泛着金属色泽的手术刀,黎珀才警觉起来:“这是要干什么?”   “放松点,孩子。”巴尔克双手下压,耐心安抚道,“没什么,只是让你看看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做的实验成果。”   噗呲——   皮肉爆开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只一瞬,房间里就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儿。那股味道浓烈又刺鼻,还夹杂着一股腐肉的味道,令人作呕。黎珀强压下反胃感,转身就要出去。   可就在他手放在门上,作势要推开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且慢。”   巴尔克盯着黎珀的背影,笑着道:“我的孩子,你难道不想复仇吗?当初在废弃工厂,他丢下你逃跑,背叛你,你难道不心存怨恨吗?这就是绝佳的时机,你应该好好地见证它。”   闻言,黎珀慢慢地放在了按在门上的手。他一寸寸地转过身,盯着巴尔克那双浑浊的眼睛,冷冷道:“你明明都知道。”   “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巴尔克轻轻敲了敲拐杖,毫不在意地补充道,“你以前就经常对我撒谎,孩子,我很了解你。”   “……”   黎珀发现,这老东西真的很能装。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挣扎了,于是又走回玻璃舱旁,看那个白大褂开刀。   被撑到爆炸的肚皮像薄薄的脆西瓜一样爆开,露出紫黑色的内里。黎珀只是一看,就瞬间反胃的快要吐出来——只见肚皮里面的,居然是一团团黏腻的、紫黑色的卵。   金斯利的肠子、胃、内脏,都快被这些密密麻麻的卵蚕食干净了,刚刚黎珀看见的肿胀的腹部不是金斯利真实的腹部,而是被这些卵塞满了的、蚕食空了的肉袋子。   这些卵的顶端,已经生出了数根细长的触手,这些触手像活的一样,主动缠上金斯利的躯体,啃噬他的血肉,将他外面那层所剩无几的皮囊咬得血肉模糊,甚至有几只触手从他的鼻孔、嘴巴里钻进去,破坏他的黏膜,打通内在的隔阂。   那本就肿胀的五官此刻简直涨大到可怖,饶是黎珀都不忍再看下去了。巴尔克注意到了,他冲黎珀微微一笑,体贴道:“这种程度就够了吗?其实,你想杀了他也可以的。”   黎珀冷冷道:“他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巴尔克极有耐心地回,“他活着才有价值,如果他死了,那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黎珀沉默一瞬,没再理他。   巴尔克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他指挥着白大褂把那团蠕动着的卵塞回去,然后将金斯利瘪了的肚皮缝补好,再洒上一种红色的药剂。   就在红色药剂撒上的下一秒,金斯利体内的触手竟疯狂地分泌出黄色的粘液,那些黏液顺着缝合的细线渗透出来,浸透整个伤口。短短半分钟,那些破损的皮肉居然都愈合了。虽然还有缝补留下的痕迹,但已经变得很浅,简直像是未曾受过伤一样。   “如你所见,这才是神迹。S区厌恶污染物,想消灭污染物,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见污染物能制造出的价值。孩子,我会让你慢慢意识到,你选择的这条路是正确的。”   黎珀被这“治疗手段”恶心的想吐,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金斯利被修复后的身体,眼底情绪难辨。   那边,金斯利也已经悠悠转醒。喉咙隐隐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外冒,金斯利猛地吞咽了一下,压下那股作呕感,然后视线下移,愣愣地盯着那里的肚皮。   一个可怖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   既然黎珀能完好无损地站在那人身边,说明两人是一伙的。要真是这样,那当初在废弃工厂,他们所遭遇的,岂不是黎珀联合污沙会设下的圈套?!   要知道,金斯利之前的任务,从未遇到有人突袭的情况,只有那次……   思及此处,金斯利的目光渐渐变得怨毒。他躺在冰凉的玻璃舱里,看着缓缓下降的玻璃舱舱壁,心底突然涌上一股疯狂的念头。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地一只手扼住舱壁,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支起身体,从舱壁下方的空隙里,一寸寸艰难地挤了出来。他内脏本来就被蚕食得差不多了,内里已经剩下一具空壳,即便舱壁留下的缝隙很小,他也能轻易地钻出来,就是代价有点大——   皮肉被刮开,薄的地方甚至有触手钻了出来,他浑身上下全是血,成为了一具血人。   有污染物的愈合能力加持,金斯利虽然身上剧痛,但行动却没受什么影响。虽然在玻璃舱内躺了好几个月,但在S区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却还在,站稳后,他猛地扑向黎珀,死死地朝黎珀脖子抓去!   黎珀暗骂一声,后退半步,一个回旋踢,把金斯利踹出去半米。金斯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而是又冲上来,狠狠地用拳头砸向黎珀。   黎珀堪堪避开,却还是被那股力道擦过了右手。指骨被蹭破了一点皮,金斯利大喜,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忽然伸出右手,朝黎珀伤口上按去。   黎珀离得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手心里藏着的,竟是一团黑色的、还在蠕动着的黑卵!   只是一瞬间的愣怔,那团卵液就被按在了黎珀的伤口上。黎珀眉头一皱,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恶心。   生理性恶心。   一秒后,指骨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痒意,像是有什么在啃咬他的血肉。还没等黎珀想好要怎么处理,忽然那些黑色幼卵就跟被烫到一样,疯狂地逃开了。   它们就像干枯的树皮,一颗颗从黎珀手背上掉下去,等全部掉到地上,又被黎珀面无表情地挨个踩死。   “满意了?”黎珀撩起眼皮,没有丝毫温度地看向金斯利。   金斯利被完全吓懵了,他的身躯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完全僵直了。他死死地盯着黎珀,双眼目眦欲裂。   突然,黎珀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大笑,巴尔克笑着走上前,冲那名白大褂比了个手势。   白大褂转瞬间就绕到了金斯利的身后,强扭着他的双手,将他重新塞到了玻璃舱内,并将舱壁彻底降下。舱内,金斯利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慢慢地垂下头,看了眼那口血,瞳孔霎时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滩鲜血里,躺着几截断了的触手。   *   发生了这种事情,就算巴尔克还想带着黎珀参观,黎珀也不可能同意了。于是,他们走出研究中心,往宿舍区走去。   路上,巴尔克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看黎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非但不生气,还和蔼地安抚:“让你受惊了。”   黎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愧疚的表情。他收回视线,没什么起伏道:“下次试探我,别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他才不信金斯利能从玻璃舱内钻出来,没有巴尔克的手笔。那个白大褂一看就经验极为丰富,不可能发生这种在实验体有反抗意识的情况下,给他们留逃生空间的漏洞。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是巴尔克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在黎珀不设防的情况下,检验他的血液是否免疫污染物。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黎珀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连如此低级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巴尔克丝毫没有计划被戳穿的自觉,他哈哈大笑了两声,赞许地开口:“不错,孩子,看来你的失忆没有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又来了,又是失忆。   黎珀默了默,没有接话。他按照自己的步伐往前走,转眼变走到了宿舍区。巴尔克当向导,又把他领到了他醒来时所在的那处房间里。   “我之前没有房间吗?”黎珀环视了眼光秃秃的房间,问。   “没有。”巴尔克罕见地停顿了下,“你之前不住这里。”   那就是有了,黎珀想。   现在看来,他原本的房间里,绝对有什么巴尔克不想让他看见的东西,而那东西说不定跟他的记忆有关,而他的记忆也是巴尔克忌惮的地方。   “好,那我的背包呢?”黎珀不在意地问道。   “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巴尔克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阿强,在合适的范围内,他会满足你。”   黎珀沉默一瞬:“阿强是谁?”   下一刻,巴尔克打了个响指。   几乎是立刻,一个虎背熊腰的雇佣兵推开门走了进来,黎珀扫了他一眼,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脸上的刀疤。几乎是立刻,他脑子里那根弦就被拨动了,不用巴尔克介绍,黎珀就想起来了他是谁——   他就是当初在废弃工厂,带着面罩那个刀疤脸。   黎珀:“……”   足足沉默了十秒钟,他才道;“我不要alpha,有omega吗?”   巴尔克哈哈一笑:“哪有omega能当雇佣兵?孩子,我知道,如果你愿意,阿强他不是你的对手。”   “算了,你随便。”   黎珀不想和他掰扯,定完跟班后,他就把两人都赶了出去。   这间卧室很简陋,黎珀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不适应。好不容易歇一会儿,他双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忽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一粒米粒大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不明物体。   黎珀瞬间警觉起来,他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监视器。   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但脑海里却在飞速计划着什么。就在他想到某个节点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是阿强:“你的背包。”   “谢了。”   黎珀接过背包,随手关上了门。待门关上后,他掂了掂,试试份量。觉得没什么差别后,他才打开背包,翻了翻里面的东西。   只一看,他就察觉出来,背包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几支抑制剂都被拆开了盒子,虽然里面的包装都是完好的,但黎珀也不敢再用了。他不由得庆幸,还好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服用了那只延期特效药。   至于那些压缩饼干,他们倒是没动,黎珀盯着这些饼干,开始思考要是污沙会的人给他下毒该怎么办。   想了想,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测。   毫无疑问,污沙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弄回来,是需要他的血液。这也侧面说明,至少现在,他的血液是无可替代的。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他们要把他送到S区?   能牺牲“血包”这么大的诱惑,说明他们一定对S区的某种东西有所企图,而那种东西绝对比他的血珍贵,或者说,暂时比他的血珍贵。   想到这里,黎珀有些头疼,他仔细回忆起自己在S区的点点滴滴,却一无所获。   他在S区花时间最多的,好像就是江誉……   黎珀赶紧收回思绪,开始思考其他方面。如果是从污染物的角度,那黎珀接触到的污染物只有三例,第一例是白楼北门,他偶然间发现的,肯定跟他没什么关系。第二例是红毛,也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一例,不过他身上的寄生种是出任务时感染的,也跟他没什么关系。第三例是鱼三,如果黎珀没猜错,鱼三身上的污染物是森德弄的,好像还跟他没什么关系。   哦对了,还有一例是棕毛。   这四例寄生案例里,唯一跟他有关系的,就是除了鱼三那例外,其他的案例里,黎珀都去白楼做了污染源筛查。   难道是采取他的血液?可这能干什么呢?   黎珀暂时想不通,他隐隐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得等他找回那些缺失的记忆后才能解开。思及此处,他阖上眼,进入了睡眠。   往常,黎珀的噩梦都是梦到那些医疗器械的杂音,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来到了污沙会,他居然梦到了江誉。   活生生的,拿枪指着他的江誉。   之前那次噩梦,江誉虽然拿枪指着他,但并没开枪,可这次不同,这次,黎珀眼睁睁地听到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砰——!”   枪响声震耳欲聋,黎珀瞬间被吓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满是冷汗,心悸般地拍着胸脯。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里,喃喃道:   “是梦啊,太好了……” 第160章   被噩梦惊醒后,黎珀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下床,本想出去转转,岂料才刚打开门,门后就出现了阿强那张刀疤脸。   黎珀:“……”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都凌晨了,还有人在他门外守着,看门狗都没这么勤快。   阿强倒是一点都不尴尬,他没认出黎珀,只知道这是巴尔克让他重点看顾的对象。说是看顾,其实就是赤|裸裸的监视,对此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要去哪儿?”阿强上前一步,拦住黎珀。   阿强雇佣兵出身,人高马大,脸上又烙了块疤,光是站在那儿,就显得整个人凶神恶煞的,极其难以接近。而且他是新来的,只对巴尔克恭敬,此刻面对着黎珀,他压根不把人当回事儿,更别提有多尊重了。   黎珀看在眼里,内心并不怎么在意。他连看都没看阿强一眼,只冷着脸开口:“出去走走,怎么,这你也要跟着我?”   阿强板着脸,眼底满是不耐烦:“都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别折腾了,赶紧回去睡觉。”   黎珀本就心烦意乱,听阿强这么说,他忽然撩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   黎珀作为一个omega,虽然身高在同性里算高的,但和阿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可即便他下颔微微抬起,目光上扬,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时,那人还是有种被俯视着的错觉。   阿强也不例外,他被这目光凝视地心头一紧,下意识撇开视线,不再与黎珀对视。   见阿强躲开视线,黎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旋即淡淡开口:“‘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阿强,在合适的范围内,他会满足你。’这可是巴尔克亲口跟我说的。”   “晚上出去转转而已,难道很过分么?”   话音一出,阿强果然沉默了。其实一开始,他很不满意巴尔克的安排。他自视甚高,虽然还没正式加入污沙会,但在那些雇佣兵里,他地位却是数一数二的。巴尔克让他监视一个omega,这让他觉得很耻辱,只有废物才会去干这种活儿。   而如今,这位看上去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omega,居然敢拿巴尔克威胁他,这让他倍感羞耻。   更气的是,他还无法拒绝。   “我跟着你。”良久后,他瓮声瓮气道。   ……   夜晚的实验基地就像个巨大的囚笼,黑夜则是那随时可能将其吞噬的猛兽。   黎珀行走在空地上,身上洒满了月光,在他脚边映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阴影。如果忽略他身后那道更长的阴影的话,这副场景其实还挺好看的。   研究中心高高地矗立在基地正中央,偌大的建筑外表竟没一块玻璃,也没有窗,只黑漆漆地立在那里,远远看,像一座住着恶魔的城堡。   黎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刚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阿强却突然出声:“别再往前走了,前面不是你能踏足的领域。”   “哦。”黎珀从容地收回脚,转身折返回去。   回程路上,黎珀也没放弃观察。他四处打量着,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头上掠过了什么东西。   他仰头往上看,一无所获。就在他垂下眼,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树杈上,站了一只黑漆漆的鸟——那是一只乌鸦。   确切地说,是一只被污染了的乌鸦。那只乌鸦通体呈纯黑色,嘴和脚都极为粗壮。打眼一看,好像和普通的乌鸦并没什么不同,但定睛一看,黎珀顿时寒毛倒竖——   乌鸦紧紧盯着黎珀,那双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它,虹膜时不时闪过一丝猩红的光,在黑夜里分外显眼。一人一鸟对视久了,那双眼睛终于移开,紧接着,它扑腾了两下翅膀。   下一瞬,黎珀倏然睁大了双眼。   左边的翅膀底下,竟慢慢鼓起了一个包,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头钻了出来,斜插在那只乌鸦原本的头上,两颗头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黎珀。   这还不算完,十秒后,右边的翅膀下面也鼓出了一颗头,就这样,三颗头一齐冒了出来,六颗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黎珀,每一颗眼珠深处都闪着猩红的光。   黎珀:“…………”   草,见鬼了。   黎珀被这三头乌鸦盯得头皮发麻,虽然他知道这是污染物变异的结果,但乍一受到冲击,他还是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不再乱看,本本分分地收回视线,十分规矩地往前走。   渐渐地,他离巴尔克给他安排的住处越来越近。黎珀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污染物后,才开口:“你之前见过我吗?”   阿强一直沉默地跟在黎珀身后,忽然听见他开口,内心顿时有些戒备。他逐字逐句地咂摸透了,确定没有坑之后,才谨慎地回答:“没有。”   黎珀看了他一眼,突然弯起唇角,轻声笑了笑:“你好像有点怕我。”   怕?!   一听到这个字,阿强条件反射地瞪起了眼。他脸色渐渐阴沉下去,面色不善地盯着黎珀。开什么玩笑,他居然会怕一个omega?别说这omega手里没什么家伙了,就是有,也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   思及此处,阿强阴测测地笑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早被拿去当饲料了。”   “饲料”指的是什么,阿强不言而喻。黎珀也并不反驳,他只盯着阿强,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既然你不怕我,那我问个问题,你怎么要思考那么久?而且……我看你好像也不是污沙会的成员吧。”   当初在废弃工厂,匡风特意摘下阿强的面罩,看了一眼他的耳后,确认他没有纹身。虽然黎珀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污沙会有没有再给他文上,但没关系,赌一把试试嘛。   光听前半句,阿强还能咂摸出不对劲来。可要是加上后半句,就触到了他的雷区了。自从越狱以来,他就为污沙会卖命,连一起出来的弟兄都死了无数个。他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却只达到了进入污沙会实验基地的门槛,无论他多么拼命,巴尔克都从未提过要将他提拔为正式的污沙会成员。   这和他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即便阿强再有怨言,也不会傻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他寒着脸,头一次没辩驳什么,只恶狠狠道:“你懂什么?!”   黎珀一看就知道有戏,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道:“你不该待在这里。”   接下来,两人没再多言,各自沉默地走了回去。   阿强继续看门,黎珀则躺回了那张冰凉的床板上。他以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侧卧着,大脑放空,脑海里不自觉播放起他在S区生活过的场景。   江誉应该已经知道了吧,S区肯定会压下这个消息,那些alpha应该会以为他被撵回去了,又或者在出任务的时候一不小心死了。他没带通讯器出来,也没给匡风他们留言,现在想想,好歹朋友一场,至少该说一声的。   ……所以,江誉会觉得恶心吗?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把他恶心到了,他也许就不愿意来了,挺好的。   他还没弄懂实验基地的布局,甚至连位置都没摸清楚,到时候S区的人来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想到那摞纸上铺着的密密麻麻的黑字,那些周密的计划就跟一根根尖锐的刺一样,扎得他喘不过气。   别来了,他想。   *   次日一早,巴尔克就来了。   说实话,当你一睁眼,看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时,那种感觉还蛮膈应的,就跟黎珀现在一样。   他停顿一秒,旋即闭上眼,又缓了三秒钟。   他想,他好像又做噩梦了。   直到确认这不是梦境,他才视死如归地睁开眼,缓慢地坐起身,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巴尔克先生,擅自闯入别人房间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巴尔克用那双浑浊的眼珠盯着黎珀,闻言,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孩子,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已足够亲密。”   黎珀扯了扯唇角,没什么表情道:“哦,是吗?”   他翻身下床,盯着坐在房间角落里的巴尔克,淡淡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巴尔克和蔼地笑了笑:“孩子,该工作了。”   ……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病房。   瞳孔里倒映着的是一片纯白色,唯一有颜色的,是黎珀手臂上那一根极为粗长的抽血针。   细长的软管缓缓抽出鲜红色的液体,那些源源不断的血液像没有节制一样,一股一股朝血袋涌去。   200ml的血袋已经灌满了整整两袋,而正在进行的,是第三袋血。黎珀早上没吃巴尔克给他准备的早餐,只塞了两片没什么味道的压缩饼干。虽然军用压缩饼干热量很高,但比起黎珀消耗的鲜血,这压根不算什么。   黎珀本来正常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盯着那袋深红色的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早就知道,这是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必须要经历的步骤,这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第三袋血渐渐盈满,此刻终于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年纪不小,应该在这里工作很久了,等第三袋血彻底抽满后,他小心翼翼地为黎珀取下抽血针,然后贴上止血胶布。   那三袋血被他拿在手里,就像捧着什么珍宝,黎珀眼睁睁地看着,白大褂那本来平静的眼底,逐渐散发出一抹炽热的、迷乱的光。黎珀毫不怀疑,再让他看下去,这人会不顾场合,一口亲上去。   于是他轻咳一声,打断道:“我可以走了吗?”   白大褂终于回神,那抹目光缓缓落在黎珀身上,眼底的炽热居然不减反增,只是那态度依旧是客气又冰冷的:“稍等。”   他转身走出病房,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瓶药回来了:“血补丸,记得按时吃。”   黎珀盯着那瓶药看了几秒,最终接下了。他拿着药瓶,刚要走出房间,却在和白大褂擦肩而过时,听见对方轻声耳语:   “欢迎回来。”   黎珀:“……?”   这人还怪客气嘞。   被抽了600ml血,到底是对身体有些影响的。尤其是黎珀在来之前注射过发情期延期特效药,那药本身就对身体伤害很大,多重刺激下,黎珀走路都晃悠悠的。   他抽血的地点不在研究中心,而在研究中心旁边的一栋较矮的建筑内,阿强正在一层等他。   黎珀头重脚轻地走下去,才刚站稳,就听阿强道:“先生让你去研究中心一楼找他。”   黎珀有些困,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累了,要回去睡觉。”   阿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甚至都没眨一下眼,只顶着那张刀疤脸,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重复道:“跟我走。”   黎珀:“……”走就走。   *   研究中心一楼。   上次那股浓浓的排泄物混合的味道给黎珀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这次他长了教训,特意问阿强咬了一瓶气味阻隔剂。   巴尔克正站在一楼的角落,他坐在宽大的轮椅上,身边那根拐杖已经撤了。察觉黎珀来了,他招招手,让黎珀过去。阿强没再跟,而是识趣地站在了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黎珀很不情愿地走过去,待他站定,视线范围内不可避免地撞入了数具白花花的躯体。近距离观察,那些身体上面都缠满了污染物,或黄或白的皮肤上沾满了深褐色的黏液,有些部位皮肉已经紫了,表皮下还时不时冒出几个凸起。   黎珀一看这场景,就有些犯恶心。他移开视线,盯着巴尔克:“叫我来这里干什么?”   巴尔克笑而不答,只冲着圈内抬了抬下巴:“仔细看。”   黎珀不觉得巴尔克会做浪费时间的事,于是他勉为其难地扭过头,盯着这团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躯体。   污染物无孔不入,任何地方都可以寄生,譬如眼球、腹腔、甚至……下.体。黎珀本来还在漫不经心地看着,可当他看到那辣眼睛的一幕时,眉心还是狠狠地皱了下。   他刚要移开视线,却无意间瞥过了那人的脸。   黎珀的视线微妙地停顿了一秒。   无他,只是这人有些眼熟罢了。   不是金斯利那种眼熟,而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种眼熟。黎珀目光微凝,仔细地回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花柳会馆。   他还记得他有一次任务,提前和队友分开,分开之后就去了斯尔曼工厂,等他中枪回到S区时,江誉还特意为了这件事来找过他。   江誉当时说,那两人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花柳会馆,时间是凌晨三点。   S区的作战员再怎么拉胯,也到底比普通人强不少,寻常作战员很难在与人的搏斗中落下风,除非对方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下手——也就是嫖的中途。   思及此处,黎珀皱了皱眉:“他是S区的人。”   巴尔克赞同地鼓了鼓掌,他注视着眼前这靡乱的一幕,浑浊的眼底没有丝毫波动:“孩子,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对他下手。”   话音落下,黎珀瞬间意识到什么——难道这也跟他有关?   之前和金沐、兰登一起出任务,他们在黑市发现了污沙会的人,然后一路追踪,亲眼看见那人走进了花柳会馆。随后他们将此事上报给S区,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现在想想,黎珀的下一个任务,他的队友就遇到了这种意外,虽然这也和他们主动去嫖有关,但要是跟黎珀本人没有关系,他是不信的。   可……这真的只是污沙会对S区的挑衅吗?   不知为何,黎珀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污沙会的这种做法,也在把他自己往火坑里推。   于是他没顺着巴尔克的意回答,只问:“污沙会在利用花柳会馆干什么?”   巴尔克没料到黎珀会突然这么问,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而是沉吟着思索了几秒。几秒后,他无所谓地答道:“总得进点新鲜饲料。”   他的目光短暂地在那些被圈养起来的人身上停留几秒,旋即毫不在意地离开。他看那些人的眼神,和看寻常的鸡鸭鱼肉没什么不同,仿佛他们并不是同类,而是不值一钱的猪狗。   “新鲜饲料”这四个字,让黎珀的心脏不舒服地跳了跳。他沉默地把目光移向那些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花柳会馆,是在污沙会掌控下的屠宰场。   花柳会馆位于垃耳角,是人类基地下城区最脏最差的街道,又位于基地边缘,没有人类基地高层愿意插手来管,更别提治理了,所以这里也成了臭名昭著的灰色地带,最典型的存在就是花柳会馆。   能去花柳会馆嫖的,大多都是没有固定配偶的青壮年,他们的身体较寻常人更强壮、更有活力,而且没什么家属,即便突然失踪了,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垃耳角物资贫瘠,有些人一天都赚不到几个星币,绝大部分人有着生存、家庭双重压力,是不敢拿这么点钱去嫖的,只有那些得过且过,对未来不抱什么期望、游手好闲的青壮年,才会拿着微薄的薪水,去花柳会馆放纵一夜。   而这,就是污沙会需要的对象,就是他们为这些污染物精心准备的“饲料”。   很少有人在意这些人的生死,毕竟在垃耳角,死亡是很寻常的事。就算偶有误差,带走了有家庭的人,污沙会也能用些手段压下来——反正就这几个蝼蚁,不会闹大的。   想通这点的黎珀不寒而栗,他想,还好他从没去过花柳会馆,否则不但得不到真相,还会打草惊色,引来污沙会更得寸进尺的挑衅。   巴尔克像是知道黎珀在想什么,他笑着叹了口气,以一种悲悯的语气开口:“没必要同情他们的生死,你以后就会明白,这些人只是你的踏脚石,对踏脚石付出感情,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   闻言,黎珀冷冷一笑,不予置评。他盯着那些痛苦到面容扭曲的人,随口问道:“另一个呢?”   巴尔克知道他指的是两个队友中的另一个,他思考了一瞬,答道:“死了吧,很少有人能坚持超过半个月,也就是S区的人身体素质好,能在被寄生的条件下存活一段时间。而你眼前看见的这个,已经是这些‘饲料’里的佼佼者了。”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黎珀耳边响起,那道声音清醒又平淡,只有说到“佼佼者”这三个字时,才有一抹微不足道的赞赏意味——而这抹鳄鱼眼泪般的赞赏,还不是对那些人的赞赏,只是对自己饲养的宠物终于能吃饱的欣慰罢了。   在巴尔克眼里,人并不是人,只是他饲养宠物的工具罢了。而黎珀,也只是他利用的工具之一,他能耐心地坐在这里为他解答,完全是因为他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黎珀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他闭了闭眼,转而面对巴尔克,淡淡开口:“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巴尔克却跟没听见一样,没有丝毫动作。他久久地看着眼前的人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动轮椅,面朝黎珀的方向,开口询问:“孩子,你想知道S区的近况吗?”   *   S区。   匡风心急如焚。   他刚从人类基地下城区回来,身上还满身是伤。为了节约时间,他一边在白楼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处理伤口,一边给黎珀发消息:   【你最近很忙吗?该不会出S区执行任务了吧?下城区任务很危险,你这趟回来,下次就不要去了。】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约着见一面?有些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可是意外的是,这些消息都石沉大海,直到匡风的身体都愈合的差不多了,也没得到回音。   匡风觉得很不对劲,所以他把伤口养好后,就频繁出入各大训练场、食堂,甚至还在omega宿舍蹲守了好久,企图得到关于黎珀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可谁成想,黎珀没蹲来,反倒蹲到了金沐。   上次金沐主动找茬的事,匡风还一直记得。所以这次两人狭路相逢,匡风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金沐一眼,就准备绕道离开。   可道绕了半路,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最终妥协地拉住了金沐:“你最近见过黎珀吗?”   金沐似乎没想到匡风会这么问,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怔了下,才道:“没有,怎么了?”   匡风苦恼地叹了口气:“联系不上了,之前不伦是什么情况,黎珀都会回我消息,可是现在,他突然不见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最近食堂和宿舍都没看见他,我担心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金沐对匡风也没什么好印象,可是架不住这是黎珀的事,虽然两人说开了,但是金沐还是无法对黎珀置之不理。思索许久,他道:“我知道有一个或许能联系上黎珀的人。”   当金沐说完他的设想之后。匡风的眼睛都瞪大了:“你…你……你说谁?你没开我玩笑吧?”   金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这俩人很久之前就搞上了,你才知道?”   匡风脸憋的通红:“我……”   金沐见他这幅模样,内心忽然畅快了不少,他看着匡风,竟不由自主地觉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味道:“没事,你这种感觉我懂,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作战官大人?”   匡风自动无视了后半句话,他梗着脖子,盯着前半句话反驳:“你说什么呢?!我对黎珀才没那种心思,我们是纯友谊。”   停顿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笑来:“只有朋友走的最长远,这句话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啊,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每次看你纠缠黎珀,我都看不下去了,你那样只会把黎珀越推越远,谁……”   “住嘴,”金沐脸色一黑,“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再跟你打一架?”   匡风瞬间怂了:“别别别……那咱们一起找?”   “……行。”   *   黑塔。   匡风还是第一次进黑塔,非常紧张,手心都出汗了。金沐嘲笑他没出息,匡风白了他一眼,没戳穿他拳头攥得那么紧,连手背上的筋络都出来了。   见作战官需要预约,这是所有作战员都知道的事,而作战官除了要事之外一般不见作战员,也是所有作战员都知道的事。于是,当他们看见通讯器上【通过】这两个字时,纷纷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你先进。”金沐推了推匡风。   “不,你比我精神力级别高,你先进。”匡风后退一步,把面前的一大片空地让给了金沐。   金沐:“……”   除面对黎珀外,金沐从来不是个啰里八嗦的人,于是他心一横,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和匡风一左一右,像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地站在江誉的办公桌前,脸上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在他们甚至想对江誉行个礼时,江誉冷淡地打断道:“有事说事。”   匡风:“……”   金沐:“……那个,作战官大人,您知道黎珀的下落吗?”   金沐说出这句话时,也是蓄了十成十的勇气。要知道,为了这些小事耽误作战官大人的时间,乃是大忌,尤其是现在处于特殊时期,S区每个人都忙上忙下,压根顾不上一个没影了的omega。要不是黎珀跟他说,他和作战官大人是那种关系,他是打死都不会问出口的。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江誉开口,忽然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空气。   直接凝固了。   一旁,匡风拼命跟他使眼色,金沐余光接收到之后,内心暗道不妙。就在他做足了准备,终于抬起头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作战官大人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虽然金沐、匡风跟江誉接触极少,但他们都有所耳闻,作战官大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他们乍一看到对方脸上出现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内心都是十分紧张且惊愕的。   就在金沐惴惴不安,甚至想主动下去领罚时,对方终于开口了。   只是那声音格外冷淡,没有丝毫温度:“问这个做什么?”   居然是个反问句。   刚才是金沐硬着头皮回答,这次该轮到匡风了。于是匡风上前零点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这样,因为黎珀总是不回我的消息,我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   他还没说完,余光就看见金沐的脸都黑了。   匡风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等等,他是不是……   那一刻,匡风想打开黑塔的顶窗,跨腿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江誉的脸,只死死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就在他快把作战靴盯出个洞时,终于听见江誉开口了:“他没事。”   话音一落,匡风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虽然他很想问江誉黎珀到底去干什么了,但那三个字就跟定心丸一样,让他没有丝毫质疑的想法。   金沐悬着的心也松懈下来。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江誉的左耳上。见那里的耳钉还在,他瞬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他就像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从充满气的状态变成了扁扁一片,蔫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匡风和金沐也该走了。临走前,江誉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以后这种事别再来问我。”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   匡风和金沐走后,房间内又归于冷清。   办公桌上的文件有些凌乱,不复以往的整齐,这也说明,它的主人内心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   一旁的垃圾桶里,散落着数个被拆开的纸盒,难懂晦涩的专业名词排成一片,最深处还有一支带血的针剂。   江誉坐在办公椅上,轻轻按了按蹙起的眉心。他盯着桌面上摊开的计划案,眼底表情难辨。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打开感应门,朝里走去。   单人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单肩背包,是黎珀常用的两个背包之一,另一个被他带走了。背包内,有黎珀留下的、所剩无几的几件东西。   通讯器、几件衣服、没喝完的营养液……甚至还有他注射完发情期延期特效药后,留下的纸壳包装。   江誉视线停留在上面,想起了上次在白楼那场偶然的相遇。   当时他还在生气,没想好要怎样面对黎珀,没想到那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至于黎珀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并不全信。   黎珀的通讯器被江誉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已经没了那人温暖的温度。他解锁打开,没什么表情地看完了他所有的聊天记录,即便他已经看过了很多遍。   ——也自然没错过,匡风和金沐新发的那几条。   不仅如此,还有几条其他人发来的消息,兰登,羊光,诺亚……   江誉烦躁地蹙了蹙眉,他注视着黎珀留下的所剩无几的几样东西,忽然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又恢复了那副冷静的姿态,没泄漏一丝情绪。   *   “不想。”黎珀想也不想地回答。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不必试探我,你要是真想告诉我什么,绝对早就说了,不会以这种方式问我。”   巴尔克被戳穿,脸上也没有丝毫尴尬的情绪,换句话说,他都到这个年纪了,也早就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了。终于,他推着轮椅,说道:“好孩子,回去休息吧。”   黎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身后依然跟着阿强。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阿强的存在,完全能把他当作一个隐形人处理了。就在他好好地走着路时,身后的阿强忽然几步走上来,开口:“先生跟你说了什么?”   黎珀没回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问我你伺候我伺候的到不到位,要不要给我换人。”   话音落下,阿强脸色果然变了。他太阳穴青筋跳起,脸色都隐隐发青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挺好的啊,不用换。”黎珀随口道。   “……”阿强表情这才缓了缓,他放慢速度,又缀在了黎珀身后,“算你识相。”   黎珀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没接话。他踢走了一颗路边的石子,忽然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问阿强:“对了,先生为什么一直不提拔你?我觉得你能力还挺强的。”   阿强闻言轻哼一声:“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介意我是星际监狱出来的吧。”   黎珀声线有些惊讶:“星际监狱?”   阿强“嗯”了一声:“监狱长是污沙会的人,他有时候会挑选一批囚犯出来,跟我们许诺以后跟着污沙会干,钱和权都有,于是我们就来了。”   黎珀突然想到什么,微微一皱眉:“你们不是雇佣兵吗?”   “瞎,也就你信,污沙会的包装罢了,”也许是因为黎珀在巴尔克面前说了他的好话,如今的阿强终于肯给黎珀一点好脸色,“污沙会的武装很少,资金来源都投入到了污染物身上,那些雇佣兵压根雇不起。但是星际监狱里的,都是些杀人犯,他们胆子够大,在豁出去的情况下不比雇佣兵差。”   “原来如此,”黎珀附和道,“那你之前是因为什么进的监狱?”   “我妻子被杀了,”提起妻子,阿强的脸上划过一抹罕见的悲痛情绪,“于是我就杀了那个贱人,把他大卸八块,抛尸到了护城河里。但是那贱人和上城区有点关系,我杀了他之后不久,就被星际监狱的人抓起来了。那些人狼狈为奸,不配为官!”   “嘶……”黎珀忽然记起来,他好像也干过差不多的事。   直到这时,他才同情地看了阿强一眼:“所以这就是你选择加入污沙会的理由?”   “嗯,”阿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污染物没有感情,不会做那些恶心人的事,甚至可以进化人类,让人类获得只有污染物才能得到的能力,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不一定,”黎珀没有再附和,他平静地看着阿强,说道,“人类最珍贵的地方,就在于他有感情。虽然这些感情可能会被滥用,但整体上,我们是能从中受益的。污染物没有感情,所以它会被污沙会利用,成为杀人的工具,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没有人能不被反噬。”   阿强愣住了:“你……”   黎珀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道:“但是有一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我已经到了这边,那我自然会支持污沙会的所作所为,争取到时候不被反噬。”   阿强彻底被这一番无耻的言论惊呆了:“你真…………”   “行了,我要休息了,你继续看门吧。”   下一秒,随着“砰——”一声巨响,门在阿强眼前被关上了。   阿强:“……”   门内,黎珀并没有睡意。   抽血过多让他浑身都有些乏力,他把手里的药瓶随意扔在桌子上,准备盖着被子小憩。   可下一瞬,他却停住了一切动作。   他盯着手里的被子,大脑却在回忆着刚刚扔药瓶的动作——   不对,声音不对。   那个白大褂告诉他,里面是“血补丸”,可如果是丸状药品,在扔药瓶时,内部一定会出现“哗啦啦”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听见了几个药丸的滚动声。   里面绝对有其他东西。   思及此处,黎珀不动声色地拉上了被子。他闭眼假寐了半个小时,终于在半小时后,伸个懒腰出了被窝。   他在这儿住了几天,早就摸清了这里有监视器的地方,也极为迅速地找到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死角。   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随手拿过药瓶,背对着监视器的位置拧开药瓶,拿出一片药,假吞了下去。   凉水下肚,他垂下眸,看向掌心。   那是一张标记了位置的字条。 第161章   纸条?黎珀背对着监视器,陷入了沉思。   毋庸置疑,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白大褂”这个人的,就算存在,也几乎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毕竟在污沙会,他相当于一个傀儡,每个人都想利用他,榨干他的价值,没人肯跟他走太近,省得到时候殃及自身。   那这纸条上的地址……莫非是个陷阱?   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巴尔克没表现出来什么,但黎珀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态度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巴尔克对他曾经的记忆十分在意,黎珀猜测,可能是他对原主做过什么,或者他让原主做过什么,使原主拿到了他的把柄,所以他十分忌惮。   而这纸条上面的位置,就算是陷阱,也极有可能是线索之一。   这么想着,黎珀慢悠悠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藏好纸条,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说实话,他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把纸条塞进嘴里吃了,但一想到这纸上沾了不少细菌,说不定上面还有污染物的体.液,他又犹豫了。   这牺牲太大了,还是算了。   延期特效药的副作用果然不小,黎珀侧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后颈有些胀痛。他手探向颈后,摸了摸,发现那块已经肿起来了,一碰就疼,可即便如此,后颈也没怎么发热,想来边庐开的特效药还是管用的。   黎珀放下心来,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他轻轻触碰着脆弱的腺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他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触碰这里的次数居然还没有江誉多。不过,说是“碰”也不准确,确切地说,他是碰,而江誉是咬。   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灌输到身体里,黎珀每次都承受不住。一旦受不了了,他就喜欢以牙还牙,逮着江誉就咬。有时候是手指,有时候是肩膀,还有时候是喉结,但到最后,江誉总有办法把他弄得浑身发软,让他连下嘴的力气都没有。   思及此处,黎珀忽然发现,在那种时候,江誉是不克制自己的。他总是咬得很重,信息素注入得很深,就算临时标记完了,也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从背后抱着他,轻轻吻他的后颈。每到那时候,黎珀总是会很安静,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很喜欢,想一直继续下去。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依赖吧。黎珀很少依赖一个人,甚至真心都吝啬于付出,但在江誉这里,不管他想不想承认,他确实是真心的。只不过,他们不合适。   就算黎珀接受了自己是实验体这个事实,也不代表他能接受成为实验体的命运。迟早有一天污沙会会被摧毁,他作为实验体,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带回S区,继续十五年前他本该承受的刑罚,而黎珀注定不会接受,尤其是在江誉亲自动手的情况下。   坦诚讲,黎珀并不喜欢这里,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很怕死。他能想象到的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下城区找个砖瓦房住着,早上起床,白天躺在床上刷星脑,晚上睡觉,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就像鱼三那样。偶尔他打开门窗透气,说不定还能看见窗外路过的S区作战员,再幸运一点,看见江誉也说不定。   只要不死,那一切就都是有可能的。   *   两天后,中心实验基地四楼。   透明容器两端联通着两根粗管,一根粗管里面流淌着红褐色的液体,黏稠又血.腥,鲜红色的血顺着管道流进容器内部,和容器底部本来存在的紫黑色黏液搅合在一起,熬制成黑褐色的药剂。   黎珀站在透明容器前,盯着那滩黑色黏液,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什么?”   巴尔克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话是对黎珀说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透明容器,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狂热:“孩子,这是你的杰作,污沙会有今天,多亏了你。”   “……”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黎珀敛下眸,眼底划过一抹厌烦。他盯着那根流着红褐色液体的粗管,无法想象它居然是他身体里的东西,更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最终会用到无数人身上,成为控制他们的工具。   忽然,黎珀开口:“什么原理?”   巴尔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开始还愣了下。过了几秒,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苍老沙哑,里面还掺杂着黎珀无法理解的东西:“孩子,你或许听说过‘精神污染’这个词。”   黎珀一怔,旋即脸色微变:“……精神污染?”   “对,”巴尔克那双浑浊的眼球紧紧盯着黎珀,在看到黎珀茫然的表情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几年前,我们一直致力于创造出能与污染物完美融合的实验体。在经历了上千次失败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你。”   “你的体质很特殊,虽然是个omega,但愈合能力极强,我们都以为你要不行了,没想到你居然挺过了数次高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就这样,在对你进行第二十三次融合实验后,你的基因终于成功地融合了污染物,成为了‘污沙实验’第一例完美的实验体,而那种污染物的污染手段就是精神污染。”   “孩子,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了——没错,实际上那些属于污沙会标志的黑色沙漏纹身,是对他们进行精神污染的载体。只要打上了这个烙印,他们就算有背叛的念头,也会被精神污染纠正。要是被S区那帮废物抓到,只要他们潜意识里有出卖污沙会的想法,就会生不如死,活活承受着精神控制的折磨!”   说到最后,巴尔克语气难掩激动,连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黎珀侧过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心下暗暗一惊。   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巴尔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都扭曲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根狰狞的鱼刺,刺尖穿着一只浑浊的眼珠,此刻,那只眼珠左右转着,多疑地打量着周围,病态又充满神经质。触及到黎珀冷淡的视线,那不停颤动的眼珠终于停了下来,他注视着黎珀,慢慢挤出一个慈祥的狞笑:“孩子,你是最适合污沙会的人,污沙会是你永远的归宿。”   巴尔克那一瞬间的失态,让黎珀迅速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可那抹情绪过于陌生,黎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听巴尔克道:“孩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黎珀下意识问:“‘污沙会’为什么叫污沙会?”   闻言,巴尔克忽然笑了。这笑不是刻意伪装起来的,而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的笑:“孩子,你知道沙子是什么样的吗?”   不等黎珀回答,他又道:“沙子无孔不入,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它也能钻到空子。如果你用手捧起一捧沙子,你不要指望着它能永远待在你手心里,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它就能恢复自由,从你指缝里漏出来。”   “只要有一阵风,一道力,沙子就不属于你,你就永远无法掌控它,污染物也是这样。污染物就像一道流沙,你抓不住,握不牢,迟早会让它从你手里溜走。所以,S区的做法很愚蠢。他们能遏制污染物一时,却永远也无法将污染物赶尽杀绝,就像污沙会存在了几十年,都仍有立足之地一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污染物化为己用呢?不管是繁衍速度,还是再生能力,人类是永远都比不上污染物的,就连S区那个作战官,也只能勉强与污染物一战。可是,就算他又如何?我想,你已经预见到他的结局了——那就是……”   “够了,”黎珀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   话音落下,巴尔克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什么。他盯着黎珀,意味深长道:“如你所见,人和污染物虽然能融合为一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融合。他们本身做不到,所以也无差别歧视所有能做到的人。孩子,你是幸运的,但是过于幸运的人,总是会被针对的。在这世界上,能容下你的只有污沙会,能保证你安全的也只有污沙会,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这里,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   黎珀脸色沉了沉,他无视了巴尔克的洗脑包,只问:“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S区?”   “……”   出乎黎珀意料,这次,巴尔克居然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就在他结束思考,想开口回答黎珀的问题时,门外的阿强忽然敲了敲门。   “进。”   阿强进来后,先是恭敬地朝巴尔克行了个礼,然后才侧过身,敷衍地朝黎珀点了点头。   黎珀:“……”真是一条好狗。   “什么事?”巴尔克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道。   阿强急忙道:“上城区传来消息,那些高层又有动作了。”   “真是群废物!”   拐杖敲打在地面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阿强立刻低下头,避免触怒巴尔克。黎珀则连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别过头,继续观察着那只透明的容器。还是巴尔克先转过身,冲黎珀解释:“人类基地最近事情很多,我先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阿强。”   黎珀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耳边,拐杖敲击声渐渐弱了下来,黎珀这才转过脸,瞥了阿强一眼:“看我干什么?”   阿强盯着黎珀,面色不善:“先生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黎珀:“……我让他也跟你客气客气?”   阿强:“……大可不必。”   尬聊完后,阿强转过身,眼睛盯着透明容器,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黎珀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见状没多大反应。   和黎珀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阿强对他的戒心也散了不少,他盯着那些黏稠的液体,问黎珀:“你不想打上这个标记吗?”   黎珀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反问:“有什么好处?”   “那可多着呢,”阿强瞥了眼黎珀,眼底有淡淡的不屑,“被污沙会彻底接纳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只要被打上这个标记,身体的部位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强化,到时候就连beta也能变得和alpha一样强,你不眼馋吗?”   顿了顿,他恍然大悟:“哦,忘了你是个omega。”   黎珀:“……”   见黎珀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阿强也觉得有些无趣:“算了,回去吧。这里不能待太久,先生特意吩咐过。”   黎珀没动,他想了想,问:“能领我上去看看吗?上面我还没看过。”   阿强一愣,旋即脸色变了变,赶紧摇头:“不行,先生吩咐过,在他不在的时候,您只能待在您的房间里,除非有特殊吩咐。而且……”   顿了顿,他尴尬地开口:“而且我也没有进去的权限……”   黎珀了然:“行,那回去吧。”   经过一楼,黎珀目光一瞥,又看见了那些“人圈”。   他沉默地收回视线,有意无意地朝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围栏内,人数依旧没变,却多出了几个生面孔,再看那个“队友”,却已经不在了。   上次见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指甲里全是墙壁上抠下来的白灰,身上、下.体也都是抓挠出的血痕,如今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是失去利用价值,被污沙会处理掉了。   毕竟,作为“饲料”,他已经不够新鲜了。   ……   路上,黎珀又开始似有似无地套阿强的话。   “污沙会的管理者只有巴尔克先生一个吗?其他的我好像没见过。”   阿强想了想,道:“不,我听说好像有三个,先生是一个,另外两个我也没见过,他们好像不在这里。”   “这样啊……我以为重要的成员都在这里。”   “哪能啊,”阿强看了眼黎珀,摇了摇头,“中心实验基地很重要,人越少越好,毕竟人多眼杂。而且最关键的是,中心实验基地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黎珀敛下眸,无所谓地开口,“毕竟我是被打晕了送来的。”   “是啊,我知道,毕竟打晕你的就是我。”   黎珀:“……”   阿强像是没感受到一旁的杀意,继续道:“你也别想着出去,我就跟你这么说吧,要是没有先生的授意,就连我也出不去。”   黎珀不解道:“为什么?”   阿强耸了耸肩,然后朝黎珀比划了一个圈:“懂了吗?里面全是污染物。”   ……好像懂了。   如果黎珀没理解错,阿强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污沙会以污染物为壁垒,而这些污染物应该都是很危险的,否则也不会折损那么多S级作战员。   想想也是,人类基地精尖战力都集中在了S区,只靠人是完全不够的,而污染物则是最强有力的屏障。不过,令黎珀在意的是,污沙会究竟在用怎样的手段来控制污染物?江誉所说的那些“药剂”,究竟被污沙会放在哪里?   一想到药剂,黎珀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森德手里的那摞纸,那摞纸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不上不下的,甚至让他一时冲动,答应来到了这里。   索性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否则黎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回房间后,黎珀坐在床上,视线落在桌上的药瓶上,又开始思考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位置位于中心实验基地顶层,是黎珀目前压根接触不到的地方。巴尔克虽然表面上对他很好,可实际上监视极为严格,黎珀目前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巴尔克有意让他接触到的。   不管是实验基地一楼还是二楼,目的都是威慑他,让他甘愿留在污沙会,成为他们的血袋。至于四层,虽然明面上是在肯定他对污沙会的价值,证明他对污沙会有多不可或缺,但实际上,却是巴尔克在暗暗警告,只有污沙会才会收容黎珀,他在教黎珀认清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对此,黎珀不屑一顾。   他不怕巴尔克明里暗里的威胁,也不怕巴尔克会拿他怎么样,他目前只在意他脑海里丢失的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离开污沙会,前往S区,或许是原主的自救手段之一,虽然也有被污染会利用的成分在,但黎珀想,原主应该是希望S区能拯救自己的,可惜……   就在黎珀陷入沉思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后,阿强站在门外道:“又到抽血的时间了。”   “好。”黎珀没多说什么,跟着阿强走了。   黎珀之前不是没献过血,与正常的献血频率相比,污沙会的抽血频率绝对会让人贫血,尤其是他还没吃白大褂给他的血补丸。   果然,当他躺在床上,被抽完600ml血时,人都快没了。   他脸色苍白地依靠在床上,脸颊、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黑色的睫毛低垂着,在眼底打下一片深色的阴影,趁得他整个人像是陶瓷做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血袋在他手边,还温热着,黎珀捏了捏,忽然有一种把它捏爆的冲动。可只是一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血没了还要再抽,不值当。   过了几分钟后,房门又开了,进来的依旧是上次那个白大褂。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黎珀,而是先拿起血袋,用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视线注视了一会儿。黎珀被这视线弄得很难受,他沉默一秒,撇开视线,决定眼不见为净。   三分钟后,白大褂这才看向他。他注视了黎珀半晌,才问:“上次的血补丸,你没吃吗?”   黎珀摇了摇头,淡淡地回视他:“没,怎么?”   几秒后,白大褂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很古怪,不是正常人那种笑,却也不跟巴尔克那样变态:“你的戒心还是和以前一样重。”   黎珀敏锐地捕捉到了“以前”两个字,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异样。   可惜白大褂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只又递给了他一瓶药:“上次那瓶别吃了,吃这个吧。”   给完后,白大褂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身后,黎珀盯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好不容易把你这尊大佛请来了,对了,你这个月的药怎么迟迟没找我拿?我还特意早早从下面取来给你留着,给。”边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四五盒药,推到江誉面前。   江誉扫了一眼,淡淡道:“拿过了。”   “拿过了?”边庐动作一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居然勤快到亲自跑去拿药?除了几个月之前我不在那几天,什么时候你亲自去拿过?哦,对了,我想起来了,omega发情期那几天,抑制剂是你亲自去取的。”   顿了顿,边庐又补充了一句:“还取了不止一次。”   江誉没回答。从始至终,他表情都很淡,就连边庐提到了黎珀,他情绪也没什么波动。过了一会儿,边庐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联想到黎珀之前说过那句‘我和长官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误会了。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江誉忽然问:“上次他来找你,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边庐愣了一瞬,才无言道,“……这好像是病人隐私,作战官大人。”   江誉脸色微冷:“别废话。”   边庐:“……”   意识到两人之间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边庐脸色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他问我要发情期延期特效药。”   江誉反问:“延期特效药?到什么时候?”   边庐点了点头:“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下次发情期。他说他要出任务,这次任务很重要,担心突然发情,影响到任务进度,所以让我给他开。本来按照规定,这个是不能开的,但是人家上次……你知道的,我一心软,就给他开了。怎么了?”   几秒后,边庐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等等,该不会是他出事了吧?!你别吓我啊?”   江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连解释都没有,直接站起身,转身往外走。边庐看他这样,心底暗道糟糕,连忙拦住他,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让开。”   边庐:“……”   虽然江誉什么都没做,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对方生气了。边庐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是他擅自给他开了发情期延期特效药?还是没告诉他黎珀来过他这里?   总之,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触霉头,只能让开。   *   白楼四层。   最近,研究员之间都在传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森德医生突然卸任了。   “听说他在给人做污染源筛查的时候不仔细,导致遗漏了一个,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污染物了,差点污染其他人。”   “我去,真的假的,那这是大过啊,该被驱逐出S区吧?对了,那个被遗漏的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应该不认识,是一个很普通的作战员,长着一头棕毛,听说叫什么……宗、宗……记不起来了,反正长相挺普通的,前几天被处决了,作战官大人亲自动手的。”   “这么严重……那森德现在在哪里啊?我好像都没见他最后一面,他人就走了。其实他人还挺好的,以前没少帮我。”   “你什么三观啊?他可是放过了一个污染物!你身为研究员,难道不知道S区有多少人死在污染物手里吗?怎么放过一个污染物,到你嘴里这么轻松呢。”   “哎你这人……唉,都说了是小道消息嘛,现在还没定性呢,我先围观围观……”   “呵呵。”   *   S区审讯室。   审讯员站在一边,见捆在行刑架上的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才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道:“作战官大人,我来吧,这鞭子脏。”   江誉没理,只执着行刑鞭,面无表情地看向捆在行刑架上的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森德。   他确实很少拿行刑鞭,那鞭子上沾了无数人的血,根部尚且干净些,末端却已经沾满了红褐色了。他不像审讯员那样经验丰富,每一鞭子都恰到好处地击中人最脆弱的地方,令人痛不欲生,却也每鞭都力道十足,那滋味像是生生把人夹在火架上折磨。   行刑架上,森德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四肢被捆着,脸色煞白,上半张脸沾满了混合着鲜血的碎发,整个人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瞧着分外可怖。   他声带也彻底废掉了,呼吸间只能发出沉重的“嘶嘶”声,极为难听。   直到他再次昏迷过去,审讯员才敢再次上前,苦口婆心地劝:“作战官大人,能问的都问出来了,要不这次审讯到此为止?您应该也累了……”   他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彻底将他吓噤声了,瞬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江誉还是没说什么,他只垂下眼,拿起一旁架子上放的那摞文件,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而这份文件,就是森德当初给黎珀看的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数个详细的、针对江誉的作战计划,甚至推测到了江誉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模拟到了江誉每一次要攻击的地点,并设下缜密的埋伏——是的,这份文件就是针对江誉要前往污沙会中心实验基地的应对计划书。   而这份计划书在江誉眼里却漏洞百出,显而易见,这是森德自己伪造的。   目的就是骗过黎珀,让他心甘情愿地走出S区,进入污沙会。   也许是森德知道黎珀走之后,江誉会亲自带人来查,所以他并没有藏着掖着,更没有把这份计划书销毁,而是任由它放在柜子里,眼睁睁看着江誉带来的人将它翻出来,然后心情很好地欣赏着江誉在看见这份作战书时,脸上的表情。   这份作战书上,80%是针对江誉的计划,只有20%是污沙会为了让黎珀回来所列出的好处。显然,森德赌对了,黎珀甚至都没看那20%,直接被那80%蒙蔽了双眼。   虽说这个结果也在森德的意料之外,但不得不说,黎珀的做法让他大开眼界。可让他大开眼界的不止于此,在他眼里,向来沉着冷静的作战官大人,居然也会露出那种表情——他描述不出来,但他觉得,那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东西。   森德喜欢开刀,喜欢见血,喜欢一切都制造伤口、让人痛苦的东西。当初鱼三来找他,他兴奋到差点当场拿出手术刀,把他的眼珠挖出来,可惜鱼三身后有黎珀,他只能生生忍住了。他一直都知道,黎珀就是那个实验体,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在实验体的身上开一刀,看看他身体的内部结构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可惜现在看来,他再也没机会了。   被绑在行刑架上的那一刻,他看着江誉,忽然大笑起来,问他:“作战官大人,听说您最厌恶污染物,那像您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会接受一个身上永远带着污染物基因的omega吗?”   岂料下一秒,他的声带就被彻底废掉了。   接下来的每时每刻,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故意的折磨。   抑或是发泄。   “嗯。”   就在审讯员以为江誉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他浑身一震,忙不迭的让出道,目送着江誉离开。   说实话,他也很少见到这位作战官大人,但今日一见,他这才发现,对方可比传言中说的要可怕多了。那鞭子抽下去,可是真不把人的命当命呀,他都担心三鞭子下去,那人被抽死了。   不过……现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   黎珀走回房间,回到了那个背对着监控器的位置,打开药瓶,却发现里面只有药,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一会儿,开始思考这是为什么。难道之前真的是个陷阱?他通过测试,所以对方才把真正的药给他?   黎珀想不通,但他也没心情再去想了,他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嘴唇,又看了眼那瓶药,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吃了再说,否则真贫血了就难办了。   吃完后,黎珀有些无聊,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捏着药瓶,漫不经心地把玩。   他转着转着,忽然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瓶,还好扣着盖子,否则里面的药得撒了一片。就在他把药瓶扶正时,忽然看见瓶底贴了一个类似于标签纸的东西。黎珀定睛一看,里面写了一行药品的名字。   这药名很专业,黎珀看不懂,但是他能看得懂标签纸上面的字体——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黎珀浑身一震。   这是原主的字体。   在黎珀的记忆里,是有原主的笔迹的。巧合的是,原主的笔迹和他的有七分像,所以黎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八成是原主离开污沙会前,亲手写下的字。   既然原主的字在这里出现,那说明原主之前八成在这里居住过,那既然这样,巴尔克为什么要说,原主之前不在这里呢?他究竟想隐瞒什么?   同样的,黎珀也不明白,白大褂为什么要将带有自己笔迹的药瓶递给他。难道这药有什么特殊含义?   黎珀想不明白,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得等巴尔克回来后,带他去中心实验基地,才能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距离巴尔克回来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黎珀被限制行动,只能躺在房间里休息。   这样想着,黎珀索性又躺在床上去了。   哪成想他才刚躺上床,心脏的位置就传来了一阵抽痛。黎珀一愣,条件反射地捂住心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想,难道是抽血抽太多,心脏不乐意了?还是延期特效药的副作用,会导致心脏疼?   可惜这些暂时无解,黎珀只能压下这些揣测,开始思索着等巴尔克回来后,他要怎么办才能到达中心实验基地的顶层。   *   一周后。   巴尔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眼底满是沧桑,好像是被那些人气坏了。回实验基地的第一件事,巴尔克就把阿强单独叫出来,询问黎珀的行踪。   阿强倒是挺老实,他认认真真地说了黎珀每一次行动,都是在巴尔克允许的范围内的,直到听完,巴尔克才放下心来,单独去见了黎珀。   彼时黎珀正躺在床上数羊。   他这段时间太闲了,压根没事做,又不想出门,于是一整个周都待在房间里。倒也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他一出门,总能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止是三头鸟,还有九尾蛇、无鳞鱼、独眼鸡……就是挺掉san的。   巴尔克显然对黎珀这种状态很满意,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佝偻着身子躲在阴影下,道:“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以派人到上城区给你带回来。”   黎珀想也不想道:“没有。”   “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巴尔克赞赏地笑了笑,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问,“对了孩子,你发情期是什么时候?需要我找人给你带抑制剂吗?”   “……”黎珀顿时警惕地眯了眯眼。   他盯着这个岁数比他爹都要大的老头,眼底立刻闪过一抹嫌恶。他贴心地没表现出来,只不冷不热道:“刚过,不劳您费心了。”   巴尔克和蔼地笑了笑,安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只是你上次出去的时候还小,这一回来,忽然就长大了。”   黎珀才不吃他这套,他垂下眼,装作没听见。   被无视的巴尔克也并不尴尬,他盯着黎珀,眼底闪过一抹精明:“要是你在这里有看上的,我也可以给你找来,这里都是我的人,他们很靠谱。”   黎珀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闻言,他冷冷一笑,反问:“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以前经历过的都是什么样的,你把这些歪瓜裂枣找来,是指望我眼瞎了能看得上?”   被他这么一呛,巴尔克居然也没生气。他只看着黎珀,意有所指道:“孩子,玩玩可以,你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黎珀侧过脸,不偏不倚地回视他,“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我的主意。”   “那就好。”   从黎珀的角度看,巴尔克像是完全寄生在了阴影里。他拄着拐杖,脊背下弯,从远处看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任谁也无法把他和污沙会的管理者、上城区的高层联系到一起。   黎珀沉默地盯着他,头一次光明正大地观察地这么仔细,虽然也没什么可观察的。可就在他即将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巴尔克的左腿,好像不跛了。   从黎珀第一次见他开始,他的左手总是拄着拐杖,走路的时候也一瘸一拐,从后面看是跛的。就算平常站立时,他的左腿也处于微微弯曲的姿势,很像那种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的老人。可此刻乍一看,他的左腿居然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姿态很放松随意,看上去双腿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根本不需要使用拐杖。   这一发现让黎珀心底一惊,他故作平静地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巴尔克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黎珀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他的左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能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到底是他看错了,还是巴尔克故意为之?   黎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暗暗留了个心眼。   “孩子,听阿强说你想去实验基地上面转转?”忽然,巴尔克在此刻转过身,冲着黎珀开口。   黎珀眼睫飞快地眨了眨:“……嗯。”   “好,那我明天带你去。”   “嗯。” 第162章   中心实验基地。   偌大的建筑矗立在地面上,黎珀仰起头,盯着那宛如囚笼般的高楼,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厌恶。   停顿几秒后,他抬起脚,跟着巴尔克走了进去。   一路搭乘光梯到达五楼,黎珀刚把脚迈出去,就见一队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为首那人个子很高,黎珀只侧眸瞥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可令他意外的是,那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直到黎珀走出光梯,背后那抹若有若无的审视才彻底消失。   黎珀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他,难道原主认识这人?还没等他细想,就见前面的巴尔克停住了脚步,黎珀不再纠结,抬脚跟上。   出乎黎珀意料,实验基地五楼居然是一个巨大的茧房。   恒温空间内,四周墙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菌丝一样黏腻的东西,无数道白色的丝线在空中挥舞,每一根末梢都在渴望着攀附,以汲取它们需要的养料。   隔着一道巨大的透明屏障,黎珀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眼底有些困惑。这是在干什么?培养蘑菇?   不等他细想,身后那扇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黎珀皱了皱眉,扭头往后看,只一眼,他瞳孔微缩,怔在了原地。   身后,两个白大褂正抬着一个担架往里走,而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还清醒着,嘴巴被套了口枷,无法咬合,也无法呼救,就算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伴随着滴落的涎水,瞧上去狼狈又可怜。他的四肢也被紧紧束缚在担架上,直到抬到透明屏障前,才有人上前为他解开四肢的束缚带。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命运,又好像不甘心就这样屈服。在白大褂为他解开束缚带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忽然爆发了——   他浑身狼狈地从担架上滚了下来,那个死死束缚着他的担架也被一脚踹开。即便短暂地恢复了自由,他整个人的精神也是极其紧绷的。那双眼球不安地颤动着,惊疑不定地掠过黎珀,只停驻了短短半秒,半秒后,他疯了一般冲出去,拔腿就跑!   一旁,巴尔克轻轻地敲着拐杖,浑浊的眼底透露着一股看戏般的怜悯。就在男人扑到门边,即将拉开那扇门逃走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这才挤出一个笑来,然后抬起手,在光屏上点了点。   只消片刻,变故发生了——   透明屏障倏然消失,被困在里面的黏腻的菌丝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湿滑、细软的丝线霎时变成了索魂绳,直直冲着男人招呼过去!   在场所有人里,男人是它们唯一的目标。它们争先恐后地扎进去,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钢针,穿入每一个孔洞中,汲取着鲜红的血。眼窝、耳道、喉管、鼻腔……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出来,很快便被这些菌丝吸收地干干净净。   黏腻柔软的菌丝吸饱了血,从极致的白变成了鲜艳的红。数不清的菌丝深深扎进男人的身体里,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菌丝彻彻底底地入侵了。   男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可没人知道,他已经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被彻底掏空的筛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间内的菌丝肉眼可见地膨胀了整整一倍。血红色的细线倒映在黎珀眼底,他皱了皱眉,似是极为反感。   就在此时,一根深红色的菌丝突然毫无预兆地探过来,轻轻地搭在了黎珀手腕上,他很快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黎珀觉得恶心,他盯着那根饱饮了鲜血的菌丝,闭了闭眼。几秒后,那根菌丝忽然干瘪下来,紧接着,化成了一团黑灰。   黎珀已经很久没使用过精神力了,一方面是精神力消耗太大会让他身体不舒服,另一方面是他要对付的一般是人,而不是污染物。但此刻,他实在是反感到了顶点,甚至无法忍受污染物一分一秒的触碰。   几米外,男人身上已经被缠满了菌丝。他被里里外外层层包裹着,整个人被包成了一个茧。从黎珀的视角看,有些像古代的木乃伊。菌丝的颜色由外及内不断加深,等到了某一个临界点,大量菌丝忽然全部撤开,不少上面还沾了一些黏稠的浆液,黎珀敛下眸,没再看。   “咚——”   男人早就没了呼吸。他被彻底榨干了,浑身的血管干瘪下来,皮肤也皱着,从外表看像一个干巴了的橘子。没了菌丝的支撑,他轰然倒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好巧不巧,他倒下的位置正正面对着黎珀,黎珀只是一抬眼,就看见了他黑洞洞的、凹陷的眼眶。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血色的眼球,一颗红彤彤的、爬满了血丝的眼球。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他都被口枷束缚着,从始至终,他没发出过哪怕一声挣扎的呼喊。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半分钟后,那两个白大褂熟练地走上前,把男人扔回担架上,然后一人抬着担架一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了。   原地,黎珀垂下眼,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孩子,觉得怎么样?”待白大褂走出去后,巴尔克站在原地,兴致盎然地问。   黎珀抬起眼睛,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你想让我觉得怎么样?”   巴尔克哈哈一笑,并不答话。直到黎珀耐心耗尽,准备推门离开,巴尔克才慢悠悠地开口:“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杀人的。”黎珀随口道。   听到这个答案,巴尔克思忖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对,也不对。孩子,你要知道,污沙会从来不针对人类,我们只是想让人类接受污染物,达到新一轮的进化。”   “没错,要饲养这些菌丝,需要大量的活人鲜血,等到这些菌丝培养到一定程度,就能膨胀、分裂,最后产生孢子。这些孢子肉眼看不见,却能存在于水里、空气里,没有它们接触不到的地方,也没有它们污染不了的东西。”   闻言,黎珀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没错,”巴尔克赞赏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培养出这些孢子,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类基地变成炼狱。到那时,只有一部分人能活下来,而那部分人就是经过筛选留下来的人。孩子,你应该知道最近下城区不太平,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我们实施计划的第一步。只要等孢子成熟……我们就不需要那些拙劣的药剂了!”   巴尔克眼底充斥着野心,他紧紧地盯着黎珀,那视线仿佛是在盯着一块巨大的肥肉。   黎珀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他撇开视线,淡淡道:“继续吧。”   “继续?孩子,你要知道,再往上,可就是污沙会的核心了。”   果然,黎珀迟疑了一瞬,试探着问:“……污沙计划?”   “看来你还保留了一部分记忆,”巴尔克看着黎珀,意味深长道,“没错,就是污沙计划。凡是接触到这个计划的人,都必须对组织保持忠诚,也再没有背叛的余地了。”   “……”   不知为何,黎珀总觉得巴尔克话里有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道:“走吧。”   中心实验基地六楼。   确切的说,这里的“六楼”指的并不是某一个楼层,而是从实验基地五楼往上的全部空间。一踏进这里,黎珀心中就莫名产生了一股古怪的情绪,那股情绪不是害怕,更不是喜悦,而是目前他无法理解的,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只一眼,黎珀神经瞬间绷紧了,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荒谬。   没错,就是荒谬。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实验舱。这些实验舱挤在一起,颇有些像菜市场挂在一起卖的猪肉。可事实上,关在里面的并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牲畜,而是活生生的儿童。   这些孩子看上去都很小,约莫三五岁的模样。他们赤.裸着身体躺在实验舱内,浑身上下被插满了管子,身体不少部位都泛着青紫色,伴随着时不时的神经性抽搐。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他们却躺在冰冷的舱体内,承受着他们不该承受的一切。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孩子的童真,甚至连活人气都没了,脸上只有一片呆滞的空茫。黑色的瞳仁嵌在眼眶里,没有高光,没有聚焦,什么都没有,只呆呆地注视着舱顶,像一个活死人。   虽然黎珀在芯片里见过这个场景,但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更加震撼。看见这一切后,黎珀浑身上下血都凉了,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盯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大脑深处一阵阵抽痛,好像有什么在里面蠢蠢欲动。   巴尔克对黎珀这一瞬间的异样没有察觉,他只盯着那些实验舱,眼底的炽热不加掩饰:“孩子,你看,你曾经也躺在这里,接受着全世界最伟大的改造。十几年过去了,祂没有欺骗我们,你确实是污沙会的救星!”   黎珀手脚冰凉,甚至没听清巴尔克在说些什么。直到神经末梢渐渐恢复知觉,他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作应答。巴尔克显然也不介意,他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把黎珀领到一个实验舱前,指着里面的孩子对黎珀道:“看,这个孩子目前经历了五次实验,成功地活了下来,明天我们会为他准备第六次实验,希望他也能挺过来。”   黎珀瞥了一眼实验舱上的编号,是“3104”。   巴尔克继续往前走,很快又走到了一台舱体前:“这个孩子才经历了三次实验,排异反应太严重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撑不住了……”   这是3412号。   “这个经历了四次……要是每个孩子都像你一样坚强就好了……”   这是3549号。   3673、3703、3901……   巴尔克越说越兴奋,到了最后,他甚至邀请黎珀进手术室,去参观一下他为这些孩子们准备的“改造”。   黎珀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他扫了一眼视线范围内的十几台实验舱,问:“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上次他和江誉一起去迎光福利院,虽然十几年前的档案确实有问题,但经过江誉查证,最近几年的儿童抚养数量确实是没问题的,不存在造假的可能。难道是污沙会早就听到了风声,换了一家福利院?   听见黎珀主动问这个问题,巴尔克倒也没多诧异,他抬起手,放在一个实验舱上,轻轻地抚摸着,一边摸一边说:“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下城区每年都有贫困幼童帮扶计划。”   黎珀一愣:“……什么意思?”   他对“贫困幼童帮扶计划”不是没有耳闻,之前浏览江誉星脑的时候,这个计划就明晃晃地摆在星网首页。黎珀当时只点进去看了眼,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大概说的就是发起者会救济一部分贫困幼童,帮助他们脱离下城区,翻身成为上等人。   可是……这跟巴尔克说的有什么关系?   巴尔克显然看出了黎珀在想什么,他笑了两声,道:“没错,这就是这些孩子最主要的来源。下城区那些父母不是傻子,他们知道送出去的孩子就像泼出去的水,没人改变阶级了还愿意回去,我们就是利用了这点,给这些父母高额的报酬,然后全程帮他们‘托管’孩子。”   黎珀想到什么,刚要反驳,就听到巴尔克开口:“下城区的人,命很贱的。只要前几年能堵住他们的嘴,后面再悄悄地做掉,就没人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这也是S区那么多年都查不出来的原因。所有的亲属名单都在我们这里,只要原来的消失了,我们再伪造一个家庭,没人能看出来问题。好了孩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黎珀:“……”   他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不管在说些什么,也只是浪费口舌而已。巴尔克显然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他完全丧失了人性,只知道杀戮,从不考虑做事的后果,只考虑这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哪怕这好处充斥着极大的风险。   他就是个疯子,贪得无厌的疯子。   普通的权势根本满足不了他,人类基地高层的身份对他而言,只是个能更好的满足私欲的手段罢了,他真正要的,远远不止人类基地。   所以,目的性极强的巴尔克为什么要浪费大量时间在自己身上?   黎珀垂下眸,眼底若有所思。   虽然他实验体的身份确实能博得一些与众不同的关注,但他这行为,是否太殷勤了?还是说,他想从他这里拿到的,绝对不止是血包这么简单……?   就在黎珀沉思之际,巴尔克忽然开口:“孩子,你还记得吗?你在这里留下的一切。”   黎珀乍一听到这个问题,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以前经历过的实验。想了想,他随口道:“记得一点。”   话音落下,巴尔克眼底突然划过一抹古怪的情绪。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快到黎珀压根没抓住,还没等他细想,就见巴尔克道:“好孩子,那就跟我来吧。”   就这样,黎珀跟着巴尔克,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上一个楼层。   这里和之前的场景没什么区别,房间里依旧摆满了实验舱,实验舱里面都躺着戴着呼吸机的孩子。没等黎珀开口询问,就被巴尔克带到了一个房间里,房间内依旧摆满了实验舱,不同的是除实验舱外,里面还有一些置物架,上面列了几十种不同颜色的实验试剂。   黎珀走进去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他盯着实验舱里的孩子,忽然有种一闪而逝的熟悉。   ……熟悉?   黎珀微微俯下身,细细端详着那个孩子的脸,只一瞬,那抹熟悉的感觉就又消失了,快到几乎不存在过。他直起身,不解地眨了眨眼,就在此时,他看见了实验舱的一侧,贴着属于这个实验体的数据。   「编号:3204号   年龄:4岁   性别:beta   出生年月:xx34年1月1日   血型:O型血」   这数据本身没什么,最令黎珀在意的,是这张纸本身。   上面的字迹并非印刷体,而是手写体,关键是,这手写体的字迹黎珀非常熟悉。   ——没错,就是他自己的。   与此同时,黎珀心底忽然传来了一股心慌的感觉。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字迹会出现在另一个实验体的数据记录纸上?难道他在中心实验基地,不止只有被抽血这一项任务,还要干其他的?   黎珀顿时有些茫然,他盯着那张纸,眼底是明晃晃的困惑。   他的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以至于巴尔克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眯起眼,审视般盯着黎珀,察觉到他这幅表情不是装出来的,才松懈下来:“孩子,你在想什么?”   黎珀也没藏着掖着,他抬起眼,大大方方地问:“我在想,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我写的字。”   那白大褂给的线索不清不楚的,黎珀能接触到的东西也少,与其捂着,还不如半真半假地问一部分,说不定能得到点情报。他知道巴尔克跟他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他得到那十分之一就够了。   果然,巴尔克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也没说清楚,只道:“孩子,不管你信不信,你以前很喜欢这里。”   怎么可能,黎珀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不是那种淋过雨就把别人的伞撕掉的人,他本身就是实验体,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就绝对不可能再加入他们,和他们狼狈为奸。所以,黎珀觉得,原主应该是被强迫的。   这只是一个推测,另一个让黎珀接受这种说法的理由是,原主洗去记忆,去了S区。   如果原主真的是主动参与污沙计划的,而且像巴尔克说的一样,很喜欢这里,那他为什么会让污沙会给他洗去记忆?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会继续待在那里,直到污沙会不需要他了为止。所以,这点压根说不通。   黎珀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他没理巴尔克,只继续观察着那些实验体。   不出意外,每个实验体的舱壁上,都有原主亲手写的数据记录纸。这些数据记录纸有些已经泛黄了,有些还没有,看上去像是原主在去往S区前刚写的,只是在去往S后,被暂时搁置了。奇怪的是,这些实验体周围只有这一张数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就连记录实验状况的仪器都没有,看上去就像被人刻意隐藏起来了。   这又是什么原因?   黎珀想不通,他转过身,又看了眼置物架上琳琅满目的药剂,在那一瞬间,那股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又来了。   难道这药剂也是他调配的?   黎珀走过去,刚要拿下来一管,就听见巴尔克在背后和蔼地提醒:“孩子,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没人清楚,我觉得你还是不碰为妙。”   闻言,黎珀也觉得有道理,他悻悻地伸回手,转身看着巴尔克:“既然你们当初能为我清除掉原本的记忆,填上新的,那为什么现在不干脆让我恢复记忆?”   话音落下,巴尔克微妙地顿了顿。黎珀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停顿,他微微眯起眼,没作声。   几秒过后,巴尔克不紧不慢地开口:“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们要清理掉你的记忆吗?”   黎珀摇了摇头。   见状,巴尔克继续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要想进入S区,就必须以我的‘义子’的身份进去。S区那些人不是傻子,他们有专门的测谎仪器,你要是说了谎,那我们就全都暴露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覆盖掉你原来的记忆,换上新的。至于现在我们为什么不帮你恢复……”   沉吟几秒,巴尔克才道:“虽然你是污沙会的一份子,但我不得不承认,在你成为组织的一员之前,那些实验对你造成了一些不小的伤害,这些伤害让你警戒心极强,很难信任他人,在你没主动恢复记忆的情况下,擅自对你的大脑进行手术,很容易造成你大脑的永久性损伤。”   黎珀:“……”   他垂下眸,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巴尔克的话三分真七分假,黎珀不确定这是不是原因之一,他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巴尔克并不想让他恢复记忆。   想到这里,黎珀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那就算了。”   他又观察了这些实验体几眼,等到该看的都看完了,才随口道:“对了,为什么我在这里很少碰到别人?”   “别人?”巴尔克似乎想起什么,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见组织的其他成员。等到你把自己的身份从S区作战员彻底纠正过来,我会亲自带你去见他们。”   黎珀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他盯着巴尔克,眼底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抹疑惑:“污沙会的管理者只有你吗?”   “……”   话音落下,巴尔克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注视着黎珀,眼底隐隐浮上几分怀疑。黎珀坦然地回视他,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巴尔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   “他和我的观念背道而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等等,有哪里不对劲。   黎珀仔细地回忆起他和阿强的交谈,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巴尔克说“他和我的观念背道而驰”,说明这里的他,大概率是一个人,而阿强之前说,他听说污沙会管理者有三个,那既然这样,少了的那个人去了哪里?   不过转念一想,阿强来污沙会的时间少,连正式成员都不是,这些极有可能是小道消息,算不得数。再加上黎珀对污沙会有多少个管理者也并不在意,他只想多了解一些,百战不殆罢了。   这么一想,黎珀也觉得这个插曲没多重要了,他收回思绪,对巴尔克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白大褂给他的位置就在这附近,黎珀想,要是看见那个房间里有什么,或许会解开他心头的疑惑。可惜还没等思考完,就听巴尔克道:“孩子,今天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黎珀:“……”   他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从中心实验基地出来后,阿强也跟了上来。他远远地缀在黎珀和巴尔克身后,直到巴尔克走了,他才几步跨到黎珀身边,问:“你们今天怎么在上面待了那么长时间?”   黎珀挑起眉毛,并不正面回答,只问:“你在下面等烦了?”   “可不是,”阿强皱了皱眉,配合着那张刀疤脸,看上去一脸凶相,“那些被关着的人太恶心了,还有那味道,我闻着都想吐,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   闻言,黎珀淡淡开口:“那你还觉得他们做的是对的吗?”   阿强一愣,像是不明白黎珀这句话和他说的那句有什么关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那不大聪明的脑子想明白了七八分,然后绞尽脑汁地想了个比喻,跟黎珀解释:“当然。你吃猪肉,还在乎猪被养在哪个猪圈里,吃的是什么猪食,里面有多少猪屎吗?”   黎珀:“……”   他默了默,半晌没说话。   阿强不明白黎珀怎么突然沉默了,他试图挑起别的话题,但一路上,不管他说什么,黎珀都不理他。一直到走回宿舍,黎珀把门从里面关上,阿强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盯着那扇门,觉得这omega莫名其妙的,又转念一想,算了,自己跟个omega计较什么。   房间内,黎珀坐在床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一边慢慢喝水,一边思考着什么。中心实验基地进入程序很严格,每个楼层的光梯都需要身份识别才能入内,没有巴尔克身份认证,他是无法进入的。而且据他观察,这里并没有普通的楼梯,他要想到达高处的楼层,只有那一种方法,这几乎是个死局。   这个暂且不提,令黎珀在意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实验基地五楼的菌丝。这些菌丝的蚕食能力太强了,几乎几分钟就能将一个健康的成年人蛀成一具空壳,而且据巴尔克说法,菌丝产生的孢子,是污染能力极强的污染源,比那些药剂要管用的多。   要是想让下城区摆脱现在的困境,光销毁那些药剂显然是没用的,还要销毁五楼培育的菌丝。但……该如何销毁呢?黎珀盯着那杯快凉了的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小时过后,黎珀看了眼时间,该午休了。   他躺在床上,脑袋刚沾上枕头,困意就涌了上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他虽然睡着了,却睡的不太安稳。   梦里,他站在实验舱前,亲手按下了实验舱的按钮,对那些孩子进行实验改造。他表情平静地取下置物架上的试剂,一瓶瓶倒入输液袋里,任由那些冰凉的液体滑过软管,注入到孩子们脆弱的身体里,然后冷眼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并挨个记录在星脑上。   梦里,黎珀竭力想要阻止,可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努力,梦都没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黎珀”几近麻木地拿起药剂又放下,按下实验舱的按钮又打开,一步步地重复着每次实验的过程。偶尔几次,梦里的孩子忍受不了药剂注入身体产生的反应,七窍流血,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体温也高烧不退,梦里的他却只是拿起退烧的药瓶,给孩子输到身体里,然后不管他们经历的痛苦,继续拿星脑记录着数据。   ……简直就像是魔怔了。   梦境到达2/3时,黎珀猛地惊醒。他猝然坐直身,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这梦境过于真实,让他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他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因为他足够了解自己,自己绝对不可能成为这种人。   梦里的他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木偶,只固定地重复着一件事。他麻木地做实验,麻木地记录数据,麻木地将那些代表着罪恶的液体注入孩子们幼小的身体内,明明他也曾经因为这些药剂遭受过痛苦,却还是将这些苦难再次施加给别人   ……这不像他。   退一步问,难道他是被迫的吗?黎珀其实不这么觉得。他作为实验体,只要还活着、还在污沙会,身上还能制造出新鲜的血液,就对污沙会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不会拿他怎么样。也就是抽血被抽的多点,或者被剥夺人身自由罢了,他们绝对不可能真正动他,那这样的话,他就完全没必要做这些。   黎珀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暂且只能将其归咎于梦境。是的,这只是个噩梦而已。   他垂下头,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又躺下来,试图再次入睡。   可是这次,他却睡不着了。不合时宜的,他开始想念起江誉的怀抱。江誉虽然体温比他低一些,但奇怪的是,每当他抱着他,黎珀就总不觉得冷。有时候他不满江誉从背后抱着他,总会翻过身,面朝着他,两人面对面睡——   而这种时候,往往两人都睡不着了。   在睡不着的情况下,黎珀总想做些会让他快乐的事。一般情况下,江誉会配合,他好像一直很顺着他,不管他多么过分。黎珀之前总喜欢钻牛角尖,他不止一次地想,江誉喜欢他,到底是因为契合度的原因,还是因为喜欢他本身,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他们分开前,黎珀都对这点抱有怀疑。   也是在分开后,黎珀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很患得患失的人。他从小就没体验过什么亲情,长大了也没谈过恋爱,自然也没有爱情。就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他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不仅缺乏安全感,还缺爱。他经常无缘无故生气,也许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去证明江誉是真的喜欢自己。   但有些时候,往往一些事情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头一次和江誉分开这么久,也是因此,他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审视这段感情——在此之前,黎珀一直都是逃避的。   可当他真的想和自己和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错过了很多东西。不管在哪一方面,他都不得不承认,江誉真的很惯着他。他很任性,想一出是一出,要是放在寻常,没有哪个alpha能受得了他这个脾气,但江誉却忍下来了。有时候黎珀也想不通,江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很多时候,他脾气也不怎么好。   但现在想这些,也确实没用了。不管江誉怎么好,从那天开始,他就彻彻底底地不属于他了。还好他们只是临时标记的程度,否则黎珀还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应该会闹得很难看吧,他想。   这几天他一直都不敢去想,江誉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不管是什么反应,黎珀都没有丝毫怀疑,他绝对不会再来了。   至于原因……暂且不提他讨厌他这点,就说自身安全这个问题,江誉也不会再来。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回到污沙会后,绝对会对自己最近接触过的人进行一轮彻查,锁定森德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查到了谁是内鬼,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包括那些作战计划书、被篡改了的污染源结果……   就算那些计划书是假的,江誉也会提起警惕,不会轻易地执行任务。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待在S区,黎珀的目的就达到了。就算江誉会因此讨厌他,黎珀也无所谓,毕竟不管之前如何,他们都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不翻脸,以后也会翻脸的。   想通之后,黎珀心里舒服了不少。他躺在冰凉的床单上,很快便又抱着被子睡着了。   *   S区。   因为频繁出任务的缘故,最近匡风和罗伊多有联系。   而罗伊除了作战员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江誉的下属。   匡风敏锐地察觉到,这几天罗伊的情绪波动很大。他感到很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罗伊和作战官大人一样,都是那种沉稳冷静的性格,很少会短期内情绪波动这么大。   他很少有感兴趣的东西,但八卦除外。于是他难得的主动套了一次近乎,想听听罗伊最近的烦恼。   没想到,嘴严如罗伊,居然也忍不了了,隐晦地跟他说了七七八八。   原来,最近作战官大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要单独去执行一次危险的任务。这任务危险系数特别高,很多S级作战员去了都回不来,还是组队去的,即便作战官大人是SS级精神力,此行也十分凶险。   闻言,匡风大惊,那不行啊,作战官大人可是S区的顶梁柱,他要走了,这些作战员怎么办?   罗伊也急得直拍大腿,是啊,谁不说呢,可是作战官大人铁了心要去,甚至把未来一个月需要做的事都交给了他,就差没把这位置也让给他了。   听到这里,匡风有些疑惑,他不解地问罗伊,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能让作战官大人这么着急。   罗伊没法说,只能隐晦地冲他眨了眨眼。眨完之后,他又叹了口气,作战官大人估计下周就要动身了,我们拖他拖了也够久了,最紧急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完了。而且最近下城区的事态也越来越严重了,必须要有人打破这个僵局。   见状,匡风也无力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就这样,两人结束了一天的八卦。   回宿舍的路上,匡风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作战官大人这么着急呢?   下一秒,他又想,黎珀最近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一直联系不上呢?   唉,这事儿都堆一块了,真烦人! 第163章   延期特效药带来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等黎珀发现他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了应激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中心实验基地二楼。   黎珀站在角落里,盯着不远处的实验舱,眉眼十分平静。   一旁,巴尔克站在他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黎珀很讨厌这种充满着审视意味的视线,他淡淡地侧过脸,看向巴尔克,脸上没什么表情。   巴尔克微微一笑,道:“不上去叙叙旧吗?”   “叙旧?”黎珀皱起眉,朝前面扫了眼,又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没必要。”   只见实验舱内,躺着一个瘦削的男人。   这男人虽然长得瘦,一脸尖嘴猴腮相,却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此刻,他双目紧闭,整个人都浸泡在乳白色的营养液里,连身上的皮都泡皱了。   黎珀觉得恶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那个男人张了一张让他想起来都作呕的脸——除了侯鸣,还能有谁?   他早该想到的,侯鸣和金斯利是一起被抓来的,既然实验基地二楼有金斯利,那也大概率有侯鸣。虽然他不明白侯鸣为什么被弄成了这个样子,但也并不关心,毕竟在他看来,对方和死人差不多了。   巴尔克打量着这一幕,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抬起布满青筋的苍老的手,慢慢放在实验舱的舱壁上,然后按下了侧边按钮——   哗啦——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涌了出来,直直冲黎珀鼻腔扑去,黎珀冷不丁一闻,霎时间,他的大脑“轰”一声炸了。   短短一瞬,一股极为恐怖的灼烧感从后颈中涌起,如潮水灭顶之势,一股脑朝侯鸣涌了过去。这种感觉和发情的感觉不同,甚至截然相反,发情期的时候他极度渴求alpha的安抚,但现在他却极度厌恶alpha信息素的存在,明明只是闻到了一点,就在药物的作用下,应激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黎珀虽然是omega,但精神力却是不容忽视的SS级,释放出的高浓度信息素也是极为可怖的。一眨眼的功夫,沉睡着的男人倏然睁开眼,然后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开始痛苦的翻滚和挣扎。   无形的信息素像一把尖锐而又锋利的刀,耐心又强势地刮擦着他脆弱的神经。明明侯鸣是个alpha,可他的信息素却在黎珀面前不值一提,被压得溃不成军。那股像酒精发酵过头的信息素味道很快就消失了,像被浇灭了一样,只剩下耳边侯鸣压抑着的模糊的哀嚎。   乳白色的营养液飞溅到黎珀的脚边,差点溅到他的靴子上,他觉得恶心,想后退一步,但身体却像魇住了一样,后颈腺体持续传来一阵钝痛,如同打开了的阀门,倾泻着无形无色但威压感极强的玫瑰味的信息素。   如果说一开始巴尔克还是懵的,那当他鼻尖闻到玫瑰味儿的那一刻,就全反应过来了。他是个beta,对信息素反应向来迟钝,因此没怎么受到攻击。待那凶猛又凌厉的阵仗短暂地停顿后,他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黎珀。   触及到这股视线的那一刻,黎珀就知道,糟了。   他没想到他对侯鸣的信息素反应这么大,这么抗拒,以至于信息素涌出来的时候,他也懵了。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巴尔克,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忽然,他在巴尔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种极为细微的表情——和向他打听记忆时的表情很像,虽然极为微妙,但黎珀还是敏锐地察觉出,那是在忌惮。   黎珀始终搞不懂对方在忌惮些什么,但他还是没表现出来,只沉默地回视他。   良久,巴尔克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欣慰,有些赞赏,而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隐藏在眼底的隐隐的狂热:“孩子,你真的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黎珀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果然,下一秒,巴尔克接着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孩子,如果你不介意,也许我们可以再做个实验。”   黎珀不感兴趣地反问:“什么实验?”   “你的精神力。”   意料之内。   黎珀敛下眸,神情格外冷静。他飞速思索着目前的情况,开始思考解决措施。说实话,对于巴尔克的反应,他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污沙会知道他的精神力等级,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也一无所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当前的情形不容他多想,他只能暂时按下心底的想法,抬起头问:“要是我不同意呢?”   话音落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巴尔克那张脸骤然阴沉了几分。覆在他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乍一看,像是无数道贴在他颧骨、眼皮上的树皮。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们利用我完成实验,我借助你们的庇护得以生存,这暂且还算公平。”顿了顿,黎珀又道,“可要说精神力,这就算另一茬了吧?”   闻言,巴尔克的脸色并未有所和缓,他只盯着黎珀,问:“那你想要什么,孩子?”   黎珀脸色未变:“我要加入‘污沙计划’。”   “……”   巴尔克许久没作声。良久,他盯着黎珀那张年轻的脸,问:“‘加入’是什么意思?”   黎珀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思索须臾,他笑了笑,回道:“字面意思,那些白大褂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次,巴尔克沉默的更久。不知为何,黎珀觉得他好像并不想答应自己。   不对,不止是不想答应,在黎珀看来,巴尔克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极为缓慢地开口:“好,孩子,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答应你。”   *   洁白的病床上。   黎珀的四肢被固定住,他的太阳穴上,贴着一枚极为精致的检测芯片。   一旁,一台泛着金属光泽的机器矗立在病床边上,浑身上下充斥着冰冷的气息,让整间病房都变得了无生气。   黎珀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淡淡地瞥了眼,就又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巴尔克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真想做精神力有关的实验,还是准备让他变成傻子,但不管怎样都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的。   下一秒,一股微弱的电流忽然从与太阳穴连接的芯片中渡了过来,转瞬间,黎珀就像被注入了麻醉剂一样,猝然失去了意识。   “滋啦滋啦——”   “砰!”   “咚咚咚……”   黎珀意识昏沉沉的,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脑海里时不时响起的机器刮擦的声音。这声音和他梦境中频繁出现过的很像,只是更为尖锐、更为痛苦,折磨得他脑仁生疼,那种感觉无异于抱着一堆锅碗瓢盆准备洗,结果一下子没端稳,劈哩哐啷撒了一地。   他备受折磨,到最后,出了一身冷汗。那股感觉很难受,甚至超过了后颈处的钝痛,连带着腺体也没那么疼了。黎珀浑浑噩噩的,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很久都没清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直沉睡下去时,太阳穴的位置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硬生生疼醒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色的天花板。   “醒了?”一旁,一道男声冷漠地响起。   黎珀一愣,他下意识转过头一看,是一张没见过的脸。他头才刚刚点了点,就听对方没什么感情地开口:“你怎么又回来了?”   黎珀彻底怔住了,他很疑惑,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在他人眼里,这无异于赤.裸裸的沉默。   面前的白大褂顿了半晌,才垂下头盯着他,问:“你难道还想再失忆一次?”   啊?黎珀一头雾水。   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摇摇头,道:“当然不想。”   “呵。”面前,白大褂冷笑了声,“既然不想,就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该你碰的别碰,小心玩火自焚。”   黎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什么,对方就转身走了。黎珀沉默了一会儿,直起上身准备下床。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白大褂对他的态度都很奇怪,说是厌恶,倒也不算,但说是友善,那就更不搭边了。这么想着,黎珀起身往外走,忽然在某一刻动作一停,拍了拍脑袋。   “我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哦对,回宿舍。”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才刚出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阿强。阿强看着他,眼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但还没等黎珀看出来那是什么,又被对方极快地收敛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黎珀淡淡地开口。   就在两人彼此互不打扰地走路时,黎珀忽然停下脚步,问阿强:“对了,你之前是雇佣兵吗?”   阿强一愣,他看了眼黎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星际监狱里出来的,雇佣兵只是组织的包装罢了。”   “哦。”黎珀点点头,没再开口。   就这样,两人继续沉默地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黎珀住的地方。就在黎珀推开门,准备进去时,身后,阿强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黎珀顿时觉得有些诧异,阿强很少主动叫住他,更很少叫他的名字。顿了几秒,他转过身,问:“怎么了?”   阿强盯着他,开口:“你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   黎珀一愣:“什么?”   阿强重复了一遍:“你刚刚问我的问题,之前也问过一遍。”   “这个啊……”黎珀垂下眸,思忖了几秒,然后又抬起头,笑了笑,“那应该是我忘了,不好意思,你不要介意。”   阿强:“……”   他复杂地看了眼黎珀,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帮他带上了门。   门内,黎珀靠在门板上,脸上早已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视线下垂,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眼底一片冰冷。   得快点,否则要来不及了。   ……   第二天一早,黎珀准时来到了中心实验基地。   巴尔克虽然答应的很缓慢,却也信守承诺,才第二天,就通知黎珀可以来了。黎珀也没耽搁,他乘坐光梯来到中心实验基地六楼,麻利地换了一身白大褂。   实验基地六楼有很多实验员,黎珀一开始还疑惑,为什么他们不穿防护服,但当他看见他们耳后的黑色沙漏纹身时,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待黎珀换好衣服后,一名白大褂主动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房间内,里面有不下二十具实验舱。   “观察数据,记录一下就行。”那名白大褂随意地看了黎珀一眼,倒也没多么诧异,只指着一台星脑,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这里实验员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新来的。黎珀点点头,示意他听到了。   在其他人眼里,这无疑是个极轻松的活儿,除了记录数据外什么都不用做。但在黎珀看来,这无异于一种折磨。   几十个幼小的孩子挤在狭窄的实验舱内,身上插满了各色的管子,每一根都让他们无比痛苦。他们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有些孩子甚至受不了药物的刺激,胃里开始痉挛呕吐。   实验舱内本就氧气稀薄,他们这么一吐,顿时喘不上气来了,脸色慢慢变得紫涨,脖子青筋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黎珀原本沉默地盯着,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逐渐忍不了了。   半分钟后,他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舱壁。   “嗡嗡嗡——”   霎时,红色的警示灯在房间内亮起,房门被人飞速打开,一名白大褂迅速从门外冲了进来:“我让你记录数据,你在干什么?!”   黎珀抬起头,淡淡道:“他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你管这些做什么?这些都是实验体,你还在乎他们的命?再说了,他们遇到的情况越极端越好,很多时候只有极端的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潜能,懂么?”   话音落下,穿白大褂的实验员一把推开黎珀,冲上去再次关掉了舱壁。   黎珀后退几步,站稳了身形。他侧过头,盯着实验舱内呼吸困难的孩子,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收收你那不值钱的善心,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赶紧滚出去!”白大褂最后白了他一眼,然后步履生风地离开了。   原地,黎珀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泛酸了,他才抬起脚,慢慢地走到了刚刚那个实验舱旁边。   实验舱内,那个孩子脸涨得青紫,已经停止了呼吸。   ……   虽然这些实验员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黎珀还是发现,只要他在的地方,必定会有另一个人。巴尔克不会允许他摆脱他的监视范围,即使是在这里,他的腹地。   没过几天,黎珀就和这里的实验员熟悉起来了。好就好在他们并不知道黎珀的身份,相处起来也没有戒心,几句话的功夫,就轻易地卸下了戒备。也是因此,黎珀知道了一些内幕。   就譬如,除了骨干实验员之外,其他实验员都是新换的。   这个点很有意思,要是其他时间换的还能说得通,最关键的是,这换人的时间节点不早不晚,刚好在他离开污沙会之后,回到污沙会之前。   黎珀一心二用,一边和实验员聊天,一边心里思考着什么。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回应时,忽然听到身旁的实验员说了句什么,顿了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一亮:“等等,你刚才说,巴尔克先生不在?”   实验员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就在他困惑于黎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时,就听到对方“诶呦”一声,忽然捂住了肚子。   实验员一愣:“你怎么了?”   黎珀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这……”果然,实验员眼底闪过了一抹犹豫。就在他刚要拒绝的前一刻,黎珀忽然拍了拍他,扔下一句“去去就来”,然后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溜了。   实验员:“……”   另一边。   黎珀捂着肚子穿过走廊,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白大褂。好在他们穿的衣服一模一样,黎珀也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脸,总之,他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连廊,然后一拐弯,闪到了另一条走廊内。   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房间,而那里,就是药瓶里那张纸条标注的地方。在来之前,黎珀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他做好了里面有陷阱的准备,想要赌一把。   可当他站在那间房面前时,却又愣住了。   房间的铭牌上,写着三个大字:【资料存放库】。   资料存放处?   这三个字让黎珀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另一个场景,那就是迎光福利院的档案室。难道这些人留个档案是什么传统吗?黎珀默默地想。   想完了,他走上前,准备推开房门。   就在他手即将放在门上,马上要按下去、推开门的前一秒,门上的光标忽然眨了眨,紧接着,上面出现了一行小字:【请识别录入身份】。   黎珀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识别卡,“吧嗒”一声按了上去。   没错,这正是他刚刚从实验员身上顺来的,对方的身份卡。   下一秒,只听“滴——”一声,大门开了。   和黎珀设想的不同,这里面没什么玄机,真真切切地是一个资料库。里面什么资料都有,不乏有一些实验数据。黎珀一排排浏览过去,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倒是里面的数据令他触目惊心。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些孩子的编号并不是随意取的,而是按照他们接受实验的顺序标注的。   也就是说,3612编号意味着他是接受“污沙试验”的第3612号实验体。   “……”   黎珀睫毛颤了颤,他垂下头,继续往下翻。这里的资料很多,机密文件也不少,黎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居然意外发现了不少内幕。   可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违和感。   就在他浏览到某一本资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黎珀眼神一凌,立刻矮下身,躲到最角落的书架旁,悄悄观察着来人。好在对方并没久留,只短暂地停留了三分钟。三分钟后,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   黎珀松了一口气,继续拿起一本翻看。好巧不巧,他这本拿的正是“污沙计划”实验数据,还是手写的。   「2x47年3月1日,2438号实验体停止呼吸,累计接受14次实验,每次实验数据如下:   ……   2x49年8月2日,2897号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污染程度31%,成功率10%。累计接受5次实验,每次实验数据如下:   ……」   黎珀飞速地翻着,越看眉头皱得就越紧。就在他想扔下这本资料,准备再换一本时,忽然翻到了一页内容,这页和其他的并没什么不同:   「2x52年1月1日,3284号实验体……手术过程……经亲自解剖……实验体死亡……实验数据清零」   读着读着,黎珀慢慢蹙起眉,像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猝然睁大了眼——   等等,如果他没看错,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字迹!   不,不对,这不是他,而是原主。   诚然,在某些方面,原主和黎珀几乎一摸一样,但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只要不是,那他们必定会在某一方面有细微的不同,就如同他们的字。   黎珀自己的字更飘逸一些,像是鸟在天上飞,但原主的字虽然和黎珀的看起来很像,却在某些笔锋上莫名用了些力,就像被困在笼子中的鸟。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心中巨震,他紧紧盯着手里那册资料,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这本手写的册子生生捏碎。   这短短一页纸,信息量太大了。   什么叫“亲自解剖”?又为什么这行字非常工整,没从字里行间看出原主一丝半点的情绪波动?   黎珀自认他情绪还算平稳,但就算冷静如他,在遇到一些血腥的场面时,还是会忍不住害怕发抖,就像一开始,他很害怕杀人一样。过去了这么久,他现在对杀人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前提是面对该杀的人。如果是那群孩子……   黎珀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对那群孩子下手,更想象不到,在下手之后,他会如此平静地写下这么一行字。   这绝对不是他自己可能做到的事,同样的,他也不相信,这是原主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他扔掉手里的这本资料,继续往下翻。   一本本资料在他手里翻飞,纸页几乎都成了幻影。黎珀一目十行地扫着,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瞳仁在止不住颤抖。   到了最后一本,在他看清书籍一旁的批注时,他的心彻底凉了。   那是一本关于药剂剂量的书,应该是原主曾经读过的。在一旁的空白页上,原主十分耐心细致地写了批注,字体十分工整,看着很认真:   【这里剂量太少,需要加大剂量】   【成分换掉,药效不够猛】   【污染程度不够,换掉】   【在不顾虑实验体耐受程度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上述已全部替换】   “……”   黎珀倚靠着墙壁,忽然觉得四肢没了力气。他沉默地盯着手里的资料,盯着那熟悉的字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似乎不会思考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更不知道他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梦到他一脸平静地做着手术,手术刀在他手里流畅地滑出曲线,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手套,而他本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心无旁骛。   难道这不是梦,这是原主曾经的记忆?   原主不是实验体吗?他为什么要做这些,难道这又是被迫的?   可黎珀欺骗不了自己,就算原主是被迫的,只要他有一点不情愿,只要他对手上沾满鲜血有一丝的动容,他的字迹都不会如此平稳,看上去就像毫无感情一样。   这到底是为什么……   黎珀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了地上。他垂下头,盯着地面,眼底一阵空茫。就在他眨了眨眼,想转动眼珠时,忽然透过书架底部的缝隙,发现了一双靴子。   乍一看见这幕,他瞳仁冷不丁地一颤,瞳孔紧紧缩了缩。   他慢慢地抬起眼,视线缓缓上移。下一秒,他就看见在书架间,书与书的缝隙里,像毒蛇一样盯着自己的一双浑浊的眼。   “嗡——”   那一刻,黎珀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怔怔地盯着那双眼,一时间竟忘了移开。而巴尔克显然也看见黎珀发现了他,他咧嘴一笑,露出藏在里面的泛黄的牙齿:“孩子,你都想起来了?”   经受了这么大的冲击和刺激,黎珀居然还什么都没想起来。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对巴尔克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尔克没什么表情,只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对刚刚那句话的反应。看见黎珀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皱了皱眉,眉间的皱纹更深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道:“现在这种时候了,你居然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   “孩子,我没想到你这么愚蠢,居然真的觉得能逃过我的眼睛。在实验基地里,每一个地方我都能看见,即便我不在,我也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你最近的表现我都看见了,你很想引开他们的意图我也早有察觉,你真的以为你能瞒过我吗?你甚至连我刚刚进来了你都不知道。孩子,跟我相比,你还是嫩了点。”   像是想到什么,黎珀倏然眨了眨眼,全身寒毛都起来了。   难道他刚刚听到的,进来又出去的脚步声,就是巴尔克制造的声音?难道自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刚刚一直透过书架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自己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这一认知让黎珀毛骨悚然,他直直盯着巴尔克的眼睛,开始重新审视着他。   他之前好像太轻敌了。   像是猜到了黎珀在想什么,巴尔克但笑不语。直到黎珀平静下来,他才开口:“孩子,告诉我,你都想起了什么?”   黎珀盯着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都想起来了。”   “哦?”巴尔克明显不信,但他也并不是完全肯定,眼底还有些微不可查的猜忌,“那你说,你都想起了什么?”   黎珀无法回答。他沉默地盯着巴尔克,眼神却没有半分动摇。   即便刚刚巴尔克给他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冲击,黎珀也没有露怯,他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像巴尔克证明,他无需自证。   果然,巴尔克眼底又动摇了几分。他盯着黎珀的眼睛,慢慢地开口:“孩子,我不管你想没想起什么,又想起多少,你只需要知道,当时要去S区的人是你自己,要清除掉曾经记忆的人也是你。””   巴尔克看起来很诚恳,他注视着黎珀,说出的话里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可黎珀听了之后却并不买账。   他不信。   原主的性格作风虽然和他大相径庭,但他们总归是两个相似的人。黎珀不难从他自己的思维中模拟出来,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从那些资料中能看出,原主是自愿做那些实验的,他没被逼迫,也没被威胁,只是想做就做了。虽然黎珀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不管怎样,原主不是个傻子,如果他能在污沙会立稳脚跟,他就不会自愿去S区。   他隐隐有一种猜测,他觉得,这应该是污沙会对付原主的手段。   既然如此,那原主应该对巴尔克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否则光凭他的血,巴尔克就不会甘愿放人。   到底是什么呢?   这边黎珀还在思考,而另一边,巴尔克显然没那么多耐心,他不肯再多说了,只盯着他道:“孩子,我向来喜欢听话的孩子,既然你不听话,就别怪我对你采取一些惩罚了。”   话音落下,门外立刻涌进来几个人。那些人都一副雇佣兵打扮,黎珀猜测,这些应该和阿强一样,都是星际监狱里捞出来的。这么想着,那些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似乎想钳制住他。   黎珀冷冷地抬起眼,盯着巴尔克道:“你想干什么?”   巴尔克笑了笑,只道:“孩子,实验还没结束。”   黎珀一听实验,大脑顿时抗拒起来,他挣脱了那些人的束缚,开口对巴尔克道:“等等,我们来谈个条件。”   巴尔克顿了顿,问:“什么条件?”   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上一句:“孩子,我劝你不要跟我耍小心思。”   “合作。”黎珀盯着他,开口。   “合作?”巴尔克有些意外的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个意外并不是面对黎珀提出这个要求的意外,而是对黎珀本身的意外。   黎珀被他的眼神弄得很不舒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目光。不过好在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孩子,你知道吗?你以前也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巴尔克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感慨,又像是有些好笑。   此话一出,愣怔的变成了黎珀:“你什么意思?”   巴尔克也没解释,他只盯着黎珀,眼底一片深意:“上次我被你坑得不轻,这次不会了。孩子,收收你的小聪明,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相信你了。”   紧接着,黎珀就被身旁那些人带走了。   本来黎珀还好奇,巴尔克会把自己弄到哪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中心实验基地五楼。   透明的屏障将他和那些菌丝分割开,巴尔克屏退众人,按下按钮,将那些菌丝放了出来。   那些菌丝又白又软,和上次相比好像粗了一圈,透明屏障消失后,它们纷纷飘了过来,菌丝缠在黎珀手腕上、脚腕上,只是松松地圈着,迟迟不肯进行下一步动作。   瞥见这一幕,黎珀忽然懂了什么。他盯着巴尔克,不可思议道:“你是想……”   巴尔克淡淡一笑:“孩子,别担心,我不是要伤害你,你只需要供给它们一点养分就好了,很快的。”   黎珀愣了愣,还没想明白供给养分是什么一丝,他的手腕上忽然多出来了一道伤口。   丝丝缕缕的血从里面往外渗透,足够鲜艳,更足够新鲜,空气中很快就散开了一股血腥味儿,是玫瑰味儿的。   那道伤口出现的极为突然,黎珀都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可现在,他压根没工夫想这些,他脸色一凛,立刻就要捂住伤口,阻止菌丝侵入。   遗憾的是,晚了。   就在他手掌覆上去的前一秒,空气中飘着的一道菌丝忽然弯曲弓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他的指缝,直直钻进了他的皮肉里,汲取着他的鲜血。   有了一条漏网之鱼,自然就有第二条、第三条,很快,无数道菌丝从黎珀的伤口中钻了进去。那些菌丝像是有生命一般,游走在他的血液、血管之中,黎珀的力气瞬间流失的一干二净,他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般,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掌,任由那道伤口袒露在空气之下。   雪白的菌丝接触到新鲜的血液,像是瞬间疯了。无数道菌丝的顶端插进黎珀的血肉里,尾端漂浮在空气中摇摇摆摆,像是在大张旗鼓的跳舞。黎珀目睹了这一切,只觉得讽刺和恶心,于是他闭着眼,缓缓释放出精神力。   精神力对这些菌丝而言显然是有效的,那些汲取着黎珀鲜血的菌丝很快在精神力的作用下被烧得一干二净,化为了灰烬。可是,即便是灰烬,也是留在了黎珀的身体里。   那是活生生的血肉,黎珀是活生生的人。   那个本来也就一指长的伤口,很快就发炎恶化了。伤口越来越大,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无数道菌丝穿透空气漂浮过来,要扎进黎珀的手腕。有一部分真扎进去了,另一部分没分到,只能委委屈屈地缠在手腕上,等待分下一杯羹。   黎珀本想继续驱动精神力,但很快他就发现,随着他身体状况的恶化,精神力的作用也开始消弱了。   人的精神力毕竟是有限的,即便体质再好,也不可能无限地糟蹋。如果他转不过弯来,大量消耗掉精神力,那他将会完全失去自保的手段,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而巴尔克,显然也是期待着他这么做的。   想通这点的黎珀冷冷一笑,他不再管手腕上的菌丝,而是闭起眼假寐。   巴尔克还没走,他冷眼盯着眼前的一幕,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阴鸷。他本来打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可一想到外面棘手的事情,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是难缠的S区。   他不再久留,转身便走。临走前,他关上了那道大门。而黎珀就被他困在门里,没有他的命令,他根本出不去。   ……   黎珀昏睡了很久。   梦里,他很痛,尤其是手腕的位置。他梦到自己好像割腕了,又好像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明白为什么梦里会出现江禹。   梦里,江誉淡淡瞥了他受伤的手腕一眼,没说话,只没有感情地盯着他。直到他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关心自己,对方才面无表情道:“你自找的。”   此话一落,黎珀猝然惊醒。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还没等黎珀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耳边忽然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   有点像爆米花爆开的声音,只不过鼻尖闻到的不是爆米花香甜的味道,而是一股菌类的气息。   他一愣,垂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面色骤变。   是孢子。   菌丝分化了。 第164章   洁白的菌丝饮满了鲜血,颜色从内而外渗透出来,里芯是鲜艳的红,末梢则透出一点淡粉。无形的孢子沿着边缘爆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黎珀一愣,神智也清醒了不少,他挣扎着直起上半身,侧眸瞥了一眼手腕,直到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手腕处的伤口居然差不多愈合了。   伤口边缘被菌丝撕扯过,留下了一圈淡粉色的疤痕,虽不狰狞,却也不怎么好看,黎珀拧起眉头,有些糟心地收回视线。   毫无疑问,这些菌丝已经离开了。黎珀猜测是它们已经饮饱了血,产出了孢子,所以不需要自己的血液了。可紧接着,另一个疑问摆在了黎珀面前:这些孢子该怎么处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缓缓释放出精神力。   虽然他心理素质还算过关,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流了不少血,精神力难免会受到影响。这些菌丝趁他睡着也不停歇,逮着他这只肥羊一个劲儿的薅,黎珀都快被薅秃了。   按理说这些菌丝吸了黎珀的血,应该会变得更强才对,哪成想黎珀才刚释放出一点精神力,它们就像破旧的蛛网一样,哗啦啦全落了下来。   漂浮在空气中的菌丝就像忽然没了着力点,劈头盖脸落了黎珀满身。他的头顶、肩膀、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挂满了轻盈黏腻的菌丝。   粉白的、白的、红的……像一团暖色的线,又像一簇温和的光,把黎珀整个人都拢住了。甚至有几根还落到了他的睫毛上,黎珀眨了眨眼,菌丝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那些深浅不一的线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颜色渐渐暗淡下来,鲜红色在短短几秒内瞬间褪成了浅褐色,而那些洁白如雪的丝线也像是被谁踩了几脚一样,灰扑扑的。   浓雾般的菌丝就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方式被黎珀解决掉了。   太简单了。   简单到黎珀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盯着脚下灰败的菌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顿。   是孢子。   他虽然消灭了肉眼可见的菌丝,但空气中那些无形无色的孢子,却不一定被解决掉。而且巴尔克说过,这些孢子远比那些试剂要“有用”的多。换个角度想,黎珀的血是菌丝的养料,那菌丝又是谁的养料呢?   这些菌丝真的是被黎珀解决掉的吗?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面色陡然凝重了几分,他扯掉身上残留的菌丝,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想到什么,在门前倏地停下。   等等,那此时此刻,他身上岂不是也沾满了孢子?   虽然中心实验基地的实验员都对污染物免疫,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普通人,就比如阿强。说实话,在黎珀眼中,阿强根本算不上什么,既没达到他在意的标准,也谈不上有多讨厌。不过也正因如此,黎珀不想连累到他,如果孢子真如巴尔克说的污染性极强,那黎珀不愿看见阿强因为自己被污染物感染。   想到这里,黎珀的脚步有些迟疑。他盯着面前这扇门,还没等想出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门忽然开了。   黎珀一愣,紧接着,一张刀疤脸映入眼帘。   “快出来,外面好像有情况。”阿强好像很着急,他一把拉过黎珀,作势要把他拽出来。   岂料黎珀不但没顺着他的力道出去,反而后退了几步,阿强见状,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黎珀抿唇不语,他沉默地盯着阿强,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阿强有些着急,情况特殊,他根本没顾得上看一眼黎珀,此刻乍一细看,才发现他身上挂着不少蛛网似的东西:“……你去钻下水道了?”   “什么?”黎珀皱了皱眉,没听懂阿强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只盯着阿强的脸,问:“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强显然没料到黎珀会这么问,他愣了半秒,才慢半拍地开口:“我能有什么异样?”   黎珀:“……”是他多虑了。   但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想了想,他往前走了几步,问:“你怎么来了?”   一说这个,阿强脸色瞬间就变了:“对了,快跟我走,外面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黎珀眉心一皱,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瞳孔猝然放大了,“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S区。”阿强火急火燎地开口,他抬起手,又要拉过黎珀,“先生说要你过去,快跟我来。”   “……”   出乎意料地,黎珀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后退了一步。   阿强:“?”   “巴尔克现在在哪里?”黎珀盯着阿强,语气平静地问。   那一瞬间,阿强忽然觉得黎珀给人的感觉变了。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迎着黎珀犹如实质的目光,阿强头一次察觉到了压迫感,最关键的是,对方居然还是个omega。   过了几秒,他头皮一麻,不自觉地开口:“在基地南区。”   “好。”对方应道。   下一秒,阿强抬起眼,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消失了。他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颈处突然一麻,只消片刻,他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阿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力道,这角度,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黎珀半点都不心慈手软,他把阿强拖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又搜了搜他的身,最终在后腰处找到了一把手枪。黎珀把枪收好,然后直起身,抬脚朝反方向走去。   巴尔克不知道,黎珀之所以要求加入“污沙计划”,想要的远远不止他想像的那么简单。巴尔克自以为他无孔不入地监视着他,却不知黎珀早就在背地里套出了他想知道的绝大部分信息。   黎珀搭乘光梯来到了中心实验基地六楼,他看了眼时间,然后垂下眼,开始默默计算着什么。他表面上还是一派淡定的模样,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心里早就出了一层细汗。   黎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试剂所在的冷库。据巴尔克所说,这些试剂是孢子的替代品,具有很强的污染性,是搅乱下城区秩序的根源,既然如此,黎珀便不可能让他继续存在。   冷库周围自然是有人看守的,黎珀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盯着门口的两个人,眼底不见丝毫紧张。几秒后,他敏锐地抓住了某个时机,迅速地抬起手枪,朝虚空中的某个点开了一枪。   “砰——”   静音手枪虽然声音小,但在如此寂静的情况下,还是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动静。随着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其中一人毫无征兆的倒下了。此时,另一个人也迅速反应过来,举起手里的枪,对准黎珀的方向。   而黎珀早就趁着枪声响起的时候转移到了更近的位置,他估摸着距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阿强枪里的子弹已经不剩几发了,黎珀并不想一下子全用完,他之所以靠得如此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近距离更容易发挥信息素的作用。   没错,他要释放信息素。   黎珀决定赌一把,他安抚性信息素释放得很熟练,却很少主动释放出攻击性信息素,也是因此,他特意加大了剂量。   短短几秒的功夫,黎珀的腺体开始发热发烫。紧接着,一股极其强势的信息素涌了出来,顷刻间盈满了整个空间。高浓度的攻击信息素很快被吸入到那人的身体里,在黎珀的注视下,那人肉眼可见地露出了痛苦地神色,下一瞬,他猝然倒地,双手死死掐住喉咙,似是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   黎珀眼眸一暗,他担心对方的呼救声会引来其他人,于是闪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垂下眼,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枪,对准男人的头,作势要扣下板机。   顿了顿,黎珀忽然松开了手。   算了,万一不是消音的呢,他就凉了。   思忖过后,他打昏了男人,然后摸出对方靴筒里的匕首,揣在了自己身上。   冷库依旧是需要权限的,黎珀扫了眼躺在地上的两人,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摸出了身份卡。   “滴——”   验证失败。   黎珀目光一冷,盯着大门上的识别系统,表情若有所思。忽然,他想到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从实验员身上摸来的身份卡。巴尔克并没有将它收走,可能他也没想到,黎珀居然会用它来做这个。   “滴——”   验证成功。   库门徐徐打开,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冷意朝黎珀扑来,黎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时间不多,没空让他把那两人的衣服扒下来给自己套上了,黎珀只能搓了搓胳膊,硬着头皮往里进。   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试剂。   黎珀知道这是存放试剂的地方,却没想到里面的试剂居然这么多,光是放置的架子就有好几百个,更别提里面的分库远远不止面前这一个了。看见眼前这一幕,黎珀少见地觉得棘手,以眼前这么庞大的数量,他一个一个架子去推倒显然不现实。   他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地扫了木架一眼。   忽然,他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只见眼前的木架上,插着几只蓝色的试管,管身都被贴着不同内容的标签,这些标签并非打印出来的,而是有人亲手写上去的。   现在的黎珀对笔迹极为敏感,他几乎无需思考,一眼就看到了最中间插着的那几只。   都是原主的字迹。   按理说这些试剂对污沙会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如果不是核心实验人员,根本不可能碰到,难道原主也……   这么想着,黎珀的余光忽然扫到了另外一排木架。那排木架上的试剂全是血红色的,颜色格外鲜艳,只是看一眼,黎珀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停顿几秒,最终他还是选择走上前,随意拿下了一支,不出所料,这支试剂上也贴着标签。   只一眼,黎珀脸色一变。   【污染融合度10%,血源:黎珀】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其他方向,可视线范围内,都是那一排颜色逐渐加深的血红色试剂。   【污染融合度20%,血源:黎珀】   ……   【污染融合度40%,血源:黎珀】   ……   【污染融合度60%,血源:黎珀】   ……   【污染融合度80%,血源:黎珀】   而最后那支试剂,外表看上去是黑色的。只有凑近了,才会发现那并不是纯黑的,而是高浓度血液沉淀、凝固下来的那种颜色。那支试剂的标签上写着:   【污染融合度100%,血源:黎珀】   “……”   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砸中,黎珀忽然懵了几秒。他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脑海深处传来过来。他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顿时有些支撑不住。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竟是他手里的试管没拿稳,一不小心跌落在地上,碎掉了。   黎珀愣愣地垂下头,盯着那滩鲜红色的血液,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那缕思绪像一道极为刺目的光,直直击中了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他整个人就像被魇住了一样,猛地蹲下身,极为痛苦地叫了一声。   机器的刮擦声在耳边响起,某种被覆盖的东西被强制性地揭开,黎珀大脑一时间承受不住,陷入到痛苦而无序的混乱里。他脸埋在膝盖上,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满是冷汗。   没人知道,他眼皮覆盖下的瞳仁正剧烈地颤抖着,这股颤动渐渐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不一会儿,他的身躯就像筛糠般细细地发着抖了。   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不一会儿便被浸湿了,额发之下,是一张无比苍白的脸。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黎珀终于缓了过来。他直起上半身,想站起来,可身体却像坠了几十斤石头,扯得他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地站不稳。黎珀一声不吭地咬紧唇瓣,手指紧紧扶着木架,直到指腹用力到泛白,这才勉强站直了身,   起身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冷库一眼。循着记忆,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易燃酒精,下一秒,他又想到什么,折返回去,从死了的那个男人身上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微弱的火苗舔舐到泼了酒精的木架上,不一会儿就燃烧起来,散发出难闻的木材烧焦的味道。黎珀冷眼看着这一切,缓缓倒退了一步。   火势燃烧的极为迅速,很快就从木架的这头燃到了那头。黎珀盯着那些被烧焦的痕迹,面无波澜地转过身,走向旁边的分库。   就在他转身的后一刻,只听“哗啦——”一声,木架上的药剂撒了一地。   脆弱的玻璃触碰到硬实的地面,顷刻间就变得四分五裂,其中红褐色的液体也泼洒出来,和其他不同颜色的红混合在了一起。   焦炭混合着浊血,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只是片刻,又有新的试剂洒落下来,覆盖掉原有的痕迹。   分库里的木架被黎珀一一用火点燃,他没有犹豫,就连动作都未出现过半分迟缓。待所有试剂都被熊熊大火吞噬,他这才转过身,抬头看了眼。   没了。   一切都没了。   满意了吗?黎珀无声地问。   冷库系统检测到了烟雾浓度,自动发出了红灯警报。警报声很响,黎珀站在冷库前,那些声音几乎要刺穿他的鼓膜。与此同时,每个人的身份卡都收到了紧急警报,包括黎珀手里拿着的,实验员的那一份。   黎珀垂下眼,盯着手里嗡嗡作响的身份卡,冷冷地扯了扯唇角。紧接着,他一甩手,将那张薄薄的电子卡随手扔进了火舌里。   大火极为迅速地吞噬了它。   黎珀则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了冷库。他没乘坐光梯,而是顺着记忆里某条通道走了出去,直达实验区。   抵达实验区后,他熟练地游走在每条走廊里,脚步不停地穿梭于每个病房,一个不漏地按下实验舱旁边的按钮。那些实验舱里装着的都是幼小的孩子,身上插满了不同的管子,有些管子负责供给营养,有些管子负责注入污染源,而黎珀总能精确地区分出每根软管的用途,然后按下暂停注入污染源的按钮。   几乎是立刻,那些孩子们脸上的痛苦顿时减轻了。有些濒临窒息的孩子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自然,只差一刻,他们就要停止呼吸,彻底沦为实验的失败品。   实验是允许误差的,但这些活生生的性命却容不得半点差池。   实验区不小,光是六楼,就消耗了黎珀很多时间。   因为冷库起火的缘故,几乎所有实验员都被警报吸引过去了,偌大的区域内,黎珀竟没碰见一个人。他搭乘光梯,准备到达七楼。   在密闭的光梯里,他的精神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此时此刻,黎珀盯着光滑的梯壁,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有些疲惫的、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偏偏那张脸上,发丝和睫毛都是乌黑的,更衬得他整个人苍白如纸,被风一吹就要倒了。   黎珀冷脸打量着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很像孤魂野鬼。他眯起眼,又沉默地看了几秒,顿时更晦气了。最后,他索性闭上眼,不看了。   七楼。   七楼空间极大,实验舱分布的更为密集,要是黎珀一个个去关,肯定做不到。而且离阿强叫自己过去已经很久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把人叫来,巴尔克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自己会面临什么就不好说了。   想了想,黎珀又转过身,走回了光梯内。   这次他要去的是顶层。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顶层有他想知道的东西,但那些东西他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渐渐地,顶层到了。   黎珀走出去,忽然发现顶层不是一个个被切割而成的实验场,而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他走在走廊上,随手路过一间房,想推开门,却发现自己没有权限,压根进不去。   沉默几秒,他收回手,决定挨个房间试。   结果不出所料,他走快走到了走廊尽头,还是没有一间房能推开。此时只剩最后一间了,也就是走廊最里面那间,黎珀不抱希望地走过去,刚要推开门,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   中心实验基地很高,这点黎珀一直都知道。而实验基地大楼没有窗户,这点黎珀也一直都知道。   可直到他站在这里,才发现后者是不对的。   这里是有窗的,只是窗的外面有一层涂层,外人不能看见里面,但里面的人却能透过这扇隐形的窗户看见外面。   意识到这点后,黎珀的手忽然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他吞咽了几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脚步缓慢地走了过去,然后垂下眼,似是躲避又似期待地看了眼。   可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大脑忽然“嗡”地一声,短暂地空白了。他一直听说实验基地很难攻破,S区派了那么多作战员进来,都没打探到半点消息,他只以为是地形复杂,却没想到真相居然是眼前这幕——   只见实验基地周围,有三条很宽很长的河流,那条河流将实验基地团团围住,不漏一丝缝隙。这场景像是个“回”字,实验基地就被圈在最中间,占据着极佳的位置,每一个方向都有天然的地理优势,易守难攻。   但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黎珀盯着那些河流,突然被发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事情——那些河流里,不是没有东西的。   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着的黑影,全是污染物。   是的,污沙会没有军队,也雇不起雇佣兵,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污染物,   不光是河里,就连天上也都是成群的污染物,黎珀隔得远,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但他莫名想起了三头鸟,难道污沙会就是利用这么恶心的污染物,来控制着这一切吗?   黎珀心里暗暗一惊,紧接着,一股更深的担忧在他心里升起。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全景,只能看见其中的三分之二,而另外的则在他的视线死角内。听阿强说外面打起来了,是S区的人来了吗?   ……里面会有江誉吗?   最重要的是,他会受伤吗?   黎珀相信,以江誉的实力,他不会有性命安危,但就算是受伤,他也不愿意看见。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关于江誉的一切,黎珀总是做不到熟视无睹。   甚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自作多情地想,江誉是不是为了他来的,是不是某一刻,他也会想他。   像是知道这种想法很卑劣,黎珀第一时间就掐灭了这个念头。他转过身,收起所有想法,心不在焉的推开了房门。   下一秒,他愣住了。   房门居然推开了。   他盯着这扇门看了半晌,忽然察觉到,这居然识别的不是身份卡,而是掌纹。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原主的房间。   想到这里,黎珀眼前一暗,那些不合时宜的阴霾很快被他压下,他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果然,房间的布局都是黎珀脑海存在的,就连东西摆放的位置和角度,也都是黎珀脑海里熟悉的。他沉默地走到房间里,拿起了一个东西,忽然瞥见了什么,目光中闪过一抹嫌恶。   像是再也受不了一样,黎珀彻底放下了打量的想法。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巴尔克正在基地南区等着黎珀。   冷库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巴尔克就接受到了那个讯息,但意外的,他并不在意。   这很奇怪,按理说巴尔克作为污沙会的管理者,应该希望黎珀是站在污沙会这一方的,可当黎珀背叛污沙会,想摧毁这一切时,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巴尔克走上前,盯着黎珀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黎珀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巴尔克先生,这好像应该不是你现在要问的问题。”   闻言,巴尔克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失忆了,这次我不怪你,毕竟人总会犯一次错。”   “哦,是吗?”黎珀却挑了挑眉,“万一我说,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呢?”   话音落下,巴尔克脸色骤然变了。从前的和善可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犹如实质的阴狠。但很快,他又想起什么,重新戴上了那副面具:“孩子,不要撒谎。”   “我没撒谎,巴尔克,你没做到和我的约定。”黎珀嘲讽般地看着巴尔克,慢悠悠地开口。   这次,巴尔克的脸色切切实实地变了。他脸上忽然之间没了表情,那些令人作呕的笑也都消失了,黎珀甚至从他眼底看见了一抹杀意。   没错,就是杀意。   意外的,黎珀更喜欢看见这种表情,他最讨厌的就是惺惺作态的人。   “你都想起来了?”巴尔克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黎珀,那视线像是鹰发现了肉。   “嗯。”   确实,黎珀想起来了,就在冷库里,看见那几支试剂时。   那些试剂不是别的,正是江誉之前说过的,黑色沙漏纹身的原料。黎珀想过很多次,原主之前受过什么样的苦,遭过什么样的罪,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原主居然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   他本来不明白很多事情,包括原主进S区的原因,可是当那一部分记忆被唤醒之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原主一开始确实是实验体,也经历了无数次实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最后侥幸活了下来。按理说他会走上一条被污沙会无休止地利用的路,显然污沙会也是这么想的,可坏就坏在,原主很聪明。   他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对于污沙会的意义,于是把自己当作筹码,跟污沙会做交易。   在当时,他虽然是实验体,但其实是没什么用的。他的成功只能表明污染物可以和人体融合,被人所用,却不能带给污沙会其他的价值,譬如裂变、控制。   聪明如原主,很快就拿这点和污沙会做了交易——他要用他的血研究出能控制人类的东西。他清楚的知道,他所经受的实验是污染源精神控制类实验,血液里融合的基因也跟精神污染有关,所以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既然污染物能对人类产生精神幻觉,那他的血液融合了污染物的基因,为什么不能也让其他人产生幻觉,从而听从他的命令?   当时的巴尔克显然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实验开始的很艰难,原主每天都在实验室夜以继日地研究,顶楼的那个房间既是原主的卧室,也是原主的研究地点,刚刚黎珀走进去的,就是一个很大的杂物间,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实验器皿,其中的一些上面甚至还沾着血。   谁也没想到,原主居然成功了,包括当时的巴尔克。而原主也凭借着他的智慧,成功把自己的身份抬高了一截,从待宰的羔羊变为了提刀的屠夫。   他知道,光是这样远远不够,污沙会胃口很大,这点压根满足不了他。于是,原主就将目光放在了那些孩子身上。他是污沙计划的受害者,自然知道污沙计划有多泯灭人性,但为了他自己,原主还是这么干了。他开始大批量的利用孩子做研究,试图复刻另一个自己。   毕竟黑色沙漏纹身本质上是精神致幻,而并非彻底的控制,只有像他这样彻彻底底的和污染物融合,才是真的实验终结。   就这样,原主在污沙会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虽然心思重,头脑也活络,却还是小看了巴尔克的野心。   巴尔克向来喜欢不动声色地处理问题,很快,他就以S区阻碍任务为名,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原主。此时的原主已经在污沙会有了一定的地位,如果说巴尔克是整个污沙会的管理者,那原主就是实验基地的管理者,他几乎领导着整个污沙计划,对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   原主试图拒绝,但巴尔克却不会给他拒绝的余地,很快,原主就妥协了。他接受被清除记忆,派到S区当间谍,但妥协之余,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能完成任务,他要污沙会管理权的一半。   听上去胃口很大,巴尔克绝不可能同意,但出人意料的是,巴尔克居然答应了。原主不傻,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在去S区前,他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为自己埋下了两颗种子。   而这两颗种子,都跟他的记忆有关,他很清醒的知道,如果他失忆了,那他什么都得不到,只会像一开始一样,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第一颗种子,就是083建筑群里,那个S区作战员交给黎珀的芯片。   那个S区作战员,是原主最完美的作品之一,既能保持人的理智,又得到了污染物的部分能力,最关键的是,他足够忠诚,能保证任务的完成程度。原主在计划这一切的时候,也将“对大脑的足够刺激”计算在了里面,只要看到芯片,脑海里的潜意识就会激发出他最害怕的东西,只要能唤醒他的深层记忆,一切都好办了。   而第二颗种子,就是那个白大褂。   原主早就预料到了,巴尔克可能会把这些实验员全部调走,换成一批他不认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留下的,只能是巴尔克的心腹、掌握了核心技术的人。而这种人不多,全实验基地也只有两三个,原主本来想策反另一个,岂料人家压根不吃这套,只冷淡地提醒他不要玩火自焚,然后就不管他了。   好就好在,对方并没有把这些捅给巴尔克,所以这次策反在另一个角度也是成功的。至于另一个就好说了,原主利用了他对实验的痴迷,毕竟他这种完美的实验体可不多。压根不需要多久,对方很快就为他所用了。   就这样,原主的部署暂且告一段落,之后的故事,就都跟黎珀有关了。   看上去原主的计划挺缜密,还有备选方案,可黎珀却并不这么觉得,在他看来,与虎谋皮本身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就跟那个白大褂说的一样,玩火者终将自焚。   同时,原主的选择也让黎珀颇感意外。黎珀曾经读过一句话:“凝视着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凝视着他。”原主作为受害者,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和污沙会同流合污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可在黎珀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晚他会被污沙会利用的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姜还是老的辣,从原主的记忆里,黎珀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来S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散播污染源。   可是,一个omega该怎么散播呢?   答案很简单,标记。   记忆在人的性格塑造方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原主被洗去记忆,再灌输上巴尔克为他拟定好的记忆,性格自然就变了。而一个单纯的、像小白花一样的、长得漂亮的omega,是最受alpha觊觎的。   说到底,原主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他在污沙会的权力和地位。可他坏就坏在高看了自己的本事,小瞧了巴尔克的老谋深算,他没想到失去记忆的自己会脆弱到那种地步,更没想到取代他的,会是一个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屑一顾的人。   是的,就算黎珀拿到了原主的那部分记忆,很多事情也是他所不知道的。如果不是黎珀,而是其他人,也许真的会被巴尔克再次蛊惑,从而走上另一条不归路。   同样的,如果不是黎珀,而是原主,他确实会在S区被吃得渣都不剩,然后被那些alpha瞧不起,到最后精神崩溃都是轻的。   可如果是这样,就面临着一个悖论:黎珀只被江誉一个人标记过,为什么江誉没事?   他的血并不具备直接污染人的功能吧?   在原主的记忆里,却没有解释这件事。黎珀的直觉告诉他,巴尔克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面前忽然寒光一闪。黎珀余光瞥到,顿觉不妙,立刻猫下腰,闪身避开。   他后退半步,稳下身形,这才看清巴尔克眼底的情绪——对方居然对他动了杀意!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顿感荒谬,原主不就是胃口大了点,至于起杀心吗?可此时此刻他无暇多想,只得迎战。   巴尔克手里没有枪,黎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攻击他的。他只得沉下眸,从后腰掏出手枪,直直对准巴尔克胸膛,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板机。   这把手枪不是精神力武器,是最普通的那种手枪,虽然不能对污染物造成什么伤害,但打死一个人还绰绰有余。可是当黎珀开枪之后,却发现巴尔克还站在那里,甚至身上都没有血迹。   等等,不对劲!   黎珀极为迅速地反应过来什么,他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扑,堪堪错开了对方的攻击。也就是这一刻,黎珀终于看清楚了,巴尔克明明手上没有武器,为什么能攻击他——   因为拐杖。   他不是没有武器的,恰恰相反,他一直带着武器。   黎珀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观察他左腿的那一幕。也就是说,巴尔克的双腿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压根不需要那根拐杖。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冷静下来,飞快地找着巴尔克身上的破绽。   可奇怪的是,占据上风的巴尔克却不进反退,他缓缓后退着,忽然在某一刻停下了。   黎珀谨慎地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丝腥咸的味道飘散过来,黎珀动了动鼻尖,忽然意识到什么——巴尔克退到了河边。   而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交火声。   也就是说,S区的人很有可能就在他们相隔不远的地方。   而那些人里,或许有他。 第165章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趁黎珀分神的间隙,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从身前传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腔里就灌满了腥咸苦涩的水。   一道湿滑黏腻的触感缠上了他的脚踝,黎珀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从后腰掏出了手枪。他压根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能遵循本能,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一下的感觉很诡异,像是砸到了什么软体动物,甚至还有弹性,与此同时,空气中瞬间散开了一股腐肉味,掺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差点给黎珀熏吐了。   好在那股黏腻的触感终于消失了,黎珀定睛一看,眉心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只见裤腿处多了几道粘液状痕迹,痕迹蜿蜒消失的地方,还有一小截断掉的触手。   而他正是被这些触手拖进了水里。   黎珀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下半身全湿了,只有上半身还勉强算得上干净。此刻的他一脸狼狈地坐在水里,而几步之外,巴尔克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黎珀被这种眼神弄得很不舒服,他轻咳一声,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的视线很冷,表情也十分警惕,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可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开始,黎珀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怎么在意。可过了一会儿,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突然近了,黎珀一愣,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   可当他看清眼前这幕场景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蹿了上来,令黎珀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只见污浊的河水里涌动着无数根密密麻麻的条状物,这些条状物正一股脑朝黎珀涌过来,挤满了所有目光能触及的空地,看着极为惊悚恶心。   蜂拥而至,一时间,黎珀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很难准确地描述眼前这幕场景,他只知道那些东西的模样极为诡异,就像一根棍子上缠着一大股头发,那些头发全部朝他聚拢过来,想把他吞噬一样。   只差几步,黎珀就被它们围住了。   前有狼后有虎,黎珀顿时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巴尔克虽然看上去像个老头,但黎珀知道,他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身后的污染物一看就是难缠的角色,要是被它们缠上,黎珀都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冷静几秒,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巴尔克:“你想怎样?”   巴尔克左手依旧拄着拐杖,听见黎珀这么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黎珀被这不怀好意的笑弄得脊背发凉,直到对方笑够了,他才听见一道有些嘲讽、又带着些怜悯的声音:“孩子,你真的觉得,他们是来救你的吗?”   “……”   话音落下,黎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盯着巴尔克,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说实话,要是巴尔克说些别的,黎珀或许会花些心思周旋,但一触及到S区,就像碰到了一根无形的底线,黎珀顿时什么都不想谈了。   人在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总是会第一时间选择逃避。虽然黎珀很少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可目前的情况根本由不得他来选择。   毫无疑问,黎珀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他厌恶污沙会,想毁掉这里,可是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污沙会外,似乎没有地方能容纳他。   如果污沙会赢了,他也许会活下来,然后成为一辈子的傀儡。可要是污沙会输了,S区赢了,那他将根本不会有活下来的权利。   黎珀脚踝浸在水里,浑身上下一片冰冷。他穿得少,整具身体都被冰凉刺骨的河水浸透到麻木。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冷。   他在思索,如果他死了,未来会去哪里?   人会有下辈子吗?他会穿回去吗?   要是穿回去了,他这辈子还能遇见像江誉那样的人吗?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一片伫立在风中地、光秃秃地树。那片交火声好像隔得很远,又像近在耳边。黎珀沉默地听着,慢慢地,他闭上了眼。   只是片刻,空气中忽然多了一抹无形而又沉闷的力道,下一秒,河水里涌动着的密密麻麻的棍状物忽然爆开了。   像气球被撑到极限那样,“轰——”一声炸开了。   顷刻间,浊色的血水里爆出了一朵接一朵的血花,那股腥臭又难闻的气味也彻底挣脱了禁锢,一时间,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这股令人反胃的味道。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巴尔克盯着黎珀,开口道,“污沙会不需要背叛者,即便是你也一样。”   闻言,黎珀睁开了眼。他淡淡地注视着巴尔克,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污沙会也配?”   下一秒,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了过去。   腥臭的河水迸溅出水花,如头发般密密麻麻的污染物被狠狠踩在脚下,黎珀欺身上前,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动到巴尔克身后,极为迅速地举起了手里的枪。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额头,要是一般人早就露出胆怯的表情了,可巴尔克没有。他眼都没眨一下,连身子都没转,只抬起手,飞速往后伸。   就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一样,他无比精准地扼住了黎珀的手腕,随后一用力,重重一拧!   “嘎吱——”   一股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听见这道声音的一瞬间,巴尔克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屑的神情。可紧接着,他浑身上下僵住了。   冰凉的冷意在耳后蔓延,忽然,一簇白灰相间的东西掉了下来,他低头一看,是一撮头发。   一撮他自己的头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黎珀缓缓垂下右手,盯着巴尔克脑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巴尔克先生,你应该也是实验体吧?”   话音落下,巴尔克脊背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满脸都是阴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黎珀无所谓地抬了抬眼,“你是实验体,可惜不是成功的那个。”   没错,黎珀此举并不是要攻击巴尔克,而是为了验证某一件事。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好像一直拿捏着巴尔克一个把柄,但具体是什么,黎珀不清楚,这段记忆被掩埋的太深了。   和其他实验员一样,巴尔克对污染物是免疫的,在黑色沙漏纹身的作用下,污染物会把它们视作“同类”。据黎珀观察,其他的实验员耳后都有黑色沙漏纹身,可他唯独没看见巴尔克耳后的那个,而刚刚这一冒险的举动,也是为了验证他心中那个猜想。   像巴尔克这样谨慎的人,身上是不会烙下别人的标记的,可如果没有,他怎样免疫污染物?答案很清楚:他的血液本身就可以和污染物的基因融合。   黎珀不觉得巴尔克是被动的,他猜测对方应该是看见了他这一例实验体的成功,想亲自复刻一个自己——可惜,没人都有原主那样的好运气。   他失败了,他无法真正和污染物融合,也无法真正地获得污染物的能力,这点虽然只是黎珀的猜想,可某一点却可以帮黎珀证实它。   那就是中心实验基地五层的菌丝。   巴尔克对权势的痴迷已经到了着魔的地步,如果他本身的血液可以为菌丝提供足够的营养,从而孵化出孢子,那他就绝对不会再叫原主回来。原主手上抓着他的把柄,黎珀想,他应该一开始就想让原主死在S区,但岂料那么多人的血肉也无法催化孢子,他只能再将原主招回来。   可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难道巴尔克没有弱点吗?   黎珀一边分心盯着巴尔克的一举一动,一边飞速地思索了起来。他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匕首,一把手枪,还都不是精神力武器,打在污染物身上的效果微乎其微,就像刚刚子弹打在巴尔克身上,却没对他造成影响一样。   如果黎珀没猜错,巴尔克也不是个alpha,信息素对他而言作用不大……   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了。   既然如此,那用在污染物身上的精神力,是不是也对巴尔克有效?   一想到这,黎珀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他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几次释放出精神力时,巴尔克的表现。   曾经被他忽视了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放映,黎珀沉默地思考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下一秒,余光忽然一闪。   不知何时,巴尔克缓慢地扭动了拐杖,拐杖顶端的位置渐渐地对准了黎珀的方向。那只苍老的手遮挡着这点微不可察的异样,以至于黎珀没有第一时间发觉,而等他发现拐杖顶端空洞处射.出来的银针时,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身体漂亮地一旋身,堪堪躲过了数道寒芒四射的银针。   与此同时,他高高扬起手臂,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一抹银光乍然反射进巴尔克眼底,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那把匕首如同最尖锐伤人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刃尖抵住了他的大动脉,他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锋利的匕首刺穿脖颈。   黎珀从背后死死地扼住他,脸上面无表情。他用的是左手,右手刚刚被巴尔克折脱臼了,一时间使不上力气。如今的他很想弄死眼前的巴尔克,可他知道,这远远没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容易。   就在他想悄无声息地释放出精神力时,身前的巴尔克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掌心忽然猛地一拧。   只一瞬,木质拐杖立刻狠狠地敲击在了黎珀腿骨上。   黎珀见过这拐杖无数次,可从没想过这拐杖居然这么沉,打人居然这么疼。那一下,他感觉他整条腿就跟废了一样,麻木到失去了知觉。饶是谨慎如黎珀,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乱了几秒节奏,趁着脖颈间匕首力道松懈的功夫,巴尔克猛地一侧身,硬生生从黎珀的桎梏下挣脱了出来。   就在那一秒,拐杖中又飞射出了无数道银针,要是这些银针是冲他腿来的,那黎珀绝对逃不掉。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银针的轨迹好像不太对。   就好像……是冲着他的手来的。   黎珀反应速度极快,几乎是立刻就下腰躲过了,按理说避开那些银针绰绰有余,可怪就怪在,那些银针忽然改变了轨迹,朝着他右手手腕处袭来。   “……?”   黎珀本想抬起手腕就躲,可是情急之下,他忘了一件事情——他的手腕脱臼了,抬不起来了。   霎时间,手腕处传来了一抹细微的刺痛。   黎珀愣了愣,他迅速地往下一瞥,忽然瞳孔一缩。   这哪里是什么银针,这分明是一只只细针状的污染物!   这些污染物通体泛着金属色泽,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银针没什么差距,只有细看才知道,这其实是软的,还会动。它就像一根真正的针一样,迅速割破了黎珀的手腕,然后攀附在伤口处,贪婪地吸着血。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地方,巴尔克忽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嘶哑又难听,还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癫狂,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的□□徒。黎珀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他一把扯下手腕处的银色污染物,将它抛在水里,然后盯着巴尔克,出其不意地释放出了精神力。   说实话,以黎珀现在的身体状况,释放出精神力很是勉强。他在中心实验基地五楼铲除掉了菌丝,又突然多了段记忆,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何况他整个人都站在肮脏的河水里,浑身上下几乎都是湿的,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虽然那张脸也是极为苍白疲惫的。   大量的精神力在一瞬间释放出来,黎珀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光斑,颇有些像他童年看黑白电视时突然没信号了的情形。黎珀晃了晃头,勉强集中注意力,果然发现不远处巴尔克不动了。   不是沉默的那种不动,也不是单纯的静止,而是那种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那样,动弹不得半步。   黎珀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瞳孔倏然缩小了。   他眼睁睁地看见,巴尔克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抹笑不像是嘲笑,也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黎珀只能从里面看出一种情绪,那就是——   满满的恶意。   几乎是同一刻,一股巨大的预感袭上心头,黎珀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妙。然而还没等他察觉到异样的来源,一股力道忽然从脚下传来,下一瞬,他像是被一只从深渊里伸出来的手牢牢抓住,整个人都被狠狠砸在了水里。   痛,好痛。   明明有河水作为缓冲,黎珀身上还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河水不知何时上涨了,原先只能漫过黎珀的脚踝,可如今却能漫过他的小腿。黎珀甩了甩头,竭力保持着清醒,可下一瞬,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手腕处传了过来。   黎珀浑身一僵,他缓缓扭过头,看向左手手腕处。   然后,他看见了一副极其惊悚的场景。   他的左手上正挂着三四条鱼,那些鱼正争先恐后地张开嘴,啃食他手腕处的血肉。黎珀左手手腕本来被菌丝吸了血,生出好长一道疤,好不容易愈合了一部分,又被这些鱼硬生生地撕开了。   疤痕的位置再次变得血肉模糊,大朵大朵的血水像鲜艳的彼岸花一样,在污浊的血水中绽放,光明誉黑暗格格不入。   那些鱼嘴里长满了尖牙,黎珀只是粗略一扫,就看见了一排密密麻麻如同鲨鱼一般的牙齿。如今,那些牙齿都咬合在了他的手腕上,大口吞咽着他的皮肉。   黎珀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那条啃的最欢的鱼,忽然发现它张了四只眼睛。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黎珀眼神忽然由坚定转变为了迷茫。   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值得吗?   他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做个坏人有什么不好?总比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好得多。   可下一秒,黎珀又摇摇头,把那些想法从脑海中清理掉了。他本想释放出精神力,解决掉这些鱼,可如今他的精神力已经经不起消耗了,想了想,他还是狠了狠心,把那几条鱼从自己的手腕上撕了下来,连同着手腕处破碎的皮肉一起。   那些长相诡异的鱼看上去很识时务,几乎没怎么纠缠,直接吞了最后一口肉,顺着河流游走了。   原地,黎珀费力地站起身,身形都摇摇晃晃的,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让他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像个纸片一样,随时可能被风刮走了。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脚,忽然觉得脚下有哪里硌得慌。黎珀头也没低,直接抬脚一踹,把那根硌脚的东西踹飞了,可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低下了头。   不远处的水面下,有一个白灰色的棍状物体。   黎珀停顿了几秒,心里渐渐浮上一抹疑惑。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上前,弯腰捡起了它。   直到把那根沉甸甸的棍状物拿在手里,黎珀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没错,这是一根人骨。   刚刚他看见的河水下方涌动着的密密麻麻棍状物,就是黑色不明状物体缠绕在了人骨身上。   那一瞬间,黎珀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汇——寄生。   此时此刻,中心实验基地一层的场景毫无征兆地闯入了黎珀的脑海。他回想着那些人痛苦的场景,又看了眼手心里的人骨,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知道,河里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污染物是从哪里来的了。   就跟巴尔克说的一样,那些人只是污染物的饲料而已,等它们把人蚕食的一干二净,这些人就会被污沙会毫不留情地丢在这条河里,就像丢垃圾那么简单。而寄生在人体上的污染物也会被丢进河里,继续吸着人的骨髓生存下去,在这条河里慢慢繁衍壮大,成为污沙会的“护城河”。   种种迹象表明,污沙会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别人起码还吐骨头,他连骨头都不吐。   黎珀瞬间为自己刚刚那短暂的想法感到后悔,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人骨,最终松开手,任由那根骨头重新掉进水里。   就在黎珀开始思索接下来要干什么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孩子,你想过去看看吗?”是巴尔克的声音。   黎珀一愣,他本以为他走了。   “什么意思?”他警惕地盯着巴尔克,问道。   “S区的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想过去看看吗?”巴尔克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事出反常必有妖,刚刚两人的氛围还这么剑拔弩张,不可能只是一瞬间巴尔克就变脸了,黎珀敏锐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可当他想认真思考的时候,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又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S区的人真的来了吗?   会有他吗?   他真的可以看见他吗?   “……”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巴尔克盯着黎珀,慢悠悠道,“污沙会的东西,永远都是污沙会的,永远不可能被别人夺走。”   黎珀一愣,他看向巴尔克,直觉告诉他对方话里有话。可还没等他把疑问问出口,就看见对方后退了一步,走到了一旁的大块空地上。   “孩子,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巴尔克说道。   黎珀一愣:“你……”   “回头。”   黎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瞳孔骤缩。   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凉意从脚底板蹿了上来,将他整个人牢牢地笼罩在了巨大的恐惧下。   他丧失了一切的语言功能,只大睁着眼,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   而枪口的位置,正对准了他。   梦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一股绝望霎时从心底蔓延开来,黎珀像是一个不会动弹的木偶,只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人,眼底闪过了一抹极其鲜明的情绪。   ——那是一抹名叫难过的情绪。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手枪上的花纹,记得江誉那时的表情,更记得对方扣下板机时,那一瞬间的姿势。   而现在,不是梦境,是现实。   可现实和梦境重合了。   黎珀绝望地闭上了眼。他想,他也许该做些什么,可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他,他甚至没敢看对方的眼睛。他想,在梦里,他好像是哭了的,可是现在的他压根哭不出来,他好像一个了无生气的木头人,单方面做着一二三不许动的无聊游戏。   几秒过后,黎珀好像听见了枪响的声音。   “砰——”   他没感受到身体有哪里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   ……   ……   “我死了么?”   黎珀浑浑噩噩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梦游般坐起身,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更加肯定了这一猜测。   没错,他死了。   他死前穿的是白大褂,上面还全是脏兮兮的河水,哪像现在这样,身上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自从进污沙会后,他就很久没穿过白衬衫了。   黎珀叹了口气,他环顾了眼四周,发现房间里空茫茫的,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一张桌子都没有。黎珀奇怪地眨了眨眼,又忽然想到什么,释然了。   也是,什么汤什么桥那都是活人编出来的,谁能知道死了之后自己会遇到什么?   黎珀深以为然,他点点头,刚要坐起身,手腕处忽然传来一抹尖锐的疼痛。   这一下,让黎珀彻彻底底地愣在了原地。   他像是忽然回魂了一样,猛地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只一眼,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右手手腕处的脱臼已经被人接好了,左手手腕处的伤口也都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那人处理得非常仔细。黎珀盯着左手的手腕,白色的纱布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透露出来的血色,但血总归是止住了。   ……难道有人救了他?   可是,谁能从江誉眼皮子底下救他?   黎珀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确定,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巴尔克,江誉,和他。他并不知道巴尔克去了哪里,但他敢保证,巴尔克不会管他。   ……是江誉吗?   还没等黎珀想个明白,房间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道门开的声音。黎珀下意识扭过头,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和期盼,可当他看见来人时,眼皮顿时失望地耸拉下来——他不认识这个人。   “我来帮你重新包扎。”来人语气温柔地说道。   这人很面生,黎珀没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他沉默地盯着那人帮他包扎完,在对方细致地清理完伤口后,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这里又是哪里?”   黎珀很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可令他失望的是,那人只是很好脾气的笑了笑,就摇摇头,出去了。   “……”   黎珀很失望。   他一把掀起身上盖着的被子,准备下床倒杯水喝,岂料下一秒,他忽然看见了什么,瞳孔一震。   他的脚上,多了两只脚铐。   银白色的脚铐圈在他的脚上,两截脚腕被冰冷的金属禁锢住,黎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忽然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这……是谁拷上的?   为什么不拷在他手上?明明手上更方便。   还是说,对方看见了他手上有伤?   那一瞬间,无数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齐在黎珀脑海里涌现。他就这样盯着脚上的脚铐,愣愣地看了很长时间。还没等他收回视线,房门忽然又开了。   这一次,黎珀的视线没移开,他以为刚刚那个医生又回来了。   “医生”缓缓走到了床边,奇怪的是,黎珀几乎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他动了动耳朵,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狐疑地朝旁边瞥了眼。   只一眼,他当场滞住了。   就像在中心实验基地那样,他的大脑完全宕机了,他几乎做不到思考,更别提分析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只呆呆地仰着头,注视着眼前十分熟悉的那张脸,眼眶忽然一热。   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又十分迅速地低下了头。   太不可思议了,他想。   这该不会是梦吧。   临死前,上天让他做的一场美梦。   下一秒,他听见一道颇为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后天我会对你进行一场审讯。”   ……审讯?   此刻的黎珀还没意识到什么,怔怔地点了点头。   而江誉似乎也没什么话想对他说,在说完这一句后,就沉默地离开了。   直到江誉离开房间,黎珀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和思绪。他缓慢地将江誉那句话咀嚼了数遍,才悲哀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场审讯,好像才是真正的开始。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黎珀再也没看见过江誉。   他房间里很少出现外人,偶尔的几次还都只是那个医生,在帮他包扎完后就不带丝毫停顿地离开了。黎珀虽然很少主动和人攀谈,但他实在很想知道一些事情,可面对着这个医生,他第一次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对方压根不理他。   最关键的是,对方耐心好极了,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黎珀的需求,给他端水递纸,甚至会在缝合伤口时贴心地打上麻醉剂。可除此之外的一切套话,他就跟没听见一样,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这让黎珀非常头疼。   人总是迎难而退的,渐渐地,黎珀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审讯前的两个夜晚,黎珀都做了梦。   第一个晚上,他又梦到了那个梦。只不过梦境的结局变了,变长了。他之前总是梦到江誉扣下了板机,然后就没了,可如今他却梦见了对方没扣动板机,反而走上前,接住了晕过去的他。   黎珀后知后觉的感到羞愧,他身上那么脏,那么冷,也不好闻,江誉会嫌弃吗?还好没变成污染物,虽然比平常难看了点,但好在有个人样。   可当黎珀醒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个梦。   现实里,江誉没抱他,甚至连看都吝啬于看他一眼。唯一一次对视,黎珀能看出,对方眼底是没有感情的,他看他就跟看那些监狱里的犯人没什么区别,或者更加冷漠——毕竟他们之前还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第二次做梦,则是梦到了未来的审讯。   黎珀不知道审讯都会干什么,他唯一一段匮乏的审讯知识,还是来源于红毛。他还记得有人给他拿来了一段影片,里面是红毛被审讯的场景。具体的他没细看,只记得行刑架下面堆了很多的血,那根鞭子都被血染红了。   黎珀不由得想,江誉也会拿那根鞭子打他吗?   会将他抽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吗?   一想到那个场面,黎珀就觉得很陌生,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江誉对他向来是很温柔的。即便是在床上,他也不会粗暴地弄伤他,不但不会,还会主动问他想要什么——那是他在那种时候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但人是会变的,就跟人心一样。想到这里,黎珀收敛起了思绪,苦中作乐地想,就当是玩S|M了……   嗯,比较粗暴的那种。   *   审讯当天。   黎珀第一次遇见除医生之外的人。他的手愈合的不错,只留下了几道深色的疤痕,那些破损的皮肉都渐渐恢复了——这也就导致了来接引他的人直接给他扣上了冰凉的银手铐。   黎珀盯着手上的手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要知道,他在之前的世界里,是绝对遵纪守法的,从来没戴过手铐这种东西。而来到这里之后,也就在星际监狱戴过两次,还全部是无意间戴上的,最后全都当了情|趣|用品了。   没想到他还真能货真价值地戴上一回。   黎珀本来以为审讯室会像那个视频里一样,里面摆满了刑具和行刑架,行刑架对面有一个审讯员坐的椅子,可当他来到审讯室时,却发现这里是不一样的。   这里虽然也摆满了刑具,但没有行刑架,只有两把相对的椅子。   黎珀打量了一会儿,在他打量的间隙,接引人安静地走了出去。等黎珀发现人已经没影了的时候,已经是半分钟后的事了。   “……跑得真快。”黎珀小声嘟囔道。   他脚上戴着脚铐,手上戴着手铐,行动有些不方便。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没办法拉出椅子坐下来,索性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里面的刑具。   这里的刑具挺齐全,最关键的是,都非常干净,上面没有半点行刑过后留下来的痕迹,就像新的一样。黎珀盯着那些刑具看了一会儿,旋即忽然想到什么,果断地摇了摇头。   算了,他没有被人打的爱好,即便这个人是江誉。   就在他无聊的盯了五分钟后,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黎珀耳朵动了动,眼睛也跟着眨了两下。   他忽然有点不敢回头了。   刚刚还灵活的脚底此刻像是生了根一样,连带着脖子也生锈了,黎珀就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可当他想起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时,又忽然大胆了起来。他敛下眸,活动了一下脚踝。沉默地走到了江誉跟前。   “坐。”江誉言简意赅道。   “……”黎珀看了看手铐,又看了看椅子,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   他本来想说“要不然我就这么站着吧”,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见江誉走了过来,神色如常地替他来了椅子。   黎珀:“……”   原来,江誉对待犯人也这么温柔的吗?   黎珀心情复杂地坐了下来。他都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接下来的一切却出乎了他的预料。毫无疑问地,江誉没打他,只是用平静而冷漠的语气问了他几个问题。   黎珀一一作答。   最后,江誉看着他,淡声道:“你在说谎。”   闻言,黎珀诧异地扬了扬眉:“此话怎讲?”   江誉没有多言,只盯着他,毫无波澜地开口:“两天后,我会对你再进行一场审讯,如果你继续说谎,我不介意用刑。”   “……哦,”黎珀眨了眨眼,“好的,长官。”   *   黎珀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复制前两天,包括他的心境。可没想到当天审讯回来,他就做了个梦。   是一场有江誉的梦。   梦醒后,黎珀难受了很久,不是心理上的难受,而是身体上的。他似乎觉得,他身上有哪里变了,可是要他具体说出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就像浑身被蚂蚁爬了一样,每个地方都想挠挠。   第二天,在医生来的时候,黎珀把这个情况说给了医生听。医生听完后思忖了几秒,回道:“也许是你的发情期要来了。”   “……发情期?”黎珀愣了下。如果他没记错,边庐给他的发情期有效期还没过,按理说最近半个月他都不可能发情才对。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发情期好像得再过一段时间。”   医生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给你开几盒抑制剂,以备不时之需,怎么样?”   “好。”这次,黎珀答应了。   待医生拿来抑制剂后,黎珀将它放在了枕头边。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触碰到了“发情”这个敏感词汇,夜里,黎珀忽然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从和江誉分开开始,他就几乎再也没想过这方面的事了,连自我解决都没有,所以乍一梦到,黎珀陷进去,出不来了。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一场只有他一个人的梦。   审讯当天,黎珀醒得很晚。醒来后,他盯着床单和被罩,脸渐渐红了。过了一会儿,他做贼心虚地把床单和被罩扯下来,团了团扔进床头柜里,然后又将那几盒抑制剂塞在了枕头下面。做完一切后,他收拾好表情,跟着接引人来到了审讯室。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还是那些熟悉的刑具。   唯一的区别是,上次来时房间里的椅子是推进去的,而这次的椅子是拉开的。   “长官,可以开始了。” 第166章   明明审讯室的温度很低,但黎珀却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耳边就是江誉冷淡低沉的声音,可他什么都没听见,只盯着江誉的脸,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如果你做不到专心,那我们就不必继续了。”忽然,江誉抬起眼皮,没什么温度地开口。   黎珀冷不丁触碰到江誉带着审视的视线,眼皮顿时狠狠一跳。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轻咳一声后移开了目光:“抱歉,刚刚是我的问题,麻烦长官您再说一遍。”   江誉问的问题总体上在黎珀的预设之内,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他就能流畅地接上,坦然地让人分不清真假——当然,里面不一定都是实话。   黎珀能猜到江誉会意识到他说谎,然后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但他唯一没猜到的,是江誉并没有过问他本身。譬如他和污沙会的关系,又譬如他充当着什么角色,为什么会来到S区……这些江誉统统没问。   黎珀不由得疑心起来,他究竟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压根不在意?据黎珀了解,前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就算江誉眼线再多,也不可能知道污沙会的核心机密,可要是后者……   江誉厌恶他到连他干了什么都不愿过问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黎珀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也是,分都分开了,谁还愿意知道你曾经干了什么?他自认他的魅力还没大到让江誉心心念念的程度。   黎珀视线虚虚地望着空中的某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又走神了。直到椅子拖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才倏地意识到,他已经消磨光了江誉的耐心,对方马上就要走了。   黎珀很少有心急的时候,可如今这关头,他却忘了自己脚上还戴着脚铐,起身要去拉他。谁料意外总是猝不及防地来临,他连江誉的衣角都没碰到,戴着的脚铐却先一步被椅子腿绊住了。   黎珀:“……”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闭上了眼,做好了膝盖磕到地上的准备,甚至耳边提前模拟出了那声令人尴尬的“咚——”。岂料预想中的尴尬场景并没有出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然后以半抱着的姿势把他提了起来,让他稳稳地站回到了地上。   黎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江誉的怀抱了,以至于鼻尖闯入那道清冷好闻的味道时,他还愣了一下。熟悉的气味涌入鼻腔,即便过了这么久,黎珀还是条件反射地想回抱过去。   但最后关头,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举到半空中的手倏然落了下来,黎珀迟疑了一瞬,最终只象征性地扶了下江誉的手臂。站稳脚跟后,他抬起脸,盯着近在咫尺的江誉的脸,本能地想说些什么。   可当他刚要张嘴时,余光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视线一凝,怔怔地盯了半晌,旋即什么都没说,只神情黯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瞥见了江誉的耳垂。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在扶着黎珀站稳后,江誉冷淡地收回了手。黎珀也极为迅速的意识到了这点,他眨了眨眼,紧接着,像握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猛地甩开了。   江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只面无波澜地看了黎珀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准备往外走。在他即将抬起脚的前一刻,黎珀说话了:   “长官,你不准备对我用刑吗?”   ……   漫长的沉默过后,江誉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觉得我需要浪费这个时间。”   “……”黎珀顿了几秒,才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亲自来审问我?”   这次,江誉没再回答。他甚至没再施舍黎珀一眼,只冷淡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了房间。   原地,黎珀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沉默地站了很久。   久到脚都站麻了,他才像蜗牛一样挪了挪步子。忽然,他闻到了什么,表情一顿。   他好像闻到空气中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玫瑰香气。   黎珀动了动鼻子,不禁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这丝香气很淡很淡,要不是他站久了缺氧,刚刚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都闻不出来。可是,这丝玫瑰香气是谁的?   是他自己的?可黎珀很确定,他没有释放出任何信息素,再加上他闻自己的信息素闻得太多了,久而久之低浓度的甚至都察觉不到。但如果不是他的,难道会是江誉的?   据黎珀所知,江誉跟玫瑰味儿搭边的只有那几瓶香薰,而且在黎珀走之前,那瓶香薰还放在江誉上城区的住宅里,不可能在S区出现。   黎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垂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纱布,心想着伤口也没出血啊……   这么想着,他又抬起手,反手摸了摸后颈。不摸还好,这一摸,黎珀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他后颈处腺体的位置,居然是肿胀着的。   黎珀眼底立刻闪过了一丝无措,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能反应过来要马上去找抑制剂。于是他当即抬起脚,推开门往外走。   也许是太心急的缘故,黎珀步伐并不平稳。脚铐极大限度地限制了他的自由,他走得磕磕绊绊的,还差点摔了一跤。走到拐角的时候,黎珀盯着两条一摸一样的岔路,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来的时候走的是哪一条?   后颈越来越烫,黎珀费力地思考了一瞬,最终选择了左边。他脚步缓慢地往走廊里移动,终于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推开了门。   他记得他的房间在这里。   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瞳孔猛地缩紧了。   血,大片的血。   干涸的血液迸溅在墙壁上,凝固在行刑架上,甚至连地面都是深褐色的、干涸了许久的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顺着铺满而来的空气钻到黎珀鼻腔里,他大脑瞬间“嗡——”地一声,炸了。   此刻的黎珀对信息素极为敏感,压根受不了一丁点信息素的刺激,更别提房间里都是血,血液中信息素的浓度是最高的。黎珀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盯着那抹红褐色看了几秒,旋即双腿一软,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又光滑,冻得黎珀打了个寒颤。他清醒了几分,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手铐脚铐的束缚动弹不得。此时此刻,他的对面就是满是鲜血的审讯室,而濒临发|情的他就这么绝望地坐在地上,被迫闻着刺激又恶心的信息素味道。   从上次他就发现了,他现在闻不得任何alpha信息素的气味。最开始遇到侯鸣,他虽然厌恶他信息素的味道,却并什么应激性反应,也就是说他讨厌的只是那股味道本身。可现在不一样,几乎所有alpha的信息素都会让他产生恶心反胃感,他根本感受不到一星半点omega和alpha信息素反应产生的情|欲,只觉得脑子都快被熏得炸掉。   也许这是延期特效药的后遗症,黎珀想。虽然这后遗症对黎珀来说问题不大,但此刻遇到这种情况,无疑是一场漫长的折磨。黎珀盯着满屋子的红色,不禁想,万一这附近有人怎么办?   没有抑制剂熬过发|情期无疑会很痛苦,但黎珀承受的疼痛太多,已经濒临麻木了。问题是,迟早会有人经过这里,也迟早会有人发现他。   黎珀很清楚地知道,S区绝大部分都是alpha,同样的,绝大部分alpha的精神力都在S级以下。精神力会影响信息素的浓度,就算此刻来的是个S级alpha,也会被黎珀的信息素引诱至发.情,而现在的黎珀,几乎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怎么办?黎珀麻木地想道。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一眨眼的功夫,黎珀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等等,脚步声?   黎珀想侧头看一眼,可是他连侧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维持着视线下垂的姿势,呆呆地盯着地面。他能听出来,对方走得很快,甚至还有点急切,黎珀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一道阴影落在黎珀身上,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盖住了,黎珀才意识到对方接下来可能要干什么。他无力地抬起头,嘴里的“不要”刚吐出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砰——”   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在空气中响起,黎珀愣了一瞬。下一秒,他手腕一轻,一直锢住他双手的手铐居然没了。那人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很轻,好像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口,一点都没弄疼他。黎珀迟钝地仰起脸,这才看清了来人。   “……”   嘴唇颤动了半晌,黎珀复又低下了头。他盯着自己的脚踝,小声道:“……脚铐。”   这次,江誉却没再理他。他随手关上那间满是鲜血的审讯室,然后一把抱起黎珀,抬脚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黎珀又闻到了那股不属于他的玫瑰的香气。   他愣了半晌,想环视一圈房间,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他就像一只被抽干了气的气球,只能任人揉扁搓圆,直到被人放在床上,他才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秒,冰凉的手掌碰上了他的后颈:“发.情了?”   话音落下,黎珀忽然觉得很羞耻。身侧,江誉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冷淡地问一个对于omega来说最私密的问题。他好像一只被摆在货架上的猫,能随时随地对一个陌生人袒露最脆弱最隐私的地方。   没错,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一声“陌生人”都是近了。   一股难过的情绪油然而生,黎珀身体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岂料他刚往床里缩了一点,鼻尖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很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   黎珀顿时一个激灵,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瞳孔倏然散开了。短短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好像张开了,疯狂汲取着那股最陌生而又最熟悉的气味。   他本以为延期特效药的后遗症是对所有alpha的信息素免疫,但事实告诉黎珀,不是这样的。   即便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像第一次发|情一样,疯狂渴求着江誉信息素的气息。甚至尤不满足,还想索求更多。   黎珀眼底的神色倏然加深了,光是被褥间信息素的味道远远不够,他想把江誉拽过来,亲手从他身上给予。   可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会压抑着自己的欲望。黎珀右手藏在被子底下,死死地攥着,手臂上鼓起一根根青筋。他闻着被褥上残留着的淡淡的气味,感受着站在身旁的属于江誉的温度,大脑里的那一根弦彻底绷紧了。他无法抑制地想到江誉的体温,想到……   念头才刚短暂地冒出来,就被黎珀一把掐灭了。他偷偷把左手伸进被子里,右手摸过去,重重掐了一把。   忽然,右手的指尖多了一抹黏腻的触感。   好像出血了,黎珀想。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清醒着就够了。   一旁,江誉转过身,想去取黎珀放在房间里的抑制剂。可下一秒,他忽然闻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还没等黎珀反应过来,他悄悄拽过来的被子就被江誉一把掀了。双手暴露在空气里,江誉也自然没错过他左手手腕伤口处的掐痕,以及右手指腹上的鲜血。   “我不介意把你的双手再拷上。”江誉盯着他,冷冷说道。   “谁让你过来的。”黎珀努力压抑着自己,尽量语气平稳地开口,“你明明知道我要发|情了,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那里?”   闻言,江誉蹙了蹙眉。   黎珀闭了闭眼:“我房间里有抑制剂。”   “……我要撑不住了。”   几秒后,他听见了一道关门的声音。   原地,黎珀垂着头,盯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忽然有些费解。   江誉是菩萨吗?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   黎珀缓慢地转动眼珠,环视了一圈房间。这间房间和他在S区的宿舍并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色调不是简单的纯白,而是黑白灰三色调,样式有些像江誉在S区的住宅。黎珀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房间左侧墙壁上有扇门,还联通着其他的房间。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就是江誉在S区的宿舍。   黎珀从没来过这里,但他熟悉江誉的风格,更熟悉江誉身上的味道。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被角,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僵。   如果他没记错,他房间里的抑制剂是藏在枕头下面的,而正常人第一眼想去寻找什么,绝对会第一时间翻柜子。   而他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床头柜里藏着一张不干净的床单。   ……   另一边。   江誉推开了那扇门,他大步走到床边,掀开床上的枕头,拿走了枕头下方的几盒抑制剂。   他的视线压根没在床头柜上停留半瞬,只在要离开房间的前一刻,才淡淡地瞥了一眼。   江誉回到房间时,看见的是这么一幕——   黎珀整个人都蜷缩着,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身体还在细细地发着抖。他上前掀开被子,只是一瞬,就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   黎珀咬着左手手腕,努力地压抑着身体的本能,他眼眶全红了,眼球也攀上了血丝,就连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的艳红。他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竭尽全力地把自己藏在窝里,在江誉掀开被子的那一瞬,他眼底甚至露出了堪称惊惶的神色。   很快地,那丝惊惶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热切和渴求。   几乎是在江誉坐下来的一刹那,黎珀就贴了上来。他浑身都是热的,但额头上冒出的却是冷汗。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把身体靠在江誉身上,却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就算身体再难受,也不肯靠前半步。   黎珀在清醒和混沌间徘徊。   他清醒地意识到,江誉拿着抑制剂回来了。只要这支抑制剂打下去,他马上就能恢复正常,不会再渴求江誉的一切味道。可下一秒,他的思绪就开始混乱了。他想,既然有人耍酒疯,为什么他不能凭着发|情期的本能,多靠近对方一点?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他活没活着都不一定,更别提这种亲密接触了。在这个世界上,江誉是他唯一信任并依赖的人,就算在他最脆弱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他也想靠近他。可是,他很清醒。   他知道,江誉应该是讨厌他的。   他沉沦在混沌和清醒的挣扎里,鼻尖闻着江誉的味道,意识反反复复地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他清醒地看见江誉在拆抑制剂的盒子,外面的那层牢固的薄膜已经被撕下了,他马上就要拆开纸盒,把里面的针剂取出来了。   可紧接着,黎珀又得寸进尺地想,他没推开自己。要是讨厌他,为什么不推开他?要是讨厌他,为什么还把他带来这里?他为什么要亲自来污沙会,是因为他吗?那既然这样,他是不是可以再亲近一点?   但是……   黎珀犹豫着,忽然发现了什么,脸色一白。   他没从江誉身上发现信息素的味道。   江誉没有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这一认知让黎珀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像被针扎了般一样疼。要知道,之前只要他有任何不舒服,江誉都会释放出信息素安抚,很早之前就这样了。但现在,在他如此难受的情况下,江誉居然没有一丝半点的心软,连一丝信息素都不愿意给他。   他真的不在意他了。   像是被一道闷雷劈中,黎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按理说得知这个事实的他本应该后退半步,拉开和江誉的距离,但连黎珀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自私到不愿意放手,自私到无论如何都要贴上去,去验证那个本来就知道答案的“真相”。   几乎没有犹豫,下一秒,他就攥住了江誉的手。他用的是左手,左手手腕处鲜血淋漓的,他知道,江誉就算再讨厌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挣开他。   果然,江誉没有动作,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黎珀理智尽失。他就像一个丝毫不顾及后果的赌徒,压根不考虑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只欺身上前,凭借着熟悉的记忆,找到了那个他吻过无数次的位置。   明明两人接吻过很多很多次,但乍一碰到,黎珀却跟初次接吻一样青涩。不对,就连初吻,他都没这么生涩过。   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几乎是莽撞地撬开了江誉的唇齿,把舌头伸了进去。软红的舌头颤了颤,旋即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主动勾缠追逐着另一个,但另一个却冷淡极了,任他怎么撩拨都没有半点反应。   黎珀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但很快,他又从这种情绪里挣脱了出来——他快要被本能控制了。他紧闭着双眼,睫毛扑簌簌的,眼尾泛着红色,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他动|情地亲吻着,疯狂汲取着对方口中的津.液,以及他渴望着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腿不知何时缠上了江誉的腿,像一条灵活的蛇,明明脚腕上还戴着脚铐,却无师自通般用脚铐蹭着江誉的腿。冰凉的触感在小腿上绽开,江誉垂眸瞥了一眼,停顿几秒后,又将视线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黎珀的肩膀被江誉按住了。他眼皮颤了颤,睁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向江誉。   黎珀长得很漂亮,当他以这种表情看着一个男人时,没有谁能抵挡得住。何况他嘴唇上还涂了一层亮晶晶的津|液,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哪来的。   过了良久,黎珀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他咬了咬嘴唇,本来就艳红的唇色经历一次动|情的亲吻,颜色变得更深。他委屈地看向江誉,带着些喘息地问:“不想继续吗?”   此话一出,江誉就知道黎珀还没清醒。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alpha的信息素不仅不能起到缓解渴求的作用,反而会加深心底的渴望。而黎珀这幅样子,显然已经深陷于欲望之中了。   江誉垂下眼,神情冷淡地开口:“该注射抑制剂了。”   “抑制剂”这三个字就像是什么开关,黎珀眼前的水雾倏然散了不少。他舔了舔唇.瓣,忽然偏过脸,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江誉眉心一蹙,他掰过黎珀的脸一看,这才发现他居然眼眶红了。   黎珀被迫对上了江誉的视线,他盯着江誉那双清冷又没有温度的眼睛,突然开口:   “……我好想你。”   下一秒,他抬手揽住了江誉的脖颈:“我真的好想你。”   他脑袋埋在江誉肩膀上,像一颗毛茸茸的蘑菇。他不知道自己清醒了没,只知道他压抑着许多话没有说出口。   “我经常梦到你。”   “我好害怕。”   “我不要再回去了。”   黎珀颠三倒四地说着,连他自己都没弄清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说完这些话后,他心里好受了很多。但即便这样,他身上的痒意还是没有减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贴在江誉身上,慢慢地蹭动着,就像一根菟丝草一样。   一抹焦渴又涌上心头,黎珀迫切地想要喝水。他抬起头,离开江誉的肩膀,以这种高度,他又看见了江誉的眼睛。他眼前一片模糊,压根看不清江誉的表情,只能凭借着本能记忆,又亲了上去。   黎珀本来就很喜欢接吻,在他们最暧.昧的那段时间,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要亲一次。黎珀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对这件事这么热衷,但他想,他应该是喜欢交换温度的那种感觉。   湿漉漉的舌.尖勾缠着,黎珀瞳孔又失了焦,他咬着江誉的舌.尖,唇.瓣不住地磨蹭着对方的唇.瓣,就像上瘾了一样,一刻都没有停歇。   渐渐地,他意识逐渐沉沦了下来。他好像察觉到江誉按住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什么都没做。到最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觉得,江誉摸了摸他的脸。   那一刻,一句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我好喜欢你。”   他说得很含糊,但说完后,两人都愣了下。下一瞬,黎珀就察觉到他被江誉推开了。   水润的唇.瓣上还挂着一道银丝,黎珀怔怔地望着江誉的脸,忽然觉得手背血管疼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液体被推了进来。   黎珀几乎下意识地就回想起了自己在污沙会时被抽血的那幕。那个瞬间,眼前江誉的脸庞忽然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在黎珀印象里,那张脸下面应该穿着白大褂,但当他视线下移时,却发现手下压着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   短短几秒钟,黎珀的眼睫毛就湿透了。他垂下眼,呆呆地盯着手背上的针孔,忽然“啪嗒”一下,手背上掉了一滴水。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江誉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像是泄愤一般,他忽然低下头,狠狠地咬上了江誉的肩膀。脑海里存在的疼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因脑海里的混沌,分不清现实与记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疼到发抖。   他抖着身子,手脚一片冰凉,全身都没多少力气,唯一一点力气都用在了咬江誉肩膀上。这一口倾注了他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怒意、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念想,几乎在污沙会时撑着的一口气都在此时此刻发泄掉了。   黎珀松开嘴,盯着那个咬痕,忽然愣了愣。   他明明咬得很重,但只留下浅浅一个牙印,别说出血了,甚至连破皮都没看见。   那一瞬间,黎珀浑身的力气都散了。他茫然地想,这难道就是他努力了一顿的结果吗?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连他自己都救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黎珀眼底顿时闪过了一抹绝望。他缓缓地退开几步,迎上江誉的视线,忽然没头没尾道:“没用的。”   “什么?”   “抑制剂,没用的。”   闻言,江誉拨开黎珀后颈处的头发,垂眸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面色一顿。   黎珀后颈腺体的位置已经肿成了桃核那般大,不仅如此,那一片都是红色的。黑色的短发刮过那个位置,只是轻轻一扫,黎珀就被激得浑身发抖,他瞳孔涣散着,盯着江誉的脸,慢慢道:“我也挺没用的。”   江誉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很平静地开口:“抑制剂失效了,你想怎么办?”   黎珀盯着江誉的脸,心脏某处忽然被狠狠刺痛了一瞬。也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了,江誉也不可能再为他做临时标记,如果他没有抑制剂,要么就只能硬生生熬过去,要么就去外面找个alpha,临时标记一次。   江誉好像永远冷静,永远高不可攀,即便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即便他现在如此痛苦,他都能装作视而不见,然后冷静地把选择权交给黎珀自己。   “我想不出来。”黎珀很诚实地回道,“但是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试一下。”   “长官,听说疼痛能掩盖一切,要不……”   还没说完,黎珀就被江誉冷淡地打断了:“这就是你想的解决办法?”   黎珀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他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喃喃自语:“但是……好像也没什么用。我现在挺能忍疼的。”   鲜血因为他刚刚大幅度的动作,又滴落下来,一点点滴在雪白的床单上。黎珀视线完全失焦了,此刻的他眼底没了半分生气,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没人要我了,”他说,“……好像结束了也挺好的。”   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发觉后颈传来了一抹尖锐的疼痛。那抹疼痛刺激性极强,一下子就将他的眼泪逼出来了。黎珀睫毛湿了一片,神智也终于出现了半刻的清醒,他侧了侧头,突然意识到江誉在做什么,瞳孔一缩。   腺体被咬开了,黎珀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害怕,于是终于开始挣扎起来。岂料他的挣扎很快被江誉压制住了,江誉地锢住他的手,态度强硬又不容拒绝。   黎珀虽然经受过临时标记,但之前江誉都很温柔,从来不会注入过量的信息素。可如今,大股大股的信息素涌入进他的腺体里,他浑身发软,几乎承受不住。   他也确实承受不住,只是短短几秒的功夫,他就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白光。像是烟花在眼前炸开,他眼底盈满水雾,眼底出现了崩溃的神色。   肿胀的后颈终于开始消退下去,江誉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长记性了?”   黎珀恍惚地点了下头,身体颤了颤,道:“你……”   他断断续续地尝试开口,却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刚刚涌进身体里的信息素过于强悍,几乎走遍了他浑身上下每个血管,身体里的每个角落,他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江誉信息素的味道,他甚至都感受到腺体处江誉的咬痕。   黎珀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盯着江誉冷淡的双眼,忽然又从里面发现了一抹熟悉的感觉,   又是那抹可怕的侵略性。   恍惚间,黎珀又觉得他猜错了。面前的江誉像个猎手。他足够沉稳,足够耐心,盯着黎珀一步步进入圈套。好的猎手能持续地蹲守一个猎物,即便会花很长时间,很显然,江誉就是其中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黎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嘴唇颤动了几下,想从江誉身上下来,可是下一秒,他忽然碰到了什么,瞳孔猛地散开了。   他………   黎珀像是收到了刺激般,猛地抬起了眼。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不管遇到什么,江誉情绪都没什么起伏,就连如今这种场面,他也只是淡淡地注视着黎珀,等着他开口。   黎珀压根说不清他在那一刻的感觉,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聚在了一处。他盯着江誉的脸,鬼使神差的开口:“要是我被别人标记了,你会在意吗?”   江誉没有说话,但黎珀莫名觉得他的视线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他就这么冷淡地看着黎珀,直到黎珀忍不住想要开口时,他才淡淡道:“你觉得呢?”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黎珀却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忽然惊觉,江誉还是在意自己的。之前,他以为自己能猜透江誉的情绪,却发现即便他们关系维持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看不透对方。   黎珀停顿了很久很久,他无视了身体的燥热,无视了大脑的钝痛,只看着江誉的眼睛。   他好像突然读懂了江誉眼底的情绪,明明两人之间还横亘着许多没有解决的问题,他却在此时真正看透了对方想表达什么。   下一刻,黎珀突然开口:“江誉,我承认,以前我说的都是谎话。”   还没等江誉说些什么,黎珀又自顾自凑上去,吻住了对方。这次的吻格外漫长,虽然依旧充斥着情|欲,但其中又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黎珀吻得很深很深,他咬破了江誉的舌.尖,又在对方有拒绝的意图时重新勾缠回去,不仅如此,他手上也不老实。   他的手渐渐摸上了江誉的衣领,江誉今天穿的是黑色衬衫,格外好解,黎珀几乎不费力气,就解开了最顶端的那颗扣子。   江誉皱了皱眉,想拿开他的手,却在前一秒被黎珀受伤的左手握住了。沉默一瞬,江誉最终什么都没做,任由黎珀继续动作。   “长官,临时标记好像不够。”黎珀退开半寸,舔了舔嘴唇。他余光扫过江誉的耳垂,视线暗了几分,又很快地移开了,“想试试别的吗?”   那一刻,他就像以前一样,用最单纯的语气说着最不清不白的话。往常,江誉总是会顺着他的想法,但如今,江誉却只静静地注视着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心火渐渐烧了上来,盖过了黎珀发|情期产生的渴求和欲望。他尝着嘴里的血腥气,用发软的双腿勾了勾江誉的腿。   江誉显然是足够冷静的,但面对着这么明晃晃的勾引,再冷静的人也把持不住。他盯着黎珀唇.瓣上残留的鲜血,忽然伸出手抹掉了:“别后悔。”   “这次不会了。”黎珀笑着说道。   几乎是立刻,黎珀的白衬衫就被江誉掀了起来。江誉手指慢慢挤开黎珀的唇.瓣,将下摆塞了进去:“咬着,别掉下来。”   黎珀愣了一瞬,他迟疑地看了江誉一眼,最终什么都没问,只听话地咬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彻底超出了黎珀的预料。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侥幸地抓住了一片浮木,他依靠着浮木,漂浮在水里沉沉浮浮。   眼眶红得越来越厉害,那片聚集起来的水雾也倏然凝成了实质,“啪”一声掉在了床单上,和身后的声音混在一起。可随着黎珀那一声泣音的响起,又迎来了对方更强势的侵略。   他忽然觉得,江誉不是猎手,而是埋伏在草丛里反扑猎手的野兽。任凭黎珀怎么哀求,江誉都置之不理,只摩挲着他的后颈,沉默地享用猎物。   黎珀的腰线漂亮又流畅,当拿惯了枪的手掌抚上去时,能激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栗。他咬着衬衫的下摆,眼睛红红的,又不敢松口,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兔子。   黎珀头一次尝到了后怕的滋味,他无数次挣扎着想要逃,可无奈脚踝被脚铐束缚着,他就像进了圈套一样,凭空生出几分被撕碎的恐惧。   忽然,他脑海中生起了一个可怖的念头——这是不是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可紧接着,他又被拖入混沌里,理智和清醒共沉沦。   最后,江誉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一时间,所有思绪都飘远了,他只能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以及对方抱着他时滚烫的体温。   黎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被标记了。   不是临时标记,他无法清除。   这是会伴随着他终身的,永久标记。 第167章   等黎珀再次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慢慢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四周。忽然,他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   他沉默几秒,最终低下头,瞥了眼床单。床单是干净的,一尘不染,洁白的有些过分。可正是这样,才衬托出他此刻有多么的狼狈。   说是“狼狈”也不确切,客观地讲,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被使用过度的玩具。他身上全是吻.痕,腰上、腿上、甚至连胸.腹都有斑驳的痕迹,只消一看,就知道他在几个小时前经历了什么。   黎珀饶是再淡定,此刻也忍不了了。他咬了咬牙,抬起脸就想骂人。可当他真张开嘴时,才悲哀地发现,他嗓子也哑了。   下一秒,一杯温水被递到嘴边。黎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神情冷静的脸。视线相接的一瞬间,黎珀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用沙哑的嗓音回了一句:“我不喝。”   黎珀不是不渴,恰恰相反,他很渴,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他没忘自己刚刚是怎么叫的,一回想起来,连黎珀自己都觉得羞耻。   黎珀不敢再想,他垂下头,脸上的温度这才稍稍退了些。与此同时,一个突兀的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江誉为什么要标记他?   虽然黎珀不肯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像是监狱长和囚犯,监狱长审讯囚犯,而囚犯随时可能被处决。再说了,哪家监狱长会把犯人带到床.上?   黎珀想不通,他想,这难道是报复吗?   报复自己甩了他,还是报复自己不告而别?可是,以江誉这么冷静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牺牲”自己。永久标记不像临时标记,临时标记无论做多少次,都是可以消除的,永久标记一旦烙下,就是终身的烙印。   想到这里,黎珀抬起手,想摸摸后颈。   可就在他抬起手的前一刻,脸颊忽然被捏住了。下一秒,唇缝张开,温热的水灌了进来。   黎珀:“……”   他毫无防备,直直地对上了江誉的视线。温热的水流到嗓子眼,他喉口一窒,差点呛着。好在江誉的力道把控的很好,黎珀没真呛着,他最终还是顶着那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被迫喝下了整杯水。   喝完后,黎珀翻脸不认人,一把拍掉了江誉的手。他盯着江誉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就在他刚想移开视线时,突然发现了什么。   味道变了。   江誉身上的信息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那股清冽的味道里,不知何时夹杂了一丝浅淡的玫瑰味儿,那是黎珀的味道。   意识到这点后,黎珀愣了一愣。他低下头,闻了闻自己,却只闻到一股浓浓的属于江誉信息素的味道。   黎珀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但很快,那抹疑惑就被脸上的难以启齿取代了。黎珀咬了咬牙,试图不让那股东西流出来,可惜没有用,他能感觉到柔软的布料被一寸寸浸透了。   在黎珀没注意的时候,他的耳根渐渐红透了。凝滞良久,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我睡了多久?”   江誉扫了一眼他的耳廓,没说什么,只道:“四个小时。”   “嗯,”黎珀冷淡地点了点头,“那你做了几次?”   停顿一秒,江誉注视着他,平静地回:“三次。”   “……”   黎珀眼底顿时闪过一抹极为明显的诧异,但想通其中关节后,那抹诧异很快就变成了气愤。明明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两次!而且第二次结束后,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晕过去了。   答案昭然若揭,黎珀有些不敢置信。他看着江誉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又想质问些什么,可最终,他只是张了张嘴,很轻地问出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超越界限的事?为什么还在事后照顾他?   床单被罩都是新的,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除了他以外,任何东西都是干净的。   所以,又为什么不给他清.理?   黎珀不觉得这是江誉无意的,恰恰相反,对方就是故意的。故意制造出这么多痕迹,故意让他感受到自己留下来的东西,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被标记了。   这一瞬间,黎珀心情十分复杂。他盯着江誉,本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只让他瞎猜。却没想到对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开口:“我曾经跟你说过原因。”   “曾经”这个词乍一出现,黎珀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自从进入污沙会后,他就觉得之前在S区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就连和江誉相处的那些时光,也慢慢变得不那么清晰了。但此刻这个词突然冒出来,那些鲜活的、生动的记忆就像一股股潮水,渐渐把黎珀脑海里那些灰暗的记忆驱逐了。   抽血、实验体、那些肮脏不堪的记忆……都一寸寸变成了江誉的脸,江誉的温度,江誉那冷淡又好听的声音。   一直压抑着的情愫不知不觉地浮了上来,浸泡得黎珀整个心都酸酸涩涩的。就连几个小时前的发.情期,他都是拼命克制着的。他生怕自己深埋的感情被江誉察觉到一丝半点,更害怕看见对方得知后,眼底露出的情绪。   可是,黎珀难过地想,他好像快藏不住了。   光是靠近江誉,他就难以掩饰内心的思念,只是闻了闻他的味道,就想和他更贴近一点。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之前的黎珀虽然也喜欢江誉,但那种喜欢是个体的喜欢,他是独立的,即便以后分手,他也总有一天会走出来。可如今他却觉得,他和对方成为了一个整体,永远都分不开那种。   这股认知让黎珀心底蔓延开一丝恐慌,他没心思去想江誉曾经跟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地问道:“那你还……”   话音戛然而止,黎珀突然后悔了。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下意识选择了逃避。曾经的黎珀最喜欢打直球,想要什么都会直截了当地摆明,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每走一步都患得患失,生怕失去了什么。   停顿半晌,黎珀又干涩地说了句:“没什么。”   江誉淡淡地注视着他,最终什么都没问。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黎珀的后颈上。   原本平滑白皙的后颈如今多了个齿.痕,那道痕迹很深,毫不留情地嵌入了脆弱的腺体。除去齿.痕,周围还有不少浅淡的红色,像是吮吻后留下的痕迹。   乱七八糟的痕迹映入眼帘,江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没想到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明明在过程中,他一直很克制。   黎珀显然注意到了江誉的视线,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开始要干什么,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后颈。   不摸还好,这一摸,黎珀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属狗的?”黎珀生气了,他一把拍掉江誉伸过来的手,皱着眉道,“你干嘛?”   “带你去清.理。”   闻言,黎珀冷笑了声,没有说话。他直起上半身,费力地想把身子挪动床边,却在刚起步的一瞬间身体一颤。   好像被磨破了……   黎珀浑身都僵硬了,他忽然回想起一开始的时候,江誉让他咬住衬衫下摆的那幕。原来是方便做这个……   可黎珀偏偏不信邪,他身子酸到发抖,面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等他好不容易磨蹭到床边了,刚要落地,眼前忽然一阵失重。   再睁眼时,他已经被人公主抱起来了。   黎珀不是第一次被江誉这么抱着,但这一次,他表情有一丝明显的局促:“你放我下来。”   江誉没答,他瞥了眼床单上的水.渍,又扫了眼怀里的omega,声线平稳道:“把扣子系好。”   黎珀:“……”   他才意识到,从这个角度,江誉什么都能看见。   黎珀的脸腾一下红了,他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系上扣子。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这么做实在多此一举。   他不得不把那件衬衫脱下来。   又不得不接受江誉的帮助。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快烧冒烟了。   ……   被抱回床.上后,黎珀脸埋在被子里,很久没伸出来。直到江誉把一个冰凉的东西扔他手边,他这才探出头,看了一眼。   “……通讯器?”黎珀迟疑地开口。   “嗯。”   黎珀掂量着手里的通讯器,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他看了眼江誉,又看了眼手中的通讯器,最终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打好腹稿后,他清清嗓子,开口:“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手指伸进去?”   “……”   “……”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黎珀石化了很久,才想起来要解释,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江誉道:“怕你生病。”   准备好的措辞卡在嗓子眼里,黎珀怔怔地盯着江誉,好像在确认些什么。几秒后,他垂下了眼,没再说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发.情期的他可以自作多情,清醒的他不可以。   等黎珀冷静下来后,房间里也早就没人了。他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饿。   虽然潜意识里,黎珀知道江誉是绝对不会做出把食物藏在卧室这种举动的,但凡事总有意外,他还是决定到处翻一翻。   想到这里,黎珀翻身下床,拉开了床头柜。   第一层东西很少,黎珀一眼扫过去就能看见全部,都是些日用品,一点吃的都没有。黎珀兴致缺缺地关上抽屉,又拉开了第二层。   第二层更离谱,空空荡荡,啥都没有。   事已至此,黎珀已经对填饱肚子不抱希望了。但侥幸心理作祟,他还是拉开了最下面的那层。   还是空荡荡的……咦?   黎珀刚要移开目光,却忽然愣了下。他盯着最后一层柜子,沉默地看了很久。久到腿都蹲得发麻了,他才伸出手,拿出了一瓶东西。   是那瓶玫瑰味的香薰。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回忆起了很多细节。譬如之前见到江誉时,对方身上一闪而过的熟悉气味。又譬如几小时前他进入房间时,闻到房间里的浅淡的玫瑰香。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这是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却迟迟没考虑过这个角度——万一这些味道来源于这瓶香薰呢?   黎珀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盯着手里这一小瓶东西,面色有些茫然。   就在他走神的间隙,房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黎珀脸色一变,立刻把香薰重新塞回去,然后迅速关上柜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到床.上,闭眼假寐。   脚步声由远及近,黎珀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他紧了紧手指,又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下一秒,声音在床边停住了。被子质量很好,隔绝掉了大部分外界的声音,黎珀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听见——对方一句话都没说。   江誉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缩在被子里的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几秒后,他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床头柜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把手里拿着的营养液放在了上面。临走之前,他微俯下身,合上了底层抽屉里黎珀不小心留下的最后一道缝隙。   ……   黎珀被折腾得太狠,所以江誉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   睁开眼后,他觉得胃要被饿扁了。饥肠辘辘的他刚要拿起通讯器联系江誉要饭,下一秒就瞥见了床头柜上的营养液。天降甘霖,黎珀也顾不得这是哪来的了,拿起来就喝。   几口喝完,他才有些委屈地意识到,自己昨天□□了三顿,却连饭都没吃几口。   江誉一定是来故意报复他的吧?   黎珀不高兴地低下头,掏出枕头下方的通讯器。他很久没用过通讯器了,此刻乍一操作,不免有些生疏。当他好不容易捣鼓完,进入页面后,忽然愣了一下——   页面变了。   曾经的任务栏消失了,他的通讯器里只剩下几个聊天框,其他的关于S区的都没有了。黎珀怔怔地盯着光屏,瞌睡带来的倦意倏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被冷水泼过的清醒。   是啊,睡了一觉,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黎珀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看向了聊天框。他的联系人本就不多,光屏一页就能装下,黎珀扫了眼,被消息的数量吓住了。   【99+】   【99+】   【99+】   ……   和这些【99+】截然不同的,是那个唯一的置顶聊天。那里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最后一条对话还停留在黎珀去污沙会之前。也就是说,在他走后,江誉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   那一瞬间,黎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不想再继续看通讯器了。但那些【99+】他又不能不管,于是只得随便点开一个,一键滑到最顶上的未读消息看了眼。   匡风:【你还没回S区吗?别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别吓我。】   匡风:【最近白楼可多受伤的了,你没事吧?哥,有事没事你好歹回个消息啊,我差点就要去白楼蹲那些进来的伤员是不是你了。】   匡风:【我今天蹲了一天,没看见,明天继续。】   匡风:【昨天被派去做了一个紧急任务,没去成,还受伤了,差点废了左腿。队友死了一个,挺惋惜的,他精神力还比我高。唉,真担心明天我也没了,你再不回我消息,可能真见不着我喽。】   “……”   瞥见这里,黎珀快速往下滑了几条,看见匡风没事后,他松了口气。眨眼间就到了最后几条,黎珀扫了一眼:   匡风:【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和金沐一起问了问作战官大人,他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你为啥不回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发条消息报个平安吧。】   最后一条消息在几天前:   匡风:【我好像在污沙会看见了你……应该是我眼花了吧。】   浏览到最底,黎珀心情有些复杂。他承认一开始他对匡风抱着些利用的心思,可是当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朋友后,他居然还是会有些负担。   真奇怪,他这种人竟然也开始在意“朋友”这种东西了,不得不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真的变了很多。   思忖几秒,他缓慢地打字:【我没事,不用担心。伤口完全愈合了么?】   回复完后,他关掉聊天界面,打开下一个。   金沐的留言很奇怪,时疏时密,黎珀一眼看过去,像是在看一堆杂草。   金沐:【最近一直没看到你,你去哪了?难不成是回上城区了?上城区也不太安稳,对于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S区。真的,没有任何私心。】   金沐:【真回上城区了?好吧。】   金沐:【那你在上城区要低调一点,尽量在家里别外出。如果可以的话随手拿个武器,你知道的,外面不安全。】   金沐:【我突然忘了,如果你回了上城区,那你是看不见这些消息的……算了,当我犯傻吧。如果你还有能看见消息的这天,可以星脑联系我,我在外面偷偷搞了一个星脑,ID是*********】   金沐:【我靠我ID怎么被屏蔽了,待会儿行政官大人不会来警告我吧?完蛋了完蛋了完】   金沐:【操,被警告一次。】   金沐:【就在刚刚,我消息都还没发完。算了,不联系也好,你不喜欢我打扰你。】   金沐:【我今天跟匡风一起去找了作战官大人,他说你没事,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了。不过我在想,你俩既然是那种关系,为什么你还要离开S区?难道是你们分手了?可是既然分手了,长官耳朵上为什么还带着那个什么耳钉?还是我一直都理解错了?】   “……”   看到这里,黎珀目光一顿。他眨了眨眼,重新看了眼时间,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这个时间距离他离开S区已经不短了,怎么江誉耳朵上还戴着耳钉?他一直以为,在他们分手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把这个摘下来了。   也许是金沐看错了,黎珀想。   他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往下滑,很快就滑到了最后一条:   金沐:【黎珀,我想我现在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之前是我不对,对不起,这次的道歉是真诚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一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我就有些遗憾,如果以后我能幸运地再见你一面,希望我们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看见这条消息,黎珀忍不住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这条消息有些不对劲,不像是一封道歉信,更像是一封诀别信。一想到这里,黎珀目光上移,看了眼时间。   只一眼,他眉心一跳。   这时间居然正好是他离开污沙会的前一天!   黎珀左眼皮跳了跳,抬手打字:【嗯,我没事,你那边情况如何?】   在黎珀印象里,之前回金沐消息,他往往都是秒回的,可这次他等了都快一分钟了,对方还没回复。   难道真出事了?   黎珀对金沐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正如他曾经所说,只要金沐能把他当作朋友,他也会尝试着接受“朋友”这一角色。如今的黎珀已经大概知道,怎样去代入“朋友”这个角色了。   黎珀没等到金沐的回信,倒是等来了开门声。   他没抬头,依旧看着光屏,神情极为专注,好像光屏上有什么十分吸引他的事。实际上,他的心思压根没在光屏上,大脑的那根神经全被那道脚步声牵走了。直到江誉走到跟前,他才抬起脸,一脸询问地看着他。   江誉递给他一袋营养液:“喝了。”   黎珀顺手接过,丢在身旁的床头柜上:“等会儿吧。”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低下头,继续看通讯器了。   实际上他刚刚喝了一袋营养液,现在根本不饿。   令黎珀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手里的通讯器就被人抽走了。   “哎你……”黎珀一愣,条件反射就要去抢。江誉本来就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视线瞥了一眼,就把通讯器还给他了。   黎珀一脸费解地接过通讯器,抬起头看了江誉一眼。不知为何,黎珀莫名觉得,对方脸色淡了不少。   他低头一看,光屏不知何时被放大了,屏幕上只有两段话——金沐最后发的那一串,以及黎珀最后回的那一句。   那一瞬间,黎珀心底生起了一股怪怪的念头。还没等他想明白门道,一根冰凉的手指忽然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黎珀正处于发.情期,压根受不了这种刺激,没等对方揉几下,他的目光就有些涣散。等再次清醒过来时,他的上半身已经与对方的靠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通讯器从腿上掉下来,“啪——”一声摔到了地上,黎珀被这声音震得一个激灵,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什么。   他下巴搭在江誉肩膀上,稍稍侧过头,瞥了眼江誉的耳垂。   只一眼,他眼底疑惑更重。   一般来说,如果耳洞里不插.入东西,那一个周左右就能长死。可黎珀看见江誉的耳垂上还有耳洞,这是什么情况?   答案昭然若揭,黎珀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江誉的耳钉是最近几天才摘下来的。算算时间,也就是他离开污沙会前。   那一瞬间,黎珀忽然意识到,江誉是不知道这个常识的。如果他知道,而且不想让他发现,那么就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除非他根本不在意这点。   但是……这可能不在意吗?   黎珀搞不懂江誉的想法,他渐渐凑近,忽然张开嘴,含住了对方的耳垂。   温凉的耳垂被含入湿.热的口.腔,很快就变得濡湿。黎珀舔了舔,舌.尖故意划过耳洞的位置,撩拨一般,或轻或重地挑拨。   江誉的耳垂不像他人一样冷硬,是软的,黎珀磨了磨牙.齿,突然齿关一合,在上面留了个牙印。   才刚咬了一口,下一秒,他的衣领就被江誉扯住了。   “咬什么?”江誉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淡淡地问。   黎珀没回答,只舔了舔唇。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一道阴影便压了下来。   接下来,黎珀就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明明他才咬了江誉的耳垂一口,对方就像报复一样,变本加厉地还了回来。他的舌.尖刚被含住,还没感受完对方口.腔的温度,就被尖锐的牙.齿咬了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挣扎着退出舌.尖,小声祈求道:“亲亲我,好不好?”   眨眼间,一个炽热又强势的吻落了下来。   黎珀很久没有感受到江誉主动吻他的感觉了,昨天或许有,但是他不清醒,早就忘记了。但今天,他却是货真价实地又感受了一次。江誉的吻还是那么地具有侵略性,黎珀被动地承受,恍惚间有一种要被吞下去的错觉。   自从完全标记后,他觉得他和江誉契合的更好了,只是唾.液交换,他就能从中感受到极大的抚慰,浑身上下的无力感和酸痛都减轻了。   黎珀无意识地迎合着,唇瓣挨着对方的,像猫一样在对方唇缝间舔舐。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黎珀脸都因为缺氧涨红了,对方才松开了他。   但这远远不够,黎珀想要更多。他主动去扯对方的衣服,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耳边说些调情的话,那些话黎珀平时根本没脸说出口,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仗着发.情期胡作非为,一股脑儿全说了。   嘴唇磨蹭过江誉唇瓣,又亲了亲对方的脸。如果说津.液交换的吻是含着情.欲的,那这种单纯吻脸颊的亲吻,只剩下单纯的情愫。   在黎珀亲完那一下后,一直沉默的江誉忽然有了动作。他一手揉捏着黎珀后颈处的腺体,一手扯掉那碍事的衣服,甚至扣子都扯掉了。   黎珀一愣:“你……”   话音未落,他便被吞没在了无穷无尽的情.欲里。   中途,黎珀眼底盈满了水雾,他附在江誉耳边,轻声问:“长官,你刚刚是吃醋了吗?”   下一秒,他忽然低.喘一声,又被拉着脚腕拖了过去。   ……   黎珀这次发.情期持续了整整七天,这七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本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轻视欲.望的人,没想到这七天里他做尽了荒唐事。   最令他意外的是江誉。在他眼里,江誉禁欲又冷淡,和重欲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可这次发.情期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每次都能弄得他缴械投降。   再者,黎珀意外地发现,江誉虽然在床.上话很少,但说得最多的,居然是他的名字。不像他,喜欢乱喊,有好几次江誉都忍无可忍,伸手把他的嘴堵住,然后继续。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次发.情期,黎珀敏锐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不是身份的改变,也不是关系的改变,而是一种黎珀说不上来的,关乎到两人未来的改变。   但黎珀很快又想,他们两个有什么未来呢?虽然他不知道江誉为什么对他会是这种态度,但他想,面对原则问题,江誉是不会轻易改变底线的。   发.情期过后,黎珀搬出了江誉的房间,回到了一开始那间。在他回到房间的那一刻,就冲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看了眼。   令他绝望的是,里面什么都没了。   黎珀眼前一黑,他缓了又缓,这才走到床边,生无可恋地坐下。就在他坐了一会儿后,房门忽然开了。   黎珀以为是江誉,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进来的人是之前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冲他笑了笑,然后开始检查。检查流程很简单,无非是查验他手腕处的伤势,可就在黎珀以为要结束时,对方忽然拿出一个金属状的东西扫了一下。   下一秒,仪器亮起了红光。   黎珀有些不懂这红光是什么意思,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医生,对方却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既然医生都这么淡定,黎珀也就放下了心。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医生把工具收起来,又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我柜子里的东西你知道去哪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   待黎珀露出疑惑的目光后,对方又加了一句:“您的贴身物品由长官代为保管,我们无权过问。”   黎珀一愣:“啊?”   医生点了点头:“包括您贴身衣物的更换。”   “……”黎珀彻底愣住了。   什么意思?他身上那件衬衫是江誉给他换上的?可为什么这种小事他要亲自做?而且明明他们之前闹那么僵,按理说江誉应该完全不想理他才是。   此时此刻,黎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江誉对他的态度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在他印象里,如果江誉讨厌一个人,是完全不会碰他一根手指头的,更别提永久标记这种终身绑定的行为了。再者,还有那瓶香薰,那个未愈合的耳洞……   这一切都在往黎珀最不敢想的方面发展。   可最后,他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直到医生收拾完东西出去,黎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发.情期这七天,江誉一直都在床.上陪他,那污沙会的事不用处理吗?   巴尔克最后的那句话让黎珀寒毛倒竖,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可黎珀已经把那些菌丝和冷库的药剂都销毁了,巴尔克要怎样才能继续实施计划?   还是说,他销毁的药剂并不是巴尔克的“底牌”?   直觉告诉黎珀,巴尔克绝对留有后手。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烦躁地垂下眼,拿起一旁的通讯器。   这几天里,黎珀很少有机会打开通讯器。虽然黎珀不确定,但他就是觉得,江誉不喜欢看到他和别的alpha聊天。黎珀发.情期需要他的安抚,所以他很明智地没有触对方霉头。   他打开通讯器,本来以为里面会跟上一次一样没什么消息,可没想到他才刚点开,光屏上就瞬间弹出来好几条。   匡风:【我的天,你终于回消息了,我都以为你隐姓埋名去当卧底了,可把我吓坏了。总之你没事就好,我你不用担心,我命这么硬,肯定没事呀。哈哈哈,也就是上次断了左腿,这次断了右腿而已,没事的,你放心吧。】   黎珀沉默了几秒,回道:【……】   金沐的消息也跟着发了进来:【我没事,就是最近这次任务受了伤,前几天一直在养伤。你终于回消息了,我都以为你失踪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黎珀回了个【好】字,然后关掉了聊天框。   下一秒,匡风的消息又发了进来:【对了,你在哪里呢?回S区了吗?如果方便的话,出来见一面吧。】   黎珀很难跟他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思忖几秒,他问匡风:【暂时见不了。对了,你知道S区审讯室吗?】   匡风秒回:【知道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黎珀:【没事,就打听打听。】   匡风:【哦,这样啊,我知道的也不多,因为身边人都挺懂规矩,不会惹事。不过据我了解,审讯室好像在3号训练场后边,是一个独立的区域。】   黎珀一愣:【难道不是在黑塔吗?】   匡风发来了一个问号:【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那肯定不是啊,作战官大人又不糊涂,怎么可能把审讯室建在自己办公楼里。不过黑塔也可能有审讯室,毕竟作战官大人可能偶尔也有审讯犯人的需求。】   这句话把黎珀整懵了。如果审讯室不在黑塔里,那自己现在待的是什么地方?这栋建筑里明明有江誉的寝室,如果黎珀没猜错,江誉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寝室弄在除黑塔以外的地方。   忽然,黎珀想起那个满是鲜血的房间,心头一跳。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江誉那个房间的问题。   就在黎珀刚想结束和匡风的对话时,对方忽然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   【对了,如果你在黑塔,谨慎一点,黑塔是长官的地盘。】   读完这句话后,黎珀脊背忽然划过一丝寒意。他淡定地关掉通讯器,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问题。   比如,他之前从未发现过,这个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微型监控。   黎珀余光瞥过那个监控,浑身上下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发.情了的那一刻,江誉会那么及时地来到他身边。   怪不得医生一进到这个房间就闭口不言,难道是他也知道,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处在江誉的监视下?   如果是这样,那江誉为什么要这么做?黎珀不理解,但有一点是确定了的——他脑子里那些自作多情的幻想破灭了,他又被残忍地打了回去,打回名为“囚犯”的身份里。   黎珀很讨厌被窥探隐私,他在污沙会受够了这种日子,如果S区也这样,那这两者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最关键的是,做这种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江誉。   这种情绪一直到江誉再次过来时都没有改变。   察觉到开门声,黎珀抬起头,轻声询问:“我的发.情期已经过了,你还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江誉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他注视着黎珀,淡淡问:“怎么了?”   江誉的态度太平淡,以至于黎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他垂下眸,冷淡道:“没什么。”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江誉扫了眼房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发现了?”   话音刚落,黎珀猝然抬起眸,眼底满是怀疑和不信任:“你什么意思?”   江誉沉默一瞬,没有回答。   黎珀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他盯着江誉,一字一句道:“长官,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闻言,江誉表情不变。他唤出星脑,调出监控器的页面,当着黎珀的面把它关掉了。   “黎珀,在此之前,我觉得我更需要你的解释。” 第168章   什么叫“你的解释”?   这四个字乍一出来,黎珀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   终于来了。   那些在审讯室里没问到过的问题,终究还是以这种形式出现了。   黎珀不明白,为什么江誉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翻旧帐,明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不是个好时机。而且他本来以为江誉是不在意的,可刚刚那句话,却直接否定了他的认知。   既然在意,为什么现在才问?既然没得到答案,又为什么要标记他?   黎珀心下烦躁,他盯着江誉,有些困惑地问:“这和你今天做的这些事有关系吗?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话音落下,对方没有立刻开口。黎珀等了几秒,直到等得没耐心了,才听到江誉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   ……有?   黎珀眼底划过几分不解,他盯着江誉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对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压根猜不透江誉脑子里在想什么。   又是这样,黎珀面无表情地想。江誉总是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猜,让他琢磨,只有偶尔才吐出些只言片语,这点在他被永久标记后还是没发生任何改变。   黎珀有些心累,他垂下眼,脸上是明晃晃的抗拒:“不问了。我不问了,行吗?”   说完后,他闭上嘴,转头就走。   可就在他把脚迈出去的前一刻,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黎珀有些不耐烦,想把手抽回来,可直到他真这么干了,才发现他压根挣脱不开。   “你到底想怎样?”黎珀心烦意乱地回过头,冲江誉质问道,“被监视的是我,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就算了,还想跟我翻旧帐?是,我被你标记了,所以现在就得对你言听计从是吗?江誉,我没那么贱。”   黎珀故意把话说得很重,他以为这样江誉就能放过他。毕竟之前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江誉总是会先一步退让。可不知为何,当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收紧了。   几秒后,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从没那么想过,”江誉看着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种选择。”   闻言,黎珀突然沉默了。他不再挣扎,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好像此时此刻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所谓的“选择”代表着什么。黎珀猜到江誉会问这个,可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会出现得这么晚。   该怎么回答呢?   黎珀承认,他之所以选择离开S区,进入污沙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江誉,甚至这部分原因的占比还不小。而剩下的那部分,是他想试试另一种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实现的概率很低,但黎珀还是尽力去尝试了,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黎珀也为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想试着从内部摧毁污沙会。   听上去好像是天方夜谭,就连黎珀自己都这么觉得。但就连S级作战员都进不去的地方,从外部攻破是很难做到的,如果试试先混进去,从内部逐渐瓦解,事情就说不定有转机了。为了那点渺茫的机会,黎珀决定赌一把。   只是他没想到原主的真实身份,更没料到污沙会的野心。最关键的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哪一步有些蹊跷。   他出来的太顺利了,S区作战员进来的也太顺利了,黎珀不觉得这是他们幸运,他想,巴尔克一定有别的计划,甚至为此不惜牺牲掉污沙会的实验基地。   想到这里,黎珀脊背有些发凉。他收回思绪,撩起眼皮看向江誉:“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顿了几秒,他缓慢地开口:“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是实验体,既然知道,这个答案应该显而易见了才对。S区不是我的归宿,我待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被识破的风险,只有进入污沙会,我才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察觉到江誉想要开口,黎珀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疑问,无非是我临阵倒戈,到最后发现留在污沙会只有一条死路罢了。”   他抬起手,视线落在光滑的手背上:“你知道吗?不久前,这里布满了针孔。我不想被他们抽干血,也不想成为污染物的容器。如果最后都是死路一条,那我想,比起这个,还是S区的死法更简单。”   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问他:“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江誉,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他本以为就算江誉再淡定,脸上也会露出一些情绪,譬如对污染物的厌恶,对黎珀临时反水的不齿,可奇怪的是,这些统统没有。   江誉眼底没有半分反感的神色,只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黎珀眼底露出了明晃晃的不解,他才敛下眸,随手调出了星脑。   光屏徐徐浮现在房间正中央,上面呈现着的,是一份扫描文件。   黎珀凑上去,随意瞥了一眼,可就这一眼,他脸色瞬间变了。   上面这份文件,赫然是森德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份!   这是黎珀从未预料过的,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底盛满了被戳穿后的无措。他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掌心浮上了一层冷汗,他才移开视线,故作淡定地开口:“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我离开S区的理由吧?”   “怎么可能,”黎珀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道,“联合起来骗你的,这你也信。”   每说一个字,黎珀脸上的淡定就削弱一分,到最后连声音都是虚的。他清楚地知道,当一个人撒谎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不容易被识破。可此时此刻,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盯着光屏,手指掐着掌心,用最不在意的语气说出最违背真心的话。   在他的脑海里,江誉会有很多种反应,譬如脸色变得冷淡,又譬如直接转身走人,可黎珀唯一没想到的,是江誉仍然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黎珀勉强抬起眼,对上江誉的视线。   下一秒,他听见对方淡淡问道:“黎珀,你是觉得我不了解你么?”   黎珀被这问题问得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对方开口:“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   黎珀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他是有机会反应过来的,也有机会去狡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江誉。   过了一会儿,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官,你不觉得你有些自作多情吗?”   闻言,江誉瞥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很淡,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   黎珀早料到江誉会是这个反应,他移开视线,忽然觉得有些棘手。如果他承认,那就变相证明了他还是在意江誉的,之前在黑塔说的那些都是谎话。可要是否认,他又觉得江誉不会再信。只要江誉不信,那他们会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到江誉肯放过他的时候。   ……等等,他们都永久标记了,又何谈放过?   黎珀脑子里仿佛掺了一团乱麻,怎么缕都缕不清。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承认算了,承认他还喜欢他,承认他很依赖他,承认江誉对他来说很重要,承认他不能没有他。   可是他不想连累江誉。他是实验体,巴尔克也还没放过他,未来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他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江誉的前程。不管怎样,江誉是S区的作战官,他那么理智,那么冷静,不应该被他束缚着,更不该和他绑定在一起。   黎珀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很少顾虑其他人的感受,更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不会因为自己是实验体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更不会因此而变得卑微。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和江誉的关系中,黎珀一直觉得他们是平等的,但现实问题是,他们的身份并不平等,他们两个不合适。   那一瞬间,黎珀想了很多。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考虑江誉的想法。好像就连他也潜意识地认为,江誉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他就该永远保持理智。   思索许久后,他重新把目光移到江誉身上,很认真地问他:“长官,永久标记能洗掉吗?”   待他说完后,空气陷入了沉寂。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安静到黎珀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喉咙发干,视线却没移开,直直地迎上江誉的,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又过了许久,江誉才冷淡地开口:“为什么?”   黎珀咽了一口唾沫,回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可能撒过很多谎,也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话。但不管我说了什么,有一句是真心的——我们不合适。”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黎珀又很快地补充道:“你不是最厌恶污染物吗?我是实验体,身上也有污染物的基因,你难道不讨厌我吗?跟我这种人做.爱,你不觉得膈应吗?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还愿意碰我吗?”   他一连串地说了一堆,好像在急切地证明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说,江誉脸上的神色都无动于衷。渐渐地,黎珀累了,他闭上嘴,盯着江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沮丧。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么努力了,江誉还不明白他的苦心?   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脸上带着些藏不住的难过。可紧接着,那抹难过就变成了其他的情绪,譬如惊诧——   他被人抱住了。   自从他从污沙会回来,除了发情期外,这是江誉第一次主动抱他。说是抱也不确切,只是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就像江誉曾经安慰他时的那样。   头顶落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重量,黎珀甚至能感觉到江誉手指穿过了他的发丝。久违的温情逐渐在胸腔里蔓延,黎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像个不会动弹的木偶,只会摆出一副僵硬的表情。   直到一句淡淡的“你和它们不一样,不要贬低自己”在耳边响起,黎珀才反应过来什么。他呆呆地靠在江誉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江誉在安慰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某个很明显的、一直被黎珀努力无视的猜测在心底升起,黎珀茫然地想,他好像不得不接受那个唯一的、仅剩的推测了——江誉还喜欢他。   甚至能忍受他实验体的身份,能忍受他这么久以来的欺瞒。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忽然有些恐慌。这点恐慌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情绪,以至于他慌不择路,一把推开了江誉:“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江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看着他:“那应该怎样?”   “我们……我们……”黎珀眼睫迅速地眨着,眼睛里盛满了慌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拼尽全力地抵御着这股陌生的情绪。   江誉没再上前,他静静地看着黎珀,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   “什么答案?”黎珀下意识地回道。   “我确实在你的房间里安装了监视器,这没什么可解释的,”江誉声音很平静,“只要你以后不再乱跑,我就不会再这么做。”   江誉点到即止,但黎珀却听明白了。   ……他是想监视自己的行踪。   按理说,如果黎珀是囚犯,那监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也没道理因为这件事情发脾气。但怪就怪在,在面对江誉时,黎珀从始至终没代入过囚犯这个角色。   不知是不是某种奇怪的心理,黎珀总觉得,江誉不会那么粗暴地对他,即便他猜想过许多种审讯时会发生的情况,他潜意识里也从没觉得,江誉会真的对他用刑。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意识到,他对江誉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程度。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后怕,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面色一顿。   江誉对他,何尝又不是一种信任?   为了自己,他一步步撤掉底线,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实验体的身份。即便他当时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也没有半点要翻旧帐的意思,只是用一种很温和的方式让黎珀主动承认他的心意——虽然黎珀还是选择了否认。   那一瞬间,黎珀心底蔓延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某种更深、更隐蔽的情感浮了上来,渐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一时间,他就像被人扼住咽喉一样无法呼吸。   又过了许久,黎珀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以后怎么办呢?”   他声音冷静,表情也很淡,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开口:“事实就是,我是实验体,你是S区的作战官。你之前说过,如果再次遇到它,你会亲手处决它。那现在,你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了吗?”   他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十分忐忑。他甚至在想,如果江誉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要怎么办?   可还没等他把这个念头具像化,就听到了对方不容置喙的回答:“我会处理好。”   好奇怪,明明这五个字这么简单,说出来也没什么力度,黎珀却莫名觉得很心安,好像这是什么坚定的承诺一样。他反反复复把这句话咀嚼了无数遍,最后才极为迟缓地点了下头:“那就这样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当他说完后,心底某一处忽然松动了一下,好像一直以来压在那里的巨石被搬走了。甚至一开始,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他积攒许久的心结。   黎珀浑身一松,整个人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他后退几步,卸力般坐在了床上。江誉还站在不远处,黎珀抬起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后要开监视器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   江誉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黎珀忽然听见了通讯器响起的声音。   一开始黎珀以为是他自己的通讯器,还打开看了一眼,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声音不是从他床.上传出来的,而是从江誉身上传来的。   通讯器响起的频率很急促,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江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口袋里,他几步走到床边,摸了摸黎珀的头发:“我先出去一趟。”   “好。”黎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直到关门声响起,黎珀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面色一顿——刚刚的相处模式,太像他们之前在上城区的时候了。明明中间发生过这么多事,但黎珀莫名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变。   即便他们的关系依旧不清不楚,即便两人依旧没有表露对彼此的心意,黎珀却觉得,这就够了。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彻底消失,他也许真的会考虑那些更长久的事。   *   自从那天过去以后,接下来的两天,黎珀都没再见过江誉。显而易见,对方很忙,甚至也许都不在S区。黎珀无法想象他发情期的那七天,对方是怎么抽出时间来陪他的,只知道他应该推了很多工作来照顾他。   一开始黎珀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可当他在房间里待久了,慢慢地就待不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这个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可他被关在一个屋子里这么久,真的很无聊。   起初,黎珀还会选择给自己找点事做,譬如偶尔打开通讯器回复消息,又譬如手动清洗床单和被罩,但很快,他就厌倦了这一切。   理所当然地,他把主意打到了江誉身上。   这几天他没给江誉发过一条消息,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是面对着空荡荡的聊天框,他总会生出一股难过的情绪,一不小心就会想到之前和江誉的分别。   可时间会愈合一切,黎珀渐渐学会了释怀。终于,某一天晚上,他主动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在吗?在哪里?】   嗯,一条废话。   过了一个小时,对面才回:【外面。】   “外面”就是在S区之外的意思了。看到这条消息后,黎珀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反思了一瞬,他又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这次,对方秒回:【嗯。】   黎珀想了想,打字:【那你监视器打开了吗?没开的话现在打开。】   江誉:【?】   黎珀:【别扣问号,快按我说的做。】   足足过了好几秒,对方才回:【好了。】   瞥见这条消息后,黎珀按开房间里的灯,冲监视器摆了摆手。摆完后,他缩回手,飞快地打字:【看见我刚刚在做什么了嘛?】   江誉:【嗯。】   黎珀:【在做什么?】   像是觉得黎珀很幼稚,这次,江誉没再理他。   黎珀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他把通讯器扔在一边,然后拉过被子,把手伸了进去。   只是几秒,他的视线就逐渐迷离了起来,眼底也盛了一层水雾。随着手指灵活的动作,黎珀难耐地咬住唇.瓣,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道细小的呜.咽声。   他玩得正欢,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初衷。直到水雾破碎得不成样子,他快要到达顶.点时,才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通讯器的响声。   黎珀手不方便,只能侧过头,牙齿咬住通讯器,叼到枕头旁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刻意无视了江誉打来的视讯,只一边慢悠悠地动作着,一边操纵光屏,调出了他和江誉的聊天框。   里面只有短短三句话:   【被子掀开。】   【听话。】   【乖。】   黎珀一边扔掉通讯器,一边朝监视器的方向眨了眨眼。像是在故意钓他一样,黎珀并没有立刻照做,而是先掀开一角,然后以龟速缓缓掀开被子的一半。而另一半还欲盖弥彰地遮在他身上,看着隐隐有些色.情。   黎珀脸上也满是欲.色,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视线逐渐变得失焦,最后一刻,他压抑不住地喘了一声,然后释.放在了手心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做过多停留,擦了擦手就拿起了一旁的通讯器:【监视器关了。】   发送完消息后,他没再管江誉的回复,几步跳下床去洗澡了。所以他并没注意,对方足足晚了十分钟才给他回了消息,也并不知道对方给他回消息时,身边的垃圾桶里也有一团纸。   *   又过了两天,黎珀终于见到了江誉。   他本想问问江誉最近在忙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得到答案后他该露出什么表情。思忖几秒,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凑到他身边,问:“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闻言,江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出去?”   黎珀点了点头:“当然。”   待他说完后,江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没几秒,他就应了下来:“明天吧。”   黎珀微微一愣:“……这么快?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誉:“上城区。”   这三个字一出来,黎珀就懂了,江誉准备把他带到自己在上城区的那处住宅。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你该不会……”   剩下的话溜到嘴边,又被黎珀识时务地咽了回去,他想,江誉应该没这么禽.兽。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他了。   *   黎珀已经很久没来过上城区了,此刻乍一踏入这片土地,他心底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确切地说,除了江誉带他来的那几次,他也确实没怎么来过——无论是原主,还是黎珀自己。   黎珀途经他之前买糖的商铺,令他意外的是,商铺里居然空了。再一看路上的行人,明明是上城区居民,却个个脸色憔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是一看,黎珀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有直白地问出来,只跟在江誉身边,把这些疑问默默藏进心底。   很快,江誉的住处就到了。黎珀走得快,他先一步迈过去,刚要识别身份推开门,却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他悻悻地退后半步,冲江誉抬了抬下巴:“你来。”   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江誉并没有上前,他看了眼黎珀,声线平淡道:“你能打开。”   他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可黎珀却颇为诧异。他离开S区的时间不短,按理说江誉不可能不来这里,只要来,就大几率会删掉系统里储存的他的身份信息才对。可过了这么久,这里居然还留着黎珀的信息。   沉默几秒,黎珀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不是对方其实早就把他的信息删了,只是刚刚才又添加回来?   这么一想,黎珀的内心忽然好受了不少。他流畅地识别身份,推开房门,却在进去的那一刻陡然一僵。   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活人生活过的气息。很多东西的摆设甚至和黎珀走之前一样,连放置的角度都没有变过。   黎珀脚步顿了顿,旋即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快步走了进去。而当他踏入客厅中央时,更是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测——自从他走后,江誉压根没再来过这里。   那一瞬间,黎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然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虽然在江誉面前他演技向来很差,但黎珀回忆起江誉当时的表情,还是能肯定对方信了至少八成的。   至于他发现森德那沓文件,也都是之后的事了。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有些难过。江誉就在身后,他转过身,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抱住了他。   江誉身形一顿,显然有些不适应。但最终,他没推开黎珀,而是把手搭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没事。”黎珀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他从江誉手上取过单肩包,很自觉地走到了侧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黎珀不是没想过像之前一样留在江誉的主卧,但一想到发情期的那七天,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精彩。   江誉太会折腾他了,他真的吃不消了。以前江誉虽然也很久,但那只是边缘性的,黎珀并没有尝试过那种被捅.穿的感觉,但现在……   只是一想,一股寒意就从脚底窜到了头顶,黎珀心有余悸地挠了挠脸,弯腰给自己铺床。   门外,江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阻止,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直到黎珀铺好床出来了,他才淡淡地瞥了眼房间:“收拾好了?”   “对。”黎珀点了点头。   “嗯,我现在有事,先出去一趟。”   江誉很忙,黎珀一直都知道,他理解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袋营养液。   “多喝点。”   说完这句话后,江誉就转过身,出门离开了。   原地,黎珀拎着一袋营养液,一头雾水:他看上去是什么很能吃的人吗?为什么江誉不说别的,偏偏留下这一句叮嘱?   黎珀喝完营养液后,就坐在沙发上等江誉回来。可没想到,对方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了,黎珀都没看见门口有动静,无奈之下只能走进侧卧,准备睡觉。   自从黎珀从污沙会回来后,精神就变得非常容易疲惫,几乎没几秒,他就抱着枕头,飞速睡着了。但即便入睡得很快,他睡的也极不安稳,总是做一些非常琐碎的梦。   而那些凌乱的梦里,总有一部分是和江誉沾边的。   就在黎珀陷入梦乡时,身上忽然察觉到一阵凉意。紧接着,他怀里搂着的温暖的枕头被抽走了,空荡荡的感觉令黎珀十分不舒服,他闭着眼伸出手,试探着拿回枕头,却只撞上一具冰凉的身体。   黎珀顿时冷得一个哆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梦里出现过的那张脸。他意识还不清醒,只条件反射地把脸凑上去,唇瓣贴上对方的,就像梦里他们做过的那样。   唇瓣一触即分,黎珀慢慢地阖上眼睛,想要继续入睡。可下一秒,齿.关忽然被人撬开了,对方的舌.尖闯了进来。   这个吻和梦里的吻不太一样,在梦里,江誉的吻是很温柔的,可黎珀现在经历的,却是一个激烈的、占有欲极强的吻,到最后黎珀都快窒息了,只能猛地别过头躲开,任由吻落在自己脸颊上。   “你干什么啊?”黎珀很生气,他起床气本来就大。   江誉摸了摸他的头发:“醒了?”   “没有,我要睡觉。”黎珀意识朦胧地开口。   “嗯,你睡。”   听到这句话,黎珀安心了下来,准备继续入睡。可紧接着,他就不淡定了。   江誉这是在干什么?他这么弄,自己怎么可能睡着???   黎珀被气清醒了,他猛的坐起身,瞪了江誉一眼:“我好像没允许你进来。”   江誉不以为意,他淡淡地注视着黎珀,问:“做了什么梦?”   “跟你有关系吗?”黎珀不高兴地开口,“我要睡觉,你出去。”   岂料下一秒,江誉居然点了点头:“嗯,你梦里叫了我的名字。”   “……”   那一刻,黎珀脸色立刻变了。他脑海中飞速回忆起刚刚的梦境,悲哀地发现好像确实是有江誉。但很奇怪,他之前没发现自己做梦会说梦话啊?   黎珀心底忽然升起一个猜测,这是不是江誉在诈他?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在他的印象里,江誉没这么无聊,而且对方不像他,几乎从没跟他说谎过。   待黎珀收回思绪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冷飕飕的。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眼。只一眼,他脸色一僵:“你……”   “之前是怎么做的,再做一遍。”   黎珀自然清楚这个“之前”指的是哪一次,他耳根立刻红了。就算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在江誉面前自己搞的事,于是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走,我要睡觉,困死了。”   江誉没回答,只抬起手,覆上了他的。   黎珀顿时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他想去碰江誉的手,又不敢,只能牵住另一只:“别……不要这样好不好?”   黎珀还是没猜透alpha的心理,在这种事面前,omega的示弱并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心软,只会是变本加厉的玩.弄。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彻底掀开,一切都在江誉眼皮底下无所遁形。到最后,黎珀手都酸了,只能被江誉引导着,继续被他光明正大地“监视”。   等到黎珀终于以为一切要结束时,江誉忽然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黎珀:“……?”   察觉到黎珀迷茫的眼神,江誉轻声地笑了笑。他把黎珀抱到腿上,扶着他的腰缓缓下沉:“开始了。”   黎珀脸色一白,等等,怎么现在才开始?   ……   意识涣散到不成样子,黎珀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被江誉整个人拢在了身下。到最后,江誉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黎珀没听清,只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一部分是他的胡言乱语,而另一部分是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嗯……停下了,江誉,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对我……”   “进来……”   “不要走了,好吗?”   闻言,江誉动作一顿。他掰过黎珀的脸,盯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嘶……我说我喜欢……”   “喜欢什么?”   “你。”   “我是谁?”   “长官,江……”   下一刻,黎珀忽然耳垂一痛。   紧接着,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黎珀醒过来时,身边的人已经没了。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哦”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江誉又去执行任务了。昨晚江誉回来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江誉什么都没说,但黎珀觉得,他应该是受伤了。   黎珀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漱。洗脸的时候他耳朵有些疼,但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昨天晚上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但当他无意间瞥见镜子时,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左耳上多了点东西。   银白色的,小小一颗,不是当初被他丢掉的耳钉是什么?   黎珀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他当初不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耳朵上?联想到昨天最后的记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僵。   难道在他丢掉后,江誉又把它捡了回来?   黎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左耳的耳洞早就长死了,是昨天江誉把耳钉插.进去,又硬生生地弄了一个出来,就像他一开始对江誉做的那样。   思及此处,黎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抬手摸了摸耳垂,忽然有些庆幸。   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   他也没丢。   黎珀洗漱完来到客厅,才刚一进去,就发现茶几上多了一袋东西。   黎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袋零食,里面的包装很眼熟,和江誉之前给他买的一模一样。黎珀心下一暖,拆开就吃,就在他吃得尽兴时,江誉从外面回来了。   黎珀视线下意识落到了他的左耳上,几乎一眼就发现对方耳垂上落了一枚耳钉。黎珀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指了指:“你……”   江誉表情不变:“还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吗?”   尴尬的是,黎珀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乱喊一通,还记得江誉一直在问一个问题。但至于那个问题是什么,他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江誉不欲多言,只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   这个词让黎珀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看着江誉,忽然庆幸地想,原来,他们也是有以后的。 第169章   “啪嗒——”   走神的间隙,黎珀手里一轻,他低头一看,是袋子没拿稳,掉了。他蹲下身去捡,身形忽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紧接着,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一边把袋子放到茶几上,一边问江誉:“那你今天忙完了?”   江誉不置可否,只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闻言,黎珀干脆利落地接道:“我帮你换。”   沉默须臾,江誉注视着黎珀,淡淡开口:“我还要去洗一下。”   话音落下,黎珀的腰条件反射地一酸。昨夜的画面一一涌入他脑海,他下腹几乎是瞬间就热了。黎珀脸色变得有些纠结,他刚要摆手拒绝,却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下一秒,迎着江誉的视线,黎珀唇角轻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啊长官,我和你一块儿去。”   不出所料,待他说完后,江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黎珀加重语气催促了两遍,他才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脚走进了浴室。   浴室很大,有时候黎珀自己一个人洗澡都觉得冷。可当他和江誉一起站在这里时,黎珀忽然觉得这里狭小的过分,连空气都快不流通了。   他背靠着门,脚跟虚虚地抵着门框,脸上表情却没变,只朝江誉抬了抬下巴:“脱。”   江誉瞥了他一眼,问:“不是要一起洗?”   话音落下,黎珀迅速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立刻皱起眉,反驳道:“谁说要跟你一起洗了?我只说过要跟你一块去,等你洗完之后我再帮你换衣服。”   紧接着,黎珀又悄声嘀咕:“你想哪儿去了……”   他这番话一丝不漏地传到了江誉的耳朵里,说完后,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眼底划过一丝紧张。还好江誉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见状,黎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眼睁睁地看着江誉打开花洒,眼睁睁地看着浴室变得水汽氤氲,眼睁睁地……   忽然,黎珀察觉到什么,眉心一皱。   还没等他开口质问,一股力道忽然用力地把他扯了过去。转瞬间,一股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黎珀猝不及防地被热水浇了一脸。   “你干……”黎珀条件反射地就想骂人,可几秒后,他就跟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说出不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死死地咬着唇瓣,不泄漏出一点声音,只有忍不住了,才张开嘴,一口咬江誉肩膀上。   这还不算,最令黎珀崩溃的是,江誉又在他耳边把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倒着重复了一遍。   浴室水汽氤氲,黎珀的眼底也是。他被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微仰着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忘记要干什么,缓了又缓,他努力地垂下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   而这,正好和江誉对上了视线。   头顶的花洒还开着,江誉的头发和他的一样,也被水打湿了。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少了几分距离感,却硬生生多了抹凌厉。只是一瞥,黎珀就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没见过这样的江誉,此刻乍一看见,他突然有种自己要被生吞活剥的错觉。   江誉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他微微一挑眉,问:“看什么?”   他的声线带着点微微的哑,寻常人一听就知道他干了些什么。黎珀不知不觉间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情不自禁地回道:“看你。”   闻言,江誉眼底波动了一瞬。他停下动作看着黎珀,半晌都没继续。直到黎珀受不了了,贴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些不清不白的话,江誉这才敛去了那抹深沉的视线。   他一手托着黎珀的腿,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要接吻吗?”   黎珀被撞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乖巧地凑过来,亲了亲江誉的侧脸:“亲我。”   下一秒,炽热的吻落了下来。   ……   三小时后。   黎珀坐在床上,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被江誉糊弄过去的。沉默许久,他一把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去扯江誉的衣服。   还没等他得逞,手就被人按住了。   “还想要?”江誉垂下眼,故意问。   “……”黎珀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飞速撤回手,猛地摇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又狐疑地盯着江誉,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江誉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问:“你想干什么?”   都到这地步了,黎珀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他盯着江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昨天晚上他就闻到了江誉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今天捡东西时,他又不小心看见江誉裤脚上有一丝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江誉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之前从不会让他发现一丁点马脚,如今这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顾不上了。   见江誉没有回答,黎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他烦躁地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气不打一处来地移回来:“你跟我说实话,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过了几秒,江誉淡声回道:“还在可控范围内。”   黎珀不知道江誉说的“还在可控范围内”是什么意思,他眼珠不安地转了转,想说些什么,又忽然惊觉自己对外界一无所知。   也许是察觉到了黎珀的不安,江誉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把人拽进怀里:“别担心。”   黎珀被江誉这么抱着,突然觉得很委屈:“不……我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听见这句话,江誉淡淡地蹙起了眉。他看着黎珀,语气冷淡又不容置喙:“我不这么觉得。”   他调出星脑,给黎珀看了一段资料:“如果不是你摧毁了那些试剂,现在外面的情况会严重数倍。你从斯尔曼工厂带回的污染源样本,是白楼研制出新型特效药的关键,如果没有它,S区不会那么顺利地通过污沙会的屏障。黎珀,你付出的远不止这些,我不觉得你没用,恰恰相反,你是一个合格的S区作战员。”   “我……”   黎珀很少听江誉一口气说这么多,更是头一次听见别人如此坚定地肯定自己的价值。他怔怔地看着江誉,有些犹豫地问:“真的吗?”   江誉只是看着他,反问道:“之前的自信哪里去了?”   是啊,黎珀醍醐灌顶。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最常经历的就是被贬低。因为omega的性别,因为“走后门”的身份,他被那些眼高于顶的alpha看不起,虽然他内心强大、不受干扰,但偶尔也会有一瞬间的脆弱。在进入污沙会后,他见识到人性的贪婪与卑劣,见识到污沙会的下限,认清了自己是实验体的身份,又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一丝迷茫,就像现在这样怀疑自己。   黎珀从来不对外人袒露心声,只有面对江誉时,才会不设防地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而对方不仅不会利用这点,反而会教他克服弱点——以如此平等的方式。   想通这点的黎珀很快振作起来,他扑过去,一把搂住江誉的脖子:“长官,你真好。”   江誉无奈地推了推他的头:“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黎珀摇摇头,像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突然,他想起什么,问,“那长官,我可以自己出门吗?”   话音落下,他敏锐地察觉到江誉顿了顿。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听见对方的回答:“可以,但不准去下城区。”   “好,放心吧长官,我会听话的。” 第170章   当晚,黎珀睡得很不踏实。   自从离开污沙会后,他就很少做噩梦了,就算做噩梦,也有江誉陪在他身边轻声安抚。可即便江誉就在身边,他还是无法缓解心底的那股焦躁和不安。   罕见地,第二天早上,他比江誉起得还早。外面天还没亮,窗帘也严严实实地拉着,黎珀睁着眼,沉默地盯着天花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走神的间隙,身旁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黎珀眼睫一颤,立刻心虚地闭上了眼。   江誉的动作很轻,好像在刻意收束着,以免吵醒他。察觉到身侧的热度一寸寸消退,黎珀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突然伸出手,扯住了江誉的上衣。   他闭了闭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个翻身,翻到了江誉身上。他一手撑在床单上,一手抓着江誉的衣服,就这么直愣愣地和江誉对视了几秒。几秒后,他垂下头,“咚”一声砸江誉胸膛上。   “你要去哪儿?”他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哑,带着点使用过度的痕迹。   见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江誉觉得好笑,他没急着起身,只揉了揉他的头:“吵醒你了?”   黎珀摇了摇头,停顿几秒,又点了点头。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却没翻身下去,只压在江誉身上,问他:“要不要再睡会儿?这才几点。”   江誉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不早了。”   “哦。”黎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把手慢慢地移了下去。江誉察觉到他的动作,想攥住他的手,却被他像泥鳅一样滑开了。直到手心里沾了黏.腻,黎珀才漫不经心地抽回手,准备从江誉身上翻下来。   可这次,江誉却没允许他挣开手腕。黎珀走不掉,只能撩起眼皮,一脸无辜的看向江誉,明知故问:“你不是要起床?”   江誉瞥了他一眼,问:“不困了?”   “困。”黎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长官,你有要事在身,先去工作吧,我继续睡一会儿。”   闻言,江誉不再废话,直接动手。黎珀这下傻眼了,他紧紧地扯住自己的衣服,一脸心虚地开口:“不行,我腰.疼,你昨晚……”   话音未落,他的唇.瓣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捻了捻。聪明如黎珀,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江誉的意思:“你……”   江誉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没什么波澜地问:“不愿意?”   黎珀的头几乎立刻就要点下去了,可猝不及防地,他被重重一顶。身形瞬间变得僵硬,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些结巴:“不、不行……你不知道你有多能折腾人……”   江誉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评价,他扬了扬眉,神色显然有些意外。黎珀对上他的视线,本以为他会放过自己,正要松口气,却在下一秒听到对方开口:“那我这次轻一点。”   ……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黎珀一个人,他盘腿坐在床上看通讯器,手指习惯性地抵着下巴思考,突然一不小心走神了,指节重重地擦过唇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黎珀的唇色一直很淡,但如今却像被什么掐过一样,显出几分靡.色来。他嘴角破了,嘴唇也肿着,光是这些还不算,里面更过分,他未来几天都不想开口说话了。   黎珀叹了口气,他不懂江誉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一点都不知道节.制。更不懂他为什么要在结束后亲自己,还亲了那么久。   花了十分钟收回思绪,黎珀拿着通讯器跳下床,准备去客厅里拿袋营养液喝。营养液的味道很奇怪,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珀总觉得和不久之前自己被迫咽下去的液.体有点像。他皱了皱眉,又尝了一口,这次忽然觉得不像了。   果然是心理作用,黎珀无奈地想。   喝完营养液后,他走到衣柜前,准备挑几件衣服穿。这次来上城区,他没带多少衣服,只有几件衬衫,这对于不出门的他来说显然够了,但现在要出门了,他不能只穿这几件,于是只能打开衣柜,挑几件江誉的。   衣柜里黑色衣服居多,只寥寥掺着几件白色的,一抹亮色都瞧不见。黎珀挑了又挑,没发现一件合身的,不免有些不满。他一边想着等这次风波过去,他也要在这里装满他自己的衣服,一边随手取了一件,为自己换上。   黎珀的腰很窄,穿着衣服显瘦,脱了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欲.气。随着衬衫一层层剥落,他那本来白玉一样的腰肢上,忽然突兀地多了些别的东西。深的、浅的、淡的、浓的,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指.痕。那人时常是克制的,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可偶尔也会控制不住,彻底沦陷下去。   换好衣服后,黎珀站在穿衣镜前,心底突然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荒谬感。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黎珀还是不得不垂下头,把多余的下摆掖进裤腰里。收拾好一切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也没那么糟糕——与前几天相比,他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他的脸色不再苍白,身体不再贫血,连延期特效药的后遗症也随着永久标记彻底消失了。曾经的虚弱感不见了,黎珀的记性也渐渐好了起来,仿佛从被标记开始,他身上的一切伤痕都在痊愈。   这算不算新的开始呢?黎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有些走神。他曾经很抗拒被标记,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和另一个人永远捆绑在一起,可如今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如果是江誉,他愿意。   不管是什么关系,江誉都不会强迫他,更不会利用alpha的身份支配他。譬如几小时前,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江誉不会继续下去。在江誉身上,黎珀感受到的只有尊重和体贴——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想到这里,黎珀舌.尖又开始疼了。手指在里面翻搅的回忆又涌了上来,他立刻抛掉那些杂念,拿着通讯器准备出门。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与此同时,一抹疑惑在黎珀心底升起——江誉为什么会允许他出来?他是惯犯了,江誉应该最了解他才对,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限制自己的自由,这是为什么?   但紧接着,他放弃了追根究底。不管怎样,江誉不会害他,这点就足够了。   蓝白色建筑缓缓映入眼帘,街上有不少行人,无一例外都是上城区居民。他们的脸色虽然憔悴了不少,手笔却依然阔绰,丝毫不在意星脑里的余额。   黎珀没什么表情的扫了一眼,心道也是,虽然下城区沦陷给他们带来了负面影响,但那影响终究是有限的。他们只担忧哪里去寻找新的能剥削的苦力,而不在意下城区居民所遇到的灭顶的灾难。他面无表情地经过,径直走向升降梯的位置。   升降梯徐徐下行,黎珀盯着眼前穿梭变幻的街道虚影,视线有一瞬的空茫。但很快,那抹茫然又被别的东西所取代,黎珀抬脚走下升降梯,神情没有半分的犹豫。   下城区。   才刚踏入这片土地,黎珀就闻到了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循着那股味道的源头望去,突然看见了一具尸体。   确切地说,那具尸体不在别的地方,就在黎珀脚边。   他的内脏全空了,只剩下一副空壳的躯体。躯体也开始腐烂,周围爬满了虫子,正成群结队地往男人破了个大洞的腹部钻。男人全身上下只有头颅是完整的,黎珀没有细看,只用余光瞥了眼,可正是这一眼,让他瞬间定在了原地。   他瞳孔微缩,盯着地上的尸体,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这不是星币的父亲吗?!   他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那一瞬间,黎珀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念头,可很快就被他一一否决掉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这些,而是找到星币。   思及此处,黎珀没再耽误时间,大步朝垃耳角走去。在下城区所有街道里,垃耳角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沦陷的,连离升降梯最近的地方都这样,黎珀简直不敢想现在的垃耳角会成为怎样的人间炼狱。   在去垃耳角的路上,黎珀顺道取回了自己曾经寄存的星脑。虽然此时此刻星脑没什么用,但黎珀得靠他回到上城区。   一路上,黎珀路过了三个街道。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尸体,每一条街道上都能闻到血的腥气。下水道的封口积满了红褐色的浊血,老鼠啃着人肉大快朵颐。污染物在街上四处流窜,曾经喧闹的街道成了空巷,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   他踩上凝固了的鲜血,迈过陈列在街头上的尸体,沉默地朝垃耳角走去。   垃耳角铁门大开,曾经牢固高大的铁门现今变得千疮百孔,上面满是污染物啃噬冲撞后留下的痕迹。不仅如此,大门内侧还布满了带血的掌印和指甲留下的抓痕,黎珀甚至能通过这些痕迹,窥探到垃耳角居民在面对灾难时的绝望和恐惧。   几秒后,黎珀有些麻木地收回了视线。他闻着空气中浓烈了数十倍的血腥味,没怎么犹豫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尸体,尸体,全是尸体。   到最后,黎珀不清楚这一路上跨过了多少具尸体,只记得其中一具尸体嘴里塞满了粗糠,另一具尸体的身.下压着一具属于孩子的尸体。有些砖瓦房被撞散了,房子全塌了,弄得满地都是砖块。黎珀抬起头,盯着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突然有些想笑——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有些人住着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危房,到死都不愿意浪费那点仅剩的口粮,有些人宁愿把钱扔进水里听个响,也不愿意施舍给这些穷人一丝目光。   黎珀轻嗤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很快,他就找到了记忆中星币的家。   他上前几步,推开门走了进去。虽然在来之前,黎珀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当他看见房子里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时,内心还是猛地一沉。   按理说他不应久留,得继续按照计划寻找线索,可不知怎的,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遍了房子的每个角落,一边找一边唤着那个孩子的名字。   黎珀也觉得奇怪,要是放在以前,他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他向来把事情的主次分得很清,虽然星币很可怜,但他们终究只见过两面,比起寻找星币,他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怎么会不放心呢?怎么会不死心呢?   渐渐地,黎珀停住了脚步。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见确实没有活人的影子,这才准备离开。可就在他刚侧过身,想要抬脚时,身后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黎珀愣了愣,下意识回头。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没错——视线范围内,有块木板动了动。   黎珀眼睛瞬间睁大了,他连忙走过去,轻轻掀起了那块木板。   木板之下,钻出了一颗灰扑扑的小脑袋。   “哥哥,怎么是你?我爹呢?”   面对着星币,黎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会撒谎,也很擅长撒谎,可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谎话:“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星币挠了挠头:“这是我家的地下室,我爹说这里安全,让我藏在这里,他不喊千万别出来。哥哥,你应该没事,毕竟你不是坏人,对吧?”   黎珀:“……”   他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是呢?”   “啊这……”   瞥见星币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黎珀怕吓着孩子,也消了逗弄的心思:“好了好了,我不是,你爹让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行了吧?”   “哦,这样。”星币十分单纯地相信了这个理由,“那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此话一出,瞬间把黎珀问懵了。   是啊,他要带着这么大一个孩子去哪儿?江誉那边肯定得瞒着,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去过下城区,可除了江誉,他又能托谁暂时照顾这个孩子?   忽然,黎珀脑海里多出了一个人选。 第171章   黎珀站在一扇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门轴很旧了,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可这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开门。   他等了一会儿,依旧无人应声。黎珀心下奇怪,刚要抬手继续,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哥哥,你别敲了,他不会开门的。”   黎珀“啊”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爹说了,外面的不知道是人是鬼,不能开。要不你跟叫我一样,叫他两声?”星币煞有介事地说着,说完后还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闻言,黎珀有些迟疑。他环视了一圈四周,总觉得这么干有些傻。但又一想,星币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思忖了几秒,他还是硬着头皮喊出了那个名字。   喊完后,星币“扑哧”一声笑了:“哥哥,这人的名字好奇怪。”   黎珀也笑了,他揉了揉星币的脑袋,很温柔地开口:“你的名字也挺特别。”   “……”   话音落下,星币的嘴立刻瘪了。   黎珀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不会再有人开门,刚想拉着星币走人,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黎珀愣了下,下一秒,他看清了身前人的模样。   面前的人眼睛上缠着纱布,手里拄着一截木棍,浑身上下单薄得像片树叶,仿佛风一吹就倒了。黎珀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一时间有些不敢认,他盯着对方,声音很轻地问了句:“……鱼三?”   一旁,星币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不仅不怕生,反而主动拽了拽黎珀的袖子,故作小声地问他:“这是谁呀?”   确认了黎珀的身份,鱼三站在门内,脸上满是惊喜和诧异。可当星币的声音一出,那丝惊喜很快转为了困惑和惊愕,他猛地呛咳了两声,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黎、黎珀,这是你的孩子?”   黎珀:“…………”   他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可真厉害。”   一旁,星币大声帮腔:“我有爹!”   话音落下,鱼三咳嗽地更厉害了。直到缓过来那一阵,他才拉开门,对着一大一小两人道:“快进来吧。”   鱼三家里的摆设和黎珀上次来时并没什么不同,想想也是,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料理自己都很困难,更别提收拾屋子了。星币表现的一直很懂事,进屋后,他自己乖乖找了个地方坐着,没再打扰鱼三和黎珀。   “你怎么突然来了?”关好门后,鱼三率先开口。   黎珀倚在门框上,瞥了眼星币,开口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鱼三想了想,问:“是那个孩子?”   “对,我想让你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说实话,现在的黎珀并不指望着鱼三能答应。在他的印象里,鱼三的身体是很好的,虽然被摘除了眼球,但绝对能够自理。可现在一看,鱼三都快瘦成纸片了,别说照顾孩子了,连自理都困难。   岂料下一秒,黎珀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好。”   黎珀愣了愣:“你……”   “没事,就是最近有点感冒了,没什么大问题。咳、咳咳……”   一阵阵咳嗽声传到黎珀耳朵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不用勉强,实在不行……”   下一秒,鱼三打断了他:“黎珀,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还没等黎珀发出疑问,鱼三就自顾自地开口:“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之前经历过什么,我只记得我的眼睛和污染物有关。几天前一个人主动找到我,跟我打听你,我猜你应该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黎珀一怔:“打听我?”   “对,”鱼三苦涩地笑了笑,“他想从我嘴里套话,但很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黎珀微微直起上身,有些严肃地问:“那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吗?是不是个老人?”   下一刻,鱼三摇了摇头:“不对,听上去很年轻。”   年轻人?黎珀眉心蹙起,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是污沙会的人,那他为什么要来找鱼三?鱼三身上的污染源是森德种下的,污沙会不可能不知道鱼三失去了全部记忆,更不可能不知道黎珀跟他平时没多少交集。   他们目的何在?   见黎珀迟迟不说话,鱼三叹了口气,转过身给他倒了杯水:“渴了吗?喝口水吧。”   黎珀摆了摆手,刚要拒绝,奈何鱼三动作太快,已经把水倒上了。黄白色的陶瓷杯被推到黎珀跟前,黎珀只垂眼看了一眼,没有要喝的念头。   下一秒,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忽然顿住了。   星币渴了,他见黎珀不喝,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下来,抬手就要拿走那只陶瓷杯。他从小就被他爹培养着当扒手,动作麻利得很,黎珀一个没注意,还真让他摸走了。   情急之下,黎珀一手挥掉了星币手里的杯子。眨眼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陶瓷杯“砰——”地撞在地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碎片溅落在星币脚边,把房间里的其余人吓了一大跳:“哥哥你……”   鱼三则面朝着黎珀的方向,一脸茫然:“怎么了?是一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吗?没关系,我给你再换一个……”   下一瞬,黎珀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鱼三挠挠头,开始回忆,“大概前几天吧,我也没注意。那个奇怪的人走了之后,我也就没再给陌生人开门了,要不是隔着窗户听见了你的声音,我估计也不会出来。”   闻言,黎珀点了点头:“所以是在那个人来了之后才开始的,对吗?”   鱼三茫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清明:“对,就是这样,怎么了吗?”   话音落下,黎珀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他没看错,刚刚陶瓷杯盛着的水里,有一根白色的、极细的丝状物,而那东西正好和他在污沙会里看到的菌丝一模一样。   会是巧合吗?会是他在多想吗?   黎珀不敢肯定,可要真是菌丝,为什么这么久了鱼三还活着?想到这里,他盯着鱼三,轻声询问:“那你身上有什么不适吗?”   听到黎珀这么问,鱼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直到半分钟过去,他才给出答案:“其实要说不适也没什么,就是身上有点痒。”   “痒?”黎珀皱了皱眉。   “对,痒。”鱼三肯定地点点头,“像是一根羽毛挠你鼻子那种痒,偶尔这种感觉会传遍全身,就挺奇怪的,和平常的生病有些不一样。”   这描述让黎珀有点想打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回道:“那你平时喝的水都是从哪里来的?”   迟钝如鱼三,都听出了黎珀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这水有问题?”   黎珀不置可否,只道:“先回答我。”   “我喝的水都是下城区统一供给的水源,一直都没喝出什么问题,不过最近味道确实有点奇怪。”鱼三一边回忆一边开口,“没道理啊,如果有问题,那我应该早死了,不至于现在还站在这里。”   听鱼三说完后,黎珀也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困惑。他盯着碎了一地的陶瓷杯,忽然淡淡开口:“再帮我倒一杯吧。”   “啊?”这下,轮到鱼三迟疑了。   黎珀没什么耐心,他没等鱼三动作,而是自己从桌子上扯了个一次性水杯,给自己接了杯水。这次的水里没什么奇怪的丝状物,他盯着手里的杯子,没怎么犹豫地仰起头,一饮而尽。   下城区的水味道很苦,和上城区截然不同,一看就是没仔细过滤的。黎珀喝完水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期间还拒绝了想过来蹭水的星币。   十分钟过去,黎珀忽然觉得手腕有些痒。他愣了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却只瞥见了那道颜色很淡的、快要痊愈了的疤痕。   这道疤痕映入眼帘,黎珀突然想起了他在污沙会经历的一幕幕。他想,当初菌丝深深地插进他的血肉里翻搅时,他的手腕也是很痒的。就在他走神的间隙,余光忽然瞥见手腕处的血管鼓了下,黎珀神色一凛,刚要细看,那股痒意却在此刻消失了。   瞥见这一切后,黎珀沉默了很久。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看见他这么沉默,星币显然有些不安,他凑过来,手拉住黎珀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哥哥,你怎么了?”   黎珀没有说话,他轻轻拂开星币的手,转而抬眼看向鱼三:“有刀吗?”   “刀?”鱼三明显愣了下,“你要刀干什么?”   “有用。”黎珀没什么耐心地回道。   鱼三还是第一次见黎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抬脚走向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他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拿着刀,递到黎珀眼前:“给你。”   黎珀本以为鱼三会拿把菜刀过来,没想到他拿过来的这把刀很锋利,也很新,像是还没被人使用过一样。   眼盲之后,鱼三对人的情绪感知比之前敏锐了许多。这次没等黎珀开口,他就主动回答道:“我不会做饭。”   黎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   “对,”鱼三苦笑了声,说,“这把刀,本来是当初想自我了结用的。你别看我平时很乐观,遇到这种事,我真的走不出来。没人能接受自己突然没了眼睛,更没人能接受自己一下子就没了二十多年的记忆。”   鱼三面朝着黎珀的方向,慢慢道:“黎珀,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当初就撑不过去了。之前是你救了我,让我保下一条命,之后还是你救了我,让我终结了轻生的念头。所以没关系的,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黎珀有些不知所措。停顿许久,他才慢慢道:“相信我,你以后会拥有属于你的新的开始。”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再浪费时间,而是拿起刀,干脆利落地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他划得不深,却也不浅,几乎是立刻,鲜红的血液顺着划痕涌了出来。   一旁的星币哪里见过这阵仗,他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想攥住黎珀的手腕,止住那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的鲜血。   鱼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也闻到了血液里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不,不止。除了omega的信息素,他居然还闻到了一股属于alpha的、极为强势的信息素味。   鱼三还是第一次闻到黎珀的信息素,那股味道很甜,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沉溺了进去。可紧接着,另一股冷冽地信息素又极为强势地宣示了他的主权。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脸上,鱼三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此时此刻,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面前的这个omega,已经被人标记了。   这边,黎珀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压根没注意到房间里其他两人的心理变化。察觉到星币想要靠近,他很轻松地躲过了:“一边儿去,别乱动。”   星币:“……”他好想哇的一声哭出来啊。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缓缓下滑,黎珀拿出手帕,没什么表情地将血迹擦掉了。他盯着那道伤口,面上的寒意越来越重。   原来如此,他想。   居然是这样。   黎珀盯着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盯着根植进血肉里的白色丝线,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如此轻易地就从污沙会里逃了出来,为什么巴尔克肯放过他,为什么在S区打进来之前,他要把他和菌丝关在一起。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这一切都是巴尔克计划好了的,他压根没有放过他,他还是污染源的“容器”。   巴尔克说,孢子是污沙会的底牌,这话确实没错。只是孢子的形成少不了血肉的培育,那些被圈养着的人体质一般,生命力弱,压根达不到孢子的催化条件,而黎珀,无疑是那个最好的培养皿。   他压根不是放过他,而是在将他推入另一个深渊。   试想一下,假设黎珀现在还在S区,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江誉把他带到了上城区,而且保护得很好,那污沙会在S区的内应一定会采取行动,将他体内的孢子释放出来,变成新的污染源,从而污染整个S区。要是S区沦陷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意识到这点的黎珀不寒而栗,他盯着血肉里的菌丝,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嫌恶。他知道的,当初在污沙会,他只摧毁了菌丝,并没有彻底摧毁孢子。如今,也许孢子正深植在他体内,以他的血肉为食。   黎珀忽然有些反胃,他强忍着才克制住了干呕的冲动,缓了又缓,他抬起手,冲鱼三淡淡开口:“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星币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会把他接走。”   “对了,这些水尽量少喝。”   鱼三愣了下,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黎珀突然要走。他上前几步,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撞了下,差点撞上桌角。   星币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他一边道歉,一边飞奔到黎珀身边,拽着他的衣服下摆不让走:“哥哥,你要走了吗?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闻言,黎珀俯下身,平视着星币道:“听话一点,你是个大孩子了。”   星币瘪了瘪嘴:“那我爹……”   直觉告诉黎珀,面前的孩子好像知道了什么。渐渐地,星币眼眶红了,一滴接一滴的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滴答一声落到了地上。   黎珀最见不得小孩哭,他轻叹一声,蹲下身,帮星币擦掉眼泪:“星币,我说过,你是个大孩子了。不哭了,好吗?”   星币哭着点点头:“哥哥,我知道的,我会听话,所以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只要你听话就会。”黎珀摸了摸星币的头,耐心道。   “……好。”星币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手里的力道也渐渐松了。黎珀抽出衣服下摆,又帮星币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直起身,朝鱼三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咳咳……”   *   直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黎珀才有一种脚踏到实处的感觉。从鱼三那里出来后,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浑身上下像塞满了棉花,每动弹一步都十分无力。   手腕处一阵抽疼,一丝丝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黎珀没管,直到附近有污染物闻着血腥味儿找来了,他才粗暴地解决掉污染物,草草地给自己包扎了下。   他想,要是江誉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他会接受不了吗?会嫌弃他吗?会赶他走吗?   黎珀想,应该是不会的。江誉向来喜欢体面的解决方式,只是黎珀往往会反其道而行,把事情搞得很不体面。   他一边吹着冷风,一边麻木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升降梯的位置。   那具尸体还在那里躺着,几个小时不见,尸身边上的虫子又翻了一倍,甚至有污染物正在撕咬他的头颅。黎珀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半晌,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跑到路边,弯腰干呕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腰,随手清理了尸身旁的污染物。   黎珀像一缕幽魂一样游荡在下城区,直到腿逛酸了,再也走不动一步了,他才搭乘升降梯,回到了江誉和他的住处。   他不知道江誉在不在家,他想,要是江誉在家,他该怎么办呢?要坦诚吗?   很快,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江誉并不在家。   黎珀松了一口气,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漱完后,他甚至连头发都没擦,只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浑身湿漉漉地等江誉回来。   客厅的光线一寸寸变暗了,黎珀眼底也渐渐暗淡下去。他其实很困了,前几天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压根没什么运动量——除了在床上。可今天他走了太多路,脚底板都快磨破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合过眼,甚至眨眼的频率都比以前快了不少,生怕错过门口的动静。   客厅全黑了。黎珀窝成一团躺在沙发上,远处看像一个煤球。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只有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没一处是暖的。   可黎珀自己却不觉得冷,他脑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江誉还不回来?   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在出了一趟门后,他又一次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他能否有未来这件事。   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这道声音立刻把黎珀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拽了出来,他精神紧张地不行,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没走向卧室,而是率先进了浴室。黎珀竖起耳朵听着浴室的动静,想跟着进去,却不知道在顾及什么,迟迟没有动弹。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江誉也冲好澡出来了。他刚要走向侧卧,却在经过沙发时脚步一顿。   黎珀感知到了什么,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一阵失重感传来,他身上一轻,竟是被人托着腿根抱起来了。江誉碰了碰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不悦:“怎么在这儿睡,不怕着凉?”   黎珀没有出声,只低垂着眼,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江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没再多说什么,只以面对面的姿势,把人抱回了房间里。   黎珀趴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浑身上下像没骨头一样,连力气都是软绵绵的。触碰到柔软的床铺,黎珀没松手,反而拽过江誉领口,拉着他接了个很深的吻。   黎珀舌尖很凉,他拼命汲取着江誉口腔里的温度,带着点明显的渴求。江誉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他托着黎珀的后脑勺,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黎珀轻喘着松开了江誉。他仰起覆着水雾的眸子,盯着江誉的脸,小声开口:“要做吗?”   江誉没有答应,他稍稍退开半寸,盯着黎珀的眼睛,眼底带着些审视:“今天出去了?”   “嗯。”黎珀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应一边直起上半身,去解江誉的扣子。   江誉握住他的手,轻轻扯开他,问:“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黎珀目光闪烁,下意识逃避道。   江誉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脸,许久没出声。直到黎珀慌了,想开口解释,他才淡淡道:“先睡吧。”   “……”   这还是记忆里,江誉第一次拒绝他。黎珀愣了很久,直到房门被关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几步跳下床,拉开门跑出去。几乎是一刻都没停顿的,他走到主卧门前,抬起手敲了敲。   江誉并没有晾着他,他打开门,看着黎珀有些无措的表情,淡淡问:“怎么了?”   黎珀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道:“我睡不着……”   闻言,江誉审视般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他盯着黎珀,有些冷淡地问:“想跟我一起睡?”   说实话,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更不知道为什么江誉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他将左手往后藏了藏,直到心里安定下来,他才忐忑地点了点头。   江誉盯着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黎珀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忽然开口:“黎珀,你今天去见了什么人?”   黎珀怔了怔,他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江誉:“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不知道么?”江誉冷淡地反问,“你身上带着他的味道。”   黎珀:“……”   直到这时,黎珀才迟钝地意识到,他之前干了些什么。他当时的心情太烦躁,压根忽略了这件事,忘了他的血液里有omega的信息素,更忘了鱼三虽然眼盲,但到底是个alpha。   黎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江誉发现了。这种矛盾情绪存在了很久,他压根没注意到,他所有的纠结都被江誉看在了眼里。   江誉淡淡地盯着黎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眼底的神色却在慢慢变暗了。他盯着黎珀,没什么波澜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允许你出门。”   “不是……”黎珀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可他的言语匮乏到了极致,以至于说出这两个字后,他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江誉盯着他,显然也不准备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黎珀,见他迟迟不准走,还是问道:“还想做?”   黎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一秒,右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紧接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到了床上。   江誉一手撑在他耳边,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他耳垂上的耳钉,力道虽然不重,但黎珀莫名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忽然,身上一凉。他被江誉翻了个个儿,脸颊蹭到了床单上。   右手手腕被江誉攥着,他又来抓黎珀左手。但黎珀左手有伤痕,还没痊愈,绝对不可能被江誉看见。黎珀开始挣扎起来,他躲避着江誉,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左手手腕狠狠地蹭到了床单上。   下一刻,雪白的床单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那一瞬间,江誉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松开按着黎珀的手,没再碰他身上任何一处地方,只盯那丝血迹,语气微冷地问:“怎么弄的?”   黎珀下意识想藏,他将左手背在身后,目光闪烁道:“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腕蹭破了。”   江誉却不吃这套,他伸出手,沉沉道:“给我看看。”   “真的没事……”   见黎珀还想挣扎,江誉也没再废话。他本来就没多少耐心,更无法忍受黎珀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他伸出手,拽着黎珀脚踝把人拖过来,然后覆在他上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锢住了他的手腕。   只一眼,他身形一顿。   江誉记得,那里本来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可如今,旧的疤痕上多了一道新的伤口,就像是有人用刀硬生生地在上面划了下,伤口虽然不深,却足够触目惊心。   瞥见这一幕,江誉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他握着黎珀的手腕,冷声质问道;“谁弄的?”   “我。”事到如今,黎珀也没什么再瞒着的必要了。他从江誉的阴影下退出来,直起上半身,盯着那道疤痕道:“你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江誉的质问,黎珀有些委屈。他没表现出来,只没什么表情道:“想验证一些事情。”   话音落下,江誉沉默了。他攥着黎珀的手腕,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黎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一点点把手腕从江誉手里撤出来,等到属于江誉的温度消退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也许早该想到的,黎珀想。   江誉是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带他来上城区?明明在他看来,S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之所以愿意带黎珀来这里,究竟是因为黎珀想散心,还是他为了避免一些未来可能出现的状况?   再者,在回S区后,江誉给他安排了一位医生,那名医生最常照看的,就是他的手腕。他检查了这么久,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他不告诉自己,是不是也有江誉的授意?   回想起那些日子,黎珀忽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他盯着江誉的脸,见他还是沉默,顿时有些心冷:“长官,你还是之前那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懦弱无能吗?”   黎珀仰起脸,很困惑地问他。他不明白,明明以他们的关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亲密,为什么对方总有瞒着他,不告诉他任何事情,即便那事情关乎他自己的身体。   良久后,江誉看着黎珀,终于开口:“我希望你能平安。”   “……”   “平安”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分量太重了。如今污染物肆虐,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活得过明天。即便是上城区居民,也只是短暂地安全,如果污染源真的渗透进了水里,那不管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都迟早会迎来终结。   “那你呢,你做到了吗?”黎珀看着江誉的眼睛,反问。   “昨天你受伤,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你不允许我有所隐瞒,希望我平安,那你呢?江誉,你又在干什么?”   黎珀注视着江誉,眼眶渐渐有些模糊:“如果只有我平安,那又有什么意义?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你自己担着,如果你没了,我怎么办?”   “等到时候,我一定找一个比你还持久的……”   话音未落,黎珀眼尾被人轻轻蹭了蹭。下一秒,他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别说气话,我不想听。” 第172章   黎珀被江誉抱在怀里,许久之后才闷闷地“嗯”了声。他抬起脸,盯着江誉的眼睛,问:“这下不吃醋了?”   江誉表情不变,只淡淡地问:“今天去哪儿了?”   闻言,黎珀下意识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注视着江誉的双眼,他忽然又觉得没必要了。既然选择要信任,就不该遮遮掩掩,更不能凭借着江誉的纵容一再双标。   想到这里,黎珀也没犹豫,直接把他今天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江誉听。在叙述的过程中,黎珀一直很平静,仿佛下城区的伤亡并没给他造成太大影响。直到说起星币,他的声音才有了一丝波动。   “那孩子挺可怜的,我把他交给鱼三照顾了。对了,你还记得鱼三是谁吗?就是那个……”   还没等黎珀说完,就听江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点点头,心说刚好省得他解释了,于是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长串。岂料接下来不管他再说什么,江誉给出的反应都很平淡,平淡到堪称“敷衍”了。   黎珀盘腿坐在床上,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打量着江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的处理方式怎么样?毕竟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小孩,我也不喜欢,我总不能把他带到这里……”   话音才落,就听江誉淡淡地回了句:“可以。”   此话一出,黎珀瞬间就不高兴了。虽然江誉的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黎珀就是肯定他在敷衍自己。沉默几秒,他问江誉:“你是不是困了?”   江誉瞥了他一眼,否认:“没,怎么这么问?”   黎珀皱眉:“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眨了眨睫毛,又忽然想到什么,语出惊人:“哦,我好像明白了,你不是不想理我,你只是不想听我说废话。”   “你想上.我,对不对?”   江誉:“……”   半晌后,他才开口:“去洗个澡。”   “?可是我已经洗过了。”黎珀眯了眯眼,“所以,你果然只图我……”   江誉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了他:“我应该说过,你身上沾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去洗干净。”   “……”   话音落下,黎珀好像明白了什么,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一步,磨蹭到江誉身边,问他:“你信息素味道是不是变了?”   江誉:“嗯?”   黎珀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好像变成醋味的了,还是那种陈年老醋。”   说完后,黎珀好像觉得很好笑,又倒在江誉肩膀上笑了好一会儿。江誉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他抬起手,想推开黎珀的脑袋,岂料黎珀反其道而行之,一脑袋扎他怀里。   黎珀躺在江誉腿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即便是这个角度,江誉也是好看的,好看到他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渐渐安静下来,看向江誉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好像极为默契,身体上彼此吸引还不够,就连灵魂也是十分契合的。只需要一个眼神,根本不用黎珀多说什么,江誉就撩起他的下巴,主动俯身亲吻他。   吻从舌.尖蔓延到喉.口,从这个角度,江誉吻得格外深,黎珀都快被这汹涌的亲吻淹没了。他的脸上渐渐布了潮.红,一双眼睛也是波光潋滟的,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江誉,舌.尖也黏糊糊地缠着他的,甚至能听见翻搅出的水.声。   黎珀眼底渐渐覆了层雾,他抿了抿被吻得嫣红的嘴唇,刚要凑上去继续,却被江誉按住了肩膀。   黎珀忽然被拒绝,一时间有些愣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江誉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黎珀,将他此刻的情态尽收眼底。他抬起手,重重地捻了一下黎珀的唇.瓣,将那处压得更艳更红:“长记性了?”   黎珀被他弄得有些痛,本来刚刚嘴就被亲肿.了,再来一下根本受不住。他皱起眉,先是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江誉的手指,又在触及到对方慢慢暗下来的眼神后心下一惊,迅速松开了嘴。   江誉卡住他齿关,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再说一遍?”   黎珀当然知道这个“再说一遍”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刚刚说他陈年老醋那段。而且江誉摆明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尖拨弄着他的舌.头,黎珀恍惚间都有一种自己在被玩.弄的错觉。   过了许久,黎珀才反应过来什么。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故意往那里蹭了蹭:“我该去洗澡了。”   江誉似乎顿了几秒,他盯着黎珀的眼睛,警告性地瞥了眼。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撤开手,淡淡道:“老实点。”   黎珀自然不可能老实,他飞快地起身,又飞快地摸了一把,这才几步跳下床,往浴室的方向跑。   原地,江誉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无可奈何。   ……   黎珀洗澡一向很快,可这次,他却洗了将近一个小时。里里外外都洗了个透,别说其他alpha的气味了,就连长期浸染的香薰味儿也快洗没了。   洗完后,他盯着被泡的发白的伤口,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里面有孢子吗?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   黎珀很少出门,也很少同人接触,就连和他接触最频繁的江誉,身上也没什么不对劲。思及此处,黎珀表情有一丝困惑:如果他是感染源,那江誉为什么会没事?   如果他不是,那这些孢子出现在他身上又有什么用?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头绪,索性擦干净身体,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身上还带着浴室的热气,他整个人暖烘烘的,坐在床上的时候,就连江誉都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   “过来。”江誉淡淡道。   闻言,黎珀询问似地“嗯?”了一声,但身体快一步做出反应,还没等思考,他就已经乖乖地挪过去了。   江誉:“擦干头发再睡。”   “哦。”黎珀点点头,下意识地扯过毛巾。可下一秒,手里忽然一轻,毛巾被人取走了。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抹重量。黎珀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他坐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重量终于消失了。额前的碎发被人拨了拨,黎珀这才回神:“你好突然……”   江誉没说什么,只摸了摸他的头:“休息吧。”   “等等,”黎珀条件反射地拽住江誉,他抬起眼,忽然触及到了江誉的视线。脸颊猝不及防地一热,黎珀下意识辩驳,“不是那个,我想问的是……”   犹豫许久,他才伸出手腕:“你应该知道的,对吗?”   话音落下,空气寂静了几秒。黎珀掐着秒,直到数到第十秒,才听见对方的回答:“嗯。”   江誉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很多。”黎珀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是污染源吗?”   “不是,”江誉干脆利落地否认,“你和我一样。”   话音落下,黎珀怔了怔。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逃避着江誉的态度。对他的态度,对实验体的态度,对他的过往的态度。即便黎珀并不觉得自己和他人有什么不同,但他实验体的身份不会改变,他偶尔也会担心,江誉会不会因此产生芥蒂。   但这次,江誉却坚定地告诉了他,他们并没有不同。   他和他是一样的。   “那……下城区的沦陷和我有关吗?”   这次,江誉却没再回答。   黎珀盯着江誉,潜意识里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条件反射地想解释:“可是我什么都没干,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江誉淡淡地打断了他:“水。”   江誉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但黎珀在听清这个字的一刹那,却像被什么重重地震了下,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等等,水。   鱼三的那杯水,下城区的水。   以及污沙会的水。   “你的意思是……那条河吗?”黎珀抬起眼,瞳孔微微颤了颤。   江誉淡淡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黎珀醍醐灌顶。   怪不得。怪不得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一直在想,巴尔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他究竟是走了什么大运,能如此顺利地摧毁中心实验基地,顺利回到S区。   原来,从某个节点开始,他就落入了巴尔克的圈套。   巴尔克带他参观菌丝,故意告诉他“孢子”是底牌,让他一开始就产生消灭掉这些菌丝的决心。再到后来,他将自己和菌丝关在一起,让菌丝侵入黎珀的血肉,在里面扎下一颗又一颗无形的孢子。   偏偏那时的黎珀注意力全放在阿强带来的消息上,只能草率地解决掉菌丝,从而忽略了孢子这个巨大的隐患。他自以为铲除掉了菌丝,从而放松警惕,被巴尔克引到河边,又在污染物的攻击下受了伤。   受伤必定出血,此时此刻,他的血液里已经带上了孢子。水是流动的,那些经过他血液培育出的孢子拥有最强的活性,很快就随着活水流到了下城区,被下城区居民饮用、感染。   所以,从侧面来看,他也是帮凶。   黎珀手脚发冷,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冲上头颅,几乎让他不能思考。他盯着江誉,有些惶然地问:“是我害了他们吗?”   江誉看着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黎珀,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这样……”黎珀茫然地垂下头。他思绪很乱,想急切地证明什么,却又拿不出证据。无力感深深涌了上来,他盯着江誉,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你没事?”   江誉言简意赅地回:“特效药。”   原来如此,黎珀想。S区能顺利地打到污沙会的实验基地,应该也是这个特效药的功劳。   “所以,如果这些特效药能量产,那些被污染的人就有救了,是吗?”黎珀抬起头,满怀期冀的问。   江誉看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终究没忍心再说什么。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承诺道:“嗯。”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73章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最后,黎珀问道。   “我如果让你乖乖待在家里,你会答应么?”江誉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问。   听到“家”这个字,黎珀弯起眼睛笑了笑。他支着下巴,声音很轻地回答:“如果我回答‘会’,你应该也会看不起我吧。”   闻言,江誉微微蹙了蹙眉,他没说些什么,只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黎珀,神情隐隐有些不赞同。黎珀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他直起腰,倾身过去抱住了他:“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沉默一瞬,江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黎珀的脊背:“别做会让我担心的事。”   黎珀还是头一次从江誉嘴里听见这种话,不由得有些新奇。他眉梢微挑,似是想到了什么,松开对方问道:“原来长官也会担心人吗?”   江誉默了默,没搭理他。   黎珀不依不饶,甚至直接坐到了对方腿上。掌心下就是硬邦邦的肌肉,黎珀多摸了两把,有恃无恐道:“怎么不理人?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   “……”   黎珀没注意到江誉眼底神色慢慢变了,依旧自顾自地埋怨着:“昨晚你嫌我发出的声音太大了,还捂我嘴。捂嘴就算了,你还弄我下……”   “面”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猝不及防地惊喘了声。眼眸在一瞬间湿润了,他虚虚地看着江誉,轻声祈求:“长官,你轻一点……”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掺杂在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听不清了。   ……   黎珀从没想过他会一觉睡到下午一点。等醒来看见玻璃窗外的大太阳时,他都懵了。   他有些艰难地坐起身,视线只往下瞥了一眼,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身痕迹。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有些别扭地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黎珀对着镜子,有些狐疑地想,他的恋爱脑是不是也长出来了。要不然这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江誉折腾得他那么狠,他一点怨言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想到第一次的时候,江誉留下了那些东西。那次之后,江誉每次都会帮他清理干净,黎珀想,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关于第一次,黎珀其实是有问过江誉为什么要那么做的。但他选的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当他问出那句话后,江誉不仅没回答,反而动作更凶,直接弄得他掉了眼泪。最后,他被江誉搂在怀里,又不死心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江誉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具体内容黎珀忘得差不多了,但核心意思就是,怕他不认账。   怕他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也不是没有可能。黎珀虽然对很多事情都抱有无所谓的态度,但面对着他和江誉,黎珀向来是谨慎且敏感的。他一直在思索着两人之间关系的最优解,甚至有些时候刻意无视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事实证明了,就算他再怎么逃避,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固然存在的,只要其中一人不肯放手,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断。   洗漱完后,黎珀回到了主卧。他站在玻璃窗前,透过窗户注视着外面的建筑。   玻璃窗是单向的,只有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黎珀很少站在窗前观察这些,倒是偶尔几次醒来的时候看见江誉站在这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直到昨晚被江誉抵在玻璃窗上,他才被迫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冰凉的触感就在身前,他被人掰着脸,被迫看着眼前琳琅的建筑,心底莫名升起了一丝羞耻感——即便他知道,没人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此刻站在这里,那股无形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黎珀脸颊莫名有些发热。他拍了拍脸,刚要转身离开,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一个黑影。   那人藏在建筑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距离太远,黎珀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莫名觉得,对方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方向。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黎珀目光瞬间多了几分凌厉。他盯着黑影看了几秒,然后转过身,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衣服。取出衣服后,黎珀突然发现衣柜的底层多了把枪,以及一只匕首——明明上次拿衣服的时候还没有。   难道是江誉知道自己管不住他,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全,悄悄放进来的?   “主动一点就那么难嘛……”黎珀戴好兜帽,小声嘀咕道。拿好东西后,他悄无声息地寻了个死角,从黑影看不见的位置溜了出去。   路上,黎珀在想,他到底是什么人?江誉的住宅是私密的,按理说没什么人知道才对,除非他悄悄跟踪过江誉,或者他。这股被窥探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身上爬了咬人的蚂蚁,黎珀皱了皱眉,准备从身后围过去。   那道黑影却很警觉,等黎珀赶到时,只看见了一个匆匆逃走的背影。黎珀顿觉不妙,他走到黑影待过的位置,低头看了眼。只一眼,他脸色一变——   只见地砖上淋满了滴滴答答的水渍,水渍是透明的,却具有腐蚀性,将黎珀脚下踩着的地砖腐蚀的坑洼一片。   这不是人。或者说,不是个完整的人。   他已经被污染了。   黎珀顺着腐蚀的痕迹一路追过去,末了,才发现它居然去了下城区。上次去下城区纯属运气好,才没遇到什么污染物,可这次就不一定了。   黎珀瞬间谨慎了起来,他衡量着风险利弊,最终决定试一试。它之所以监视他们,绝对是有目的的,而且这很有可能跟巴尔克有关。想到这里,黎珀抬起脚,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下城区。   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间或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排泄物的味道。黎珀皱着眉往前走,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尸体。   街道空无一人,路边只有几个没来得及收的摊位在吹冷风。黎珀从旁边经过,不经意地瞥了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眉心一皱:   那些摊位上摆着篓筐,里面盛着满满一筐粗糠。这粗糠要是放在平时,至少能值五十星币,可此刻却被人晾在这里,里面生满了蛆。肥硕的蛆虫翻滚蠕动着,像是一团白花花的大米。黎珀觉得恶心,他刚要移开视线,余光里却突然闯入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一只油光水滑的小老鼠。   黎珀对老鼠有阴影,他立刻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眉心狠狠地皱了下。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匕首迅速飞了出去,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直直插进了一具身体。   锋利的匕首插入肺叶,力道大得甚至要将那人的胸腔捅穿。黎珀也在这时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它”,问:“你想干什么?”   面前的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的脸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有点像被蛀了的虫眼。孔洞很深,黎珀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也不愿去猜。不仅是脸上,还有身上,他全身上下都涂满了透明的黏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滴,滴到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就像他的脸一样。   它好像没有神智,只是一具被污染物操纵的木偶。黎珀的话没得到半点回应,反倒换来了招招致命的攻击。   黎珀也不是吃素的,他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它的跟前。插进肺叶的匕首被握住,黎珀目光一凛,下手极狠地往里捅了几寸。   血肉撕裂声传来,黎珀听见了血液往外涌的声音。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黎珀耳朵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下意识地抽回匕首,往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的场景让黎珀毕生难忘。甚至之后的那几天,他连饭都没吃下去。   只见“它”身上的孔洞慢慢被黑色所填满、充盈。没几秒,那些黑色的东西就都冒了头,像子弹头那样,缓缓从它身上冒了出来。它们像是某种虫卵,头是黑的,尾是白的,脱离它的身体时甚至还带出了一丝黏液。   滴答、滴答——   数以百计的虫卵从它身上冒了出来,突破那层膜,啪嗒啪嗒地掉落到了地上,纷纷朝着黎珀涌过去。那场面是极为骇人的,但黎珀却除了反胃之外,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无形的精神力在缓缓释放,一寸寸威压感像是横空降落的巨石,把那些黏糊糊的虫子挡在几米之外。   它的攻击还在持续,黎珀冷静地躲过他的攻击,然后找准时机,匕首重重一划——   滋啦。   一道血线飞溅而出,黎珀在被血溅到的前一毫秒躲过了。他的匕首快速斩过,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骨头。它的喉骨。   盯着它喉间那道鲜艳的伤痕,黎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它的身体早已被污染物蛀空了,脖颈的伤口更是给了它致命一击。说到底,他只是个被污染物操控身体的傀儡而已。   噗呲——   匕首重重地插入心脏,黎珀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眼底露出些怜悯的情绪。与其让他痛苦地被污染物控制,不如早早地给它解脱。   只听“咚”一声,这具可悲的躯壳彻底失去了生命力,软软地栽倒在了地面上。处理完这具傀儡,黎珀收回视线,刚要释放出精神力解决掉这些虫卵,却忽然看见了什么,瞳孔一缩——   只见那群虫卵歪歪扭扭地组成了两个字:   “再见。”   下一秒,他听见了一道如同蚊讷的低吟:   ——“你以为你会逃出我的控制吗?”   ——“做梦!”   黎珀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最后他发现,那道声音居然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它双眼大睁,直直地瞪着黎珀,眼底满是不甘和怨愤。   “……”   黎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花了几秒处理虫卵,又花了几秒抬起腿,一脚踹上那具空壳。   “想击垮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轻声一笑。   “——做梦。”   黎珀性格争强好胜,他最讨厌也是最忌讳在人前暴露弱点。这种小把戏他早就看腻了,无非是在试探他的底线,让他变得敏感多疑而已。   他才不会上当。   在认识江誉之前,他很少向外人吐露心声,旁人压根没机会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在认识江誉之后,他总是歪打正着地让他看见自己最脆弱、最阴晴不定的一面。还好,他接纳了自己所有的不完美和幼稚,甚至会填补他匮乏的情感空缺。他的所有感情都被对方所弥补,就不会被人趁虚而入。   换句话说,只要蛋本身没碎,苍蝇就什么都叮不到。   黎珀踏过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板,踏过满地的虫尸,往上城区走去。回家的过程中,他有想过要不要去看看星币,但又一想,他的存在或许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只能作罢。   而且,黎珀莫名觉得,巴尔克要出手了。   ……   黎珀慢悠悠地走到门前识别身份,身份验证通过后,他抬手推开了门。突然,他察觉到什么,微微一顿。   屋里有人。   黎珀忽然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他轻咳一声,做好心理准备后走了进去。   江誉果然就在里面。他坐在沙发上,侧头静静地看着黎珀,没有说话。   黎珀做贼心虚,明明江誉还什么都没说,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要收拾自己。再加上他出去了一趟,还杀了个人,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于是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他目不斜视地越过江誉,几步蹿进了浴室里。   冲澡的时候,黎珀一直担心江誉会进来。他身上痕迹还没消,肌肉放松过后,那股酸麻的劲儿就又上来了。要是再挨一顿上,他肯定是吃不消的。可直到心惊胆战地洗完澡,门把手都没一点拧动的痕迹。   黎珀松了一口气,他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失落,只知道他刚才有些心口不一。慢吞吞地套上睡衣,又慢吞吞地打开门,黎珀这才挪过去,蹭到江誉身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誉没说什么,只递给他一袋营养液:“喝了。”   黎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确实到饭点了。可一看见营养液的颜色,他就莫名地想到了那些米粒状的蛆,以及“它”身上钻出的虫卵。   胃口彻底没了,黎珀撇开眼,把营养液放在茶几上:“我不饿。”   黎珀一脸为难,江誉瞥了他一眼,淡声问:“怎么了?”   闻言,黎珀皱起脸:“你不要问了。”   话音落下,江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黎珀不怕江誉骂他,就怕江誉不开口说话。被他这么盯着,他头皮都麻了。纠结一瞬,他有些犹豫地问:“你真的要听吗?”   江誉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行吧……”   接下来,黎珀一脸麻木地将他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或许是有人和他同甘共苦,又或许是他非常想让江誉共情他,他甚至还自己添油加醋地说了两句,形容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待他说完后,江誉也沉默了。   他盯着黎珀,不咸不淡道:“我在等你。”   “……所以呢?”黎珀一头雾水。   下一秒,他看见江誉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营养液。就这一眼,黎珀瞬间悟了:“原来你也没吃饭。”   他凑过去,幸灾乐祸地问:“长官,你也吃不下去了?没事,今晚咱们一起饿肚子。”   江誉“嗯”了一声,随手搂住黎珀的腰,在他腰侧拍了拍:“那吃点儿别的。”   “别的?”黎珀眼底闪过一抹困惑。腰侧的手渐渐向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红,“不行,今晚不可以。”   江誉:“嗯?”   黎珀解释:“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做过了,你就让我歇歇……”   江誉停顿了一秒,然后侧过头,问:“累了?”   黎珀小鸡啄米般点头。   “我知道了。”见状,江誉淡淡地应了声。   黎珀怕江誉不高兴,他凑过去,很耐心地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嫌弃你,是我身体受不住……你总是很久,次数也多,而且你是alpha,体力比我好……”   话还没说完,黎珀不经意间抬起头,忽然发现江誉笑了。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之前江誉虽然也偶尔会笑,但那抹笑都是转瞬即逝的,还没等黎珀捕捉到就散了。不像现在,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江誉眼底的笑意。   但联想到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黎珀又有点气急败坏:“你笑什么?是不是在嘲笑我?”   闻言,江誉收敛了笑意。他摸了摸黎珀的头发,轻声哄:“没有。”   “明明就是。”黎珀小声嘀咕道,“不许笑了。”   “嗯,好。”江誉很耐心地应道。   过了一会儿,黎珀又变卦了。他凑上去,在江誉耳边轻声问:“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江誉没立刻答应,只道:“说。”   黎珀:“你再笑一下。”   江誉:“……”   下一秒,只听“啵”一声,黎珀在江誉脸侧亲了一口:“就笑一下,让我看看,好不好?”   “……好不好嘛?”   几秒后,黎珀听见了江誉有些无奈的声音:“都依你。”   那一刻,黎珀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第174章   “嗡嗡——”   枕头边上的通讯器一震一震,吵得黎珀有点头疼。他揉了揉眼睛,拿起通讯器看了眼,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江誉发来的:【我先回S区一趟。】   啧。   黎珀不懂江誉怎么有那么好的体力和精力,明明昨晚他们都一夜没睡,状态却截然不同,江誉还能早早地起床工作,黎珀却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想到这里,黎珀嫉妒地回了个【知道了】。   关掉和江誉的聊天框,黎珀继续往下看。不出意外,消息是匡风发来的:   【最近S区好像出事了,你知道吗?】   黎珀当然不知道,他没问过江誉最近都在干什么,也不知道S区现在的情况。不过从下城区的境况就能看出,S区现在应当是很忙的。   黎珀回:【不知道,怎么了?】   匡风好像是蹲在了通讯器前,黎珀才刚打完字,对面就啪地发来了一串消息:【这事儿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我尽量长话短说吧。你应该去过白楼负三层吧?那里关着些高危的精神病患,听小道消息说,最近他们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白楼负三层?   黎珀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什么。当初就是狄开把他引去那里,他还被一个alpha吓了一跳。自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白楼负三层了,也自然没再关注过这些。既然匡风提起来了,说明他们现在应该出现了什么问题,看上去还挺严重。   黎珀追问:【哪里不对劲?】   发完后,匡风没有立刻回复。黎珀心下奇怪,他刚要打字,就在这时光屏一闪,他看见了对方的回答:   【怎么说呢?他们好像被污染了……】   *   白楼负三层。   温热的血液在缓缓流动,红褐色的鲜血将拴住他的锁链染上暗红。男人伸出手,五指拽住尖锐冰冷的铁链,猛地一扯——   “当啷!”   沉重的铁块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双手的束缚终于消失了,男人活动了一下筋骨,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从远处看,他好像一尊快要融化了的蜡像,脸上、腰腹、双腿……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像一滩没捏好的泥,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碎屑。   一块块红色的肉掉了下来,掉到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男人面不改色地用脚踩了上去,只听“啪唧”一声,肉被碾成了肉泥。诡异的是,下一秒,这些肉泥就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向外扩散,还时不时分泌出紫褐色的、粘稠的液体。   要是黎珀站在这里,他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当时在白楼三层他面对的污染源。   沾满褐色黏液的肉块像地毯一样铺满了整个监禁室,它们蠕动着爬上墙壁,吞噬着墙皮,将所过之处腐蚀得一干二净。   行走着的男人对此视而不见,他双目空洞,脸上的烂肉一片片掉下来,整张脸变得坑洼不平。瞳孔中黑色的部分在渐渐萎缩,那双眼睛几乎只剩下了眼白,看上去诡异到了恐怖的程度。   男人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前,门上有把特制的铁锁,他打不开。   定定地注视了几秒,他抬起手,用布满脓疮的双手握住了铁质的竖条状围杆。   手上的烂肉接触到铁质栏杆,很快便分泌出紫色的黏液。一眨眼的功夫,被男人握住的地方就像被火舌舔到了一样,融化了。   不到半分钟,那扇门就跟一块废铁无异了。男人目光呆滞地踏出去,在他刚迈开步子的后一秒,白楼负三层警铃大作。   白楼负三层的精神病患都是被关了很久的,每年都有新的精神病患产生,也有新的精神病患死去。他们都因为精神受了极大的、不可逆的刺激,从而无法通过手术恢复清醒,只能被剥夺正常人生活的权利,留在最黑暗、最不见天日的白楼最底层。   几乎没人在意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也没人在意他们在监禁室是不是继续发疯,他们只在意这些精神病患是不是跑了。换句话说,只要他们不跑,那就没人在意他们在干什么。   S区所有人都知道白楼负三层的存在,在他们眼里,这里和精神病院没什么区别。也是因此,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对这个地方避而远之。除了黎珀那种被诓骗的情况外,没人会来这里。   精神病患本就神智不正常,尤其是他们不是普通的精神病患,是在高强度的任务里被刺激疯的。八成以上的精神病患在疯之前,都经历过在梦里被污染物追逐的恐惧。所以,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真的被污染了时,会发生什么?   “啊!!!”   一道分贝极高的尖叫声从走廊深处传来,男人脚步一顿。他扭过头,神情麻木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浑身长满水泡的人。   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烂布,他好像很痒,双手一直在挠。偶尔是前胸,偶尔是后背,就连脸,也被他自己挠破了相。他身上的水泡被挠破了,一股黏腻的液体流了下来,中央包裹着一颗微不可察的黑点。   细看就会发现,这种黑点还有很多。他身上几乎所有的水泡里,都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颗十分不起眼的黑色颗粒。有些黑色颗粒顺着水泡里的液体流了出来,有些却躺在水泡里,慢慢地涨大、涨大。没过几分钟,就涨成了黄豆粒一般大小,附着在男人的皮肤上,蚂蝗一样吸着他的血肉。   他就像一只慢慢瘪下去的气球,填充在骨架里的血肉逐渐消失,只剩下一具阴森森的骨架。他行尸走肉般来到男人的身前,缩小成极致的瞳孔里满是绝望和癫狂:   “污染……我被污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是战胜不了污染物的……它们很强大……”   下一秒,空气中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啪”声,竟是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清醒一点!我是作战员,我要保护好S区,保护好人类基地……”   “但是,我身上好痒啊……好痒,你帮我挠一挠,好吗?”   男人并没有理他。或者说,他无法对外界的声音做出任何回应,只能睁着眼白,一脸麻木地往向那个人,肢体上没有任何动作。   “行吧,我自己挠……”   几十个黑色颗粒慢慢涨大,有的盘踞在他脸上,有的吸附在他背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黑点逐渐连成了一片。渐渐地,他黑白分明的眼球也被这黑点攀附了。   眼白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过三四分钟,他的眼眶里只剩下一个萎缩了的、全黑的眼球。   “我好像瞎了……我看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剩眼白的男人木然地盯着他,鼻尖渐渐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闻到这个味道后,他眼底的攻击性渐渐散了。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牢固的监禁室就被一个接一个的踏破了,一个又一个被污染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精神被刺激到崩溃之前,他们无一例外都是S区的作战员,可现在,他们却可悲地成了曾经最厌恶的污染物的傀儡。   *   白楼三层。   “什么?负三层的警报响了?”医生表情瞬间变得惊愕,他推开助理,一把冲到监视器前。   下一秒,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快快快,快去叫作战官大人!还有行政官,快!!!!”   “可是,作战官大人好像不在S区……”   “那就去叫行政官来!”   ……   白楼负三层的走廊像是被水淹过,地上、墙上都拖着数道粘稠的水痕。有些水痕是暗黄色的,有些水痕是紫褐色的,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道血痕——那是有人承受不了他被污染的事实,突然发疯,把自己被污染的那块肉硬生生地咬掉了。   那些痕迹都多多少少带有侵蚀性,走廊的地砖很快就被腐蚀得坑坑洼洼。他们之中有些人似乎是有神智的,知道往光梯的方向走,有的却只停留在原地,嘶吼地攻击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眼眶里只有眼白的男人浑浑噩噩地搭乘光梯一路向上。光梯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人就是身上布满了水泡的人。   光梯缓缓停在了白楼负一层。   光梯门徐徐开启,男人满脸呆滞地走了出去。他走之后,有两个人跟了上去,只有水泡男还停留在光梯里,等着光梯继续上行。   他的脸上已经被水泡覆盖了,数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爬上了他的脸,最关键的是,那些黑斑还在有节奏地涨大。   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只能靠眼前模糊的光影辨别出来这是哪里。直到耳边传来光梯门开启的声音,他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好像出现了一群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刚刚虽然人也很多,但他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亲切和生气,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恐惧。如今乍一闻到新鲜的、和负三层完全不一样的空气,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黑褐色的血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他摇摇晃晃地扑上前,大声求救:“救救我,我被污染……”   “砰!”   话音未落,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低下头,用长满水泡的双手捂住了心脏。一阵热流缓缓地涌了出来,他看不清那是什么颜色,纯黑色的萎缩的眼球中,只能看见一双往下滴答着液体的手。   那双手合捧着,好像是在祈求。   “咚——”   他死了。   荆伦干脆利落地收起枪,对着身后的作战员指挥道:“先去处理负一层。”   每个被关在白楼负三层的精神病患身上都有一个芯片,这个芯片和其他普通作战员的不一样,这个是可以监测他们的位置的。根据监测仪显示,有三个人正处于白楼负一层。   光梯上布满了黏液,一股极为难闻的、刺鼻的味道从里面穿了出来。好在处理此次紧急情况的作战员身上都穿了防护服,也打了特效药,不用担心会被污染。   光梯徐徐下行,几秒钟的功夫,就到了白楼负一层。   负一层冷冰冰的,里面安置了无数具为了S区牺牲的作战员的尸体。在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作战员都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浓烈的血腥气。   一道荒谬的猜测在所有人脑海里升起,与此同时还有一丝名为愤怒的情绪。在行政官的授意下,几名作战员率先朝前几步,顺着监测仪指示的方位走去。   渐渐地,那三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在看清他们的动作后,在场所有人血液都凝固了。   他们在进食。   确切地说,不是他们,是“它们”。   它们扑在一具具尸体身上,贪婪而又急切地撕咬下一块块腐肉,就像那些污染物一般,大快朵颐地进食。   那些作战员的尸体被他们撕毁的一干二净,内脏被彻底掏空,所有大块的肌肉全部被扯下,囫囵地吞咽进了它们的肚子里。这还不算,剩下的尸身也被黏液腐蚀殆尽,融化成了一滩模糊的腐肉。   污染物是无法在失去活性的细胞里生存的,却可以通过腐肉来补充能量。眼前的三个人,虽说大体上还保留着人形,可所作所为却是一个真正的怪物。它们没有感情,没有理智,已经完全成了被污染物支配的工具。   像傀儡一样,任人驱使的工具。   目睹了这一切的作战员都不可置信地顿在了原地。他们就像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没有动作。他们虽然是身经百战的作战员,经历了无数风雨,对绝大多数事情都见怪不怪,但乍一看见这种骇人的情景,内心还是升起了一股极大、名为愤怒的情绪。   这就是污染物。   是必须要解决的、一定得铲除的祸害。   饶是荆伦,在目睹了这个场景时也是心中一震。他盯着眼前饕餮进食的它们,看着被摧毁的不成样子的作战员的遗体,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速战速决吧。”   本以为风波马上就会平息,岂料事情远未终结。   在荆伦一声令下后,作战员纷纷端起武器,瞄准了它们的要害准备攻击。可下一秒,正在进食的它们突然不动了。   这个变化来得太突然,作战员们皆眉头一皱。可他们没有多想,仍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它们身上,它们的身形逐渐开始不稳,像是马上就要坠落一般,摇摇晃晃地栽倒下去。   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   一枚子弹打到了最中央的“它”的腹部。   接下来的一切都超出了所有人预料。只听“轰”的一声响,它爆炸了。   就像地雷爆炸那样,当那枚子弹没入腹部的一瞬间,只听“噗呲”一声,好像有哪里漏气了。没人能看见变故是怎样发生的,也没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当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时,最终的“它”从内到外爆开了。   细碎的、黏腻的血肉像一团往外散射的针,又像从天而降的雨,劈头盖脸地散了所有人一脸。他们都穿着防护服,血肉并没有真正浇在他们身上,但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面面相觑。   随着“它”的突然爆炸,另外两人也彻底没了生息。烂掉的肉滴滴答答地顺着某位牺牲了的作战员的身体上流下去,一时间偌大的空间内变得千疮百孔。   只有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蠕动着的肉沫贴上一具尸体的脸,从鼻腔内钻了进去。   污染物虽然看起来被消灭了,但留下的众人都傻眼了。他们被鲜血腐肉淋了满身,一个个都极为狼狈:“行政官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丢进焚化炉处理。”   解决掉了最棘手的几个,剩下的显然就好办了许多。半小时内,几乎所有被污染的精神病患都解决掉了。   在除菌室将防护服换下来后,一行人接受了严密的污染源筛查。监测结果出的很快,好在并没有任何问题。   荆伦的脸色十分不好:“江誉什么时候回来?”   副官查了查行程表,然后关掉星脑,恭敬道:“作战官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嗯,他回来后让他来我这里。”   “是,大人。”   *   匡风并没有亲自经历这些,都是听别人转述的,所以十分笼统。黎珀大体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敛下眸,陷入了沉思。   所以,江誉要去处理的就是这个问题?   说实话,白楼负三层的精神病患对于整个S区来说,相当于一个死角。很少会有人关注他们,更很少有人拿他们来做文章。所以,偷偷地对他们下手是可行的。可关键就在于,图什么?   虽然白楼负三层的精神病患不少,但也不多,黎珀猜测不超过百人。就算从数量上,也无法撼动S区作战员几千人的优势。而且,据江誉所说,S区已经研制出了应对污染物的特效药,作战员几乎可以免疫S区的污染。   想以一抵百?不可能。   巴尔克不至于这么蠢,在黎珀印象里,他很谨慎,也很在乎细节。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绝对不可能干这么没道理的事。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忽然,黎珀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顿。他迅速拿起通讯器,在聊天框里打字:“白楼是不是已经研制出了特效药?”   匡风回复的很快:【对啊,怎么了?】   黎珀:【每个人都有吗?】   下一秒,匡风的消息发了过来。也正是这句话,让黎珀的心在一瞬间跌入谷底。   匡风:【不是,虽然白楼研制出了应对污染物的特效药,但那种药太珍贵了、也太稀缺了。好像优先给那些经常出高难度任务的人用上了,还有就是上次去污沙会的人。大概也就五百人左右吧,怎么了?】   匡风:【不用担心我,我也打了。】   过了许久,见黎珀没回,匡风又赶紧找补:【哈哈……尴尬了,当我这句话没说。】   黎珀没有多想,换句话说,他现在什么都没想。一股无形的力道握住了他的心脏,一时间,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原来,巴尔克想要的是这个。   他知道那些精神病患被无视、被冷处理,所以利用这个死角,暗地里进行污染源的转移与培育。等到时候,也就是现在,他再甩出这一颗棋子,凭借这些人来打散整个S区。   不,确切地说,是污染。   巴尔克的野心远远不止污染S区那么简单,他想要的是将整个S区收入麾下,让那些高等级精神力者变成任他驱使的傀儡。   棋子落下,棋局翻覆。   黎珀从没想过那些精神病患也能成为工具,他没想过,那些眼高于顶的作战员更不可能想过。在他们眼里,那些患人就是吓唬他的玩具,尤其是狄开那种人,甚至想将黎珀也变成他们的一员。   看疯子发疯,多有趣啊。   可是谁能想到,有一天疯子也能掌控棋局?   白楼负三层的他们是疯子,巴尔克也是。   就像巴尔克的理念一样,现在的污染物人人喊打,可谁又能想到,未来的世界是由污染物支配的呢?   愚人视他为洪水猛兽,只有聪明的人才会审时度势,将它变为供自己驱使的利器。   想到这里,黎珀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聪明反被聪明误,想支配贪念的人,最终只会被贪念吞噬。   就算巴尔克再不承认,他现在的模样也是由污染物造成的。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了,偏偏还要披着鬼的皮囊扮人,简直可笑。   黎珀冷笑了下,开始思考对策。   他下意识地想立刻告诉江誉这些,却突然想到什么,打消了想法。   ——S区有内鬼。   巴尔克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没有内应,也绝对不可能把手伸到S区。想要瓦解S区,从外部下手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从内部一点一点挖,直到腐蚀出个洞来。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S区也不是绝对团结的。   就像没有内应,黎珀也绝对不可能进得去。可是,内鬼究竟是谁呢?   黎珀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可下一秒,一个更重要的疑惑涌上心头:   他在S区,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巴尔克肯把他送进S区,绝对是有条件、有目的的,想从内部瓦解S区,他肯定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顿了顿,黎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难道是他的血?   众所周知,想要污染一个生命,就必须要有污染源。但在S区,关于污染源的筛查是极为严苛的,寻常作战员执行完任务回来都要通过外部的污染物监测才能过,要想浑水摸鱼地将污染源送进来,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他本身就是污染源。   只有身体和污染源融合在一起,外部的机器才能测不出任何异样。脸寄生都过不了机器的那管,更别提寄生了。但就算瞒过了外部的机器,也通过不了血液监测,因此,巴尔克给他找了个内应。   那就是森德。   白楼的医生很多,但进行污染物筛查的,却固定只有那么几个,所以三番五次地轮到森德为他检查,黎珀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不仅如此,鱼三还提供了一个桥梁,让黎珀更信任对方。   原来如此。   模糊的线索渐渐成形,黎珀也渐渐稳下了心神。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看谁能弄死谁。 第175章   “阿嚏!”   匡风还在盯着通讯器出神,突然出现这道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眼,紧接着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怎么可能,”alpha闻言把纸一扔,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前几天去了白楼负一层一趟,那里温度太低,有点不适应罢了。对了,我跟你说,那里特阴森,感觉像是死人专门躺的地儿。”   匡风听了耸了耸肩:“去掉‘感觉’,那儿不就是专门的储尸间么。”   “哈哈,确实。”话音刚落,alpha低下头,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见状,匡风嫌弃地往前挪了挪,一边挪一边开口:“行了你,别逞强了,赶紧去白楼开个药吧,alpha感冒也不丢人,真的。”   虽然嘴上说着“不丢人”,但匡风的表情却一点都不诚恳,对面被他气笑了,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凑过来,手臂松松垮垮地搭上他的肩:“有本事再说一遍?实在不行咱们去训练场比试比试,看你服不服。”   闻言,匡风翻了个白眼。他刚要推开对方,却在下一秒动作一顿。   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一股略微腐烂的、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味道。匡风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他往侧边站了站,故意用十分夸张的语气问:“不是,你多久没洗澡了?怎么身上一股臭味儿,熏死人了。”   对面的alpha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有些挂不住脸:“放屁,老子天天洗,身上哪有味儿?亏你还让我去白楼呢,要我说,得先把你送里头治治。”   匡风皱了皱眉,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认真:“你真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   alpha见他这幅表情,也不由得正色起来。他低下头闻了闻衣服,又凑到匡风身边闻了闻他的。半晌后,他摸了摸下巴,点头:“好像确实多了点味儿。”   匡风抬起头:“什么?”   对面哈哈大笑:“比你多了一股男人味儿!”   匡风:“……”   话不多说,匡风立刻黑了脸,把对方轰了出去。   alpha走后,房间里静悄悄的,那股淡淡的腐烂的味道也随之消散了。但随着匡风深吸一口气,那股味道好像又回来了,仿佛就藏在他的鼻腔里,企图钻入他的五脏肺腑。   他皱起眉,心底泛上了一股淡淡的不安。如果没记错,对方身上是没有伤口的,更不会出现伤口腐烂的情况。最近这阵任务虽多,但分配给他们的大都是清理下城区街道上残留的污染物,根本不可能出现被污染的情况。退一万步,就算被污染了,也不可能通过S区的污染物检测,除非……   忽然,匡风想到了什么,身躯僵了僵。   下一秒,他极为迅速地掏出了通讯器,手指毫不犹豫地在某个聊天框上点了下去。   *   “哒、哒、哒——”   作战靴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行政室大门敞开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去。   门内,荆伦正站在桌旁浏览星脑,听见声音后,他抬起头寒暄道:“来了?”   江誉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荆伦好像习惯了他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他表情不变,只问:“最近白楼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这件事很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遇上大麻烦,甚至会关乎到整个S区。”   “嗯,”江誉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后,荆伦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沉了沉脸色。他抬起头盯着江誉,表情似笑非笑:“江誉,你的心思还在S区上么?”   闻言,江誉抬起眼直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的任务我无权干涉,但扪心自问,你需要这么长时间么?最近你留在S区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前几天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都看不见你的人影,你真的尽了S区作战官应尽的义务么?!”   深吸了一口气,荆伦渐渐冷静下来。他盯着江誉,面容不怒自威:“我不管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那些是你的自由,我只希望你尽到你的义务,至少让S区渡过这次危机。”   江誉听了,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扫了一眼荆伦,淡淡地反问:“我在外面干了什么?”   “非要我说得这么清楚么?”荆伦冷笑一声,开口,“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omega,也不管你是不是违背了S区的原则,私自把他带出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私情耽误正事,再说了,你我都清楚那个omega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荆伦提及黎珀,江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但他没有打断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荆伦停下后,他才抬起眼,淡淡地问:“说完了?”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比自己年轻许多,荆伦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这并非年龄、阅历所沉淀下来的,而是性格使然、天生就拥有的。之前面对着江誉,荆伦有很多次想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来震慑这个年轻人,可惜对方从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荆伦不仅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将对方越推越远。   比起江誉,荆伦留在S区的时间显然要多得多。他见证了三任作战官的更替,更见证了面前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如何一步步在S区扎稳根基。与三年前相比,如今的他更沉默寡言,也更令人捉摸不透,就像现在这样。   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坠在胸腔里,荆伦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江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十分冷淡:“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听到这句话,荆伦脸色一变,但这抹变化稍纵即逝,他的表情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我才发觉,原来你对我一直都有意见。”   “没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荆伦摆出了一副年长者的姿态,“我会考虑后退一步,做出改变。但相应的,我希望你以S区的利益为先,把这些个人想法先放放。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吗?”   荆伦先一步占领道德高点,想让江誉无话可说,但这一次,江誉意料之外地没再保持沉默。他审视性地盯着荆伦,过了几秒才冷冷开口: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吗?”   “还有,你不配提他。”   ……不配?   纵使荆伦再怎么淡定,在这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被挑衅的不悦,以及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他自认伪装足够完美,对方绝不可能识破,但在某一瞬间,他还是产生了一种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下一秒,只听“砰——”一声,荆伦掌心下压,将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办公桌上。   沉闷的碰撞声划破空气,俩人表面和平的假象也被彻底击碎。荆伦的双眼沉沉地盯着江誉,语气不善道:“我做过什么?你说清楚。”   江誉掀起眼皮,神情淡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作战官这个位置,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么?”   闻言,荆伦脸色变了变。他盯着江誉,面色阴晴不定。   没错,谁不想拥有掌控整个S区的权力?谁又想凭空冒出来个人,和自己分权?单单一个行政官又有什么用,S区的作战员有事还不是听江誉指挥,说到底,他只是个给S区装点门面的罢了。   没人不喜欢权力的滋味,也没人抵得过权势的诱惑。何况作战官这个职位虽然耀眼,但职责需要,他们必须去面对一些十分危险的任务。   凡是任务,就有可能出现意外。荆伦作为行政官,自然可以使些小小的手段,让执行任务的作战官出点“意外”。但遗憾的是,S区的规章早已完善,他即便干掉了一个,也还有另一个在等着他。   这该怎么办?很简单,找个傀儡就是了。荆伦在S区待了十多年,深谙掌控人心的道理,也明白那种人最好控制——年轻的、沉默寡言的人。   年轻意味着无法服众,沉默代表着他没有拉拢人心的能力,而当时的江誉,恰好符合这两点。荆伦算盘打的很响,可事实却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谁说年轻无法服众?身为S区的作战员,他们天生慕强,年龄对他们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们眼里只看得到实力。而江誉,最不缺的就是实力。江誉性格虽然冷淡,平时话也很少,但一遇到什么事情,他往往能一针见血地解决问题。在荆伦意识不到时,对方已经在无形中建立起了威望,而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   他发现,江誉并不是他能控制的。对方有想法,也有头脑,面对着他的蓄意接近,江誉并不表现出任何反感,只冷淡又疏离地与他保持距离。   荆伦从未想过这个年轻人这么难对付,见无法拉拢,他又起了别的心思。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换个傀儡了。   可就当他想故技重施时,他突然发现,以前的方法行不通了。江誉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他虽然会参与S区任务调遣,指挥作战员完成任务,却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按理说这种行为会让很多人不满,但坏就坏在,江誉会独自执行任务,而且执行的都是难度至少为A级的任务。   没人愿意送死,面对着这种做法,众人不但不会觉得奇怪,反而会更加敬重、信服他。而“没有队友”这点,也彻底掐灭了荆伦能发挥的所有手段。   背后捅一刀,无疑是最顺利的解决眼中钉的方式。可江誉压根不把后背对外人展露出来,这点就连荆伦也无从下手。束手无策下,荆伦选择了一种最错误的、将他推入深渊的方式。   “……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种喜欢恶意揣测别人的人。”荆伦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你有证据么?没有证据就少在这血口喷人!”   可荆伦的态度并没对江誉造成半点影响,他微垂着眼,注视着荆伦的眼底满是漠然:“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荆伦微微一笑。可那笑容还没等逝去,他又听到对方开口:   “但我手里有你勾结污沙会的证据,你要听么?” 第176章   “……等等,你说我,勾结?”   闻言,荆伦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他慢慢地咂摸着这两个字,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你真是给我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   “江誉,作为S区的作战官,我不信你不知道诬陷罪有多严重。”荆伦指节重重地扣在桌子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如果罪名不成立,你考虑好承担应有的后果了么?”   听到这句话,江誉波澜不惊地抬了下眼。他视线扫过荆伦,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不会。”   他神色淡淡地,身上携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场,就是这抹云淡风轻,让荆伦彻底沉了脸色。   撞在桌子上的关节骤然变得惨白,荆伦极力克制着,才不漏出一点失态的情绪。他阴晴不定地盯着江誉,一字一顿地开口:“那麻烦你拿出证据。”   而江誉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就这三个字,让荆伦瞬间定在了原地。   ……   众所周知,人类基地的管理层虽和S区互不干涉,但在某些领域仍有合作关系。作为S区的作战官,江誉向来不接触这些,沟通事宜绝大部分由荆伦搭理。在所有基地高层中,有一个人和荆伦接触得最频繁,也最为密切。   而那个人,就是黎珀名义上的“义父”,巴尔克。   这其实不难理解,如果黎珀有问题,那将他送进来的“义父”也大概率有嫌疑。S区防守极为严密,没有内鬼,只凭借外力很难做到这些。至于内鬼是谁,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和“义父”走动得最频繁的人——也就是S区的行政官,荆伦了。   可如果单单只是这么一层简单的逻辑关系,那绝对瞒不过江誉的眼睛。为了能让黎珀顺利进入S区,荆伦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抹除掉黎珀的记忆,这是最简单的一点,也是最困难的一点。简单的是不怕露馅,更不会泄漏污沙会的秘密,难的是失去了记忆,污沙会对他的控制力会大大减弱。   在S区待了这么久,荆伦也早就培养出了自己的心腹。他们潜伏在各处,充当着荆伦的眼睛,监视着黎珀的一举一动。   好在黎珀也足够争气,没漏出什么破绽,荆伦也暂时说服了江誉,将他留在了S区。与此同时,外面的人也使了些手段,吸引了江誉绝大部分精力,让他没心思去彻查黎珀的身世。   就这样,荆伦成功地让黎珀混了进来,也暂时瞒住了江誉的眼睛。   但不知何时,荆伦忽然发现,江誉居然在暗中调查黎珀的背景。   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慌了。如果事情败露,那他和污沙会的合作会彻底毁掉,他苦心积虑了十几年的密谋也会彻底沦为泡沫。为了更早地掌控权势,为了更早地排除异己,荆伦选择了最为冒险的方式——与虎谋皮。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荆伦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秘密,就譬如那个omega和江誉之间的关系。   不过,那时的荆伦是不怎么在意的。即便江誉性情再冷淡,他也是个alpha,没有alpha是不渴望omega的,能让江誉接受黎珀的,也只是生理本能而已。这一点发现虽然让污沙会的计划有所偏差,但也给荆伦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再到后来,污染物大范围猖獗,污沙会撒下的网也在慢慢收束。荆伦依照约定,背着江誉把黎珀送了出去。   这个时候,荆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誉好像从没跟他商量过关于污沙会的一切。包括怎样破除污沙会中心实验基地的防守,怎样销毁污染源……等等等等,荆伦从未从他嘴里听见过一个字。   原来,江誉对他早有防备。   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   可是,对方是如何知道巴尔克另一重身份的?巴尔克作为基地高层,低调的像个透明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平时都在做什么,只有人类高层会议上能见到他的身影。也是挺巧,这么低调的人,居然和惯常高调的荆伦熟悉。   旁人都甚少见过巴尔克,更何谈江誉。连荆伦都只能私下猜测对方在污沙会的地位,江誉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真实身份——污沙会唯一的掌控者。   ……   “别开玩笑了。”荆伦铁青着一张脸开口,“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江誉不置可否,只冷淡地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荆伦顿时觉得很荒谬。作为利益既得者,江誉居然好意思来问为什么?   从他来S区起,他的声望就水涨船高,甚至到达了一种荆伦从未见过的高度。而这种场景,他只在第一任作战官身上见过。   凭心而论,荆伦是认可江誉的实力的,但就因如此,他的心里会不断滋生许多忌惮和猜测。再这样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被完全取代,到时人人只知江誉,不知荆伦。他手里掌控着的权势也会像梦一样,化为一堆泡沫。   他低估了自己的贪念,也低估了污沙会的野心。   作为S区行政官,他在S区待了十几年,没人比他更在意S区。一开始,即便当时污沙会的人找上门来,他也没有答应——无需假他人之手,他自己就可以解决严重钉。可渐渐地,事情超出掌控,污沙会也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想掌控整个S区,却差点毁了它。江誉对S区没有半点感情,却最终会得到它。   为什么?   凭什么?!   一缕缕血丝蔓延上荆伦眼眶,他盯着江誉,眼底阴沉一片:“就凭你,也配给我定罪?!”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江誉轻嗤了一声。下一秒,他轻轻抬了抬食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队人从门外闯了进来,将荆伦牢牢制住。   见状,荆伦脸色大变:“江誉,你想造反?我跟你是平级,你没有资格给我定罪!我无罪!”   江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都没看荆伦一眼,只微微抬了抬手:“带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荆伦像疯了一般,神志不清地念叨着,“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控制不住的……”   “江誉,你比我还疯,你居然能接受一个怪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   伴随着一道重重的关门声,空气又陷入了沉寂。   江誉沉默地站在房间正中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荆伦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   他疯了吗?也许。   但黎珀不是怪物,他是和他一样的,干干净净的人。   紧蹙的眉心松开些许,江誉淡淡地垂下眼,准备拿出通讯器。他之前很少有随时查看通讯器的习惯,只有通讯器发出特殊警示音时才会拿出来看一眼。但自从最近和黎珀分开后,他看通讯器的频率就多了不少,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发一条消息。   意料之外,上次他发出去的消息对方居然没回。   就在他抬起手指,想点开光屏时,突然听到白楼的方向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警示音——   出事了。 第177章   浓重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黎珀似乎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朝S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神色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不经意流露出了一抹担忧。他拿起通讯器,本想给江誉发条消息,没料到聊天框里早就安静地躺着一条:   【不要出门。】   不安感愈演愈烈,黎珀烦躁地抿了抿唇。指腹微微出汗,他搓了搓手指,打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似乎又想到什么,他停顿一秒,加上一句:【我有点担心你……】   他花了半秒思考是不是该把“有点”改成“很”,又花了半秒冷静下来,重新按下删除键。   最终,他垂下视线,一字一句道:【长官,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他知道,江誉非常在意他的安危,也正如此,他才把自己带到上城区,默默保护起来。如今的S区不比往日,黎珀知道,污沙会埋在S区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而这颗名为阴谋的种子,很可能让S区的局面变得比下城区更糟糕。   而这一切,都跟黎珀脱不了干系。   黎珀无法坐以待毙,更何况就算他想躲,污沙会的人也会如附骨之蛆般找上他、刺激他,让他恐惧、让他妥协、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傀儡。   做梦。黎珀冷静地想。那把手枪被他别在后腰处,他垂下眼,轻轻地握上了门把手。   ——   空无一人。   黎珀孤身行走在空寂的街道上,无论是神情还是穿着,都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他微垂着眉眼,眼底没有丝毫波动,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儿都是冷漠的。   他脚步未停,一直往前走,可走着走着,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他目光微微凝住。   一块砖被顶起来了。   砖块四周的缝隙被黑色填得很满,仔细一看,那团不详的黑色竟在以极慢的速度蠕动。   黎珀眯了眯眼,他蹲下身,凑近一看,待看清这是什么之后,他的眼底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一窝蚁穴。   这蚁虫每个都有拇指般大小,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处,疯狂地啃噬着什么。黎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被它们围着的,是一块已经发臭了的腐肉。   毫无疑问,是人肉。   黎珀突然想起,他曾经在垃耳角也遇到过类似的蚁虫,只不过那些大很多,每个都有拳头般大。   难道面前这些是被初步污染的蚁虫?   像是闻到了新鲜的人肉味儿,那团蚁虫突然放弃了腐肉,掉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黎珀,打算吃个好的。   可还没等它们碰到黎珀的靴子,一股强烈的灼热感就从空气中传来,眨眼间,蚁巢灰飞烟灭。   黎珀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他知道,事情远没有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上城区是人类基地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即便下城区彻底沦陷,上城区的居民也只有恐慌而已,他们内心深处并不觉得污染物会危及他们的性命,人类基地高层和S区绝对会保护他们。   可事到如今,上城区居然也被入侵了。而黎珀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黎珀收回思绪,往上城区边缘走去。   两条街道外。   “跑,快跑,别被他追上了!!!”   男人喘着粗气,抱着孩子就往前跑,还不忘拽着身后的大肚子女人。女人怀了孕,跑不快,被男人火急火燎地拉扯着,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   正是这一跤,他们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别跑!”巡逻员举起枪,将枪口对准他们,“举起手,不许动,再跑我就开枪了!”   女人瘫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肚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脸色苍白,腹部的疼痛让她失去了浑身力气,听到巡逻员的声音后,她强忍着腹绞痛,哀求男人道:“我们逃不出去的,停下吧。”   男人怎么可能答应?他好不容易来到上城区,眼看着一家子就安全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于是,他不顾女人的哀求,强行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等逃出去,小雨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安全了。”他一边哄着,一边强硬地拉过女人的手腕,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女人一边捂着流血的肚子,一边带着哭腔喊:“你怎么能确定我肚子里的是孩子?!”   关键时刻,男人没空管她,他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用通红的双眼打量着旁边的街道。   忽然,枪声响了。   男人被这道声音震得耳鸣,他赶忙抬起一只手给小雨揉耳朵,看小雨很乖地没哭,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知道,这只是巡查员的警告,他不可能真正开枪的。谁会对着同类开枪?子弹都是留着对付污染物的。就算他们强行闯入上城区,受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被打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女人和孩子没事儿就行。   瞧,他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他握紧女人的手腕,打算冲向拐角,怎料身后的女人不配合,怎么拽也拽不动。   男人急出了一头的汗,他手腕猛的用力,想把女人往前拉一把,可出乎意料地是,女人竟一个踉跄,栽到了他身上。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男人的身躯也越来越僵,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后背的体温,有些不正常的凉。   男人吞了吞口水,试探性地唤道:“……翠翠?”   这次,女人没再用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他。   男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他慢慢地扭过头,发红的眼睛里渐渐倒映出了女人的影子。   他看见,女人流了很多血。   她的腹部被子弹贯穿了,血流了一地,可是那血竟不是鲜红的,而是浓稠到发黑的浊血。   耳边轰地一声,男人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双腿一颤,跪坐到了地上。小雨被放到一边,他抬起颤抖的手,掀开了女人肚皮上的衣服。   只一眼,小女孩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数根弯曲着的黑色的东西正沿着弹孔撕裂女人的腹部,争先恐后地往外爬。肉眼看,那东西就像是巨大化的蜘蛛的腿,攀附在女人肚皮上,无数根血管充血凸起,看着格外阴森恐怖。   目睹了这一幕的男人目眦欲裂。他忽然想起来女人刚刚哭着说的话:你怎么能确定我肚子里的是孩子?!   ……他居然害了她!   他只顾着带女人逃命,连她什么时候被污染物寄生了都没察觉。更没想到,巡查员真的会开枪——这些丧尽天良的上城区人,居然会真的对着同类开枪。   女人死了,那些蛛腿似的污染物争先恐后地往外爬,试图寻找新的宿主。很快,它们盯上了小雨。   男人还没从悲痛和悔恨中反应过来,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对付污染物的经验,更没有杀死污染物的本领,他只来得及拼尽全力,将小雨猛地推出去,然后用身体作为屏障,保护着自己最后的亲人。   “快、跑……”   噗呲、噗呲——   噗呲——   无数根从女人肚子里伸出来的东西将男人的胸膛贯穿,只过了几秒,他的前胸就被扎成了筛子。污浊的血溅了男人一脸,恐怖的蛛腿一样的污染物扎透了他的五脏六腑,最终从他的嘴里缓缓爬了出来。   临死前,他大睁着双眼,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毫无生气的女人。   “啪嗒。”   一滴眼泪掉在了女人身上。   不远处的巡逻员看到这一幕,直接吓坏了。他颤巍巍地举着手枪,食指按向板机,右脚却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他内心狂打退堂鼓,想转身就跑时,突然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冲了过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解决了污染物,然后抱着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走到了他跟前:   “把她哄好,然后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人抬起眼,漂亮的脸上满是烦躁。   “不、不……”巡查员下意识拒绝了这块烫手山芋,“根据规则,我们不能这么——”   话音戛然而止,巡查员脑袋上突然被抵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听不懂人话?”黎珀蹙着眉,一脸不耐地开口。   明明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巡查员愣是感受到了一丝杀意。他牙关打颤,抖着手挪开了顶在他额头上的枪口。察觉到黎珀没有进一步动作,他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从黎珀手里接过孩子,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她如果出事,S区会来找你。”丢下这句话后,黎珀收起抢,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升降梯。   身后,巡查员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大惊。   原来这是S区的人,怪不得处理污染物那么娴熟。   他看向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本想糊弄过去的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净,他也知道,S区的人他得罪不起。   黎珀乘坐升降梯来到了下城区。   他隐隐有预感,不久之后,他们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第178章   此刻的下城区,如同遭遇了一场浩劫。   千疮百孔的地面上,漂浮着一层黑褐色的浊水。   大片的鲜血、污秽的排泄物、断裂的残肢……一时间,黎珀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下脚。鼻翼间充斥着血的腥气,他垂下眼,目光凝在某一处不动了。   黎珀神情非常平静,他往前走了几步,踢开浮在血水上的一截断臂,露出了藏在断臂底下、死死缠绕着断臂的一簇白丝。   他垂眸盯了几秒,眼底闪过一道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是什么,也没人体会过被它刺破皮肤、吮吸血肉的痛苦。   手腕处那一道疤痕还没完全愈合,此时隐隐有些发痒。黎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去。   满眼都是断壁残垣,越往里走,鼻尖嗅到的血腥味越重。一路走来,黎珀没遇见一个活人,但这并不代表下城区的居民都死了。黎珀知道,如今的幸存者都藏在房子里的某个角落,只要不是被逼近绝路,他们就不会出来——至于能不能被污染物发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躲藏并不是长久之计,距离污染物开始肆虐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除非家里有储备粮,否则生存是个极大的难题。要知道,下城区居民经常食不果腹,又怎么可能提前囤下半个月的口粮?   要是再不结束,没人能撑得住。   黎珀慢慢地走着,忽然看见了什么,脚步微微顿住。   他的面前,是一群已经被污染了的“人”。   “好饿……我好饿……”   “哪里有吃的……给我……”   它们身上已经长出了完全不属于人的特征,嘴张得极大,咧到了耳后根,暗红色的血顺着撕裂的嘴角流下来,和腥臭的涎水混在一起。   坑洼破烂的衣服遮不住它们被异化的身体,成群的蛆虫蠕动着从裤腿钻出来,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被后面踏过的人碾成一滩肉泥。   细长多足的虫子爬上它们的脸,钻进一切有洞的地方,疯狂吸着血。可没人有反应,直到虫子要爬进眼眶里,它们才一把按住,扯下来,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嚼嚼吞下去。   “太饿了,我太饿了……”   突然,有“人”爆发了。趁没人注意,它往前猛地一扑,双手死死制住身下的变异体,然后咧开腥臭的嘴,狠狠咬上了对方的后脑勺。   被污染物污染过的身体咬合力惊人,只听嘎嘣一声,对方的脑袋瓜瞬间裂成了两半。白花花的脑浆溅了它一身,它更为兴奋,几乎发狂地伏下身子,用长长地蛇信般的舌头去舔溅到地上的脑浆。   几乎是一瞬间,它们都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   “吃的、是吃的……”   “正好,我快饿死了……”   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它们忽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扭过头,用扭曲畸形的笑容盯着被啃掉一半脑瓜的变异体。黄褐色的涎水顺着嘴角哗啦啦地往下流,甚至还拉了丝,眨眼间,它们一拥而上,开始疯了般进食。   “好香,好吃……”   “可是我还是好饿……”   不远处,黎珀冷漠地旁观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眼底倒映出了白花花的骨头、被吐出来的带血的头发,还有不断掉下来的,朝着新鲜血肉蠕动的蛆虫。   空气中血腥味更浓,这是一股浓郁的、与陈年浊血不同的味道。黎珀耳朵尖,他很快就听见了一道窸窸窣窣地声音,显而易见,是被这股子血腥味儿引来的其他变异体。   黎珀不再逗留,他最后瞥了一眼那群失去理智的变异体,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想,疯了。   真的是疯了。   就在这时,他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疯狂的震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黎珀右眼皮猛地一跳,他拿出口袋里的通讯器,点开光屏,上面赫然跳出了S区通红的最高级警报!   此刻,那些浓烈的不安感化为了实质。   握着通讯器的指节隐隐泛白,黎珀紧抿着唇,脸色极不好看。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在一瞬间,黎珀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污沙会对S区下手了。   S区是污沙会最难啃的硬骨头,此刻S区突然出现状况,证明巴尔克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血色的屏幕倒映在黎珀眼底,他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神色一寸寸变得冷静。   他不会坐以待毙。   现在S区出现了危险,绝大部分作战员都被困在了那里,人类基地几乎无人防守。上城区是人类基地的政治中心,如果巴尔克选择在此刻摧毁它,那人类基地的秩序会瞬间土崩瓦解。   这种事情,黎珀不会允许。   他知道,只有找到巴尔克,才能终结如今的浩劫。   也只有杀死他,才能偿还他欠下的一切。   可是,对方在哪里?   巴尔克埋下的种子让如今的S区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人类基地也变得一片狼藉,只有上城区还在苟延残喘。可即便是这样,上城区也有着一定的防护措施,巴尔克就算本事再大,想从内部瓦解上城区也是难于登天。   哪里既有污染物,也是巴尔克藏身的最佳庇护所?   答案呼之欲出。   ——   另一边。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道。   在S区,剿灭污染物是作战员的本能。   可谁能告诉他们,当被污染的是他们自己时,又该怎么做?   最开始,诡异的触手是从白楼出现的。   负三层的精神病患逃脱了禁锢,如潮水般涌出了白楼,它们经过的地方滴满了咸湿的液体,无数细小的黑点从身上掉下来,掉到粘液里,悄悄变异成了黑色的触手。   白楼外,百来号作战员严防死守。   他们身穿防护服,抬着枪,如挺拔的松柏般站成一排。没人心里有杂念,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杀死潜藏在白楼里的污染物。   “砰、砰、砰——”   枪声响起,鱼贯而出的变异体被子弹击中,应声倒地。   黑色的触手破体而出,试图攻击作战员,怎料作战员身上都穿着防护服,根本不怕这些污染物。   很快,那些触手就被合力解决掉了。   解决得很轻松。   污沙会的阴谋好像也不过如此,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   “……盛、盛哥,”有人突然出声。他咽了口唾沫,没上膛的枪口往下指了指对方的后背,声音有些虚浮,“你,你衣服怎么破了?”   一开始,没人在意他的话。   衣服就是一层布料,破了又能怎样?何况现在污染物已经消灭了,这防护服也没用了。   这么想着,众人收起枪,开始上前清理变异体的尸体。   而变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没人在意的后背,一截漆黑的触手突然从破损的布料内袭出,快准狠地探向身后的人,扭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极为狠辣地挖出了身后人的眼球——   “啊!!!”   灭顶的剧痛袭来,被挖走眼球的作战员脸上顿时流满了鲜血。他双手一松,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颤抖地捂住空洞的双眼,发出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不久之前,他还喊了一声“盛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危险的雷达在脑海中疯狂作响,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依旧第一时间抬起枪,对准“盛哥”的方向:“盛全,放下武器,你被污染了。”   盛全自己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漆黑触手的存在,只能感觉到后背被溅上了一滩温热的液体。   一摸,满手是血。   还有一截漆黑的触手被他拽了出来。   盛全瞳孔巨震,他抖着手,眼里的惊愕满地快要兜不住。   自己被污染物寄生了,他居然完全察觉不到?!   盛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攥紧掌心,发动精神力捏爆了触手。   腥臭的血液糊了他满手。   他张开嘴,看着眼前熟悉的同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下一秒,他瞳孔放大,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等等。   他背后好像,还有东西在动。   浑身发冷,他当着所有作战员的面,缓缓将手伸到背后——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纤细或粗长的触手被他从背后拽出来,一根根拿在手上。他来不及一根根销毁,也没有这个心思。此刻,他盯着手里蠕动着的黑色触手,嘴唇不住颤抖。   “不、我……”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砰”一声,前胸传来一阵剧痛。   无数只触手从胸前的枪口里钻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黑色的吸盘附在地面,滑行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褐色的粘液。   盛全摇摇晃晃地低下了头。   他不想让同伴看见他眼底的害怕和愧疚。   紧接着,所有作战员都看到,盛全晃着身子倒退了两步。就在他们想再次扣动板机时,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了——   “轰隆!”   盛全居然利用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了自爆芯片!   一眨眼的功夫,尸骨无存。   没人松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悲凉在他们心底升起。   可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见一道惊呼:“等等,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像是一道惊雷劈下,所有人都僵住了。   僵硬的目光持续向下,没人能逃得过这照妖镜似的审视。   他有,他有,他也有。   在场的人里,十有八|九都被寄生了。   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他们面面相觑,没人做出下一步动作。   还是那十分之一的人先打破僵局,他们掏出通讯器,给作战官和行政官发去了急报。   两人都没回。   与此同时,许多身处S区各地的作战员也发现了异样——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鬼,我身上怎么会出现这个???”   “卧槽,完了,完蛋了!”   “救命,救命啊,我被寄生了!!!”   ……   几乎是同一时刻,S区好几处地点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巨响。   听过的人都知道,那是催动自爆芯片的声音。   不过几分钟,S区就乱成了一锅粥。武器库的大门差点被踏破,乌泱泱的作战员蜂拥而至,有人拿起武器,想就地了结自己,有人抓起枪,将枪口对准身上的污染物,还有人藏起手榴弹,警惕地盯着想杀死自己的人。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莽撞地寻找突破口,通讯器都按烂了,也没看见有人回复,两位长官都跟销声匿迹了似的,全部没了踪影。   他们可是S区的精神支柱!精神支柱没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一时间,S区上下人心惶惶。   寄生在他们身体里的污染物开始大开杀戒,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任何人。绝大多数作战员试图杀死身体里的触手,可触手太多了,杀死一个还有另一个,他们的努力像是在以卵击石,除了激怒身体里的污染物外没有任何用处。   完了,真的完了。   有人绝望地扣动了对准太阳穴的板机,有人流着泪为死去的同伴阖上眼皮,还有人不相信自己被寄生,癫狂地用枪托砸向满地爬行的触手……   窒息与绝望逐渐笼罩了整个S区。   眼看着事态进一步严峻,更多作战员起了极端的心思。可就在他们准备实施的前一刻,通讯器忽然亮了。   紧接着,S区几千名作战员的通讯器里响起了同一道声音——   “我是江誉,”   那道声音沉稳、坚定、具有极强的压迫力:“不用紧张,白楼已经研制出了针对寄生种的特效药。”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此时此刻,你们的唯一任务是剿灭潜伏在S区的污染源。”   “这是我交给你们的SS级任务。”   他的声音很淡,没夹杂着任何情绪,连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可偏偏所有人都信了。他们脑海中回荡着这道声音,仿佛从中听到了最郑重的承诺和足以支撑他们的坚定的力量。   不约而同地,他们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指挥,不再绝望,不再迷茫,以最严苛地态度执行作战官的命令,以最忠诚地姿态践行他们的信仰。   现在,所有人都是团结的。他们心里只有一道声音——   誓死剿灭所有污染物!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审讯室内,荆伦听着外边的动静,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癫狂,他自言自语:“江誉,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大礼,满不满意?”   他被绑在行刑架上,通讯器就掉在脚边,几分钟前,通讯器的屏幕上还在疯狂弹消息,可现在,它就安静地放在哪儿,没有一点动静。   荆伦眼底有一丝阴霾闪过,紧接着,他又抬起头嗤笑:“想用三言两语就糊弄过那群人……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怎么可能有特效药,哈哈哈哈哈……”   “江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S区最终还是会落到我手上,”他摇摇头,以一种年长者的姿态微笑,“你究竟在挣扎什么呢?”   荆伦的脸隐藏在暗处,像埋伏在阴沟里的老鼠。他屏起呼吸,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动静,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嘲讽与癫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荆伦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从容。即便被绑在行刑架上,他也没漏出半点落魄来,反而悠闲地数着数,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一样。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预想中的场面迟迟没有来临,荆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刚刚还从容不迫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疯狂挣动着绳子,企图靠近窗边,听一听外边的动静。   可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放弃挣扎,死死地盯着通讯器,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由他心腹发来的好消息。   对方没让他等太久。   十分钟后,他看见通讯器的屏幕闪了一下,一条消息跃入了他的眼帘。   只一眼,他目眦欲裂——   “你输了。”   ——   察觉到边庐来了,江誉掀起眼皮,将不属于他的通讯器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八成作战员已经注射了特效药,还有两成没被感染。这八成里面,大部分作战员一周就能恢复正常,还有一部分受污染程度较深,需要进一步观察。”   江誉听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污染源都处理干净了么?”   “差不多吧,”边庐耸了耸肩,视线往下瞥了眼,“没想到这次被污染的人这么多,大大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你这回可真是大出血喽!”   闻言,江誉垂下眼,解开袖口,遮住手臂上的针孔。   “我之前真没想到,你的血居然可以免疫寄生种。”边庐啧啧称奇,“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不是跟你那个小男朋友有关?”   江誉听闻,没有否认。不仅没有否认,他还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本该用于研制特效药的,是黎珀的血。江誉之前就发现,黎珀的血或许受到了之前实验的影响,从而变得“百毒不侵”。以他的血为原料做出的试剂,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全凭研究者心意。   至于为什么江誉也可以……他想,应该是因为永久标记。   因为标记,将两个人亲密地融合在一起,从此,他们变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啧。”边庐被酸到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江誉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哎哎哎,你要去干啥?你刚抽了那么多血,得先静养至少半个小时!”   回应他的是一道重重地关门声。   “……”   白楼外。   一排又一排的作战员秩序井然地站在白楼前面的广场上,他们的背挺得很直,仿佛这次事故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每个人的手臂上都贴着一块纱布,纱布底下盖着一个针孔,是刚刚注射特效药留下的。   突然,众人集体肃立,朝着某个方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江誉淡淡颔首,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目光不重,却让所有人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威慑力。   “还有谁能出任务?”他问。   “我!”   “我!”   “我!”   铿锵有力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站了出来,没有一个人想后退。   “好,”江誉看向众人,微微点头,“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面对污染物的机会。”   接下来,S区还有战斗力的作战员被分成了三拨,一拨去下城区剿灭污染物,一拨去上城区协助人类基地最好防守工作,而最后一拨,则跟随江誉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就是这场大战的终点。 第179章   黑压压的云笼罩在头顶,像是被巨大的阴影包裹,只有极为遥远的天际吝啬地露出了一抹泛白。   起风了。   冷凉的风经过黎珀,微微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被遮挡住的精致眉眼。   他目视前方,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不远处,是一座壮观的钢铁围墙。巨大的建筑矗立在那里,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只要一有猎物经过,它就会扑过来,将其吞噬地一干二净。   这就是黎珀此行的目的地——星际监狱。   人类基地与星际监狱只有一道轻轨相接,星际监狱周围是数不清的污染物,假如不经过轻轨,那最后只有一个下场:   粉身碎骨。   黎珀没有别的选择,他知道,只要他在这条轻轨上出现,对方就能立刻察觉到。同时他也知道,巴尔克一直在等着他。   黎珀之所以来到这里,除了要打破僵局外,也少不了巴尔克的刻意诱导。他时常在想,作为污沙会曾经的实验体,巴尔克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忌惮?甚至千方百计地想毁掉它,甚至不惜让他的身份在S区暴露。   绝不仅仅是因为原主的计谋,绝对还有其他的黎珀不知道的东西。   黎珀收回思绪,抬脚往前走。   轻轨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黎珀没怎么犹豫,脚步轻抬,正式踏上了属于星际监狱的地盘。   被乌云笼罩的监狱阴森可怖,好似蒙了层经久不散的杀意。黎珀垂下眼睫,眼底没有一丝惧意。   突然,地面轻轻晃了晃。   黎珀早有准备,几乎是一瞬间,他双腿发力,速度极快地向前奔跑,然后一跃而上,轻盈地跳上了一处空旷地。   下一秒,他曾经站立的地方猛地裂开了一道极深的缝隙。   粗壮的漆黑触手从地底钻了出来,每一根都像一棵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古树,只是轻轻一拍地面,结实的地表就会瞬间多出数十道裂缝。   黎珀脚下的地面摇摇晃晃,竟是差一点就要塌陷了。可他没有半点慌乱,只蓄着力道,趁触手袭击而来之时,双腿往前一扑,双手像巨大的铁钳一样,死死地缠在触手身上!   他双腿悬空,只有手臂发力,随着狂暴状态的触手来回摇晃。每一根触手上都有无数个吸盘,此刻吸盘正吞吐着黏液,试图将黎珀同化掉。   可哪里有那么简单,黎珀的身体早已在数百次实验中免疫了污染源的存在,触手的分泌物对他来讲只不过是臭水沟里的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态度激怒了触手,粗硕巨大的触手像疯了般在空中狂甩,试图将黎珀甩下去,奈何黎珀臂力极好,他硬生生地扛了下来,任凭触手怎么甩都甩不掉。   过了一会儿,触手的攻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黎珀神色一凛,几乎是立刻,他松开右手,飞快地摸了下作战靴,然后以左手手肘为支点,狠狠地朝着触手根部刺了下去!   “噗呲——”   他的力道够狠、够硬,粗硕的触手居然就这么被他连根斩断。血的腥气弥漫开来,刺激得黎珀眼睛发疼,可还没等他喘口气,骇人的一幕就出现了——   只见那截断裂的截面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三颗肉芽。那三颗肉芽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过半分钟,竟又长成了三只和原来一样大的触手!   黎珀心下一沉。   他盯着空中挥舞的巨大的触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下一瞬,他突然转身,朝面前建筑物的方向极速奔跑。   触手紧随其后。触手足够粗、足够长,它甚至不用追,本身的长度就能覆盖过黎珀跑的范围,于是它高高扬起触手,对准黎珀的方向,狠狠地摔了下去——   “轰隆!”   高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   黎珀以最快的速度闪躲,虽躲过了触手的攻击范围,却还是被倒塌的建筑物波及到了。脚下的砖块猝不及防地塌陷,他没稳住身形,也被一下子拍到了地底。   脊背狠狠地撞向地面,细小的碎石刺破衬衫,猛地扎进肉里,疼地黎珀倒吸一口凉气。他嘶了一声,支起手肘撑起上半身,然后视线上移,目光满是冰冷:   “到现在了,还在跟我玩这种把戏?”   话音落下,游移的触手忽然僵住了。紧接着,像是镜子破碎般,黎珀眼前的世界忽然被打碎了。   眨了个眼的功夫,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星际监狱的大门前。   而刚刚的一切,不出所料,都是污染幻境。   黎珀之前也经历过一次污染幻境,只不过那次是在083号建筑群,一个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所以前期没发现什么异样。但这里就不一样了,黎珀和江誉来过这里,他清晰地记得,刚刚触手拍碎的那一栋建筑,是臭名昭著的关押区,也就是星际囚犯待的地方。   关押区没有囚犯,这正常么?   当然不正常。   “演技拙劣。”黎珀轻蔑地评价。   他抬起眼,眼底没有一丝动摇,仿佛刚刚的怪物没给他留下一点影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遇到什么,也根本不怕,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干掉巴尔克,结束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踏入星际监狱的大门,黎珀根本不需要什么指引,他直接右转,走向了关押区。   关押区的大门敞开着,一股混杂着排泄物的浓烈腥臭味儿扑面而来,黎珀轻轻皱了皱眉。他抬起脚,才刚迈出半步,就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是关押区铁门阖上的声音。   黎珀没想过后退。他神色淡淡地抬起眼,扫了周围一圈,依稀记得这里是D笼,关押着普通囚犯。   他又看见了一群被圈养的人。   千奇百怪的虫子从他们身体里钻出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窸窸窣窣地朝黎珀的方向爬,一时间地面铺满了令人反胃的虫子。   黎珀当然不会给它们接近自己的机会,他释放出精神力,没过几秒,眼前就开辟出了一条干净的小道。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还没走到尽头,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等、等等。”   那人口齿不清,说话有些含糊:“我好像见过你。”   黎珀顿住脚步,侧过脸来看他。   哦,没印象。   见黎珀盯着自己,那人忽然咧开嘴笑了:“我真的见过你。”   随着他咧开嘴的动作,无数密密麻麻地混着着唾液的虫卵从他嘴里掉了出来,那些虫卵都是活着的,它们顺着男人的下巴往下淌,还没等掉下去,就被男人一把接住,重新塞进嘴里含着:“不能掉出来,否则会挨打的……”   黎珀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余光里,他看见一间牢房内有只硕大的老鼠,那只老鼠似乎注意到了黎珀,它突然发狂,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掉了和它关在一起的男人的头。   “嘎吱嘎吱。”   咀嚼声愈来愈大,黎珀甚至能听见头骨被碾碎的声音,可即便这样,他脸上依旧半点表情都没有。他没再分给别人眼神,直接往里走。   C笼和B笼的犯人都没关起来。   黎珀知道,这是巴尔克送给他的第二份见面礼。   这些犯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化,加起来数量也不算少,但这些对于如今的黎珀来说就像切菜一样轻松,他从进去到处理完不过二十分钟。   盯着满地的尸体,黎珀一脸漠然地收回手枪。他想,这次杀了好多人。   不对,它们都不能被称做人。   既然这样,那就不算杀人,长官也就不会怪他。   黎珀放心了。   除了作战靴沾了点血迹外,黎珀现在的模样和刚进来时没什么不同。他撩起眉眼上方浸了汗的发丝,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重头戏在后头。   刚刚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A笼。   黎珀刚一踏进去,眼前就闪过了一道黑影,紧接着,他被一道巨力狠狠地砸到了铁门上。   喉口涌上一股腥甜,黎珀尝到了血的味道,他吞咽了一下,将那股血腥气压下去,然后飞快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用力一拧——   只听一道清脆的嘎嘣声传来,黎珀知道,这是对方肩膀脱臼的声音。趁现在,他咬咬牙,借着对方的力道一旋身,使劲把对方抡到了他刚刚背靠着的铁门上。   铁门被砸出了两道轮廓,浅的那道是黎珀的,深的那道是对方的。   直到这时,黎珀才看清对方——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变异体。   它又高又壮,活像长在深山里的黑瞎子。那双腥红的眼睛盯着黎珀,眼球鼓起血丝,正疯狂挣动着,被黎珀按住的肩膀也随着它的挣扎发出一道又一道咯吱的声音。   黎珀暗道不妙,他飞快地反应过来,头迅速往侧边一避。几乎是同时,黑瞎子挣脱了束缚,一道掌风呼啸而过,擦着他的脸砸到了脑后的那面墙上。   拳头烙下的印子比黎珀脑袋都大。   黎珀麻了,狭窄的空间不方便动作,他视线扫了一圈,最终决定往它的反方向跑。   可还没跑出几米远,他忽然察觉到腰上缠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黎珀猛地停住了脚步。   下一瞬,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面孔发青,眼瞳发白,只有舌头是鲜红的。那条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正垂落着,紧紧缠在黎珀的腰上。   黎珀很久没有骂人的冲动了。   他木着一张脸,飞快地掏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那张脸上划了两下。   “啪嗒。”   一截干瘪的红舌头从那张脸上掉了下来,腰间的束缚一松,柔软的肌肉一下子摔在黎珀靴子上。   黎珀抬起脚,面无表情地踢掉了。   又默默踩了一脚。   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阴沉恐怖。它死死地盯着黎珀,又张开了嘴——   下一秒,黎珀直接将枪口怼进它嘴里,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砰——”   那张扭曲的脸瞬间被打碎了,还没来得及伸出的舌头被迅速炸成了肉泥。肉沫飞溅,脑浆从枪洞中喷射出来,把身侧的墙壁弄脏了。   都这样了,它竟然还没死。   它脸上的幽怨有如实质,青白的瞳孔阴沉地盯着黎珀那张漂亮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淬了毒的狠意。在黎珀看不见的地方,一只鹰爪般的手微微钩起。   手指极长,尖锐无比,连指甲都是黑的。要是被这种手碰到,正常人必死无疑。   它狠狠地朝着黎珀刺了过去——   黎珀不知有没有察觉到这只手的存在,但能确定的是,他感应到黑瞎子快追上来了。   凭借着身形优势,他迅速下蹲,然后极为利落地抱着头往前一滚。同一时刻,耳边轰然炸开了尖锐的怒吼声。   黎珀但凡转头看一眼,就知道他身后的场景有多滑稽:   长舌怪的指甲插进了黑瞎子的眼睛里,黑瞎子的巨掌直接拍烂了长舌怪的脸——就像拿着菜刀拍大蒜那样。   脑浆混着血糊了满地,黎珀没看见,也没空凑热闹。他隐约记得这里有个房间,里头有不少刑具。   有了!   黎珀顺着记忆,轻轻地溜了进去。   入目便是琳琅满目的刑具。如此紧急的关头,黎珀居然想起了之前在这里和江誉接吻的情形。他晃了晃脑袋,清除掉不该有的想法,然后从架子上拿了根行刑鞭,一脸警惕地望向门外。   他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劣势。来的时候,他只带了一把匕首、一支手枪,手里工具极少,这也就导致了面对污染物的时候,他极为被动。子弹的数量是有限的,黎珀得省着点用,匕首又太短,攻击不了距离太远的敌人。   更何况,他的精神力也是有限的。   巴尔克不是那种好对付的人,跟他对上,绝对是一场消耗精神力的持久战。想到这里,黎珀手朝下,摸了摸衬衫上贴身的口袋。   下一刻,他动作一顿。   黎珀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在听见房门响动的那一秒,他手里的行刑鞭就破空而出,极为凌厉地挥到了入侵者身上!   空气中传来皮开肉绽的声音,血腥味四溢。稀疏的脚步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仿佛有一大波人正往这里赶来。   死寂的房间变得嘈杂,数声响动里,只有一道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那是只属于黎珀的活人的气息。   行刑鞭破开空气,狠狠地刺破皮肉,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股腐尸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房间里光线并不好,黎珀还是能看见,他手下的鞭子沾满了碎肉和血迹。   这是一场极其损耗体力的消耗战。   好像猜到了黎珀在想什么,徘徊在门口处的入侵者忽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影影绰绰的入侵者如鬼魅一般,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有那么几个甚至走到了黎珀跟前——   黎珀眯了眯眼,他腕部发力,将行刑鞭往外一甩,锋利的鞭尾瞬间绞上入侵者的脖子。   锋利带刺的尾鞭被迅速收紧,倒刺将脖颈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空气中瞬间飙出一道血线。黎珀没有收手,他将力道换了个方向,用力一拽!   “咚”地一声,入侵者的头颅竟垂直掉到了地上。   下一秒,黎珀眸光一闪,他抬起手腕,指尖一动,一道闪着寒芒的利刃飞了出来,直直刺向了另一个方向。   只是片刻,准备偷袭的入侵者就被匕首死死地钉在了门框上。   这给了黎珀一丝喘息的机会。汗水顺着额角流到他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眼球被刺激出了血丝,黎珀眨了下眼,眼睫上的汗水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了嘴角。   淡色的唇瓣染上一抹水色,咸湿的液体流进嘴里,黎珀皱了皱眉。   他意识到,这样不行。他不能陷入车轮战的圈套,更不能在找到巴尔克之前就消耗掉大部分体力,他需要留着筹码。   时间不等人,得快速解决掉它们了。   黎珀呼出一口热气,他沉下眼,手下的动作越来越狠戾。行刑架上的刑具被他用了个遍,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化身为了一台机器。   一台杀人如麻的机器。   眼前的变异体比B笼的难对付得多,黎珀花了不少力气。直到门外没有新的入侵者涌入,黎珀这才卸下浑身力气,往后退了两步,略微疲惫地靠在了行刑架上。   虽然他的身体素质比大部分alpha都要好,但说到底,他终究是个omega,再怎么强也是有上限的。他不舍得用精神力,都是靠着力气绞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变异体,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消耗。   先缓个半分钟吧,黎珀想。   事与愿违,就在黎珀抬起手,想擦掉额头的汗时,忽然听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不错,有长进。”   黎珀脊背猛地一僵。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背升了上来,他缓缓地停下动作,偏头看向角落。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看了多久?   自己为什么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黎珀眼底的温度一寸寸冷了下来。他侧过身,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道:   “好久不见。”   “孩子,好久不见。”   巴尔克站在阴影里,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他就像一个宽容的长辈,关心地询问晚辈:“怎么自己一个人来找我?孩子,我记得比起污沙会,你更喜欢S区多些。怎么,他们没来?”   闻言,黎珀歪了歪头。他扬起唇,冲巴尔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给你收尸?”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倏然向黎珀刺去,直指黎珀胸膛。黎珀眯了眯眼,劲瘦的手腕在空中掠过,留下一道好看的残影,待那道残影成为实质后,他的手里赫然出现了一条毒蛇!   黎珀垂眸扫了一眼,色彩斑斓的蛇身映进了他的眼底。他轻嗤一声,不甚在意地微微施力。   “噗呲——”   毒蛇猛地爆开,腥臭的蛇血流了黎珀满手。他捏爆了蛇头,蛇身却还在缓缓蠕动着。直到蛇身也碎成无数块,黎珀这才松开手,冷眼看着它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他收回视线,抬起眼,饶有兴致着观察着巴尔克阴沉的表情。   对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被缝隙中洒下的光分割成了数块。那根拐杖被他握在手上,刚刚黎珀手里的毒蛇就是从这根拐杖里射出来的。   他似乎不想再跟黎珀浪费时间,转瞬的功夫,他就来到了黎珀跟前。   明明现在的巴尔克像个百岁老人,可交手的时候,黎珀发现对方的动作居然比S区的作战员更为轻盈敏捷。沉重的力道击向腹部,黎珀后退两步,堪堪躲过这道重袭。   巴尔克出手狠辣,攻击性极强,黎珀不仅需要躲避他的袭击,还要注意他藏在拐杖里的暗器。   “砰——”   巴尔克从一个极为刁钻地角度袭来,黎珀的膝盖和右手同时撞在地上,脆弱的关节磕向大理石地面,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闷响。同时,一道重若千钧的力道狠狠砸在了黎珀肩膀上!   黎珀的肩膀瞬间传来了一道骨裂的声音,他咬着牙,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这绝不是人类能达到的力量。   巴尔克手掌死死地捏住黎珀肩头,鹰钩般的五指重重刺过单薄的皮肉,只是片刻,黎珀的肩头就出现了一片血色。   鲜血是最残忍的花朵,大片大片地在黎珀肩头绽放。强烈的刺痛牵引着黎珀的神经,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到地上。剧痛让黎珀无比清醒,他清楚地听见,巴尔克在大笑。   那道笑声沙哑又浑浊,放肆地嘲笑着黎珀的不自量力。粗糙的手掌伸向黎珀,强硬地抬起他的头,准备欣赏他脸上挫败的神情。   可当巴尔克看清黎珀的脸后,那抹笑意忽然僵在了脸上。   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黎珀也在笑。   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何时抵上了巴尔克的腹部,他竟然毫无察觉。黎珀的动作悄无声息,又快准狠厉,巴尔克甚至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珀扣动扳机。   “砰!”   子弹贯穿了巴尔克的腹部。   黑色的血涌了出来。   黎珀趁机拧起手腕,将对方狠狠地向前一推,他没有立刻后退,而是将前刺的冲击力化为一道巧劲,反手一折,重重地拧上了巴尔克的腕骨!   如同钥匙开锁一般,他稍稍一旋,就听见了“咔哒”一声。   睚眦必报。   巴尔克碾碎他的肩头,他就拧断对方的腕骨,顺便还给他腹部来了一枪。   可黎珀脸上并没有报复成功的喜悦,恰恰相反,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阴霾。   刚刚他碰到了巴尔克的身体,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僵冷。   像是来自地底的荒野孤魂一般的僵冷。   没有正常人身上会有这种体温。换个说法,没有活人身上会有这种体温。   黎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巴尔克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巴尔克耳后没有黑色沙漏纹身,身上也没有被污染物寄生,就像黎珀之前预测的那样,他的身体已经融合了污染源。   黑色的衬衫被血迹洇湿,衬衫之下,黎珀的伤口在慢慢修复。他冷冷地盯着巴尔克,果不其然,对方腹部的枪口也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我们都是怪物。”巴尔克笑着冲黎珀开口。   “滚。”黎珀冷冰冰地启唇,“别把我跟你这种恶心的东西混为一谈。”   忍住厌恶,黎珀揉了揉肩膀,又朝巴尔克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弯曲的拐杖里涌出一波细小的飞蛾,飞蛾盘旋在天花板下方,翅膀扇动,落下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粉末。   黎珀正与巴尔克缠斗,他分心看了一眼上方,眉心微微拧起。   精神力缓缓释放,那些飞蛾脆弱地像一张纸,几乎是眨眼间就消散了。黎珀垂下眼,聚精会神地与巴尔克周旋。   没过一会儿,黎珀就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   身上裸露的皮肤忽然开始发烫,他能感受到皮肤表面开始灼烧。黎珀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一边应付着巴尔克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一边抽出空,往小臂处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排拳头大小的水泡。   水泡鼓胀着,被渗出的细胞液盈满,随着水泡越来越密集,黎珀手臂上的灼烧感越来越重。   不仅如此,黎珀还从水泡里看见了一颗又一颗黑点。   反胃感瞬间涌了上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污染物在他的手臂上寄生了。   由于黎珀是实验体的缘故,他很难被污染物污染,也很难被污染物寄生,几乎百毒不侵。但作为实验体,实验的成功与否都是有概率的,他可以免疫世界上绝大部分污染物,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而掌握着黎珀实验数据的巴尔克正是利用这一点,成功偷袭了他。   思及此处,黎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念头——既然如此,巴尔克是不是也会被污染?   他虽然也能和污染源融合,但比起黎珀,他仍然是个失败的实验体。   这种“失败”绝对是质与量的变化,否则巴尔克不会忌惮他那么久,更不会处心积虑想除掉他。   这是否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   手臂上火烧火燎的痛感打断了黎珀的猜测,他蹙起眉心,从行刑架上拿过一条崭新的行刑鞭,然后垂下眼,毫不犹豫地冲着手臂甩去。   鞭风呼啸着,一道道鲜红的鞭痕浮现在黎珀手臂上,拳头大的水泡被迅猛的力道刺破,那些蛰伏的黑点甚至没来得及孵化,直接随着细胞液的渗出流到了地上,被黎珀无情地碾碎。   他手臂上都是水泡刺破留下的伤疤,偏偏这种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没办法迅速愈合,只能触目惊心地袒露着。远处看,他裸露在外的双臂上都是血。   腥甜的气息充盈在空气里,巴尔克陶醉地吸了一口,似乎有些沉迷。   “孩子,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血有多珍贵,”他的声音好像充满了遗憾,“如果你坚定地选择污沙会,我们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黎珀听后,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就算我选择了污沙会,你们也照样会输。”   “我相信人类。”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巴尔克的逆麟,他抬起拐杖,重重地敲向地面——   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污染物朝黎珀涌来,几乎是瞬间,他就湮灭在了数不清的诡异扭曲的虫潮里。   直到这一刻,巴尔克才真正动了杀心。   他知道,黎珀虽然是实验体,但本质上还是人类。只要是人类,他就有身体的极限,即便他的精神力再多,在如此大规模的攻势下,也一定会被耗干。   而巴尔克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这一刻来临。   事实证明,巴尔克的猜测对的。在找到巴尔克之前,黎珀的体力就已经被消耗了小半,刚刚跟巴尔克的搏斗,更是耗费了他近半的体力,他的精力所剩无几。   但这些铺天盖地的污染物却并不是冲着消耗体力来的,黎珀清楚地知道,巴尔克的目标是耗干他的精神力。   黎珀的精神力是SS级,很强,但消耗起来也极快,巴尔克有信心,黎珀绝对撑不过这一轮攻势。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巴尔克盯着黎珀的方向,眼底涌动的恶意越来越深沉。   释放出的污染物隔绝了他注视着黎珀的视线,但他并不在意,甚至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他的拇指抚摸着拐杖,正思忖着待会儿该怎么处置黎珀。是刺穿心脏?还是崩掉脑袋?亦或是将人刺激成傻子,等一切结束,将他带回污沙会,继续作为研究对象?   好像都可以。   巴尔克从不质疑自己的决定,更不会质疑他设想的黎珀败了的结局。   他不会失败。   也是因此,当他看见从血里走出来的黎珀时,瞳孔猛地震了震。   漫天的污染物在一瞬间化作纷纷扬扬的尘埃,像是漆黑的鸦羽,充斥着阴暗不祥的气息,洒了黎珀满身。   黎珀从血色中走了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连黑色的衬衫都被血渍泅出一抹暗红。他睁着双眼,平静地看向前方,有滴滴答答的血迹从他眼眶中流下,可他的神情依旧那么淡定、那么从容,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他。   在他身后,五六根精神力恢复液凌乱地躺在地上,针头上都是血迹。甚至有一根的针头由于过度用力,被黎珀压弯了一截。即便如此,他也毫不犹豫地将其插入血管,将液体注射进去。   一个人类,竟能做到这种地步,竟真的硬生生地扛过了这一劫。   巴尔克那张扭曲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只是一瞬,他的神情就又恢复了正常:   “我真是小看了你。”   这一次,黎珀没再跟他废话,也没再给他释放污染物的机会。   黑红色的血鞭被他攥在手里,鲜红色一股一股地从他掌心里渗出。黎珀似乎感觉不到痛,他扬起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巴尔克跟前,鞭尾一扬,锋利的钩刺瞬间卡上拐杖!   巴尔克没料到他会偷袭,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厚重的拐杖被猛地卷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只是片刻便落到了黎珀手里。他双手握住,用力一掰——   伴随着极为可怖的精神力的施压,那根能驱使污染物的机关“啪”地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半,片刻间,它就从杀人的凶器变成了一根不值钱的破烂。   这一切,都是在巴尔克眼底发生的。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黎珀,脸色时青时白。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忽然扬起头,开始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你不会以为这就能打倒我吧?”   “孩子,你太天真了。”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尾音如精神污染般刺激着黎珀的耳膜:“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杀死我,你也不行!”   说罢,他的面容猝不及防地变得扭曲,瞳色倏然由灰白变得血红。那头苍白的头发开始诡异地拉长,垂落到脚边,像是有生命般扯开了他身前的长袍——   下一秒,无数根漆黑的触手从他腹部钻了出来,猛地袭向黎珀!   黎珀瞳孔缩了缩,他盯着巴尔克,脑海里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原来,这才是巴尔克的底牌。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与污染源融合,甚至能在控制着体内变异程度的同时,保持理智上的清醒。   怪不得他那么自信,怪不得他会说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杀死我’这种狂妄自大的话。   为了自己的野心,他居然能通过实验将身体改造成这种程度。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   黎珀心下一寒,他抬起眼直视着巴尔克,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疯意与癫狂。   疯子,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黎珀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站起来,都是靠着精神力恢复液的支撑。可再怎么恢复,也无法让他的身体达到巅峰状态,更不可能对抗面前这个怪物。   但,黎珀还是想努力一把。   异化状态下的巴尔克比正常状态的他更难对付,黎珀费尽了心思,才终于有了近身的机会。他冒着腹部被刺伤的风险猛地扑向巴尔克,同时左手举起手枪,瞄准巴尔克的头颅——   白色的诡异长发在一瞬间疯狂地涌向他,还没等子弹射出,黎珀的手腕就被狠狠地反折过去,几乎与手臂平行。腕骨断裂的声音响起,黎珀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强行忍住剧痛,神色一凛,右手手腕突然高高扬起,狠狠地刺了下去!   声东击西。   不知何时回到他手上的匕首,被他死死地钉进了巴尔克的胸腔。   大片血液奔涌而出,黎珀的手掌在短短几秒内被染得鲜红,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   黎珀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看见,漆黑的触手从自己的肚子里拔了出来,带出一大滩鲜血。他甚至能看见破损的腹腔内有脏器鼓动,能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阵炸耳的心跳声。   眼前忽然模糊一片,他眩晕不已,只能靠着插在巴尔克胸前的匕首勉强维持站立。   像是某种执念般,他没有把匕首拔出来,也没有条件反射地捂住腹部,他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咬着牙、更加用力地把匕首往里插了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狂笑:“你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杀死我?真是不自量力!”   “你看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你的努力,终究一败涂地!”   黎珀好像听见了他在说什么,又好像没听见。他甩甩脑袋,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像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他倏地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下去。   凭借着最后一丝毅力,他睁开眼皮,蒙了血色的眼睛看向巴尔克的胸膛——   前胸的衣袍被匕首刺得破破烂烂。可衣袍之下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甚至看不见一道划痕,仿佛他刚刚的挣扎只是一场梦而已。   那双漂亮而又疲惫的眼睛猛地颤了颤,像是承受不住似的,他极为不甘地阂上了眼皮。   身体与地面碰撞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这地面一片冰凉,他倒下去的瞬间,像是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苟延残喘,灵魂伤痕累累。他有太多执念,太多痴心妄想,可事到如今,他居然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没完成。   他好像一个笑话。   一只手扼住了黎珀的脖颈,那只手粗糙又冰凉,像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力道逐渐收紧,可怕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黎珀开始本能地挣扎起来。喉管泛上一股血腥气,他颤抖着,浑身抽搐地发出“嗬嗬”的声音。   在这一刻,他真成了易碎的陶瓷娃娃,谁都可以轻易地结束他的性命。   不行,他绝不认输……   大脑一片空白,仅剩的一丝意识疯狂地发出求救信号。也许濒临死亡的痛苦激发了他的记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居然把这个忘了——他还有自爆芯片!   有了这个,他就能和巴尔克同归于尽!   危险的想法从脑海里升起,一想到能解决掉巴尔克,他兴奋地瞳孔都在战栗。   可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最心心念念的人。   ——江誉。   黎珀的自爆芯片是江誉亲眼看着他种下的,如果他选择用这种方式了结生命,江誉该有多难过?   他不敢想。   他不可以这么自私,更不可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伤害江誉。   黎珀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某种深埋在心里的念想突然破土而出,唤醒了黎珀大脑深处最珍贵的记忆。求生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居然能一把抓住扼住脖颈的手,狠狠往外一扯!   “咳咳、咳咳咳……”   他像死鱼一样瘫软在地上,拼命汲取着氧气,又被涌入鼻腔的血沫呛住,开始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巴尔克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他不知黎珀哪来的这么强烈的求生欲。不过没关系,他很享受这种猎物濒临死亡却又拼命挣扎的感觉。   他伸出手打算继续,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不容忽视的巨响。   那道声音也模模糊糊地传到了黎珀耳朵里。   巴尔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审时度势后,他终于收回手,转而盯着黎珀,阴恻恻地开口:“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话音落下,他长袍一掀,转身往外走。   原地,黎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奄奄。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从伤口处流出来,就像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剖了腹的鱼,半死不活地喘着气。   好狼狈……   黎珀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眼底的世界是红色的。血水混杂着汗液,为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红雾,无论看什么都血淋淋的。   他好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后背紧挨着冰凉的地面,他能感受到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精神力掏空的感觉极为痛苦,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已经被疼痛折磨到了麻木。   他只知道痛。   很痛。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痛过。   他痛到绝望,痛到无法思考,精神受到的折磨压过了□□带来的痛苦,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涣散。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他空荡荡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也就是激发了他求生欲的念想——   江誉。   意识朦胧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冷冽的清香。那股味道很熟悉,黎珀曾经在江誉身上闻到过无数遍。   原来人在临死之际真的会出现那么真实的幻觉,黎珀想。   《卖火柴的小女孩》诚不欺我。   涌入鼻腔的血沫越来越多,黎珀狼狈地偏过头,避免自己被呛死。他想,这幅样子幸亏没被江誉看到。   好丑,好惨,没人会喜欢。   短短几秒钟的思考让黎珀精疲力竭,连喘息都在发抖。鼓噪的心跳声急促地传来,不堪重负的心脏像是马上就要蹦出胸膛。黎珀被折磨的冷汗淋漓,他终于承受不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那股清香味儿更重了。   给我变个江誉吧,黎珀默默祈祷。   死在江誉怀里,好像也不错。   仿佛他的许愿终于被哪路神仙看见了,下一刻,他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托起了他,那力道小心翼翼,又弥足珍重,像是在对待全天下最易碎的瓷器、最罕见的珍宝。   黎珀的脸贴上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胸膛,被迫贴得太紧,他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起伏得厉害,如擂鼓般沉重,每一下都好像要跃出胸腔。   只是听声音,他都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多么急切,多么焦躁。   铺天盖地的安抚信息素如潮水般涌来,将黎珀密不透风的包裹,他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里,都夹杂着那道冷冽的清香。   黎珀呼吸一滞,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天堂,而是他来了。   他的神仙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冰冷的手抚过黎珀满是血污的脸庞,不染尘埃的指尖被血液浸得鲜红,可他动作未停,仍一寸寸地帮黎珀擦掉脸上的血迹,露出那张充斥着破碎感的、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黎珀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剧痛让他的身体无法移动,他只能微微仰着脸,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对方,轻轻唤了一声:“……长官。”   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破碎又沙哑,差一点儿就听不到了,黎珀怕江誉没听见,想再重复一遍,可就在这时,喉口猛地涌出一股腥甜。   “咳咳……”   抚在黎珀脸庞上的指尖微微发着抖,江誉垂眸看着怀里满身是血的黎珀,心底某一处就像被针扎了一般,传来细细密密的锐痛。   “别怕,我在。”   浓郁的安抚信息素缓缓流过黎珀四肢百骸,他浑身像是被温热的水洗过一遭,那些皮肉破损、骨骼断裂带来的剧痛,都被江誉的信息素轻轻抚平,黎珀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渐渐活过来了。   身上大部分地方都止住了血,只有被触手捅破的腹腔还在淅淅沥沥地流出黏液。黎珀想碰又不敢碰,他仰起脸,没有说话,眼底却满是可怜。   从这个角度,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江誉眼底划过了一丝名为心疼的神情。江誉垂下眼,目光注视着黎珀,怜惜地摸了摸他。   下一秒,黎珀眼皮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在这里等我,等处理好外面,我带你回S区治疗。”   黎珀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他虚弱地开口:“巴尔克……”   “我会解决。”江誉说。   “不,长官。”黎珀突然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巴尔克已经与污染源融为了一体,他既有变异体的能力,也有人类的思维和身体,我们不能用普通的对付污染物的方法对付它。”   黎珀一下子说了太多,此刻又忍不住呛咳起来。他捂着嘴,直到那阵钻心的疼痛过去,他才若无其事地拿开手,对江誉道:“我大概知道解决它的方法了。”   江誉没有回答。他盯着黎珀的眼睛,轻轻地握上了黎珀藏起来的那只手。   黎珀眼神闪烁,他无声地咬着唇闪躲,可手掌最终还是被江誉强势又温和地掰开了。   掌心里,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不会同意。”江誉没松开握着黎珀的手,他注视着黎珀,淡淡开口,“我不会让你再去冒险。”   “可是……”   “没有可是,”江誉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我?”   “黎珀,你明明知道我很担心你。”   黎珀从没在江誉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对方的神色一向冷淡,几乎没有过别的情绪,可如今里面却盛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他甚至还看见,江誉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黎珀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江誉的掌心:“可是,这件事只有我做得到。”   “长官,你往下看。”   目光一路向下,来到了黎珀的腹部。   那里原本被黑色触手掏了一个大洞,此刻竟缓缓地愈合了。仔细一看,血液里藏着一根又一根不起眼的雪白蚕丝,正是那些蚕丝将破碎的血肉连接了起来,让被污染过的脏器得以愈合。   “我好像可以控制它们,”黎珀说,“巴尔克跟我说过,这个是污沙会的底牌,这么厉害的污染源他不融合,肯定有问题。”   黎珀冲江誉弯了弯眼睛:“他不是不想融合,而是不能融合。只要我们……”   江誉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打断他:“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你完成这些。”   “这不是还有你嘛,长官。”黎珀忍下喉口的腥甜,他侧过头,轻轻地亲了亲江誉的手指,“有长官的配合,我不会有事的。”   “带我去嘛,求求你了。”   “……最后一次,”江誉的手指抚过黎珀的唇瓣,他揉了揉,顿了几秒才继续道:   “还有,不许出事。”   ——   建筑顶层,冷风猎猎。   从这个角度,巴尔克能清晰地看见S区作战员与污染物搏斗的情景。   白发自风中散开,那张扭曲的脸上布满笑意和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S区这一群废物,居然也敢来挑衅我,真是不识好歹……”   “就跟黎珀那个废物一样!”   空气安静了几秒,忽然,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是在说我吗?”   声音清润淡漠,虽然音量不大,却足够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巴尔克噎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黎珀会站在这里,更没想到他身边站着他一直在寻找的江誉。   “孩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巴尔克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黎珀和江誉间打量,“怎么,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你以为靠你们两个就能打得过我?”   “谁说不是呢。”黎珀好心地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又好心地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话音才落,疯长的白色发丝突然袭来,岂料还没等碰到黎珀,就被一道强劲的精神力屏障拦住,眨眼间就化成了一撮白灰。   在江誉的保护下,黎珀不需要有任何顾虑。虽然他的精神力所剩无几,但没关系,这回他不需要用到精神力。   一缕蚕丝忽然从黎珀手腕处钻了出来,雪白的蚕丝融入空气,几近无形。   第二缕、第三缕……第无数缕。   丝丝缕缕的蚕丝从黎珀身体里扩散开来,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将黎珀层层包裹,为他铸造了一座华美又洁白的囚笼。   囚笼内,黎珀缓缓地闭上了眼。   眼皮底下,黑白分明的瞳仁颤抖着,渐渐笼上一层血丝。清浅的血迹从他的眼尾蜿蜒着流下,他抬起手,倏然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笼罩在他周围的白色囚笼突然爆开,纷纷扬扬的羽毛一般的丝线散在空中,却如针一般凌厉,朝着巴尔克洒下一场密不透风的针雨!   巴尔克浑浊的眼底终于浮现了一丝忌惮的神色,他后退两步,急忙使出招式抵挡。可他招数再多,也避免不了这无孔不入的袭击,只是片刻,他的心脏处就落了两根洁白的蚕丝。   “滋啦——”   蚕丝猛地扎进了巴尔克骨瘦嶙峋的身体里。   钢针一般的蚕丝携带着孢子,狠狠刺入巴尔克的心脏,只是一瞬,巴尔克的身躯就像气球一样充气膨胀,无数孢子嵌入他的血肉,疯狂吸食着他的身体。   如同实验失败那样,他产生了极为可怖的排异反应——   “不……不要!”   属于人的理智渐渐消失,巴尔克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寸寸地脱离控制,他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污染物。   “……停下,停下!!——不!!!”   怒吼声堙灭在了风里,那双污浊的眼球迅速地充血膨胀。只听“噗呲”一声,充血紫胀的肉球突然弹出了眼眶,耸拉地垂落着,只剩下一根肉丝连着脑袋。   在彻底失去理智前,巴尔克不甘地朝黎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这最后一眼,吞噬了他所有的记忆与理智——   画面里,黎珀嘴角上扬,绽放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他握着江誉的手,十指相扣,看向巴尔克的眼底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看吧,我才是胜利者。   废物的是你,巴尔克。   怨毒与不甘充斥着巴尔克的神经,他就在这极端癫狂的妒恨中,被彻底地剥夺了属于人的理智。污染源在他体内疯狂肆虐,几乎是瞬息就占领了他的身体,他变成了一头彻彻底底的怪物。   “该你上场了,长官。”   黎珀松开十指相握的手,冲江誉笑了笑。   “好,等我回来。”   黎珀站在原地,安静地欣赏着江誉利落地斩杀污染物的身姿,眼底划过一抹清浅的笑。彻底污染化的巴尔克变得比之前更为难缠,但江誉却始终不落下风,几十个回合内,他便听见了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长官。   他的长官真厉害。   黎珀的眼皮越来越沉。没了江誉信息素的支撑,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刚刚释放出身体里的蚕丝,几乎消耗掉了黎珀所有的力气,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身子歪了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天空。   乌云散去了,橙黄色的光晕洒进他的眼底,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进了一轮火红的夕阳。   太阳下山了。   彻底倒下去之前,黎珀好像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呼唤:   “——黎珀!” 第180章 正文完   “——黎珀!”   清浅的光晕洒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圈扇形的阴影。忽然,那簇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黎珀猛地惊醒。   他好像听到了长官的呼唤。   黎珀刚清醒过来,目光还有些茫然,还没等他看见江誉,一张大脸就怼到了他跟前:   “哇哇哇,你终于醒啦!喂,你们看,黎珀醒了!”   “醒了?快快快,快把长官叫过来!”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给你端杯温水?”   “还问还问,没看见人嘴都干起皮了吗?还不快把水端过来!”   黎珀:“……”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是怎样一幅场景——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七八个大男人在床前杵着,听到他醒了,一打脑袋齐齐凑过来,瞅他的眼神就跟瞅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似的。   “你们……”黎珀张了张嘴。   下一秒,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温水。   “你已经躺了一周了,一定渴得厉害吧?快喝几口,有什么事喝完了再说。”   “诶,那是我倒的水……”   “怎么,你倒的水不让人喝了?”   “不是,我倒的水不应该我递过去?哪有你这么借花献佛的……”   “哦,所以呢?”   黎珀沉默了一瞬,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匡风和金沐:“你俩吵到我耳朵了。”   匡风/金沐:“……”不敢吭声。   黎珀垂眼抿了一口温水,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整整一周。他本想开口询问目前的情况如何,但看面前的人个个脸上带笑,他就知道污沙会的隐患大概率已经被彻底清除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问道:“长官在哪里?”   话音落下,众人倏地沉默了。   空气一片死寂。   瞥见他们这幅表情,黎珀内心咯噔一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正想追问,就听匡风突然开口:“额。”   兰登:“你们……”   金沐:“……算了。”   石冰:“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黎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最后,还是站在角落里的羊光挺身而出:“你们这么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算了算了,黎珀,我来跟你说。”   紧接着,他轻咳一声,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的见闻。   “……你是不知道,你当初在星际监狱顶楼晕倒了,是长官把你接住的,也是长官把你抱回来的。注意啊,我的措辞是‘抱’。作战官大人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居然当着在场所有作战员的面,把你从星际监狱一路抱到了星舰,又从星舰抱到了S区!”   “天呐,天呐!我可从来没见过长官对谁那么温柔过——除了你,S区的英雄!”   此话一出,黎珀瞬间淡定不起来了。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又缓缓地扫过众人,无一例外地在他们脸上看见了相同的表情——   三分玩味,三分戏谑,四分意味深长。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都惊呆了,”羊光笑了笑,继续道,“我以为大家跟我不一样,没想到我扭过头,发现他们也惊呆了。直到回到S区,我才咂摸出了哪里不对劲。”   “你说,就算长官是去救人,等人救下来了,让医护抬上星舰不就好了么?干嘛一直亲力亲为地抱着?退一万步讲,就算抱着回S区是正常的,那为啥等人住进了白楼病房,长官还天天都来陪护?要不是作战官大人刚刚有事要忙,我们都进不来呢……”   说完,羊光清了清嗓子:“黎珀,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都看见,黎珀的脸慢慢红温了。他有些局促地攥紧了被子,又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一般,偏过脸咳嗽了一声。   “诶呀,你怎么耳朵红了?”羊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行了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金沐黑着脸把羊光的脑袋推到一边,问黎珀,“还有哪里不舒服么?饿了没,想吃什么?”   黎珀哪里说得出来话,他脸上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就连几根头发丝都尴尬地立了起来。病床前围着的人看黎珀这幅表情,顿时觉得有趣,他们刚想再逗几句,就听见有人悄悄开口:“长官来啦。”   闻言,黎珀倏地抬起头。   江誉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直到房间内突然噤声,他才抬起脚,波澜不惊地走了进来。   剩下的人倒也识趣,他们迅速找了个借口一起溜了,不过几秒,房间内就只剩下黎珀和江誉两个人。   江誉走到床边,淡淡地评价:“朋友倒是不少。”   醋味儿浓得要溢出来了。   黎珀忍着笑,赶紧顺毛:“哪有,我只要你一个。”   江誉没再说些什么,他抬起手,摸了摸黎珀的头:“还疼吗?”   黎珀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幅样子,江誉心底的某个位置忽然软了下来,他揉了揉黎珀的头,然后垂下手,往黎珀嘴里塞了颗东西。   一股清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里,黎珀眼睛一亮:是糖诶。   江誉是把他当小孩了吗?居然拿这么孩子气的东西哄自己。   ……不过,倒也还不错。   黎珀心下一暖,他含着糖,将糖块推到脸颊处,含含糊糊地开口:“长官,你听见他们刚刚说的了没?”   江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黎珀故作不经意的问。   “……嗯。”   黎珀微微皱起了眉:“那这样的话,我们的事情就被所有人知道了诶。”   “你不愿意?”江誉淡声问。   明明江誉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但黎珀硬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冷意。   几乎是瞬间,黎珀变脸似的松开眉心,弯起眼睛冲江誉笑:“怎么会,我是担心长官不愿意。”   江誉盯着黎珀的脸看了许久,最终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耳垂上的银白色耳钉:“不会。”   接下来,黎珀从江誉口中得知了过去一周发生的事情。   星际监狱的变异体和污染物被彻底肃清,D笼的寄生体注射了白楼专门研制的试剂,被继续关押在星际监狱里。   分布在人类基地各处的污沙会余孽被S区一网打尽,大批作战员被派到下城区,高效率地处理了猖獗在下城区的污染源。待污染物处理干净后,人类基地高层经历了一轮大清洗,所有和巴尔克有过勾结的高层都被关进了星际监狱里等待审判,空缺的席位由在与污染物抗争中贡献出色的人补上,这一举动也意味着基地高层的权力垄断彻底结束。   生命没有三六九等,更不分尊卑贵贱,经此一役,人类基地决定重建下城区,将上城区富裕的资源用来救济这场大战中受到影响的居民,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上下城区将地位均等,资源平分,从最大程度上解决人类基地出现的歧视与不公,让每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利。   迎光福利院、爱心福利院、红花福利院……这些污沙会控制着的棋子被彻底拔除,人类基地正派专人整理档案,积极联系当年受害者的家属,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至于S区,荆伦受到了应有的制裁,行政官的职位被彻底废除,各种权力集中到了作战官手里——没人提出异议,甚至没人不满,在他们心里,江誉就是唯一的长官。   自此,一切闹剧平息,万事尘埃落定。   “S区都交给你一个人了,那你是不是就没时间陪我了?”黎珀托着下巴,表情十分不满。   “不会,”江誉看着他,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污染源被彻底拔除,S区需要处理的事务会减少很多,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   “真的吗?”黎珀瞬间开心起来。   “嗯。”   “太好了,”黎珀笑得眉眼弯弯,他盯着江誉,忽然想到什么,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瓣,“那我们庆祝一下,你亲亲我。”   下一秒,他的眼前覆下了一道阴影,挺拔的身躯压下来,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笼住。   湿漉漉的舌尖被含着舔吸,黎珀卷着半融的糖果渡进江誉嘴里,清甜的果香在两人嘴里散开。唇瓣被津液润得殷红,黎珀抓着江誉的衣角,沉醉地享受着这个吻,被吻舒服了,还会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长官,我想要……”一缕银丝从他唇缝间断开,黎珀仰头看着江誉,目光有些迷离。   无声的勾引。   江誉眼底神色一暗,可他最终顾忌着什么,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只轻轻牵住黎珀的手,十指相扣,语气耐心又温柔:“听话,你身上的伤还没养好,过几天再说。”   说完,他没给黎珀反应的时间,再度吻了上去。   殷红的唇瓣被反复碾磨,黎珀被吻得七荤八素,心跳沉重得厉害。   他抬手覆在江誉胸腔,掌心下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和他自己的一样快、一样沉重。   爱意汹涌而出,黎珀再也控制不住,他情不自禁地咬了下江誉的舌尖,然后微微侧过脸,潮热的呼吸贴在江誉耳畔上:   “长官,我好爱你。”   回应他的,是掌心下愈发激烈的心跳。   “我也爱你。”   窗外悬着一轮太阳。   黎珀微仰着头,眼眸湿润地承受着强势又充满爱意的亲吻,眼底盛满了细碎的阳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初升的朝阳。   太阳升起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