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反派装作小白花后   作者:江欲行   文案:   作为快穿局有史以来任务完成度最高、完成数量最多的反派,顾渝没想到自己的新工作是去扮演虐文里的娇弱小白花,并要改be为he。   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死死钳住他的下巴:“你求……”   后面的音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顾渝一拳打中了腹部,疼得不得不弯腰屈膝,头刚好搭在顾渝的肩上。   怀中本该柔弱不能自理的人,手如钢铁巨爪抠住了他的肩膀,让人无法动弹。   惊恐之余他听到顾渝哽咽地说:“我也爱你。”   男人:“???”   顾渝的手悄然放在他的颈椎,低声私语:“抱我,说你爱我,不然捏断你的脖子。”   在系统对镜头的精准的操控下,观众只看到男主转怒为爱,深情相拥,颤抖告白。   “呜呜呜,真是感人的爱情。”   暴躁戏精反派受×温柔腹黑系统攻   世界一:豪门跟班守则   世界二:学霸无所畏惧   世界三:师尊心狠手辣   世界四:真假少爷归位   世界五:替身他不好惹   世界六:作家取材日志   快穿 轻松 现代 沙雕 第1章 豪门跟班守则 跟班弑主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鲜少来此的人会略有不适,稍稍呆上一阵子,别说是衣服,就连发丝都染上了这股味儿。   顾渝却闻不到,他是这的常客,早就习惯了。   嗅觉似乎在逐步退化,别说浓烈的消毒水味,他都已经快忘了饭菜该是什么味道,与此同时,味觉也在与他告别——味同嚼蜡,他咀嚼着这四个字,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形容他的三餐,还是形容淡如死水的人生。   手上的报告单崭新,散发着独有的油墨味,医生的叮嘱犹在耳畔:要吃药,要住院,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这样还需要治疗吗?   ——你还很年轻。   算了吧,有点累。他想说,终究是无处可倾诉,木讷点点头,告别了语重心长的医生。   打开包把报告单放进去,里面的旧报告单已经堆积成册,被主人整齐排列好,还有一些空的药盒,铝板上零星几粒药,凑近了能闻到化学品的味道,不用吃都会觉得苦涩,顾渝鬼使神差地保留着它们。   每一张纸,每一盒药,都见证着他的生命逐渐走向凋零,人如枯草萎缩,它们是唯一的旁观者。   或许哪一天突然死掉了,凭借这些报告单,人们就能知道他是谁,经历了什么,怎么死的,不用去探究复杂的死因,也不会成为社会新闻。   外面的光亮一点点消失在天际与远山衔接的地方,溶溶夜色将行人吞噬,顾渝成了天地间的一棵小浮萍,反复飘摇许久顾渝拨通了电话簿上唯一的联系人。   电话通了,那边人问了声是谁,顾渝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对面似乎反应过来了是谁,冷嘲热讽的话语瞬间倾泻而出:“不是痛快走了吗,现在打电话是几个意思?捐了点血给我就把自己当块料了,就算没有你又怎样?你走的时候就该想过,顾渝,你离开了我什么也不是。”   对方似乎还有许多话语,语气稍稍拐了个弯,有什么话在舌尖滚来滚去,顾渝却突然挂断了电话,顺便摁下了关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对方要结婚了吧,胸|口钝钝的疼痛传来,让人呼吸困难。   回到家,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无比狰狞的一张脸来,曾经霍言从他面前路过,却认不出他,那些床上的海誓山盟,到头来一场空梦,终究是他过于贪心。   狭小|逼仄的地下出租房内,顾渝给自己缓缓盖上了潮湿的棉被。   他会在这里坦然迎接死亡,并祈祷没有来生。   几个月后,婚礼中途的霍氏继承人忽然冲出门去中断了婚礼,他消失了近乎三天,一回来就取消了婚礼。在那座住了多年的别墅里,佣人们说霍先生总是对着一个精巧的盒子说话,时不时泪流满面。]   ……   庞大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胸|口的闷痛几乎让人窒息,五脏六腑的病灶张牙舞爪,一切在看到结尾后忽然归于虚无,浑身酒气脸颊酡红的少年忽然睁开迷蒙的双眼,若不是嗓子暂时说不出话来,一句“草,什么傻|逼”立马就会脱口而出。   顾渝在六处打工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借这种破烂的本子做任务。   这是人做的任务吗?那两个人为什么有嘴都不说话,一辈子都活在误会和错过里面,上上下嘴巴碰一碰,能有那么多傻|逼事吗?   哦对,就算会说话又怎样?一个深爱对方却把人当玩物,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天生圣母心肠。   死掉吧,没救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做任务的价值。]   [这不是宿主能决定的,请好好完成任务。]   顾渝烦得不行,因为狗屁不通的原著,也因为大脑神经里散不去的酒意和车内的烟味,几欲作呕。他揪住了胸前的衣服,十分难受。   脑海中最近的记忆是在灯红酒绿的包间,烟草味刺鼻,形形色|色的人脸已经在记忆里扭曲,耳边全都是劝酒的话,已经那个坐在正中间,衣衫整齐,翘着二郎腿抽烟,一脸漠然的某个男人。   ——听说你从来不喝酒是不是真的呀?怕不是骗我们玩吧?   ——跟霍少爷出来的人不帮霍少爷挡酒,却为了一个服务员挡酒,你看上对方了,我这就给你叫回来。   ——喝了它,咱都一笔勾销。   声音嘈杂混乱,一杯又一杯各色的酒下肚,将早就不舒服的胃闹得翻天覆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看完了全程,最后不高兴地离开,原主立马强忍着不舒服跌跌撞撞跟着出去,在地下车|库被暴力塞进了车后座。   [你给我接的好任务。]顾渝试图清醒起来,联系着自己的系统,霓虹灯斑驳的光透过玻璃上的膜洒进来一部分,在一片朦胧里描摹出少年酒后微微上挑的眉眼,这张脸生的像只无害的兔子,却因为这双眼睛多了几分勾人。   系统似乎在翻阅什么东西,脑子里能听到翻书哗啦啦的声音,随后一道儒雅温和地男声传来:[你准备一下进入角色,把以前那些习惯都收敛起来,这个频道不吃这一套,局内新开发的直播栏目,观众都等着看,这一段剧情是适应剧情暂时不开直播间,你调整一下。]   [你为什么要给我接这种任务,你觉得我这么多年不转行,是因为不想吗?]   [那你觉得我接这种任务是出于好玩吗?]翻书的声音停下了,顾渝脑海里几乎都能浮现出系统认真起来的那张笑脸,[是谁,在上个任务里弄死了男女主摧毁了小世界?工作报告全变成了失误检讨,你的那一份,都是我代笔的。]   顾渝:[他们太脆弱怪我?]   系统:[那我现在申请撤销任务,你去交罚单?]   顾渝:[嘁。]   能屈能伸,反派也。   身体里的酒精还在发挥作用,顾渝为了舒服一点瘫靠在车内的座椅上,夜晚车内无光,全靠外界路灯那断断续续的光亮,他忙着跟系统掰扯,都来不及看身边的情况。   顾渝的脑子还有点断片,但他不担心周围会有什么危险。   该害怕的,是和顾渝相处的人。   系统刚要细心指点顾渝的工作,履行自己的义务,尽全力圆满完成此次任务,达成直播收看量的要求,并撰写工作总结与过程反思,以功戴罪。   旁边忽然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亮,根部发蓝的小火焰轻微跳跃,随着持物者的动作,缓缓上移,在黑暗中点出了一个燃烧的红点。   烟草的味道飘出来,伴随着酒气,挑战着顾渝的神经。   “顾渝……”对方开口,在黑暗里格外低沉。   系统:[不,不要。]   顾渝:“喊你爷爷做什么?”   揪领子、踢肚子、掰脑壳……一气呵成,咔吧一声,眼前人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瘫软下去,好在豪车里面有隔板,司机无知无觉还在开车。   顾渝一脸暴躁:“车内抽烟,这么没素质。”   收拾完,他发现系统好久都没说话。   顾渝打开窗户,喘了口气道:[对不起,我错了,这个世界应该是法治社会,我这样做不对,我检讨行了吧?快,这个是一会儿就地掩埋还是沉河?]   [哦哦,我又给忘了,我现在好歹是个主角,那我报警?]   [也不能报警啊,不然我被抓了。]   [男主在哪啊,他该出场了吧,一会儿他来警察局救我?]   原主的身体自带无害无辜的气质,顾渝逐渐适应,好似自己踩到了什么小虫子有些后怕和烦恼,若不是他言语的内容太恐怖。   见顾渝没头没尾思索半天,系统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一字一顿说道:[你要不要,先看看,他是谁?]   隔光的玻璃被打开,霓虹灯的光肆无忌惮探照进来,驱除了车内的黑暗,旁边英年早逝的人露出一张俊美而又熟悉的小白脸来。   系统:[好像就是你解决的这个人呢,亲。]   顾渝:“哦豁。”   [我说我以为他是绑匪所以动手了你信吗?]   [呵呵。]   顾渝自觉理亏,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歉意,堪称冷漠,蹲下来拍拍男主的脸,略带无辜地说道:[我真的不太习惯和人相处。]   [很好,你已经开始融入你这个世界的人设了。]系统颇有些讽刺地说。   好算是局里新开发的栏目,处于试验阶段,没有太多严格的要求,系统在顾渝脑子里发出去一个[微笑]的表情,利用权限重启了这个世界。   重来一次,并不能完全删除数据,每个世界都是出了一定问题才需要系统和宿主的配合来修补,尽管快穿局有手段时间溯回,却也不能完全消除掉曾发生的影响,当小世界运行起来,里面的人物就是鲜活的。   顾渝身体内的酒意消散了一些,同时他也注意到,旁边的人一直在摸自己的脖子,并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顾渝向系统保证:[我这次不动他了,真的。]   旁边的男人动了一会儿还是不太舒服,熟练点烟,并且偏过头来唤了顾渝的名字,居高临下地冲着顾渝吐出了一大口烟。   烟雾扩散舞动,充斥车厢,将二人包裹在里面,在原著里,这个描写非常暧|昧,也意味着某种限制级的剧情。果然,男主解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系统:[……]   完蛋。   “砰——”车窗玻璃破碎,某个人的头卡在外面。   顾渝收回手:[他抽烟,他没素质,他居然还对我喷二手烟?我只想教育一下,哪里知道他那么脆弱。]   揉着因为将人肋骨砸断而关节泛红的手,眼中带着激烈运动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顾渝低着声音柔弱无助:[看,这里都破皮了。]   再度重启,系统面无表情。   男人摸了摸脖子,又揉揉太阳穴,还觉得肚子不舒服,心中烦躁,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猛抽一口对着顾渝吐出来,唤了顾渝的名字,然后踹了顾渝一脚。   理所当然,第三次也落下帷幕。   系统明白,顾渝似乎对烟有种别样的厌恶,在某次民国世界里,身为黑帮老大的顾渝,一边做任务还一边禁烟,以至于任务完成之后,小世界的男女主发现了这件事,觉得对方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思想太腐朽,还将顾渝做的事传了出去,让他成了最早的禁烟大使。   孽缘,这就是。   这个世界的男主,干什么不好,抽烟,还对人喷二手烟,确实没素质。   这一次顾渝在系统的碎碎念下终于没有动手,在罚单面前略微曲阜,可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本来还打算抽烟的男主刚拿出打火机,就觉得头晕脑花,喉咙发紧,双手无力,怔愣片刻又默默揣了回去。   没来得及评价   男主的识相,忽然车就被两辆车夹在中间给狠狠撞了。 第2章 跟班识相   车辆连续被撞击,对方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再反应迟钝都该明白,这不是什么公交事故,对方似乎想暴力逼停他们。   若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车辆行走在正常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如此可怕的事情?   错就错在,原主里的世界不怎么正常,到处都是霸总,霸总掌控全国乃至全球的经济命脉,没有霸总地球都不会转,四季都要乱。   顾渝做反派当配角这么多年,第一次当上主角,就在男主身边被车撞了,说出去简直搞笑。   他本来就因为喝了酒不舒服,好不容易缓和一点,旁边的怨种男主没有继续抽烟,又遇上这种事情,车辆大幅度左摇右摆,他的胃被迫旋转跳跃,压下去的恶心又开始泛滥。   撞到男主身上,顾渝整个人都在抗拒,男人身上的烟味让他觉得脏。   “怎么回事?”霍言勉强打开了车里的挡板询问司机。   该说不愧是男主,就算现在被摇晃地狼狈,头发乱了几分也不失清贵之感,不慌不忙,仿佛大局在握。   司机在努力避开,可都无济于事,更没办法回答对方。   顾渝正打算爬起来坐稳,忽然又被人揪住了领子,烟味扑鼻而来,还有酒气,霍言将顾渝扔一边去,从他的表情看,居然有一丝嫌弃。   都遇到生命危险了,对顾渝的嫌弃居然还占据上风。   也是,原著里霍言就是这么一个自我矛盾的烂人,不被父母疼爱,与孤儿院出身的顾渝一起长大,他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小玩具,爱的时候可以怜惜赏赐,讨厌的时候极尽刻薄。霍言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霍家继承人的高傲,在意识到自己会被脚边的玩意儿牵动心神的时候,他不敢置信,觉得恶心。   霍言开始愈发喜怒无常,也更加刻薄,他的人生只需要得到父母的认可,继承霍氏集团,不需要感情,那种东西对他无用。于是他会想,是小宠物勾引了他呢?或者说,玩一玩就会解开心结,到时候丢掉就好了。   抱着这种心态,感觉自己都豁然开朗了不少,一边缠绵又一边觉得恶心,就像现在,他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准备玩一玩,可又唾弃。   原本走上这条没什么人的路,只是因为今天顾渝替女服务员说了话,他心里不痛快,想找个地方把顾渝丢下去,丢个一晚上,让对方自然而然地意识到没有自己他什么也不是,再将可怜兮兮的人接回来,就像训狗。   顾渝的任务就是扭转原著的悲剧,让少爷提前明白自己的心意,正视自己的内心,与跟班快乐生活在一起,让看直播的读者感受到嗑糖的快乐。   “我……”第一次被人扔,顾渝怒气一上来,就听到系统在大声倒计时。   行吧,他懂。   系统:[前期导读完毕,直播现在开始。]   顾渝能看到直播的界面,霍言他们这类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看不到,上面时不时飘过弹幕,人气现在维持在四千左右,不算差,也没有好到哪去。   [青春回忆啊,听说要改个好结局咯,期待]   [从隔壁言情频道过来的,听说这个项目开展很久了,不知道这边怎么样]   [一想到霍言最后疯了我就好伤心啊QAQ]   [救命,顾渝都死了你怎么就不觉得他可怜呢,他做错了什么,我真不懂这破事怎么he]   [不喜欢叉出去,没人逼你看,尊重个人喜好懂不懂啊]   看来读者们的意见也不是完全一致,不过年少的记忆总喜欢美化模糊曾经的过往,曾经被霍言感动的人,不知道现在是否还会认可这份全是荆棘的深情。   顾渝收起界面,来都来了,还是换上了打工人坚强的内心开演。   原主是孤儿院里长大的被有钱人家的管家领养的小孩,他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并不可能摆脱掉曾经的阴影,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因为长得太过于白净瘦弱,又好看,被不少孩子欺负。   孩子们担心漂亮的孩子会更加得到领养人的关心,对原主抱有敌意,而领养人虽然看中了原主的长相,却因为对方的阴郁不讨喜最终放弃。   豪门仆从的生活更没有让原主自信起来,即便他被允许与少爷同行,被家教授课,终究身份有别,被身边人不断提点教育。   原主懦弱胆怯得像是一只被拔了牙的兔子,不懂反抗,不会说不,永远只会低头服从。而且特别好骗,哄两句就好了,就算有人欺负了他,道歉他就会原谅。   估计死了火化能烧出不少舍利子吧。顾渝心想。   而表面上,他却一脸惊慌失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霍言举止间的嫌弃,眨眨眼,睫毛沾染了细碎的泪花微微泛光,紧张看向霍言,不太敢看窗外。   “少爷,他们是谁?”一个符合人设的蠢问题。   “闭嘴。”果不其然得到了男主的高度认可。   左摇右晃之下,车辆终究还是被逼停,狠狠撞击在了路边的树上,引擎盖都扭曲了,别停他们的车辆上走下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人,一把拉开了车门。   全都蒙着面,看来是早有准备,车门前的人刚想厉声威胁几句,就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过去,愣了几秒:“跑,有人跑了快追!”   可周围的同伴没有动静。   顺着同伴呆滞的目光望过去,就在两三米开外的另一棵树旁,穿着白色短袖浅色牛仔裤的年轻人正吐得昏天黑地,光是看,都能感受到他的难受。   不是吧,好弱。   一个壮汉走过去,顾渝转过头,露出了因为生理性的泪水而通红的眼睛,他小声而礼貌地问:“不好意思,有水和纸巾吗?”   准备挟持人质壮汉:“……”   你是不是没意识到我们是做什么的?   顾渝很有礼貌:“太不好意思了,你们有没有铲子,我把这地方埋一下吧,太不卫生了。”   绑匪都会杀人埋尸吧,不至于没有铲子吧?   顾渝十分诚恳地征求对方的同意,好似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境地,他就像一朵温室的小花,从没经历过风雨,惊慌之中仍保持着自己原有的处事原则,似乎对所有人都能信任。   白痴。不少人都丢出过这个言简意赅地评价。   面对顾渝眼中的期待,风中凌乱的绑匪没了一开始的气势,他摸摸口袋,最后掏出小半包餐巾纸递过去,局促道:“铲子,今天没有带。”   “没关系,谢谢你。”   “不客气。”   这对话太有好了,与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你们在干什么啊?”   顾渝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身体瑟缩了一下躲在了给他递纸的壮汉身后:“不好意思,我吐完了,你们现在可以绑我了。”   喊话的人:“……”   他是不是太大声了?   其他人:“……”   可真给他们整不会了。   终于,沉默之中,有人拿了绳子走过去,顾渝从递纸壮汉身后露出一双白皙的并在一起的手,他甚至做好了被绑的姿势,顺从得不像话。   就从未遇到过这么识相的人质,这么顺利的绑架。   直到要把霍言从车里拽出来的时候,对方大声斥责,言语威胁,一顶又一顶的帽子砸过来,绑匪们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真真跟做梦一样,如今才算是现实。   以至于霍言被立马五花大绑,还被封住了嘴,只能“唔唔唔”控诉的时候,只被绑住了手的顾渝坐在旁边,显得霍言很不懂事。   顾渝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跟班,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如他任人搓揉捏扁的性格:“少爷,他们不会听的,你歇会儿吧。相信夫人和老爷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霍言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唔唔唔!”   为什么都是被绑架,你可以不用被封嘴?   车后座跟班安慰着少爷,像花钱请来的说客,前面的绑匪开车,画面诡异而和谐。   直到好奇的绑匪回头看了一眼,温吞吞说话的顾渝好似被吓了一跳,顿时垂下头再也没说话了。   没有任何人觉得,顾渝会是一个威胁。   过了一会儿,顾渝和霍言都被蒙住了眼睛,他们不知道车辆到底往哪开又去了哪里,只知道平坦的道路忽然十分崎岖颠簸,环境愈发安静,鸟叫声变得频繁起来。   跌跌撞撞被推进一个屋子,眼睛上的布被扯开,周围的昏暗没有让眼睛不适,反而是肉眼可见的灰尘让顾渝和霍言都疯狂咳嗽起来。   霍言是没进入过这么糟糕的环境,难以适应。   顾渝是因为原主的这具身体本来就不算好,喝了酒又吐本来就有点微微发热,嗓子干,现在咳嗽起来几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顾渝逐渐弄得眼冒金星,呼吸不畅,可就是停不下来。   人倒在地上,呼吸都急促起来。宿主穿越过来后,会调整原身身体的各项参数以适应,可没想到原身真的太差了,顾渝和系统都没想到,系统开始手动调整身体参数缓解顾渝的不适。   霍言是不太把顾渝的身体当回事的,任由对方被灌酒,还经常逼迫对方和自己吃特辣的食物,如今看到顾渝变成这个样子,好看的眉毛蹙起来,眼里倒是有几分忧心。尽管这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独自面对绑匪,至少顾渝的存在缓和了部分压力。   系统不管,将特写镜头挪到霍言的脸上,让直播间的读者吃到了第一口糖。   绑匪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上家可没说要闹出人命,他们也不想事情闹大,看顾渝那个样子,说不定真会死,于是挥挥手,给他们换了地方。   也就是个相对干净一点的仓库,顺便给顾渝解了绑,料想对方也出不去。   天微微露出青白色,顾渝躺在地上,维持人设与霍言对话:“少爷,我现在能动,我给你解绑,然后你找机会跑出去然后报警救我。”   脑中却在和系统吐槽:[绑匪就不能把我们分开关吗?否则一会儿他们来殴打霍言,我岂不是不可以无动于衷?]   系统:[分开了还谈什么感情戏?]   [我可以在另一间房里演啊,我真是太累了,这具身体好差,先休息一会儿吧。]   反正任务里也没写要营救男主之类的,顾渝何必多此一举,反正被针对的又不是他。   见顾渝没什么事,霍言有恢复成那冷冰冰的模样,就算被绑着在地上坐着他的脊背也是笔直,注视着顾渝,等待对方法来给他解绑。   可只来得及撕开嘴上的胶带,刚准备揭开手上的绳索时,绑匪去而复返,对方手中拿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钢管,哂笑一声,似乎对自己的所见挺诧异。   他把钢管狠狠往地上一砸:“霍少爷,有人想从我这里买你一点东西,我们也是没办法,你要记恨,不如好好去想想自己得罪了谁。”   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才来找霍言,一定是又商量了什么,霍言想问,可是对方并不给他机会。   直接将瘦弱的顾渝踹开,举起手中粗大的钢管狠狠朝着霍言砸下来,没有一丝犹豫。霍言手脚不便躲不开,闭上眼睛等待宣判,钢管落下来,地面都在嗡嗡震动。   没打到他,他被搂进了一个瘦弱的硌人的怀抱里,对方力气太小,只能扑过来借力带他躲开。饶是霍言习惯了顾渝的照顾,在意识到对方这么扑来的时候也是瞳孔萎缩,心中紧了一瞬。   “顾渝?顾渝?!”自己的玩具似乎要被打碎了,看着钢管再次被举起,霍言心有焦急,可从没想过让顾渝让开,等离开这里,他大不了对这个小玩具好一点算做补偿。   霍言深呼吸,脸上仍然保持着矜贵的模样,这一刻甚至想好了给顾渝请一个经验多丰富的医师。   按照剧情,原主就是在这里为了救霍言被打断了腿,落下终身残疾,彻底拉开了悲剧的序幕,纵使有爱都成了怜悯施舍,若小小抗|议便成了挟恩图报,永被挟持,万劫不复。   “打我就好了,不要打少爷。”顾渝颤巍巍说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无辜的双眼流转着狐狸似的狡猾。   钢管再次落下来,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令人牙酸。而后,霍言再也维持不住沉静的模样,像濒死的鱼回光返照那一刻的绷紧,发出了声音变形地惨叫,亦如原著中的“顾渝”   。 第3章 跟班造作   这一刻,鸟雀惊啼,展翅扑朔,周围太|安静了,惨叫过后全是飞鸟振翅之声,像一场新的序幕,在此刻借由象征自由的鸟翼,向所有人展示。   [检测到数据错误,主线剧情严重偏离!开启自动清查,宿主S0601违反……违……]   顾渝脑子里全都是警报器的鸣响,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义正言辞,就在搜集证据的时候突然卡碟,断断续续。   他无视了规则的警告,不敢置信般朝后看了一眼,整个人摇摇欲坠:“少爷?怎么会,怎么会?”   手覆上受伤的那条腿,不停的颤抖,摸到了一手黏腻,血液顺着伤口,逐渐透过西服的布料,顾渝看清自己手上的惨烈,几乎两眼一黑。被打的不是他,疼的也不是他,但他眼中含泪,语无伦次,看着竟是比受害者还要疼痛万分。   想要帮忙,一双手在那条腿上逡巡,可他不懂怎么处理,也没有个准头,手都在发抖,一不小心就会按到伤口,让本就疼痛万分的霍言雪上加霜。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少爷,为什么打的不是我……”顾渝哽咽起来,泪水化作一颗颗圆滚的珠子从眼睑处滚落,湿了霍言青筋暴起的手背,狼狈的场面也不能掩盖他精致好看的脸。   [还不快拍,下一秒我就要笑出来了。]顾渝语气平稳使唤系统。   系统似乎很忙:[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去看了别的频道的正常流程,你现在应该替霍言挨下这一击,然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护着他,趁着住院的机会增进感情,这本来就是男主大受触动的一个重要节点……]   [还挺像,你要不把网线插上再来跟我说这些?]很明显他们违规了,被纠察系统捕捉到了,不过自动检查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人打断,顾渝忙着呢,可没这个本事,谁做的可想而知。   半路截停纠察系统,掩盖数据错误,系统惊恐气愤的语气全都收敛了起来:[新频道,规则不完善很正常,我们这是帮局里排查BUG,再说,完成任务就好了,你不要乱搞。]   [你知道吗,有些人就是贱得慌,送过来的嗤之以鼻,得不到的视若珍宝。]   系统不置可否,他调整着镜头,让直播间的人看到现下凄美的一幕,重点放在了顾渝表现出来的焦急上。   [怎么回事,霍言怎么受伤了,搞笑吧,这也配叫甜文向改编?]   [不会改编可以不改编,霍言要是瘸了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办,顾渝是想自己下半辈子喝西北风吗?]   [弃了,真无语]   直播间本来就没多少人气,现在直接少了一大半,顾渝视若无睹。   在霍言腿上揉捏了几个来回,看到霍言都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他才擦擦眼泪收手。   绑匪在旁边都看呆了,他确实打了一棍子没错,想着连着顾渝一起打了算了,没想到最后还真一击即中,可是后来霍言的闷声惨叫都和他没关系就是了。   “这样不行的,少爷,我们要快点止血,不然腿……”顾渝收住了话头,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件事的后果。   看他正要包扎,绑匪怎么可能会如愿,上家就是想要这条腿,可不能让他好了,立马抓住了顾渝的衣服,将对方往外拖拽。   “你放开我,少爷!”顾渝挣扎,可他的力气就像孩子一样小,没有一点作用,霍言也只能躺在地上,看着人被硬生生拖拽出去。   血在流失,身体在降温,隔着破败的门能听到顾渝的喊叫,可很快几声闷响,就没了声音。   霍言心中五味杂陈。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霍言的精神开始恍惚,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季节,陈薇——也就是他母亲,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孩,对方怯生生的,手搭在前面手指搅在一起,都不敢抬头,他手下了这个礼物,允许对方跟在身边,他会把自己厌倦的玩具扔个对方,会得到一个羞涩的微笑和蚊呐似的“谢谢”。   某一天突如其来发病,浑身痉挛不止,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嘴里全是铁锈味,已经抽条的少年的额头早就被汗水浸湿,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臂上有个血淋淋的,牙印状的伤口,他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咬这只吧少爷,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霍言虚弱地推开那只完好的手,半响吐出两个字:“白痴。”   咬他又不会止疼,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灵丹妙药。   渐渐的,记忆里的人和方才哭泣的人重叠了,霍言恍惚地想,或许是……顾渝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问他好不好,在乎他疼不疼的人吧。   而没过一会儿,他眉头又皱起来,尝试着稍微动了一下,腿上的疼让他清醒。真是魔障,懦夫才会觉得痛,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不需要谁来可怜。   ……   顾渝被拖出去扔到一堆废旧机器堆里,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身体,不再如开始那般狼狈。   可能是刚刚哭过,鼻头和眼睛透出肉眼可见的粉色来,他长着一张毫无攻击力的脸,由于太过温顺,其实很多人都会忽略其实他长得很好看,五官就好像女娲亲自捏造的,恰得其份。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那双鹿眼有些微微上扬,伪装逐渐剥落,变得危险起来。   “你真的很碍事。”都是亡命之徒,拿钱办事,爱心有限,他们不绑顾渝,不代表就会接受对方的各种要求。   其中一个人在门外看了全程,做了一个动作,建议道:“把他也废了吧,省得出什么幺蛾子,权当买一送一了。”   语气漠然,就像是讨论今天去哪吃饭,若不是上家没买人命,估计顾渝这种顺带捎上的在最开始就会被抛尸。   顾渝坐起来,并没有露出他们想象中害怕的表情,而是淡然问:“谁让你们来的呢?”   他所看到的剧情全是原身的视角,其实收获有限,原著里的剧情都是为了虐|恋情深服务,很少有什么逻辑性,但当一个小世界运行起来的时候,会自动补全其中的一部分,宿主并不知晓,因此每个世界的任务,都存在一定风险。   “这不是你该问的,谁叫你倒霉,跟着霍大少爷呢。”绑匪挑选好了武器,准备对顾渝出手。   “可我想知道诶,”说话的声音有些软,听着几乎严肃不起来,钢筋不留情面地落下,猛地刹在了顾渝眼前,前进不了分毫,顾渝两根指头捏住钢筋,虚弱地笑笑,“我就问问,这么小气干嘛。”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落下,顾渝手腕转动,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拧动手中的钢筋,绑匪来不及撒手,差点被直接绞断了手,忍痛松手,钢筋落在了顾渝手里,下一刻就抽到了他腿上,尽管闪躲了一下,裤子也被抽开,在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生锈的钢筋落在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里,被顾渝转出一个剑花,在面对绑匪的围攻时,出手快准狠,纤细的手腕像藏着千钧的力量,与瘦弱的身体对比鲜明。   怕霍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顾渝还顺便卸了这些人的下巴。   根据快穿局细则,根据不同的世界会对宿主的力量进行不同程度的束缚,以免破坏剧情。   顾渝丢掉钢筋,看到掌心被磨出来的血泡和蹭破的皮,一时无语,不知想到什么,他顺带往脸上脖子上也抹了点,看起来就像被人打了一顿。   这还是他被限制的结果,只是个人肉搏经验太丰富,四两拨千斤能占上风。   “好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顾渝柔弱地喘气,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看着虚弱不已,声音也略带柔和,“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就点点头,我帮你把下巴装回去,都不知道的话,那就很抱歉,只能祝你们下辈子做个好人了。”   少年的发丝有些散乱,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光看表象,可能会以为他在参加什么养老院公益活动,就算浑身带着血舞,他的眼神都是清澈干净的,好似那白色的夹竹桃花,眼见着柔美,内里带毒。   [救援的预计什么时候来?]   [还有四小时三十二分钟五十秒,宿主时间充足。]   泥土自带一股清香与土腥混合的味道,也许是这里依山傍水生态好,草地茂盛,翻开之后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西瓜味。   “为什么这么震惊?我只说帮你把下巴装回去,又没说不送你去做好人,恨我做什么,谁叫你倒霉呢,跟着霍大少爷,”顾渝将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勤奋地在土地上耕耘,“谢谢你们的铲子,很好用。”   [还有三分二十四秒,宿主。]   闭锁已久的门被人慌乱地推开,一双破皮带血的手摸上霍言的额头,而后迅速解开束缚着他的绳索,绳子粗粝,可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痛:“少爷,他们跑了,趁这个机会我们走。”   瘦弱的肩膀扛起一米八几的男人,几乎被压垮,黑暗里传来灯光,霍言心脏一缩,可很快他又看到了很多人,他们迅速包围了这间废弃的工场。   “救我们的人来了。”扛着他的人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身体一软直直倒下,霍言手忙脚乱接住对方,而后也跟着没了意识。   疼晕的。   顾渝故意砸中了霍言的腿,他就不信就算有主角光环加持,这样造作下去还不会瘸。 第4章 跟班碰面   [他的腿瘸了吗?]   [男主(霍言)动心指数:34.5%]   [男主(霍言)动心指数:81%]   [男主(霍言)动心指数:28.6%]   系统没有回答顾渝的问题,而是平淡报出来之前没有说出来的数据,当时顾渝手里太忙了,估计也没心情来管这些,念出来之后,明显看到顾渝好看的眉头蹙起,好似小山轻微的起伏。   [真是个神经病,亏我忙活一场,还不如开局。]顾渝嫌弃地说道。   系统觉得无语:[你把人家腿搞瘸了,没有归零你就偷着乐吧。]   医院的走廊十分安静,只要稍稍坐上一会儿,消毒术的味道便会爬满全身,没给人安心的感觉,反觉得是灾厄在侵蚀己身。少年身上的衣衫发皱,红褐色的铁锈与黄棕色的尘土混杂一起,还夹杂着已经干涸发乌的血迹。   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来得及处理,破皮的手掌被有些敷衍地包起来,他就那么坐着,光洁的地板倒映出清瘦落寞的影子,像是一尊精巧的雕刻。   手术室的灯熄灭,里面的医生护士推着人出来,将人送入VIP病房,或许有路过的人看到了椅子上清瘦的人,匆匆一瞥,到底是没有多余的话。   霍言的直系亲属都没来,只有他的秘书忙前忙后。   顾渝跟着进入病房,看到霍言的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抬高吊着,眼中|出现了一抹愉悦,很快掩饰过去,又换上了一副林黛玉似的担忧的面庞,他看着忙前忙后的秘书问:“老爷和夫人呢,怎么不见?”   是司机醒来后报的警,而后打给了秘书,秘书全程处理了这件事,陈薇和霍景恒可能也被通知了,可都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儿子大半夜跑一趟,如此问问不过贴贴人设,谁叫顾渝现在心情好,愿意演。   秘书询问完注意事项,签字之后才注意到顾渝忧虑的眼神,他垂下眼遮掩住眼神中的不耐与不屑:“这不是你该问的,你明明跟在霍总身边却让霍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以为轻飘飘问几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最烦老板身边的这个草包,听说打小就跟着,可那么好的资源供着,竟是个一事无成的,什么事都做不好,畏畏缩缩不像样子,怕是自己刚刚那几句话说完,都要吓哭了。   秘书收敛起脸上的不虞,抬眸冷冷扫过顾渝的脸,眼神忽然顿了一下,等等,人怎么没哭?   顾渝直勾勾盯着他,面上的无辜之态未曾改变,却生生给人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你平时也是这么对少爷说话的?少爷知不知道向秘书还有这么一副嘴脸?”少年用手上包扎着绷带的手捂住胸|口,似乎说出这几句声色厉茬的话语都费劲了力气,喘气的声音都沉闷了些,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我问问怎么不行,少爷昏迷着,我替他问,懂?”   语气因体力不支而绵软,却句句带刺,恍若步入了一片绵软的荆棘丛,一不留神就会被勾破皮肉。   秘书被小白兔忽如其来的教训给说闷了一瞬,反应过来火气顿时上涌:“平时霍总带着你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霍总养着的小宠物。”   这可不是他自己编造的,谁不知道霍总霍言身边养着一只小宠,挥之即去,召之即来。   “我掂量还是向秘书掂量?我在霍家住了二十二年,陪少爷度过了十八年,他的人生里全是我的影子,你向秘书工作了几年,知道些什么?你嫌我没用,对,我一个无用之人,等少爷醒来的时候再稍稍说上几句向秘书的好话,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顾渝笑得无辜,却平白多了分恶劣之感。   偌大的霍家,谁都嫌弃顾渝,谁都可以踩上一脚,高高在上的霍少爷对此充耳不闻,他认为这样很好,谁都呆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于是放任他人的恶毒的议论。   可顾渝不明白,原身在害怕什么自卑什么,霍言有遗传病,所以才有了他被接进来这一出,不是他离不开霍言,是霍言不能没有他,他真的硬气起来,谁又敢多说?   “你以为你是谁?!”向秘书怕吵醒霍言,压低了声音反驳。   顾渝根本不怕,他坐在霍言的窗边,像孩子一样晃了晃略微悬空的双腿:“那向秘书不如赌上一把?”   向秘书只觉得如鲠在喉,他不敢,他瞧不起顾渝是觉得他好欺负也没人护着,可是当对方支棱起来,其实又很快就能明白,如果真那么不堪,霍言留着对方做什么?   把满腹的愤怒咽下去,秘书最终只敢瞪着顾渝表示自己的不满。   顾渝无心与他计较,他的任务只有男主,旋即熟练的吩咐道:“给我准备新的衣裳,尺码你看着来,但是不合适我可能会整夜都睡不着,到时候少爷问起来就只好……哦对,很晚了,我饿了,买一些清淡的味道好的,不要粥。”   秘书不动,顾渝盯着他:“记住了就下去,你什么身份好好掂量掂量,是什么位置干什么事。”   系统就知道宿主走不了什么虐身虐心大团圆的路线,导致他特别忙,空镜头和别的场景反复切换,还好顾渝控制得住自己表情,看着倒像是那么一回事,还没人发现不对劲。   一人一统狼狈为奸,看着直播间里的弹幕全是担忧的言语面无表情。[对了,霍言给我发工资吗?]顾渝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系统斩钉截铁:[没有,爱情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   若是正常路数的恋爱就算了,可顾渝吃住全都是在霍家,这时候还发工资,真是一股俊俏保姆风流少爷的味道,充满了城乡结合部的味道,被原著作者极力否定。   顾渝撇撇嘴,想找个东西吃垫垫开始胃疼的肚子,发现时间太赶,病房里除了水什么都还没准备好,更何况现在凌晨三四点,外面除了路灯一片黑暗,什么店铺都没开门。   高跟鞋踩踏瓷砖的脆响就是在这个关口,由远及近地传来,回荡在极其安静的VIP楼道里,站在了病房门前,并推开。   一双修长的腿迈进来,驼色系的薄风衣顺着动作轻轻飘荡,女人穿着桂色的缎面衬衫和白色包臀裙,清爽利落,又知性优雅,将手中的果篮和四层的饭盒放在桌上,就立马上前来。   “还没醒吗?”裸粉色的指甲划过霍言苍白的面庞,摩挲一阵旋即离去。   “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见对方关怀地看向被吊着那一条腿,顾渝斟酌着词汇磕磕绊绊开口,“少爷的腿,可能……可能需要长一点的时间恢复,不过会好起来的,庄小姐。”   庄婉芸眼中闪过一抹可惜,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让人猜不出到底是工作到深夜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后就迅速收拾好赶来。   偏头的时候庄婉芸的视线猝不及防与顾渝对上,她大方一笑,又开始给霍言掖被角。   顾渝看得清楚,女人的妆容精致,眼下却略微卡粉,是匆忙补妆的痕迹,眼中血丝难以掩饰,看来并没有怎么休息,可她却精神抖擞,也不像久久工作的模样。   “楼下遇到了向秘书,我让他去忙别的了,伯父伯母工作比较忙估计要上午才能赶来了,”庄婉芸声音很柔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也是对为数不多对顾渝说话客气的人,“这段时间要麻烦了,不过你要休息吗,不如接下来我来照顾吧。”   “不麻烦庄小姐了,少爷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在,都是我该做的。”顾渝满是愧疚,手不停揉|搓衣摆。   庄婉芸作为霍言的联姻对象,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非常贴心地询问了一些相关事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又嘱咐顾渝,如果霍言醒来通知她,就匆匆离去。   来无征兆,去也仓促,唯有室内的女士香水的余馨证明有人来过。   早古虐文的一个很很大的虐点就是,主角们的恋情并不被社会所认同,此时往往会出现一个夹在其中的女配,充当着棒打鸳鸯的职责,承受着读者的痛骂,又赚尽读者难过的泪水。   顾渝在做任务之前对自己从未涉及的全新世界做了一些前期准备,在见到庄婉芸本人之后总在想,这类角色的存在倒是可怜,身不由己还被骗婚,还总是恋爱脑。   庄婉芸对霍言身边的小宠物总是报以温柔,在剧情里她得知小宠物和主人滚作一团,怎么又能忍着恶心继续完成婚礼?最后新郎还当众逃婚。   简直难以逻辑自洽。   [你不觉得原著真的很烂?]顾渝对系统说,转身去放满鲜花的果篮中寻找水果。   他放下了饱满鲜红的苹果,正打算拿出旁边鸡蛋大小的草莓,忽然顿了一下,就那么一瞬,眼睛很快移过,小心翼翼拿起了草莓,自言自语一般道:“这花倒是好看,不知什么地方半夜还在营业,这年头钱真难赚。”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微型录音器,哈   。] 第5章 跟班治疗   [我突然就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   顾渝去洗了草莓,开始狂炫,他就喜欢吃这种方便又不脏手也不用吐籽的玩意儿,反正现在不用说话,也不必避讳什么。   打开桌上的餐盒,一层层取出来餐点,向秘书做事向来周到,软糯的米饭和清淡的苏菜,倒是色香味俱全,顾渝刚准备下筷,系统就打断了他。   [这身体吃不了凤尾虾,会犯病,那苦瓜清炒半生半熟也不能,酸梅汤太寒会胃疼,第一层的提拉米苏冰镇过还比较腻,也不建议宿主吃。]   所以说向秘书向来周到,将自己的一些专业能力学以致用。   第二个夹层里放着粥,顾渝说自己不吃,那这自然是给霍言准备的。   将不能吃的东西端起来,分别倒入垃圾桶和下水道,听着系统的话吃了几道菜,胃才算稍微好受了一点,不过照样疼,这病日积月累,根本就不是一顿饱饭就能解决的,顾渝留着这一丝隐隐约约的疼痛,提醒自己维持人设。   [你把粥都倒了,霍言吃什么?]系统不禁发问。   顾渝将桌子收拾好:[不是让我亲自照顾?当然要吃我亲手做的饭,这不是个你发挥的好机会?]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许久才说:[真的不能把人弄死,你向我保证。]   可惜顾渝没有理会他。   睁眼的时候霍言还是不太能适应刺目的光线,他尝试动腿,有密密匝匝的疼痛传来,可就是动不了,浑身都没有力气,他从未这般狼狈过。   “醒了?正好。”熟悉的严肃有冷漠地声音自身侧传来,霍言的手指微微蜷缩。   陈薇穿着一身雾霾蓝色的西装套装,长发被她一丝不苟地盘起,那双和霍言三四分相似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担心或关怀的情绪。   “顾渝跟我说凌晨庄晓莹来看过你,她倒是上心的,但你知不知道,你贬值了。”陈薇看着霍言被吊起来的那条腿,冷笑一声。   霍家的关系很奇怪,陈薇与其丈夫霍景恒是商业联姻,生下霍言之后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而陈薇更是与别人眼中的贵妇人不同,她结婚之后并没有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丈夫和儿子身上,反而开始了对陈氏集团的反扑。   对方原以为嫁出去一个女儿,会成就一桩完美的、长久的合作,谁知陈薇并不放权,还借着霍氏的东风变本加厉,很快就清洗了陈氏的高层,将父亲和哥哥手中的股份全都收在了自己名下,成为名副其实的陈总。   可想而知,霍言的童年是多么空洞单调,他有用不完的钱和一天都逛不完的大庄园,就是没有父爱母爱,他们生了他,却并不爱她,作者努力塑造出一个可怜的有心理创伤的富家少爷形象,而后派了一个人来拯救他。   却好像忘了问这个被赋予拯救任务的人的意见,他是生成剧情的工具,陈薇选中的储血器具,霍言肆意掠夺的玩具。   顾渝在一旁站着与系统吐槽:[看他那德行,都二十多岁了要结婚了还不知道自己爹妈什么德行吗?他有着别人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起点,却像个孩子一样别扭,还把自己的苦难压到别人身上。]   [不缺爱不残疾没有童年阴影的男主是不被读者怜爱的。]系统一本正经地表示。   然而陈薇训话完,很快又将矛头对向了顾渝:“还有你,顾渝,我怎么跟你说过,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受伤的就不能是霍言,陈行领养了你可是他早就过世了,如果不是你太小正好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你觉得我凭什么不求回报地养着你?”   商场上让男人都甘拜下风的陈总,谈论起道理的时候总能揪住对方的痛点并狠狠拽一把,一个能把生父毫不犹豫送进监狱的人,怎么会因为利用了一个小孤儿而愧疚。   “你小时候难道和霍言吃的不一样,穿的不一样,学的不一样吗?”陈薇的语调称得上温柔,很快又无奈地叹息一声,“我不是像你讨要什么的意思,作为母亲,看到自己儿子受伤害真的很难过。”   明明从未对霍言露出过笑脸,说出这段话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可她说得跟真的一样。   这不是陈薇第一次这么对顾渝将话,类似的话语几乎说了十八年,早就在原身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成了一道有一道的枷锁,将他裹成了一只茧,稍微动一下触碰到了锁链都会无比抱歉自我检讨。   陈薇要一个听话的好掌控的人,霍言若出事随时可以献血的人,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给顾渝全身上下的器官检测一下,看看是否与霍言匹配。   说完,陈薇好整以暇准备面对顾渝的愧疚,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话,她看过去,确实这家伙又开始气喘不过来,似乎身体不太好。   “夫人说的是……”   陈薇微微颔首,静候下一句。   “我太没用了,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我饭都吃不下也睡不着……”   将屋内的餐盒收拾好扔掉假装没吃过饭,睡觉养神,在陈薇快来的时候被叫醒。系统默默在心里盘算。   “我有什么用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太没用了,谢谢夫人对我这么好,谢谢少爷……”   语气越来越低落,陈薇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她瞪大了双眼,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差点破音:“快拦住他!”   顾渝就不顺着她,不就是仗着原身脾气好易拿捏,天天PUA,有本事再去孤儿院找一个稀有血型,物极还必反呢,拿捏住了人设,顾渝毫不犹豫去了阳台,拉开窗跨腿而上。   “今生恩德,我必来世结草衔环!”   单薄的身影吐露出悲壮的言论,依依不舍的目光从陈薇脸上挪过,最终停留在诧异的霍言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那般浅浅的笑。   顾渝身子往外倾,病房内兵荒马乱,而后他就被人保住了腿,可是他依旧挣扎:“别管我,我不配!”   双眼中透露着一种决然,顾渝维系着悲戚的表情,开始踹、踢拖住自己的人,手也不安分,直接扇向对方,可是对方哪里敢松手,就算心里再不愿意身上再疼也要把人带回来。又多了几个人帮忙,陈薇饶是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出,可一想有很合理,她养的这个器皿本来就很脆弱,她亲手养出来的性子,此刻成了作茧自缚,让她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又拉不下脸来宽慰。   陈薇这辈子就没对谁说过软话,看到人被拉下来摁在椅子上:“别给我寻死觅活,你是我养的大的,你怎么敢对自己的命自作主张。”   [哈,我这人记仇。]顾渝垂着头,对系统说。   [宿主现在什么势力都没有,不要耽误任务进度。]系统依旧清醒,却也没劝说顾渝不要做什么。   “那我真的,非常感谢夫人。”顾渝放松下来,感觉到身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到满脸伤痕,衣衫狼狈的向秘书,顾渝伸手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对不住,我刚刚是不是太激动了,向秘书不会怪我吧?”   若放在平时,顾渝说话这么利索肯定会有人觉得有问题,可经历绑架和跳楼之后,也许这人受到了刺|激放得开了也说不定,居然没人觉得不对。   向秘书哪里敢说怪,退了一步避开顾渝的手,公事公办道:“我也有错,没保护好霍总的安全。”   叫人把阳台的窗户封死,留了人守在外面看好顾渝,陈薇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开。到底是可以与霍氏抗衡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管别的事。   送走人,病床上许久不曾说话的人嘶哑着嗓子道:“真没用,自|杀威胁她,你真当是自己的面子,还不是看在我……”不等对方话说完,顾渝走到果篮面前抽出最长的那根尤加利叶,墨绿的颜色衬托得他的手毫无血色:“少爷,花蔫了招虫子,我帮你扔掉。”   “你听没听我说话?!”若非伤病严重,霍言怕是要直接坐起来把手边的玻璃杯砸顾渝头上。   可他现在只能努力尝试卷腹的动作,像一条搁浅的鱼上下弹动,十分滑稽。   顾渝不理会他说完话后惊天动地的咳嗽,将果篮丢给了外面的保镖:“烂了,处理掉。”   而后关门反锁。   “水,给我水,咳咳——”霍言觉得喉咙成了沙漠,说话都成了折磨,命令顾渝。   顾渝端起桌上的水杯,神色平淡将杯子挪到了霍言的正上方。   “喂我。”霍言命令。   而后水劈头盖脸浇了下来,从鼻腔流入气管,又争先恐后汇聚在眼眶,霍言呛得惊天动地,眼睛难以睁开,视线模糊不清。   顾渝的声音软绵而无攻击性:“我忘了我手上有伤,这可怎么办?”   “你有病嘛?!咳咳,快!给我弄干净!”霍言伸手去推搡顾渝,毕竟是男主,就算这样了力气都不小。   顾渝躲开了手,手中抓着毛巾和尤加利叶,俯下|身来凑到对方耳边,如情人低喃:“又不是不给你擦干净,就是少爷说话太难听了些,我不喜欢。”   镜头里二人耳鬓厮磨,顾渝手持毛巾在霍言的脖颈上轻柔擦拭,霍言忽然红了脖颈和耳垂说不出话来。现实里借着遮挡,柔韧的尤加利叶锁住了霍言的脖颈,顾渝的膝盖压着霍言反抗的手,手中的动作愈发用|力,而始作俑者的眼神却堪称温柔。   “少爷,是你在求我,你怎么就不明白?”   床上的人呼吸困难,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挣扎的手逐渐丧失动作,就在晕过去的那一刻,尤加利叶断了,顾渝手上沾染了叶片绿色的枝叶,好似血迹。   [你干什么?]顾渝用毛巾擦干净手和霍言的脖颈,去卫生巾净手。   [男主不能死,不符合甜文标准。]   [我又没想杀他,你太紧张了。]顾渝的语气懒懒的,透露着一股无辜。   系统和他相处多年,才不会听信这种鬼话:[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顾渝无所谓,处理完作案工具:[为什么要收拾?不是高高在上嫌我恶心,那我把他也踩烂了,我们就一样了,可以相亲相爱。]   最后一句话,说得婉转悱恻,系统却觉得像蛇吐信子,连忙去查看后台数据,果然,宿主愉悦指数32.4%。   [这不是反派任务,你收敛之前的作风,男主彻底死心任务就结束了。]系统在一旁像老师一样念叨。   顾渝则满脸担忧地打开了门:“不好意思,刚刚少爷说脖子疼,晕过去了,我发现输液的手臂也肿了,能叫医生来吗?”   在系统的帮助下,霍言脖子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这脖子经历的事情太多,医生给霍言又做了个检查,尽然发现有关节错位和软骨组织挫伤。   连忙追加了治疗方案,现在霍言的脖子上戴了颈托,动弹的空间愈发减小。   顾渝似乎很满意霍言现在的样子,在床边吃向秘书准备的樱桃,见到霍言睁眼,提着樱桃杆子递过去:“吃吗少爷?很甜。”   少年的嘴唇病态得发白,又被樱桃汁染红,强烈的颜色反差下多了几分耀眼,他露出不像作假的可惜,“忘了,你现在颈椎也不好,吐核不方便,呛到怎么办啊,又要看医生吗?”   “滚。”霍言声音低沉,一双充血的眸子狠狠瞪着顾渝。   他还没忘记那濒死的无助的感觉,尽管不明白顾渝怎么敢对他这样,却不影响他此刻想狠狠给对方一脚。   [你说他这样看我作甚,他在床上掐人脖子压别人残疾的腿干的还少吗?双标。]   [男主(霍言)动心指数10.2%,瞧你干的好事。]   “少爷又凶我,我只是发现少爷脖子有伤,用古法帮你治疗一下,万一能复位呢,结果我解决不了,只能叫医生了,到时候还要给你扎针灸呢,”顾渝面不改色胡说,一脸真诚,也不管霍言信不信,他最后问,“少爷要吃饭吗?”   “滚出去。”   “好,那你饿着,我吃。”   有人想暴起,可起不来。 第6章 跟班喂粥   跟门外的人说了要吃什么,顾渝就开始接受系统的敦敦教诲,要知道他从来没接过有感情线的任务,作为一个榜一反派,情|爱只会影响他搞事的速度,别看他现在好像真像那么一回事,可系统记得在某个世界,他对自己养的心爱的狼犬就是这个态度。   说到底就当给宠物顺毛,但凡这狼犬敢对他龇牙咧嘴,就要小心自己的骨头,毕竟世上狼犬那么多,不缺这一个。   系统在出任务之前,向自己不同部门的同事,如甜文、古言、美食、团宠等要了不少相关资料,全都归纳整理好,做成了PPT,此刻在顾渝的精神世界开小课堂,侃侃而谈。   [说话都需要技巧,这本来是虐文世界,男主有明显大男子主义倾向,这边建议是顺着来攻略会比较好,比如这位宿主的成功案列,为了追求修无情道的男主,她为对方能突破境界,攀爬雪山取玉合猿体内的兽丹,差点身死道消,浑身是血白骨暴露将兽丹捧到男主面前,第一次乱了男主的道心,尽管只有1%,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你自己相信吗?]   一个榜一反派,一个反派系统,合作几千年,谁不知道谁。   [那其实我们也可以学一些风月技巧,不要动不动扭人脖子,痛击对方腹部,可以化为轻柔的抚|摸。]   [呵呵。]   一人一统互不让步,全然忽略了还有一个人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顾渝,瞪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双眼几乎干涸。   和霍言拉不下那个脸再去喊顾渝。   等到饭送进来,这次是粤菜,考虑了霍言也要吃东西,也是四层的木质餐盒,顾渝将东西摆了满桌,鲜香多汁的灌汤包,肥美的鲍汁扣辽参,清香的白切鸡……配上一碗椰汁燕窝和一杯木樨清露,浓郁的香气瞬间盈满病房。   特别是窗户被锁了,不通风味道也散步出去。   霍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近乎一天没进食的肚子发出了尴尬的抗|议。   可吃饭的人充耳不闻,霍言想,那么多,自己的那一部分还是自己的,结果他就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顾渝炫了一盘又一盘,没有丝毫招呼他的意思。   将桌面收拾好,对方酒足饭饱,体贴道:“我都试过一遍了,少爷更喜欢川菜,这些不合适。”   “你是不是有病!”教养不允许霍言骂出多难听的话,可还是气得不行。   顾渝却扯开一个笑:“我懂,少爷想吃我做的。”   “我不吃!”   “也行。”   霍言瞬间愣住。   [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我这敬业精神啊。]   系统阴阳怪气:[亏得是男主,不容易饿死。]   直到晚上,顾渝又吃完了饭,不过这中间他有叫人买菜,于是到点之后并没有继续询问霍言的意见,顾渝走进了厨房。   VIP病房的设施都是齐全的,何况这是霍氏投资的私人医院,霍言住的地方只会是最好的。   看到顾渝突然这么贤惠,安安静静做饭,给霍言留下一个正常的背影,不仅是系统一时失语,霍言心中的怒火也在诡异地消散。   系统去看了一眼,很好,15.8%,这男人是不是有病。   [我现在为宿主传输做饭经验。]   [不用。]   只见锅碗瓢盆样样不洗,将菜的根部切去,简单过水就开始随性切碎,米丢进砂锅,其他东西也都一骨碌扔进去,调味料全看手抖的程度。   霍言那边不能看真切,只能看到顾渝忙碌的背影,一时间心中怅然。   顾渝的任务本就是照顾他,无数个谈生意归来的夜晚,总能喝到一口热乎的醒酒汤,“酒喝多了会得胃病”,对方总这么劝说。他口味重,总让顾渝跟着自己一起吃,对方不喜欢但也会吃完,他养的小宠物,很听话。   动心指数继续上涨,系统不再多言。   当看不出来用料也不能确定生熟的粥端到霍言面前的时候,霍言从回忆里醒过来,看到熟悉的温柔的脸柔和地说:“你生病了,喝粥比较好。”   可骄傲让他并不是那么好哄,顿时又蹬鼻子上脸,冷哼一声:“拿走。”   他惯会给顾渝使脸色,反正对方看到他沉下脸就不知所措,会求着他,顺着他,小心翼翼哄着。这些东西都成了肌肉记忆,几乎不用过脑就会自然反应出来,以至于霍言都忘了面前这个人差点勒死他。   顾渝依旧笑着,只是眼神没什么温度,若是霍言有幸见过顾渝曾经的任务报告,就会知道这人越是生气,表情越灿烂。   估计是这段时间没有狗男人的折磨,也好好吃了几顿饭,病恹恹的脸多了几分血色,气质这东西也随着内里灵魂的改变而悄无声息变化,让人熟悉的温顺恭敬的外貌之下,多了冷冽而危险的气息,诱敌深入,而后不留情搅碎。   “凉了不好吃,少爷不要意气用事,”顾渝搅拌了一下粥,瓷勺磕碰瓷碗,声音清脆,“看来还得是我来喂你。”   “我说了我不吃,就这种万一也配给我端上来?我说了你不要总是学那些下人的手段,总给我丢人。”估摸是缓过劲来说话都利索了,霍言横眉竖眼。   有人就是贱,既要对方将他当主子供奉着,又要求这人端庄得体不能给他丢人。   滚烫的粥趁着霍言嘴巴开合的间隙被塞入,半生半熟的肉末腥味重而恶心,米汤部分焦而苦涩,舌头在一瞬间的烫伤后短暂失去味觉,神经反应过来后更加排斥,霍言开始作呕。   金贵的少爷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可偏偏脖子被束缚住动弹不得,仅剩的力气也因为顾渝的折腾荡然无存,床略微抬起,不至于让他被粥呛死,可上身被压着,一口接一口塞入的粥让嘴和食道应接不暇。   “咳咳咳!”   纸巾温柔擦过他的嘴:“吃慢点,之前喊你吃你不吃,现在这么急。”颠倒黑白。   顾渝不给霍言说话的机会,灌猪崽似的往对方嘴里塞,心里却轻笑着喊系统:[给我好好拍,把人气给我刷上去。]   “少爷喜不喜欢,特意为你做的,都说肉类不能吃全熟才最有营养,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言语与行为几乎成为泾渭分明的两半,看表象他还是那个恭顺的顾渝。   镜头里的少年动作轻柔,语气恳切,一双水灵的眼睛直勾勾注视着霍言,好似要化为实质。被喂食的人眸子微微方法对之对视,呆了一般忘了吞咽。   [我突然真香了,原著顾渝住院霍言可没来看他,这么颠倒一下蛮甜的,希望霍言尽快发现自己的心意]   [没人注意一些细节吗,霍言有些娇羞诶,之前顾渝给他擦水他脖子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现在盯着人家粥都不会喝了]   [呵呵,瘸了好,这男人长了腿就四处留情,不如没了关起来]   [晦气,就该给他灌辣椒酱,不是喜欢吃辣喜欢逼人吃吗,现在也多吃点啊]   顾渝默默看着这些发言:[你说像不像温水煮青蛙?]   他手上动作不停,可霍言实在是受不了了,空空如也的胃受了刺|激,心理和生理上都恶心得不行。   “垃圾,垃圾桶……”   “求我呀。”顾渝轻笑一声,任由对方狼狈,发现霍言朝着自己方向,毫不犹豫甩了一个巴掌过去,给对方头打歪,“朝那边吐,离我远点。”   可惜包扎了纱布的手打人并不怎么疼,可对霍言的冲击力还是无比巨大,想要问责却忍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   虽然是直播,可怎么拍都有讲究,系统对顾渝的为人太熟悉了,总能精准判断对方的动作,在这一刻将镜头拉远,看着像是霍言在躲避顾渝的抚摸,更没有收进去顾渝的话。   顾渝又去喊了门外的人:“少爷肠胃不适吐了,需要清理。”   保镖是陈薇派来的,并不太了解顾渝和霍言的关系,也就没问顾渝为什么不亲自收拾,见面前的人虚弱清瘦,自然不会认为有什么威胁,或者能生什么事,立马去叫人来收拾。   霍言从未觉得这么狼狈过,在医院的护工赶来的时候羞愤欲死,尴尬挣扎,可那样只会更难看。   “打个镇定剂吧,少爷……情绪比较激动,这样不利于养伤。”顾渝突然发话,在霍言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镇定自若。   医生如蒙大赦,附和着:“对对,腿和脖子不能再受伤了。”   顾渝是霍言身边的人,霍言如果不能说话,他的话自然就可以听。   商场上凌厉如刀,冷情如雪的霍总,像待宰的羔羊被摁在了屠宰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狼狈,面对那些或有些嫌弃和讥诮的眼神,心中郁结,还没等镇定剂起作用,自己先昏厥了过去,反而让周围的人更好动手。   [宿主,现在只有5.3%了,建议你不要玩火。]   [你怎么不建议我不要玩垃圾。]   “呀,这是怎么了?更严重了?”庄婉芸站在门口一脸讶然,她又提着插着花的果   篮,优雅走进来,“我估摸着水果也吃完了,又买了新的。” 第7章 跟班捆绑   “谢谢庄小姐,多吃水果的确对身体好。”顾渝接过果篮,替她把东西摆放好。   可以说庄婉芸是挑剔不出任何毛病的未婚妻人选,她家世好学历高,是庄|家一部分子公司和连锁酒店的负责人,可能庄|家也没打算让她做出点什么,女儿总归有个好婚事就行,给她的产业全是最末流的且面临淘汰的那一批。   可庄婉芸努力经营,竟然让它们起死回生。她家里人给她定下婚事的时候都害怕她会因此不愿意,没想到对方不仅答应了,还把工作和生活平衡得很好,经常出入霍氏的大厦,谁都知道她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阿言这是怎么了?”庄婉芸似乎一点也闻不到空气中的酸味,很有礼貌地询问顾渝。   “或许是我粥做的不好,引了毛病,而且少爷不爱喝粥,可是生病的人吃太重口不好,如果庄小姐在就好了,一定比我做得好。”顾渝低头有意无意揉捏着自己受伤的手掌,语气竟然有些落寞。   庄婉芸从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子,霍氏没有人不喜欢她,此刻她也安慰顾渝:“你的手受伤了,有些事的确不太方便,难免有疏漏,是应该好好养着的,怎么就你一个人照顾啊?我听向秘书说伯母昨天来过,竟然没有留人?”   如果顾渝不曾发现果篮里的秘密,可能也不会觉得庄婉芸的话语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听着,总有些图穷见匕的意味。   “旁人有些东西很难弄清楚的,庄小姐也了解少爷,他不太习惯有陌生人,夫人的话,可能是我在霍家很久了,她比较放心我。”顾渝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留意庄婉芸的脸色,抛出了一个话题。   庄婉芸去洗水果,在厨房遥遥应声:“那倒是,说起来你也在霍家很久了,没想着离开吗?”   上钩了。   “我无父无母的,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这样也好。”   庄婉芸端着果盘出来,自己吃了一颗蓝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伯母人那么好,说不定这些年也在帮你。”   她说得委婉,似乎怕伤了面前人被人践踏的自尊。   按照原著的描写,那就是一向人如其名的庄婉芸撞破了顾渝与霍言的关系,没想到自己未婚夫的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小情儿,几乎发狂,维系着表面的温柔,开始背地里针对顾渝,多次制造二人间的误会,最后让顾渝被赶出家门,就是个人设单薄的恶毒女配。   “借庄小姐吉言。”顾渝笑笑。   庄婉芸将果盘推过去:“一起吃点,顺便跟我说说阿言,什么都行,你知道其实我也比较忙,有些地方难免考虑不周,真是失职。”   霍言早就醒了,他气急攻心,医生也没干给他注射多少镇定剂,脑子针扎似的疼,就浑浑噩噩听对方说话,可惜魇住了一般睁不开眼。   根本想不明白顾渝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敢这样对他,等他恢复,一定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到底是在谁手底下讨生活,明明一无所有,全仰仗他的施舍,怎么就敢咬自己的主人?   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却发现顾渝对他的一些小习惯如数家珍,却毫无保留对庄婉芸分享,听得霍言都想骂对方一声蠢货。   “少爷不太喜欢吃水果,可只要给他去皮切好,还是会吃的,他工作忙怕麻烦,这样也不耽误他,不过最好每个都刚好一小口。”   庄婉芸都一一记下,忽然她话锋一转:“这次的事你肯定都吓坏了吧?怎么走了那条路,监控都是坏的,查了这么久一点下落也没有。”   顾渝一脸茫然,因为挥舞铲子而磨破皮的手交叠在腹前:“怎么这样?可是当时,他们也没离开多久,应该跑不远才是。”   “应该准备很充分,一点痕迹都没找到,”庄婉芸叹气,“不过无论是谁,终究会露出马脚不是,没有要了你们的命,我已经感到万幸了。”   没能等到霍言醒来,庄婉芸只能遗憾离开。   走在走廊的时候还是一张温婉大方的笑脸,待车门关上,善意忽然被收敛起来,快得让人觉得是否是两个人,她转着左手上的玫瑰金镶钻手表,若有所思:“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花都很容易坏呢?”   司机以为在问他,正色回答:“可能是花的品质不好,要换家店吗小姐?”   “啊,不用,”庄婉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可能我残废的未婚夫不喜欢我的花吧,毕竟他也不喜欢我呀,要怎么努力才能得到对方喜欢呢。”   这回司机不敢搭话了,默默注视着路面状况。   “我总是一片好心,怎么都不领情。”庄婉芸翻动手机备忘录,全是方才顾渝跟她说的东西,看了很久,终究是退出界面。   她这未婚夫,还真难搞。呶呶嘴,一条信息弹出来。   [找到了,很干净。]   啊,果然陈薇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一想到那天的对话,真是特别有趣,可惜陈薇并不愿意多待一会儿。   [按照之前的来。]点击发送。   又另外拨通一个电话:“给我按照霍言的身高定制一张轮椅和一副拐杖,他应该站不起来了,我给他送个贴心的,一定能时时刻刻记得我。”   ……   “腿还是有机会好的,加上一些康复训练,并非完全就站不起来。”医生一边斟酌用词,一边脑门冒汗,在陈薇面前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堂堂霍氏的继承人,怎么能够是一个瘸子?还要不要见人了,以后在谁面前都矮一头,何况是被绑架,结果凶手还没有一点下落,听说霍家在那废弃工厂周围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也难怪陈薇的脸色这么差。   医生走之后,陈薇冷眼看向霍言:“你自己选的好路。”   哪条道不走,走无人区,而霍言对此闭口不谈。   在原著谁会关心这件事?受伤的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瘸了还是跛了无伤大雅,不过是加重了虐心程度。   “一条腿,就让你这么慌?”霍言坐着,语气冷硬。   他们母子关系愈发不好,每次都对上都是互相攻击,没什么好话。   霍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在洗|脑自己,他还不太能接受整治的结果,怎么也想不到一次怒火,尽然让自己承担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没腿怎么了,霍氏不还在他的手里,他是独生子不是吗?只要他没死,谁抢得走?   “我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慌,”陈薇也不避讳顾渝,她并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威胁,“你最好祈祷没什么事,否则你真以为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能有多值钱?”   “是我的就是我的,霍氏在我手中这么多年,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霍言回敬。   陈薇笑了:“怎么算是你的,霍景恒是死了还是不管事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总那么幼稚,你不是小孩。你躺了这么久,他来看过你还是怎么?哦,派秘书来看过你死了没,你不会很感动吧?”   电话和信息都没有,似乎无事发生。   霍言被戳中了痛脚,他下不来床,只能伸手指着陈薇,厉声厉色:“你可以走了,出去。”   “我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吗?你该庆幸自己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然你什么都不是,我……”陈薇忽然看了眼顾渝,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她说话从不急眼,再恶毒的语言都能说得好似在问好,“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你这段时间清净下来,也想想自己该干什么。”   陈薇出门之后,霍言这才得了力气一样抓起身侧的果篮狠狠砸过去,“砰”的一声,满地软烂清香的汁液,顾渝踩上其中一朵花,狠狠碾碎,断了某人的耳线。   “生气不好的少爷,”顾渝刚上前一步,脚边就被砸碎了一个玻璃杯,“扔东西也不好,特别是朝我扔东西。”   矜贵冷傲的少爷,原著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层滤镜渡上的外表寸寸龟裂,露出疯狗状的真实的内在,癫狂又可笑。   “你是不是看到我现在这样心情很好?当时该被打的是你,全都是你的错。”霍言忍不住想起当时的场面,除了剧烈的疼痛,就是顾渝那焦急而真诚的脸。   人受了伤无处发泄,总会朝着最亲近的人露出獠牙,将对方撕扯得遍体鳞伤。总归是觉得对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所以有恃无恐。   特别是他视顾渝为附庸,并不肯承认是自己那天莫名其妙的脾气导致了这一切。   拿起床头柜上的杯托,对准了顾渝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发疯,手就被钳制住。   “松手!你敢!”   “我说了不要朝我这样你怎么就是不听?”   利落地拽下挂着的吊瓶,将疯狗的爪子全部都缠起来,手上的纱布早已拆下,结痂让手掌变得粗糙,一个巴掌下去,留下一个明显的手印。   “听话,伤   到腿怎么办?庄小姐送来了为您量身定制的轮椅和拐杖,相信少爷你一定会喜欢。” 第8章 跟班撒谎   [他的腿怎么还有好起来的机会,真不科学,明明骨头都砸断了还耽误那么久。]   原身被那么搞一下,彻底废了,结果到男主身上居然还有转机,顾渝不太高兴。   他捏住了男主的下巴,低声道:“庄小姐很在乎少爷。”   “你放手!”脸还是那张脸,力气却那么大,霍言眼中全是癫狂,在听到顾渝的话语之后几乎彻底失去理智,何况他还被顾渝打了一巴掌。   这是顾渝第二次打他,心里居然诡异地想,这一次怎么比第一次疼。霍言偏过头满脸都是震惊,似乎写着:你又打我,你真敢用|力打我?!   “乖一点好吗,少爷?”顾渝用自己对狼犬的语气对霍言说话。可到底是霸道总裁,哪里会那么容易屈服,一口咬在顾渝的手上,几乎要把对方的手指咬下来,顾渝吃痛,面上却并无痛色,反而笑起来,顺着对方的动作手重重往上一送,霍言的头与木质的床头柜相撞,疼得松开了嘴。   而顾渝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卷起了霍言的病号服缠在手上,在霍言的嘴里长驱直入,搅弄风云:“牙尖嘴利,就该一颗颗拔下来,再割了舌头,多好的一张脸,做个哑巴好歹能多看几眼。”霍言因为他的话惊惧不已,拼命往后退缩,可顾渝哪里就会这么放过他,另一只手拽住了霍言被捆绑的双手狠狠拖拽下床。   病服濡湿了一片,霍言跌落在光洁冰冷的瓷砖上,嘴巴一时半会儿都合不拢,眼里全是泪花,唾液不受控制地如清水般低落。   顾渝抽出消毒湿巾不断擦拭自己的手,用了一张接一张,手上的肌肤都被擦出了红色,有些结痂的地方破裂,染红了无纺布。   “既然不愿意坐轮椅,那请少爷爬吧。”顾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剧烈运动后泛红的肌肤让他染上几分妖冶,竟是好看的紧。   霍言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他想如往常一样站起来,去掐住顾渝的脖颈,逼迫对方跪在自己脚下求饶,可无论怎么努力,断掉的那条腿传来的知觉甚微,整个人就像被狼咬断脖子的羊,在地上做着无用的抽搐。   曾经,他才是那牙尖嘴利的狼。   “爬呀少爷,医生不是说你能站起来,那站起来给我看看。”顾渝貌似鼓舞地说道,落到霍言耳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讽。   “顾渝,你疯了,你会付出代价的,你不过就是……”   “就是少爷的贴心人?”温热的呼吸落在霍言的额前,惹得他下意识躲避,可被绑缚的双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包合之中,少年半跪下来,仿佛虔诚的佛教|徒双手合十,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引至心前。   [这台词太恶心了。]   [都0.99%了宿主大局为重。]   男主的动心指数摇摇欲坠,顾渝在系统的指导下做出了挽留,尽管心中平静,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手指的伤口还在流血,濡湿了霍言的手。   “少爷咬得我好疼,可看到少爷动不了,我竟然心口疼,”顾渝又凑近了一些,话语轻柔,生怕吓到了面前的人,“除了我,还有谁留在少爷身边?难不成少爷在等庄小姐?她送的轮椅拐杖确实很不错。”   系统给出了提词器,但没想到宿主念得如此深情不悔,又去看了眼顾渝的数值,很好,心动指数好大一个0,这货在遛人呢。   “我打了少爷,少爷疼不疼?你需要冷静,又弄到腿了不好,医生不是说能好,那少爷就一定会好。”顾渝的眼中又盛满了疼惜,这一刻,他再次与霍言记忆中的人重叠。   “你,我,你说为我好?”约莫是顾渝变脸太快,或者曾经的记忆太深刻,方才的打闹过于荒唐,霍言一时恍惚。   顾渝解开了霍言的手,又揉揉对方被勒红的手腕,轻声发问:“疼吗?我太心急了,少爷不知道,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想起那天的事情,我差一点就失去少爷了,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长长叹息一声,“情绪太激动不利于养病,何况少爷总喜欢乱动,又伤到腿和脖子了怎么办?镇定剂打多了不好,我只想少爷安静下来。”   若是换一个人来上这么一场,最后又这么说,霍言一个字都不会信,并且会不留余力弄死对方。   可面前的是陪了他十八年的顾渝,见过他的落寞与病痛,永远不会离开他,只能离开他而活的顾渝,他对顾渝露出所有的刺,却又想拥抱对方,贪恋那永不抽离的温暖。顾渝绝不会骗他不是吗?没有任何一个人如他一般包容自己的所有。   陈薇的爱本质是利用,将他当做一枚好用的棋子随意控制。霍景恒则从未将他当回事,父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庄婉芸贪图他的身份地位,这是一场逢场作戏,没有感情的联姻。   他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我的腿……”霍言失神道。   骄傲惯的人怎么会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在陈薇面前嘴硬,实际上自己最在乎。   顾渝似乎还在兴头上,继续演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圣父的光辉:“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一定会好的,我永远不会放弃少爷,我会一直陪在少爷身边直到康复。”   [反正不康复也能陪着,任务还没完成呢。]   系统:[……]   “你的手……”霍言注意到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还在流血,后知后觉的,嘴里的舌根开始犯痛,还残留着那股异样的触感,口腔里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是顾渝留下的痕迹,心如乱麻,难以形容。   霍言就是个矛盾疙瘩,他排斥顾渝又渴望对方,总叫着自己冷静理性一些,却总是对顾渝露出自己最恶劣的一面,有着想将对方骨血揉入己身的癫狂。   “没有少爷的腿疼,不算什么。”顾渝似乎渐入佳境,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两人的关系诡异恢复,甚至比以往还要好一些,一些东西化作朦胧暧|昧的薄纱,在人与人之间轻柔兜转,可就是这样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反受其乱,让这段时间自尊迸裂的人摇摇欲坠,愈发糊涂。   霍言的心境被顾渝弄得一塌糊涂,多日的磋磨之下逐渐消磨了往日的坚韧,虽然往日也没见得多正常。   “我们去办出院手续吧。”顾渝拿起床头柜的医药箱给自己包扎了一下,手法熟练,倒不算是破绽,原身经常被霍言用东西砸或者推搡,久病成医。   在医院待得够久了,继续住下去股票怕不是会持续下跌,何况霍言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里还有专业的家庭医生,面面俱到,住在这纯粹是顾渝的几次戏弄让病情加剧。   庄婉芸送过来的轮椅的确合适,推着进来的向秘书看到满地狼藉和在地上坐着的衣衫狼狈的老板一脸不解,刚想上前把对方扶起来,就见顾渝走过去,用瘦弱的臂弯将人稳妥地放入了轮椅。   一个标准的公主抱,一米八几的男人在一米七几的少年的怀里,显得突兀又怪异。   向秘书震惊万分,那天被顾渝打过的脸又在隐隐作痛,他都不一定抱得起霍言,顾渝却可以,这力气……难怪下手那么要命,真是深藏不露。   霍言挣扎了一下,抬头就从顾渝的怀里这个视角看到顾渝因为用|力脖颈上凸起的美人筋,还有咬紧的下唇,避开向秘书的目光,乖乖被送入轮椅。   顾渝推着轮椅,同时去看直播间的情况,发现这群看戏的心路历程也是一波三折。   [卧|槽,真的打起了,嘶,这是什么姿势,我的字似乎变黄了]   [我以为顾渝有病,结果是人家调|情,我是个木头我认罪]   [这就是甜文吗?我感受到了]   [想看霍总哭,嘿嘿嘿]   系统几次欲言又止,他太了解自己的宿主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场面,只希望对方克制。   抵达郊区庄园,这是非常适合病人静养的地方,或许是想散心也不想被打扰,顾渝推着霍言走在竹林小径中,此处地势高,再往上就能到庄园的三楼,顺着铺好的路直接推门进去。   霍言沉淀下来,似乎往日的狗脾气归位,趁着没人开始训斥:“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这段时间我可以不追究,但没有下次。”   明明都这样了为什么不丢掉呢?丢掉就没有第二个逆来顺受还贴心地受气包了。   “少爷。”顾渝呢喃般吐出这两个字。   “光是你做的事,我能让你生不如死。”霍言以为对方准备道歉,坐直了些。   顾渝在半路停下:“真好,你总是这样不长记性,那我让少爷回忆一下。”   透过竹林,能看到下面修建精致的园林与欧式的喷泉构造,往后看,是一条平坦绵延的山间小径,顾渝拍拍霍言有些懵的脸,而后松开了手。   “去做风吧,去做不被定义的风,去所有腿走不去的地方做风。” 第9章 跟班赏景   山间之清风,得之为声;旁侧之修竹,见之成色。   高处的一阵风卷席而过,激起千层碧绿波涛,雀鸟翙翙,鸣声悦耳,夹杂有金石碰撞之声和隐忍的闷哼,让看风景的顾渝的心情被影响了一瞬。   不过确实有更好看的风景。   直播间里的顾渝弯腰低头贴在霍言耳侧,似乎在恭顺听训,手中的动作不稳,让没了阻碍的轮椅疾驰而下,而顾渝倒像是太过害怕和无措,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少爷!”顾渝动了,朝下坡路跑过去,但没有扶人,“我是不是不该随意挪动,不然会加重伤情?那我不能所以挪动,这半山腰上,什么人也没有,全被少爷支开了,我该找谁?”   眉眼间的急迫不似伪作,说话也条理分明,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霍言,又是他自己一念之差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医院里发生的一切,顾渝没说出去,霍言更不会说,他担心顾渝管不住嘴半途提上一句,索性支开了人,也顺道敲打一下这个不太听话的跟班。   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以前还能稍微控制住挪动一下,现在怎么也动不了,似乎大腿处还有些脱臼,疼得汗水湿透了后背,不敢乱动。   “手机,电话,叫,叫人。”无论是谁都好,只要现在能来,他的腿……完全不敢深想。   顾渝在他面前蹲下,霍言往后躲避,他现在看不透面前的人,对方表现依旧无害,仿佛之前说的话都是自己的癔症,可疼痛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少爷说笑吧,长这么大你还没允许我用过手机,所以我没有手机,”顾渝捡起路边屏幕摔碎的黑色手机,在霍言面前晃了晃,“这是少爷的,如果要叫人,还要麻烦少爷开机一下。”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嘲笑霍言作茧自缚。   霍言的手全擦伤了,吃痛难以抬起来:“快……”   眼看着霍言的手即将挨到手机屏幕,顾渝又把手机挪远了一些,一脸不解道:“是密码?k?少爷我不太明白。”   “顾渝……”霍言的心中全是火,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将顾渝吞噬。   “少爷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现在还是你比较重要,你现在要说密码吗?”顾渝俯身凑过去,似乎真想要听清楚霍言的话。   耳朵愈发接近,霍言积蓄了浑身的力量发狠地咬过去,却只感受到牙酸。   “哈。”顾渝的讥笑声。   “少爷真像小狗一样,我觉得我很早之前就教过你该怎么对我说话,你怎么总是学不会?”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霍言的脸,将他那咬人的嘴束缚起来,单凭着一只手,顾渝将霍言往外拖拽了一节。   另一只手长了眼睛似的掰断了身后一根竹子,稍微转换了身型和手法,揪住了霍言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悬在那锋利的断竹之上。   顾渝循循善诱:“有没有想起来呢少爷?”   “你敢!”眼睛离断竹一寸之遥,霍言的脖颈与脊背几乎僵硬,却也更凶,“只要你今天敢,你就别想活着走出霍家的大门!哈,你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觉得谁回来救你?”   顾渝这双手不知道严刑拷打过多少人,再硬的嘴,即便是个蚌壳成精,他都能给它撬开。   于是他瞬间松开了手,又刹那之间再次揪出霍言的头发。   眼睛已经有了异物的感觉,就差一点点,一点点,霍言几乎能想到细而锋利的断竹刺穿眼球贯穿脑子的场景了,浑身上下的汗止不住地冒出来,心都快跳出去。   “那不如看看,是少爷你的遗言兑现得快,还是我的速度快,要比,不,要赌一下吗?”顾渝俯身低头看着霍言,“我没有任何损失,就算走不出霍家又怎样,就当是,给少爷殉葬吧,我们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说好不好?”   越是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的人,越是喜欢折磨别人的人,其实更惜命,更害怕折磨。   陈薇和霍景恒的冷暴力算什么?没有父爱母爱?可是霍言的家世地位摆在那,没有任何人剥夺或抽取,他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更多的爱,践踏更多的人心。   真不满意,真恨之入骨,怎么又不敢另起门户,反而要在冷言冷语中经营霍氏集团?没人逼他。   “顾渝,”霍言尽量保持自己的冷静,他忽然想起顾渝的手上还有伤,而且还开始受累般喘息,“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诚如顾渝所说,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那少爷应该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这人在孤儿院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童年有阴影,听到人跟我说一些话,就忍不住发病,你说,都快养好了,怎么有这样了?”顾渝的手稍微抖了一下,霍言差点没崩住。   “少爷,你之前,想把我仍在那条路上对不对?那里没有监控,路灯也坏了,你知道我有阴影,我怕黑。”   霍言听顾渝说完这些话,脑子里迅速过滤出对自己有效的信息,哪里敢继续刺|激顾渝:“不,我没有。”   “真的吗?那为什么要走那条路?”顾渝不依不饶。   他的手又晃了晃,轻微的竹屑已经进了眼睛,刺|激得泪腺开始分泌液体,一滴滴落下来,湿透了断竹,隐入了泥土与草丛之中。   “我们可以在这里耗很久,可是我身体不行,总会有支撑不住的一天,少爷每次都不许人忤逆,没人敢上来找我们,也许会觉得我们在看风景吧。”顾渝开始给霍言描摹一幅可怖的场景。   “顾渝,顾渝,”霍言闭上了眼睛,忍辱负重一般,“对,对,我不该。”   “然后呢?”   “求,求你,放我下来。”   如愿以偿被丢到一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可马上,霍言就听到了山下传来的呼唤声。   “少爷,你们在上面吗?”   “陈医生已经到了少爷。”   对方似乎又不敢太大声,怕触了霍言的眉头。   霍言几乎暴起,可疼痛和死里逃生的虚脱让他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攻击。   “啊,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今天替少爷预约了康复医师,还好他们记得,这不找上来了?” 第10章 跟班闹腾   [男主(霍言)心动值0.15%。]   [请宿主谨言慎行。]   这是彻底亮了红灯,况且这样的骚操作,让系统的工作量变得巨大,真要是换个没几千年工作经验的上来,现在早就玩崩了。   眼见霍言只有一张嘴还能有效攻击,顾渝也没有那么找虐地凑上去,将轮椅扶起来,人抱上去,似笑非笑道:“少爷急了只会咬人,上次的伤痕都还在隐隐作痛呢。”   “你等着。”霍言几乎要生啖其肉。   “但是疼又总提醒我,当初说了要拔掉少爷的牙齿,一直犹豫到了今日。”顾渝稍稍整理了霍言的头发,像是在收拾案发现场。   [生气嘛,野狗总是爱咬人的,过段时间就好了。]顾渝安抚系统。   系统都快无言以对:[我让你学习的是风月技巧,不是逼供小妙招,这个任务不一样,你这样,男主真的会爱上你?]   [为什么不会,你心里不也清楚为什么每次心动指数都能留下一丝吗?]   [那是他在宝贝自己。]   执念如附骨之疽,销磨不尽,暗夜横行,又随着年岁渐长,记忆模糊,愈发自我补全,显得无比美好。然而归根到底,若真是好的,原身怎么会活得那么惨?   所有的沉沦与纠缠都基于霍言的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觉得,还有人真心对他,自己还值得被爱。在原身的身上寻找着自己被爱的价值,并非认为这个生产温暖的人有多重要。   因为他的生命不缺给予温暖的人。   走上来的人注意到了霍言身上的尘土和手上的血痕,看看面沉如水的老板,又看向腼腆畏缩的顾渝。   顾渝似乎找了个台阶:“山路崎岖,有些不好。”   来人纷纷表示自己懂了,并且主动结果这一页,不去触碰老板的狼狈,以免被迁怒。毕竟以前也是个正常人,骤然坐上轮椅,心气什么的都不允许,难免不适应。   “是啊,我走上来也觉得坑坑洼洼呢,要好好维修一下。”   “我一会儿就去联系人。”   顾渝推着人往目的地走,一路上霍言都默不作声,等刚进了门,忽然就冷声命令:“把顾渝给我带下去。”   医院不是他的地盘,被关着门磋磨,山间小径无人来管,才让顾渝有了得逞的机会,现在进了他的地方,全都是他的人,顾渝还能闹翻了天不成?   跟在身后的人和迎上来的佣人都愣了神,这又是哪出,方才不还好好的?   庄园里的佣人是原本就在这工作的,与霍言常住的别墅里的并不重叠,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住,全是他们保养着,听说霍言要过来静养,连忙将家具用品都准备好,以适合入住,换而言之,他们并不太了解霍言的脾性,对一些关系也不是很懂。   后面跟着的是霍言的保镖们,听了之后上前站到了顾渝的两侧。   顾渝丝毫不慌,整理了一下霍言的衣领:“少爷又在开什么玩笑,我不在这,谁照顾你?”   “呵,顾渝,你不要以为自己无可替代,”霍言在历尽生死后忽然又收获了反抗的勇气,“我不缺你一个。”   “是吗?”顾渝望向身侧,又看看前面,“是他们,还是她们?确实,少爷肯定觉得谁都想来照顾你,这毕竟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就是……”   耳鬓浮动的微热的气息,像一阵春风,少年的手指冰凉,如他看起来一般孱弱,“少爷是打算让谁看到你的那条断腿?畸形又难堪,不便又笨拙,‘为少爷服务是我的荣幸’,每个人是不是都会这么说?等到离开后呢?‘瘸子一个,不知道威风什么’。”   “你给我滚开!”霍言照旧动起手来,他曾经无数次对顾渝举起手,欣赏对方畏惧瑟缩的模样,此刻却轻而易举被捏住了手腕,强势地放置在大腿上。   说的有错吗?轮椅是现如今方便他移动的工具,也是限制他的囚笼,比戴上镣铐更可怕的是,这禁锢行动的枷锁源自于霍言本身。   他的腿断了。   佣人们哪里敢上前,眼前的人听说是少爷身边一个不太受待见的,不受待见没有分量能去推轮椅?能照顾少爷一直到出院?没人是傻子。   连保镖都不知所措,这段时间在医院,其实他们接触最多的就是顾渝,他们见过太多的上流人物,就算是上流社会中的下等人,也是趾高气扬的,可顾渝不是,他说话轻声细语,还会说谢谢,庄婉芸送的那些名贵水果也都有他们的份。   见二人咬耳朵,俱是自觉远离了一些。   看,还动手动脚,怪亲密的。   “顾渝,你放肆,你以为这样就能做什么了,你不过是我从小养大的一条狗,你这么对我,迟早扒了你的皮!”霍言眼中全是血丝,上半身疯狂挣扎,却被顾渝无形化解。   “扒吧,只要少爷能站起来,任你处置。”顾渝不甚在意地说道。   这话放肆又轻佻,何况说话者眼中含笑看着霍言,平添暧|昧之色。   “少爷心情不太好罢了,很多事情你们做不来的,麻烦我一个人就行。”顾渝将霍言死死摁在轮椅上,态度柔和而客气,不卑不亢,也不高高在上,让人听了都生不出排斥。   再看霍言那癫狂的模样,其余人心中难免唏嘘。   普通人遭遇这样的事都受不了,何况霍言这种天子骄子,怕是心理也出了问题,短期内难以接受。大家都明白跟前照顾机遇多钱也多,但这种机会,谁爱要谁要。   果不其然,顾渝稳当当推轮椅,而霍言却将路过的,能够到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细碎,特别是有几个瓷娃娃,全朝着顾渝头上砸,好在他行动不便,失了准头,不然这一击下去,高低是个脑震荡。   “少爷真的不喜欢我,那说说理由呀,是医院里我伺候得不好,还是方才在山路上惹了你的不快?都说出来,”顾渝换了低声,“说不定有人会同情你呢。”   霍言诡异地骤然安静下来,一地价值连城的碎片,就像他破碎的自尊。   绕过了不知多少走廊,开了多少扇门,顾渝停下:“陈医生,你们团队有负责心理治疗的吗?可能很需要呢。”   “我不需要!”霍言厉声反驳。   顾渝再次摁住他:“听话,少爷,配合治疗才好得快,你说是不   是?” 第11章 跟班记录   周围的人全都露出了恍然又鄙夷的神情,果然有病吧,也亏顾渝受得了,换作是他们可维系不了这么平静的模样,还温温柔柔说话。   不过都不敢表现太明显,很快把头低下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陈医生带着团队在这里等候多时,看到霍言此时的模样,心想怕不是患者比较拒绝治疗,毕竟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受到伤害后回避现实情有可原。   听闻顾渝的话,委婉道:“还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帮助霍先生康复。”   “那就太好了,要是……我真的这辈子都难以放下。”顾渝缓缓在霍言身侧蹲下,握住了霍言的一只手轻拍,好似在安慰。   只有霍言知道,这只看似温柔的手,好几次差点弄死了他,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威胁。   而他不敢跟别人说起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渝掐住了霍言那可怜的自尊形成的死穴,并在周围反复试探,乐此不疲。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吞,满腔的怨恨,只能在心间不断积聚。   “霍先生的腿……是不是又受了什么磕碰?”陈医生细心检查,发现石膏开裂,骨头位置隐隐不对。   “怎么了,很影响康复吗?是我的不是,有时候没照顾好。”顾渝抢先回答,似乎比霍言还要着急。   霍言则冷哼一声,呵,装模作样。   “留待观察,”陈医生从把话说死,尽管他觉得情况不容乐观,但他更害怕自己从此事业,“需要静养,等骨头长好再配合其他的治疗方式,刺|激肌肉和神经的反应。”   顾渝点点头,锲而不舍地问:“那现在呢,是不是也要做些什么,注意些什么?陈医生都和我说说吧,我都记着,我这人也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知识道理,怕不注意的话犯了忌讳。”   系统都没忍住:[你是想知道了忌讳后使劲往忌讳上戳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真的很关心男主,毕竟现在动心指数才3.2%,我好害怕啊。]一串话说得毫无情绪起伏。   庄园内有一些列的医疗设施,也有专业医师团队,能随时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如果可以并放心的话,甚至有专业的手术室和手术设备,毕竟越拥有越害怕失去。   然而再庞大的霍氏集团,也不能把各行各业最顶级的医生都聚集在自己身边,有些只能去请。   陈医生很有本事,在业内以及圈子里的口碑都很好,他让其他人继续给霍言进行全身检查,将顾渝叫到不远处开始说一些注意事项,他语气缓慢而稳重,顾渝也听得认真,还叫人拿了纸笔来一一记下,像一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陈医生:“其实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放松与拥有一个积极的心态,这样对康复才最有利,即便是不太方便,也不能不锻炼。”   顾渝:“多锻炼,多运动,这样才身体健康嘛,那在饮食方面呢?”   陈医生又继续说了一些,顾渝都听得很认真,不懂就问,末了,陈医生又看着他,职业病般开口:“看着气血虚,眼下发青,是最近没休息好?要不也做个检查。”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霍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又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面前的文弱少年虽然能够如同霍言亲属一般向他询问各种注意事项,可本质上只是霍言的附属品,所有的关怀都建立在他依附霍言而活的基础之上,准确来说,这不能算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这种形容让人不寒而栗,却也参透了现实的残酷。   这样的顾渝,怎么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能看病呢?给他付费的是霍家,看病又不是买一送一。   果不其然顾渝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我能从那天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了,有时候会想,要是断腿的人是我该多好。”   接受检查的霍言听得手指微蜷,抿紧唇保持着面上的镇定,又忍不住继续去听顾渝的话,他可能都想不到为什么自己的听力那么好,只是想听听这家伙如何骗人罢了,却难以从对方的言语里剖析出一丝一毫的欺骗意味的情绪。   “霍先生稍稍侧一下|身体,麻烦了。”医生低声说道。   霍言闭上眼,却将一切的声音更加放大。   “可是你的身体,我好像记得几年前你体检过,我朋友做的,”陈医生面对顾渝没有太多压力,话也多一些,到底是医生,有一颗仁心,“你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是很乐观,这几年有好好调养吗?”   顾渝停顿了一瞬,偷听对话的霍言心脏却稍微收紧,可仅仅这一瞬,顾渝很快大方地说道:“当然有好好注意呀,我还要照顾少爷可不敢生病,而且霍家也对我很好,我很感谢他们,总觉得亏欠太多,还不清。”   从这句话,霍言却明显地听出了谎言的味道。   有什么好呢?这几年顾渝都在他的眼皮子下,如今空闲下来想起,到头来只能用一句“没算亏待过”作为评价。   “那就好,你的胃病好好调养,也是可以好转的,另外就是你肌酐高,复诊过吗?”   “嗯,我会好好主意。”没有点明是注意调养还是复诊过,顾渝回答得棱模两可。   而后霍言的一些检查报告出来,陈医生与顾渝又去了外面,有些结果与患者直接说并不太好,由中间人代为转达可能会有缓冲作用。   等二人进来,顾渝主动去将霍言扶到;轮椅上,行为没有不妥帖的,他微笑着:“少爷之后要好好运动,等到骨头彻底好了,做一些康复训练,很快就能回到以前。方才少爷也运动了一场呢,有没有感觉心里顺畅一些?”   霍言很快就明白了顾渝在说他发疯砸东西的事情,可被这么一形容,倒像是在刺|激他运动了,想说话,又想起顾渝的所做作为,霍言还是选择了沉默。   送走陈医生等人,庄园的重重大门随之紧闭,如同一个层层枷锁的牢笼在飞速扣锁,等最后一把锁落下,天边也染上了胭脂色。   微凉的手指在下颚处打转,像一柄随时会开刃的刀,顾渝亲昵地说:“晚餐,是让我做,还是少爷自己来?后者也算是一种运动了吧。” 第12章 跟班烛台   也不知道是屋子里哪个佣人轻微嘶了一声,在满屋子的寂静里格外突兀,短促的音阶奋力挑动霍言的神经,他盯着顾渝,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人讥讽的嘴脸。   曾经高高在上的霍氏总裁,如今成了家奴手中的雀儿,这种地位怎么转变的?霍言想不通,也不敢想,他的言语在这栋宅子里似乎失去了本应该具有的威慑力,与其说他是个主人,不如说是被家佣重重围困的罪犯。   “我说笑了少爷,”顾渝的话轻飘飘落下,此时竟然有了安抚的作用,“少爷你现在需要好好洗个澡,再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会准备好晚饭,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乘坐电梯,将霍言送至三楼的主卧之内,顾渝还没来得及看看主卧室的构造,人就被一顿乱杂地赶了出来。   “滚出去!出去!”   霍言的怒吼似乎能响彻整栋别墅,墙外的树影摇曳,似乎都受到了这怒吼的影响,各司其职的佣人面色各异,看不太出来藏了什么心思,看到顾渝从楼梯上走下来,她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像一座座石雕,只有两个眼珠会挪动。   “今晚我想吃川菜,但不要太辣。”顾渝后半句硬生生拐了个弯。   [你的病是真的,能不能先好好做任务,不然这具身体犯病怎么办?]系统不高兴。   怕宿主过于脱离任务世界的人设,一般都会将本世界的原身的身体基本情况保留,有什么病就有什么病,不能通过系统的手段免除。   顾渝跟霍言闹了大半天,此时此刻胃也开始反抗,阵阵绞痛让他并不是很舒服,只是顾渝很少表情外露,只能看到他想表达的罢了。   现在他就像个无害的兔子,一朵柔弱地小花,毫无威慑力,也无攻击性。   缓了这么一段时间,庄园里的佣人也都很快搞懂了这对主仆的关系,在霍言面前可能又几分恭敬,在顾渝面前那就是趾高气扬。   不过也是个伺候人的,说不定还是个暖床的,敢这么使唤她们?   “要吃自己做啊,方才你不和少爷说你做,怎么又叫我们,大家手里可忙着呢。”   “推几下轮椅就把自己当主子了吧,你这样的我们可伺候不起。”   小玩意有什么尊严,圈子里这样子的见得多了,估计就年少有点情谊,现在还没腻歪,等到更好看更温柔的出现了,迟早会被换掉,不然一个要能力没能力的废物,凭什么一直留着。   “砰——”   墙壁上的金属烛台被砸在说话人的脚边,洁白的蜡断裂破碎,木质地板都凹陷了几分,而始作俑者遥遥站在上面,不太好意思地歪歪头:“不好意思,身体不好没个准头,再来一次,我一定砸你头上。”   顾渝又拔下了一个烛台,要知道这都是固定在墙壁上的,拆卸需要一定步骤,此刻就被他硬生生拔下来,以丢沙袋的姿势,笑盈盈掷出。   “啊——”女佣抱着头尖锐的叫起来,四处寻找遮蔽物。   她们完全没想过顾渝会反抗,难道不该愧疚不该觉得难堪吗?   “你敢砸我们?这些你赔得起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女佣尖锐地叫骂,“下三滥的玩意,千人弄得兔儿爷!”   烛台锋利的部分擦着她的脸蛋过去,轻微的摩擦感之后是细密的疼痛,鲜红的血液止不住涌出来,她摸了一手血,又开始尖叫。   “我什么东西,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你是什么东西?厨房是你管事吗你跟我说话,话多就拔了舌头好好当个哑巴,”顾渝从容走下来,语气不卑不亢,显得对方想无理取闹的疯狗,“赔?不该你赔?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我生气,叫我犯了病,我伺候不了少爷了我就去和老爷夫人告状。”   “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可以?霍家供了我十八年,供我读书,供我吃穿,是要比比我们谁更重要吗?工作,就好好工作,不要去管些有的没的。”   “我们又不拿你的工资,怎么就要听你的话?!”   顾渝又拿起旁边墙壁的架子上装饰用的石榴缠枝长颈花瓶,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那我们可以试试,看看孰轻孰重。”   说归说,真要较真起来,其实她们能得几分好?   当下梗着脖子认错,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是个再软和不过的,手段会这么直接,换一个人这种委屈不就只能自己肚子里吞了。原著里的顾渝就是这样,反正底下的人见他无名无分全都不上心,养病养成了重病。   顾渝一个反派任务里出身的,如果他还有什么打男不打女的大防,怎么去对付女主,只要是送上门来让他宰的,他一个都不会心慈手软。   看到佣人们灰溜溜退下去,顾渝皱眉:“把这边都给我收拾干净,损失都算她俩头上。”   有人欲言又止,顾渝冷哼,“看不下去就跟她一起承担损失啊,多多益善,好姐妹手拉手。”   对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人家做的饭你敢吃?]系统不置可否,直接拉出来一个视频给顾渝看。   画面里正是现在厨房的场景,其中一个骂顾渝的人,没伤到脸的那个去厨房哭哭啼啼,哽噎着说了顾渝的要求。   主厨似乎在清点食材,对此很不解:“你怎么了?衣服怎么还破了?”   女人摇摇头,擦干眼泪:“没事的,就是干活不小心。”   “我都听到动静了,少爷他,骂你们了?”主厨一脸的心疼,给女人倒了一碗热汤,“喝一点,对身体好。”   顾渝:[听到动静了怎么不出去保护她啊,孬种。]   系统不做评价。   女人又摇头,而后就磕磕巴巴说了顾渝的事情:“我们本来就是好心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哪知道他以为我们瞧不起他,突然就砸东西,吓死我了简直,李芳姐的脸都划破了!”   “就是个狐假虎威的,算什么东西,我一会儿做饭,看他敢不敢吃!你放心,别哭了,我一会儿帮你出气。” 第13章 跟班开锁   庄园实际上用到的时间不多,除了度假和举办宴会,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再说霍家房产众多,这些地方也就是说花钱请人看着,而请过来的人多半是做长工,久而久之熟悉了组合成家庭也不算少见。   女佣被主厨的话弄得破涕为笑,轻轻锤了对方一下:“我就是说说,不说了这些话不痛快,你能帮我做什么,好好做饭就是。”   语罢,手就像泥鳅似的从主厨即将合拢的手掌中溜走了,留下一个带笑的侧脸匆匆离去,看着不胜娇羞,反而让本就是嘴上花花的主厨心中真的琢磨起报复这件事来。   旁边打下手的徒弟见人走了,心中不对味,趁着拿食材的功夫凑到师父面前:“师父,这样做不好吧,再怎么说那顾渝也是少爷身边伺候的,我们可以去跟少爷说……”   “糊涂!少爷护着你护着他?你这耿直肠子,出去就是倒霉的面相。”主厨呵斥了对方一顿,开始琢磨食材。   而走出来的女人在回自己的卧室换衣服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看了在屋子里逛的顾渝一眼,轻声啐了一口:“土狗。”   [都是给霍家打工的,不同情我万事亲力亲为,被霍言打骂还没有工资就罢了,还搞出一个鄙视链来了,你说好不好玩?]顾渝自言自语一般问系统。   [这也是人的一种表现,宿主。]   长时间的活在繁华的庄园里,尽管只是庄园主人聘请而来的维护者,久而久之就逐渐融入了庄园,将自己看做了庄园的一部分,且不容侵犯。   等食物上桌,顾渝坐在长桌的主人位置,等候着对方上菜,约莫二十多个菜,从外表来看无不争奇斗艳,尽显主厨的高超手艺。   “从这到这依次是麻辣鸡块,麻婆豆腐,鱼香肉丝,水煮肉片,椒麻肚片……”   “都挺辣。”顾渝打断了主厨兴致勃勃的介绍,他又不是不认识,就算不懂有系统在,何况他现在看到对方的脸就有些不耐烦。   主厨还笑着,从容说道:“川菜就是麻辣鲜香,口味浓郁啊,这我可是专门学过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没见识,不知道也正常,但我是专业的。   顾渝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根本就没去拿旁人递过来的筷子,他认可一般点点头:“那好吧,都给我装一小碟过来。”   菜肴距离遥远,让人帮忙夹菜也正常,可让人都夹上一小碟子,倒显得造作。   主厨一边鄙夷,一边帮顾渝装菜,可是等他将一个个盘子递过来,就发现顾渝手里多了个小推车,装了菜的小碟子全都被装进了小推车里,拜访得整整齐齐。   “你是学过的那我可放心了,少爷好这一口,入院久了口味清淡,现在也好换换口味,”顾渝在主厨呆滞而震惊的目光中将小盘子都排列好,又装上米饭,“我之前说了口味要淡一点的,我看着不像,但你说你专门学过,我也不好班门弄斧了。”   主厨立马摁住了顾渝的小推车,顾渝去拉他的手,拉不动,又一根一根掰开。顾渝笑得和善:“我不怕累的,送饭这些事我来,少爷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   “可,可我觉得这些菜其实还有……”   “你没做好?”顾渝的笑突然收敛,忽然有些凶狠,“我可是好好吩咐过的。”   丢开主厨颤抖的手,顾渝在对方恳求的眼神中推车入了电梯。   红色的代表楼层的显示屏每转换一次,主厨的心就沉下一分,直到“叮”的一声,伴随着电梯开门,推车滚动,房门开合,主厨的力气都被卸了个干净,一脸惨白地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   在厨房与他诉苦的女佣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倾向,听到楼上门开门馆,打碎了手中的托盘,这一声又突然惊醒了主厨,他噌得站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都怪你,都是你这个死女人的错!”   “跟我有什么关系?!”女人手舞足蹈去躲开主厨的手。   “如果不是你怎么又会这样?你去跟少爷认错,你是蛊惑了我,你胡说八道!”   其余人连忙躲闪开,对视几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愿意参与其中,见那二人扭打起来,竟无一人去阻止,好端端的一桌菜全成了互相攻击的武器,红油满地,香辣弥漫,一地狼藉。   而顾渝还什么都没做,他们就先狗咬狗了起来。   开合的是另一扇门,顾渝没进主卧室,霍言似乎在生气,不给开门。他冷眼看着视频中楼下混乱可笑的一幕,好好欣赏了一会儿,才在系统的提醒之下去开霍言的门。   顾渝扭动门把手:“少爷,我给你送饭来了,开开门呀。”   锁扣拧动的咔嚓声如同深夜巷口催命的梆子,咔嚓咔嚓,摩擦着人的神经,下面的人斗殴,上面的人在呼唤,这一刻噪音掩盖了楼上的一切,给了顾渝偌大的自由。   “少爷你怎么不开门啊,晚饭时间都已经过了,不吃东西不行的。”   门虽然隔音,顾渝的声音却如同幽灵,透过厚重的门与墙,准确无误钻入霍言的耳朵里,折磨着他如今脆弱的神经。   浴室里水汽氤氲,镜面都被覆上了一层磨砂,他不想去开门,也不想去管,可是门锁扭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就在耳畔,霍言忽然意识到,这扇门可能根本就拦不住顾渝。   “少爷,我想要进来,我马上就要进来了,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霍言从鱼缸里坐起来,心中莫名惊恐,他想立马出去,也许现在开门就还能缓和一下,可立马他又把这个念头摁了回去,他凭什么要害怕顾渝,他就是洗个澡,他是顾渝的主子,他无需害怕。   水再次没过胸|口,霍言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砰——”   “啪——”   “啊——”   剧烈的冲击声与碎裂声,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尖叫,“啪咔”,金属落在瓷砖上,声音沉而脆,轮子滚在地上,好似一点点碾压过霍言的脊梁。   “少爷,   我进来了,你在哪?躲好了,我要开始找了。” 第14章 跟班寻人   剧烈的打斗声掩盖了恐怖撬锁声,所有人都以为顾渝已经进入了房间,也等待着霍言对主厨的命运的宣判,谁能想到那瘦弱的人紧贴着房门,专心致志撬锁,并且破坏了贵重的门锁,将东西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一切都好像被算计好的,其中|出现任何一个差错,都不是现在的结果。   主卧室的面积偌大,约莫有一百多平米,里面涵盖了客厅,书房,衣帽间,厕所以及浴室,还有一个偌大的落地阳台,前几个都是为了方便入住的人而设计的,占地并不算太大,毕竟同一层还有专门的客厅,书房和衣帽间等,那边更宽敞更专业。   霍言才刚刚住过来,东西并不多,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灯全都开着,顾渝听到了水声,可是他像听不见似的在屋内推着车踱步。   “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   “不吃饭可不行呀,今天特意为少爷做了你爱吃的。”   “厨师跟我说他是专业的,想必少爷一定会喜欢。”   霍言蜷缩在浴缸里,几乎不敢动,他已经分不清身上留下来的是水蒸气还是汗水,特别是他一只腿不能碰水,一只脚放在架子上的姿势特别别扭也十分危险,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坐下来,想要迅速站起身来根本不可能。   “我听到声音了少爷,我过来了哦。”   霍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无限接近,“我开门了。”   声音宛若就在耳畔。   门被拉开,对方叹气:“原来您不在衣帽间啊。”   霍言长舒一口气。   系统默默看着顾渝玩,找着角度直播,顾渝这张脸一点瑕疵也没有,不被霍言折磨这之后神采奕奕,颜色都好了几分,特别是顾渝控制表情的能力一流,尽管现在的场面阴森恐怖,配合着他天真纯澈的笑颜,再由系统配上活泼灵动的音乐,显得竟然还挺甜蜜。   [小情侣捉迷藏,嗑死我了]   [霍言肯定是不想让顾渝看到自己狼狈地样子吧,有自尊的]   [对不起……我躲在被窝里静音偷看的,怎么我觉得其实顾渝现在挺恐怖的]   霍言听着顾渝脚步声远离,开始尝试自己站起来,可刚刚动了一下,浴室的门被忽然拉开,顾渝殷切的笑脸透过朦胧的水气钻了进来,直勾勾盯着霍言:“你在这啊少爷,我找到你了。”   那一刻,霍言的心跳几乎停止。   而顾渝反手关上了门。   根据快穿局管理协定,如今提倡净网行动,限制级内容不可观看,以打码或掩盖手段进行录入或播放。在顾渝关上门的那一刻,观众就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了,只能对着空镜头听个声音。   而直播间的家人们全部激动了。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我可以付费]   [这就是我喜欢看早古文的理由,刺|激啊!]   系统跟着顾渝的视线看戏,默默想,没什么付费能看的东西,只是不想违规罢了。   “我给少爷准备了晚饭,叫了那么久怎么都不吭声?这段时间住院一定嘴都淡了吧,特地叫人弄了些你喜欢的,”顾渝俯下|身子来,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我来服侍少爷吧,你不方便。”   霍言想避开顾渝的手,可对方死死钳制着他,不容置喙,他的心不断下沉,只能在言语上表示抗拒:“不用,我自己来,你出去。”   顾渝刚把人扶起来一点,闻言歪歪头:“真的?”   “真的!”霍言连忙点头肯定。   “好呀。”顾渝陡然松手,霍言直直下坠,水花四溅,疼得他几乎都喊不出来。   “少爷自己来吧,我就在旁边看着。”大概是浴室里的热气太足,顾渝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若非他松手太果决,光看表情竟然有几分柔情蜜意。   可被他摔了一次的霍言怎么自己动得了,本来就是腿上有伤,现在屁|股还狠狠撞了一下,感觉盆骨都裂了,更不敢随意动弹,只能眼神愤恨看着顾渝。   顾渝托腮:“少爷怎么不动,是不喜欢动?”   霍言疼得手上都没了力气,抓紧着浴缸边缘不让自己沉下去:“顾渝……”   他只能唤眼前人的名字,尽管并不想唤,两个字,说出了忍辱负重,不甘不愿的味道。   “我的少爷啊,教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还学不会?”   人的底线大概就是用来突破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顾渝在霍言的自尊上反复凌迟,让霍言之前的坚持都变得可笑,已经喊过求过,如今的不情愿都像是在立牌坊。   而顾渝又十分有耐心,在一旁看着霍言无助而无动于衷,等着对方一点点下沉,温热的水逐渐没过锁骨,脖颈,下颚,嘴唇,直到鼻子,霍言终于哀哀戚戚地用眼神求助。   顾渝的手放在了霍言两侧,就像从背后尝试拥抱对方:“少爷的反应总是很慢。”   霍言经常坐办公室,就算是外出其实也很少站在阳光底下,以至于他的肤色偏白,在热水中过了一遭显得愈发透亮,像上了釉彩后刚出窑的瓷器,而顾渝的则是病态的苍白,两种色泽的肌肤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融化在浴室的水雾里。   顾渝的手从霍言的肩膀处一点点摸索下去:“少爷的手臂比我结实,就算是这么多天没锻炼也十分紧致。”   话语就在耳边,震荡着霍言的耳膜,与霍言的心跳融在一起,让他根本不敢往后看。   “顾渝,让我起来。”霍言如是命令道,当然是他自以为是命令的语气,开口就泄了气,像是小犬在呜咽。   他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这么不着寸缕地面对着,霍家的少爷有着自己的高傲,就算是断了腿也在尽可能亲力亲为,不愿展示出脆弱的那一面,可顾渝的闯入让他无所适从,他明知道后面的人可能是个疯子,却可笑地短暂地沉溺于这亲昵地接触。   脸忽然被扳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微泛红的下巴微尖的脸,顾渝的脸没有肉,因为没好好养过,霍言不可遏止地想起陈医生的话语,想起很多过往,那垂在水里的手迟疑地抬起,似乎想要触摸面前人的脸庞。   可面前这张恭顺的脸忽然笑起来,杏眼中露出了狐狸般的狡黠:“少爷该好好长长记性。”   然后一手摁住脸,一手摁住肩,眼中带笑地狠狠将人沉入,又拽起来,再沉入,反复多次,整个浴室都充斥着霍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而顾渝乐此不疲。   “我知道少爷一个人不方便,这不就过来了,一定帮少爷好好洗干净。”顾渝的脸上永远带着笑,似乎做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顾渝,顾渝……”霍言只能无助地呼喊这个姓名。   对方的声音穿过混沌,好似水一样将他包裹,而后无孔不入,深入肺腑:“少爷,不要总是拒绝我,我会伤心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才是最亲密最要好的存在不是?”   在无人得见的浴室之内,水声阵阵,闷声不断,旖旎万般,让人无限遐想。   霍言被顾渝弄得神志不清,混沌中呢喃不断:“顾渝,我求你,求你,求求你。”   水声停滞,宽大的浴巾被随意扯落下来缠绕在了人的身上,霍言的手紧紧抓着顾渝的衣领不愿松开,朦胧中他听到对方喟叹道:“我好开心啊少爷。”   [你说他犟什么,我不就是喜欢听些好话,怎么就难为他了。]   [怎么说人家都是男主。]   [我也是男主。]   系统无言以对。   霍言被丢在床上,好一会儿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发现顾渝在给他加热饭菜,背影十分认真而勤快,一瞬间竟然让霍言有回到往昔的错觉感,他不动,看着顾渝忙碌,一时岁月静好。   浴室里的一切似乎成了一个绮丽而可怖的梦,一个色彩斑斓的泡泡,到时间了就破了,好似不曾存在过。   “醒了,醒了吃一点,快八点了,一会儿又该休息了,少爷现在多休息,多锻炼才好得快。”   一点也不像那个把自己丢进浴缸中凌虐得几乎淹死的人,可就是这么一点温情,以前的顾渝奉上了千千万霍言都视若无睹,如今的顾渝从指缝里流露出一丁点,就让霍言趋之若鹜,小心翼翼捧起来。   “吃什么?”霍言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又像怕打扰了眼下的安宁。极度的紧张过后是久违的松弛,霍言从未觉得浑身如此放松过,懒懒地倚靠在床头。   “川菜,你不是好这一口,让人做了清淡一些的,先解解馋吧。”顾渝现在有问必答,正常的举动,在霍言的眼中好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的顾渝连笑容看着都是真诚的,当然只要他想,其实什么时候的表情都是真实的,都是最真诚的演绎,从不敷衍。   等霍言坐起来,顺着顾渝递过来的勺子吃了一口,没忍住吐了出来,沾了顾渝满手。   “呵,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早知少爷如此嫌弃我,我又何必来犯这个贱。” 第15章 跟班设局   顾渝说变脸就变脸,上一秒还温柔似水,有问必答,此刻甩去手上的秽物,在霍言那金贵的真丝被褥上擦拭干净,一双杏眼溜圆,见着没怎么变化的表情,实则每一寸肌肉都在表达他的不满。   霍言下意识就去抓顾渝的手,扑了个空,估计是这段时间经历太多,脑子都被顾渝搅和得乱七八糟,此刻他从被水溺毙的濒死感中回过神来,贪婪呼吸着空气,也贪恋顾渝给出的温暖,就像曾经一样,他还是被对方照顾着,顾渝心中有他。   人的思维开始下意识安抚己身,开始为一切的不合理找上理由。   就像原著里的顾渝不断给自己洗|脑霍言很可怜,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候行为过激并不算什么,事后对方都会给自己找医生,也会安慰自己,抚|摸自己的头顶,脸颊,脊背,那是他在孤儿院奢求不到的温暖。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眼见着刚平凑出的平和就被这样击碎,霍言甚至无法接受。   顾渝用湿纸巾狠狠擦拭手背,将原本端着的碗摔倒了地上:“能是什么意思?少爷本就不喜欢我罢,在医院在来的路上还不是动辄打骂,我觉得我做得可能不够好,我忍,我让别人去准备你爱吃的来宽慰你,亲自伺候你,可少爷太金贵,是我攀不起。”   系统听了都不得不感叹顾渝这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明明这段时间都是他干坏事,霍言就算骂了,每次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能现在霍言脑子不好,望着顾渝好久都没说话,于是顾渝冷笑着又接了下去:“我做这些是为了谁,结果又有几个人瞧得起我呢?别人骂我也就算了,我不在乎,少爷到底是嫌弃我了,那还要我在这做什么,就像你的那些朋友说的,把我送人罢了。”   “我没想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霍言回神辩驳,言语也有几分硬,除了快死的时候求人,其余时候低声下气他弯不下那个腰,说上几句脾气就上来了,“你硬要这么想我有什么办法,我求着你帮我,求着你给我弄这些吗?你自己犯贱凑上来,到头来怪我?”   霍言也是彻底摆开,他本来就对顾渝心存怨气,郁结于心,又找不到那个源头在哪,心脏就像被手使劲攥着,本性难移地恶语相向:“为我好?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是为我好,你觉得我身边真的缺你一个?顾渝我跟你说,是我留着你你才有了存在的价值,我不要你你就是垃圾,你真以为他们高看了你了?他们只是想抢我霍言身边的狗,图个新鲜!”   “哈,终于说出来,不装了是吗?少爷,你比我见过的人任何人都要薄凉,心都要硬,与畜生相处久了对方都会摇尾乞怜,你学不会,”顾渝直接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向霍言,几乎咬牙切齿,“你是霍家大少爷,这么多年就是可怜我,对我垂怜,我不该得了这浩荡恩赐还不识好歹。”   说完话顾渝摔门而出,可门的锁被破坏了,关不关都没什么区别,因为承受的力气太大,那扇门在霍言的眼中久久摇摆,如同他乱糟糟的心,阵阵刺疼,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上奔涌,头皮都在发麻,霍言狼狈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如同濒死的鱼。   没了顾渝有什么好,原来对方早就对他不满,难怪说自从绑架案回来之后就这么不对劲,不过是看他不便借题发挥,原来如此。   可是,为什么顾渝对他的怨念如此之深,他又做错了什么?   霍言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曾经,又闪过顾渝方才的脸,没有任何多余赘肉的脸绷紧着,眼眶通红,泛着水光,可却努力笑着保持镇定,不想让自己在气势上输人一截。   顾渝,可能是在乎他吧……   [男主(霍言)动心指数28.8%、32%、39.1%……此为即时数据,不代表最终结果,请稍后再看。]   系统播报出来了一个好消息,顾渝回到二楼的房间关门反锁,躺在了绵软的大床上也不吱声。   系统:[宿主?]   怎么真的伤心了?赶忙去看相应数据,发现动心指数还是个大鸭蛋,反而愉悦指数直逼90%。   [噗,哈哈,你说霍言蠢不蠢?]顾渝没忍住,在被子里笑得发抖,[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说别人犯贱,他自己才是当代牌坊精转世。]   [还不是宿主演技高超,这谁躲得过。]系统不咸不淡地奉承了一句。   顾渝撑起身子坐起来,对着空气笑道:[我这也算把你给我看的教学资料学以致用了吧?看弹幕说现在小情侣吵架呢,多期待后续的发展啊。]   [宿主只是在逗狗。]系统肯定地说道。   [我增加了对霍言的身体接触,这还不够吗?]   [如果你指的是弄死他的行为的话,每一次都叫我心惊胆战呢。]   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有轮廓的身影,在黑暗的房间内与夜融为一体,只能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看到那弧度优美的脊背,似乎可以窥见齐下肌肉的爆发力。   顾渝把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又笑起来:“怕什么呢,你我合作那么多年了,这点默契还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就像现在……”   冰冷的手环绕住了眼前人的脖颈,“我多么想试试将这漂亮的脖子勒断的感觉,你觉得怎样?你们系统,真的会感受到窒息吗?”   被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顾渝一点也不慌,甚至还能继续笑,这笑满不经意又薄凉冷漠:“我就说说,毕竟是我花那么多积分兑换的身体,怎么会舍得亲手毁掉呢?”   “你的杀意太重,男主会怕你,从而不敢爱你,其实感情也是作为人的一部分,宿主,你总是回避这个环节。”系统的声音如良夜般温润,似珠玉清朗,在顾渝的耳边勾起了小范围的绒毛耸立之感。   然后他就被顾渝一脚踹了下去。   “少给我说这些大道理,你上辈子定是个酸腐秀才穷夫子,才这么满肚臭烂的墨汁抓住人就灌,谁稀罕听,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你那阎王手段,你我之间谁比谁高尚?”顾渝翻了个慵懒的白眼,又倒在软和的被褥里,感受金钱带来的沉沦感。   系统被骂完也不恼,又摸上|床去给顾渝捶腿:“任务是任务,宿主不是惯会演戏,你不去了解怎么又知道其中好坏?工作这么多年,还不是负责男男女女情|爱的组绩效最高,福利最好,那么多人巴望着,宿主就不想明了这妙处?”   “当主角就是不错,反派还要自己打拼一番,满脑子都是搞事,不像现在可以这么躺着。”顾渝却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系统也很有脸色:“今天不去给男主那刷好感度吗?”   顾渝翻了个身:“给我揉揉脖子,累死了。你说你问你同事要那么多东西怎么就看不明白?这脊梁一时半会勾不下来,那就用锤子砸,一次不够就再来一次,等打得松软了,就找个时机狠狠掰断。”   “嗯?”   “何必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我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就好。”   ……   越是想静养的地方越是远离人间烟火,竹叶声入风而来,墙壁上树影婆娑,一轮被咬了一口的月亮挂在天幕中央,以荧荧之辉侵染大地,侵入屋舍。   没有人来收拾房间,霍言自然也不会收拾,他还在生气,自己关了房间的灯之后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睡也睡不着,被气的头疼。   他也没想到顾渝真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个点了还没来,思来想去,也许正一个人躲着哭泣也有可能,就顾渝那性子,一时的强硬,之后全是后悔,想想对方哭泣的模样,霍言心又软了几分,心想一会儿顾渝要是过来好好说话,他就顺着台阶原谅他。   这么想着,五感都被夜色放大,遥远的门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金属碰撞之声微妙,霍言敛声屏气,想着估计是门坏了发出来的声音。   脚步越来越近,很轻。   看来顾渝来了。   床畔多了一个人影,朦朦胧胧,而后对方掀开了被子,丝滑地拱入。   “你知道自己错了?”霍言几乎被气笑。   而就是下一秒,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哀哀戚戚传来:“少爷,您要了我吧,我不比那个小白脸差,我也可以伺候您服侍您,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走投无路了,霍言迟迟没有宣判他们的命运,就像一把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叫人心神俱乱,不如搏上一把,一个能养小白脸的男人素质又会高到哪去。   而霍言几乎跳起来,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你给我滚出去!”   女人却热烈地拥抱住他:“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而后她在黑暗中被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似乎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释放出了她积压已久的不满和怨怼,女人翻身而上骑在霍言身上:“你凭什么打我?!就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有钱人,就可以不把我们当回事吗?你嫌弃我,你   以为我真的看上你了?不过是个腿好不了的瘸子,废物!残废!在我们村都没人要的烂|货!” 第16章 跟班支线   “你们过着神仙日子,就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回事了,可以任意打骂,有钱人养的狗都比穷人高贵,对着我们吠几句,我们还要好声好气赔礼道歉,可你们的好日子不是你们有钱就过出来的,没有我们这种人,哪有你们?!”女人状态疯癫,月光洒在她脸上,照应出深深浅浅的新鲜的疤痕。   全是方才被打出来的,都还没有完全结疤。   女人死死掐着霍言的脖子,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身下挣扎,在手中窒息,那会骂人的嘴已经喊叫不出来,只能用一双逐渐失力的手来扒拉她。   这一瞬间她心中暗藏已久的野兽被彻底释放出来,那些匍匐人下的不甘,面对权贵的嫉妒,见识到富裕的羡慕,此刻拧成了一股麻绳,对霍言施以绞刑。   在面对顾渝的时候,在被顾渝反复折磨的时候,霍言都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他总觉得顾渝心中对他留着一丝情面,害怕中又无惧,可现在,他害怕又无力。   意识一点点沉沦,霍言只能听见女人的叫骂声,脑中又不由自主飘出一些画面,许是将死前的走马灯,他在红尘里滚了这么一遭,到头来什么都想不起,有不甘有恨,到头来都凝聚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顾渝……“少爷。”   真是快死了,都听到顾渝的声音了。   “少爷太狼狈了,我看了都心疼,我说了你离不开我怎么就不信呢?除了我这世上谁真的对你好啊,活了二十多年了,还看不明白真是白痴。”   顾渝居然敢骂他白痴,只有他能这么说顾渝。   鲜活的空气忽然又涌入肺部,几乎扁损破裂的肺泡又充盈起来,开始兢兢业业工作,争前恐后为大脑供养,使得霍言脑子愈发不清醒,人也动不了。   他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绞刑架忽然没了,一个身影在旁边游刃有余地将绞刑架拖拽在地上,瘦弱的身影与张牙舞爪的绞刑架形成了鲜明对比,可后者难以伤他一毫。   皎月西沉,夜色冰凉月色如水,勾勒出少年人薄瘦的腰身,宽直的肩膀,一张侧脸似刀刻斧凿般弧线完美,杏眼中些许戏谑,将平日的温良恭顺都丢了个干净,似夜里横行的妖媚,微勾嘴唇就撩|拨人的心弦。   女人被揪着头发拖拽出去,尖锐的叫声闹醒了整座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灯亮起,房门接二连三缓慢打开,佣人们冒出头来,好奇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顾渝拖着人走过走廊,步入电梯,就像曾经走过的任何一个暗道,只是这次没有血腥气,也不能犯法。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女人推出去,揉揉被女人抓伤的手:“原来这大庄园里饲养了一群豺狼,一门心思往上爬呢,胆子真大,连少爷的门锁都给撬了,还砸了房里的东西。”   “你胡说,那门本来就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女人披散着头发形似鬼魅,恶狠狠爬向顾渝,似要把人生生啃咬下一口肉来。   顾渝冷哼,一脚踹开她:“那宅子里闹鬼啊,好端端的门锁怎么就会坏掉,这可不是便宜的门,还能用久了坏了?”   觑起眼撇过周围的人,顾渝手指过去,“难道是你们,你们其中的谁,瞧瞧撬了这门锁,是不是想偷东西?”   都是见识过顾渝厉害的人,怎么敢在他面前造次,连忙推诿。   “我可没上楼,那楼上可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周媛平时就傲气,也不想在这干了,早就有了歪心思吧。”   “谁能有这胆子。”   一言一语,在屋子里好不热闹,也全都斜眼打量着顾渝,看他会怎么处置。这事说出去都丢人,别人死活瞒着,顾渝倒让他们看了这么一场热闹。   [宿主这是要替男主出气?]   [这不是给你涨涨业绩,人总是要营业的。]   “我也不愿意这样,”顾渝的语气软和起来,就和他的人一般,忽然对上了号,“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现在报警吧,还……”   “谁敢报警?”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阴冷得像蛇。   二楼过道的阴影里,有个坐着轮椅的身影,不知道霍言到底是怎么挣扎从床上爬起来的,终归是目下太狼狈,都不敢出现在他人眼前,只能于暗处蛰伏。   “不报警?不报警怎么将这种人绳之以法啊,少爷你可不能心慈手软,”顾渝故作天真地说道,“人可不能白受了欺负,现在可不能做了那胆小的。”   霍言听得十指蜷缩,心中有如针扎,类似的话他也说过,在顾渝受了别人的起伏的时候。   ——你就是胆子小,不知道报复回去,那叫活该。   “可不能因为这是夫人安排的人就这么轻易算了,一码归一码。”   ——他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算了吧,人家还能给你道歉不成?   “少爷身子可比我们金贵,可受不得半点委屈。”   ——你算什么东西呢,也凭和这些人相提并论?不是我养着你,你连站在这的资格都没有。   记忆汹涌而来,霍言喉咙一阵血腥味翻涌,强迫着咽下,他看到顾渝绕了过来,站在楼下的光亮之处睁大双眼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对,是怜悯,与看到路边的流浪猫狗一样。   而自己却只能蜷缩在这黑暗的角落,并不敢面对众人,他的骄傲、自尊,都在这个夜晚被仓促地,血淋漓地扒下来,可却并无反抗之力,被女人掐着脖子的时候,他腿也不能动,甚至还害怕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双腿彻底废掉。   少爷和跟班的位置似乎在发生轻微的转变,天平早就倾斜,只是霍言一直没有注意到。   最后还是霍言叫了向秘书过来处理这件事,庄园一天之内经历了一次大换血,无论顾渝怎么在其中装模作样求情,都只让霍言的怒火更加果决。   霍言想起入住之后发生的种种,又去继续查,才发现似乎事情的源头就是因为顾渝身份太低微,以至于别墅里的佣人都瞧不起,才想作弄他,然而千算万算,终究是他自己吃下了这自种的苦果。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清空,又吩咐向秘书找人来填补缺漏,至于犯错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个小世界本就不是个法制健全的世界,霸总的权力让人难以想象,至于是不是会有人提前投胎,顾渝觉得那都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顾渝甚至没有吹什么耳旁风,更没有刻意引导,就给霍言造成了无比巨大的心理阴影,霍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只有顾渝能进去看望。   许是有了霍言的嘱咐,新来的佣人对顾渝都是客客气气的,有求必应,顾渝没有找茬的爱好,大家各司其职也算是相安无事。   干粗活多年的女人手上有茧,力气又大,比医院里刚醒来时顾渝用的尤加利叶恐怖太多,连霍言在发呆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想,若是顾渝真想对他做什么,应该有很多的动手机会,思来想去居然心情还莫名地好。   [男主(霍言)心动指数46.8%。宿主这次干得不错,不过还没有到一半,再接再厉。]系统公事公办地说道,这段时间男主的心情起起伏伏,也差点跌破零,也曾达到过百分之八|九十,最后稳定在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位置上,的确不错。   顾渝这些天也没多找事,系统想,可能是在享受生活,毕竟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还有人按|摩念书,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霍言不知道享受多少。   [你一边直播,也有录播吧?]顾渝挖下一块榴莲千层,又喝了一口新鲜樱桃榨汁。   [这么高糖高热的食物下去,宿主迟早会提前获得糖尿病大礼包,]系统吐槽了一句,还是回答了顾渝的问题,[自然会有,这些到最后都是要提交装档的,作为任务资料。]   [喏,帮我把这一段拷贝出来,然后把这个给我破译了。]顾渝娴熟地吩咐道。   可能是干坏事太兴奋,笑容直接从眼里蔓延到了嘴角,一旁的女佣看了好一会儿才挪开眼。霍言不怎么管事,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顾渝负责,大家都知道之前的人全被赶走了,也不敢问,但却没想到顾渝这么好相处,心中多有感激。   “顾先生,您订购的书都到了,放哪里好呢?”有人在门口问。   “小箱子的放三楼主卧门口去,其他的送我卧室。”顾渝回答。系统这才接了顾渝之前的话:[宿主,开支线剧情需要了解支线的线索才能进行,不然根据世界法则,我也没办法干预。]   [我还会坑你不成,我知道啊。]顾渝笑盈盈地对系统说了几个名字。   旋即脑海中“叮”的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支线任务已开启,搜索进度38%,主线任务结束后若支线任务未完成则自动关闭。]   [我只是想让少也知道,他除了我谁也没有。] 第17章 跟班瞿启   “你都买了些什么?”霍言坐在轮椅上,在阳台眺望远方。   不知道顾渝出于什么心理,在阳台堆满了黄月季和粉白山茶,开败了就叫人换上新的来,偶尔买一些进口的三文鱼小菊和彩妆芍药的鲜花插在花瓶里装点阳台,一米八几的男人陷入了一片鲜花的海洋,格格不入又奇异和谐,满足了顾渝的热闹心。   顾渝将书放在书架上:“无非是一些跟康复和食疗有关系的,少爷没事也可以看看,总归多懂一些。”   霍言不置可否,最近两个人相处很好,顾渝就像回到了曾经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做事面面俱到,只是褪去了畏缩可怜的外壳,出现了一个更有棱角有主见的自我,从寄生植株变成了独立的存在,霍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脱离轨道,可却忍不住被这样的顾渝吸引目光。   “这些都不是你该烦的,你看了也不能全懂,不如让那些专业的人来,你有什么不会还可以问他们。”霍言说话照旧不好听,可比刚开始少了不少锋芒。   顾渝摇头:“这怎么行,别人的终归是别人的,我的永远是我的。”   他只会严刑逼供,要是又学一些对症下药加剧伤情,食物相克害人的小动作,之后的任务一定会做得更熟练吧。想到这顾渝一直都盯着霍言看,眼中的热烈让霍言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系统摇摇头:傻子,那是看到活的大体老师的眼神。   “让医生也给你做个检查吧,”霍言忽然说道,又去观察顾渝神色,可是他很难从对方面上解读出正确的答案,“你似乎很久没体检了。”   最后几个字越来越无力。   是,他现在想弥补。   陈医生曾经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而顾渝却从不提起,其间医生又来复诊过多次,可顾渝从来没有表露出想看医生的意愿。   “少爷关心我啊。”顾渝笑了。   以前原身的笑是带着克制和讨好的,还有些不知所措,孤儿院的院长一直教导他们会笑的孩子才有人领养,原身将这句话烙印在了心里。可顾渝的笑不是,是大方的,甚至带着侵略性,见之不忘。   霍言看了顾渝一会儿,对这个笑无从招架,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四天后医生还会来。”   “那谢谢少爷,”顾渝在书桌上拿起一个物件走过去,“少爷,你的手机,你都多少天不看了,为什么不看?总有些事情要吩咐吧?”   霍言没接,又岔开话题:“我下午让向秦给你送一部新手机过来。”   可手机很快在顾渝的手中想了,霍言皱着眉头伸手准备拿,顾渝也打算递过去,屏幕可能太灵敏,电话被接通还被按下了免提。   “祖宗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又不接,我都换了好几张卡给你打电话了,怎么今儿个突然想开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吧……”   手机被推着轮椅过来的霍言夺走,关闭了免提,又回到了阳台上。   翌日,庄园时隔多日来了第一位访客,对方车里全塞满了东西,两个佣人搬了三个来回才给搬干净。   男人下车的时候面色变了一瞬,龇起牙轻声吸了一口气,扯扯衣服站稳,才抬起头朝前走,这一抬头才发现面前早就站了一个熟人。   “站这么近干什么,吓我一跳,有没有规矩,还不做声。”瞿启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袖口,一脸晦气地说道。   绕开顾渝自己走了进去,走过去又在门口站了一会,顾渝悠悠在后面补充:“少爷在三楼会客厅等你。”   瞿启这才继续往前走。   [他膝盖和手臂上有伤,额头破了一个角,不过在头发里。]顾渝心细如发,才打了一个照面,就把瞿启遮掩的东西给扒了个干净。   系统:[他可是原著里男主最好的朋友,两个人都是哥大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就多有较量,回国后霍言继承家业,瞿启白手起家,得了霍言不少帮助,公司越做越大之后也反哺霍言,年轻有为的新贵。]   从原著的只言片语来看,瞿启出身普通,单亲家庭,由于学习优异高考保送到国内顶尖学府,后又努力争取到了出国交流的机会,这才与霍言这种人物的人生有了交集。   霍言对瞿启的帮助也可以说是一种投资,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瞿启的个人能力非常强,在市场商场上占据了绝无仅有的一席之地,和霍言资源共享,都是两个抓金小能手。   顾渝看到女佣推着餐车,过去点头示意:“我来吧。”   女佣本来就在坎坷,平日霍言都不让除了顾渝以外的人随便上三楼,幸亏顾渝愿意帮忙,不然谁知道上去会不会被骂,对顾渝表示了感谢,告诉顾渝今天有新送过来的山竹就走了。   推门而入,霍言一脸冷漠,瞿启说得面红耳赤,似乎是看到顾渝进来,瞿启其他的话都咽了下去,拿了冰镇的果汁饮下一大口:“你真的不能什么都交给秘书干,休息够了就快跟上去。”   顾渝递给霍言一杯热茶,霍言示意先放到一边,对瞿启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得嘞,您是运筹帷幄,我呢皇帝不急太监急,在这来讨嫌,”瞿启自嘲道,“真的一开始不是我不来看你,你知道你妈把消息都捂得死死的,一开始都没人知道,现在网上有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被你们删来删去,反而欲盖弥彰,而且这事在圈内早就传开了,迟早有一天纸是包不住火的。”   霍言被绑架又断腿的事情会引起股市动荡,陈薇也不希望家丑外扬,连带着搜索真相的进度都慢了。   “可是到现在,什么都没找到,你说你惹上了一个什么人啊,还是你爸妈那边的仇人,也是你是独生子,没了你可不就是不行。”瞿启说到这个语气都重了,听起来非常生气。   “他们没想要我的命,”霍言自己也想了很久,发现对方的目的其实一开始就很明显,“那个人只买了我的腿。”   瞿启身体微微前倾,拿了一块小蛋糕:“那是想干嘛,羞辱你,让你站不起来?退一万步说吧,就算把你腿砍了又能怎样,只要你活着不就没太大影响。”   瞿启话糙理不糙,似乎从目下来看,霍言还活着,脑子又没出问题。   “庄婉芸来看过你吗?”瞿启又问。   “庄小姐工作比较忙。”一直没说话的顾渝替霍言回答了这个问题,庄园里发生的事可挺多,霍言似乎也不希望庄婉芸来,庄婉芸则是出国出差去了。   “以前倒是很积极了,你看现在不就淡了,八字没一撇呢,庄|家说不定早就坐不稳了。”瞿启摇摇头,在替霍言打抱不平一般。   霍言:“联不联姻本就不是那么重要。”   “别人求不得,你瞧不上,真不愧是你,”瞿启调侃了一句,目光这才挪到顾渝身上来,他眼中红血丝较多,斜眼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并不舒服,“你不是一起被抓了,没看到什么?”   “我去做笔录了,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蒙着面,我认不出来,抱歉。”顾渝愧疚地低下头。   瞿启右手的食指扣弄着拇指指腹因为写字而产生的茧:“可是人家目标是霍言,把你捎带了怎么没把你处理掉,你就什么有用的都想不起来?”   “司机不也没事,再说绑匪说了钱不够,买不到命。”顾渝温和地回敬了一句。   瞿启被噎了一下,大为惊奇:“你身边这垂耳兔子现在都会咬人了。”   可惜霍言不理他,顾渝无视他,瞿启只能自己找话题,“最近网上新闻,好几个被拐卖的孩子都给找回去了,你家这兔子不是孤儿院来的,还没找见亲生父母吗,长得好看,不至于是被丢掉的吧。”   这话说完,顾渝就在他们的视线中可见地蔫了下去。   瞿启看着自己似乎把事情弄尴尬了,连忙又说:“啧,伤心什么,指不定你家里人是富贵人家,到时候把你接回去你就是个小少爷,你这辈子能受什么苦。”   顾渝似乎不想听了,找个了理由出去。   见人走了,瞿启舔了舔唇,颇有些认真地霍言说道:“其实你不是不喜欢这小东西,蠢得很,你实在看着烦送我呗,以前没注意啊,现在看着真是怪好看的。”   回答他的只有霍言意味不明的眼神,可瞿启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顾渝这样的存在于他们这种地位身份的人看来就是一个物件,转手送人平常事。   甚至是霍言,若问他生不生气,倒是没有多少,可就是心里不舒服,他的东西,只有他不要了别人才有捡回去的资格。他心里还在恶劣地想,如果跟顾渝这么说,对方会是什么表情,他想看顾渝屈服的模样。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还没玩够。”霍言冷笑。 第18章 跟班芍药   狼犬终究带着狼的性子,再被如何磋磨,都会在某一天旧习复发。   瞿启瞧了霍言好几眼,撇撇嘴,最后抓起面前茶几上的一个茶壶:“行行行,这些不送,这个给我总行了吧?怪好看的,新的,又是哪淘回来的?”   这种东西霍言这段时间都不知道砸了多少,这一套之前没见过,似乎是听说有客人要来,布置会客厅的时候才换上的。   霍言摆摆手:“你喜欢你就拿走。”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大抵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过看霍言总是岔开话题,瞿启又找不到其中关窍,宽慰了几句之后也只能作罢。   瞿启也是个忙人,今天腾出这么大半天的时间来与霍言聊天已然是透支了自己未来几天全部的休息时间,于是也并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找人拿了盒子装上想要的那套茶具就打算别过。   许是坐久了,刚站起来瞿启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动了一下腿,原地走了几步这才适应。   “你的腿怎么了?”霍言问。   瞿启摇摇头:“前些日子走路没看路,从楼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上面了,这不一直没好。你说我们俩是不是难兄难弟,医生说我运气好,不然肯定骨裂了。”   “还不是你坐办公室不运动,晒不到太阳骨质疏松。”霍言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瞿启一脸惊奇:“哟,也算半个专家了嘛现在,咱俩谁不是坐办公室的?得了,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还有个局要去,已经开始催我了。我就跟你说,现在那个项目你可要拿好了,赶紧谈下来吧,不少人想抢呢。”   “不用你操心。”霍言骨子里是自负的,他一路来顺风顺水,就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是是是,不过庄|家那边,再怎样稳住比较好吧,不亏不是?”瞿启往外走,到门边的时候背对着霍言挥挥手,“不用送了,你早点养好,现在就我一个人每天加班心里怪不舒坦的。”   坐电梯下楼,门开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准备从电梯里出来的顾渝。   瞿启见过顾渝很多次,他经常去霍言家里,可以前很少花些眼神落在顾渝身上,毕竟这人就喜欢低着头,说话也跟小猫哼哼似的,听不清楚,稍微说大声点就开始害怕了。   可此时的顾渝抱着一大束罗斯福芍药,大朵的花苞几乎包围了顾渝的笑脸,半透明的渐变粉色宛若蝉翼,花瓣上有些许晶莹剔透的水珠,就连瞿启一个不懂花的人见了都要由衷夸一声好看,可被鲜花簇拥着的人,没有丝毫被比下去的模样。   电梯里有一股芍药的幽香,顾渝礼貌笑笑:“瞿先生这就要走了,我还叫人做了饭。”   瞿启后退一步,给了顾渝出来的空间,但眼神一直黏在顾渝脸上:“不用,我还有事。”   “那就可惜了,瞿先生送了那么多东西,好像我们还没准备回礼,这几支芍药就送给瞿先生吧,含苞待放的,还能放上几天。”顾渝直接分出几支大朵的品相好的芍药,递到了瞿启手中。   芍药再贵重,怎么会有瞿启送的礼物贵?那些可都是上好的补品,有些要通过拍卖渠道才有,并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可瞿启还是收下了,盯着顾渝的脸:“花很好看。”   步入电梯,顾渝面对着他,微微低头似乎在送别。   瞿启忽然又问:“被绑架那天,你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没有了,如果有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说出来,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可惜,那群人早就被他埋了,又有系统打掩护,坟头草都几丈高了吧。   电梯门关上,顾渝转过身来,恰好看见出现在门边沉着脸的霍言。   “少爷在这干嘛呢,舍不得瞿先生?那我帮你叫他回来,”顾渝抱着芍药走过去,“方才空运到的,很新鲜,是不是比阳台的好看一些?”   “哪里好看?我怎么看不出来?”约莫是这段时间松懈了,霍言那些被摁下去的刺又重新长出来,他一把抽过顾渝怀里的花,狠狠丢在地上,用轮椅碾压了一个来回,冷冰冰道,“我没有舍不得的东西。”   芍药本就脆弱,丢在地上花瓣就散了不少,如今被添上了车轮的辙痕,好似被抓破的美人脸,颓靡又艳丽。   “少爷好威风啊。”顾渝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霍言看着他的背影,回到房间砸了阳台上所有的花,漫无狼藉,噪声巨大,无人敢去收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可能是顾渝给他准备了这么多的花,结果却发现他也能给别人花,尽管他得到的是最多的,可是他人凭什么也能拥有?又或许是因为瞿启的眼神?瞿启明明才说过那样的话。   可是霍言更愤怒自己会生气,如同瞿启所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处理公务了,很久没去书房,书房的桌上也很久没有各种成堆的文件,他被顾渝困在这里,并且在开始沉溺。   他疯了吧?   顾渝,都是顾渝的错!   霍言坐在漫无狼藉里,盯着被换新的重新关上的房门,可却无人过来敲响。   ……   回到瞿启下电梯的时候,佣人替主人送他,瞿启笑着上车,将芍药和装了瓷器的盒子扔在副驾驶。他不喜欢用什么香水,总觉得香味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可当芍药的芬芳逐渐充盈轿车内部的空间时,他又发现自己不排斥,甚至在想顾渝身上会是什么味道,脑袋里总回想起对方的脸,而后开车到了自己的私人别墅。   芍药被塞给家佣:“帮我处理一下,放我书房。”   家佣掩下眼中的诧异,去寻找合适的花瓶。   至于另一个盒子,瞿启打开后直接拎起那个茶壶,打开盖子,在茶壶嘴的位置,掏出了一个做了防水处理的窃听设备,他笃定对面的人听得见,在客厅里边走边说。   “听得开心吗?想听些什么呢,为什么不亲自来问我呀,我还会有什么瞒着你吗?我们可都是蚂蚱啊,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语毕,将防水的那层膜死扯开,掷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窃听器沉入鱼缸,惊扰了其中的热带鱼类,那闪烁的红光逐渐熄灭,瞿启受到了一条短信。   不过他没去看,洗完澡之后去了书房。   薄纱般的芍药已经被处理好,许是遇到了水分,比之前更加娇艳。   瞿启坐下来,从桌上的文件袋里取出来了一封新的信件,一张照片,背后用宋体五号字写着:“这是能给他看的东西吗?” 第19章 跟班父母   “呵。”瞿启笑了。   这是今天新收到的快递,只有收件人的地址姓名联系方式,而没有寄件人,还是保安送过来的,而保安处的监控昨晚上恰好因为维修有一段时间空白。   瞿启让秘书去做了专业的鉴定,没发现任何指纹甚至是毛发残留,无法确定快递的来源。   同时瞿启的邮箱里,还躺着一段录音。   假的IP,假的账号,真实的录音,真实的照片,瞿启从来没想到会被如此威胁。   他无意识地揉了一下额头,又被疼得抽气,毕竟被烟灰缸狠狠砸了一下,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只能庆幸是在头发里,倒没有挂到脸上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瞿启解锁,一张二人笑着吃饭的照片被发了过来。   [你找人拍我?真有你的,这就是你的态度对吗?]   瞿启眉头紧锁:[然后把我自己也毁掉吗,这里面难道没有我?]   对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那你动我东西干什么,小孩子搞破坏?]   [我也收到了照片。]瞿启没说自己收到了怎样的照片,又补了一句发过去,[对方也没有说自己的目的,可我们的确被拿捏住了,我说大小姐,速战速决吧。]   瞿启再次点开了聊天里的那张照片,庄婉芸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束,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充满攻击性意味的笑容,而自己举杯相庆,看着就知道交谈甚欢。   这是一张决不能被霍言看到的照片,毕竟瞿启的公司与庄婉芸的公司在不同的领域,根本就不合作,怎么会坐在同一张桌上。   只是,瞿启将图片放大,发现了一个残留的,没有被截去的四个数字的末尾,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监控视频里的截图。   立马给秘书打电话:“给我查查天成街林山道臻馆二楼对面的监控,不,查查一切能拍到二楼的监控,再看看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人去调过监控,一定要巨细无遗地告诉我。”   [可是我最近也发现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你要一起吗?]庄婉芸说话总是喜欢藏一半,这是在暗示瞿启在利益上让步。   瞿启不为所动,他并不觉得庄婉芸能够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在他眼里,庄婉芸不过是一个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利和股份而作妖的女人,有点本事但还不够看。   [庄小姐请自便,瞿某就不参与了,祝庄小姐马到成功。]   对方没有再发消息,瞿启也没去看手机,他只是在想,庄婉芸那边的照片尚可以找到出处,那他收到的这张照片,对方又怎么得到的?真是通天本领。   难道是霍言早就有了察觉?不应该吧,这么多年好朋友了,他顺着毛一路摸过来的,伏低做小才有了今天,大象怎么会在乎脚边的蚂蚁。   窗边夜风滑入,扩开了芍药的芬芳,芍药微微摇曳,在桌上一家三口的照片上留下了优雅的影子,瞿启指尖轻|点桌面,他忽然就很想摘花,把霍言的芍药移栽到自己的院子里来。   ……   霍言面色阴晴难定,佣人们全都低着头不敢做声,唯独顾渝站在霍言身后有些许好奇。   二人冷战了一段时间,最终以霍言的妥协告终,霍言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求要去花园里看看,让顾渝推着自己出去,而顾渝摸鱼这么多天,日日享受佣人的伺候,被系统要求着去完成KPI。   一路上聊聊园子的草木,顾渝对这些花草熟悉得很,样样叫得出名字,让霍言都很新奇,询问起来顾渝就说自己是这些天无聊研究的,把人给敷衍过去,也给直播间里贡献了一些流量。   而霍言聊着聊着,就会想起从前,人的记忆有时候就像鱼,将他突然狠狠地捶打下去后又忽然打捞起来,就会觉得这种好无与伦比,忍不住想要依恋,有文化一点就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如今的霍言十分黏顾渝,看不到人都会发慌,毕竟那件事一闹,他对谁都不太相信。   “这不是巧了,少爷刚刚还跟我说起小时候,我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就像个流浪狗,少爷一定是这么觉得吧?”顾渝大大方方把伤疤摆到台面上来说,反而让霍言不知所措,“以前我也经常想,我父母会是怎样的,是不小心弄丢了我,还是故意丢了我。”   “顾渝,这不一定是真的,我……我妈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呢?”霍言说到一半拐了个弯,他确实从未有想过帮顾渝找亲身父母。   眼下忽然到来的人,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惶恐,他去抓住顾渝的手,被对方慢条细理抽开。   “方才侍弄过花草,别脏了少爷金贵的手。”   语气温柔且无可挑剔,却让霍言难受得紧,霍言本来就不喜欢顾渝随意触碰他,因为他觉得对方脏鄙,而被用这个理由推开的时候,竟然一阵怅然。   佣人小声补充:“人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你们怎么就随便把人放进来?!”霍言忽然爆喝一声,下了佣人一跳。   “可,可他们说的,我们真以为是顾先生认识的人。”佣人吃力辩解。   “人家说是你就放进来?”霍言逼问。   佣人被吓地支吾着说不出话,顾渝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去问系统:[你说霍言这么生气干什么?这剧情是砸我身上的,又不折磨他。]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剧情似乎没有折磨到你。]系统如是道。   “人都来了不如见见,这不是少爷的地盘,少爷怕什么呢?我也很想见见呢。”顾渝有些好奇地说道,他看向霍言的眼中全都是希冀的光,而后又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怕情绪太外露而被拒绝。   顾渝又不是什么变态,他只是在拿打个棒子给个枣的态度对待霍言,如今关系似乎缓和不少,顾渝总觉得到头了。再说这段剧情本来改在医院里出现,原身受伤严重,在医院躺了很久,被亲生父母找上了门,而如今剧情被顾渝全都打断,他倒是很想知道现在出现又是怎么一出。   而霍言没动,顾渝说:“今天不见,以后也会见的。”   沉默许久,霍言让步。   佣人帮忙开了门,顾渝推着轮椅上的霍言往前厅走。   前厅坐着三个与华丽的大厅格格不入的人,他们拿着手中的杯子啧啧称奇,又伸头缩脑地打量周围的装修,满眼都是艳羡。   李春红穿着深紫色的雪纺短袖和黑色阔腿裤,脚尖掂起来甚至都不敢把脚完全放在松软的地毯上,她身旁的男人一个正襟危坐,一个疯狂拿着茶几上的甜点和水果往嘴里灌,在见到有人来的时候,各个都不知道手脚往哪放。   李春红用手肘捅了左边的胖子一把,对方立马擦着嘴站起来,脸颊上的肉都在晃动,大喊了一声:“哥,你终于来了啊,我们等很久了。”   霍言冷着脸,顾渝没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没人理会陈有望的话,弄得他有些尴尬,可他从小就是个家里宠的,脸皮厚的,又扯起嗓门说起来:“你知不知道爸妈找了你多久,天天哭,以为你没了受委屈了,好不容易找到,怎么还让他们等这么久呢?爸妈都快急死了,你听到消息都不着急吗?”   陈有望的胖脸都皱起来,微微抬着下巴,傲慢尽显:“是不是住这么好的地方了,就不想回来了,你嫌我们穷是不是啊?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做人哪能这样呢?”   看顾渝不动,他又张罗:“快过来喊爸妈啊。”   后面的李春红和陈金生都露出了希冀的表情,可他们害怕顾渝前面的那个人,不敢直接开口,再说两个人的方言口音重,在这种地方说话总觉得低人一头。   “这就是你的家人啊,可真亲切。”霍言阴阳怪气地说道,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顾渝没有理会,而是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在这的,又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们儿子呢?我有父母,又不是孤儿。”   最后一句话落下,面前三个人有一瞬间的慌神,陈有望张张嘴,立马回头去看自己的妈。   李春红“啧”了一口,连忙去翻腿上的挎包,她心里慌可是冷静,村里面就没人能吵得过她,将一堆单子翻出来,她立马走到陈有望前面:“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我生的,我看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这些东西可都是我这些年找到的线索,你住过的孤儿院,上过的小学,还有一些网上的图片。”   那大概是一次新闻报道上的,原身跟着霍言出去被拍到了照片。   “你看你跟你弟弟多像啊,”李春红说这话哽咽起来,陈有望连忙去扶,“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发现你丢了多么后悔,好不容易找到了消息,你怎么就不认我们啊,苍天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扶是扶不住的,李春红跌坐下来,以手捶地,呼天喊地:“我知道我没文化,也没什么钱,让你看了瞧不起,丢了你的脸,可这不是我们想的啊,找你二十多年,家里的钱全都散尽了。”   李春红的话都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的,在原著里她就在医院大吵大闹,骂顾渝没良心,又痛斥自己没用,给顾渝整得下不来台又心中难过,本就是没什么主见又同情泛滥的人,直接和李春红一起抱头痛哭。   可现在李春红哭了许久,陈有望和陈金生都在旁边附和,三个人泪声俱下,哽咽不止,可都没有人来阻止。   顾渝:“哭好了吗?”   李春红:“……”   顾渝:“没有啊,那你们继续。”   李春红不哭了,抹了两把眼泪抬起头来瞪着顾渝:“你怎么可以不认我,我生了你,你是我第一个孩子。”   “也不是,”顾渝认真中又带着敷衍,“现在你们手机上不会受到反诈短信吗?遇到自己不确定的事情不要轻易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掉父母,谨慎点总没事,不然大家都来说是我父母我都要认一场哭一场,岂不是累死了?”   这话说得李春红无法反驳。   陈有望牙尖嘴利,很快指出:“你居然以为我们在骗你钱?你就这样看我们?”   “也不是,少爷不给我发工资我没钱的,我只是怕被骗感情。”顾渝不带任何嘲讽地说道,可又给人感觉全是讥讽。   旁边看的佣人都没人住低声笑了出来。   热闹看够了,顾渝这才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抽空做个亲子鉴定,对你们好对我也好,确定了的话,我们再正式相认,届时我会登门拜访。”   可能是顾渝表现出来的一面太冷静,李春红等人就不由自主被带偏了方向,忘记了来时的意图,以至于走的时候被送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其实这次什么也没干成。   “妈,他好像不相信我们,怎么办?是不是真的搞错了啊,”陈有望走出来后比较慌,“就算是真的,你看他住那么大的房子,怎么愿意跟我们走啊。”   “你没看懂,这孩子那双眼睛干净得很,就是心眼实,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他,你们两个,我说了手上抹点生姜,看吧,哭得那么假,不然人现在都跟我们走了,谁是他亲爸妈啊?”李春红瞪了丈夫和儿子一眼,“不过我也改变主意了,这么好的条件,不该把他带走。”   陈金生这才慢吞吞说了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李春红啐了一口:“这能一样吗?那点钱,怕不是连那屋子里的一个杯子都买不到,而且你们没听啊,那家少爷居然不给人工钱,哦,合着这几年白打工,地主家都给几亩地呢。现在把他留在那,好生说一说,让他要回自己应得的,有鸡才有蛋,拿都拿不完。”   陈有望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妈厉害。”   “那当然,当年我把孩……当年我跟你爸在外闯荡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呢。”   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变形扭曲的鬼怪,人的欲望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无限放大,并朝着更黑暗的地方大步走去。 第20章 跟班出门   亲子鉴定的结果靠霍言的关系用了加急,很快送到顾渝的手里,报告单上现实的确是亲生父母关系,没有任何作假的地方,顾渝便表示自己要出去见他们。   说实话他这些天一直在霍言的身边,闷得都快发霉了,还没有好好出去看看,正巧借着这个机会出去一下。   原著里顾渝与亲生父母相认,原身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立马就去跟霍言说了,结果对方并没有替他高兴,而是不温不火说道:“我说你在我身边养着怎么都有股甩不出去的小家子气,原来早有原因。”把作为上层人的傲慢与偏见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原身腿瘸了,出行并不方便,还会被霍言觉得是添麻烦,出于对亲生父母的愧疚,便将这些年来霍言指缝里漏出来的给他的一些东西源源不断送了过去,就连一些品牌的衣服都被拿去了给弟弟陈有望充门面。   现下顾渝表露出自己要出门的意愿,霍言自然不同意:“我看你就是脑子经常不清醒,你就看不清昨天他们的面孔吗?你不是在这,是路边上扫大街的,他们会认你?”   在霍言的潜意识里顾渝就是蠢的,不清醒的,特别是他不愿意承认之前被顾渝欺压的事实,觉得那是顾渝受了刺|激之后干出来的另一种蠢事,最近顾渝不跟他对着来,他那大少爷的脾性得到了稳定的增长。   “少爷为什么要阻止我去看?这是我的事情。”顾渝道。   霍言反驳:“你是我身边的人,没有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让你出去你能走得出这个门吗?”   “但我从来不是少爷的附庸,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不是,我总以为少爷足够明白了,”顾渝并不把霍言的话当回事,他只是过来通知,“少爷不是总说要把我赶出去,那我出去以后你就当是把我赶出去了吧。”   “你敢?!”   “你除了会要挟我有什么用,上次瞿先生该说的都说了吧,少爷多久没工作了,是没有工作还是不想工作啊?天天抓着我作甚,我又不会增收,我也不是什么治病良药。”   顾渝最擅长捅人心窝子,一句话直接踩爆霍言的各种雷点,惹得对面的人又开始发疯。   多少天了,腿越来越没有知觉,霍言的心越来越沉,逃避现实,不敢深思,他抓着顾渝不放,把对方当做可以依靠的拐杖,可现在这拐杖要离开,他哪里会允许?   抓起桌上的各种东西就开始砸,水杯、茶壶、托盘,还是水果和鲜花,只要是霍言能拿到的东西,全都不留情面往顾渝身伤砸,类似的事情这十八年已经做过无数次,熟练地根本不需要犹豫,反正伤了可以治,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乒乒乓乓的声音几乎响彻别墅,徒留一屋子的狼藉和两个对峙的人。   顾渝伸手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将额头露出来,杏眼中流转着不耐烦地情绪,在霍言又要开口贬损的时候,顾渝一脚踹翻了对方的轮椅。   湖面上的人将船视作必须存在的依托,掉进湖里,不会水的就开始了溺毙的过程。   被踹离轮椅的霍言狠狠摔在地上,一瞬间的怔愣,而后是慌神,他下意识站起来,又摔了一下,去想办法扶轮椅,轮椅却被顾渝踹得更远。   “这样子的少爷凭什么看不起出身低微的我,你我之间真的谁比谁高贵吗?不是我这几天在照顾少爷,谁知道又会有哪个狼子野心的佣人半夜来掐住少爷的脖子啊?”顾渝踩种霍言的手讥讽地说道。   霍言这些天好不容易自己拼凑起来的自尊又在这一刻被顾渝重新击碎,可还是嘴硬着说道:“你是我花钱养的,本来就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是我霍言养的狗!”   “啪——”顾渝甩甩手:“麻烦少爷再说一遍,听不清楚。”   “你就是条狗!”霍言用另一只手试图去抓顾渝的脸,却被反抓住了手腕,自己给自己补了另一巴掌。   “我是狗?呵,少爷你就能是个人?你是陈薇的狗,是霍景恒的狗,你最亲近的人都不爱你不要你不在乎你,你简直连狗都不如,狗好歹有个家,少爷,你何以为家?”顾渝抓着霍言的头发,将人拖行。   光滑的砖面上拖着快,毛毯上拖着慢,对于霍言的头皮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瘦弱的顾渝干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去细看还以为是在奋力拖拽垃圾。   顾渝边拖边说:“那我们要不要出去问问啊,问问楼下的人到底是谁的人,少爷你这么多年有没有一点自己的建树?你讨厌陈薇,憎恨霍景恒,却踩在人家给你铺好的阶梯上步步上爬,你贱不贱啊?”   “你胡说!你放屁!顾渝你给我闭嘴,你个疯子!”霍言的下半身动不了,挣扎起来反而像一条蠕动的毛毛虫。   “那你倒是反驳我啊?你有什么是自己的?我也去替少爷问问好了,我们一起问问大家,这霍氏集团的大少爷霍言有什么东西真的是自己的。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我是你的?我想走就走你又拦得住,你现在一声令下谁还听啊小少爷。”   一扇门,门内的狼藉是霍言散落一地的自尊,可好歹都还在,可以拾起来乱糟糟塞回去,可门外是霍言不愿触碰的残酷,开门的一瞬间碎裂的自尊都会随着他人的目光灰飞烟灭。   “顾渝你放开我!你瞎说,你敢开门我就弄死你!”   顾渝走到了门口。   “我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有,我不需要像别人证明……”   霍言死死侧目盯着顾渝的任何一个动作,神经紧绷到实现都在模糊,头皮都在发麻,而顾渝的手搭上了门把,面对他的言语不为所动。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涌,霍言真的慌了,他身上被地上的碎片割了不少伤痕,血液在衣服上地板上作画,此刻他都不觉得痛了,翻遍了脑子,千钧一发之际,霍言听到自己无比卑微地祈求道:“求你,求求你顾渝,不要开门好不好,求你不要开门,我错了。”   “你哪错了?”顾渝把门把狠狠摁下,但没有彻底拉开。   就这一个动作,让霍言犹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言:“我不该不让你去见你父母,也不该这么说你。”   “那就是少爷同意我出去了,可要说到做到。”顾渝松开了霍言,也松开了门把手。   霍言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好像慢一点就会窒息而亡。“那少爷等我回来就是。”   门开了,霍言的心跳几乎停止,而再看过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上,就是顾渝不见踪影。然而霍言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迟来的疼痛卷席全身,他就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冰冷的瓷砖上,不敢喊人也不敢动。   心里却在想,顾渝是不是不会回来了,顾渝是不是受不了了?   那如果顾渝彻底的离开,他怎么办,满屋子的狼藉是现实,也是霍言多年来粉饰太平的生活的真面目。他无法反驳顾渝的话,只会用强硬来伪装自己,在无人的深夜用酒精麻痹自己,遮羞布被扯掉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无比狼狈地小孩。   霍言在这一点上似乎从没长大过。   [截图留念一下,真是不可多见。]顾渝吩咐系统,他在经历原身视角的时候,都不知道被迫在地板上躺过多少次,他向来很记仇。   系统是好不容易把一场单方面的霸凌拍成了有来有往的互刺,直到顾渝彻底停止动作才松下一口气,虽然很想骂人,还是很听话地截了图。   楼上的声音十分明显,顾渝也没有好到哪去,佣人们看着衣衫不整还带着血迹的顾渝走下来的时候欲言又止,看到顾渝要出门,一时间看看楼上又看看顾渝不知道如何是好。   “少爷准我出去了,不信你们要不要上去问问?”顾渝温和地笑起来,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友好的谈话。   这哪里赶上去问,立马就安排了车辆过来接顾渝出庄园,出去之后对方又问顾渝要去哪里,只得到了一记凌厉的眼神。   “我要去哪,你不知道吗?”顾渝反问。   司机一脸懵懂:“还是麻烦顾先生说一个具体地址,不然……”   “敢把人放进来,又不敢带我去见,这就是你被吩咐的事情?快开,少浪费时间。”   司机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张口欲辩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与宅子里完全不同表情的顾渝,立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发车。   钢铁浇筑的森林里,马路如血管一般交错纵横,承载顾渝的黑色轿车就像一小粒细胞,顺着血管流动,很快融入了这个世界的浪潮里。   繁华剥离之后,就显现出城市里另一幅对立的景象,不知道是从哪一条路,哪一条河为分界线,将不同人的生活割裂开来,低矮的层高让小区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一个个蜂巢,其中的人也如蜂巢中忙碌的工蜂,早上成群地出去,夜间疲惫地归来,只是区别在于,所得的微薄的蜜浆不是供奉同一个蜂后,而是哺育自己小小的家庭。   司机有些慌不择路地走了,他害怕与顾渝继续说话。   给了顾渝一个具体的门牌号,让他自行摸索。   顾渝所到的时间点是中午,紧紧挨在一起的小区非常安静,楼与楼之间的线上飘舞着各色的衣物亦或者辣椒和萝卜皮,地面上有一些零碎的垃圾,没一个分叉口都联通着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两侧是不同的单元门,黑洞洞的,声音大点就会突然亮起灯来。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比李春红与陈金生奋斗了一辈子在乡下修建的自建房不知好了多少倍,他们本来住进来后就觉得这辈子没这么幸福过,可那天真的去了顾渝所在的庄园,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好日子。   “妈,你说那个小白脸他会来吗?不会还要拿乔吧,我们是不是又要去一次那个大别墅,那绿葡萄可比我们自家重的好吃多了。”想起上次的经历,陈有望这几天做梦都是美的。   李春红盯着陈娣打扫卫生:“柜子上面也要擦干净,干这点活都干不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谁要你啊,去了婆家可别给我丢人。”   转过身来看向儿子,语气都软和了些,“别乱想,人家说了这人孤儿院长大,性子软得很,平日最听话了,也是最懂事的,现在亲生父母找到了,还不得高兴死啊。”   陈金生默默抽着烟,一脸惬意,时不时拿桌上的葡萄吃一个,可比起那天吃到的还是差了点,可这么一小碟,也是十九块八一斤,贵的要命。   正吃着,旁边擦隔断的陈娣脚下一滑,没抓住东西,直接摔了下来,手中抹布打翻了桌上的果碟,紫红色的葡萄滚满了地板,被陈娣压烂了好几个。   陈金生那和蔼的面庞忽然就动了,横眉倒竖起来:“臭丫头,赔钱货,知道这些多少钱吗?你买得起吗?你给老子赔!”   与在庄园的模样大相径庭,陈金生不留情面地一脚踹过去,把手上的烟蒂摁在陈娣的胳膊上,辱骂不止:“我说了当年就该把这个烂|货也给散了,留着尽败我的钱,这么大岁数都没人要,屁用没有!”   陈有望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甚至还坐远了一点:“她有钱的,不是月中又要发工资了?让她拿钱买。”   “不长眼的东西,”李春红指着陈娣骂,“你摔了就摔了,甩手干什么,还把脏抹布甩到桌子上来,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见不得我们好,你就是贱得慌。”   李春红扯了沙发后的衣架就过去抽起来,走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地上的葡萄。   陈娣蜷缩着都不敢说话,她眼神里都是麻木,等着李春红结束,也等着陈金生骂完,她余光看到陈金生开始抽皮带,默默闭上了眼。   就是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里面吗?”   宛如救世梵音。 第21章 跟班晚饭   “有人吗?我找李春红和陈金生。”   门又被敲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狭小的屋内落针可闻,也就迟疑了一瞬,李春红立马踹了陈娣一脚,压低了声音说:“还不快点把地上收拾干净。”   这房子虽然老旧,也是三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构造,玄关面对着餐厅,左边是厨房,右边过了隔断才是客厅和阳台。   陈娣爬起来,开始收拾地上的葡萄,没有任何人来帮她,李春红收拾了一下桌子,陈金生把皮带重新放回去,没什么事的陈有望像主人一样,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如何,这才走到门口去开门。   除了陈娣,大家都过去了,满脸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在开门的一瞬间恰到好处地说:“是顾渝来了吗?你可终于来了,我们可盼望好久了,也不敢过去找你怕打扰了别人,快些进来吧,这就是你的家。”   等到门全部打开,看到双手空空站在外面的顾渝,三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滞了一瞬。似乎是不太相信,陈有望把脑袋伸出去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外面除了杂物和垃圾,什么都没有,这人就是什么都没买。   顾渝的衣服也没换,皱巴巴的还有些脏污,可这三人都跟没看见一样,李春红扯扯嘴角:“你就这么上来的?啥也没买吗?小区门口可不就有一个超市。”   “回自己家还需要买东西啊,我以为这么多年没见,只要我回来就好了,我这好不容易才出来。”顾渝垂下头语气低落,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十分好欺负。   陈有望抓着头发:“这叫礼数你懂不懂啊。”   “你们不欢迎我?”顾渝眼中都是受伤。   还是李春红心眼子多,心想人来都来了,还怕以后吗?连忙拉住了人就往家里迎:“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弟弟他人比较直,你别计较,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想着万一你买了什么岂不是太费钱,一家人哪这么客气。”   瘦削的少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夹杂在中间,像是羊入虎口,陈娣收拾好了东西默默站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麻木的双眼微微动了一下,流露出些许近似兔死狐悲的神情来。   坐在客厅,顾渝就遭受到了轮番的盘问,好似审讯犯人。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在庄园别墅里还有霍言在,没有人家富贵说话都不太敢大声,现在得了机会是什么都要问问的。   李春红满脑子都是要把人给套牢了,特别她看这孩子就很好哄,心地单纯,也不能跟商量好的一样让人离开霍家,得好好留在那里,得了钱再走。   “你被霍家之前的管家领养了,然后留在霍家,那这样的话你之后就没离开过?不是要上大学吗?”李春红关切地问,眼珠子转了好几圈。   “霍家给我请了家教,可是我学业不精,也没考上大学就算了,而且出远门的话,我觉得我可能不太擅长这些。”顾渝低着头说道。   陈有望“嘁”了一声:“现在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了,大街上一砖头砸下去都是个本科呢,我都有个文凭,你这样啊,去看仓库都没人要。”   顾渝并不反驳,只是笑笑。陈有望见到顾渝这幅无言以对的模样,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愈发瞧不起自己这个所谓的哥哥来。   又补充道,“你这天天给人做下人,一辈子没出过家门,到社会都脱节了,不要总以为自己住大房子自己就是高贵人了。”   李春红心里却乐了,这书都没读过,也没什么生活经验,可不就是好。   “这其实都不要紧,你弟弟是读过书的大学生,以后让他帮衬你,其实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早该结婚了,自己心里有没有这个想法啊?”看顾渝一脸不解,李春红乘胜追击,“要不是你弟要读书,我早该抱孙子了诶,瞧瞧我们母子这么多年都没见了,妈也不知道给你什么好,但是相一门亲是没问题的,我们那就有好几个姑娘也到了结婚年纪了,妈给你牵牵线。”   怎样锁人最简单?还不是结婚,结了婚就有找落了,就不是无根浮萍了,从霍家那边的心思也会慢慢挪到家里来。李春红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比精妙。   不等顾渝拒绝就继续说,“你看看你现在,没存款没有车没有房,学历也不高,放到外面去哪个姑娘要呢?大城市的姑娘要求很高的,你还不如听妈一句劝,把事情都安顿下来,结婚生子,这人有家了,慢慢的日子就好起来了的。”   陈金生跟李春红对视了一样,一看到自己这个儿子的确长得好,村里有几个家境不错但是独生女的,顿时就明白了李春红的想法,连忙点头:“你妈说的对,以前你没有亲人不考虑人生大事,现在你有了,我们都要替你着想。”   顾渝似乎都被说得有些脸红,听了陈金生的话又开始眼眶泛红,默默擦起眼泪来:“你们说的对,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现在有了你们帮衬,是不一样的。”   “这孩子,哭什么啊。”李春红脸上关心,心里开心。   “你们都是向着我的,对不对。”   “对对对,一家人可不是都向着你。”   “那就好,少爷有时候都跟我吵架,他不怎么向着我,让我每次都很难受。”顾渝半真半假地说着,又笑起来,看着十分天真单纯。   只有不说话的陈娣注意到顾渝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眼神,让陈娣有些捉摸不透。   李春红好似这才注意到顾渝身上的脏污,一脸可惜地问:“怎么,他今天不准你出来,打你了不成?”   “就砸东西呢,被我都收拾好了。”顾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李春红真可惜这好衣服,眉头都皱巴在一块了:“诶唷,他砸了东西还要你来收拾,可委屈你了,以后结了婚,慢慢有了自己家,赚了钱离开就好了。”   顾渝微笑:“可不就得收拾,我不太喜欢和人吵。”   一般直接打。   陈有望听了直接嚷嚷:“你就是没用,这叫软蛋,别人说你都不知道反抗,换做是我一定叫他好看。”   顾渝都没有反驳。   李春红和陈金生也没说自己儿子什么不对,依旧在盘问顾渝别的事情,似乎要把人从头到脚给安排了,唯有陈娣站的远却看得清,那顾渝衣服上又血迹,可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   顾渝自然被留下来吃晚饭,不过并非做客的形式,他被李春红自然地叫到了厨房,要求帮着做完饭。   陈有望和陈金生两个大老爷们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一些离他们生活很远的国家大事,一个抽烟一个吃水果,父子二人侃侃而谈,隔断之后,是忙碌的女人和多出来的顾渝。   中途少了料酒和肉,李春红就打发陈娣和顾渝下去买,她当然一分钱也不会给,就觉得顾渝手头应该是有钱的,想要试探一把。   陈娣没有多说,拿了钥匙跟顾渝走出去。   她这个人十分沉默,在家里的存在感甚至不如一台风扇,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路上也从不与顾渝说话,买了东西,她付了钱,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半路停住。   沙哑的声音像是很久都没有张开口讲话,陈娣这张与顾渝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全是与年岁不匹配的老态与麻木,低声却清晰地说:“你现在走吧,不要上去了,以后也不要来了,你在的地方很好,他们过不去。”   明明是身陷囹圄的被困者,她甘愿地蜷缩在囚笼里,又保留着一丝诡异的清醒,不希望有其他人走进来受苦。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顾渝反问,“他们对你也不好。”   顾渝没有做渡人圣者的习惯,以前的任务原因,身边也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大家各怀鬼胎,无什么温情可言,就算是这个世界,他也从未觉得与之前的世界有何不同,穿越到了主角身上,主角的一生却远比一些配角凄苦。   陈娣闻言惨笑了一下:“我到底是他们生的,虽说是这样,也是他们养大的,很多东西说不清。你不是他们养大的,没必要承担那么多,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同样的话,陈娣也在原著里与原身说过,在面对吸血鬼一样的陈家人,只有陈娣劝原身离开,劝原身不要给钱。面对生活的困境,她有着当局者迷的彷徨,却怀着旁观者清的怜悯。   自己被黑暗缠身,却不希望他人受苦。可原身就算离开了陈家的虎穴,还有霍家那个狼窝。   “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不是谁的附庸,没有什么人可以操纵你,你是他们女儿的前提是,他们是一对合格的父母。”顾渝言尽于此,绕过陈娣重新走入破旧的楼内。   声控灯应声而亮,陈娣转身看去,顾渝高高走在前面,她却觉得对方在发光。   她高中都没读完就被陈金生和李春红从学校拉出来去打工,十七的时候订过一门亲,最后因为男方悔婚而得到了一顿毒打,她跑出去打工,想要离开,可她的父母就像是纠缠不清的怨鬼,根本甩不掉。   陈娣发现自己看不透顾渝这个人,她以为对方只是找到了亲生父母太高兴,所以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回答,才想劝一劝,眼下对方这么一说,她倒觉得顾渝是个比她看得更明白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任凭摆布呢?无端的,陈娣心中生出一股羡慕来。   她回到家本打算跟往常一样负责大部分晚餐的任务,可没想到顾渝将李春红赶了出去,也只让陈娣打下手,表示这是自己第一天回家,好亲自做一顿晚饭。   外面的一家三口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   陈金生抽着烟乐呵呵道:“也是富贵人家的保姆,现在来给我做饭,四舍五入我也是有福的了。”   “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听到自己爸夸了顾渝一句,陈有望不高兴,“在哪里当保姆不是当,那还不如给家里人做饭呢,怎么霍家少爷还能比得上亲爹妈啊?”   顾渝都没有回应,只是好好在厨房忙碌,陈娣看到顾渝面对洗碗盆里的菜发愣,想去帮忙,却看到顾渝的动作又忽然快起来,外面的人看着自然是娴熟老练,在陈娣眼中就是十分恐怖。   至少这么多年以来李春红把她往死里打,却也从未给她吃过这样的东西。   拉上了厨房的门,古怪的味道顺着抽气系统传出去,有好几家的人捂着鼻子出来关上了窗户,而顾渝反而愈发兴致勃勃。   陈娣忍不住问:“你在霍家也是这么做饭?”   这怎么可能有人吃?   “是啊,我都亲自下厨了,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顾渝对着陈娣笑了一下,后者从这笑容里品尝到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味道。   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霍家那位少爷的日子,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就好比今天,顾渝身上的脏污。   “你衣服上的血,可是你没有受伤。”陈娣脱口而出。   顾渝回头,保持着微笑:“我之前对他们说了,出来之前收拾了一下,我这人不太擅长说话。”   陈娣恍然大悟,看向顾渝的眼神变得肃然起敬。   她想问这样的话不怕被辞退吗,或者被打,富贵人家的下人的生活哪里是那么好的。   可饭好了,陈娣到底没机会问,她也想不到,顾渝会开始进行一场实践教学。   门打开的时候,一家三口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第一个不满意的就是陈有望:“你做了个什么东西啊,味道这么恶心?!”   陈娣在布菜,顾渝在装饭,听到陈有望的话,手中的碗直接被他摔了过去。   陈有望被碗里倒出来的热米饭烫了一下,当场就哎呦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什么酷刑,顾渝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哎呀你没事   吧,我这人胆小容易受惊,你一嚷嚷,我突然手滑了,你好歹是个本科生,那么有能耐有素质,不会怪我吧?” 第22章 跟班干杯   陈有望在家嚣张跋扈习惯了,陈娣就是他的出气筒,陈金生和李春红都向着他宠着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砸过东西,听了顾渝这一番说辞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怪到我头上啊,你自己他妈的做饭难吃还不能说了?是不是故意的,在霍家一套在我家一套是吧,你以为你是个有钱人家里的保姆,在我家就是人上人啊!”   李春红看到儿子的脚背都烫红了,心疼得一直喊哎哟哎哟,立马去弄湿毛巾给陈有望冰敷,做完之后又去看餐桌上的菜,都是绿色白色红色给顾渝的,现在全都是黑黑紫紫一大片出来的,心疼钱又心疼菜。   “你给败家的玩意儿!你是来当老爷来了要我伺候你是吧,给你爹妈做饭还不乐意了,现在整这么一出,你是要整给谁看啊?!”李春红指着顾渝鼻子骂。   “他就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呗,我真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家摆架子啊,哦,”陈有望拖长了声音,去翻自己的手机,“难不成真的跟这上面说的一样,霍家有个爬床的男佣人,就是你吧!烂|货一个,以为自己要改天换命啊?”   陈有望举着手机,把自己不知道在哪看到的八卦在李春红和陈金生眼前晃来晃去,挑眉对着顾渝。   自从知道顾渝在霍家工作,他就在查这些东西,他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忽然冒出来一个哥哥还活得比他好,他不甘心,想方设法把人给踩下去,越是难听的谣言他心里就越高兴。   见顾渝站在原地不说话,陈有望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大摇大摆走过去,把手机凑到顾渝面前:“来,要不要你自己瞧瞧?装清高呢还在,都被人玩烂了,还免费玩,你可真贱。”   陈有望想给顾渝一巴掌,才抬手,自己拿着手机的手就被顾渝给掐住了,而且还直接反扭了过来,几乎要把他的手绞断。   “啊——你放开我,你|他|妈的做什么?!”陈有望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顾渝抽出陈有望的手里,对着他那张胖脸就是两个耳掴子,用手机抽,就像是在鞭笞肥厚的猪肉。陈有望要仗着体型反击,顾渝就扭着他的手,踩住他的小腿,将人硬生生折成一张弓,陈有望几乎听到了自己腰椎错位的声音,屋子里全都是他的喊叫。   “妈妈,妈妈!帮我拉开这个贱|人!”   明明陈有望几乎是顾渝的两倍大还要不止,却被他如此轻易地钳制住,李春红听到儿子这样叫喊,几乎都要犯心脏病。   “顾渝,你把我儿子放下!”李春红大喊,就要上前帮忙。   “都给我坐下。”顾渝偏头十分平稳地说道,他语气不重,却让人觉得不可违逆。   顾渝腾出一只手去拿了桌上的勺子,挖了一大块菜,朝着陈有望张得巨大的嘴里塞:“我可没有区别对待,霍家少爷在我手里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他都能吃你们怎么就不能吃?都给我吃下去。”   陈有望想吐,顾渝接着道:“你吐出来的话,我现在就踩断你的腿骨。”   古怪又恶心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由于他太紧张,全部又都呛进了气管,从鼻子里出来,鼻子又辣又难受,那种恶心的感觉的无限放大,胃都翻涌起来,陈有望开始干呕,可顾渝脚上的力气随之增大,他立马咽了回去。   李春红和陈金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方才还好好的一个大儿子,有求必应,怎么就忽然成了这样?对方那熟练而狠辣的架势,配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直叫人遍体身寒。   “怎么了,快坐啊,吃饭。”顾渝看着李春红和陈金生,言简意赅。   顾渝的手脚用|力,陈有望疼得嗷嗷叫,立马对李春红喊:“妈,妈妈,你和爸快点坐下啊,不然他要把我骨头踩断了!我觉得我的手已经断了!”   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大声痛呼着。   李春红慌了神,立马拉着陈金生乖乖在餐桌旁坐下。这张日常用来吃饭的,略有些破旧掉漆的木制餐桌,此刻成了行刑台,他们是即将被处理的戴罪之身,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如坐毛毡。   陈娣下意识也要去坐下,被顾渝眼神制止:“陈娣,去倒酒,今天是我第一天回家,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给那二位面前的杯子里满上,一会儿好好干一杯。”   松开了对陈有望的桎梏,将一坨烂泥般的人单手拎到椅子上坐好,顾渝双手放在陈有望的肩上,掐着对方命门。陈有望刚松了一口气,浑身再次绷紧,他想不通顾渝这么瘦弱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双手宛若机械,力大无穷。   李春红看到陈娣乖乖倒酒,一幅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正好没地方撒气呢,直接将面前的酒全都倒在陈娣脸上:“死丫头!”   陈娣顿时缩紧了脖子,等待着接下来的打骂。   可随着一声巨响,她一点疼痛都没有,睁开眼睛,发现李春红身上全都是菜。   顾渝好整以暇看着他们:“陈娣,别光站着,请他们吃菜啊。”   说罢,顾渝就给陈有望的饭碗里夹满了菜,十分温柔地说:“好好吃完,大家都吃啊,为什么不吃,不是想体会一把霍少爷的生活,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当然全都给你们。”   夜色笼罩了这座老城区,屋内的灯许久未换,灯罩内落满了蝇蚊的尸体,削弱了原本的灯光,使得屋内晦暗不清,肥胖的少年流着眼泪拼命咀嚼饭菜,浑身是菜的中年男女满脸戚戚,站立的少女一脸呆滞,唯有举着酒杯的少年满脸幸福的笑容,脸上的快乐感染力十足,见者动容。   “今天我们欢聚在此,是为了庆祝我顾渝的回归,感谢李春红和陈金生二人当年的自私自利,让我在霍家有了那么好的工作,也感谢二人多年以后再次利欲熏心,满打满算地想给我一个家,我今天真的是太高兴了,来,让我们干杯。”   顾渝抑扬顿挫地说着,将酒淋了在座的人的满头,他每蹦出一个字,李春红和陈金生的脸上就多出一丝惊恐,僵硬地看着顾渝给自己夹菜,颤抖着嘴唇却久久无法言语。   “吃饭吧,我亲手做的,一点也不能浪费。”顾渝如是道。   二人不动,顾渝遗憾地皱起好看的眉头,捏住陈金生的下巴,一手拿着汤勺,将滚烫的汤直接灌下去。   “动什么呢?我以为你就喜欢这种感觉,不然为什么把别人当烟灰缸?喜欢就多来点,别客气。”   顾渝停手,陈金生弯下腰来疯狂咳嗽,他整个口腔甚至是喉咙都火|辣辣疼,抬头看到顾渝冰冷的双眼,吓得连人带椅直接后翻了下去。   “陈娣,别愣着了,快来伺候他们吃饭,他们对你这么好,这种时候怎么能光站着不好好孝敬呢?”顾渝冷眼撇过陈娣,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算了,我不劝宿主了,你这样更像个犯罪分子了。]系统无力扶额,他只是建议宿主对陈娣温柔一些,鼓励陈娣一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支线的进度已经到了50%,说明顾渝的方向正确,陈家也是一个重要的环节。   顾渝:[我没有那么多好心肠,我只知道该慢慢收网了。]   陈娣身上都是酒的味道,估计是天气太热,又开了风扇,那点酒迅速挥发,可造成的狼狈从皮肤深入到了她的骨子里,经年累月地叠加起来,如此难以忘怀。   有过反抗吗?有过,夫妻二人拽着拖着摁进水里差点淹死。谈过一个男朋友,还没有一个月二人闹上门去要钱。事后还要被问是不是不干净了,被迫拖到医院里去做检查。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烫伤和棍棒皮带的抽痕,大热天,陈娣都不敢穿短袖,更不敢穿漂亮的裙子。   她好像被绑着线的木偶,不管逃多远,李春红和陈金生都会拽住线把她拖回来。   陈娣想过,也许自己对他们再好一点,付出再多一点,也许他们就会想起自己的好呢?毕竟很小的时候,母亲看她喜欢一条裙子,虽然买不起,连夜缝制了一条,那天李春红的眼神也十分温柔。而无数个看着陈金生陪酒求人做丑角的夜晚,看到对方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呕吐不止,陈娣也意识到,自己是陈金生身上的一座山。   你说,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血缘依旧牢不可破,可亲情早就被磨得薄似蝉翼。   陈娣装了两碗饭摆好,把地上的陈金生扶起来,缓慢但坚定地开口:“吃饭吧,爸妈,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谁养着你谁给你饭吃,你向着一个外人?”李春红怒不可遏,她感觉都快不认识面前的女儿了。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陈娣的脸色都变了,她扯起衣服露出腰腹上的青紫:“那妈是怎么对我的?这就是你给我的饭给我的爱?你让我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很恐怖,让我觉得做女儿就是下|贱!”   李春红:“我打你怎么了,你是我生的,我还不能教训你……”   她的嘴被饭菜堵住了,陈娣手抓着饭菜塞进了李春红的嘴里:“食不言寝不语,妈妈。”   屋内的墙壁上影子张牙舞爪,几乎要挣脱束缚自由舒展起来,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阳台的窗户没关,将屋内吹了个乱七八糟,雷声阵阵,闪电与惊雷过后,这片老城区几乎全部停电,陈家霎时间陷入了黑暗,周围的邻居纷纷抱怨起来,没一会儿暴雨倾盆,嘈杂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只有陈家,顾渝能听见那奋力而不甘的咀嚼声,大家都在快乐地吃饭。   一道闪电炸开,顾渝那惨白的脸在黑暗中忽然显现,他是笑着的,几乎让看到这一幕的一家三口心脏骤停,不过很快他们就听到顾渝那柔和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既然你们都那么热情给我安排婚事,不礼尚往来岂不是我不知礼数。”   咀嚼声停滞了一瞬。   “都是一家人,都别客气,陈有望没有工作吧?我虽然不怎样,好歹也能在霍氏的老总面前说上话,给他安排一个工作当然不在话下,你们觉得这个回礼好不好?”顾渝打开了手机手电筒,驱散了屋内一部分的黑暗。   一家三口从饭碗里抬头,陈有望立马咽下嘴里的饭:“好好好。”   他不知道顾渝抽什么风,但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是坏事,他早就没钱了,陈娣那点钱也根本不够他花。   “就是这事要一段时间才行,你不会很着急吧?”顾渝问。   “不着急不着急。”陈有望连忙摇头。   今天顾渝在他们家里的这一顿饭,让他们彻底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外表看着软和好拿捏,谁知道霍言在身边养了个什么鬼东西,不过这种性格,肯定不是个吃亏的,对方愿意给好处,那肯定做不得假。   李春红和陈金生对视一眼,很快就用自己的逻辑圆上了,看来这顾渝心里是有怨气,不过还是很在乎自己爸妈和弟弟妹妹的,气出了自然要扶持一把,无论怎样他们才是一家人。   顾渝似乎很满意陈有望的表现,他走过来,对李春红陈金生伸出了手:“职位的高低,薪资的水平,取决于二位给我什么了,好好想想,该给我什么。”   [支线任务进度65%。]机械的播报音响起。   顾渝拿到东西,外面的雨也逐渐消失,临走前说道:“我希望下次再来看你们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不然我不高兴,你们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算是保了陈娣暂时的安全,至于要怎样做,需要陈娣自救,自己都站不起来,别人再如何帮助也无用。   系统:[宿主打算回去吗?]男主已经在地上躺很久了,都快凉了。   顾渝:[先去见个有趣的人。] 第23章 跟班反常   在原著剧情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虐|恋情深而展开的,支线和配角都是为了给主角的感情造成一个又一个的困扰。   陈薇和霍景恒是为了给霍言早就一个完整的童年阴影以及成年扭曲的性格,未婚妻庄婉芸是主角感情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吸血鬼陈家则是为了将“顾渝”持续推向深渊,并凸显出“顾渝”的圣父心肠。   而具体到别的一些配角,譬如陈娣则是为了让“顾渝”的人生显得不是全部都是黑暗,让“顾渝”不至于立马抑郁得死掉。   瞿启的话,就是霸总身边的不可缺少的朋友,负责说一些“从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你对他跟别人不一样”这样俗套的话。   他们顺着剧情的浪潮涌上沙岸,又随着“顾渝”的去世,霍言的崩溃逐渐退场,没人知道主线结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或许从顾渝发现第一个窃听器开始,这个故事就脱离了原有的恋爱脑的轨道,向他展示了本世界另一幅真实的面孔。   凌晨的老城区沧桑疲惫,零星的灯火是他微弱的呼吸,似乎风一吹就会如烛火般刹那熄灭,生活在这的人延续着它的生命,以至于让它不会这么快地退出历史舞台。   往上看去,天边有一块红的发紫的地方,那是CBD盛大的,彻夜不熄的光辉,那边完全是另一个生活,很多如“顾渝”般平凡的人都在哪里努力。   明明“顾渝”的起点已经比太多人好,甚至在原著里他得到了霍言的爱,只是那一份爱来的太迟,结局时迟到的爱意骤然来临好像就能洗刷掉曾经的委屈似的。   这不公平。   顾渝在陈家的时候心里一直紧绷着,等吃过了晚饭,走出那扇门,这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究其所以然,还是那原身的意识在作祟。   马路湿漉漉的,顾渝懒得去探讨这个充满哲理的问题,他看了一眼手机——01:39。   牛毛小雨再次顺着风坠落,顾渝忽然被笼罩进了一片阴影里,与湿意隔绝。   “你怎么出来了。”顾渝淡淡地说道。   “你不开心,按道理你该开心。”打伞的人如是说道。   “呵,你真会臆想,”顾渝忽然转过身来,揪住了身后人的衣领,迫使对方弯下腰来与自己对视,他注视着那双海蓝色的眸子,“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做好你的工作,知道吗?”   镜头之外顾渝流露出来挥之不去的狠厉,像一只生气的猫露出了利爪。   系统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与他的身份十分相称,程序和代码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在顾渝看来,不过是这么多年的相处和经历让这个人工智能学到了太多。   系统任由他拽着,忽然松懈了力气,额头挨住了对方的额头,低声祈求般说:“那也是要打伞,以宿主现在的身体素质,一定会生病。”   顾渝立马躲开,顺着拉对方衣领的力道推了一把,脸上全是嫌恶:“不要给我做出这副模样,支线刚刚已经解锁了,给我开导航。”   系统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歪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如您所愿。”   03:14,依旧有稀疏的车辆在市中心穿梭。   庄婉芸穿着睡袍,脸上精致的妆容未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人:“你怎么会在这?”   “我以为庄小姐会首先询问少爷,毕竟我的出现不都在某种程度代表着他么?”顾渝从容穿过玄关,带着一身的潮气,可能外面的风太凉,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可顾渝安安静静站在客厅的时候,瘦弱的身体看着毫无攻击性,甚至带着一抹恭敬不过的笑意。   庄婉芸抱臂而里,抽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显得镇定:“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我才回国,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医生之类的我都可以帮忙。”   顾渝笑了一下,用平日那副温柔的口吻说:“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庄小姐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庄婉芸一愣,似乎不是很明白顾渝在说什么。   “当时也是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吧,满眼的红血丝,哦,还有精致的妆容,庄小姐总在等待什么。”   “你在乱说什么,我看你也该看看心理医生。”   面前的人却毫不慌张地一点点逼近,庄婉芸试图制止,可她看到顾渝的双眼就没来由的心慌,步步后退,直到背后靠上了冰冷的玻璃。   她的背后是繁华的市中心,一条宽阔蜿蜒的河流潺潺而过,连接起两岸的万家灯火。   “我知道庄小姐不怕,那我更加不怕了。”   03:55,张秘书进入屋内,看到了满屋的狼藉,庄婉芸坐在沙发上,整个屋子只有她是整洁的,而面前的酒已经空瓶。   “把之前我让你办的东西改一下。”庄婉芸如是道,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张秘书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发问:“您指的是?”   庄婉芸抬起头来,妆容依旧精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疯狂:“我打算结婚了,现在想想倒是一件好婚事,一个瘸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张秘书确认了庄婉芸的意见,尽职尽责工作,最后表示明天九点会把庄婉芸想要的东西送到她办公桌上。   04:28,庄园的门一层层打开,佣人开门让顾渝进来,目送他走进电梯,而后落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顾渝推开了三楼主卧室的门,门口有明显拖拽过的痕迹,不远处一个曾经高大的山峦崩塌在毛毯上,蜷缩着,枯败着,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   黑夜个人批上了遮羞布,只要这扇门不打开,只要灯是熄灭的,霍言都可以安慰自己一切安好,反正没人看到过,就这么与夜晚一道自我消解。   “少爷怎么睡在这啊?”顾渝坐在毛毯上,擦去了霍言眼角新鲜的眼泪,“地上太冷了,会生病的,瞧你脸冷的,还没我手暖和。”   将人从一片狼藉里拖拽出来,抱起走向浴室。   温暖的水流散发着柔和地水蒸气,一寸寸包裹住浴室内人的皮肤,霍言就像是一尊逼真的人偶,任由顾渝摆弄,他一直不肯睁开眼睛,视乎在等待什么命运的宣判。   可这宣判迟迟未决。   而顾渝今夜也十分温柔,没有再作弄他,甚至细心将他受伤的腿远离水面。   “伤口都结痂了,洗完澡再帮你上药,”顾渝在挤沐浴露,用海绵搓出绵密的泡沫,十分耐心地服侍霍言,“怎么不喊人呢,少爷的腿现在受不了寒,说不准以后会变成老寒腿。”   就在这一刻,霍言猛然睁开了眼,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顾渝,而对方毫不示弱,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或许是被逼急了没有什么事干不出来,顾渝被霍言猛地拉进了浴缸,水花四溅,又被龙头里流下来的水放满,衣物沉沉浮浮,顾渝硌在浴缸上,被霍言掐住了脖子。   受制于人,他却还有心思笑,目光往下移,落在霍言的腿上:“不能沾水,看来一会儿要喊陈医生了。”   听了这句话后,霍言手中的力道猛然增大:“为什么回来,怎么还敢回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曾经的所作所为收集一下证据也够做一个法制专题,如今不过终于找到了机会故技重施。   大概是发了狠,心中又恨也有怨,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仰起了头,手无力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又放弃,平静地睡在水里。   看到这一幕霍言忽然就松了手,把顾渝捞起来使劲摇晃:“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   他将人死死嵌进怀里,好似拥住自己另一半的灵魂:“顾渝,我该杀了你,你做的每一件事,死上万万次都是活该,你是受我恩惠活下来的小狗,怎么敢咬你的主人?”   怨与爱纠缠在一起,最后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冲|动,想到今天顾渝将他丢在房里的这段时间,霍言一口咬住了顾渝的锁骨,几乎要将对方扯下一块肉来。   他领地意识一向敏感,被划分进他领地的东西,除非自愿丢弃,弄碎了也不给他人分毫。   此刻的霍言就像是护食的狼犬,在顾渝的颈肩周围撕咬,他的脸上挂着不知是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忽然呜咽一声,将自己埋在了顾渝的肩窝里。   “你怎么就敢这样走?”   顾渝的手缓缓动起来,插|入了霍言发间,霍言明显瑟缩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不动弹。   水从浴缸跑出去,淌遍了浴室,留下微微的喘息。   “去看看想看的东西,又不是不回来。”顾渝揉着霍言的头,并没有像霍言想得那般拉拽。   霍言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什么好看的。”   而顾渝并不回答,只是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开始给霍言换衣服,顺带给自己换了,而后出去喊了医生,全程都没有提霍言掐他的事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霍言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顾渝身上,甚至没有准许顾渝离开房间,而是一起和他在三米宽的床上补眠,就在快进入梦乡的时候,顾渝忽然就给了他一切反常的答案。   “我去了一趟陈家,他们对我很好,为了弥补我这些年还主动帮我找婚事,我做了一桌子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哭了。”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少爷,我太喜欢了,以前从没感受过。” 第24章 跟班逃跑   松软的床铺忽然就让人有了如堕地狱般的体验感,霍言猛然清醒:“你说什么?”   “家的感觉呀少爷,一家人其乐融融聚在一起,一起聊聊天,说说家常,还有懂事的弟弟一直在逗我开心,我都不想离开了。”   霍言看不清顾渝的表情,可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   “陈家很好,还打算给我张罗一门婚事。”   “哈,你想结婚?”   顾渝感受到霍言撑着手支起身子看着他,依旧无知无觉般说:“那不然呢?生老病死,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大家都是要走这一遭的。”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霍言厉声道。   原著里的“顾渝”性子软和,反应也迟钝,从来不觉得霍言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一些接触有什么不妥,他从未想过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发生什么,家里安排相亲自然就乖乖去了。   只是被霍言知道之后当晚就被丢上了床,那一夜之后估计世界观都碎了,直到结尾都没有好好拼凑起来。   “顾渝”是被动的,但顾渝不是。   “凭什么不能,”顾渝长了一张能说话的嘴,就当不成锯嘴葫芦,“少爷也要和庄小姐结婚,到时候我还留在少爷家也太不像回事了吧,再说你也没权力约束我的婚姻自由。”   霍言说出来这话就没想过顾渝会反驳,更加生气地说:“我说不能就是不能,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渝也坐了起来:“试什么试啊少爷,小小一个我还值得您这么大动干戈?有这个功夫不如把绑架你的人给找齐全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霍言爆呵。   温情似乎只持续了很短的一阵时间,二人之间的摩擦根本就不是什么东风压倒西风的问题,有人不敢承认自己卑鄙肮脏的心思,只敢用言语来威胁。   “我说的有错吗?上次瞿先生来就说要少爷好好工作吧,你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能真的掌握在手里呢?”顾渝忽然打开了手机,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嘴上一刻也不停歇,“我很感谢夫人和老爷还有少爷您多年来的照顾,可是现在我有自己的家,比这里好一千倍一万倍!”   霍言要冲过来,被忽然凑到面前的手机屏幕给拦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少爷好好看看吧,你现在手机都关机,肯定是收不到消息吧,看看你懈怠了多久,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但是你还这么不思进取,还在阻止一个刚刚找到家的人回家!”   热搜上几个硕大的“爆”字,红彤彤,刺目显眼,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穿了霍言的心脏。   #霍氏继承人遭遇绑架疑似断腿?#   #霍庄联姻恐遭破裂#   #霍言 医院#   曾经只会出现在财经频道的男人,如今步入了更多的受众的视野,无论是关心金融的还是路人,在打听清楚这叫霍言的是谁之后都对这些热点报以极高的热忱。   试问谁不喜欢吃这种上层社会的瓜?越是离自己遥远的人物,越是离谱的事情,就让人越是好奇。   [真的假的啊,这可是绑架案,霍家那么大的势力还能找不出人来啊?]   [说起来还真是,以前霍言那雷厉风行的性格总能在各种报道里看见,这段时间仿佛销声匿迹了]   [庄婉芸快跑,那么好的家室那么优秀的能力什么男人找不到,霍言都成瘸子了吧,如果霍言还有点良心就放过他]   [为什么不肯公布出来啊?怕不是自己也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被人报复了怕别人知道吧?]   顾渝的手指极有技巧地滑动屏幕,保证霍言能把评论看得清楚。   “怎么可能?”霍言去抢手机,被顾渝躲过,他失魂落魄,满脸写着不信。   对啊,霍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怎么就有人敢发,还是这么大张旗鼓的发,别说那些主流媒体了,源头,或者说现在大肆传播这件事的全都是娱乐自媒体,他们把这件事当做八卦讨论,真的假的料疯狂往外抖。   [呵呵,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霍言太年轻本来地位不稳,你们以为他怎么坐上那位置的?]   [怕不是什么桃色相关吧,因爱生恨,因爱癫狂,要知道他对外的人设是洁身自好之类的吧,花边新闻几乎都看不到,他们这么说,你们信吗?]   [这么久了没看到霍氏辟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我刚刚在群里吃瓜,真的都快被吓死了,刺|激啊]   顾渝看到霍言慌慌张张去找手机,压下了嘴角的笑容,微微带着怒意道:“少爷现在想着看手机了,这几天你什么消息都不管,夫人和庄小姐都只能让人来找我了解你的情况。”   霍言刚开机,手机刚连上网,就被密密麻麻的消息给占领了,几乎两百个未接电话,还有99+的消息,点进去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新消息出来。   下意识接通了刚拨进来的电话,瞿启的声音不开免提都能听见:“霍言你还知道接电话啊!你秘书联系不到你都跑来找我了!你快点查,谁把这事透露出去的,然后去公关!”   霍言不等他说完就摁断了电话,他看到陈薇打了四十八个电话,信息也发了一堆,他没有回拨过去,点开信息的时候,看到最新的消息上写着:“既然你自己也不想要了,那就这样吧,我不管了,您自便。”   几乎不联系他的霍景恒也难得发了消息:“先把舆论压下去,最近这段时间你也少出面为好,具体的事我会叫人负责。”   完完全全是架空他的意思。   其实霍言受伤与否,他们不担心霍言到底怎样,主要是这会影响到霍氏和陈氏的股票,霍言不去看都能想到现在股市的数据有多难看。   而顾渝不懂这些,他的人设不需要懂这些复杂的东西,他似乎看不到霍言难看的脸色,还在自说自话:“所以我说,少爷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来管我吧,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少爷也有自己的公司,该去工作了。”   然后霍言的手机就砸了过来,砸中了床头的墙壁,发出破碎的声响,像某种始发的信号。   拄着拐杖的霍言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逼近了床,他丢掉拐杖,扑到了顾渝身上,和顾渝抢夺手机:“我就不该让人给你买手机,看多了外面的世界就学会叛逆,我就是对你太好了,让你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我说错什么了吗?少爷以前不是喊着我滚,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走?”顾渝跟霍言有来有往的撕扯,两个人的衣服都变得凌乱不堪,床榻也一片混乱。   霍言:“你有病治病,但是你去哪,去干什么,全都是我说了算。”   尽管这段时间被顾渝压制着,尽管开口求饶多次,可不是没人看见吗,霍言自然还有反抗的勇气,他依旧有着比顾渝更高贵的身份,从精神上觉得更胜一筹。   他不能接受所谓的找到和和美|美的家人就离他而去,他没有的东西,顾渝怎么能够轻易得到呢?   这个家是囚笼,是困境,不能他一个人在此地徘徊。   “我不,”顾渝拒绝,“你凭什么控制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物。”   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门锁转动的声音依旧细微,手机被霍言抓住砸烂,可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庄小姐,你不能上去!”   佣人在二楼的声音姗姗来迟,那么清晰,那么焦急,因为没有门扉的阻隔。   庄婉芸的声音依旧优雅镇静,除了尾音有轻微的发颤:“我是霍言的未婚妻,出差回来看看他怎么了,你们不能上来那是你们不够资格。下去,没我的允许不准上来。”   门锁再次被关上,高跟鞋的声音在踩上地毯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绕过隔断,透过粉色的大朵的绣球,精致的眉眼与床上纠缠的二人相对。   “方才在门口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都听到我进来了还这么难舍难分,霍总好兴致,”庄婉芸丢下价值不菲的手提包,踢了一脚地上的拐杖,“我特意为你定制的拐杖,还有我买的床上用品,我给你选的睡衣,是不是我不在我看不到就可以把我当傻子啊?”   庄婉芸眼波流转,在顾渝锁骨上的咬痕处流连了好一会儿,嘲讽笑笑,“网上都快把霍总底裤扒了,我以为你难受呢,没想到霍总正在自己扒裤子。”   可能是这话太露骨太难听,霍言气得脸都红了,连忙否认:“这不是,你弄错了,我只是想拿他手机。”   “衣服都被扯坏了,顾渝,你把手机藏在你裤子里吗?”庄婉芸冷笑,而后上前直接把顾渝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发狠地丢在地上。   而后在霍言下意识的伸手阻拦中,抬手给了霍言一记耳光。   “庄婉芸你发什么疯,我说了不是,再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霍言吼道,若不是腿上不方便,他肯定早就反手还了一耳光。   本就是出自利益的商业联姻,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霍言在这个圈子里见得多了,他以为庄婉芸会懂事一点,会有自知之明,他们只需要维持表面上的,给他人看的和睦。   庄婉芸的指甲在霍言的脸上留下了一记明显的划痕,她甩甩有些发麻的手:“我发疯,你不疯吗,你没有病吗?这么多天发消息不会打电话不接,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谁?你把顾渝压在身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谁?我们还没结婚你就让一个外人睡了我们的床,怎么,以后还要一三五他来二四六我上是吧?”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霍言狠狠瞪着她,“你不就是要霍太太的位置,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你根本用不着惺惺作态。”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个位置是吧,霍言,你当我每天不工作去看你都是逢场作戏?”庄婉芸说着红了眼眶,她双手靠拢压了一下鼻子和眼眶,用|力闭眼克制自己。   庄婉芸深吸一口气:“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有以后啊。”   “用不着你操心。”霍言硬气道。   他死锁着眉头,还判断不了庄婉芸到底是发什么风,可这样看,对方似乎是有几分真情,这更让他觉得烦躁。霍言想去喊跌坐在地上的顾渝,庄婉芸却比他先有了动作。   庄婉芸拽住了顾渝的后领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咬紧了牙关将人往外面拖:“我和阿言有事情商量,你先滚出去一会儿吧。”   全程顾渝安静地不像话,都没有反抗。   这场商量持续到了晚上,顾渝就一直在门口,他趁这个机会睡了一觉,直到门被打开才被系统叫醒。睡觉期间直播间一个个都心痛,感慨二人感情路的坎坷,也觉得比起原著已经甜了很多,不过一帆风顺的感情怎么会好看呢?直播间的人气不断攀升。   可惜的是,今天过后庄婉芸就住下了,顾渝的身份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位置,每天端茶送水,面对庄婉芸的各种刁难。   不知道庄婉芸与霍言说了什么,亦或者是顾渝给他看评论区的刺|激,又开始重新工作。   “我只喝38度的咖啡,两块方糖,重做。”庄婉芸甩甩手中的测温计,温柔笑着说道。   等到新的咖啡上来,温度准确了,庄婉芸又甩甩测温计:“就按照这个重新做一杯,毕竟谁会想喝被测温计碰过的脏咖啡呢。”   意有所指,顾渝权当听不出来。   而霍言也是铁了心不让顾渝出去,甚至还请了心理医生过来看病,得到了一个患有轻度抑郁症的报告。原身本就抑郁了,顾渝给他还原了而已。   庄园里的氛围每天都很奇怪,不过好歹为首的男人工作多了起来,让人总觉得再逐步恢复正常,直到某一天,顾渝忽然又跑掉了。   没有手机,没有现金,霍言知道后差点连自己的签名都写错了。   “还不快给我去找!”他瞪视着来汇报的人。   庄婉芸端着果盘站在门口,她走进来,霍言却在这时候合上了文件夹自己滚着轮椅从她身边过去。   “你真要把他留在身边啊,你是一点脸也不给我留了吗?我这段时间已经在交接手头的工作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在这给你端果盘,你就这个态度?”庄婉芸没有转身。   霍言甚至都没有停留:“我说了,你能得到的只有霍太太的位置,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是霍太太。”   庄婉芸胸膛起起伏伏,看着霍言离开甚至还关上了书房的门,顷刻,她将果盘放在书桌上,自己叉了一块红啤梨,朱唇轻启:“傻|逼。”   ……   顾渝自然是在陈家被抓到的,当时大家还坐在一个桌上吃饭,陈家人把好的都往顾渝碗里夹,生怕给的不够,霍言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场面,让他从内到外都开始生理不适。   陈家人似乎没想到霍言会来,一下子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只有顾渝还在好好吃菜,抬头问了一句:“少爷要一起吃吗?春红女士的手艺很好。”   李春红点点头,似有些腼腆。   “回去,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处理。”霍言非常爱面子,总不愿意把事情搞得太难看,也不愿意让别人看了笑话。   顾渝在霍言的注视下吃完了饭,擦干净嘴这才慢条斯理说:“那回吧,少爷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呢。”   在陈家人的目送中,顾渝跟在霍言身边,周遭好些个穿着西装的保镖整齐跟随,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他们又稳当当抬着霍言下去。   等送走了人关上门,李春红提着的那颗心才下去。   要知道顾渝忽然出现还要她做饭的时候她都快吓死了,生怕那天晚上的事情再来一遭,没想到对方是真的只想吃一顿饭。   “这孩子心里,其实是有我们的。”李春红如是判断道,她说出来后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陈金生点了一根烟:“跟我们闹别扭呢,终归流着你我的血,这关系斩不断弃不了。”   “看那个阵仗啊,过得挺好啊其实,”陈有望心里的小算盘狂想,转头去看陈娣,“姐,你有顾渝联系方式吧,他只跟你好好说话,你这几天帮我好好说一下呗,那个工作到底怎么安排。”   陈娣却没有理他,放在以前陈有望肯定生气了,李春红和陈金生也会不开心,可现在他们都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明天要去上班,公司有安排住宿。”陈娣并不接话。   陈家人看着她收拾东西,在客厅互相通气。   李春红:“去就去呗,又不是没出去过,她去工作得了钱好攒起来给你结婚用。”   陈有望:“顾渝怎么那么慢啊。”   “怕什么啊,现在新闻都发达了,他要是不帮你,就是不帮我们,联系个媒体闹一圈,他不要脸霍家还要脸呢。”李春红这几天都在看网上的新闻。   以前她是不看这个的,要不是霍言这人她真见过,还跟自己的好日子息息相关,否则她才不会管这么多。   陈有望忽然又想到什么:“可是妈,我们之前不是答应了人家……现在这样,会不会对方来找我们麻烦啊?”“是我们不让顾渝回来吗?不是他自己要过去,不是霍家那个带回去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啊,怎么找我们麻烦啊?说起来,我们只是让自己孩子好好工作。”李春红理直气壮地说道。   ……   顾渝一回去就被霍言给关了起来,以前住的房间彻底成了囚笼,窗户都被钉死了让人不能通过窗户出去,而之前疏忽职责让顾渝出去的佣人也全都被开除。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著描绘的场景,一个想逃,一个不准,只不过原著里的“顾渝”是在刻意回避他们之间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关系,此刻的顾渝是找到了“和睦的家庭”想要摆脱泥潭。   这比原著更加严重,原著里的逃跑行为在霍言看来不过是小狗贪玩,而此时此刻,他养的小狗早就挣脱了缰绳,并且找好了新的下家。   “不要逼我打断你的腿,”霍言威胁道,“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你那个所谓的家给不了你的。”   顾渝坐在床上晃悠着纤细的小腿:“我知道了。”   霍言偏头:“你谁知道什么?”   “少爷在嫉妒我,”顾渝肯定地说道,不管自己的言语多么践踏霍言的痛楚,“因为夫人不爱少爷,老爷不在乎少爷,少爷虽然有一个家,可跟孤儿院长大的我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住在一个很有钱的孤儿院。”   “你不愿意我回到我父母身边,因为你从未拥有过,你不想让我得到幸福,因为你从没幸福过。”   “霍言,你真可怜。”   顾渝第一次叫霍言的名字。   霍言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顾渝的口中被喊出来,是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曾经期待过幻想过,可这一刻的场景却并不美妙。   努力掩盖,努力忽略的真相被陈列在了众人面前,让人无从招架。   可顾渝还在滔滔不绝:“你就是想把我困在这里,和你一样不幸,所以这么多年你就算知道我是孤儿其实也没有帮我找亲生父母对么?”“你不要老是胡思乱想,有病治病,你那个脑子有病。”霍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到底谁有病啊霍言。”顾渝笑起来。   瘫倒在床上,兀自发笑,而后霍言跟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他本来有很多义正言辞的话,却被顾渝打了个七零八落。   走的时候不止一次想到陈家看到的情景,看到顾渝当时眼中掩盖不住的笑,十几年,顾渝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自己,现在却毫不犹豫离开。   “怎么可以……”怎么能给了自己温暖,又施以玩弄般的伤害,最后无所谓地奔向幸福。   庄婉芸从拐角出现:“这就是你的方法?”   “他会重新听话的。”霍言信誓旦旦。 第25章 跟班束缚   那个经常出现在财经频道,让多少商场老手都有些后怕的年轻人霍言,似乎在这一刻又回来。他沉着镇定,一如既往的冷静,做事不择手段。   “我说了,人需要工作,你这几天很忙吧,我煮了一些凉茶,熬夜难免上火。”庄婉芸也克制着自己,不再提及与顾渝相关的事情,将这件事轻飘飘揭过。   大小姐都有自己的高傲,不会自降身价去与一个小蝼蚁平起平坐。   庄婉芸如是表现,霍言如是认为。   两个从吃人的高楼中生长出来的人,都挂上了最为得体的表情,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霍氏进行了一部分的公关,告了一大群在网上造谣的自媒体,对当时的情况进行了官方的阐释,表示只是不想引起社会恐慌,一切都在调查中。   既然断腿的事情瞒不住,干脆也不瞒了,只是说最近都在康复,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霍言却知道,他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恐怕不大,每次医生只会说要定期检查,配合治疗,最后安排最好的康复医师反复训练,总是有机会的。   机会,人生要是有那么多机会,还要什么努力?   看到腿,霍言就忍不住想起顾渝的所作所为,一次次地侮辱凌虐,他甚至都不记得是不是弄到了腿,只记得每次浑身都难受。   可当沉浸在这些回忆里的时候,霍言惊悚地发现,脑子里闪过的片段全都是顾渝的脸,顾渝的体温,还有对方靠近他耳畔说话时,那似有似无的温热,密密麻麻的记忆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将他圈禁。   只有顾渝敢违背陈薇的命令,只有顾渝会不离不弃。   那个漆黑的夜晚,被差点扼死的深夜,顾渝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慢动作,让霍言后怕又庆幸。   其实霍言什么都清楚,顾渝在他这里就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对方留下来的理由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历经过掉进尘埃里的苦,在尝到被人呵护起来的感觉时,会不由自主飞蛾扑火。   霍言心情复杂,一时间也摸不准自己的念头,纠结许久才吩咐道:“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或许只要道歉,他还可以原谅。   在霍言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底线一低再低。   可那人带回了话:“顾先生说他没什么好说的,要说的昨天已经当面与少爷说完了。”   气得霍言直接将桌面上的文件一扫而空,庄婉芸进来,蹲下来帮他收拾文件:“你气什么,伤的都是自己,我早就想说了,放出去又怎样。”   “你懂什么?”霍言找到了出气筒,语气不善。   庄婉芸没有理会霍言咄咄逼人的态度,依旧温柔贤惠:“你既然认为自己这里最好,天底下找不到了,把他放出去吃吃苦头不就行了。”   庄婉芸虽然是这么说,但又有股莫名的阴阳怪气,听着就仿佛是在刻意赶顾渝走。   于是霍言不接话,直接对人吩咐道:“这几天什么吃的都别送过去,什么时候愿意改口了再告诉我。”   他不承认顾渝所说的一切,也不愿意去反驳,只要让说出这番话的人改变自己的观点就好了。   那佣人都是这段时间与顾渝相处不错的,听到这话都犯了难,立马道:“可是,顾先生是有胃病的,不能饿着。”   “那又怎样,疼了更好,疼了才知道错,胃病是什么会致死的绝症吗?”霍言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里尽是威胁,“你们谁敢偷偷给他送吃的,就给我滚。”   佣人不敢多言,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庄婉芸挑眉,忽然问道:“要是我与你唱反调,你也要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吗?”   霍言没说话,可满脸都写着:你在发什么疯。   可庄婉芸却像得到了什么莫大的安慰,她甜甜地笑起来,俯身拥住了霍言:“我知道我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你只是在意我庄|家人的身份对不对,等我们结婚了就不是了,如果你想要庄氏,作为陪嫁都给你。”   女人眼里是汹涌的爱意,言语诚挚,似乎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霍言被这热烈的爱意灼伤,满眼嫌恶地推开了对方,而后立马转动轮椅离开。   身后的女人似有点失落,声音幽幽:“我们是要做夫妻的人啊,有时候分什么你我呢。”   ……   “霍言说不给你吃饭。”杉木的味道如同一片连绵的雪山松原,静谧沉稳,微微浮动便叫人如坠其中。   系统轻轻揉着顾渝的太阳穴,手法熟稔,语气低沉,不至于扰了此刻的安静。   “这味道好闻,你们系统还有这些讲究吗?”顾渝并不在乎霍言的话,他抬手扯住了系统的衣领,迫使对方低下头来与自己对视,“你为什么不问我?”   这几日系统与顾渝的交流都比较少,以前系统总是在旁边提醒个不停,忽然没了顾渝有些不太习惯。   “宿主自然有自己的决断,男主的动心指数告诉我,你的方向是对的,这就足够了。”系统调出数据板面,上面明晃晃的71.5%十分醒目。   “人性本贱吧这就是,以前我污蔑主角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莫须有的东西,就足以毁掉他半生建树,而我只要稍微做点好事,就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夸赞。”顾渝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有些感慨地说道。   他就遵循着这个逻辑,把霍言踩进泥里,又稍微拉上来一点,让对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能反抗,还对一切尽在掌握。   顾渝松开了扯住系统衣领的手,在对方大腿上又换了一个姿势躺着:“你给的课件都不对,那天在浴缸里霍言啃我的时候我真想把他头拧下来,跟狗有什么区别,你居然还叫快乐。”   “那是他做得不对。”系统的目光落在顾渝锁骨处未消散的咬痕上,神色晦暗不清。   这疤痕已经逐渐由红转深,现在是棕褐色,结了痂过段时间就会掉。   系统手指从疤痕上流连过:“擦点药吧,不然会留疤。”   “这身体终归会换掉。”顾渝不在意,他就当是狗咬了一口。   可系统没有去管顾渝的话,还是取了药膏,沾在了手指上,摁压向疤痕处,来回涂揉。   约莫是三个来回,系统打算再次取药的时候被顾渝拽住了手,顾渝从他腿上起来,面色不善地询问:“要这么多次?你要在我身上糊墙?”   系统微妙地怔愣了一瞬,很快松弛下来,自然地道:“按|摩促进吸收。”   “你最好不要给我整什么花样,不然我也能把你头拧下来,”顾渝丢掉系统的手,没有躺回去,而是一脚将对方踹了下去,“去给我准备饭,我要是胃疼,我就开屏蔽把你关小黑屋。”   “怎么敢。”   系统低声道,他握住了顾渝的脚,用手包裹住,十分恭敬而虔诚地说,“最近天凉,宿主的脚很冰。”   顾渝顺着力道踹了系统胸|口一脚,神情冷肃:“滚下去。”   目送系统离开,顾渝重新躺回床上,打开了直播的界面,一边看弹幕一边打发时间,他心里莫名烦躁,余光追逐着系统的背影,觉得对方肯定是趁此机会蓄意报复,于是心里更不痛快。   整整三天,顾渝挨饿,霍言工作。   尽管霍景恒撤掉了霍言手中大部分的工作,可是霍氏有一个大订单一直是霍言跟进谈判的,这个霍景恒也撤不走,最近霍言一直在推进进度。   听到佣人说顾渝还是没吃东西,准备亲自去看一眼。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顾渝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到被褥的起伏,吓得霍言连忙叫医生,医生过来又是检查又是挂水,跟霍言表示是体力不支导致的,醒来吃点饭就好了。   霍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就坐在顾渝窗边看着挂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没了他就叫医生换,换上了他就默默看。   顾渝的呼吸十分微弱,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失去这个人。   而后霍言发现这简直不敢想。   缓慢而僵硬地将手指放到顾渝鼻子前,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霍言才真的放下心来,然后抬眼就与顾渝四目相对。   “管我做什么呢,我想走,你不许我走,这样的人生也很无趣。”顾渝的声音沙哑而粗粝,像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顾渝让系统调整了这具身体的部分参数,当原身的病症肆无忌惮地显现出来,就是这么一幅将死的模样。   “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你现在看陈家重视你,是因为你跟我的关系,你离开了我,就什么也不是。”霍言平静地说道。   二人的关系忽然对调,躺在床上的人成了顾渝,展露出了霍言以前没注意的,最近也没看见过的脆弱。   可偏偏顾渝很倔强:“你总是以你的准则来衡量别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样,霍言,你很自大。”   “随你怎么说。”霍言不置可否。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霍言在心中暗叹,他还是那个可以支配顾渝的人,而不是被动的那一方,可看到顾渝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一些不合时宜的语言和画面再次浮上心头。   “你不信我对么?”霍言忽然问。   “你很多都是错的,”顾渝闷声道,“我说过很多次,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总把我排斥在外。”霍言都笑了:“我把你留下来,让你过着比别人都舒服的日子,这还叫把你排斥在外?”   “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你却不愿意,你就没有想过我,可是我也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霍言,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比如瞿先生,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会这么去管束他吗?你肯定不会,但是你却要这么管我,你出于什么身份管我?”   顾渝似乎自己也搞不明白,他的逻辑有些乱,但还是在继续说。   “谁都会离开,离开了又不是不见面了,家里的帮佣也都会结婚,也可能辞职,你都要挽留他们吗?怎么我就不能走呢,我不明白。”   一连串的问题,让霍言无法答复。   连霍言都顺着顾渝的话在思考,这是为什么呢?出于什么理由?   不想让自己的东西超出掌控?肯定有,但不是全部的理由。   有某种东西在胸膛即将破土而出,可就是这一瞬间的感觉,让霍言难以确定。   整整十八年的陪伴,十八年的相互依赖,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发现过他的不堪,也见证过他每一步的成功,人生所有有记忆的部分全都是顾渝的身影。   可很快霍言想到自从断腿以来顾渝做过的事情,又烦躁起来,在现在看来,这好像都是为了离开他做准备,等他厌倦了烦躁了叫他滚,顾渝就可以直接滚。   那点难以言喻的感觉又被霍言给压下去,他不容置喙地说:“好好养着,这几天你可以吃饭了,然后陪我   去一个宴会。” 第26章 跟班晚宴   既然遭遇绑架的事情已经败露,再怎么公关,再怎么删帖其实都无济于事,嘴长在人身上,想法出现在人脑子里,越是辟谣大众越觉得可疑,还不如大大方方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站是站不起来,可充满精气神地出现总能给人不错的感官。霍言打算以此来挽救霍氏目前的损失,挽救自己的形象。   这也是瞿启的想法。   组织一次大型的慈善拍卖会,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在一起,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中,很多平日里觉得棘手的问题都回来酒精的作用下得到解决。   于是由瞿启负责,和几个名头不小的人联合,向商界众多人发了邀请函。   大家也都知道瞿启和霍言的关系,明白这次的宴会意味着什么,霍氏终究是庞然大物,他们私下里指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可表面上都很愿意给这个面子,以换取霍氏的人情。   庄婉芸自然受到了请帖,怎么说她也是在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是拘泥于庄|家的光辉之下,她想作为霍言的女伴入场,却遭到了拒绝。   “这样不好吗,也说明你我之间没有什么裂痕,大家都会很放心。”庄婉芸全然站在霍言的角度考虑。   她面前的造型师手里拿着两件当季限|量款的礼服,此时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现在这里,好算庄婉芸让她出去把其他礼服一并拿进来,才摆脱了可能丢工作的命运。   庄婉芸拉开防尘袋的拉链:“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华东区就这么一件,全世界只有三件,香槟色的缎面在晚会上一定光华流转,和你的西装很配。”   “随便,你走你自己的,我走我的,”霍言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庄婉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不需要依靠某个女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既然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什么是拿不过来的。”   从十几岁以来,父母生意场上各色的合伙人以及朋友都喜欢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霍言,霍言觉得这些人在贪图他霍家长子的身份,而他身边只是需要一个装点门面的花瓶,毕竟一段和谐美满的夫妻关系有利于企业形象。   他之前有想过庄|家悔婚会怎样,瞿启觉得应该抓住,霍言不觉得。   只要他还活着,就会向所有人证明背叛他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无论是陈薇还是霍景恒,他总有一天都会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听到霍言的话,庄婉芸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将手里金贵的礼服丢弃在地上,甚至用高跟鞋踩了过去。“你不愿意带我,却带那个家伙,我很好欺负吗霍言?不过也行,我阻止不了你……但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霍太太的位置我要,谁也别想踩到我头上去。”   庄婉芸捧住霍言的脸,郑重其事地宣告。   “如果你依旧要这样,我也不介意换一个联姻对象。”霍言冷冷道。   庄婉芸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发脾气,反而笑了:“你换不了的,我们注定要走到最后,我有好多礼物都想送给你。”   说完话庄婉芸就抄起剪刀,将面前的几件手工定制的西装全部剪烂,“既然不能搭配我的礼服出现,那这些也没有存在必要了,阿言如果生气,把发票寄给我就好。”   开门的时候,被叫过来的顾渝刚好也站在门口,庄婉芸随手撩了一下海藻般的波浪卷发,轻蔑勾唇:“进去捡垃圾吧小鸠鸟。”   庄婉芸抬着精巧的下巴,踩着红底高跟优雅下楼,她身后跟了一堆今日帮她定妆选衣配饰的人,那件华东区就一件的裙子狼狈躺在地上,已经被高跟踩得皱巴勾丝,无人去管。   只有庄婉芸要的时候它才是一件无可挑剔的礼服,庄婉芸不要了就是垃圾,当然庄婉芸都会买单,她不缺这个钱。   这就衬托得顾渝低贱又丑陋,也暗示着顾渝迟早会变成霍言丢在地上的垃圾,而她庄婉芸永远高高在上。   “把地上的都清理掉。”霍言捏捏鼻梁。   顾渝听了之后就俯下|身子去捡。   霍言阻止他的动作:“又不是喊你,你动什么。”   语气里是熟稔的嫌弃,顾渝愣在原地,直到负责收拾的人把他手里的东西抽走,他才直起腰来把手往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有些无措地说:“习惯了,毕竟做这些也是我应该的。”   似乎几天的圈禁和断食磨去了顾渝之前的棱角,此刻又把曾经慌张怕是的顾渝还给了霍言。   霍言极其不适应。   他从顾渝的疯狂中欣赏自己的影子,此刻那扇镜子消失,他不适应。   “过来,选衣服,”霍言终究没有说别的内容,“去好好见识一下世面,别总干些自降身价的事情。”   “你还是不愿意让我回去。”顾渝肯定地说道。   霍言指挥人把各色各款的西装拜访进来,侧目回答:“我说了,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就是在我身边呆久了才这么容易被骗,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他正在查陈家,到时候出来结果会全给顾渝看,届时顾渝一定会更加信任他。   可等了半响都没等到顾渝的下一句话,这要在以前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图个安静,可现在顾渝不说话,霍言就十分不习惯。   连霍言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上的变化,近乎柔和地问:“怎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顾渝盯了霍言片刻终于道:“你叫我不要太相信别人,你自己不也很相信别人?少爷不喜欢夫人和老爷,可所拥有的一切不都是他们给的?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所以一出生就站在别人企及不到的巅峰。”   “霍家也比庄|家强,所以少爷也觉得庄小姐再怎么样都翻不出风浪来,反正一切尽在掌握。”   “瞿先生是少爷的大学同学和好友,况且对方最开始创业还少不了你的帮扶,少爷觉得对方为你尽心尽责也是理所应当对么?”   “你让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说我在这安全的环境里没见过险恶,少爷在的环境难道不安全,难道很险恶?总是高高在上俯瞰别人,又自怨自艾于孤独寂寞,你就是享受着支配别人的乐趣,因为我是你身边最弱的就可以任你宰割。”   顾渝的声线几乎没有起伏,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字字诛心。   桌上的水杯砸过来,这次真砸到了顾渝的头,顾渝捂住伤口,还是有血顺着缝隙流淌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蜿蜒。   “哈,你生气了,被我说中了对不对?你欺软怕硬,你就是害怕我离开,因为你知道你能依靠的人不多。”   顾渝走过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踹翻了霍言的轮椅。   衣帽间里乱作一团,大家不知道到底该帮哪一个。   “那天网上的言论说什么来着?”顾渝骑在霍言身上,没有遮挡,血液滴落在霍言的脸上,“霍景恒和陈薇本就感情不和,生出来的孩子也视为累赘,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肯定心理扭曲,你说是不是啊霍言?你有病,比我还病得不轻。”   霍言抬手扇了顾渝一巴掌,顾渝立马还回去,带血的手印仿佛烙印,深深刻在霍言的脸上。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在这给我发疯……”   话没说话,手上的腿被顾渝摁住,霍言疼得浑身绷紧,强咬着牙关才没有痛呼出来。   顾渝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的肌肤上,如情人呢喃:“你在撒谎,霍言,你从没有搞清楚过为什么。”   这场闹剧最终由霍言喊人,佣人将人拉开才停止。   他们摸不清雇主的想法,只知道上了药后换身衣服,又开始了最初的任务——选晚宴西装。   直到晚宴那天,各怀心思的主仆步入了现场,引来众多人侧目。   霍言是多么骄傲的人啊,他们从没想到过经历网上那样声势浩大的讨论之后,居然这么快就能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公共场合,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   就连他身后的那位,似乎还是以前那畏缩的模样,可看着却又什么不同,好像是的气质更清冷了一些,身子舒展了些,眼波流转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灵动。   各大媒体争相拍照,以前总被人阻止,这次他们一口气拍了不知道多少都没人阻止。   霍言作为代表人之一被顾渝推上台发言,他将自己的残缺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眼中却还是掩不住的凌厉,先是感慨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将价值升华,引来在场雷鸣般的掌声。   管他是认同还是不认同,鼓掌就对了。   霍言在高台之上,垂眸之际缓缓吐出心中的郁气,是这样的,一切归位,他依旧是他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只是在拍卖过后的私人局里,庄婉芸与瞿启隔着几个位置礼貌问候了几句,在听到瞿启说最近头疼难眠的时候,庄婉芸忽然正色了些,端着霍言未婚妻的身份问候对方的朋友:“工作压力太大了吧,多久了?”   瞿启靠在沙发上:“也大半个月了,海鲜都不敢吃。”   “这能是什么事,你早跟阿言说呀,喏,”庄婉芸的纤纤玉指指向门口的某人,“这   不来了,顾渝可十分擅长推拿和食疗,好多东西我都要跟他学呢,让他去你家照顾你几天不就好了。” 第27章 跟班交换   “你说是不是啊,阿言。”庄婉芸温柔地询问,似乎在说什么再平常过不的事情。   饭局上的人几个不是人精,对于庄婉芸和霍言的关系都保持观望态度,不过既然在明面上如此和睦甜蜜,那自然就是联姻继续的信号,他们也好调整自己的各方面策略。   “想不到霍总身边还有这样厉害的人,这可比一些医生都好使啊。”立刻有人接话。   “看霍总今日在台上精气神这么好,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神医,也想给我推荐一下,没想到就近在眼前。”   几个人一唱一和就把话说开了。   庄婉芸笑:“你们惯是打趣,给人一下子抬那么高,是忙得很,不然闲下来钻研这些怎么是顾渝能比得上的。”   尽管霍言抓着轮椅扶手的手背筋骨凸起,也要维持着一副毫不在意的面孔对他们回以微笑。   不是所有事都能让别人知道,庄婉芸能知道,那是因为迟早会结婚,到时候也算是个利益共同体,谁能抛弃谁呢。   庄婉芸起身,她今天选了一件靛蓝色的露背深V吊带裙,设计简约大方,将身材曲线的优点尽显,她没有戴项链,倒是手上的宝石镯子衬托得她手腕愈发纤细。   这双手代替顾渝搭上了霍言的轮椅,还顺带替霍言整理了一下衣领,手镯上镂空的雕花和圆润的红宝石,净度高的月光石折射着光,愈发显得这对璧人郎才女貌。   “坐过去啊顾渝,给瞿启好好瞧瞧,要是没什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得拜托你治一下他。”庄婉芸推着霍言入座。   最后一句话显得她好像开了一个玩笑,屋内的人都顺着话头笑起来。   “那要好好治一治呢,今天桌上的海鲜瞿启都不能吃,只能看着我们吃。”   瞿启见顾渝坐过来,将右手伸了过去:“都被你们说到这了,顾神医真这么厉害?那帮我把把脉,看看我有什么病吧。”   瞿启生了一双桃花眼,在屋内并不明朗的灯光下稍显暧|昧,却又能活跃气氛,还有不少人学着瞿启伸出手来,说要让顾渝好好看看,完全没看到霍言那逐渐失控的眼神。   霍言才知道,原来庄婉芸在这等着他呢,可又能怎样,瞿启还不是跟他最亲近。   看顾渝把瞿启的手腕推过去,摇摇头说:“这些我不会的,我就是跟医生学了一点。”   “那也没事,我又不缺医生,”瞿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冲着霍言致意,“以茶代酒,霍总要是没什么异议我真就把人带回去了,我这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霍言的手微微收紧,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举起了桌前的酒杯:“你随意。”   然后就看到了顾渝忽然呆滞的表情,对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过来,这样的眼神取悦了霍言。   该去外面见识一下险恶,才能让他知道离开了自己的庇佑会多么难受。   纷纷扰扰的聊天中,瞿启的手机亮了一下,他向后靠避开了身边人的视线解锁了屏幕——霍言:帮我教导一下,最近不听话。   [得嘞]   瞿启退出这个界面,就在这条聊天之上有条几分钟前的新消息——庄婉芸:帮我解决掉他。   哎呀呀,今天一个二个,都来找他帮忙,他是什么下人吗,真的是。   瞿启关掉了手机,冲霍言笑笑,偏头去看身边端坐的某个人,从鼻梁一路向下,目光凝结在了对方锁骨的牙印上,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要离开你家少爷去我那不高兴呢?”瞿启给对方递了一杯果酒。   闻着与普通果汁饮料无异,后劲却非常大。   [宿主,他在给你下套。]   [还真怕他没有动作呢。]   顾渝握住了那个杯子,局促抬起头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瞿启的眼里,顾渝还维持着曾经的形象,就是一只漂亮了一些的小兔子,忽然就勾动了瞿启的兴趣。   在霍言的眼里,顾渝终于开始仓皇无措,或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一只听话了兔子了。   于是霍言侧脸与庄婉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满意。   顾渝则是小口小口抿着手里的果酒,似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很快一杯果酒已经下肚,瞿启看了又重新给人添上,顾渝依旧喝,似乎只是把这东西当成了饮料。   霍言倒是想看顾渝,却被周遭的人一言一语地给围起来,应接不暇,看顾渝低着头,也就专心去谈论生意场上的事情了,从行业的新动向到未来可能有的变化,什么都聊聊,也不是说得很深。   至于其他人,更加不会去管方才的闹剧,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送出一个身边的人之类的,别说是佣人了,就算是床上的人又怎样,一个圈子里什么事没有啊,大家都见怪不怪,不会觉得庄婉芸他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阶级分明。   人也可以明码标价,被当成货物。   等这顿饭结束,明月高悬,星空稀疏,众人各自分道扬镳。   只是庄婉芸推着霍言的轮椅,对瞿启和顾渝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庄婉芸,你的好把戏。”霍言扯开了庄婉芸搭在自己轮椅上的手。   庄婉芸也不气恼,笑得花枝乱颤,靛蓝色的礼服衬得她肌肤如玉一样白皙,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做什么呢阿言,你要是不想,你现在就去要人啊,你自己答应的,我可没逼你。”   “你有本事把他推给别人。”霍言冷眼看她。   “我哪敢,为了我们夫妻间的感情不破裂,当然还是推给阿言你最好的朋友了,你肯定很相信瞿启吧,他能做什么呢?不过我就是不想看到顾渝,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早些回家休息吧。”庄婉芸做西子捧心状。   她似乎从头至尾都很好地把握了一个度,让霍言生气,让自己舒坦,却不至于撕破脸。   回到了庄园,霍言还是给瞿启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想打视频电话,可思来想去那都不是他的风格,也不该给顾渝什么过多的念想,还是选择了普通音频。   “怎么了?”瞿启的声音带着点水气和困意,可能刚洗完澡。   霍言皱了一下眉,旋即问:“他呢?”   瞿启似乎在走路:“作息太健康了,回来就困了,在收拾房间准备休息呢,怎么,我给你打个视频看看?”   “不用,”霍言立马拒绝,生怕被发现什么似的,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瞿启,你还是小心点他。”   “小心谁,顾渝?你现在心情好了,都能跟我开玩笑了,不错啊。”   “不是,我认真的。”   “那你说说为什么。”   霍言说不上来,也不能说,可越是他这样,瞿启越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就不愿意给人在这为难他,又说了几句话,就将霍言的电话挂断。   瞿启懒得去思考霍言今天发哪门子的疯,反正人到了他手上,怎么样都是他说了算。   擦着半干的头发转过身来,瞿启被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顾渝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略带迷蒙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房间的灯没有全亮,顾渝就像是从墙壁的黑暗处长出来的似的,诡异无比。   “喝醉了找不到自己房间吗?”瞿启在顾渝面前坐下,他不排斥送货上门的戏码,给顾渝喂了三杯果酒,人现在还能走都不错了。   对顾渝招招手,对方从阴影里走出来,顺从地站到瞿启面前。   “上次我问霍言要人的时候,对方还不答应呢,结果就这么推给我了,你说是不是巧了?”瞿启抽出一根烟准备点燃。   就在这时顾渝忽然动了,瞿启甚至没看清楚动作,烟就被夺走扔在了地上。   “脾气还不小,你在家也是这么对霍言的吗?”瞿启的眼神再次挪到顾渝的锁骨上去,喉结微动,把顾渝现在的行为视为耍酒疯。   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啊,霍言的东西他都想要。   伸手去勾顾渝,对方踉跄了一下跌坐下去,伴随着“哐当”一声,一把锋利崭新的碎骨刀砸在地板上,把坚硬的瓷砖砸得崩裂开,也砸碎了瞿启所有的心思。   “操。”瞿启没忍住爆了粗口。   可顾渝很快就去摸自己掉落的东西,瞿启连忙抬腿把那把刀给踹远,顾渝摸了一会儿找不到东西,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瞿启的胸膛起伏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扒拉顾渝,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给人翻过来发现顾渝呼吸均匀,已然沉沉入睡。   忽然想起霍言电话里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瞿启再次骂道:“操,不会是梦游吧。”   就在这时,忽然顾渝又睁开了眼与瞿启四目相对,瞿启人都快傻了,大着胆子伸手在顾渝面前晃了晃,发现对方毫无反应,这才意识到,顾渝还是在睡觉。   现下瞿启心中的任何小九九一扫而空,他要是还能再有什么心思,简直就是个变态。完全没法想象,霍言这么多年又是怎么过来。   “操,霍言真是个变态啊。”瞿启感叹。   也懒得管顾渝在哪睡了,瞿启家里不缺房间,立马自己换了个地方睡,他没看到自己走了之后,地上躺着的人慢悠悠起来,占据了这屋里最好的床舒服躺下。   [为什么不可以砍他一刀呢,又不砍死,造成不了什么损失。]顾渝感受着床榻的柔|软对系统说。   系统:[之后剧情乱了不好收拾。]   [算了,早一天晚一天的,如果不顺利我就只能杀回去了。]顾渝嘟囔了一句,真的睡着了。   他身侧的床榻微微下陷,系统蔚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顾渝,良久说道:“晚安   ,顾渝。” 第28章 跟班留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霍言变得很忙,他的确摆烂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可能算是把半辈子的年假都给用完了,好在霍景恒看到他重新上进的模样,也适当放宽了部分限制。   霍言得以再次坐上霍氏的那把交椅,不过他手里好几个大单子,本来不算是难事,可在之前的新闻过后,这些人都有一些拿乔,似乎也在观望之中。   霍言看了一堆文件,批复之后又让助力送出去,下一个助力又给搬上来一堆。   桌面上除了咖啡,还有一个精巧的小蛋糕。   方才庄婉芸来过,可能是交接了庄氏的大部分业务,庄婉芸的时间比以往多出来了很多,正在努力融入霍太太的身份。   霍言也不是傻的,他让向秘书去暗中调查了庄氏最近的动向,发现那个没什么能耐的小舅子正学习着如何接手庄婉芸递过来的生意,他一边兴奋又一边烦躁,觉得事情太多,以至于几次上班都迟到,让庄|家父母焦头烂额。   儿子继承家业,女儿联姻,在圈子里的大家看来都是天经地义,会留一部分资产给女儿,也仅仅是一部分,所以庄|家并不会考虑让庄婉芸继续插手。   至于霍言的母亲陈薇,那也算是个特例了,他们商界就基本没有几个混出头的女人。可霍言也觉得,陈薇也是借着霍氏的东风,利用了婚姻才有了今天。   “把蛋糕丢了。”霍言突然开口,整理资料的助力没有立刻行动。   霍言又说:“怎么,我现在的话都不管用了,庄婉芸请你们吃几次饭就把你们收买了?”   助力连忙放下资料将蛋糕丢进垃圾桶,尴尬笑笑:“庄小姐特别温柔,就像邻家姐姐一样,我们也就稍稍亲近了一点。”   还好霍言没有继续问,助力放下资料立马小碎步离开了办公室。   最近的天气很不好,天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霍言的办公室在40层,这里能俯瞰城市大部分的风景,也能看到不逊色于山巅的日出日落,任何人站在这巨大的落地窗前,什么都不拿,只要看看都会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可惜现在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太多的楼层被藏在雾里,没有太阳,雾气泛着不正常的灰色,和霍言的心情一样不美妙。   看到向秘书进来,他才停下了钢笔敲击桌面的动作,状似不经意询问:“瞿启那边怎么样了?”   霍言和瞿启有合作,这样问也没有不妥。   向秘书也是人精,他再怎么不喜欢顾渝,也不会影响他的不分判断,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全都看在眼里,呈上这个季度的报表,回答道:“瞿总一直在推进项目,不过我听说最近也带着顾先生出去了。”   “带他出去?”霍言不解,除了一些饭局霍言基本不会带顾渝出去。   “瞿总可能怕顾先生在家里闷着,毕竟顾先生的情况不算太好。”一些私人的问题向秘书多少知道些,但也不会说得很直接。   “你管的可真多,我又没问你这些,”意识到话题偏离,霍言瞥了向秘书一眼打开了文件夹,“以后不是工作方面的少提,我给你工资不是让你来给我说八卦的。”   向秘书:“……”   那行,以后他都不说,有种憋死了也别问他。   向秘书闭眼想了一下自己的年薪,立马恭敬认错:“好的霍总,是我多嘴,以后不会了。”   之后又是开会,可霍言总有些走神。   “霍总,霍总?您怎么看?”做汇报的人喊了好几声,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音。   霍言镇定得抬起头来,扫过桌上文件和PPT的内容,在各负责人的眼中从容道:“你刚刚那个点我没有听明白,再解释一遍。”   方才的策划的确有地方过得很快,也没人觉得霍言有什么问题,点点头,等待台上的人再说一遍。   唯独向秘书看得清楚,方才霍总分明是在看手机,自从之前被娱乐新闻冲过,现在全网封嘴可能会影响到霍氏的形象,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讨论,公关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就导致绑架案的另一名主人公,跟着霍言上过几次新闻,站在角落里的顾渝又得到了大众的关注,只是这一次顾渝身边却换了人。   年轻帅气的瞿启没有点老板架子,快步走在了顾渝前面给人打开了门。   以前都是顾渝给霍言开门,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明明白白。   网友也是一头雾水。   [霍言站起来了?]   [那是霍言的朋友瞿启吧,顾渝怎么跟他在一起啊,这种保姆性质的工作,还待跳槽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瞿启真的很亲民吗,上次有大学生做毕设想采访他,他都答应了]   [你们都在八卦,可是我真的好嗑这两人,白手起家的草根老板×天然呆的小白花,就没人觉得顾渝真的很好看吗?!]   向秘书看到霍言在那什么小白花的评论上停了很久,还不小心点到了复制。   简直呵呵,就顾渝那模样,绵里藏针。   向秘书之后也点开了那个新闻,瞿启谈完生意之后还带顾渝去吃了饭,全程顾渝都十分规矩,二人看着十分和谐。可被顾渝训过的向秘书放大了视频看狗仔拍到的顾渝的表情,忽然想起来,在医院里的时候顾渝也总是露出这个表情。   第一次,他跑去跳楼吓到了陈薇;第二次,顾渝骂了他。   之后顾渝也总是这副表情,但也没发生什么了。   不对……发生了,霍言莫名脖子出了问题,后面还被打了镇定剂,其间好几次喊了医生。   当时大家都觉得是霍言得知自己的情况接受不了导致的暴躁,可向秘书现在把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大中午的居然有些不寒而栗。   看了眼霍言的办公室,又看看手机,向秘书忽然觉得高年薪真是高风险,他现在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但没有证据。   一天的时间,瞿启都没有刻意躲避狗仔,他去看手机,没有霍言的消息,觉得对方也挺能忍,或者说,对他真放心啊。   不过网上的舆论在刻意的引导下,几乎都是正面的,瞿启很注重个人形象,无论真实与否,至少对外表现出来的率真赤忱,都给他的事业带来了不少帮助。   他的母亲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沉湎于爱情的女人,很多事情他只能靠自己。   之后的一段时间,经常能在一些报道上看见瞿启和顾渝。   瞿启参与一些公益活动都带上了顾渝,特别是一个跟孤儿院有关的活动,或许是知道顾渝的身份,他给顾渝展示着自己这些年的各方面成果,一个体制健全,资质优良的孤儿院。   跟随报道的记者将二人的对话写进了报道里,用深刻的文笔写出了一篇感人的故事,在得到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也将顾渝的身世公之于众。   其中顾渝有些开心地说道:“虽然这中间空白了很多年,但我终究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我的人生还很长,我们会一起弥补这些错过的年月,我也希望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很感谢瞿先生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这篇报道刊发之后,引发了大量的转载,不少人都关注到这类的公益活动中来,不少社会公益组织牵头,得到了大量的公益物资,捐给了不少孤儿院。   “心情有没有好一些?”瞿启回到家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问顾渝。   顾渝歪歪头:“很少有人真的能做这种事情。”   吃力不讨好,说出来还会被人抨击作秀,就像现在网络上的言论也不全是夸赞,觉得瞿启就是在给自己镀金,也觉得顾渝背了稿子。   “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而且带给我的不全都是坏事不是?”瞿启躺在沙发上处理手机里的消息。   “霍言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顾渝忽然对支线角色好奇起来。   “我和他不一样,”瞿启意味不明笑笑,“我能有今天,是我一步一步挣来的,不是所有人生来就这么高,你应该懂吧?”   顾渝不回答,瞿启忽然勾住了他的下巴,“我说,我跟你这段时间相处还挺合得来的,要不你别回去了,就一直呆在我这吧?”   “你真这么想?”顾渝顺势凑过来了点,眼睛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勾人。   “你上次给我的花我都还留着,你干脆也留下来吧,霍言那有什么好呆的,我对你比他对你好,你应该自己知道。”   “可是我这人……”   手机响了,瞿启还不是什么昏头的人,微微退后一点点开了手机,是庄婉芸的消息,就一句话——顾渝有问题,你要小心他。   手机被抢走了,顾渝泰然自若地看着手机上面的信息:“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刚想跟你说,我这人比较喜欢硬骨头,毕竟自己   亲手调|教的,看着放心。我本想拒绝你,可你现在的表情真有趣,那我留下吧。” 第29章 跟班暴雨   一场在城市头顶悬挂已久的倾盆大雨终于落下,瞬间就将整座城浇了个透,电闪雷鸣,狂风乍起,树荫婆娑,树木狂舞,说不清名字的东西漫天飘舞,城市忽然陷入了一场诡异的狂欢。   霍言想给瞿启打电话说几句,电话没打通。   庄婉芸坐在办工桌对边的沙发上,看着自己新做好的指甲,她也没得到瞿启的回复,也没有在今天看到有关于瞿启和顾渝的消息,压下心中的疑惑道:“给谁打电话呢?瞿启吧,我就知道你还挂记着顾渝,不过顾渝自己又不是没有腿,你以为现在是你想要就能要回来吗?”   霍言不理她,凝视着窗外的混乱,庄婉芸自顾自说:“不行去看看瞿启呗,总归你们不是有生意要谈。”   庄婉芸今天没有戴那个宝石手镯,而是换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桌子,脖子上带着一根简单的钻石项链,她每天都打扮得很好看,就待在霍言的办公室里。   他人看来这是很恩爱的一对璧人,只有霍言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监视。   “我说了,你从这出去,这不是你想来就能随便来的地方,你要喝茶去找那些小姐太太,而不是在我的办公室。”霍言忍无可忍,就算他有找瞿启的想法,经过庄婉芸的嘴后都变成了一种对命令的遵循,让他很不舒服。   庄婉芸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向秘书忽然慌慌装装没敲门就进来了,他甚至都顾不得办公室的氛围有多诡异,也没空理霍言那吃人般的眼神,不带喘气地说:“我们之前谈好的德国的公司他们老板突然不签了要撤资这笔单子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利润而我已经联系不上对方了。”   向秘书深呼吸着,再次说出一个不好的消息:“华科的万总和瑞吉的章总也都要撤资,他们加起来占了半年利润的百分之十八,而我们十天前刚官宣的全系列代言人,因为偷漏税被封杀了,我们还投资过一部他主演的电影已经拍完了来不及了。”   一时间,公司内所有的员工都心中惶惶。   若是这些事只发生一个也好,可同时发生,就算是霍氏如此大的体量也应接不暇,更别说刚刚看新闻,有两位股东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还被直接拷走了,这更加直接地影响了霍氏。   而员工其实可能影响不大,毕竟霍氏的体量还摆在那,设计各行各业,可对霍言来说就不好受了,那几个撤资的生意全都是他谈的,选代言人也是他敲定的,其中一个被带走的股东更是霍言扶起来的自己人。   临时召开的股东大会气氛沉沉,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凝重的表情,等着霍言给出一个说法。   “三百亿啊霍总,是三百亿,不是三百万也不是三十万,这个亏空你怎么补?”   “现在可不止了,股市又跌出新高度了,甚至有人抛股,这是在干什么?小言,不是我说你,这都是你跟进的,你要负责到底。”   “霍总选人也不做背调吗?就算前期有部门负责,最终决定也在您手里吧,那么多个备选里就调出这么一个,网友都骂道我们官博下面来了!”   “霍总您倒是说话啊,我们来这也不是看你发呆的,我们都自顾不暇了。”   霍言摆摆手,他还维持着平日镇定的模样,尽管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他也不能慌:“这些事我自然会负责,亏空的部分我都会补回来。”   股东们的怒火自然不是很容易平息,有人阴阳怪气道:“都这时候了除了负责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挽救的事情吧,又不像别人还搞搞工艺,出事了连个好人缘都没有。”   “霍总可比我们会做人情,身边那么大个招牌都给人家用了,哪里没有好人缘。”   诚然就算霍言以前搞过什么慈善公益也无济于事,把顾渝大肆报道一番也不会有用,可股东们就是心里不快,想到就给说了,怼的霍言无话可说。   到底是他丢的单子,还不知道原因,但责任在他。   出了会议室,霍言忙得焦头烂额,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断掉的那条腿也开始隐隐作痛,随着漫无边际的阴雨天反复钝痛。   走廊上全是抱着资料小跑来去的员工,所有人手头的事骤然增加,一些部门的电话几乎都要被打爆了,不一会儿又传来一个大项目竞标失败的消息,员工们目送中霍言经过,没人敢继续开口,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因为对方打电话不接,霍言只能冒着雨亲自去找对方的负责人,可那些人都已经被事先打点好,面对霍言的请求,告诉他如果有需要必须要预约才行,自己老板的行程早就满了。   “我还不够资格见万总一面吗?”霍言何曾被人拒之门外。   前台负责人很抱歉地说:“那霍总自己联系万总也是可以的,万总同意之后我这边也好安排。”   就是因为联系不上万总才来跑这一趟,结果就是这么一个死循环,根本就不给霍言任何余地。   “我们走。”霍言对向秘书说。   于是霍言只能去找另外一家,他从来没有这么纡尊降贵过,这些曾经绝不会干的事情,那些曾经都要贴上来与霍氏合作的人,一夜间都像是变了嘴脸,已然不在把霍言放在眼里。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在霍言乘败而归的时候,李祺忽然叫住了他:“霍总啊,凡事都有个由头,有因才有果不是,但是你还年轻,也还有的是机会。”   等霍言调转轮椅想去问什么意思,对方已经走远了,并嘱咐前台好好送霍言出去。   雨下得特别大,街道上的排水系统都不够用了,道路都变成了湍急的河流,车辆都不敢在这种雨中开太快。   这次霍言出来急,也没有带其他人,就向秘书忙前忙后,可向秘书手头依然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下面的人有什么事很多都要询问他的意思才能执行,现在多事之秋,向秘书的电话响个不停。   “霍总,真的很抱歉,您能自己先举一下这个伞吗?有几个急事要处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向秘书将伞交给霍言,走到一旁点开了通话。   “你大声点,我这里好大的雨我听不太清,”向秘书耸着肩用脸夹住手机,双手腾出来拿笔和纸记录,“什么?先稳住他们,你死也要稳住,要他们相信我们没事。”   霍言默默撑着伞,等待向秘书的通话结束,他也能听出向秘书的为难,却也在艰难坚持。   猛然一阵大风吹过,带来悠长凄厉的呼啸声,将一切能卷席的东西卷起来,几乎要把绿化带的树木都从地里拔|出|来,打着伞的霍言也成了狂风攻击的对象,风推着伞,撕扯着,似乎想前往更遥远缥缈的地方。   霍言根本就争不过这风,他这辈子又没学会过放手,死死抓着,于是轮椅动了,人被伞拽着顷刻滚下了面前的台阶,身后向秘书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台阶只有五个,对于正常人来说都不足以构成威胁,现在却成了羞辱霍言的另一种方式,他狼狈地跌倒在水里,地面上浑浊的污水浸透了他的西装,冷意迅速蔓延,让那条断掉的腿更加疼痛,而他被轮椅压着自己爬不起来。   浑身都湿透了,大雨拍打在脸上,让霍言都没办法好好睁眼。他握紧着拳头倒在地上,被摔出来的手机亮起,推送着一条与他略微相关的新闻——顾渝打着伞去接会议结束的瞿启。   是之前的报道,现在才看到。每天关于他们的报道太多了。   现在的记者真是没新闻报道了。霍言这么想,而后就陷入了更长久的静默。以前这种特殊的关照,是独属于他的,现在却因为他的亲手推动,也分给了别人,心脏紧缩得疼痛,霍言已经分不清是旧疾复发还是别的什么。   向秘书手忙脚乱收拾文件,挂断电话,却有人比他更先一步走到了霍言身边。   雨伞笼罩了霍言,让他身上的狼狈稍微少了一些,庄婉芸穿着一双低跟的凉鞋,无所顾忌地踩踏在水里,雨水拍打在她的后背,满脸挂着心疼。   庄婉芸帮霍言扶起了轮椅,又蹲下去:“扶着我吧,不然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拉你起来。”   这么大的风打伞也无济于事,庄婉芸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半,可她没管,只是想把霍言弄起来:“听说你只带了向秦出门我立马就赶来了,还好来得及时。”   向秘书立马上前,冒着雨帮助庄婉芸将霍言带上车去。   车里有干毛巾和热水,向秘书在前面开车,庄婉芸很细心地帮霍言处理,顺带还放下了隔板。   “我想着雨大还带了衣服,都是你平时穿的尺码,现在换上吧。”庄婉芸抬手去解霍言的扣子,一点也不嫌弃对方脏。   可霍言揪住了衣领不让她动手,庄婉芸妥协,将衣服递过去:“那我转过去不看,你自己换?”   霍言没说话,那就是同意。   他从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在床上和顾渝那次是个意外,可今天……霍言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立场,显得还剩下那么一丝不可侵犯的尊严。   车厢里响起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湿掉的衣物黏腻沉重,甚至还在滴水,蜿蜒到了庄婉芸脚下。   忽然庄婉芸说:“你说会有人拍到吗,就是刚刚。”   霍言顿住。   庄婉芸慢悠悠补充:“你放心,我都会帮你处理的。”   良久,霍言歪七八扭地穿好了衣服,庄婉芸这才转过身来帮他整理,慢条斯理的,十分认真。   霍言注视着庄婉芸的眉眼,终于问道:“你想做什么?”   女人从弯腰的姿势里抬起头来,眼里全是情谊,嘴上却全是生意:“阿言你丢了那么多单子肯定压力很大吧,怎么说我都是你未婚妻,我也能帮你分担一部分的,我虽然比不上你家大业大,但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给霍言递过来一根新的毛巾,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拢了一下自己微视的卷发,庄婉芸安静等待霍言的下一句话。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商业联姻的好处之一就是以防这样的突发|情况,至少有一方可以扶你一把,不至于彻底垮掉。   “那你想要什么?”霍言很快做出了决定。   庄婉芸靠在车座上,言笑晏晏:“别这么严肃,夫妻本是一体,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给我霍氏百分之八的股份就行。” 第30章 跟班高楼   “庄婉芸,你可真敢想啊。”霍言凝视着庄婉芸的双目,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可庄婉芸浑不在意,她给霍言也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想要庄氏我都可以给你,给我一点霍氏的股份怎么了,等我成了霍太太将手头的东西交接,还是得有一点保障才是。”   这也无可厚非,庄婉芸也许不会把所有的生意都交出去,但也绝对元气大伤,从此退出庄氏集团的决策层,那她能依靠的只有霍言,从此生活在霍言的能力半径里,她想要股份来给自己换一份安稳,以后他们有孩子,这股份说到底会落到孩子头上,怎么说霍言都不算亏。   “你想要瞿启帮你?他涉及的产业面没有我家的大,阿言,我是真的为你着想。”庄婉芸眉目含情,看起来就是一个为丈夫打算的好妻子。   “你能给我带来什么。”霍言拿出了谈生意的态度。   庄婉芸掰着手指算了一番,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填不上你那三百多亿的空缺倒是绰绰有余,至于那个代言出的影响,让我家齐下的搞个联名转移一下公众视线,总比你一个人顶着要好。”   “这些是瞿启没办法带给你的,阿言,你现在跟瞿启站在以前,愈发显得你就像个黑心资本家,你以前做事太绝,这一下子不就引起反噬了。”   “那或者你不答应我也行,伯父伯母比我更有能力一些,不如去找他们吧?”   若说之前霍言还是只皱一下眉头,听到庄婉芸最后一句话,立马就生气了:“你不用把他们搬出来,我能搞定,去公司,我们商量一下合同。”   庄婉芸笑,握住了霍言的手:“没事的,我又不要其他的。”   霍言立刻把手抽出来,离庄婉芸远了些,一直偏头看向窗外。   车窗已经被肆意的大雨占据了,世界都被雨水切割模糊成凌乱的画面,什么也看不清楚,这就像霍言现在的处境,一团乱忙,剪不断,理还乱。   而他又被迫赶到了一个交叉口,不得不做出选择。似乎所有人都在逼他,庄婉芸想要股份,他反而轻松了一些,庄婉芸什么都不想要那才不好控制。   可是就算换了新的衣物,喝了姜汤身体也没有重新温暖起来,庄婉芸不说话了,车厢内安静得可怕,霍言忽然忍不住地想,如果顾渝在这里会怎么样,顾渝在的话一定会说个不停,他总嫌弃顾渝话多,可是当对方不在身边,听不到那样的话的时候,霍言又觉得好似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一方。   一天的忙碌下来,终于将大部分的事情处理好,有了庄|家的帮助,霍言又能喘口气,好好准备下一步的动作。   庄婉芸拿到了股份也是尽心尽责,她全权负责了庄氏与霍氏的对接工作,也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霍言看到庄婉芸认真工作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吧,结婚证上的人不一定要相爱,但要有用,所以他将那个位置空出来,筛选一个最合适的摆上去,不用花太多的心神,只要他的事业不倒,这婚姻就无比坚固。   那他爱的人呢?霍言莫名感受到一阵空虚。   也有一些事需要与瞿启商量,今天太忙都来不及跟对方说,而瞿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回电话也没有回消息,霍言皱着眉头重新打电话过去。   第一个,没人接。   于是又拨了第二个。   等到第五个的时候,霍言都打算放弃了,电话终于接通:“瞿启,你在忙什么怎么手机都不看,之前临城的那个项目你那边怎么样了。”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略沉的呼吸声,终于那边动了动,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少爷真是狠心冷情,这么多天也不问我死活,大概你心里只有你的公司吧。”   霍言怎么也想不到,瞿启的电话怎么接通的人是顾渝,连忙问道:“瞿启呢?你怎么拿着他的手机?”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渝的声音有些倦懒:“少爷不是把我手机砸了,我既然想用手机就只能用别人的了,瞿先生的配置不错,倒是挺好用的。”   对方避而不答,让霍言更加恼火:“我问你瞿启呢?你到底在干什么,瞿启是我朋友,也是我生意上的伙伴,顾渝,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脑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你|他|妈发疯不找地方吗?吃药都吃不好你,活该你以前在孤儿院没人要!”   一声惊雷轰然落下,似乎扯开了什么陈年的修饰太平的幕布。   顾渝小时候被带回之后检查发现了抑郁症和自闭症,所以不爱说话,不喜欢和人交际,当时霍言都不明白自己母亲怎么得知这个结果之后反而神色更轻松了些。   到底人留下来了,霍言很满意对方不说话的性格,这样无论他对着顾渝说什么,顾渝也不会去告诉别人,顾渝更不会多嘴。   年幼的霍言曾总是将“你没人要”、“你是个白痴”、“你是生的贱”这样恶毒的言语挂在嘴边,随着年龄的增加,阅历的丰富,倒是逐渐散去了这样的语言,只是变成了“你是不是有病”。   两个人都知道,霍言就是在说顾渝有病,现实意义上的,可顾渝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霍言也习惯了。   现在重新说出来,霍言自己都没想到。   “呵呵,”听筒里传来顾渝自嘲的笑声,“我没人要不是我的错,有人生了我不养我为什么要怪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霍言你就没病吗?你也没人要,你跟我一样,只是你出生好罢了。”   “你把瞿启怎样了?”霍言准备收拾东西过去。   顾渝冷哼:“你心里还惦记着他,人家可没有惦记着你。”   “你|他|妈少发疯,你要是动了他我跟你没完。”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完过,反正你给我拴着一根绳,怎么,现在要把我迁回去了吗?”   霍言不理会顾渝的话,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瞿启家,本来他没有钥匙也没有密码,打算叫物业帮忙开门,可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他要过来,房门是半掩着的,让霍言能够直接进去。   霍言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他要进去亲自和顾渝谈,他让瞿启看着顾渝不要让人跑了,特别是跑回陈家,他估计就是因为这个顾渝那疯劲儿又上来了,他缓缓控制轮椅走在瞿启的家里,里面安静得程度总让他想起医院,想起那片竹林,还有在庄园的日夜。   “顾渝,你在哪?”霍言问。   没有回应。   霍言推开了卧室,空空如也,又去了书房,什么也没有。反而是书桌后的书架上,用精致的相框装饰着的,包裹在树脂里的一朵盛放的芍药。   是顾渝那天晚上带来的品种,被他丢在地上,用轮椅碾压得稀碎,可又被瞿启这么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   霍言拿起了那物件,神色晦暗不清,他有一种领地被入侵的不适感,他在这一刻总觉得,瞿启似乎在抢夺自己的东西,可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这么多年,他的很多难关也是在瞿启的帮助下一步步走过来的,两个人相扶相持才有了今天,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他不认为瞿启有什么别的心思。   目光落到桌上的文件上,是他和瞿启合作的那个项目,霍言将文件拿起来。   才准备翻开,外面就穿了惊呼声,霍言的手机响了,瞿启的号码,顾渝的声音:“霍言,我不认为瞿先生是对你好的,我这几天都跟着他,我不喜欢他,我决定帮少爷一把。”   “你要干什么?”霍言立马带着文件出了书房,“你以为就是对的,你这辈子见过几个人,哪里那么多笃定的想法?顾渝你给我立刻马上滚过来,你现在滚过来我还能原谅你。”   “我实在帮我的少爷。”顾渝不为所动。   霍言怒喝:“我不需要疯子的帮助,你能帮我什么,你只会给我添乱,我到现在没处理你是看在那么多年相处的情谊上,顾渝,你现在滚过来!”   霍言到了客厅,向秘书也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霍总,他们不在这里面,他们在外面啊!”   还没搞清楚向秘书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周围的一些人家都亮起了灯,远处打着手电的物业也在慌慌张张地赶来。向秘书立马把不知道什么情况的霍言给推出去,等到了地方向上看,就发现顾渝和瞿启居然出现在楼顶上。   或者说瞿启不是自愿出现在楼顶上的,他昏迷不醒,被顾渝绑着绳子。   顾渝还与霍言保持着通话:“少爷,瞿先生不好,我能感受到。”   霍言这一刻都要疯了,他心中升起了少有的愧疚,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决定会将瞿启推入深渊。   “顾渝,你下来,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少爷还是不相信我,你永远相信自己的判断。”   霍言总对自己抱有极大的自信,顾渝从一开始让他断了腿,又把人弄得死去活来,不断践踏霍言的底线,让对方的意志软化,可到头来霍言总还能保持着一些清醒。   [男主心动指数62.3%。]   系统突然汇报道:[正在不断下降,看来宿主真的惹到他了,越是孤独的人越渴望陪伴,你在剥夺他得之不易的友谊。]   [是吗,他会感谢我的,对我感恩戴德,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当某些东西低到一定的地步,反弹起来一定会更加猛烈。]   “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瞿启,至少他没有对你造成过任何影响,不让你去见你父母,是我嘱咐他的。”换做以前的霍言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的他会。   他在顾渝的折磨下有了一点点自我反思的精神,也更意识到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温暖。他的灵魂被来回拉扯,早就不如以往那般坚韧。   “少爷,我说过很多次了,找到家人我固然很开心我也想回到他们身边,可我最在意的还是少爷你啊,若是少爷遇到什么困难,我一定会拼尽全力。”顾渝很早以前撒谎就不需要打草稿了。   霍言忽然问了一句:“你在意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顾渝不回答,霍言又问了一遍:“你的嘴里有几句真话?”   他和顾渝的相处方式早就被着断腿的几个月的磋磨改变了,细细品味的话,霍言这几句话里竟然还有说不出来的委屈。   说到底顾渝的狠厉更让他觉得他们是一路人,越是在乎越是残暴,行为愈发直接,反而是对于毫不在乎的人,他们都一样地冷漠,所以霍言见不得顾渝给瞿启送花,他见不得顾渝和瞿启出入各种场合。   是的,霍言忽然明白了,他这就是在嫉妒。   为什么嫉妒   呢?霍言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可顾渝已经行动起来,人群中传来更大更尖锐的惊呼声——顾渝把瞿启给推了下去。 第31章 跟班欺瞒   “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所以你才这么无法无天?”霍言揪着顾渝的衣领,稍稍用|力就可以把人提起来,明明很生气,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这人怎么这么轻,像个风筝似的。   顾渝无力地笑笑,任由霍言动作,他一路被霍言拖着过来。   可能是在楼顶淋了些雨吹了风,这破烂身体就开始发热无力,而且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霍言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就这么拖了一地。   身上的水在地面上蜿蜒,形成了他运动的轨迹。霍言明明听到顾渝在撕心裂肺地咳嗽,就是不为所动。   现在看到顾渝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霍言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活该,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找的。”   顾渝不理会他的讥讽,反而问:“少爷,你进过瞿先生的书房吗?他不让我进去呢。”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他的书房了吗?你是我养的狗,以为到了瞿启那就是个人了啊,我说了不让你走,你看谁敢让你走呢?你的父母找过你吗,没有吧,他们只想要你的钱。”   霍言忽然冲着顾渝甩出一大堆文件,砸在顾渝的脸上,他额头的结痂还没有完全好,此刻又出了血,鲜红的血迹晕开,显得凄美又艳丽。   “好好看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陈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确实你走丢了他们可能有愧疚,但这点愧疚,这些年从不存在的亲情,你以为你想要就会突然出现吗?这也太可笑了。”   霍言似乎在宣泄某种情绪,他俯身下来抓住了顾渝后脑勺的头发,狠狠瞪视着对方:“就算在父母身边也不一定会得到喜爱,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何况你不在,你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只是因为你的主子是我,他们看中了你能给他们带来的钱,你就是个ATM。”   地上的文件凌乱铺开,在黑暗的房间里有些刺目,顾渝随便捡起一张就能看到陈家的各种资料,陈金生赌钱欠钱,家里已经一屁|股债了,陈有望从小就跟着小偷小摸,已经进过几次局子所以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最近似乎又迷上了网上刷单。   顾渝一只手撑在地上,他能看到霍言眼中的癫狂,换上了有些怔愣凄惶的面孔:“你就是为了证明我的家庭跟你一样不幸?”   “我们才是一样的。”霍言感觉这句话就像没有进过大脑的同意脱口而出,他的身体已经学会了抢答。   “那既然是,为什么不相信我,对,我是没资格进瞿先生的书房,可是不止是因为我是顾渝,也因为我是霍家的顾渝,瞿先生,一定有想瞒着你的东西。”   “你发病了,”霍言有些怜爱地抚|摸顾渝的脸,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在对方的伤口处落下一个轻盈的吻,“你只是生病了,你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不会传出去,你不会有事的,瞿启那边我去说。”   血染红了霍言因为身体发寒而乌青的嘴唇,给他沾染上了挥之不去的艳丽。   “顾渝,回来就好,你现在都看到了,就不要跑了。”霍言在轮椅上并不是很方便,他努力弯下|身子里搂住顾渝,想要把人揉进自己的怀里,可这就让他们之间的姿势变得很诡异。   顾渝伸手就把人从轮椅上拉了下来,霍言的一只腿没法动,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可他居然没有恼,反而笑起来,将顾渝用|力抱进自己怀里,语气缥缈癫狂。   “你知道吗,这几天真的很忙,等我把这些都处理好了再带你回家,不就是陈家吗,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帮你敲打一番,他们会乖乖听话的。”   一别三日,如隔三秋。   每天在办公室,在家,霍言都会遏制不住地回忆顾渝,他的生活早就被顾渝给侵占了,方方面面,各种角落,他已经没办法彻底离开顾渝独自生活。   而如今的大起大落,又让他心里憋的发慌,只有顾渝可以倾诉,只有顾渝会陪着他,顾渝什么都不要,尽管他什么都不给顾渝都会留下来,这才是他想要的。   霍言索取温暖,又不愿意付出温暖,他认为只有当没有利益的时候,出现的情谊才会真实。   或是怕顾渝发疯,又或者这段时间的磋磨改变了霍言的各种习惯,在没有任何人看着的时候,霍言学会了肆无忌惮表露自己的情绪。   有什么狼狈是从未见过的呢?他们互相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刻,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合适的人。   今天他害怕瞿启会出事,他也更害怕顾渝会从那楼上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想想那个场景自己仿佛心脏都要凝固住了。因为霍言直到,顾渝的这一生似乎没有过什么温暖,反而面对着四面八方的恶意。   不然顾渝怎么会有抑郁症呢?   “霍言。”顾渝喊了对方的名字。   霍言就像一条对主人亲昵的小蛇,微微“嗯”了一声,又继续缠绕在顾渝的身上,轻轻地蹭,在顾渝的脖颈,又捞起顾渝的手掌给予密密麻麻的吻。   “怎么办,我越来越不想你离开了。”   尽管面前的人是疯子,是前所未见的疯子,敢折磨他,敢击碎他全部的自尊,那又怎样呢?他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他们融入对方的骨血,在一片寒夜中依偎取暖。   霍言摸不准顾渝的表情,顾渝笑的时候不一定开心,不笑的时候也不一定生气,他觑着顾渝细微的神色变化,将对方的手指含入,模糊不清道:“顾渝,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以什么身份呢?”顾渝平静地注视着那69.8%的心动指数,看着数据缓慢上调,觉得根本不够。   “需要什么身份吗?这样就好了。”霍言咬住了顾渝的耳垂。   然后霍言就被顾渝一巴掌打歪了头,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脸,眼神里都带着委屈,结果下一刻就被顾渝扔上了床。   顾渝折磨人的手段是多年做任务积累起来的,他眼神冰冷,注视着不解的霍言:“少爷的答案我不满意,重新回答一遍。”   霍言一丝理智尚存:“可你知道,我身边的位置只属于别人,不过他们都没有你亲密,你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   系统简单评价:[渣男。]   真是死性不改,毕竟原著里就很渣,按照原著的剧情节点,现在已经是流连花丛了,只是被顾渝打断了腿,没有了那个资本。   “少爷真会说笑。”顾渝说完这番话眼神更加冰冷了。   ……   等到霍言再次醒来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而顾渝就衣着整齐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甚至懒得去看他一眼。霍言想说什么,可还是忍了回去,要说自己遭受到了虐待吗?还不是他送上来的。   一个断腿的人和一个完好的人,总是有区别的。   “庄小姐来过一次,很不开心。”顾渝突然道。   霍言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她不开心就不开心。”   “你要去看瞿先生?”顾渝又问。   “有些事需要好好谈一下。”霍言没有说什么事情,他觉得顾渝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   而换好新衣服出去之后,霍言就看到了向秘书欲言又止的眼神。   向秘书忍了很久还是说:“霍总,那几个部门几个不错的都跳槽了,听说有人开出了更好地条件。”   “走就走吧。”霍言不想在意。   “可是,他们连自己的团队都带走了,霍总你知道,那也是我们这几年辛辛苦苦培养的……”向秘书自己都想跑了,只是又觉得霍言现在太惨,到底还是陪着走一段。   霍言愣了片刻,拿着从瞿启书房里带出来的文件道:“那去看看瞿启吧,还有一些事要跟他说。”   “瞿总……瞿总没住院。”   “什么意思?”   向秘书闭了一下眼心一横:“瞿总昨天没有摔倒什么,他常年健身身子骨硬,就有一点点轻微擦伤,醒来之后人就走了,现在正在隆兴那块地皮的竞标会上!”   霍言:“他去做什么,我的事我自己有把握。”   向秘书看霍言的眼神都怜爱了:“瞿总不是去帮咱们的,瞿总是科明的幕后老板,他这次,是去验收成果的。”   科明公司,是最近与霍言打得火热的竞争对手,业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这次将霍氏的单子截胡了个七七八八公司。   而现在向秘书告诉他,瞿启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   手丧失了力道,文件夹从腿上滑落掉到地上,文件散开,里面跑出来了一张照片,霍言吃力的弯腰捡起,看清楚照片的内容后忽然就笑了。   庄婉芸的电话也打进来,那边似乎大为惊讶:“瞿启怎么是科明的老板,到底怎么回事?!你安排的?”   “不是,他准备很久了。”   照片上一家三口笑得灿烂,男女二人相互靠拢,男人那终年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他还将七八岁的瞿启抱在自己的腿上,霍景恒从没这么包过自己,也没这么笑过。   他们父子甚至没有好好在餐桌上吃过饭,更没有照片。   霍言以为是霍景恒不喜欢,现在看来,只是不喜欢他。   刚挂断电话,瞿启的电话又挤了进来:“要多谢你了霍言,你昨天来晚一点我真的就差点死掉了,你家那个小子可太疯了。”   “你几月份出生的。”霍言突然问。   瞿启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二月啊, 你给我过生日都那么多次了,怎么就不记得了。”   霍言是七月份生日,他和瞿启同一年出生,想到这里霍言久久没有说话。   他坐着轮椅,还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被大雨洗刷,焕然一新,可落地窗里的人已经站不起来,只能坐着,显得枯朽,大楼还在,霍言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倒塌之前轻微吐气声。   瞿启听他不说话,就自己说:“估计他已经告诉你了吧,我本来还想把人藏着以后再也不给你了,谁知道你养了一个这么凶的玩意,给我差点整没了。”   “所以,今天干脆不装了对吗?”霍言道。   “没有必要了吧,他都那么说了你还会相信我吗?从各方面来说,你更相信他吧。”   没有,并不是,尽管顾渝那么说了,尽管霍言贪恋顾渝带来的温暖,但是霍言不相信他,到刚刚之前,都是不相信的,他甚至想好了如何与瞿启赔罪。   “不会吧,你真的不信他啊,那我这狼人自爆不是太早了,顾渝那性子,你不信他,你说他会不会自己又上楼啊,反正他不是有抑郁症吗,你加重这个病了吧?”   霍言呼吸沉重,闭上眼睛:“你们瞒得真漂亮,一点破绽也没有,就等着这一天是吗?撤资,还有代言人的事情,都是你吧?”   “你以为是就是咯,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瞿启棱模两可地说,“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对,我瞒得不漂亮,我从出生就被陈薇知道了,我妈差点被她弄死,亲爹都能送进去的女人有多狠你知道吧,我妈现在都不敢回国。”   “她知道?”   “陈薇当然知道啊,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啊,也许一开始在乎吧,我以为是什么感情纷争,后面也就发现是面子纠纷,毕竟我出生在你前面,她看着你跟我相处啊,看着你犯傻,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去查查,一个叫陈安瑗的人,会有惊喜。”   之后瞿启似乎不愿再与霍言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而业内的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看准了风向,霍言如今是虎落平阳了,连好兄弟都决裂了,一口气I抢走了霍言手中好几个单子。   这让霍言不得不更加依靠庄|家,庄婉芸更深入了霍氏内部,负责了更多的事情。   霍言连工作的心情都没了,他按照瞿启给的提示去查,不出意外地发现,陈安瑗是陈薇的女儿,就比他小几岁罢了,而且这类信息陈薇似乎也没有太刻意隐瞒,一去查就能查到,还能在陈安瑗的成长道路里发现陈薇的轨迹。   可能是去开了家长会,亦或者参加了艺术节看陈安瑗的表演,甚至还能看到二人一起出游。   霍言这才发现,原来陈薇和霍景恒不是没有爱,只是没有把这份爱给他。他能接受这样貌合神离的家庭,并且安慰自己,陈薇和霍景恒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商业联姻难免如此。   可现实告诉他不是的,他们只对他吝啬。   甚至很多人都知道,只有霍言被蒙在鼓里,而且陈薇和霍景恒高高在上看着他去犯傻,和瞿启称兄道弟,似乎就看着他什么时候高高地摔下来,摔个半死不活。   以前霍言会觉得,就算这个家的感情再薄凉,其实他们还是一家人,很多事情都会解决,原来是他们都有各自的家,霍言才是那个孤家寡人,那估计这次就算是摔死了也没人管吧。   那他还挽救这霍氏做什么呢?站在这即将塌陷的高楼面前当小丑供人围观吗?霍言忽然就失去了斗志他靠在轮椅上,让向秘书送他回家。   “你要走也走吧,水往高处流。”告别向秘书之前,霍言这么说。   几个小时后也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向秘书的辞呈,对方似乎早就找到了下家,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走,霍言的那番话,倒是让人下定了决心。   霍言进入庄园,看到了正在用剪刀剪花的顾渝,新鲜的花朵全被顾渝绞烂,他坐在一片碎烂的花海里,乐此不疲。   “顾渝……”霍言发现兜兜转转,没有任何东西是自己的,只有顾渝是,顾渝不会离开自己。   他跌落在碎烂的鲜花铺就的地毯上,投入了熟悉温暖的怀抱,始终不敢抬起脸来,只是再重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就像个傻子,被他们甩得团团转,瞿启在骗我,他从头到尾就在骗我,全都是假的,”霍言的话毫无逻辑,颠三倒四,“我是不是很好骗,原来就我被抛弃了,顾渝你也在骗我吗?”   “少爷觉得呢?”顾渝巧妙地把问题抛回去。   “只有你陪着我。”   “不,现在还有庄小姐。”   接下来的时间霍言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刚断腿的日子,很多事情都不管,而下面的人要处理问题,没了向秘书只能来找顾渝,顾渝也开始着手处理很多霍氏的事情。   一开始他还会问霍言,能把东西差不多搞清楚之后很多事情也不用询问他,而霍言还处于一种走不出来的状态,并不去管这些。   有一天霍言忽然对顾渝说:“我给你股份吧,霍氏的股份,百分之五,你有这个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突然想起来顾渝一无所有,就想要补偿。   顾渝说:“好   ,那我顶替了向秘书这个位置。” 第32章 跟班完结   霍氏一天比一天不景气,但霍景恒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表示,因为他的大儿子公司越来越好,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把霍氏吞并呢?都是自家人,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着他们互相斗法都还有点意思。   依靠着庄|家,霍氏也算是没有彻底翻船,可等到霍言再次回到公司准备后续的安排的时候,会议中庄婉芸坐在他的位置上:“阿言来了,这个会议可以开始了。”   几位元老级别的人物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斟酌着说:“是这样的,鉴于霍总你最近的表现,真的让我们很失望,而这段时间一直是庄总在力挽狂澜,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所以我想,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接下来霍总继续养病,一切交给庄总就好了。”   这是让霍言退位让贤的意思。   庄婉芸托着下巴:“是啊阿言,你太累了,瞿启一定给你很大的打击吧,接下来的交给我就好了,我都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就是了,当然你只是级别稍微低了一点,有什么别的事呢,我们还可以通过顾渝来商谈。”   “你手里的股份只有百分之八,怎么可能。”霍言觉得他们真的是疯了。   “怎么不可能呢,有个对阿言失望的股东,把手中的股份都给我了,还有一些小小的,而且霍总不是很大方吗。把自己的股份稀释了不少,好巧不巧啊,我现在有百分之四十二,就比你多百分之二。”   之后的会议几乎没有争议,全是庄婉芸的主场,霍言没来的这段时间,庄婉芸早就把霍氏给摸了个透彻,并且一步步将反对自己的人洗掉,换上自己手下人。   偌大的霍氏,也只是表面上还姓霍。   霍言被庄婉芸顶替下来,尽管还有个经理的名头,也是霍氏的大股东之一,可相比起以往,真是无比难堪。   霍氏上层阶层权力更迭的事情也引发了巨大的讨论,各种各样的爆料都被抖出来。   [庄婉芸这是在干什么啊,吞未婚夫的家产啊,太可怕了]   [明明是霍言自己不要,前霍氏员工对这个老总真是无语死了,之前都好好的,最近生意上出了一些大问题他不想办法就算了,还躲起来了,整个公司都靠庄小姐在撑,你是不知道庄小姐去谈生意要多卑微,霍言就是没担当]   [楼上是庄婉芸买的水军吧,霍言都这样了,他还断了一条腿,庄婉芸不去安慰就算了还趁火打劫,还要装成为他好的模样真是吐了,祝你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被身边人转移资产]   [性别一换,这不就是吃绝户]   [看来大家是不知道为什么瞿启和霍言决裂,我有个知道内部消息的朋友说,其实瞿启是霍言他爸的私生子,你们在这吵什么呢,人家的家事,霍言再惨也比你钱多,还替他同情上了]   [你三观有问题吧,私生子来挤兑婚生子还有理了啊]   [呵呵,看年龄好不好,明明是霍言他爸和别人自由恋爱被半路杀出来的陈薇给拆散了]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仿佛这不是别人的家事,而是他么自己家的事情,一个个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霍言的办公室换了,如今的比之前小了一大圈,顾渝正在帮他搬东西。   “顾渝,”霍言突然喊住了他,“你会走吗?”   顾渝:“我当然不会啊。”   任务都还没完成呢,不能跑路。不过看霍言着要死的模样,应该会很快了。   “庄小姐这样,少爷打算怎样呢?”顾渝忽然问道,“其实我也可以一直照顾少爷的,我相信少爷会重新回去。”   他说得真诚,似乎又充满期待。   可霍言却不去看顾渝的眼神,干巴巴说道:“会的。”   二人就这么相处着,顾渝似乎在很努力学曾经不会的东西,如果去问,他就会说当然是为了霍言,希望霍言能够早日回到曾经,两个人的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可每当顾渝问霍言是怎么对他,怎么看他的时候,霍言都会模糊地掀过这一页。   霍言也从庄园搬了出来,回到之前买的大平层里,顾渝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每天还要处理霍言生活上的事情。   事情当然不能一直僵着,霍言约见了庄婉芸,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   彼时顾渝去送文件去了,霍言才终于找到机会,庄婉芸穿着一身白色缎面长裙,在霍言对面坐下来,依旧笑得温柔:“说吧,要我做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婚期该安排一下了,选一个日子。”霍言淡淡道。   庄婉芸挑眉:“就这个啊,我还以为阿言最近有什么真知灼见,好把我挤掉呢,你真的想跟我结婚吗?”   “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不是吗,履行婚约而已。”   咖啡倒在了地上,顾渝连忙抽纸去擦:“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我这就出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言望着关闭的那扇门,我进了拳头,没有叫住对方。   他想,顾渝一定会明白他的难处吧,这联姻是必然要继续的,不然他会失去很多东西,他失去了那些东西又怎么能够继续对他好呢,和庄婉芸结婚,也是为了顾渝。   对,为了顾渝。   霍言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回头去看庄婉芸,却发现对方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结婚啊,结婚这两个字,平时说说就算了,不必当真。”   在霍言的不解中庄婉芸继续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你结婚,我有我的事业,不比你差,我不需要靠男人来证明自我的价值。再说,就算真的结婚了,以后顾渝睡我们中间吗?霍言,你想的可真美。”   庄婉芸彻底粉碎了霍言想借着婚姻爬起来的念想,并且告诉他:“你不是以前的霍总了,你现在也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了,谢谢你之前的馈赠,也算是虚与委蛇一场,那些股份你可以留着分红用。”   人走之后,霍言把办公室砸了个稀碎,他再次出现寻找顾渝,却发现找不到人。   他找不到顾渝了。   而他有没给顾渝配手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多么可笑。   霍言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手机上有消息传来,是瞿启——忘了告诉你,其实庄婉芸很早就跟我合作了,但是没跟你说,想着万一你们俩还是会结婚呢?   他发过来了一些聊天记录和照片,做实了自己和庄婉芸的阴谋。   霍言发现,感情自己的这几年一直在一个骗局里面,自己以为的友情都是骗局,而以利益为连接的婚姻埋藏着更深的炸|弹。   而那个唯一不曾欺骗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就在刚刚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了。   霍言气愤,他恨顾渝怎么就那么不懂事,根本不懂自己,就那么一走了之,他花钱找人去查顾渝,想要知道顾渝在哪,可是人没找到,却找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比如说,顾渝第一次去陈家的那天,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去找了庄婉芸,不知道聊了什么之后才回到家。   又比如说,前几天顾渝又背着他见了庄婉芸,而且还转让了自己百分之二的股份,使得庄婉芸直接把自己给挤了下去。并且那天晚上,由于顾渝的拖延,他没有看手机没接到电话,导致了网上舆论的发酵,自己因此落了下风。   霍言简直不敢相信这上面写着的一切。   顾渝也骗了他,怎么可能呢,顾渝怎么会骗他呢?   可事实就是,顾渝也在骗他,甚至跟庄婉芸联手了。身边根本就没有可信的人。   想到这几天和顾渝的相处,想到顾渝跟他说过的话,想到顾渝看到他的眼神,霍言就觉得自己像个任人观赏嘲笑的小丑,瞿启、顾渝、庄婉芸肯定都在嘲笑他的狼狈,将他的不堪当做饭后的谈资。   自己还对着顾渝说那么多以前说不出口的话,真就是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那点愧疚,那点旖旎全都荡然无存。   [男主动心指数15%,还在持续下跌。]系统如是播报。   顾渝看着屏幕里的霍言发疯不为所动。   系统好奇:[我以为这段时间,宿主怎么都和男主处出感情了。]   [我又不是垃圾站的,不至于什么东西都要。]   ……   顾渝消失的时间,霍言突然又振作起来,拿出了当初纵横商场的其实来,他到底是磨练过的,眼光和手段都不比别人查,瞬间将手头的任务都归拢起来,在霍氏的口碑也逐渐转变。   多数人是跟着霍言干的,也是恨铁不成钢,看到霍言又好起来了,也心思浮动。   这些庄婉芸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加管束。   现在瞿启也在和她争夺资源,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谁会来管一个断了腿的废人呢。   霍言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工作,不要命地拼,现在没人管他,有时候饭都不吃。   网上忽然又爆出来说顾渝是挪用了公款,怕被发现跑了,似乎是想在亲生父母面前装大款,顿时网上的骂声一片,霍言也懒得去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顾渝与庄婉芸面对面坐着,监控里显示庄婉芸的秘书进办公室派了照片,等监控放完,庄婉芸有些惊叹:“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呢。”   上次顾渝走了她说要结婚,   “等他们交接好了,庄小姐就可以起|诉了,所有的证据都有吧。”顾渝道。   “可我也要跟你说,瞿启怎么也是霍景恒的儿子,他雇凶绑架的事情,到最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过段时间又会回来的。”   顾渝懒洋洋靠着沙发:“但是让他动不了手,不就方便了你,你的父母并不是很好说服。”   “等我把他们架空了就没事了,届时庄氏的股份给你百分之十五,还满意吧,你有不想工作,分红就好了,”庄婉芸将合同推过去示意顾渝看看满不满意,“其实我想不明白,你看上霍言什么了,他跟个垃圾没什么区别吧。”   “好玩呀,把高高在上的人拽下来对我感恩戴德。”   ……   等着霍言重新杀上来,再次与庄婉芸平起平坐地谈判时,庄婉芸惊讶了一瞬:“不愧是曾经只手遮天的霍总,一下子就生龙活虎了,顾渝还真了解你。”   “你什么意思?”霍言听不懂。   这个很久没出现的名字,被他刻意回避的名字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顾渝啊,你还没找到他吗?可真能藏啊,他跟我说自己真的很喜欢你很在乎你,劝我退出不要打扰你们,正巧啊,其实我更喜欢工作,你这段时间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也觉得没必要继续了,何必给自己难堪呢?大家都是体面人,”庄婉芸一边看文件一边说,“他说你很看重瞿启所以打击有点大,伯父伯母呢也确实很亏待你,你伤心很正常,但不能一直摆烂下去。”   “他说啊,他就喜欢曾经那个无所畏惧,不怕输的霍言。”   “他说自己之后可能也没脸见你了,不过我觉得哪有什么隔夜仇啊,也都是误会。毕竟着商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他不懂这些。”   庄婉芸浑不在意地说,最后推出来一份合同:“这里是你给顾渝的那百分之三的股份,有百分之二在我这我可不会给你,不过你拿了这个,就比我多百分之一了,恭喜啊,我不喜欢欺负人,我们各凭本事杀一场吧。”   霍言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去的,他好像在合同上签了字,最后开了个会,他又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位置,庄婉芸带走了一大批人去了庄氏,现在又变成了三足鼎立的模样。   这是他想要的吗,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   庄婉芸说,陈家父母是她找到的,就突然发发好心,也想看他们家乱七八糟的模样。   所以那天顾渝去找庄婉芸是为了感谢吗,顾渝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霍言突然觉得一切没有什么,就是自己想多了,可顾渝就是拿捏住了自己多疑的性格,让他误会,然后自己一走了之。   可还有陈家吧,也许顾渝真的在陈家只是躲着他,毕竟顾渝还有利用的价值不会亏待他。   霍言打算再去陈家看一看,就是这一去,发现救护车居然就停在楼下,邻里之间面上多是唏嘘。   这件事很快就上了新闻,果然是顾渝,说是为了家产分配的事情大打出手,网上全是一边倒骂顾渝不满足,一回来就要钱,前段时间还挪用公款。   而很快事情反转,陈家的女儿陈娣忽然对警方出示了一份证据,里面包括陈家夫妻贩卖人口,虐待子女的确凿证据。   在病房外面,陈娣见到了顾渝跟他说过的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她连李春红和陈金生都送进去了,还怕什么霍言呢,立马按照之前想好的说:“你是霍先生吧,没想到您会来。”   霍言看她,陈娣坐下来:“顾渝说你一定恨死他了,巴不得他死呢,你看这不就是应验了,差点被陈有望打死。”   身后有人看新闻,陈有望在视频里喊着自己是无辜的,是顾渝自己撞上来的,被网友骂了个半死。   “他之前说帮陈有望找工作,后来又说找不成了,还没有钱,我爸妈那样的人,怎么会放过他啊,他刚开始还以为你会找过来,也没有,如果不是我爸妈怕闹出人命,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   陈娣想了想李春红他们每天被顾渝折磨的场景,惊讶发现自己说慌的本领原来这么强大。   之后她就离开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霍言一直守着顾渝,心里前所未有的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顾渝。”霍言的眼泪滴在顾渝脸上,他泣不成声。   从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从没有人这么在乎自己,即便是身边全都是背叛,原来还有人这么在乎自己,而自己却总以最恶劣的姿态面对对方。   “少爷,你怎么找过来了,”顾渝适时苏醒,“你该和庄小姐结婚了吧。”   “不结婚了,没了,我有你就够了,”霍言生怕顾渝跑掉似的不愿意撒开手,他纠结了很久,终于说道,“对不起,我爱你。”   那句原著里原身活着的时候从未听到过的话,也是原身死后霍言一直在对方坟前说的话,终于提前说了出来。   [男主心动指数100%。]   任务完成,直播结束。   顾渝没有抽离,他眼睁睁看着霍言突然昏厥了过去,冷静叫护士进来。   又是各方面检查,最终得出结论霍言因为压力太大而出现了多器官早衰,而现在霍言根本没时间休息,瞿启和庄婉芸一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偌大的霍氏早就在庄婉芸的运作下逐渐变成空壳,而霍言得以依赖的顾渝,自从回来之后几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霍言知道是自己的错,甚至都不敢去问。   不久瞿启就被曝出买凶绑架,闹得沸沸扬扬,他进去一段时间,庄婉芸和霍言立刻出手瓜分。   可瞿启说到底还会回来,他一出事霍景恒都从国外回来了,让霍言又难受了好一阵,只能与顾渝倾诉。   但他身体越来越差, 很多事情只能移交给顾渝处理,这是他唯一放心的人。   等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又见到了庄婉芸,顾渝对对方说要把公司卖给对方,而霍言反对,没得到任何回馈。   成了大股东的顾渝有着花不完的分红,他出去不带霍言,但是把霍言圈禁着。   “你知道很多应酬都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哪有钱来养你。”   霍言总觉得自己依稀说过这样的话,朦胧中他梦到了另一个人生,那里面的顾渝从来不会反抗,他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把顾渝搞得遍体鳞伤,他想喊那个自己结束施虐,对方却无动于衷,从旁观者的角度,他看到了自己是多么可耻。   最后顾渝死了,霍言泣不成声。   他能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当他有了一切就会无所顾忌,反而只有最落魄的时候才能真的发现身边的好,这是他自己种的苦果。 第33章 学霸无所畏惧 学霸恍惚   [别墅的三楼常年处于黑暗里,白日拉着两层窗帘,似乎一丁点光照进来就会吓到里面的人,下人们都说,从来没见到过那窗帘拉开过,要不是每天送饭,都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当然,那些饭菜基本上是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于是下人们又私下打赌,猜测里面那个人能活到几时。   夜晚,别墅里灯火通明的时刻,客厅的宴会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乐声不断,只有三楼那个房间,黑得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亮,连带着暧|昧与欢愉都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而就是那个地方,办完宴会的苏怀宁会带着一身酒气进去,一两个小时后衣冠不整地出来,他常去那间房,但从不过夜。   “听说那里面的人还正常的时候,曾经是少爷的同学,长得一表人才,还总是拿一些特别厉害的奖,上过新闻的。”   “我上次帮他洗澡,不觉得好看,瘦的跟柴火棍似的,也就是皮肤白,连血管都看得见,别提多恐怖了”   “哟,那你应该还瞧见过的,他身上……啧啧啧。”   三楼忽然发出一声响声,下人们顿时做鸟兽散,捂住嘴巴,离三楼远远的。   管他是伤了还是怎么,终究别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汽车声逼近,应该是苏怀宁回来了,下人们立马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于是他们看不到,那终年不曾拉开过窗帘的三楼,被一双骨瘦如柴的枯手掀开了一小个口子,一双深棕色的眼眶凹陷的眼贴在那个小缝上,目不转睛看着驾驶位的男人下车搂过副驾驶的女人,他们说说笑笑,走进了别墅。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过光还是怎么的,眼睛被深深地刺痛了,难受的要命,却连泪花都挤不出来,也许眼泪早就随着多年前的一桩桩事,彻底干涸了吧。   身上暧|昧的痕迹与鞭笞的青紫混作一团,在瘦削的身体上纵横交错,似乎在宣告这就是一个离死不久的疯子。   人们都说,顾渝就像那天上的月亮,皎洁无尘,沾染上一点尘埃都是亵渎,他就该走自己的路,在学术的海洋中畅游,他会有相见恨晚的师长,也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许哪天会在新闻上经常看到都说不准,他是燕大学生中的佼佼者。   可接着他们就会叹息,真可惜,这么好一个人,就那么疯了。   疯了。   顾渝觉得自己是疯了,日夜颠倒,思绪紊乱,各种各样的药物让他集中不了精神,终于逃过了几次药,得到了一丝清明。   他缓缓拉开窗帘,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推开窗户,风灌了进来,吹起他已经长到肩头的黑发,终于下面的男人意识到了不对劲,震惊地抬起头来。   顾渝久违地笑起来,纵身一跃。   血染红了男人白色的西装,在对方声嘶力竭的呼喊中,他终于自由了。   他如月般走来,被拖拽至尘埃中沦陷,又决然归去,如玫瑰般绽放。   一抹鲜红,成了苏怀宁的眉间血,朱砂痣,此生难忘。]   以上内容出自小说《他的朱砂痣》,以差不多四十多万字的篇幅描写了顾渝与苏怀宁之间长达十二年的感情拉扯,狗血横陈,天雷滚滚,好不容易出人头地的穷小子顾渝以省内第一的成绩考上燕大,美好的前程却被富二代们之间的一个玩笑彻底葬送,在难以逾越的权势与身份的鸿沟下一点点塌软下了脊梁,成为了苏怀宁的笼中鸟。   说苏怀宁爱他?可最开始不过是一个赌约,看苏怀宁有没有本事把这朵清风霁月的高岭之花拉下高台,苏怀宁觉得好玩,参与了这场他认为无足轻重的赌局,拿下了摘花人的角色。   说苏怀宁不爱他?为了和顾渝在一起他不惜亲自去找顾渝的家长,直接气没了顾渝的奶奶;他将顾渝捆在身边,哪都不许他去,将顾渝视为私人物品,要钱给钱,要车给车,就算顾渝疯了也没抛弃。   很难界定,毕竟苏怀宁从未对顾渝说过“我爱你”这般类似的情人之间的话语,尽管他们比情人间的纠葛更深。   顾渝气喘呼呼地从一片猩红中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右手指腹上的薄茧无不在告诉他,这只是一双普通学生的手,与所看到的枯槁如柴的手并不相同。   类似于这种有过原剧情的任务,包括但不限于虐渣、重生,快穿局都是要求任务者将原主记忆中最深沉的疼痛经历一遍,以便于更好地完成任务,为防止宿主精神失常,快穿局还免费提供抽取并保存任务世界记忆的服务。   顾渝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没疯掉。   可就是方才原主浓烈的,向死而生的意愿,不知道触动了顾渝的哪一条神经,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卷席而来,但就是抓不到那感觉的源头。   作为反派早就不知道在任务世界里死过多少次,对于死亡,顾渝早就觉得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唯独这一次,他感受到了窒息,还有那股浓烈的解脱感。   “系统……”房间里一片黑暗,让顾渝想起原主日夜面对的黑暗,他下意识往旁边摸索。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搜寻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系统略带安抚的声音响起:“我在。”   他没多问,顾渝也不多说,在逼仄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可这番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砸门的声音“哐哐”响起,醉酒的话语含糊不清,嗓门却足够大,语气也极度不耐:“臭小子快给老子滚出来!叫你给老子做饭,你|他|妈饭呢?跟你那早死的妈一个臭德行,干啥啥不行,我结个婚连口热饭都没有,生个孩子就只知道要钱。”   不是要别的钱,是顾渝欠老师的学费,高中三年全都是班主任垫付,一门之隔的亲生父亲,没出过一分钱。 第34章 学霸烦躁   陈旧的门锁被暴力地左右拧动,发出时轻时重的金属撞击声,顾志坚用脚狠狠踹门,气喘吁吁说:“你|他|妈还给我上锁,我让你上锁,上你|妈上锁!这家里什么不是我的,你上把锁防老子呢!”   肮脏不堪的话语从男人嘴里吐出来,他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父子的观念,妻子亦或者孩子,对于他来说都是免费的可供发泄与使唤的工具。   微弱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破败老旧的家具和装修出现在顾渝的视野中,他不太适应光亮地眨眨眼,下意识环顾一周,没找到系统的身影。   “啧。”顾渝烦躁地出声,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捋去,他也不太懂自己在烦什么,就觉得他花大价钱兑换的身体还要这么藏着掖着,怪不划算。   门被撞得哐哐响,稀碎的墙皮与木屑掉落在门口,彰显着门的摇摇欲坠。   顾渝现在心里烦得很,原主死亡的那一片猩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也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又出现一个酒鬼,还是个满身烟味的酒鬼,令人作呕的味道隔着门都能闻得到。   抬起腿狠狠往门上踹了一脚,这一脚几乎直接把门给踹开,也让外面的人动作骤然停顿。   顾志坚被门撞了一下,虎口发麻,酒精的作用下他脑子浑浑噩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前的门从里面被拉开。   客厅里没有开灯,顾渝站在门口,背着光出现,黑色的头发因为汗水变得一缕一缕,又被随意抓了上去,露出了少年光洁的额头,落下来一缕头发,懒懒垂在一双略显阴郁与不耐的,深棕色的眸子前。   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与顾志坚相似的地方,中年男人早就被烟酒掏空了臭皮囊,脸盘肥大而下垂,皮肤通红,双眼浑浊。相反,顾渝干净得不像是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身上自带一股清冷疏离,轮廓优越,没有一点瑕疵。   几乎从他出生以来到长大,顾志坚每天都嚷嚷着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子,打完老婆打孩子,最后老婆死了,又没人愿意嫁给他,顾志坚害怕没人伺候自己,打顾渝的次数倒少了不少。   可这不代表不打。   对上一双沉寂的眸子,顾志坚瑟缩了一下,可很快胆子又随着酒精壮大起来,何况他经常教训顾渝,立刻就不高兴了:“你|他|妈吃豹子胆了敢跟你老子踹门,我今天非要给你狠狠收拾一顿不可,这门你以后也别想有,我马上就拆了它!”   顾志坚立马摸向自己腰间,试图取出那系了不知多少年的皮带。   他用这个打过老婆,皮带上有部分深浅不一的颜色,可能是血。   可这次他打不成,刚解开扣子,按在皮带上的手就被打掉了,顾渝顺手握住了皮带,使劲一抽,眼前的人因为重心不稳跌跌撞撞转了个圈,于是那一皮带狠狠落在了顾志坚的背上,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呼呼风声。   背上火|辣辣地疼,连带着人都清醒了不少,顾志坚立即反抗,他好歹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又胖得很,动起手来一般人招架不住。   但顾渝不是一般人,他直接反剪住顾志坚的手,把人“砰嗵”一声按在了餐桌上,隔夜的盘子,没洗的杯子哗啦碎了一地,溅起来的玻璃锋利无比,割伤了顾志坚赤|裸的脚。   “收拾谁?拆什么?”顾渝丢掉让他觉得黏腻恶心的皮带,空出这只手来揪住了顾志坚糟乱的头发,扯起来又砸下去。   在顾志坚肮脏的叫骂中重复地砸,直到对方的话语含糊不清,顾渝将脑袋死死摁在桌面上,吐出一口浊气,“顾志坚,你还想收拾我吗?”   即便对方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父亲,顾渝可不把对方当回事。   顾志坚不仅脸疼,鼻梁似乎都骨折了,他头皮也疼,本来就稀疏的头发被揪下来不少,他猛地摇头,生怕顾渝再继续。   浑浊的双眼里头一次面对儿子产生了恐惧,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只会读书的小书呆子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明明老师还跟他打过电话,说对方营养不良,还在学校里晕倒过。   顾渝松开发酸的手,上面全是恶心的烟味还有油腻的触感,他站起来,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差点都站不稳。   这具身体的确营养不良。   顾志坚喘了几口气,见状扑上去:“造你老子的反,看我不弄死你个小杂种!”   衣角都没摸到,人就被顾渝一脚踹了出去,撞在桌角,疼得直抽气。   顾渝看多了这种不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缓过神来后走过去,揪住顾志坚的头发强迫对方扬起脸来看自己,嫌弃地说:“老杂种,还想被打吗?”   看到顾渝脸上几乎实质的不耐烦,以及眼神里与那些混黑的人一样掩盖不住的煞气,顾志坚真的怕了,他手脚都软了,说话语无伦次:“打,不不,不要,我,我可是你爸爸啊……”   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语句顺畅起来,“顾渝,我是你爸爸,你不能这样对我。”   “呵。”顾渝反手一个耳光。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主记忆的影响,他看到顾志坚就忍不住心里的暴躁,血腥与暴力,几乎充斥着原主的整个童年,压抑的情绪让顾渝都呼吸不畅。   看着瘫软在地的顾志坚,顾渝终于心中顺畅了一些,同时,不合时宜的,他肚子“咕噜”响了起来。   顾渝转身去洗了个手,回来后懒洋洋倚靠在并不舒服的旧沙发上,对顾志坚命令道:“我饿了,去给我做饭。”   顾志坚哆嗦着,可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改不了,他立马叫起来:“凭什么!老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干这种娘们唧唧的事!”   玻璃瓶“砰”得碎在脚边,沙发上的少年皱起眉头,指节不断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给我做饭,或者被我打。”   顾志坚三下五除二爬起来,也不顾地上的玻璃渣子,逃似的跑向厨房。   顾渝轻笑了一下:“记得扫地。” 第35章 学霸还债   从小妈妈照顾,长大媳妇伺候的顾志坚哪里进过厨房这种地方,老婆去世之后他不是在外面蹭饭鬼混,就是使唤上小学的儿子给他做饭。   现在站在厨房,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想跑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转身就能看到顾渝幽幽的视线,更不敢离开厨房半步。   女人做的事,怎么能叫男人来做。   顾志坚心里别扭得很,想着反正是顾渝要吃饭,那他就站在这,做不出来又怎么样,饿死那个小杂|碎,看他还敢不敢在他面前硬气。   这么想着,他动作都随意粗鲁起来,立马打碎好几个碗。   没来得及继续报复,顾渝鬼魅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了旁边:“活着不好吗?”   十分钟后,脸上又多了几块淤青的顾志坚已经能够熟练地洗碗了,他小心翼翼把瓷碗放进碗柜,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引来身后的活阎王。   但是他还是不会做饭,顾渝说这不要紧,拿了顾志坚的智能手机,要他解锁,在上面搜了蛋炒饭的教程,放在顾志坚面前要他照做。   顾志坚沉默地切葱花,尽管刀在手,他都不敢轻举妄动,刚才儿子抢刀玩刀,将刀钉在他裆前三寸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地板上都留着刀扎进去的坑。   这他妈,是水泥地板啊。   顾渝那个阎王,面无表情把刀扎进去就算了,还轻而易举抽出来了。   能屈能伸,贪生怕死,几乎成了顾志坚的座右铭,他现在就想活着,哪怕顾渝心血来潮要他喊他爸爸都行。   夜色昏沉,万籁俱寂,唯有这栋几乎被现代化遗忘的筒子楼内的破房子里,传出了微弱的光和炒饭的香气。   严格按照要求做的蛋炒饭并不难吃,足以饱腹,顾渝不算挑食,在顾志坚战战兢兢地表情下泰然自若吃完,他拿着顾志坚手机说:“这归我了。”   家徒四壁,值钱的东西能当的都被顾志坚当了,可他这人爱炫耀,硬是买了个二手智能机充门面。   肉疼得很,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僵硬点头:“好,你拿走。”   顾渝需要手机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他也不会跟顾志坚客气,要是对方不愿意,抢就是了。吃完饭他又指使顾志坚洗碗扫地,地上稍微有一点脏污他就对顾志坚拳打脚踢。   哪里都不缺圣母,顾渝一上来就这么猛烈,弹幕上有人看不下去了。   [过分了吧,好歹是自己亲爹,父母能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以前用错了方式]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顾渝也太冷血了吧]   类似的言论居然还不算少,系统等他们说了一会儿,立马放上了原主童年的回忆,当时顾母还活着的时候,顾志坚就如此吹毛求疵,对柔弱的顾母拳脚相加,完了泄了愤,又把人拽起来压在沙发上泄欲。   顾母毫无反抗之力,她只能用|力偏过头,泪流满面地看着角落里的孩子,尽可能温柔道:“别看,顾渝别看,乖,去睡觉。”   直播顿时风向扭转,众人怒气冲天,直呼恶心。   [我说在哪呢,怎么一进来佛光普照,直播间都变神龛了,弹幕上的字都快变成舍利子了]   [顾志坚还没有老婆哦,圣母们可以嫁过去,成了顾渝的妈再教顾渝做人]   [顾志坚:谢谢你,活佛,今晚就去撬你房间的门锁]   观众的反馈直接与任务完成的积分挂钩,缺积分的系统绝不会放过任何赚积分的机会。   正想着是不是要把顾志坚栓客厅再去休息,家门就被拍得砰砰响,再去看顾志坚,人已经熟练地躲在了唯一的桌子下面,死死捂住耳朵。   门外的人越发凶狠:“顾志坚你|他|妈给我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他妈的,拖多久了!还钱!你儿子高考早就结束了,别给我再找借口!”   顾渝挑眉,两边看了一下,没想到这放贷的还这么有原则,等到了原主高考结束。   走过去开门,猝不及防看见一个干净好看的小伙子,李三顺砸门的拳头都停在了半空中,他跟旁边的人对视几眼,嘀咕道:“啊,敲错门了?”   后面的人连连摇头:“不可能,我们没搞错的。不会,搬走了吧?”   李三顺道上混的,短发浓眉,额头上还有道疤,他烦躁地挠头:“对不……”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侧过身子指着里面:“你们没找错,顾志坚就在这,喏,桌子底下。”   顾志坚怒目圆睁地回头,愤愤道:“杀千刀的小杂种,你是不是巴望着我死,我可是你爸!”   顾渝友好地让李三顺他们一群人进来,坐在沙发上看戏一样,促狭道:“你们自己去拉他出来,我嫌脏。”   李三顺可能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或者是没太弄明白眼前的情况,毕竟原主没毕业之前朝五晚十,再说他们比较有原则,不找孩子麻烦,就没见过顾渝。   让人把顾志坚从桌底下拽出来,李三顺看着过于平静地顾渝,下意识就觉得,这事是可以跟顾渝商量的,于是他坐在顾渝对面的小塑料凳上:“我们来要债,你爸,顾志坚之前在我们那赌,欠了笔钱,他跟我们说你要高考,钱暂时拿不出来,已经拖了我们四个月了。”   李三顺已经算比较和气跟顾渝说话了,可他面向过于凶狠,说起话来更像是来要命的。   顾渝却一点也没被吓到,若有所思点点头,问:“欠你们多少?”   用手比了个四,李三顺道:“四百五十万,连本带利。”“你|他|妈放屁,我就借了你三百万!你就是讹诈,我要去报警!”顾志坚挣扎起来,希冀地看向顾渝,很快又被李三顺带来的人扇了一巴掌。   顾渝看都没看他,摊开手:“你看到了,我们家就这样,没有钱。”   李三顺皱眉,他必须要回钱,刚想开口,面前的少年却冷静地说道:“你们放高利贷的不都有别的抵债方式?说吧,要顾志坚的手还是脚,我帮你们摁着他。”   讨债的人   :“???!!!” 第36章 学霸革新   场面陷入诡异地沉默。   李三顺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啥,你不是刚毕业的高中生吗?”   顾渝点点头:“这个月月底高考出分。”   “那你就应该知道,”李三顺自己也有孩子,成绩不算好,他知道顾志坚的儿子成绩很好,自然就有了滤镜,坐直身子说道,“砍人手脚是犯法的。”   “那你们可以砍他手指,说吧,五十万一根还是怎么算?”顾渝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理解并配合地说道,“毕竟,放高利贷不也是犯法的吗?”   顾志坚回过神来,立马叫骂起来,顾渝对压着顾志坚的人说:“麻烦把他嘴给我塞上,聒噪。”   此刻,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顾家父子之间的相处不对劲,甚至可以说是扭曲。   顾志坚鼻青脸肿,全是新伤,少年长袖中露出来的手臂上青紫交加,看着像是什么东西鞭打出来的。   饶是经常用砍手威胁欠债人的,还动手砍过人手指头的李三顺也意识到,顾渝不是在开玩笑,与其是残忍,不如说是对顾志坚生死好坏的漠不关心。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要读大学了,不该这样。”   陷在顾志坚造就的烂泥潭里不得翻身,亦或者因为憎恨父亲变得心灵扭曲。   此时此刻,一个素不相识的,来要债的放贷头子,都比顾志坚要有人情味,也更在乎他。   多讽刺。   “谢谢。”顾渝替原主说道。   原剧情里李三顺找上了门,被殴打得半死不活的原主躺在地上虚弱喘气,顾志坚见李三顺要砍他的手,立马把儿子给推了过去说:“他是我儿子,砍他就是砍我,你们砍他的吧,钱我一定会还。”   “你真是个垃圾。”李三顺被气得表情扭曲,打了顾志坚一顿,砍了他两根手指,把动弹不得的顾渝带了出去。   他有自己的事,把人带走已经算出格,实在是看不下去,又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票子都塞给了原主,要他拿去买药,还告诉原主要努力离开这个地方,好好生活。   后来原主替父亲还了这笔钱,李三顺一直以为对方过上了好日子。其实只是从一个泥潭跳到了另一个泥潭,不得善终。   倒是凶神恶煞,见不得光的李三顺,成了原主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门没关,夜晚的凉风一个劲儿地灌进来,吹得人身上染上几分冷意,墙壁上泛黄的海报哗啦作响,催命鬼们在此时都有了人的模样。   押着顾志坚的人啐了一口:“真是歹竹出好笋,这烂|货怎么有这么个好儿子。”   可李三顺终究是来要钱的,不是什么大慈善家,顾渝也知道这个道理,这笔钱不还上,对谁来说都是个麻烦,何况他已经成年,似乎有一部分钱是顾志坚偷偷拿着他的身份证贷的。   高考没了身份证,还是警察局开的临时身份证。   至于读大学的身份证,还是李三顺看不下去给的。   “这样吧,我读大学还需要身份证,签个协议,其他的押你那,身份证先给我行不行,”顾渝淡然说道,“还不上钱我也跑不了,再说你们知道我成绩很好,也许能去燕大呢,去了那赚钱的方式也多,我能还上这笔钱。”   知道钱一时半会要不来,本来也就是过来给顾志坚一个教训,催他还钱,李三顺听到顾渝这么说,又看了看后面的人。   最后他点头:“四百五十万,一分也不能少。”   顾渝签字画押,也拉着顾志坚的的手摁下指印,一切弄完,见李三顺等人出门,顾渝说:“我还上这笔钱后,你们也别干这行了吧,不是什么好生计。”   他是替原主说的。   李三顺顿了顿,没说话,喊着人踏夜色而去。   关上门,顾志坚还被绑着手跪在地上,嘴也被堵着,瞪大眼睛看向顾渝,不断往后缩。   “多可惜,他们没要你的手指,”顾渝给顾志坚解绑,忍着恶心拽住了他的手,捏住一根指头,“但你不吃点苦头,可能不长记性。”   脱臼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顾志坚的惨叫声被堵在嘴里,疼痛引起的汗水浸湿了头发与衣裳。   每一根手指,都脱臼了。   “不过也省了麻烦,砍了你的手说不定还要给你看病,浪费钱,你知道吗,我其实也算个骨科大夫。”顾渝微微勾唇,又一根一根把顾志坚的手指复位。   面前的人疼到痉挛,顾渝没有半分同情:“你说,她还在这里吗?她好像就死在这里,被你活活打死的,把你交给警察,我怕她难过。”   ……   原主高中没什么朋友,顾渝乐得清静,不用与人打交道,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训练顾志坚,要对方戒酒戒烟,学会做各种家务,日以继夜的磨练之下,现在的顾志坚也算像个人样,就是气势弱了,都不敢说脏话。   之后顾渝就让对方出去工作,没文化没本事就去工地搬砖,去搅水泥,至于干不好被包工头训斥,顾渝都不管,只是被扣了工钱,顾渝就会打他,一如当初顾志坚殴打原主一样。   而顾渝有了智能手机,赚钱的渠道就多了,很快还清了班主任资助的学杂费用,又给自己买了部好使的新手机。   他还去了一趟乡下,把奶奶接了回来。   顾志坚虽然混|蛋,但他妈却不是,老人家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是这个德行,看到他家暴之后一直劝顾母离婚,可顾母担心孩子,一直犹豫。   有一次顾志坚家暴,老人家拿东西去打他,被顾志坚踹了一脚,就此身体差了,住了好久的院,看儿媳妇又要照顾自己,又要应付顾志坚,就去了乡下,毕竟她留着也帮不上忙了,反而是个累赘。   忧心忡忡跟着顾渝回来后,看到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顾志坚,老人家的表情都裂了。   顾志坚注意到有人来,洗干净手在围裙上擦擦,倒了茶恭敬奉上:“妈,请喝茶。”   顾渝满意点头:“以后随便使唤他吧,奶奶。” 第37章 学霸初遇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顾志坚毫无反抗之力,某种行为反复多次之后就形成了条件反射,现在的顾志坚只要余光里看到顾渝稍微皱个眉头都会吓得打颤。   也不是没想过逃跑,观察了许久刚准备动身,顾渝就跟鬼一样出现在身后,拽住他的腿把他拖进房间里打一顿,要么就是逃出去了,自以为安全的时候,顾渝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跑了,只要自己不惹顾渝不高兴,他这个阎王儿子似乎不会随便揍人,对方也没有酗酒之类的恶习,顾志坚甚至庆幸对方没有遗传自己的行为。   看到亲妈来了,他简直热泪盈眶,就差抱着对方诉苦,可又不敢,发现对方在这个家里的时候顾渝对自己的要求都宽松了许多,对亲妈那叫一个关怀备至,把刘秀芬老人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刘秀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养出来了这么个儿子,在乡下也日不能寐,她没有顾志坚的联系方式,也因为病痛难以独自出行,就连顾母的死,她也是一年多后听别人告诉她的。   后来她最担心的就是顾渝,想去照顾他,可心有余力不足。   看到如今顾志坚“贤惠”的模样,刘秀芬知道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变数,但也没有问,皱巴巴的手拉过顾渝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看到手臂上尚在愈合的伤疤,叹气:“你妈看到你现在好好的,也就瞑目了。”   至于好几次晚上听到顾志坚的惨叫,刘秀芬都充耳不闻。   顾渝觉得直接弄死顾志坚这种人太便宜,他自己欠的债,自己也要想办法还,再说他去读大学也需要有人照顾刘秀芬,被教育好的顾志坚再合适不过。   踩着顾志坚的背,顾渝冷冷说道:“好好伺候老人家,你懂的,要是没弄好,我就把你灌水泥里沉海。”   不敢怀疑顾渝话语的真实性,顾志坚早就没了当初的胆气。   月底,顾渝的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应该是成绩很高,班主任都跑过来了一趟,刘秀芬那几天笑得合不拢嘴,顾志坚的饭碗里都被多赏了几块肉。   见顾渝这几天电话不断,顾志坚泪流满面,他高兴,等到九月份,这个阎王就走了,他只需要伺候老妈,不需要挨打了。   那几天,顾渝的名字后面缀着成绩,后来又缀上学校,被青阳四中扯了条红色的大横幅挂在校门口,燕京大学啊,这小地方几乎没有人考上过这么好的学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叫顾渝的人会拥有让人羡慕的未来。   知道顾渝是单亲家庭且贫困,学校和当地政|府一共给他奖励了五万,作为他读大学的费用。   九月份,李三顺收到了顾渝送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红彤彤的,一共二十万。   “暂时就这么多,后续的我会很快还清。”毕竟马上就要遇见一个大冤种,对于那种人,顾渝没有丝毫愧疚。   ……   燕大坐落在首都最好的一块区域,历史久远,不少教学楼还是当初的古建筑,现代与古朴交织,汇成了这座大学独特的韵味,九月开学,碧树如海,路上处处是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各自报名处走。   最扎眼的,莫过于停在广场临时停车处的几辆豪车,张扬的剪刀门打开,桀骜的运动装少年从法拉利驾驶座出来,环顾了四周一圈,撞了一下旁边的人肩膀:“这地方也就这样,我说了要出国,老爷子硬要我到这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世代燕大。”   “我无所谓,在哪不都差不多,有事我哥扛着,哪轮得到我啊。”梁靖耸耸肩。   旁边几个人没有搭话,京圈少爷堆里,他们几个走得最近,但这里面还有个远近亲疏,就梁靖与苏怀宁的家世相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   看苏怀宁不大高兴,旁边一个人说起最近的趣事:“今年还算好,你们之前看新闻没有,那小破地方叫什么来着,特别穷,居然出了个省状元。”   “这算什么稀奇的,没见过世面。”梁靖斜了他一眼。   那人补充:“当然稀奇啊,跟苏少一个专业,指不定还在一个班呢。你们肯定没看新闻,那人长得老好看了,我头一回觉得一个男人那么好看,比我之前那个模特女友都正。”   苏怀宁稍稍有点兴趣,嘴上说道:“就你那审美,你那女朋友丑死了,全身高科技,你说好看的人能是个什么样。”   忽然一颗网球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直冲苏怀宁的面门,苏怀宁躲闪,还是被打掉了墨镜,身体重心不稳快要摔个蛤|蟆趴的时候被人拉住了胳膊。   明显对方也不是很有力气,被他带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形。   “同学,你没事吧?”   这声音像是越过溪谷与山林的凉风,顿时吹散了夏季末尾的闷热,定眼看去,苏怀宁的瞳孔里映出了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阳光正好,对方白的发光,穿着简单的短袖,难掩清逸的气质。   顾渝面带担忧,心中冷哼,质问系统:“要你砸他,怎么砸这么轻?鼻梁都没骨折。”   系统擅长顺毛:“初次见面太血腥不够甜,到时候男主去找打完球的人麻烦也不好处理。”   不一会儿那边打网球的人就来了,疯狂道歉,从不与人为善的苏怀宁却没有发火,站稳后说自己没事打发人走了。见顾渝还站在旁边,他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不走?”   顾渝视线下移,不说话。   苏怀宁这才发现,对方松开了自己胳膊,可自己刚刚下意识抓住了人家衣摆,现在都没松手,立马甩开手,正准备说话,顾渝头也不回拉着行李走了。   “就是他就是他!我说的那个省状元,怎样,好看吧,我眼光不差的。”   苏怀宁接过别人捡起来的墨镜,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眯起眼睛:“跟我一个班?”   像他这种家世的人,从小到大接触的无一不是人精,他明白,就算梁靖跟自己走得近,除了儿时的情谊,还有梁家人的受益。   头一次碰到这么纯良无害的人,真有趣。 第38章 学霸刻意   原来的剧情里,是顾渝当着苏怀宁的面被球给砸了,好一会儿没缓过劲来,又摔了一跤,破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直接让看热闹的苏怀宁记住了这么一个长得不错的穷小子。   可顾渝从来只有打别人的份,没有被打的份。   用湿纸巾擦干净拽过苏怀宁的手,顾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报道注册,去收拾自己的寝室。   他现在有钱,但也维持着原主贫寒的人设,东西少得可怜,等其他三个舍友收拾好东西,顾渝那边的情况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反正他和苏怀宁的确在一个班,有些事不用刻意表现也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以苏怀宁那么恶劣的性格,很多事都顺理成章。作为苏家的小少爷,苏怀宁前面还有两个哥哥,苏父苏母老来得子,几乎将他宠上了天,完全没有对前两个孩子那般严格,这种环境下,苏怀宁完全是歪着长的,除了作奸犯科,几乎是什么刺|激玩什么,更很少正眼看人。   特别是,苏怀宁好胜心和占有欲还不是一般强,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撕碎了、打破了,也要不择手段弄到手。   舍友都逛学校去了,顾渝没有交际的打算,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翻看一本经济学教材,上面很多理论他几乎都实践过,所以理解起来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过去。   余光瞥见忽然出现的银灰色头发的人影,顾渝合上书忽然道:“每次都要悄悄出来,不会烦吗?”   今日换了单片眼镜的系统好整以暇坐在顾渝对面,他换了灰色的西装,看着倒像是个中世纪的贵族,因为镜面反光,一只眼睛藏在白光里,他歪歪头:“可是我没办法出现在直播前。”   说了跟没说一样。   顾渝放下书:“你倒是守规矩。”   系统换了个话题:“男主已经注意到宿主了,这个任务世界宿主进步很多。”   “那是你不……”   刚站起来,就被拽住了一只手,顾渝直直朝着系统跌去,落进了对方怀里,手下意识支撑,按在系统的胸膛上。   这个角度,顾渝可以看到单片镜后系统那双狐狸似的眸子,似笑非笑:“不过宿主还是没学会,一般跌倒要把人拽进怀里……”   系统缓缓靠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可他语气正经,“这样的话,还可以来一个意外的吻。”   顾渝坐在系统的腿上,就在他放在系统脖颈后的手逐渐收紧的时候,电话响起,顾渝瞪了系统一眼,去接电话。   系统整理好自己有些微皱的衣服,静静看着顾渝,等对方挂断电话,他评价道:“苏怀宁会哭吧。”   “不剪烂他的翅膀,怎么让他低下头来祈求我的怜悯呢?”   ……   九月抓住了夏季的尾巴,太阳毒辣得让站军姿的新生汗流浃背,经管和文院在同一个训练场地,这边女生多,有些实在是受不了的女生都打报告去了阴凉处休息。   就在太阳继续发光发热的时候,中间的某个队伍忽然传来一声一惊,一个男生直接晕倒在了地上,教官连忙处理,正巧休息的哨声吹响,所有人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全都看着校医与那个男生。   不想注意都难,这身迷彩服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味道,唯独在顾渝身上显得像是量身定做,腰带系出称得上是纤细的腰身,凸显出一双长腿,不知道多少人在看。   就是,对方也白得吓人,各种意义上。   “这么弱。”苏怀宁眯起眼睛嘀咕了一句。   他正巧跟顾渝一个班,总忍不住多看几眼,旁边的男生恰好是顾渝舍友,补充道:“听说家境不太好,宿舍里换衣服的时候看得清楚,那叫一个瘦,营养不良吧。”   “这年头还有营养不良的人?”苏怀宁表示稀奇。   他向来不是很有同理心,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困难到饭都吃不饱,见顾渝在校医的照顾下悠悠转醒,他朝着那边迈开步子。   “帮我拿一下呗,你右手边的黑色水壶。”苏怀宁微微弓腰站在顾渝面前。   对一个晕倒后刚苏醒的人来说,这样一点都不友好,顾渝愣了一瞬,抬头去看他。   也就是这一眼,苏怀宁更清楚看到了顾渝的脸,白的几乎像一张薄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汗,肌肤略带透明,深棕色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苏怀宁,有股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靠。苏怀宁在心中感叹。这人真|他|妈太好看了。   就在他以为顾渝不会动的时候,对方缓缓递上一个水壶,手微微用|力,能看到分明的筋骨。   “你也太瘦了。”明明是拿水杯,鬼使神差握住对方指尖多看了几眼。   反应过来后苏怀宁若无其事放下,拧开水壶大口喝水,余光看到顾渝似乎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坐在树荫下面,好似个找不到家的小孩。   “你……”不知道怎么,苏怀宁就是很想跟顾渝说话,若不是确定顾渝肯定认识自己,他都要以为对方都把自己忘了。   刚巧哨声响起,只能去集|合。   顾渝不用再跟着训练,就坐在树荫下,有些局促,苏怀宁又多看了几眼,他拈拈指尖,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顾渝手指的凉意。   等中午解散,苏怀宁下意识就往顾渝那边走,没想到梁靖他们几个先赶了过来一把捞住了他肩膀。   梁靖浑身是汗:“看什么呢?哦,顾渝啊,他也太受欢迎了,你看那边好几个女的不就围上去嘘寒问暖了。”   苏怀宁抬起头去看,果然,顾渝几乎是被女生包围着走的。   “苏少爷又不参加班级团建,没看到顾渝多么好说话,要他帮忙他就帮,就是奇了怪,没见他笑过,这人是不是生来就不会笑啊。”   梁靖把自己知道的八卦尽数交代,末了他又道,“长成那样,真惹眼,昨天小余还跟我说想追他呢。”   苏怀宁忽然停下来,攥水壶的手略微收紧:“什么?”   “你又不知道   ,小余那群人男女不忌的,看到冰山美人哪能放过。” 第39章 学霸堵人   书里有描写,苏怀宁对顾渝的感情就像是一团低温的焰火,看似冷静自持的表面,自以为愚弄和亵玩的外衣下,是实打实会灼伤人的温度,越久越伤,难以愈合。   “直到顾渝在他面前决然赴死,他才恍惚地意识到,早在多年前的那个上午,他就非他不可。”   顾渝差点把食堂的塑料筷子徒手捏断,一字一句警告系统:“你自己看就看,不要给我念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系统不依:“为什么不,明明在我的情感培训之下,宿主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瞧瞧现在男主偷偷打量你那欲盖弥彰的眼神。”   只要顾渝稍稍抬头,就会跟苏怀宁自以为隐蔽的目光交织。   可顾渝不,他自顾自吃着食堂里最便宜的饭,保持着食不言的原则,连带着一路跟着他硬要一起吃饭的女生都觉得随便挑起话题会打扰到他吃饭。   孤僻。   是顾渝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原主童年不幸,没有朋友,日日夜夜都在可怕的暴力中度过,内心十分闭塞,以至于读大学以后把更多的精力投身于学习与研究之中,几乎不社交。   至于对人生的念想,不过是摆脱原生家庭的阴霾,努力读书,学有所成,换一个城市生活,尽可能忘掉过去。   与顾志坚一刀两断,把奶奶从乡下接过来。这就是原主所有的要求。   偏偏天不遂人愿,一团火焰突兀地闯入了他死水般的人生,突如其来的温暖过后便是大面积的烧伤,可能世界不欢迎他的到来吧,原主最后如此想到。   吃完饭,顾渝对关照他的几个女生道了谢,先行一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对系统说:“把苏怀宁的日常行动轨迹报告给我发一份。”   女生们过了一会儿才走,路过苏怀宁身边时,还在说着相关的话题。   “我们这样是不是吓到他了,可是和帅哥吃饭,想想都赚了。”   “看新闻其实他家里似乎不太好,老师也说平时就学习,不太擅长交际,可能太热情了他不适应?”   “你是不知道多少人在表白墙上捞他,我们都是一个班,之后还有机会跟他做小组任务,看着就舒坦。”   她们倒也不是随意接近,还得是顾渝在团建活动里帮了她们忙,也算是比一般人要熟。   余晓偷偷听着,等人走了略微压低声音道:“这几天我就观察着,都没见那人笑过,啧,可太得劲了,他要是笑起来,该多好看啊。”   “就你会想,我倒想让他对我笑呢。”旁边人笑着插话。   另一人收拾好餐盘:“我之前就在群里说了,燕大有个难搞的,他们还说打赌来着,看谁先追到。”   他们几个聊得热火朝天,好算食堂嘈杂,声音不大的话别人不靠近听不清,什么方法都想了一遍,普遍觉得一个办法可行。   “他不是家里很穷,小爷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末了,发现苏怀宁默默盯着他们,余晓咽了口唾沫,“我说错什么了吗?”   苏怀宁伸手抢过他的手机,翻看群聊记录,不少言语不堪入耳,不过他见多识广,只在心里微微不屑,表面泰然自若,他轻轻勾起唇角:“打赌?有意思,算我一个。”   “哈?”几个人满头问号。   很快八卦心又起来:“苏少是不是也看上了,就那模样,不心动都是假的,反正他没钱,好上手的。”   苏怀宁莫名觉得烦躁,眉头微蹙,梁靖见状不对挥开他们:“去去去,你们喜欢男人,他又不喜欢。”   可能是给了台阶,苏怀宁接话道:“我头一次跟人说话对方还不理我,就想看看以后哪天他有事求我,我也不理。”   孩子气一样的报复,他们却都觉得有趣极了。   可不就是,总有些一开始宁死不从的,等到渐入佳境之后,对方又黏人得像条狗,腻了就踹掉,谁会有心理负担啊。   听到苏怀宁这么发话了,自然不敢有人上去跟他抢,全都作看戏状态,反正苏怀宁腻了,他们也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苏怀宁自己也觉得,他又不喜欢男人,就是听到这个赌约有了一点兴致,终归无伤大雅。   一直到再次集|合,顾渝都没有再跟着一起训练,校医说他身体太差,不能进行类似的剧烈运动,给开了医院证明,只需要平时坐在旁边的树荫底下看着就行。   晚上解散,大家四散而去,苏怀宁不住校,开着车打算回校外的公寓,就看到了独自走在路上的顾渝,或许是身体还没好,走路速度很慢。   车灯的光逐渐笼罩住顾渝整个人,玻璃降下来,苏怀宁直接问:“这么晚去哪?”   几乎是过了四五秒,顾渝才缓缓回答:“药店。”   声音轻得仿佛风就会吹散,落得苏怀宁耳朵痒:“上车,这里到东区可不算近。”   他以为顾渝会拒绝,自己还需要再多说几句,腹稿都准备好了:“别这么唧……”唧唧歪歪。   副驾驶的车门被反手关上,顾渝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平静地看着苏怀宁:“谢谢,你可以开车了。”   “你就这么坐副驾驶?”苏怀宁眨巴眼,他觉得太顺利了。   顾渝抓着安全带:“那我走?”   “我意思是……”   “坐后面显得你像黑车司机。”   “……”   憋屈,苏怀宁从未觉得如此憋屈。   可是要顾渝上车是自己提出来的,这个贱他自己要犯一下,赶人下去就太没风度,特别是对方这么说了之后,他更觉得无论顾渝坐哪,自己都是个黑车司机。   “之前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苏怀宁冷笑。   顾渝:“嗯。”   苏怀宁差点没一脚踩下油门,算是发现了,这是薛定谔的话多话少。   结果到了地方,因为时间太晚,药店刚好落锁,那人表示员工都下班了只能明天来。   顾渝表示很遗憾,最后与苏怀宁说:“今天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这句话偏生就往苏怀宁的反骨上戳,他难道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黑车司机吗?直接把顾渝往副驾驶塞:“这个药你今天必须买。” 第40章 学霸大雨   普通药店个个闭门歇业,二十四小时药店难寻,本来有需要的话去一趟校医院也能解决的事,被苏怀宁自己搞复杂了,车越开越远,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苏怀宁有车,但又不经常自己开着在城里乱跑,他活动的地方就聚集在那几个高档场所,赌气带了人出来,最后开始打开了手机导航。   “我真是有病给你当司机。”苏怀宁脸特别臭,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   一时兴起的代价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怒气上头,以至于他都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为什么顾渝早不买药晚不买药,偏偏挑着晚上去。   顾渝不把小少爷的臭脾气当回事,淡淡道:“那回去吧。”   “我带你出来又送你回去?我是闲的偏要带你兜风?”刹车一踩,人都顺着惯性往前倾了一瞬,苏怀宁开了锁,“下去,快点买。”   顾渝解开安全带,说了句谢谢就走进药店,也不管身后的车一踩油门开出好远。   拿起一盒药,系统忍不住问:“你就不怕男主真跑了?”   想起原主与男主之间的接触,其实就和一般的剧情一样,从最开始的推拒与不适应,到无从招架,原主越表示自己不需要,苏怀宁就越起兴,银行卡也是一张张丢过去。   就像是玩某种攻略游戏,他用着最简单直观的方法,把一个穷困潦倒,深陷泥潭的人狠狠往外拽,等着对方对他感恩戴德。   身体营养不良要买维生素,顾渝拿了几瓶最便宜的:“不会啊,这个贱不犯他怎么配当苏小少爷。”   刚与系统说完,手里的瓶子就被人夺了去,对方“啧”了一声:“磨磨唧唧选这么久还以为你看什么,就这便宜货还要看这么久?”   苏怀宁把东西放回去,顺着标签看,随手拿了一瓶最贵的:“拿着。你还要什么?”   顾渝脸上似乎有些诧异,眨眨眼把自己要的东西说了出来。   横竖都是一些调养的东西,苏怀宁不是很懂,直接按最贵的拿,拿完转头问导购可不可以一起吃,听到没问题就拉着人去前台结账。   “滴滴滴”几下,四位数的账单被报出。   “你……”顾渝看向苏怀宁。   苏怀宁冷哼:“我拿的我出钱,你哼哼什么。”   心道穷人真是清高。   顾渝:“你出示一下二维码。”收银员等很久了。   苏怀宁:“……”   明明只是在展示自己与对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财力,可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心理不爽?   走到门口,看顾渝拎着那么大一袋东西,苏怀宁没忍住:“你,接受得挺坦然。”   “不然?”顾渝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刚才拒绝你岂不是让你很没面子。”   他似乎很懂顺毛的道理,苏怀宁身上那些炸起来的毛被安抚了下去,顺耳的话听习惯了,知道大多数只是表面功夫,苏怀宁却觉得顾渝这么冷淡说出来的话格外真诚。   刚踏出一步,倾盆大雨轰然而下,砸得半个头探入雨中的苏怀宁头疼,路面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片水洼,全世界似乎只剩下雨打地砖,雨砸雨棚的声响。   狼狈回到车上,等再停下来的时候,顾渝看清楚周围的建筑:“这不是学校。”   “废话,我公寓的地下车|库。”苏怀宁喊人下车。   “可是我没有请假。”顾渝道。   苏怀宁拧着衣服上的水,捋了一把头发:“我这样难道还要送你回宿舍?拜托,好学生,我不住宿舍,一来一回我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顾渝身上也全是水,亦步亦趋跟在苏怀宁后面上了电梯:“可是夜不归宿会被记过。”   苏怀宁刷了卡,电梯到了楼层开门就是公寓内部,他脱了鞋赤脚走进房间拿衣服,回道:“怕什么,又不一定有人查寝。”   顾渝攥着药房的塑料袋站在客厅中间,袋子里都进了水,不少盒子都被泡发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任由身上的水缓缓滴下,在脚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弹幕全被这精湛的演技折服了。   [我要是没看他怎么收拾他爸,我可能就心绞痛了,这小可怜]   [男人淋场雨,演到你落泪。苏怀宁好自为之,这个家伙很记仇]   [看到这已经很烦了,要是真的查寝了怎么办?刚上学就被处分,之后的评奖评优就都没了]   [本来家里穷,指望着那点钱呢,苏怀宁就是自私,他没正眼看过顾渝罢了]   少年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快,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顾渝还站在客厅中央,苏怀宁擦着头发:“你怎么还站在这?”   说完才发觉自己这个问题也挺没道理,又道,“快去洗澡,全都是水,一地板水印子。”   把人赶进了客房的洗浴间,苏怀宁问:“花洒什么的,你总会用吧?”   隔着一扇门,里面传来顾渝略带朦胧的回应,苏怀宁看着地上的塑料袋,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把人给带家里来了。   过了一小会儿,水声又大变小,浴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那个,我衣服都湿了。”   打游戏的苏怀宁不得不挂机后给顾渝去拿衣服,好在他有不少没穿过的新睡衣,直接递给顾渝,透过门缝,苏怀宁看到门内镜子里朦胧而旖旎的画面,白皙的背部线条流畅,水汇聚在两个腰窝里,蔓延而下。   可惜,镜子只到了这。   “咔”,门关上,苏怀宁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瘫倒在沙发上玩游戏。   排位的人私聊:“苏少打游戏从不挂机的,今儿个怎么了,大半夜的,私会小妖精去了?”   群里顿时嘻嘻哈哈,苏怀宁不置可否:“快推塔!”   妖精,真是妖精。不是妖精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中了邪。   胜利的话语出现在屏幕上,带着微薄热气的人慢腾腾走过来,苏怀宁一顺手就退出了游戏,放下手机抬眼看去。   忽然他一把抓住顾渝的手腕,指着手   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疤:“这是什么?” 第41章 学霸金卡   一些淤青没好,在白皙的手臂上像挥之不去的青苔,散发着潮湿腐朽的味道,令人不适。   顾渝淡然收回手:“谢谢你的衣服。”   越是触摸不到的真相,苏怀宁越想要知道为什么,他腾得坐起来,再次拉住顾渝的手,明明是个一米七几的男人,手臂骨骼却纤细得要命,可能是因为没什么肉,摸着都硌手。   “有人打你?”自己撞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效果的。   “一小段过去,”顾渝没有再收回手,“看着丑了点罢了。”   人为造成的伤痕太明显,苏怀宁就算是再无知也能看出来类似于东西抽打过的痕迹,别说因为任由伤疤自行愈合,旧伤又添新伤,结痂之后留下的痕迹挥之不去,透过那粉紫色的疤痕,似乎能窥见皮下饱经摧残的血肉。   苏怀宁看过余晓给的关于顾渝的资料,单亲家庭,家徒四壁,谁打的自是不用说。   小少爷没经历过什么人生挫折,习惯了高高在上俯瞰人间,这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得,顾渝冷淡的性格与称得上糟糕的脾气似乎都可以理解了,他觉得顾渝真可怜。   “你们那小破地方,你能考进燕大不容易吧。”苏怀宁收回手,他忽然对顾渝的生长环境有些好奇,盘起腿说道。   顾渝顺势在地毯上坐下,没吹头发,发丝上的水落在肩上的毛巾里,显得他十分温顺,“当然比不了大城市的资源。”   窗外雨狂风骤,大滴的雨水有节奏地击打在落地窗上,像是有人在外面浇水,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顾渝本来就有几分苍白的脸,他人瘦弱,脸却精致得过分。   “在燕大读书也需要钱,没有钱你哪也去不了,”苏怀宁鬼使神差地靠近顾渝,开玩笑似的撩|起遮住他眼睛的湿发,“你这么努力考上燕大,是因为想换个地方生活对吧,比如,在这里扎根。”   苏怀宁认为自己很聪明,直接抓住了顾渝的人生奋斗目标。   换做是原主,那自然切中要害,可他面前的人早就换了个芯子,目标就是他苏怀宁。   顾渝缓慢抬起头来与苏怀宁对视,他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如死水般冷漠,只是眼睛亮得让苏怀宁都难以忽视。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苏怀宁摸索着,拿起沙发上的钱包,从里面摸出一样金卡在顾渝面前晃过,“里面有一百五十万,可以让你彻底摆脱曾经的生活。”   他等着顾渝质问,可等了好一会儿,室内只有雨的声音,半响,就在他以为顾渝要生气的时候,对方忽然笑了,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闪电,这个笑一半在光里一般在阴影里,他看不清顾渝的眼神。   “苏同学这是,想要包我?”顾渝直接扯开朦胧的话题,把实质摆在二人面前。   苏怀宁被弄得还挺不适应,特别是顾渝叫他同学,莫名其妙被拉在了同一个地位上,甚至他觉得,顾渝这么叫他的时候还带着自己听不出来的嘲讽。   这种事情他不太熟练,反正挺余晓他们经常谈论,买个包包,给张卡就基本上什么都能解决。   男人不能买包安抚,那给银行卡总是没错的吧?   被戳破又不大好受,声音都大起来:“谁要包你了!你看看自己手上那些,那么丑,丑到我了,我才不找丑八怪。”   顾渝并没有被刺|激到,站起身来擦擦头发:“那就当苏同学逗我玩吧,很晚了,我睡哪,明早还要打车去学校。”   就没见过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还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苏怀宁直接把顾渝拽过来,让对方又跌回了地毯上,好在地毯够厚实,跌倒的声音都不大。   “我话没说完,谁让你走了。”苏怀宁气急。   顾渝冷冷道:“我太丑了,怕脏了苏同学的眼。”   “草,你家里穷得镜子都买不起吗?你用你这张脸跟我说话,你骂我是瞎子?”苏怀宁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他看顾渝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总觉得自己会错过什么。   “卡里的钱随便花,以后一个月给你五十万知道了吗?”苏怀宁不知道这其中的行情,但他懂顾渝的短处,“不少了吧,好好捯饬一下,别到时候别人都说我苏怀宁抠门,把手上那些给我治了。”   金卡被粗暴地塞进顾渝的手中,顾渝没有推辞,也没有再刺|激苏怀宁。   明明给钱的才是大爷,这是一场充满屈辱的不平等交易,苏怀宁却觉得自己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被顾渝牵着鼻子走。   顾渝收下卡:“苏少爷大气,早点睡觉,明天我还要打车去学校。”   苏怀宁气得直接抓起沙发上的软枕丢过去:“他妈的有你这样的吗?也是穷得没见识,这公寓外边的花园比你老家公园都大,从这里打不到车。”   “那更要早起,我走出去打车。”顾渝煞有介事道。   “我明天难道不上学吗?我们一个班的!”   “苏少爷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和金主在一个班已经够奇怪的了。”   从遇到顾渝开始,苏怀宁就没占过上风。   其实他也可以不用遭遇这些,只要不动歪心思,喜欢谁就用正确的方式去追求,可他偏不,硬要高高在上地给予侮辱和怜悯,并不正视自己的内心,踏入了顾渝为他编织的网。   客厅的灯本就没有全开,苏怀宁因为生气关了灯。   就在顾渝准备进入客房休息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叫住了苏怀宁:“苏少爷不再想想吗?明天还有机会把我手里的这张卡拿回去。”   走上二楼的苏怀宁不耐烦:“我送出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是什么东西送出去了都可以完完整整要回来。”顾渝丢下最后一句,反手关了门。   苏怀宁站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他不懂什么覆水难收、兰因絮果的道理,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要去得到,树上的果子太高了摘不到就把树给锯掉,喜欢的人要走就把对方锁起来。   作茧自缚而不自知。 第42章 学霸拉扯   大清早又坐了苏怀宁的顺风车回来,好在昨晚真的没有查寝,倒是早上因为大雨不断,训练被迫停止,教官来查寝,顾渝回来得早,没有被抓住现行。   两个人都不至于蠢到穿着新生的军训服大摇大摆从外面走进宿舍,宿管自然没有注意。   至于夜不归宿,舍友随口问了一句,顾渝说自己是晚上出门买药遇到暴雨在酒店住了一晚,倒也合情合理。   训练改成了室内活动,一起看一些有教育意义的电影,听点讲座,做些游戏。   因为别的年级在上课,又不能在教室里弄出什么大的声音,伴着窗外绵延不断的雨,整个气氛都有些沉闷。   倒是顾渝那边比较热闹,好些个女生原因跟他坐一起,什么都聊一下,尽管顾渝并不怎么回应。   苏怀宁在教室最后一排坐着,看到这幅画面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已经收了他的卡,怎么就不懂事一点。   余晓跟他上一个对象,才认识半天就确定了关系,那女的可黏糊了,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看得出来苏怀宁不开心,梁靖道:“看什么呢?这种人是难搞定,但你真的拿下了,他肯定是个掏心掏肺对你好的。”   原主就是,几乎想把一切自己能得到的好东西给苏小少爷,生怕对方觉得委屈,可他给的一切,苏怀宁都觉得廉价。   “这事快不得,我知道你不是余晓那种随便的人……”梁靖侃侃而谈。   苏怀宁:“他昨天在我家睡了一觉,还收了我那张金卡。”   “对,适当的关心……噗,你说什么?!”梁靖被口水呛得半死,在最后一排疯狂咳嗽,注意点前面的的眼神,用手挡住了脸。   “你们睡了?”梁靖低声快速说道。   苏怀宁直接给了他几个脑壳崩:“想什么想,我是那种人,我昨天被雨淋了脑子不清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可能就是想逗逗他,哪知道他收卡的动作那么自然。”   下意识把自己在其中的关键作用撇去,都忘顾渝身上堆。   “不是,我真是看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梁靖对这种事见得多了,可他总觉得顺利得异常,顾渝就不像是这种人。   苏怀宁默默碾着衣角,目光沉沉看着顾渝:“管是在做什么,我觉得他没点规矩。”   想到早上在车上顾渝又强调的那一句“苏同学可以收回昨天说的话”,苏怀宁就觉得顾渝没有正眼看自己。   顾渝凭什么这样看他?   他能瞧得上顾渝才是一种恩赐。   两个人一直僵持到军训最后一晚,顾渝倒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反而是苏怀宁越来越按耐不住。   苏怀宁就是平时得到的太多了,都想要,要是对方贴上来他就会觉得廉价。   前期追求原主的时候他有一种满满的征服欲,对方越是宁死不屈他就越兴奋,平日不肯早起的小少爷,都愿意一大早过来在顾渝宿舍门口等着,跟人一起去吃早饭。   更别说看顾渝穷得浑身上下都没好东西,他拉着人去商场扫购,手机电脑全都买最好的,要是对方不收,就当着面用剪子绞了,丢地上砸了。   弄得原主完全没办法反抗。   特别是欠钱更缺钱的顾志坚找上门来,在校门口撒泼打滚,在宿舍里逼原主给钱的时候,是苏怀宁挺身而出解决了这个麻烦。   看原主硬是不要那些现金,就动用关系让对方在苏氏集团的一个下属公司兼职。   就说遇到这样的攻势,没有人会不心动,苏怀宁脾气差都成了小事,他总会在人最困难的时候披荆斩棘而来。   只是某一天,在顾渝收下他的礼物情真意切说了谢谢的时候,苏怀宁突然觉得无比乏味。   他误将心满意足的感觉视之为倦怠。   此时的操场上亮着灯光,这一天晚上破例可以拿手机,大家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挥舞着手齐声合唱。   顾渝坐在人海里,与热闹格格不入。   苏怀宁一点点靠近。   [顾渝是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啊,他比原著里的主角还要冷漠随意,让苏怀宁患得患失了]   [让苏怀宁爱上自己再说自己不爱他,拜托,这也太土了,这个世界我要给差评]   [上个世界的那种狠劲呢,我觉得对苏狗太温柔了]   [救命,你们谁还记得自己在看什么频道啊,纯爱,不是纯虐!!]   [赞同楼上,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不好吗,本来原剧情就很惨了,其实苏少爷只是不懂事]   [祝你对象都这么不懂事:)]   弹幕各说各的,没一会儿就掐了起来,掐起来不要紧啊,后台数据可没有跌,系统觉得非常满意。   能跟着顾渝这么久的系统怎么可能是正常的,要知道之前做反派任务,主角的人设那叫一个人见人爱,系统还不是和顾渝在排行榜杀出一条血路。   “喂!”小少爷不礼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忽然最中间唱情歌的女生结束了歌唱,她没有离开,而是直勾勾看着顾渝的方向。   全程气氛有一瞬间凝滞,女生遥遥指向顾渝,对着话筒大声说道:“经管242班的顾渝,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吃瓜群众的声音更加激动,场面顿时沸腾。   少女情怀总是诗。   其实女生紧张到最后手都在抖,她觉得自己可能喝高了,可是真的忍不住,错过了没机会了。   顾渝回头看了苏怀宁一眼,蜻蜓点水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站出去,用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言语正面回绝了女生的喜欢。   明明被拒绝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可在顾渝温柔又认真的言语之下,没人会这么想,反而觉得,其实被这么安慰一通,也值了。   全程心里最不舒坦的,似乎只剩下苏怀宁。   结束后苏怀宁把顾渝拽到了没人的地方:“顾渝我欠你的是不是,摆清自己的身份。”   顾渝似笑非笑:“我什么身份?”   “处处沾花惹草,你知不知道……”   “你说的,我这张脸惹眼,”顾渝眼波流转,“再说我们不是包|养关系?这么激动,苏同学喜欢我?” 第43章 学霸室内   私事不必为外人道。   解散后苏怀宁拉着顾渝一路往没人的地方走,顺路就走进了一个没锁门的器材室。   他把顾渝怼在墙上,微微低头与顾渝对视,明明气势汹汹义正言辞的话语,因为顾渝吐出的“喜欢”全部哑火。   “你……”开什么玩笑。   话到嘴边锋头扭转,“你不喜欢我你被我包|养,你又不是个女人。”   说到底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并不入流,若顾渝是个女人一切都说得过去,可偏偏他是个小地方出来的穷鬼,对于面临的一切不恼羞成怒也不恐惧。   “我又没说过喜欢。”不知道眼前瘦弱的身躯哪来的力量,摆脱掉了苏怀宁的钳制。   顾渝冷漠得很,“我说了你可以收回,你自己不收回,不喜欢何必要纠缠。”   苏怀宁认识的顾渝向来言语冷静,如今说出这一连串的话却透露着说不出的烦躁。   “苏怀宁,”顾渝第一次当面叫出他的名字,“不喜欢就别招惹,不然这叫犯贱你懂不懂?”   不懂就好好教育,反正当反派那么多年,他顾渝最擅长以德服人。   苏怀宁要是能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不至于鼓捣出原著的结局,更不至于在这里对峙,听到顾渝那么说,当场都要气死了,甩脸色就要走。   外面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看到顾渝走这里来了?”   手机的光亮在窗户和门口闪烁,“帮你留意着呢,没看错,好像还看到一个人拽他,估计也是看他不顺眼。”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冷哼:“金妍那么好看,人那么好,谁不喜欢,顾渝居然敢当众下她面子,我可看到,回去后她一直在哭。”   “我没看到顾渝出来,不会是被对方打晕在里面了吧?”   门被突然死死关上,男人利索地上锁:“那正好,就在里面关一晚上得了,大晚上叫天天不灵,他还没办法找人讨回公道。”   这里的监控坏好久了,因为新的器材室修好了就迟迟没换。   苏怀宁才意识到严重性,箭步冲上去试图开锁,可外面被反锁了,他撞了好几次都开不了。   外面以为是顾渝,全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小兔崽子急了!”   “天天装清高,呸,恶心!”   声音逐渐远去,没有人再过来。   苏怀宁对顾渝怒目而视:“都怪你!谁叫你去招惹那些女的,现在还要连累我!”   器材室里没有灯,于是苏怀宁没有看到,黑暗中的顾渝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噢噢噢,开始了嘛,密室play]   [这也算play?!]   [苏怀宁:我真的会谢]   苏怀宁可不会在这里呆一晚上,他立马拿出手机打算让梁靖过来给自己开门。   才解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手机夺了去。   当着苏怀宁的面,顾渝长按关机,唯一的光亮缓缓熄灭,照着顾渝朦胧清俊的面庞:“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病!”苏怀宁发现顾渝这人根本就不正常。   心有不满,警惕不够。   他觉得顾渝就是犯了所有情人都会犯的病——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场游戏是他组的,开始和结束他说了算,什么规则也由他定。   至于顾渝?玩物需要什么权利?   苏怀宁去抢手机,他明明比顾渝高上许多,却难以拿到手机,顾渝的身法灵活得不像话,似乎能预判他的动作。   “苏怀宁,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惹我?”说过很多羞耻台词之后,顾渝觉得这种台词很简单。   “我回答你个屁!你有病!”   “啊,真不乖,也不诚实。”   顾渝身形一侧,苏怀宁用力过猛撞上了置物架,本就松散的结构承受不起这奋力一撞,顿时分崩离散。   “轰”得一声,连带上架子上的东西全都坠落下来,重重压在苏怀宁身上。   “唉。”系统叹气,但还是动用了一点特权,让苏怀宁不至于被砸死或砸成重伤。   但凡苏怀宁乖一些,听话一些,说不定顾渝真会温柔一些,可爱的狗有饭吃。   想了想系统还是提醒:“别一下子弄疯了。”   尘烟四起,苏怀宁被砸得头昏脑涨,回过神来猛烈咳嗽,隐隐约约睁眼,看见顾渝蹲在自己半米前。   “把我扶起来。”找就是命令的语气,还有一种“之前的事待会儿跟你算账”的意味。   人眼已经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苏怀宁看到顾渝笑了,笑得让人心脏发紧。   “求我,”顾渝开口,不带任何玩笑成分,“或者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求我。”   “疯子!”苏怀宁脱口而出。   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栽过这种跟头,他从不懂得服软,趴在地上对着顾渝张牙舞爪。   可他被压着,顾渝蹲下的位置又刚好,反而显得苏怀宁滑稽又搞笑。   “哈,你这样是在逗我开心吗?”顾渝看着面前蠕动的手。   “跟苏少爷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我这人比较没安全感,顾志坚也对李娜说爱她,李娜也曾经相信顾志坚,啧,最后一地鸡毛。   感情这东西有很多不确定性不是?你现在说不喜欢我,我掉头就走,怎么,是或者不是很难说吗?”   顾渝真要演戏的时候功夫是一等一的好,说得缠绵悱恻,让人心生悸动。   再说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突如其来的脆弱,好似雨后的垂枝海棠,自带一种风情。   苏怀宁本就是见色起意,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忍不住把顾渝没说全的话脑补起来。   他调查过顾渝,知道对方再说谁,眼神晦涩,原来是家庭生活的不幸导致顾渝缺乏安全感。   他母亲与父亲的结合本是因为爱,爱到最后遍体鳞伤,顾渝担心这个其实是因为,他喜欢他?   苏怀宁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连带着顾渝和女孩子们的相处,在他看来都成了做戏。   “你在乎我?”   顾渝不说话,苏怀宁权当作默认。   他认为自己在此刻得到了主动权。   可下一刻   ,顾渝眯起眼睛,折断了手中的,苏怀宁的手机:“你为什么总要扯开话题?” 第44章 学霸失败   电池被暴力破坏的瞬间电火花一闪而过,苏怀宁看到了顾渝脸上的不耐与认真。   他心中的掂量根本没让他高兴多久,顾渝下一秒的动作直接让他撕心裂肺地喊出来——顾渝一脚揣在压住苏怀宁的货架上,那上面什么杂物都有,货架压着苏怀宁的腿。   重踹之下,钢管压着他的腿狠狠地在地上摩擦,几乎要把那块肉给带下来。   这还不够,顾渝微微将货架抬起来,又重重地,一脚踩下去。   苏怀宁几乎听到了自己肩胛骨碎裂的声音,他眼前发黑,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贪婪地掠夺空气。   眼里全是不敢置信,在此之前,他觉得顾渝就像是穷乡僻壤来的小白菜,心地善良,与人为善,在班上总是被人使唤还不自知。   若是顾志坚在此,一定会与苏怀宁相见恨晚。   “你……”苏怀宁得到喘气的机会,他看到顾渝似乎在周围的货架上挑选着什么,现下心里全是恐惧,都找不到形容词。   什么鬼东西。   “你喜不喜欢我?”顾渝似乎挑到了趁手的东西,在手头掂量了一番,转头看苏怀宁。   “呸!”小少爷心里的脾气比恐惧来得更加猛烈。   他不会在这种环境下祈求对方,他就没干过这么低三下四的事,若说有后悔,那肯定就是自己一时兴起对顾渝发了善心。   带对方去买药,给对方银行卡,他好心好意给人好日子,还不得好报。   全然忘了,顾渝给过他思考机会。   货架上其实有一盒图钉,系统默默提醒:“太过血腥会被直播间屏蔽。”   他们以前的任务又没人全程看着,所以能够为所欲为,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顾渝听了这话,只得选择了手里这把T形尺。   “顾渝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小爷我好心对你!我跟你说快放了我,你现在给我道歉我还能既往不咎!”可能苏怀宁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还在下意识为顾渝的行为开脱。   成长环境不好所以太极端了吧,越冷静的人其实有时候越恐怖不是。   一记尺来,打歪了苏怀宁的脸:“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啧,想想在小黑屋里,他还经常用皮带抽原主呢。”系统感慨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顾渝掰断了手中的尺,本来没太大伤害的只子的尖端变得锋利无比,像一把小刀,顾渝蹲下去,把苏怀宁的手拽出来摁在地上,尖端对准他的手掌。   “现在,可以重新回答我的问题了。”   苏怀宁:“顾渝!”   他拼命想把手收回来,可顾渝的力气似乎大得很。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只要回答,你喜不喜欢我。”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充满旖旎,就是面上没有半点该有的情绪。   机械性地问,好似疯魔。   在顾渝转换世界接收原主记忆的间隙,观众也通过官方提供的宣传画面看到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   被皮带抽不过小意思,原主很多次尝试逃走,都会被苏怀宁抓回来,在最后一次逃走又被抓回来的时候,苏怀宁再也忍不住,亲手挑断了原主的手筋和脚筋。   ——怎么总是想跑呀,在这里方方面面都有人伺候着,想要什么有什么不好吗?   ——现在你写不了东西,也走不远了,真好。   看着原主在血泊中抽搐,苏怀宁欣赏一会儿后终于丢掉手中的匕首,拨打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不会有任何后果,医生临走前还说:“病人情绪激动,可能还会继续自残,需要吃点药。”   顾渝几乎经历了原主所有的爱恨,一直没什么人性的他居然隐约有一丝共鸣。   看现在苏怀宁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这家伙就是一头狼,骨子里就没有教养。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爸妈,我哥,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敢动我试试?”疯狂的情人见得多了,哪个不是以死相逼想要点好处和怜悯。   顾渝不就是想要他的喜欢吗?贱得慌。   “噗呲”,钝而锋利的尺端顷刻刺入了苏怀宁的手掌,顾渝及时卸了对方的下巴,让苏怀宁叫都叫不出来。   把下巴安回去:“说喜欢我。”   顾渝握着尺身缓缓转动,尺与骨头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外面有人声响起,似乎在呼喊顾渝与苏怀宁的名字。   苏怀宁好似得到了救命稻草,挣扎起来,奈何顾渝手中用|力,疼得他浑身痉挛。   “没人知道我们在这,他们只是找过来了,”顾渝轻声说道,宛若恶魔低语,“只有我回应,你才有机会出去,不然,就慢慢死在这吧。”   门被摇动,嘴被顾渝死死捂住,窒息不说,还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要动,可顾渝手稍微转动,就让他生不如死。   门外的人似乎是梁靖:“怎么联系不上怀宁了,这里面也没人啊,我们去别处看看。”   不,不要走。   嘴被松开,对上顾渝似笑非笑的眸子,苏怀宁妥协地说道:“我,我喜欢你。”   万籁俱寂,顾渝等了一下。   顾渝:“说你爱我。”   苏怀宁咬牙切齿:“我爱你。”   还是没动静。   他判断错了吗?苏怀宁不是喜欢他才接近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才步步错,那他现在要苏怀宁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了,怎么不行了呢?   苏怀宁看到顾渝少见的呆滞和疑惑,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不敢动。   “喂,”顾渝在脑中叫了一声,“任务不该结束了吗?”   从顾渝开始动手的时候,系统就知道对方要耍什么花招,故意没阻止:“宿主怕不是对真心告白有什么误解。也对,你单身那么久不够了解。”   “你意思我应该下点迷|药,而不是直接动手对吗?”顾渝思索片刻道。   系统:“呵呵。”   顾渝心里万千草泥马奔腾过去,要不是骂人会被封号,他一定疯狂输出,要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他谋划这么久真是脑子有病。   懒得耗下去,趁着梁靖他们没走远,顾渝叫住了人。   看到苏怀宁眼眸微闪,顾渝冷笑:“你大可以说出去,看有没有人信你。” 第45章 学霸期待   [噗嗤,我突然觉得顾渝有点可爱]   [苏怀宁:你清高,你了不起]   [可苏怀宁追究咋办?]   顾渝觉得这个任务世界就是为了克自己才存在的,否则为什么每次都不尽如人意。   上个任务被迫学什么亲密接触,这个任务以为能轻松点速战速决,没想到苏怀宁这人的喜欢那么廉价。   系统静等着外面的人开锁,提醒顾渝道:“人的感情是有程度之分的,情爱方面,喜欢都还在浅层,爱也不一定矢志不渝。”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系统有微微的停顿,顾渝耳朵动了动,没有追问。   他为什么叫顾渝?这也是个好问题。   “不是喜欢了才回去招惹,爱了才会吃醋,不然他几次三番送上门来做什么。”顾渝辩驳道。   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几乎为零。   就算在以往的任务里,看到男女主所谓感天动地的爱情,他都不会被打动,更倾向于二者是难以割舍的命运共同体。   就像他和系统,是最适合彼此的存在。   “还需要宿主自己琢磨。”系统不再多说,似乎又去看后台数据去了。   顾渝在梁靖等人进来之前,顺势倒在苏怀宁身边,他撇了苏怀宁一眼,对系统说道:“没事,刚好之前的准备派上了用场。”   当晚苏怀宁就进了急诊,私人医院的外科医生几乎能来的全都来了,生怕这位苏家小少爷出事。   倒不是苏家手笔,纯粹是梁靖喊的人。   顾渝顺便也做了个全身检查,他没什么事,医生看他穿的寒酸,但是瞧见那些个人也不好随意对待,说他有些轻微脑震荡。   说白了就是受了惊吓多睡觉。   苏怀宁情况不容乐观,可到底顾渝没有废了他的手,不过需要好好养着,不然会有后遗症。   听到顾渝的诊断结果,脸都黑了。   开什么玩笑,那家伙一点事都没有,就最后装了装。   可那把尺也被带到了医院,毕竟要确定是什么伤的,需不需要打破伤风。   现在凶器就摆在面前,可他在顾渝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慌。   “那个地方很久不用了,置物架都很旧。”梁靖叫人去现场查了,他觉得是掉落的时候砸进苏怀宁手里的,苏怀宁也没有多说什么,整个人阴沉沉的。   余晓皱眉:“关键是找到那几个锁门的。”   “你手机呢?”梁靖问。   手机早被顾渝给毁了,梁靖没在现场找到,估计顾渝处理干净了。   对上顾渝温顺担忧的眼神,苏怀宁感到一阵后怕,慢吞吞道:“不小心弄丢了。”   “我说苏少你真就是花钱找罪受,”有人笑着说道,“不都是钱货两清的交易,还把自己栽进去了,好看的脸蛋哪里没有。”   这人一直没吭声,开口就阴阳怪气,都快点名道姓说是谁了,梁靖只是瞪他一眼,却也没开口。   江昭看向顾渝,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到窘迫与自卑。   毕竟这种人见得多了,都自命清高,又自甘下贱,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脏。   哪知道他都这么明显了,顾渝却镇定自若,仿佛被说的不是自己。   “你在那坐着,等着苏少来伺候你不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男男女女都走到跟前来,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顾渝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他做到苏怀宁床边来,也不看江昭,笑问:“怎么,苏少爷也是自愿走到我跟前来的?”   苏怀宁顿时面色铁青,他就是脑袋一热看上了顾渝,不然怎么会这么狼狈。   可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昭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不就是说苏怀宁上杆子送吗?   他瞧不起顾渝,那看上顾渝的苏怀宁是什么?   “你以为你风评多好,招蜂惹蝶,都跟了苏少还没一点自觉,不知道多少人在表白墙上骂你。”   顾渝和苏怀宁在器材室的时候,表白墙上的话题贴也不少,对顾渝的议论尤其多,特别有很多不好的言论。   这段时间他拒绝了不少女生,而那些女生也不缺追求者。   江昭点开相关界面,想起自己看到的复述起来:“穷小子还想当海王钓鱼,要不要脸……”   没说完手机就被旁边的余晓抢过去,他最爱吃瓜看戏,拿到之后点开评论就大声朗诵起来:“下头普信男……”   江昭:“看,顾渝你真下头。”   余晓:“……丑的不敢照镜子心里不平衡了来这里说你顾渝爹爹呢,祝你螺旋升天桃花死绝一辈子单身。”   江昭:“……”   怎么和他看到的不一样?余晓还在继续:“救命评论区是什么丑八怪集中营,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喜欢谁,顾渝就是好看就是帅啊,你有本事照着长啊。”   往下翻了一点,“老封建爹味裹脚臭傻|逼,大清都亡了你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的,恋爱自由,顾渝谁都答应那才叫掉价。”   “今天的顾渝也很帅呢,我更喜欢他了……”   江昭一把抢过手机摁灭:“够了!”   不都是兄弟吗,这样不会让他尴尬吗?说的好像他就是评论里那种清朝僵尸,在这对人指指点点。   余晓半响不知道说什么,抿抿嘴:“她们好会骂。”   “……”   也不必强调。   顾渝忽然开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   苏怀宁冷笑:“你倒是思修学得好。”   顾渝:“我大部分课都学得不错。”   状元能是半桶水吗,苏怀宁翻白眼:“那不是肯定。”   顾渝:“比如法学,我也略有涉及。”   苏怀宁顿时坐起来:“你放屁!”   他妈的法学学得好他现在能一只手吊着躺在这病房里?说自己太穷翻开刑法招财路他都信。   没人懂苏怀宁突如其来的激动,只当是他今天太倒霉心情不好。   梁靖忽然就转移话题:“何家的那个宴会你还去吗?”   苏怀宁现在烦躁得很,他不知道顾渝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这种情绪收放自如的人让他觉得棘手。   他打算把那把带血的尺带回去验指纹,刚打算说话,顾渝有些雀跃的声音响起:“之前你说要带我去的那个宴会?”   苏怀宁:“……” 第46章 学霸请柬   不要和神经病计较。苏怀宁如此想。   面对顾渝眼神中的期待,忽然又觉得正常状态下的顾渝挺正常的,细想之下,做那些事会不会是太爱他了。   虽然不能理解,但一个人用尽手段试图将他留在身边,苏怀宁心中五味杂陈。   没得到答案,却看见了苏怀宁表情中细微的变化。   顾渝问系统:“他为什么会高兴?不该害怕我吗?”   系统琢磨了一下,又去看看原著剧情,猜测道:“可能跟他是个恋爱脑有关。”   这种古早世界,不是恋爱脑都走不完故事全程,再说苏怀宁本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性格,所以说他潜意识里对顾渝的行为是赞同的。   听完系统的解释,顾渝默了默:“我一个变态听了都要觉得变态的程度。”   系统:“我欣赏宿主的清醒。”   最终苏怀宁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顾渝觉得这件事稳妥了,凌晨的时候他手机忽然响起,几个陪着苏怀宁的少爷们都没走,他点了接听走出房门。   与此同时,房间里另一个人也睁开了眼。   顾志坚见电话打通,有种如沐皇恩但又临死不远的感受,每天只要伺候李女士大概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可是:“你奶奶她住院了。”   顾渝不要他给生活费,他每个月赚的钱除了生活费就是还债,老人家忽然旧疾复发生病住院,一下子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他又不太敢让顾渝知道,怕对方以为他没照顾好人,变卖了家里不少东西,终于撑不下去了才来说:“医生说要做手术,我没钱了。”   高利贷已经被顾渝还了七七八八,就剩下最后一点让顾志坚日日被打电话催促,顾渝手里不缺钱:“先联系一下转院吧,去市里的人民医院。”   小地方医疗水平不好,顾渝不大放心。   原剧情里李秀月没钱做手术,吃药强撑着想看孙子成家立业,最后被恋爱脑的苏怀宁口不择言气死。   那段时间苏家在帮苏怀宁相亲,原主想体面点离开,就说自己要回去照顾生病老人。   谁知苏怀宁以为是老人家思想不够开明不接受他们,把李秀月当做最大的绊脚石,背着原主去与老人家“商量”。   ——“我们睡都睡过了你还不明白吗,他生死都只能是我苏怀宁的人,这辈子都不能跟被人结婚生子,绝不可能。”   顾渝想起这些心情就不大好,强忍住不耐问了一下顾志坚老人家的情况,表示自己会安排好,让对方照做就行。   一门之隔,江昭悄悄听着顾渝通话,依稀能猜出来家里老人生病缺钱,并惊讶于顾渝与电话那头人说话的态度。   完全是颐指气使,他默默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决定调查一番。   这次一定能拿住顾渝的把柄,刚刚要他那么丢人,他一定会让人都看到顾渝这虚伪的真面目。   几日后,苏怀宁与顾渝出院。   顾渝并没有把学业放在心上,毕竟他的任务不是消除原主的怨念,只要达到目的,他往往会选取比较快捷的方式。   不一会儿手机上就有人发消息过来:“老人治疗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顾志坚陪同照顾十分尽心。但我发现,似乎有人在查您。”   顾渝回复:“让他查。”   那边摸不准顾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起这位的手腕心性,忽然就觉得有人要倒霉。   苏怀宁回到公寓里,生活助理送上来一份检验报告:“尺子上面只有两个指纹,其中一个是您的,还有一个不确定。”   “我知道了。”苏怀宁看都不想看,直接挥手让助理离开。   一共有三个人拿过那把尺,行凶的顾渝,受伤的他,捡起凶器的梁靖。   不可能只有两个指纹。   想不都用想,顾渝敢有恃无恐,一定是笃定他拿不到证据。   “呵,性子倒是野。”愤怒之后的苏怀宁又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显然,现在顾渝拥有太多的主动权,苏怀宁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更别说顾渝时而冷淡时而疯狂的态度,明明是朝着他走来,却让苏怀宁觉得没几分真心。   既然如此,他倒不介意当个驯马人。   让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庇护,在上流社会他将会格格不入,受尽欺辱。   好巧,江昭不是针对顾渝吗?就让江昭当第一块磨刀石。   苏怀宁手还包扎着,但比之前好,他不能自己开车,让司机开了来接顾渝。   答应带顾渝去何家,可是他没给顾渝准备任何行头,穿着灰色衬衫的顾渝与一身精致西装的苏怀宁一起坐在后座,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本事,仗着我不敢动你?”苏怀宁的性子都被顾渝磋磨下来了不少,说话都没那么激动了。   “来日方长。”顾渝看着苏怀宁受伤的手莞尔一笑。   苏怀宁面色难看。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司机都想立即逃跑,好在何家的庄园外并不堵车,苏怀宁有长驱直入的特权。   一到地点,苏怀宁便换了一张小少爷的高傲脸,开门、关门,被侍者迎接着走了进去。   苏家的人,到哪都能引起不少人的目光,就在一些人想上去搭讪的时候,发现车并没有开走。   旁边的侍者正打算去催促司机离开,没想到后座的门又开了,灰色衬衫的少年穿得朴素且掉价,可就是他那兰枝玉树般的容貌,放在哪都足以鹤立鸡群。   “你要走……”侍者想说无关人员不能走正门,即便是和苏小少爷同一辆车。   苏怀宁带了人来,却没给顾渝邀请函,就等着人在外面被刁难,自己再施舍。   顾渝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用料也不是如何,见过太多有钱人的侍者见对方走向自己,还有些不悦。   再想开口,对方递过来一张加了火漆的邀请函,里面的纸用了洒金工艺,依稀可见上边主人家亲手写的小楷字。   不是每个人的邀请函都这样。   苏怀宁没有。   苏董事长才有。   “我可以进去了吗?”少年是少年,可却给人无形的压迫。 第47章 学霸大哥   “他请帖看着有些不一样。”   “看错了吧,横竖应该是苏家那个小少爷给的。”   路过的人窃窃私语,却并没有人对顾渝高看几分,这种事情见的也多,不乏有一些小明星或者网红勾搭上哪个世家子弟,就死缠烂打要跟着去上流社会的聚会,意图融入。   他们都不会太在意,反正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少有新鲜的面孔留下。   侍者不知道为什么何家嘱咐过的贵客会是这么一个开场,甚至还年轻得不像话,不像之前进去的几个,全都是可以做他爸爸的年纪。   眼前这个,像是个学生。   刚想说何先生在二楼会客厅等候,少年却已经越过他步入了繁华的室内。   不知是不是那张请帖的影响,他居然觉得穿着简单的少年与里面的世界并不违和,甚至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要贵气,是那种,不拘泥于外物,浑然天成、骨子里的华贵。   原主也有一次被苏怀宁丢弃在某个宴会上,他什么都不懂,像个无头苍蝇,因为四处寻找苏怀宁还打翻了一桌酒,周围嘲讽的目光几乎化作实质,将少年人的自尊心踩了又踩。   很可惜顾渝不会,像是这种宴会,在他看来都不够看。   系统也是这么认为:“没有最近参加的那个万国来朝的国宴热闹。”   譬如全场的高定,都没有当时女眷的披帛精美昂贵。   “是啊,何家看着挺穷的。”顾渝如此评价,从容拿过一个侍者托盘上的香槟,也懒得去找苏怀宁。   身前的长桌各类美食琳琅满目,精巧的香槟塔映射出美轮美奂的灯光,单是蛋糕就有十来种,可惜没人过来,大家都忙着交际,谁会来这里吃东西。   顾渝来之前特地没吃饭,每次遇到这种场合,他都是里面最心无旁骛的干饭人。   一口气解决了五六个一口闷的小蛋糕,又朝着肉类进发。   苏怀宁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本来掐着时间想等顾渝被侍者刁难一番再施施过去将人带进来,磋磨一下对方的锐气。   没想到人没一会儿就进来的,干脆就躲起来等顾渝找自己。   结果对方还是不着急,一碟樱桃被吃得干干净净。   “你能来这我很意外。”与苏怀宁有几分相似的人拿着酒杯出现在苏怀宁身后,语气淡淡,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   苏怀宁被看得不自在,见对方盯着自己受伤的手,下意识就想把手藏起来。   苏怀玉眉毛微挑:“藏什么藏,你以为不跟家里说家里就不知道吗?”   “我没事。”苏怀宁都不敢与自己大哥对视,从小大哥管他比父母还严格。   他让梁靖不惊动苏家人也有私心,他想自己收拾顾渝,而不是通过家里的手段。   苏怀玉没有继续追问:“虽然爸妈和怀城都觉得你这辈子想怎样就怎样,人终究还是要给自己找个目标,少干点孩子把戏,最好再做做兼|职,可以来我公司,如今跟我认认人也好。”   他微微抬眼,看向不远处香槟塔旁边的某人,“望远集团董事长钱珲,这段时间在商圈无往不利,手里拿着不少新东西。”   苏怀玉没注意到苏怀宁微变的神色,带着人一起过去打招呼。   “钱董,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见到您。”平时约见都见不到。   钱珲停下叉水果的动作,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意:“苏董,还以为你在二楼,正打算上去。这位,是苏小少爷吧,听说在燕大。”   苏怀玉颔首,正打算缓缓步入正题,一道陌生的声音毫不客气加入了这场对话。   “原来苏同学找哥哥去了。”顾渝完全忽视苏怀玉不喜的眼神,笑盈盈盯着苏怀宁,“我还以为你在这迷路了。”   倒不像是被苏怀宁丢下,而是苏怀宁自己乱走一样。   “这位是?”苏怀玉并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   顾渝放下手里的叉子:“同班同学,顾渝。”   没听说过,京圈没有这号人,至于怎么进来的,看苏怀宁几乎炸毛的神情,苏怀玉都能猜出一二,至于为什么带对方来,又怎么有这么一番戏谑的话语,苏怀玉要是不能看出点什么来就是傻子。   顾渝最让苏怀宁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静若寒潭的眸子,可就是现在,那双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因为顾渝调笑般的言语,像猫一样染上了暧|昧。   草。   他觉得顾渝这是在报复,自己刚刚撇下他不管,现在在他哥面前故意表现。   刚成年不久,这个时候的苏怀宁还没有原著剧情后期那般腰杆笔直。   “大哥我……”他想解释,甚至想立刻把手受伤的真相捅出去一了百了。   气氛压抑到将要爆发的时候,钱珲乐呵呵道:“都是认识的人啊,那不是巧了嘛,年轻人就是有朝气。”   他就像是个局外人,看不到一丁点汹涌的暗潮,脸上照旧是和善的笑,“那顾……顾渝也是燕大的,有出息啊,我当年也很想考燕大的,可惜我没那个本事,也是人生一大遗憾。”   顾渝笑着听,也不接话。   由于他在这不走,在看到苏怀宁这做贼被发现的表情,苏怀玉实在是没有心情与钱珲继续聊下去,好在钱珲自己告辞先去了二楼,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顾渝,你用得着吗?”自己想死还拖着他死。   “不能打招呼吗,你自己带我来的。”与前者的紧张不同,顾渝神色未变,甚至能与苏怀玉沉沉的目光对视,“大哥也在,算是提前见个面。”   “不知礼数。”苏怀玉冷冷说道。   苏怀宁再荒唐,找个男人,他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脸训斥,但他可以鄙视顾渝。   “那主动找上我这个不知礼数的人的人,又是何等不知廉耻?”顾渝从来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他立马祸水东引,“苏同学,那你现在要去找自己的廉耻心了吗?”   苏怀宁意外听懂了顾渝的意有所指,开什么玩笑,他都还没报复回来,顾渝这就叫他滚?他是顾渝的什么物件吗?   于是他没开口,气到忘了自家大哥还盯着他。   刚想反唇相讥,就听到苏怀玉凉凉的声音:“苏怀宁,你很好。”   苏怀宁:“……” 第48章 学霸暗潮   苏怀宁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好,顾渝仿佛生来就是克他的,可一向的骄傲也让他不愿与苏怀玉解释。   三人奇怪的对峙场面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主要是苏家的人过于惹眼,再说三个少爷除了刚上大学的,全都是适婚年龄且尚未婚配,谁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花园里另一个桌子前,身着粉色礼服的女生正在摆弄自己的手机,她算是时尚圈中的头部博主,才有机会被邀请来,不过主人家说了,只能拍外部花园一部分,还有未开宴前的大厅。   弄好自|拍杆,她对直播间的粉丝们打了一个招呼:“让大家久等了,这就是何家在京市的一处豪宅,准确来说是庄园啦,从这里看过去,那些假山小径,那边的温室花房全都是何家的。”   [一处豪宅,意思是有好几个?KIKI都带我们转转吧,我哪个豪宅的门口比较适合我拴着]   [这次就当提前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了,保姆房麻烦展示一下,谢谢]   [凭什么我们都在外面你在里面???]   KIKI尽职尽责介绍着在场的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士,遇到同是被邀请的博主也会打招呼,对于贵妇们的穿搭,她都是如数家珍,很多人都怀疑过她是不是真名媛。   “那好像是苏家的两位少爷,”KIKI将镜头对着自己,越过她的肩膀,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三个人,“不过那个穿衬衫的我没见过诶。”   [老奴这就来辨认一番]   [那人好眼熟,我好像见过]   [我丢我丢长得好帅,这个哥哥我上辈子一定也见过]   [这不是那个什么高考文科状元吗?好像八|九月份的时候一直挂在热搜上,分特别高,人又长得好看]   几十万人在线的直播间,不一会儿就把顾渝的身份扒得干干净净。   KIKI不大关注这些事情,高考理她太遥远了,从直播间了解一番后道:“苏家的三少爷也是燕大的,应当是一起来的。”   正常人肯定都往这个方向想,可偏偏直播间里出来特别不和谐的一句话:“死皮赖脸凑上来的呗,谁不知道他缺钱。”   不止这一个账号,陆续有不少人跟着扒皮。   [顾渝在学校就跟舍友关系不好,独来独往,但是靠着一张脸和同专业的女生很亲近]   [和苏小少爷也不赖吧,我见他好几次从豪车上下来,你们细品]   先拿出一些斩钉截铁的证据,最后又无限发散一下,不明说,把大家八卦的心高高吊起,实际上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不能说学历就代表人品,也不可以但从一张片面的成绩单衡量出一个人的私德。   燕大这地方,也有渣男渣女,也会有一部分意图走捷径的人。   学生会的小秘密就可以说个三天三夜,本来大家以为只是说顾渝这人积极钻营,或者是个渣男之类的,没想到……   [不然呢,你们以为是个同学苏小少爷就带过来,还是个乡下来的穷光蛋]   [顾渝的父亲还欠了高利贷吧,他一定非常缺钱]   直播间的话题逐渐被带偏,KIKI知道这些事情无论真假都不可以用作谈资,她立马拿着自|拍杆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并且不断开启新话题试图把观众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哪知道刚好有个熟人叫住了她并热情招呼她过去,要去那边,就不得不从顾渝和苏家二人身边走过。   KIKI一鼓作气,灿烂笑着小跑过去。   可偏生苏怀玉沉默片刻开了口:“苏怀宁,你给了他多少钱?”   直播间:[!!!!]   顾渝不带玩笑地说:“他给了张卡,不过我还没用,毕竟我又不缺钱。”   [靠,他好诚实!]   [拉倒吧,这不是在卖人设吗?我不图你的钱只图你的人]   ……   顾志坚别扭地坐在餐馆的包间里,他沉默地看着对面男人掏出来的手机上的直播,抿起了嘴。   对方以为他被顾渝的所作所为给刺|激住了,心知这俩父子之间没什么感情,更何况顾志坚就是个赌鬼,冷笑着开口:“你看,你儿子摆脱你之后过得很好,而你却欠着那么多钱。”   “所以?”顾志坚耸着肩,试探地发问。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我可以回医院照顾我妈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顾志坚的字多,占了上风,男人怔愣一瞬:“你说什么?”   “三十分钟了,我出来很久了。”顾志坚畏缩地说道。   虽然顾渝告诉他如果有人来找他,跟着去就好了,但是他就是觉得这是个坑,他那阎王崽子根本就没什么好心肠,说是要他出去,可万一他还计时呢?事后算账呢?   顾志坚不敢想。   他不是没想过顾渝上大学之后可以尝试逃跑,有一回是被李三顺抓住了,差点被剁了他。   更有几次,是几个人高马大一脸煞气的男人,他们拿出正在视频的手机,视频里的顾渝笑着看他:“顾志坚,你是在锻炼身体吗?你若是觉得身子骨太差,我现在送你去投胎也行。”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即便是在没有窗户的包间里,顾志坚也觉得顾渝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有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男人觉得离谱,从资料上来看,顾志坚就是个忠于家暴混迹于赌场的混子,在他面前装什么顾家男人。   肯定是利益没到位。   男人立马拿出一个砖头一般厚实的信封递过去:“只要你配合,这些都是你的。”   顾志坚立马伸手去拿,拆开后看到红票子,一个手抖,钱掉了一地。   顾渝果然还在盯着他,不然怎么会知道有人不仅要约他出去,还要给他钱。   看到顾志坚如此贪财的模样,男人终于满意点头,这才是正常的发展路线。   男人:“还满意吗?只会多不会少。”   顾志坚:“顾渝他……”   男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顾志坚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神都清明了好些,仿佛见钱眼开,让男人觉得这件事非常好办。   殊不知顾志坚在想,终于有人会跟自己一样倒霉了。长期压抑的心态得到了一丝诡异的平衡。 第49章 学霸热搜   白送的钱不要白不要,顾志坚收好钱后就琢磨着,这笔钱可以先拿去还债,之后自己的工资还能多添一店家用,这样顾渝就不会说他没用。   他还是有价值的,就不会被儿子打死。   “所以顾先生这是愿意与我们走了?”男人看顾志坚收下钱,眉头都舒展开来。   顾志坚把信封揣进夹克衫内里的口袋中,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要我做什么?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男人说一半留一半:“他做了苏家小少爷的情人,怕是想着快点甩掉你这个亲生父亲。”   他盯着顾志坚,想从他眼神里看到愤怒,可恰巧相反,顾志坚眉宇间俱是莫名的兴奋,语气上扬:“真的?”   快点甩掉他吧,老天保佑。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以为顾志坚是见钱眼开,亲儿子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给他带来钱就行,压住这股不耐烦:“医院里的老太太我可以帮你找人照料。”   “不用,”反正顾渝早就找好人了让自己跟着去就是,“收拾收拾出发吧。”   “那我明天来接你走。”   顾志坚:听话不挨打,这次还不用干活,真好。   男人:见钱眼开的傻|逼,真好拿捏。   ……   KIKI直播间里的事情本来可大可小,可遭不住有人推波助澜,不一会儿就有人在热搜的二十几位看到了相关的热搜。   #高考状元攀附豪门#   这个词条可谓怪异至极,组合在一起都让人觉得不像话,可在一种的娱乐和民生热搜里,又是那么独特。   不少人好奇点进去,不一会儿热度就直线飙升,到了前十。   不高不低,刚刚好。   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营销号放了KIKI直播间里的截图,又去了燕大的表白墙截图,甚至还有顾渝坐上豪车的照片。   顺带还给了顾渝在高中学校宣传栏上的照片和简介,以及他家的外观照片。   娱乐圈扒姐:[家人们,瞧瞧我吃到了什么瓜,本来就是想看看豪门宴会开开眼界,居然还有这样的收获。只能说人穷志不短吧,匆匆找了一下,还有几分励志起来了。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吧?这位状元可太猛了。难怪是学文科的,百八千个心眼子,一般人哪有这本事。]   明吃瓜,暗贬低,好似真的只是在分享自己的吃瓜收获,还在评论区回复说原来大家都爱吃瓜,不知道这微博怎么就火了。   全程是没有提金主是谁,车牌也做了打码处理,只将顾渝高高挂起,人人猜疑嘲弄。   [他家上世纪的老胡同吧,那地方送给我我都不住]   [本来觉得他挺帅的,现在看到这张脸怎么就莫名恶心呢]   [说不定人家考大学就没想好好读书,想着拱城里的白菜捞笔钱]   评论不一会儿就高达一万,即便是不知道真相如何,他们从心底就不觉得顾渝这种小地方来的能跟富二代之间有什么平等关系。   特别知道金主可能是个男人的时候,只会羞辱更甚。   江昭在苏怀宁面前惯是会做好人,就算那天他刺了顾渝几句,苏怀宁也不会太放在心上进而觉得这件事是他干的。   毕竟在苏怀宁身边的人,除了可以平起平坐的,哪个不是费尽心思维护他?   江昭掩盖了苏怀宁的信息,叫人在里面搅浑水,一会儿有人说是富二代,一会儿有人说是某个有钱有势的老男人。   网友只会想得更加恶劣,觉得顾渝不仅是勾搭了老男人,还是当三。   确定舆论不会网苏家身上冲的时候,江昭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也告诉他,顾志坚收下钱准备来找顾渝了,到时候他要让顾渝在燕大彻底待不下去。   “做什么不好,怎么偏要挤进不属于你的圈子呢。”江昭自言自语。   ……   宴会上,苏怀玉也没时间跟顾渝耗着,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之后解决顾渝对他来说都是小事,警告几句之后也上了二楼。   碍眼的人离开了,顾渝又开始拿捏起自己的人设,他叉起一块脆爽的青提:“吃一个?皮很薄。”   青提近在眼前,白皙的手轻轻捏着银色的叉子,做这件事的人丝毫没有被方才的插曲影响到心情似的,含笑看着苏怀宁。   “你到底要搞什么鬼?”太多人在,苏怀宁小声呵斥,他手心的伤口又在隐约作疼。   雨夜公寓里的一步错,让他难以抽身。   “我做什么?”顾渝强势把青提塞进了苏怀宁张开的嘴里,“吃下去,别让我教你该怎么吃东西。”   苏怀宁鼓着腮帮子,眼神里都是气愤,他想尽可能在与顾渝的关系中掌握主动权,却每次都很狼狈,良久,食不知味地咀嚼起来。   “真乖,”顾渝冷淡地夸赞道,“我没想做什么,毕竟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我刚刚在试图讨好你,苏少爷看不出来吗?”   苏怀宁可不相信顾渝说的话,他甚至觉得对方接近自己是别有所图。   顾渝撒起谎来没有一点迟疑:“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似乎从第一眼看到苏同学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给了我机会,我很高兴。”   “疯子,你那根本就……”   喜欢他还差点废了他的手?   “喜欢就是占有,就要得到,我害怕失去有什么错,反正你现在又没事,我下手有分寸,你不是还愿意带着我过来,换一个人你会这样吗?”顾渝原封不动的,把男主的原话还了回去。   尽管苏怀宁不知道,可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这套逻辑十分熟悉,甚至隐隐认可。   只是当这种逻辑被套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有一种无力感。   “你只是拿了我的钱,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苏怀宁恶劣地说道。   “那我会努力让你感受到我的爱,让你离不开我,”顾渝拿出手机,递到苏怀宁面前,“你看,已经有人在帮我巩固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呢。”   见到热搜,苏怀宁眼睛猛地睁大。   顾渝:“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家长了。” 第50章 学霸回收   江昭先是叫人在学校论坛发,再去表白墙爆料,最后再买一些营销号送上热搜。   顾渝在开学前也算小半个名人,现在热度还没有消退,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甚至还安排了几个网红去何家那边偷拍,捕捉一些顾渝丢脸的场面,再“惊讶”地放到网上。   网络上的截图不全,他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安排的人的直播间。   发言的人确实是安排的,就是这直播间,还真的弄错了。   KIKI的直播间拍到了苏家两兄弟,还被人截了图,甚至苏怀玉与顾渝的对话还被人录了屏。   这一下,他之前所做的掩盖简直欲盖弥彰,网友要瓜得瓜。   在那些八卦的发言里,还有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知无不言,把苏怀宁和顾渝的关系不要命地往外抖,生怕别人不知道。   网络风向瞬间劈叉。   [我不懂,有钱人都这么gay吗?不,这么开放吗?]   [你是不知道那小少爷身边几个朋友,玩的可花了,人以群分]   [苏家现在啥反应啊,超级想看!!]   看到舆论突然超出控制,江昭心里一慌,苏家不会顺藤摸瓜查过来吧?他可是请了黑客负责扫尾的。   何家宴会上,顾渝给苏怀宁翻动着随时都在变化的热搜词条,原本只是顾渝一个人在上面,现在苏怀宁也变成谈资。   系统现场看戏:“遇到你之后,苏怀宁的表情真是反复开裂。”   顾渝觉得很舒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随着苏怀宁孩子气一般的占有欲愈发膨胀,原本地下情人般的关系无法要他得到满足,说稚气未脱倒是美化,不如说残忍。   他开始送与原主身价全然不符的手表与衣服,原主不认识,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别人看来就不是了,明显是傍上大款了嘛,一时间班级内,学校里谣言四起。   特别是苏怀宁每天都派不同的豪车来接顾渝,还故意让人看到,不知情的人便去大肆宣扬顾渝同时卖给了好几个人。   事情越闹越大,连老师都对此颇有微词,最后学生科、政教处,都找上了顾渝,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能怎么解释,他和苏怀宁之间本来就不是正常关系,再听到那些言论从领导嘴里轻蔑地说出来。   全程都一言不发,任由讽刺。唯有那背脊如刀如笔一般直,还未曾垮塌。   最后,学校要开除原主。   苏怀宁说,没关系的,不读书也没事,我有钱我养你。   情浓爱烈,不过少年冲动。原主不愿将一切押注在别人身上,等到情褪爱暮,被当成垃圾一样抛弃。人活着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骨气。   苏怀宁不懂,他觉得原主是在拿乔。   ——那你求求我,我帮你留下来,他们不敢开除你。   毁了对方全部的安宁,又等着对方摇尾乞怜。   “你说得对,我不是很看得明白原主为什么要和这个垃圾纠缠,”顾渝对系统说到,缓缓绕过长桌走向苏怀宁,“但我喜欢欺负这种人。”   不知道从哪拿来的一双极薄的质感很好的手套,慢条斯理戴在了手上,顾渝对苏怀宁伸出了手,笑得灿烂。   “我很开心,我们也算同甘共苦吧?”   很多人在看这边,苏怀宁想甩脱顾渝的手,却不敢大幅度动作,那天以后,他对顾渝的力气有了新认知。   “放手,你要我跟你一起丢人吗!?”苏怀宁几乎咬牙切齿。   今天的事主家那边一定会知道,他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躲得过。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其他人,你怕吗?哦,你喜欢男人让你丢人?别这么敢做不敢当。”顾渝笑着,并强迫着让苏怀宁和自己十指相扣。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的手严丝合缝贴在一起,有一种突破禁忌,不顾一切的浪漫。   当然,若是顾渝没有带手套,苏少爷没有忽然一下跪在地上就好了。   顾渝的手就像夹指的刑具,对苏怀宁那只完好的手施以拶刑,指骨几乎断裂,苏怀宁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叫出来。   “别总是做一些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好吗?”顾渝捏住苏怀宁的脸,“看看周围,从今天开始,我们彻底绑在一起了,开心吗?”   周围那些讥讽、嘲弄、疑惑、好奇的眼神几乎把苏怀宁淹没,如有实质一般狠狠戳在他的脊梁骨上,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不知是疼痛还是羞耻放大了他的听觉,闲言碎语疯狂钻入他的耳朵。   [少见,这到底是玩男人还是被男人玩啊?]   [人是他带来的,倒是别致]   顾渝镇定自若,对上一些不友善的目光,还能气定神闲回一个礼貌的微笑,弄得对方不知所措。   羞耻心几乎要烧死苏怀宁,在他逐渐自暴自弃的时候顾渝忽然将他扯起:“走吧小少爷,地上凉,上楼见见家里人,想必他们谈得差不多了。”   苏怀宁下意识抽手,奈何顾渝死死钳住了他,顾渝附在他耳畔,“这只手想被废掉吗?”   几乎是被要挟着踉跄走上二楼,顾渝忽略侍者的阻拦,准确打开了会客厅的门,见到齐聚一堂的各大行业老总,他挑眉:“都在呢。”   苏怀玉没想到顾渝胆子这么大,看到被他牵着手,十指相扣的苏怀宁,脸色阴沉。   旁边与他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面色不改,但眼神散发出来的压迫让苏怀宁直接躲在了顾渝后面。   “苏董,看看手机吗?我本来想过段时间给你这个惊喜的,没想到提前了。”顾渝无视其他人,拽着苏怀宁走向苏家人。   苏董不说话,苏怀玉去看了手机,他之前静音了,现在点开手机发现全是消息轰炸,他拿给父亲看。   “你想谈什么?”苏董瞥了一眼,看不出喜怒,开门见山道。   旁边的人过于震惊,本来不想看热闹,却也错过了最好的离开时机,干脆沉默地假装喝茶。   顾渝举起和苏怀宁十指相扣的手:“不够清楚吗?谈婚论嫁啊,事情闹得这么大,苏少爷作为二手货以后没人要了吧?” 第51章 学霸果决   “噗!”   钱珲意识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立马收敛住了表情,正襟危坐,淡然地取出手帕擦擦嘴角和衣服,将茶杯放下,轻描淡写道:“茶水太烫了,好像都烫起泡了,对不住,你们继续。”   怎么欲盖弥彰怎么来。   苏董额头青筋一跳,可他又不能跟钱珲说些什么,对方公司近些时日势头愈发猛烈,手上捏着好几个项目与苏氏产业息息相关,决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去。   轻微颔首,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事人都接受了,其他人能怎样,继续表情管理呗。   一个个貌似神游天外,注意力却都在自己耳朵。   苏怀玉看向顾渝,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顾渝读懂了他的意思,煞有介事道:“苏总不愧是怀宁哥哥,对我的评价都很统一,看来我们着实有做一家人的基础。”   “你在说什么鬼话?”苏怀玉终于忍不住道。   苏怀宁都不敢去看自家父亲的眼神,用手扯了一下顾渝衣角:“别说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怎么站在这里,怎么就突然出柜,一切都像是坐上了火箭,他浑身功夫都没有施展,就被人压在了五指山下。   顾渝并不惧怕:“这不是事实?你刚刚不是已经看新闻了,以后谁家的姑娘想做同妻,即便是联姻也不用这么恶心人吧?”   视线环绕一圈,“怎么,何董,杨董,吴董,你们女儿有这个牺牲精神吗?还是说钱董想捡破烂?”   被点名的人都没想到这火还能这样烧到自己身上来,心里头觉得其实这个不大懂事的小辈说的没错,他们是商人不是人口贩子,可好像也不能当着别人面说有没有。   唯独钱珲,他被点名之后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回答:“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可以啊,”顾渝一点也感受不到苏氏父子杀人的目光,“而且你们大可以去查一下,又不是我主动的,苏小少爷主动追求我,攻势太猛,承诺太真,我才沦陷的,我不是先天的。”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点名道姓说苏怀宁先天不直。   “你胡说,我他妈只是对你!”苏怀宁不能容忍顾渝对自己的审美发出质疑,气急败坏反驳。   顾渝:“啊,你承认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苏怀宁急得脑子都快要转不过来。   顾渝从善如流:“我懂,既然迟早都要面对这些风雨,不如现在就捅破这天,你那天承认你喜欢我,我有录音。”   不可能!明明那天顾渝都在虐待他,都没有时间操作手机。   这当然不是顾渝做的,是系统做的,传输个音频文件的事情。   诚然,这文件有过艺术加工。   顾渝向来做事做绝,原著里苏家雷霆出手,将苏怀宁护得严严实实,让顾渝承受一切谩骂,难道苏怀宁所做这一切,苏家就不知道吗?   知道,只是并无怜悯,自家的私事不放到台面上来说就是了。等苏怀宁玩心过去就安排他结婚,就像原主最后看到的那个,被苏怀宁带回家的女孩。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除了被囚|禁在房间里的人。   摁下播放键,苏怀宁喘息的声音传出来,似咬着牙根,声音破碎迷离:“顾渝……”   一开口,苏家父子的脸就黑了个彻底,会客厅内的人都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苏怀宁没想到顾渝的胆子这么大,敢直接把这件事捅出来,是不知道这样会坐牢吗?眼睛瞪得圆溜。   他的不敢置信落在其他人眼里,现在都有了别的意思。   音频里的苏怀宁大口喘息,呼吸极重,时不时闷哼几声,最后如释重负一般唤出顾渝的名字,反复重复着:“我喜欢你……我爱你……”   音频戛然而止,顾渝收起手机:“不好意思,一些小情趣。”   没事就喜欢打人罢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第一次,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苏董勃然大怒,面色铁青,几乎要背过气去。   顾渝却与苏怀宁私语:“你看,你爸和你哥都不在乎你,都不问你好不好。”   音频里被打得直抽气呢。   苏怀宁也不觉得这音频有什么问题,他面色尴尬,觉得顾渝故意让他丢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打了,现在听顾渝这么一说,被宠习惯的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嘀咕道:“我爸吼你,是你做错了。”   除了他俩,在座的谁会想到这是个挨打录音呢?   看到自己儿子如此不知羞耻,苏董怒喝:“你还不给我滚过来!”   “怎么就棒打鸳鸯呢苏董?我又没对令公子做什么。”   苏董怒不可遏:“你别以为你这样就会得逞,我有的是办法要你把人给我交出来,苏怀宁他自己有腿,不是你控制的……?”   话都没说完,顾渝就把苏怀宁给推了过去,那动作干脆利落的,像是嫌弃。   “那就交给你咯,有什么事先交代一下,反正是我的跑不掉。”顾渝慢条斯理取下手套丢在地上。   不知道他出什么牌的苏董罕见地沉默了,苏怀宁被推搡过去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相信顾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怎么就轻易把自己交了出去。   顾渝对苏怀宁摇摇手:“最近有些忙,过几天来接你,我相信到时候你家人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苏怀玉把苏怀宁挡在身后:“胡言乱语。”   “回见。”顾渝毫不留恋地离开。   宴会上的所有人都见他拉着苏小少爷上了二楼,这会儿自己一个人下来,估摸着肯定是被苏家人教训了一顿,可是看他好端端的模样,都心中疑惑。   顾渝没空回答他们的疑惑,也没心思继续参加宴会,直接走出了庄园,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门前,顾渝开门上车,扬长而去。   “顾志坚到了?”顾渝懒洋洋躺在车后座。   司机点头:“您要见他?”   “不需要,只是觉得他的身份其实还挺管用的,”司机不解,顾渝自己给补全了,“比如帮我去苏家提亲。” 第52章 学霸善意   “啊?”司机的震惊全部写在了脸上。   顾渝不在意地笑起来:“开玩笑,当然还是让他们把人给我送过来最好。”   苏怀宁做的那些荒唐事,如果没有苏家在背后撑腰,他怎么会那般猖狂。   所有人都是帮凶,既然他不能利用苏怀宁直接结束任务,那干脆全都教育一遍。   注意到一路上有人跟拍,顾渝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让司机带他回了宿舍,只可惜学校的各个群聊早就炸了,而他这张脸注定不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宿舍,不少人早就认出了他。   “怎么还敢回来啊?”   “听说被何家赶出来了,苏家估计也……你懂的。”   谁会管顾渝与苏怀宁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呢,就算是苏怀宁胁迫,那也是顾渝意志不坚定。   立马有人偷|拍了顾渝的照片发在学校贴吧。   楼主:【之前替顾渝说话的女的都哪去了,你们现在好好来看顾渝这样子,是被苏怀宁威胁的吗?什么逼良为娼的剧本,看小说看多了吧,他就是家里穷,看苏怀宁有钱就去卖屁|股,还硬凹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大男人的,搞这么恶心活久见了。我赌苏家会立马来收拾他,立帖为证,不然我吃屎。】   全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1L:【好歹都是同学,也不用这样吧,你看到他收钱了还是上|床了,话说这么难听】   2L:【那楼上倒是证明他没收钱没干那档子事啊,你住他床底下,顾渝昨晚偷偷告诉你的?】   ……   42L:【不是我说,这种人该开除吧,败坏燕大的名声】   43L:【我懂了,我说一般男的不该跟女的保持距离?之前身边那么多女的,是为了掩盖自己和那谁勾搭上了吧】   ……   166L:【快去看微博啊还在这逛什么,有新瓜!!】   就在顾渝上楼的时候,热搜又摇摇摆摆晃了上去,#冷血状元抛下养他成人的父亲#。   一个显得很像新闻媒体的营销号说自己联系上了顾渝的亲生父亲,并进行了一系列采访,稿子通篇看下来十分客观严肃,可实际上句句带有倾向性,意图给顾渝塑造一个六亲不认的形象。   ——“顾志坚的妻子李娜在孩子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届时才而立之年的顾志坚不得不又当爹又当妈,承担起了赡养双方老人和孩子的重担,由于他学历不高,所能找到的工作有限,微薄的薪水只能勉强度日,但还是撑着一口气,延续着妻子生前的愿望,将儿子培养成才。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状元儿子这一骄傲的荣耀过后,却给了他如此致命的打击。顾志坚说,自从上大学后,顾渝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甚至未曾回来看望重病住院的奶奶。他都买不起一个智能手机,还是别人在网上看到了儿子的消息,他才恍然大悟,难以接受……”   不少网友看完报道都心疼不已,特别是一些为人父母的,纷纷表达了对顾志坚的同情以及对顾渝的愤怒。   [我就是单亲家庭,我爸是个只会种地的农民,我不敢想象失去我之后他会怎样]   [顾渝也太不是东西了,我知道他家穷,还以为是为了补贴家里一度为他说话,没想到他只是单纯爱钱,还冷血!]   [苏小少爷有没有眼光,要不看看我吧,我没有黑料人也单纯]   顾志坚又收到了一笔钱,对面人给他发消息,给了新闻稿的链接让他看,还要他注意措辞,不久后就会安排一次直播采访,叫他不要露馅。   颤抖着手看完整篇文章之后,他人都傻了,完全是吓傻的。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干了什么,那谎话连篇的报道,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圣人,他慌忙给顾渝打电话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冷静下来之后再看手机上的转账,顾志坚又意识到,其实这是一个绝佳的,摆脱顾渝的机会不是?   ……   寝室的三个人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神色各异地看向一脸淡然回来的顾渝。   “顾渝,你,还好吧?”三号床的舍友忍不住说道。   诚然他们和顾渝的关系并不熟稔,甚至顾渝总是有意无意避免和他们接触,可怎么说也是舍友,在学校里恐怕就他们最了解顾渝。   这人在寝室就是看一些经济学和传播学的书,手机基本没有消息,若说勾搭上富二代,这不是很扯淡吗?   谁勾搭上金主还不跟金主联络维系感情?   更何况,他们就没见到顾渝花钱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说富二代给了钱,钱呢?看了网上那些消息之后,他们觉得一点也对不上号。   顾渝没想到舍友会问他,站在门口愣了一瞬。   反派当久了,被人骂习惯了,谁不是用最恶毒的言语来咒骂他,网络上的这些东西在顾渝眼里都不够看,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不熟的舍友的不作假的关怀,让他费解。   系统道:“是不是和完成以前的任务不一样?”   另一个舍友以为顾渝被网上的言论伤到了,立马安慰:“别看那些言论,是真是假的,咱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对啊对啊,你都考上燕大了,好好读书,到时候保研或者考研,学到真本事进大厂就翻身了。”   面对恶意顾渝向来从容不迫,善意缓缓流淌而来之时,他好久都没找到言语。   “谢谢。”他是反派,又不是什么不讲礼貌的混混,“其实也不都是假的,我和苏家那位确实有情感与金钱上的纠纷……”   “说这么好听做什么,不就是躺下面被人……啧,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宿舍门被推开,长相粗犷的人手插口袋步入。   他以为顾渝不会记得他。   顾渝:“你过来自首?我还在愁找不到那天把我和苏怀宁锁在器材室的人。”   “草,你|他|妈别胡说八道,兔儿爷似的玩意。”这人怒气冲天,立马冲上去作势要揪住顾渝的衣领。   室友们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你谁啊跑我们宿舍打人……”   “砰——”   顾渝踩住对方的胸膛:“来看我笑话?你还不配。” 第53章 学霸鄙夷   顾渝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几个舍友才迈开腿伸出手,那大打一个人就已经被一个过肩摔轻而易举摔倒了。   仿佛摔得不是人,是麻袋。   落地重重的一声,不少宿舍的人都跑到走廊里来看。   “胡林不会真把顾渝给打了吧?”   胡林是留级下来的学长,上大学之前成绩不错,到大学时候放松了天天疯玩,挂了好几门必修课,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照样缺勤逃课。   他这人张扬,谁都知道他喜欢上了大一一个学妹,但对方偏偏喜欢顾渝。   本以为这一次顾渝出这么大的事,自己的机会就来了,胡林去和学妹表白,结果对方来一句:“有病吧,你凭什么觉得顾渝出事了我就会看上你啊,再说这事再怎样都没定性呢,你这么喜欢给人判罪怎么不去学法啊。”   大家也都清楚,和顾渝没什么关系,纯粹是被胡林纠缠久了,泥菩萨都有几分脾气。   于是胡林就在宿舍楼附近堵顾渝,这还不巧,顾渝真回来了。   好事者假装打水路过顾渝宿舍门口,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诶诶怎么了?要喊医生吗,可这样事情会不会闹大?”   平心而论还是觉得顾渝遭受了无妄之灾,可马上,寝室半开的门彻底打开了,一个人形的东西被丢了出来。   若不是走廊距离有限,估摸着会丢出一个抛物线。   做完这些的顾渝用湿纸巾擦擦手,脸上少见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吵到大家了吧?”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纷纷摇头。   这时候,有人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顾渝,你又做什么?你先过来一下。”   看到辅导员忽然出现,大家纷纷觉得事情不妙,有一部分想替顾渝解释情况,被顾渝挥挥手拦下。   地上的胡林也差不多缓过劲来了,他后脑勺砸到了墙,一阵阵头昏,刚想爬起来就意识到好多人在这看着,又听到顾渝假模假样说:“我扶他去医务室。”   注意到面前有个探过来的人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铆足了劲抡起拳头就是一拳。   “你|妈|的顾渝,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不成!”   一拳到肉,对方被他打得人仰马翻,周围吸气声一片,最终全都化为惊呼:“老师!”   胡林慢悠悠掀开眼皮看向顾渝:“叫老师也没用,打你就打你,你作风不良,我看不惯,反正我顶多记过,你可是要被开除的。”   扶墙站起来,胡林的脑子终于逐渐清醒,他看着完好无损站着的顾渝,脱口而出:“你怎么好端端站着?”   他没事,那他打了谁?   不好的预感升起来,中年男人缓过劲来怒呵:“胡林!跟我去见你班主任!记过?你倒是想得美!”   辅导员眼镜都被打歪了,鼻血流了一地,狼狈不堪,纸还是顾渝给的,马扎也是顾渝宿舍提供的。   之前不熟多有偏见,这会儿被胡林气得不行,看顾渝怎么看怎么顺眼。   “顾渝,你跟他,刚刚怎么回事?”该问的还是要问,一码归一码。   顾渝又递过去一张湿巾:“他突然跑到我们宿舍闹事,我怕他损害财物,伤到我舍友,就出手制服了他。”   正当防卫,从头到尾都是正当防卫。   就算中间有动手打人,辅导员也觉得胡林活该。   最后是胡林班主任和学生科的老师来把人带走了,辅导员去校医院简单处理了伤口,好在没伤到筋骨,都捯饬妥当,还是把顾渝叫去了学生科。   “网上的事,你自己都知道吧?有没有什么想要说明白的,避免误会。”学生科的老师坐在办公桌前,似有些漫不经心地发问。   看起来很随和,却满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毕竟这事,直接带上了“燕大”的标签,学校不可能置之不理。   旁边的辅导员佯装催促:“有什么要澄清的误会,现在都说明白了,学校可以帮你的。”   顾渝陪着他去校医院的,出于好心,辅导员也告诉他,这问题说大不大,毕竟双方都是男生,只要一口否定,也没什么人信。   坐个车怎么了,哥俩好而已,况且除了这些并没有实质性的丑闻,只是捕风捉影。至于别的什么恩怨,跟苏怀宁私下解决。   家里的那些事,就更好解决了,说开了就好,有没有,做没做,都很简单。   辅导员使眼色,顾渝定定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前面的老师拧开保温杯,垂眉喝茶。   他的人生履历中,几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就算被主角团包围,被细数反派罪状,顾渝也从未觉得有过这样的压抑。   像被包裹在冰凉的水里,温柔的水流入耳鼻,灌入肺腑,缓缓把人溺亡在一片静谧里。   顾渝觉得不适。   许久没说话的系统开口:“宿主从不抽取记忆,也不停下来休息,那么多伤亡的回忆挤压着,迟早会崩溃的。”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是,我的宿主很强大。但实际上你只是在屏蔽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然后逐渐冷情,没有感情,还算活着的人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说教了?”顾渝不高兴。   系统:“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任务对宿主来说是一场不一样的历练。”   在规则的束缚下不得不扼制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尝试着共情。   原主的记忆顾渝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这间办公室,各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试图让原主坦白从宽。   或许是怕前途被毁,他否定了大部分的谣言,可遭受到了什么呢,一个老师拉起他的手腕指着上面的表:“你买不起这表吧?苏怀宁钱再多,你不使点手段,他会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呵。”顾渝突然笑了。   喝茶的老师不悦地抬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既然低三下四也讨不到好,为什么干脆不让对方下不来台?   顾渝直视对方的双眼:“不是我说,我一个人怎么制造绯闻,怎么不把苏怀宁从家里揪出来,是不敢吗老师?我真瞧不起你。” 第54章 学霸山雨   “怎么,谣言里就我一个人吗?叫苏怀宁来也好对证不是?”顾渝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很少体会什么原主的情绪之类的东西,以前的任务也就是单纯走剧情,目标也就一个,与主角团作对。   而现在的任务,却要他以第一视角看一遍原主荒唐而糟乱的一生,他记性好,对整个剧情都烂熟于心,到了剧情节点反而格外烦躁。   办公室鸦雀无声,电脑不响了,资料不翻了,就连打印机都停下了工作。   玻璃制的保温杯重重落在木桌上,辅导员瞥了主任一眼,焦急看向顾渝,都不敢开口打圆场,谁知道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起话来却这么不客气。   “这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有没有点教养,自己闹得满城风雨,你知道给学校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吗?”主任沉着脸开口,是刻意压抑着才没有大发雷霆。   从来没有学生敢这么跟他说话,没有教养。   顾渝可不吃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主角讨伐他的檄文都比这说得好听,他干脆也不站着了,找了把椅子坐下:“哦,所以呢?苏怀宁没有对学校产生负面影响?”   诚然,不少研究室的项目背后出资人有苏家,更何况不少学生毕业后也直接去了苏氏集团下属公司工作。   苏董也是燕大毕业的,每年的校友会还有校庆都会作为特邀人员来参加。   在这种背景下,只要苏怀宁不闹得天翻地覆,主任还不至于把人给叫到办公室来训一顿,顶多私下与苏家商谈,将事情给压下来。   更何况现在苏怀宁在家里呢,谁脑抽了去苏家带人。   “一步一步来,你把你的问题先给说清楚,苏怀宁的问题我们自然会解决。”主任也不正面回答问题,照旧把压力放在顾渝身上。   “那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一下我看要不要回答你。”顾渝从善如流,他坐在主任对面,不像是被谈话的,而是来谈话的。   从气场上来看,他不输于办公室任何一个人。   主任简直要被他这模样都笑了:“你自己没有看新闻吗?现在全网都议论纷纷,说燕大招了个心术不正,傍富豪的学生,对了,除了个人作风问题,还有记者指责你抛弃亲生父亲和重病的奶奶,这更是道德败坏,这已经足够开除你的学籍了。”   一般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是个有敬畏心的学生都会害怕。   何况顾渝这种小地方出来的,燕大就是他们茫然无绪的人生中的灯塔,夙夜不眠地朝着此处奔走,终于被笼罩在光辉之下,借着灯塔的光亮搭乘上通向美好人生的船。   不想往上爬怎么会考燕大,考上了又如何敢轻易失去?   主任想欣赏顾渝脸上的慌乱,对发现这个学生脸上一脸听笑话的表情。   “你顶撞老师,出言不逊,也足够处分了。”于是又补了一句。   顾渝:“隔壁新闻院上课你是不是从来没去听过?营销号捕风捉影的片面之词,居然可以拿来定一个人的罪么?”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有罪,那苏怀宁岂不是罪无可赦,我还不知道大学里自由恋爱是犯法的呢?怎么,哪条法律规定同学之间不可以谈恋爱,还是规定情侣之间不可以约会?”   可能是没想到被顶撞了这么久顾渝居然还会直接说出一部分真相来,即便是心中早有猜想,得到正主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主任张张嘴,许久没说出什么话来,半响:“同性恋,影响不好。”   “那你报警好了,”顾渝摊开手,“去找勾引我的苏怀宁啊,不是他哪来这么多事。”   “你不觉得自己说这话很好笑吗?人家苏怀宁什么身份用得着……”   “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我有录音。”   “……”   主任哑口无言。   听说过有钱人怕被坑签一些财产协议的,没听说过顾渝这种得了好处又带着点嫌弃的。   这话是谈不下去了,最后主任问:“你跟你家里人怎么回事?”   “这个不是很好查,开学之前还有记者报道过啊。”   顾渝跟普通学生完全不一样,用开除来威胁他根本没造成一丁点效果,打算联系他的父亲,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事情一天天发酵,跟苏怀宁有关的事情被苏家撤下来不少,在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网友们都致力于挖掘顾渝的黑料,逐渐忽视了苏怀宁的存在。   谈论的内容也不过是几句熟悉的句式:虽然他顾渝成绩好长得好,但是……   但是后面可以接很多内容,类似于败絮其中,亦或者人心隔肚皮,心机深沉,就是来大城市拱白菜的猪,反正年纪轻轻手段了得,不是个好货。   要是有人提到苏怀宁,立马会有理中客站出来表示:虽然苏怀宁不咋样,但顾渝也不是个好人。   纷纷扬扬的舆论,在顾志坚直播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营销号充当了采访人的角色按照想要的方向发出提问,一步步引导顾志坚的话语,顾志坚也上道。   “听说顾渝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你?”   顾志坚垂着眸子,工地搬砖和日夜的家务活让他看起来有了些许憨厚:“这……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老了,说话不中听人也不中用,可能烦到他了吧……他有他的路,我送到头了,不该多管。”   若是直接承认,效果其实没那么好,顾志坚太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这套本事,人就是喜欢自己臆想脑补。   说一些棱模两可的话,听的人就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自圆其说。   受顾渝的压迫久了,现在能反击一场,简直热泪盈眶,双目通红的他在别人看来却成了心痛难忍,不少人纷纷发弹幕谴责顾渝。   而顾渝本人,就在宿舍和舍友一起看直播。   舍友不知道别人的家事,看到顾志坚这番作态有些愤怒,可看到顾渝带着嘲讽的表情,又有些犹豫。   试探着开口:“你爸他……”   顾渝:“浅卖一下儿子,也不是头一回了。” 第55章 学霸开幕   “怎样?我说了我能做好吧?现在那么多人骂顾渝,你们的目的达到了,”顾志坚回到下榻的酒店与人通话,对方的言语似乎让他不满意,“四倍,我要在这个基础上加四倍,你真以为你那点破钱就能打发我啊,当我顾志坚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啊?”   顾志坚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那被压抑许久的本性在此刻爆发,眼里似乎都闪着绿光。   算计人,敲诈勒索而已,高利贷都借了,怎么会怕这个。   “要怕也是你们怕吧?转账记录我可都备份了,还有我们的聊天记录,大不了一起鱼死网破呗,我又没有损失。”   顾志坚这段时间也想清楚了,以自己儿子那个不肯吃亏的鬼魅本事,一定让对方十分棘手,否则也不会来找自己胡编乱造一通了,反正现在对方不想计划落空就要保着他,顾渝也找不到他,卷了钱他就跑。   “你不要贪得无厌!刚开始都说好的,这是勒索,你知不知道?”江昭没想到顾志坚会这么难缠,这些钱本就是他自己攒下来的,都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是干什么,造谣诬陷,反正我们两个撕破脸终究要进去一个,那地方我去得多了我怕什么,反倒是你,噢哟,我都不敢想,到时候小少爷锒铛入狱的时候,外面的人该怎么朝你吐口水。”   “那你有什么好下场!顾渝就不会告你吗?!”   顾志坚听到顾渝的名字下意识颤抖了一瞬,现下人又不在跟前,他在别人面前撒个谎不在话下:“那又怎么,横竖我都是他爹,他能不认我吗?你是他什么,他要搞也是搞你。”   江昭不知道顾志坚与顾渝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查到父子俩之间关系并不好,以此为突破口想把顾渝彻底搞臭,却没想到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死皮赖脸不说,还如此极端。   草了,难怪顾渝不想搭理这爹。   终于,在顾志坚的各种威胁下,江昭选择了息事宁人,他咬咬牙:“钱我会给你……”   “四倍!”   “都给你,给了你之后你把那些东西都给我删了然后滚远点!”   “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大家和和气气的,都开心嘛。”   明明自己放了狠话想要扳回一局,却因为顾志坚这句话彻底破防,真是拿钱找罪受,江昭立马挂断电话,气得脑子嗡嗡的,仿佛高血压发作。   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卡里没有那么多钱。   他不是苏怀宁,家里人给的钱都用不完,他前面还有个非常强势的姐姐,明明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姐姐却偏要接手企业业务,一毕业就呆在公司,父母居然还乐见其成。   想到前段时间母亲过生日姐姐送的那套珠宝,江昭心中有了主意。   ……   风波当前,舆论也在不断声讨燕大的官方微博,新发的消息下面全都是阴阳怪气的评论。   [贵校招收学生的标准就这?以后不会让孩子考燕大了]   [想考燕大?想做点道德败坏和不要脸的事吧]   [还不吱声呐,可真牛逼]   平心而论,就算那些事情是真的,顾渝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达到可以开除的程度,特别是少了苏怀宁的煽风点火后,就连被包|养的论调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目前为止主任都没有联系上苏家的人,不太明白苏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如果真像顾渝说的那样是苏怀宁偏要追求他,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大学又不反对自由恋爱,法律也没规定不能找同性。   不过最后学校还是磨磨唧唧出了一个处分通告,关于胡林与顾渝在寝室打架斗殴,前者性质更加恶劣,被开除,后者记过,还特别表示由于近期的不良言论,对顾渝停课处理。   看不到人就议论不起来,冷处理往往在这种时候比较有用。   可网友们并不买账,他们想看到顾渝被开除,想看到曾经比自己优秀的人跌落神坛时候的狼狈。   正义在他们心中并不存在,好不容易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挥斥方遒怎么能就此作罢。   顾渝对这个处理没有任何异议,对于他来说,这都是小打小闹。   “顾渝,你为什么不着急?”舍友中午下课回来,看到顾渝还镇定自若在寝室里看手机忍不住问道。   另一个给顾渝带了饭:“猜你应该没去食堂,最近也别去了,我们上课能给你带饭。如果别人说的不对,你为什么不澄清呢?”   顾渝接过饭道了谢:其实我说不说没有任何意义吧。”   “总会让一些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好比你们认识我所以相信我,他们不认识我,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觉得我是在狡辩。”   顾渝对此已经十分淡然,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曾经说过似的。   舍友不再劝,准备吃饭,忽然看到网上的消息:“这不是苏怀宁家的公司吗?被人截胡了啊。”   苏家。   以前家里头安静,是因为苏怀宁出去读书,而其他几个都比较内敛,少了几分热闹。现在的安静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家里的佣人都不敢贸然在主人家面前路过。   从何家宴会之后,小少爷被拖拽着丢进了家门,而后就是苏先生的怒斥。   还没见过向来温和儒雅的先生发这么大的火。   可无论他怎么呵斥,苏怀宁都低着头不吭声,于是苏先生把人关进了房里不要人送饭。   苏怀宁也倔,关在里面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夫人在门外边敲门边哭,和苏先生还吵了起来。   而就在刚刚,一个和他们合作多年的企业忽然趁着合约期满改换了合作对象,这个项目苏家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精力,好不容易做好拓展开来准备铺开版图,却被人当头一棒,多年的努力直接泡汤。   截胡的对象也不是谁,就是那天何家宴会上笑容满面的钱珲。   “他要做什么?”苏董揉着太阳穴。   苏怀玉面色古怪,往楼上看了一眼:“他说,苏怀宁知道为什么。” 第56章 学霸催化   “他什么意思?”饶是见惯了商场风云的苏董,也不明白钱珲这句话有什么含义。   思及钱珲此人,可以说是今年以前默默无闻,公司不算小,可以不足以与苏家何家的产业相提并论,这就是今年他的人生仿佛进入了一个转折点,半死不活的公司忽然被盘活,并且大刀阔斧改革,朝着高新领域一路高歌猛进。   要知道干这一行,少不了人才引入,苏家就每年在燕大等学校广收人才,时刻把握行业动向。   他实在想不明白,钱珲到底是引入了个什么人才,能在核心技术上取得如此突破,刚好乘上了政策的东风,不得不说这个风向把握,比他们还强。   之前也不是没有一些内部消息,可大家多年来做出这么大的产业,到现在就是求稳,不敢急功冒进,没了年轻时候那股锐气。   苏怀玉同样也有这种疑惑,他是家中老大,性格随了父亲,有种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此刻他与父亲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疑惑。   “你去把那小崽子给我叫出来。”苏董最后决定道。   苏怀玉皱眉:“可是……”   “先问问,他是不是不知不觉中又惹了什么事。”对于小儿子的闯祸能力,苏董一向给予肯定的态度。   顾渝的事情他生气,可觉得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毕竟就是个穷学生,蚂蚁怎么撼动大树。只是苏怀宁脑子不清醒,想必过段时间就能好。   他吃惊的是这么多天,苏怀宁真的没有大晚上跑出来偷吃东西,也算是硬气了一回。   硬气归硬气,老子真叫他过去他也不敢不去。   原著里就是这样,他敢在外面花花,却不敢把原主带回家,怕被他老子揍,毕竟只要不闹到跟前来,苏董是个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物。   只有原主死了,他才真的敢反抗家里,带上了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拒绝了联姻,日夜借酒消愁。   此刻他饿得肚子一直在反抗,却乖顺着不敢多说多看,衣服也皱巴了,估计是故意没换,每次自己卖卖惨总能得到几分同情。   “今天,我们与瑞银的项目被人截胡了。”   苏怀宁眨眼,满脸写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截胡的人就是钱珲,他说你知道怎么回事,”说起这个苏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略带扭曲地开口,“你不会,还勾搭过他家里的孩子吧?”   以前不太关注苏怀宁的感情生活,没想到会劈开那么大个岔子,总觉得一切不是没有原因,说不定一直都不安分。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可以饿死我,但不能质疑我的审美!”苏怀宁瞬间炸毛。   “怎么,你还自己夸上了?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光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删都删不干净,最近因为你,谈生意都不安生。”苏怀玉冷冷道。   是个来谈生意的,都喜欢旁侧敲击问问苏怀宁的事情,试问谁不喜欢看乐子,但这前提是乐子不是自己。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怀宁的逆反心理就起来了,从小到大,说是宠爱他,实际上不如说是在控制他,他可以到处去玩,可以肆无忌惮地刷卡,但关于未来的规划,全都不是他自己就能参与的东西。   父亲会说,你现在小,以后就明白了。   哥哥们会说,你这点算什么牺牲,别人还求之不得。   母亲会说,他们都说的对,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就连身边的玩伴也是,最亲近的只能是父母同意接触的,好比梁靖,苏怀宁知道,若是哪天和梁家闹掰了,他们的友谊也会不复存在,本就是建立在相同利益基础上的东西,脆弱的很。   细想一圈,没有人喜欢听他的意见,除了某个人。   他会问他什么态度,喜欢强迫他说出自己的态度,不得到不罢休,也从不畏惧他的家世,似乎眼里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苏怀宁捏紧拳头:“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耍?我早就成年了,我是个人,不是你们养的宠物,凭什么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已经考上燕大了,我不想以后还被你们管。”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我们还不够顺着你吗?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读高中的时候你妈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却坚持给你做早餐给你送饭,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你哥上下班那么忙还要接送你,我也从没给你少过零用钱……”   “我知道,我都知道,还有你会都不开来给我开家长会,大哥都不去相亲要送生病的我去学校……每次都说,每年都说,我都背的下来了,有完没完,这不是正常家长应该给孩子的,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恩赐?   哦,我知道,给我做饭送饭,谁见了都说句贤惠,好巧当时程太太的儿子也在那读书,一来二去这不就熟稔了,攀不到的程家生意顿时门路就来了。你为什么不去开会?难道不是那次对方的代表太过强势想要压价你不愿意让,故意让对方着急?   至于哥你不去相亲,是因为我吗?你自己不想结婚为什么总是拿我当借口?!最后全家人都落得个相亲相爱的好名声,我就是那个蜜罐子泡大的小少爷,什么也不会尽会惹是生非!”   当付出爱的目的是为了索取,就算在外表包裹上再柔|软的糖衣,也会散发出令人黏腻不堪想要摆脱的怪味。   苏怀宁的本性不好,只是顾渝没给他大肆表现的机会。   至于根子在哪里坏的,追根溯源自然是苏家。这个家里就没有正常人,只有善于伪装的生意人。   看到对面二人错愕的脸色,苏怀宁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的感觉,那天顾渝站在他前面反唇相讥的时候他没有阻拦,是因为打心底里并不觉得难受。   “怎么,被我戳中痛脚了吗?”原来强势起来可以这么爽,苏怀宁忽然有点理解顾渝的感受,“让我再猜猜,除了删掉我的消息,顾渝的黑热搜你们也推波助澜了吧?” 第57章 学霸电话   向来如此,无利不起早。   原著里苏怀宁与原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苏家不可能不知道,特别是股市都受到影响,那就一定会出手。   原主知道苏家是不会接受自己的,也不止一次劝过苏怀宁,可苏怀宁不在乎。   在原主身上,他找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自由与反抗,他不仅喜欢这个人,还喜欢将对方作为借口后带来的勇气。   苏怀宁依旧演绎着不着调的二世祖的角色,不断去触怒长辈和兄长的耐心。   反正他不会出事,会有人顶着。   苏家请的水军比苏怀宁请的还要厉害,后者尚存了一些怜悯,前者完全没有顾忌。   他们暴露了原主家里的地址,顾志坚拿了钱之后在网上胡说八道一顿远走高飞,于是网友把火力转向了原主住在乡下的奶奶。   老人家的菜园子被人毁了,门板被人拆掉,养的鸡鸭也被偷走,还收到莫名其妙的花圈,没多久就进了医院。   退学,或者说被开除,在这个时候甚至成了原主的解脱。   顾渝深知,读书做不了什么,甚至动摇不了苏家半分,他既然不必承袭原主的理想,那不如一起玩场大的。   看到视频里的苏怀宁一脸释然的表情,顾渝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为什么要打电话,反正都会是一个结果。”顾渝问系统。   宿舍没人,系统就坐在顾渝身边不知道在记录什么数据,闻言抬头,一双含笑的眸子里倒映着顾渝的身影:“宿主别忘了你的任务是要他爱上你,这种情况下,最适合趁人之危。”   “你似乎很懂,研究得不错。”   “谢谢,我只是觉得见缝插针做一些坏事,反而会让对方找不到重点所在……好比宿主曾经扎过他的手,说不定都会变成无伤大雅的玩笑。”   另一边,一记巴掌打歪了苏怀宁的脸,白皙的面庞瞬间染上了巴掌印状的淡红,苏怀宁偏着头,嗤笑一声。   “现在打我,是为了肯定我吗?其实你们也并不在乎我在外面跟谁在一起,你们只是担心我会卖不出好价钱。”   苏家没有女儿,但儿子也可以用来联姻。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苏董怒气沉沉。   忽然,苏怀宁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若放在平时,他肯定不敢在父亲和兄长面前接电话,这时候的电话恰好可以让他避免回答问题,还显得他沉着冷静。   看都不看谁打来的,苏怀宁就摁下了接听。   “在做什么?”顾渝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近日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不能影响他半分,苏怀宁都能想象到对方风轻云淡的模样,足够气死一堆看笑话的人。   苏怀宁捂着另一边脸,莫名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顾渝把事情搅和成这样的,他不疯了似的公布关系,就不会导致他被关在家里。   可是,最开始也不是顾渝放出消息的吧?   不,手还在疼,这就是个疯子。   苏怀宁的思绪千回百转,最终化作一句沉闷的:“你管我做什么。”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苏怀宁莫名紧张起来,他不知道顾渝又要发什么疯。   等了一会儿,温和自持的声音出现了些许变化:“你声音怎么变了?”   苏怀宁愣住。   “我都放你回家了还那么记恨我?别瞎折腾,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声音,我命令你改掉。”还是那股子随意而带有命令性质的语气。   “喂?苏同学,说话,给我重新把话好好说一遍。”   沉默。   沉默到苏怀宁以为顾渝要挂电话了,可是没有。   手受伤后,他也与家里人通过电话,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家里说一声,可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关怀,所以不愿意说。   只是面对母亲的时候,苏怀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委屈,花了钱找了个祖宗受罪。   听电话那边问吃的好不好,住得还习惯吗,苏怀宁愈发委屈,刚要说出来的时候,他听到母亲似乎在跟人告别。   别过之后止住了话头,瞬间换了话题:“实在不行跟家里管家打电话,他知道的多些,我给你再打点钱,乖,别闹事。”   就挂了。   那时候甚至比现在还疼还难受,对方听不出来,只有顾渝,发现了他难受。   虽然顾渝说话还是那么让他受不了。   “我……”苏怀宁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顾渝:“行吧,不想跟我说话就别说了,你要是在家里住的不舒坦,过段时间我来接你。”   奇异的感觉在胸腔里逐渐蔓延,苏怀宁却理不清头绪。   可惜他看不到,顾渝的话语是带着温度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甚至在看系统给的提词器。   过于安静,以至于苏家父子都听到了顾渝的话。   “不自量力,你以为苏家是什么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苏董高声呵斥。   顾渝自是不买账:“那再多看看吧,可能你们父子之间还有话要说。”   苏怀玉直接抢过了苏怀宁的手机:“我想你是有什么误解,就算你不做这些事,你和苏怀宁之间也没有可能。”   苏家一直觉得除了最初爆料顾渝的,还有一股力量在推波助澜,似乎想要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导致苏怀宁也一直被人反复提起。   但奇怪的就是,顾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真的吗?”顾渝漫不经心道。   苏怀玉冷硬回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你自己玩玩就行。”   话音刚落,苏董的手机响了,苏怀玉自己的手机也想了。   大概是怕不方便接电话,先来的是消息,很短,但事很大。   ——苏总,我们与南恒的单子也被截胡了。   ——子公司那边货出了问题。   父子俩甚至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少了一个单都很奇怪了,怎么还能再少。   顾渝那边倒有些不耐烦:“行了,苏怀玉,把手机还给苏怀宁,我要跟他说话,偷听别人打电话,真没有教养。”   原话奉还。苏怀宁刚自己拿到手机,就听到顾渝说:“你看,又是你先选了我。” 第58章 学霸宅院   电话被挂断,苏怀宁久久不能回神。   确实,听到顾渝说要来接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抗拒,那天在公寓里的雨夜亦或者是今天的场面,其实都是他自己选择了顾渝,若说以前是顾渝的表象骗了,那现在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合作公司的撤资与终止合约签署,让苏家的人焦头烂额,反而让苏怀宁有了看戏一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谁做的,还挺感谢。   话题又被绕回来:“钱珲说跟你有关系。你到底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其他几个项目丢失的背后都和钱珲的望远集团有关,之前不是没想过和他合作,但是被委婉拒绝了,现在看来,这人的胃口不小。   “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个你们养出来的吉祥物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苏怀宁持续摆烂,“怕不是你们自己得罪了人,对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罢了。”   “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到底是自己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关了好几天,苏董懒得再挑剔苏怀宁言语上的不敬,毕竟苏怀宁的事都成了小事,“你在家里呆着哪都不许去,别给我整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说完就出门准备去公司。   苏怀玉负责的部分与苏董不一样,他走得慢了一些,回头看见自己弟弟还在原地站着,冷下神情来警告:“他算个什么东西,能带给你什么?就算你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做了这种事,也不可能得到同意,正常一点。”   等苏怀玉走了,苏怀宁独自站在原地,发现这里应该是自己的家,却并不是自己的家。   并不是第一次想离开这个地方,尽管经济上没办法独立出去,但是他不想住在这里。   回头,他发现二楼站着个人,冷冷盯着他。   苏母长发披散,穿着宽大的黑色丝绸睡袍,眼睛还有哭过后的轻微红肿,今日未施粉黛,人看着都比往日憔悴,一点也不像那个美貌精明的富家太太。   “怀宁,妈妈这么照顾你,你为什么要伤妈妈的心……”苏母的声音又轻又柔,好似一点动静就会撞碎,她缓缓走下来,“不是说不许你自由恋爱,你选择一个男人,真的会把妈妈|逼疯的,我不允许我儿子和一个……在一起。”   她的脸绷得极紧,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表现出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殊不知这样看起来诡异而狰狞。   “她们笑话你了是吧?”苏怀宁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   苏母表情一僵。   苏怀宁看到这一抹错愕,脸上的笑容更深,他笑起来的时候与表情狰狞的苏母竟然十分相似,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这场奇怪的对峙让他们一看就知道是母子。   “我为什么不能啊,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你自己不明白吗?你不是气我找了谁,你是气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闹到台面上来,你,包括哥哥们还有父亲,不过都是因为事情人尽皆知而生气,没有人因为我到底做了什么生气。”   苏怀宁步步紧逼,苏母节节后退。   “为什么压不下去,不是你们太没用了吗?最早发出消息的人不是找出来了,为什么不去收拾干净?!不就是一个顾渝,动动手指的事情,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已经发过一次火,那股气过去了之后换来的是从内到外的平静,以至于看到伪善的母亲又开始道德绑架,苏怀宁都没有直接走开。   他是留着苏家人的血的,从小就见惯了钱权交易,作为名利场上的既得利益者,他太懂怎么权势压人。   苏母退到楼梯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以为我们没做吗?墙倒众人推,谁叫你给别人递了把柄?”   “那就再做绝一点,用点手段把顾渝再抹黑一点,把我给洗干净,这种事情你们很擅长。”   “你想要什么?”母亲的架子已经难以维系。   “妈妈很明白不是,我现在当然最想要顾渝,你们想个办法,他要是想要见我,就带他过来,”苏怀宁抬头看了一圈房子,“给我一套房,我要住过去。”   苏母低下头:“不能让他来找你。”   “哦,那就不来,反正要这么一个小人物消失,不难吧?”   苏怀宁承认,自己是真的在意上顾渝了,也许曾经是一时兴起,今时今日动了一些更加长久的手段,他不喜欢主动权在别人手里,那现在也是个拿过来的好机会。   反正顾渝似乎也很想要他,这是双向的选择。   ……   手机上收到几条苏怀宁的消息,不过是一些问候,顾渝都叫系统代替自己回复,他现在懒得理会。   已经去看了两处房产,顾渝并不满意,这下到了第三处,正被人引着往里走。   钱珲稍稍落后顾渝一步,十分恭敬且负责地介绍着:“听您说不想要过于西式的风格,思来想去还是这处合适,这条街都是以前的老街,稍作了修缮还保留着原有的风貌,宅院占地辽阔,都是以前留下的,上一任主人也存留得很好,他现在人在国外,想出手这套房子。”   两座石狮蹲守在门口,高大的宅门似乎翻新过,看着不算陈旧,推开门是青石小路,前面由一块影壁遮挡住了外人往里窥探的视线,从左手边的门入前院,花草葳蕤,拾阶而上,可见清水脊莲花柱的垂花门,过门而去,小径通幽,山石嶙峋,池塘流水淙淙。   见顾渝的表情明显比看之前两座房子的时候多了些趣味,钱珲知道终于找对了:“您再望着看看,前后院,耳房之类的都没多大改造,不少损坏的物件,主人家也叫师傅修护过,都还是榫卯结构。”   顾渝神色淡淡,又问了几个问题,旁边的中介本来以为是哪家小孩来看着玩,听到问题都正色了几分,开始好好介绍。   “倒是不错,有些地方还是做了改动的,比较方便现代人生活吧,就是吧,小了点。”记忆里似乎有个院子,不知比这大了多少倍,顾渝就是想不起来,也许是在哪个小世界看到的。   中介脱口而出:“这还小?”   “也够了,不熟悉的,进来了也逃不出去你说对吧?” 第59章 学霸赌场   “逃?大概是很难找到出去的路吧。”中介觉得用的字眼有些奇怪,但也没深究,发现对方是真的要买房之后决定顺着他说。   钱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那其实可以当做一个惊喜。”   “嗯,蒙着眼睛走进来。”顾渝微微一笑。   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顾渝不打算再去看其他的了,立马与中介敲定合同事宜,那边的卖家似乎没想到顾渝会这么爽快,稍稍抹了个零头,还顺带问了一下钱珲是做什么生意的,有了解的打算。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钱珲,顾渝坐在走廊边,下方是一处流通的活水渠,汇成了一块小池塘,水流清澈,可见里面摇曳的水草,不少体态丰腴的锦鲤浮上水面,对着顾渝吐泡泡。   “被人喂习惯的鱼,见了人跟狗一样讨食。”   钱珲小跑过来,恰好就听见了顾渝的这番话,他琢磨了一下,问道:“还要继续吗?会不会动作太大了。”   说实话,第一次遇到顾渝的时候,看着这么年轻的人,听到对方说可以扶望远集团起来,他是一点都不相信,当时因为融资失败,负债累累已经近乎破产,死马也当做活马医,横竖不过是变卖所有家财。   没想到,却真是枯木逢春了,顾渝对于市场风险的把握已经高新产业的目光,精准很,像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手。   甚至有时候他很难理解,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怎么得到那么多消息的,似乎所有的东西顾渝只要看一眼就能提炼出有用的,从未失手。   “继续啊,最近西城那块地皮不是在招标?”顾渝微微俯下身子,手一垂到水里,鱼就欢快地游过来,全都绕着他的手,场面十分热闹。   钱珲:“苏家和何家参与了竞标,上次宴会上,何家想让苏家放弃,并且愿意在别的方面让利,苏家没答应。这块地要拿下来?那里确实有相关开发项目。”   阳光透过院中的大树落下斑驳的光影,在顾渝身上随风而流转,钱珲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人真不像是小县城出来的,而天生就是住在这种四合院中的少爷。   顾渝摇摇头,借着栏杆起来:“不争,去抢龙回的那块地。”   “可苏家也没有……”   “那是他们打算从别人手里再买,那地方如果没有变故,要开发一个新的商业区。”   钱珲瞬间就明白了苏家是什么打算,西城的地皮虽有开发项目,可那边价格也高,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进行开发,砸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相反龙回低价便宜,这几年有不少外来人口选择在那边租房,人口较多,只是交通不方便,乍一看似乎都没有什么价值,可如果真的要成为新的商业开发区,那简直稳赚不赔。   苏家就是在声东击西,届时再悄然去出稍高的价格买下龙回的地就行。   “还是您看得长远。”钱珲道。   这地低价进了望远的口袋,那苏家可怎么砸钱都拿不到。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递给顾渝:“苏家那边似乎又有了别的动作,您看要动手吗?”   “把证据留下来吧,会用到的。”   ……   江家最近也不太平,江太太丢了女儿送的珠宝,她戴着首饰打算与其他富太太炫耀的时候,被人指出是假货,弄得她当场下不来台,回家后大发雷霆。   她不相信女儿给自己的是假货,家里又不缺这么点钱,更何况女儿保证从来就没让别人碰过,送过来的时候绝不可能存在掉包。   保姆和其他佣人,江太太都找人悄悄查了一遍,不存在作案的动机。   家里只有这么几个人,她很快冷静下来得到了一个不太敢确认的答案。   “可能,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玩得都比较大手大脚,你别生气,先问问怎么回事,珠宝我到时候再送你新的。”   听女儿宽慰着,江太太心里却没有多好受。   儿子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庸,与姐姐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了,可现在做这种事情,她不相信是出于没钱,更怀疑是为了诬陷。   等儿子回来,江太太忽然开了客厅的灯,江昭被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脸色苍白,立马把手机藏到身后:“妈,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你最近回来有些晚。”江太太面不改色。   “哦,你早点睡,很晚了,我先上楼洗漱去了。”江昭几乎是逃上楼的,他都懒得去管母亲的表情,进了房间立马锁门。   手机响起来,让他几乎心脏骤停,顾志坚的话语传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给钱?”   “没钱,我跟你说了我没钱,我全都给你了!”   “骗鬼呢,你这种有钱人怎么可能缺钱,别以为你能糊弄我,我现在就去网上曝光,就算没证据也能弄死你你信不信?”   江昭气喘呼呼,脸都憋红了,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办,骂也骂过了,可顾志坚都不在乎,他只要钱,已经把他当做了提款机。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找上了多大的麻烦。   “再给我三十万,老账户。”说完顾志坚挂了电话,他知道这人年轻,会乖乖听话,根本不担心。   地下赌场里空气混浊,顾志坚抽上了以前买不起的好烟,买了新手机,在一片烟雾缭绕里,他看到自己儿子在网上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呵,该,谁叫你弄老子。”   他身上的钱输得差不多了,可这不耽误顾志坚继续赌,他相信很快就会赢回来,就在他下注开局的时候,忽然外面乱了起来。   好几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走进来:“警察,蹲下,抱头。”   闹事的人直接被制服,顾志坚乖乖蹲下,心想自己怎么这么背时,好巧不巧,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江昭的转账。   警察走到他面前:“你在跟谁联络?”   手机被拿走解了锁,不仅有转账,还有江昭发的:“最后一次,你别威胁我了,不然我们报警,咱俩都没好果子   吃。” 第60章 学霸交易   这几天顾渝的名字一直被挂在热搜上,除了质疑顾渝的人品,还开始怀疑他成绩的真实性。   [看他的样子就不像个爱学习的,反正我身边成绩好的没他这么精致]   [请顾渝出来做几道题解释解释,不然这个成绩也可能是暗箱操作的结果啊]   [一个这么冷血的人,肯定是一股心思往上爬吧,怎么有可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犹豫同性恋的关系,开始有人造谣他是不是勾搭上了什么人,不论说出来是否离谱,可人们的臆想总让他们高|潮。   可很快,热搜上忽然多出来一个词条,#警方捣毁大型地下赌博场所#。   这次行动部署周密,多放把控,而且赌场总是换地方,好几次行动都被发现,是接到了陌生群众的举报才一举拿下。   其中顾某坚,网友火眼金睛,在厚重的马赛克下惊奇发现,怎么好像还是个熟人?   [这好像是顾渝爸爸?]   [自信点,把吧去掉]   [他不是在老家照顾住院的母亲吗,怎么会在京市?]   [我觉得现在重点都不是这个,你注意,这地方是要有资产证明才能进去的大地方,至少要两百万,他哪来那么多钱?]   可很快,所谓的入门标准已经不足够网友惊叹了,这个顾某坚仅仅一个晚上,就扔出去了四百多万,仿佛钱都不是钱。   [我有个问题,顾渝家不是很穷吗?住那种筒子楼,他爸说省吃俭用为了供他读书结果他还不领情……]   [应该不是第一天来京市吧,这地方也是需要有人介绍的,可能上次直播的时候,就不在老家了,我现在去看那画面真的像一个酒店。]   俗话说物极必反,当舆论对顾渝的不满和谩骂达到顶点的时候,忽然出现的轻微的转折都会引起新一轮的讨论狂潮。   一些本来就觉得同性直接恋爱无可厚非,亦或者觉得其中必有隐情的,还有比较了解顾渝的,那些被淹没在人海中的声音一夕之间忽然大了起来。   [我是顾渝高中同学,你们真不知道他家到底什么情况,之前我说了还有人骂我造谣,他爸就是个赌鬼嫖虫,家暴男,顾渝高中三年从不敢穿长袖,他身上都是伤]   [同乡加一,谁都知道敏水那边筒子楼有个烂赌鬼,谁不感叹这种人怎么会有个那么懂事聪明的孩子,听说高中老师也调节了很多次,没用]   [顾志坚尽扯鬼话,学杂费都是刘老师垫付的,后来顾渝自己打暑假工还了,要不是考了好大学被奖了一笔钱,这个大学都不一定读得了呢]   [谢天谢地,顾渝肯定是带着奖金走了,顾志坚想报复,投胎到这种家真倒霉]   正面的言论爆发式增长,当然也有一些杠精持续性抬杠。   [难道那不叫捐钱逃跑吗?顾志坚再怎样也是他爸,他把钱都带走了他爸怎么办?]   [父子哪有隔夜仇,你们说的好夸张,我小时候我爸也拿皮带打我啊,我不是还好好的]   [哦,所以这样就可以去给富二代当情人了?真恶心]   可事实证明,今晚的瓜绝不止这么一点。   忽然有一些渠道传出消息,一个别墅区有人被带走了,似乎与这个赌场的事情有关。   模糊的动图和朦胧的视屏,只能看到豪华的别墅和精致的花园,被带走的隐约是个年轻人,但是警方客客气气的   [这,也不像是被抓吧……]   凌晨,#江某对煽动网络暴力捏造事实供认不讳#,#顾某坚收钱散步谣言#,两条热搜高高挂起,让夜猫子想睡都不敢睡,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瓜。   在警方的通报里,是因为顾志坚的巨额来款来历不明,需要进一步调查,结果顾志坚的手机泄漏了不少信息,他这人是个欺软怕硬的,立马倒豆子一样全招了,还希冀自己可以撇清关系。   顾志坚穿着橙色褂子带着手铐:“我也是被逼的,他们硬要我这么做,同志你说我就是一个小百姓,哪里斗得过有钱人,再说我也没文化,不知道说了这些话会有这种后果。”   警察:“那你收了钱就去赌,可一点也不像被迫,你还拉黑了你儿子顾渝的联系方式,为什么?”   “我,我妈生病了,没钱……”   警方晒出的证据上,顾志坚的银行卡对比转账都来自于顾渝,上面标注的是生活费,并且发信息要求他合理使用,一个月五千,顾奶奶生病后给了三万。   “这些转账,还不够老人家治病吗?顾志坚,坦白从宽,你应该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顾志坚低头嗫嚅不语。   警察表示:“我们会尽快联系上你儿子配合调查。”   哪里知道这句话刚落下,顾志坚忽然情绪激动下来:“别告诉他!求您同志!别告诉他!他会弄死我的,真的会弄死我的我还不想死!”   视频断在这,警方表示顾志坚不诚实,妄图撇清关系,也不敢面对现实。   特别重后面顾志坚的话,都让人觉得他有病。   [顾渝,弄死他?他那么大个人,没打死顾渝都是顾渝命大好不好]   [单纯不想见面吧,这事弄的……半点父子情份都没了]   [只有我注意到顾渝的转账吗?我忽然理解他为什么找富二代了,摊上这么个吸血虫似的爹,没钱怎么供得起,家里老人还生病]   [其实之前都是造谣啊,警方说了有人买了顾渝的黑热搜,就是那个被带走的,你们说住在什么别墅的]   江家现在乱作一团,江太太原以为儿子只是被勒索,没想到江昭居然真的敢犯罪,气得江太太手都在抖。   她坐在警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忽然手机上打来一通电话,她心不在焉接通,那边开门见山:“江昭的母亲,江太太是吗?”   江太太缓缓坐直,强压着声线:“是我,你是谁?”   “你儿子因为造谣我进局子了,你不记得我?江太太不用紧张,江昭那种   小打小闹我还没放在心上过,我只是来跟你做个小交易。” 第61章 学霸再聚   警方没有公开顾渝与顾志坚之间的谈话,顾渝也拒绝了各大媒体的采访,网友们只能在事件的后续报道里评论,亦或者翻看以往的新闻,里面有顾渝的照片。   兰枝玉树般的少年,有着大好的前途,本就不该因生活的困顿与无奈而被淹没。   有一家媒体去警察局很早,恰巧遇到了从警局出来的顾渝,虽然没有采访到人,但他们好歹比别人多了一句话。   顾渝说——让生活重归安静就好了,本就不该沸腾起来,网络曾经责难于我,何必去希冀它可怜我,我问心无愧就好。   [对不起……网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真的信了]   [家里人没给他温暖,陌生人也全都是辱骂,我想他喜欢那个富二代,一定是因为对方有什么优点打动了他吧]   [不是吧这样就洗白了?所以傍大款,不讲父子情谊就这么揭过去了?人只有一个爸爸,顾志坚再不对没有顾志坚就没有他]   [有些人真不配生小孩,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肉疼,看清楚了,顾志坚涉嫌虐待儿童,故意伤人,甚至顾渝母亲的死亡都跟他有关系,这种人渣你怎么不带回去自己孝敬着啊]   网友们不一会儿就吵了起来,各有各的意见。   道理正常人都会明白,可世上就是有特立独行的生物。   江家的热搜在比较低的位置挂着,他们自己也用了一些手段,尽可能地不让事情闹大,江太太没有立马答应顾渝,她知道在这时候取得对方的谅解很重要,可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   先是与女儿及丈夫商议了一番。   江先生:“要求肯定不会简单,我们这是算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普通大学生,还不是京市本地人,怎么就有你的私人联系方式。”   一语中的,江太太只觉得浑身发寒。   “不难想,我叫人给我看了最近的资料,苏家在撤热搜,可一直有人买热搜,就江昭那点钱做不到这样的效果,”大女儿缓缓分析道,“有人在故意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毕竟落得越低,触底反弹的时候才会越狠,当谣言的离谱程度远远超过真相,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能把谣言中半真半虚的东西全都按照幕后人想要的轨迹扶正。   江昭听到顾渝的电话找了顾志坚,顾志坚跟着来到京市,从刚开始伏低做小的模样变得狮子大开口。   江昭没办法,越陷越深。   最后有人告诉了顾志坚赌场的位置,刚好顾志坚拿着江昭给的钱有了入场的资格。   “这就是个连环套,每一步人家都算准了,江昭自己偏要踩进去。”   江先生听到女儿的话有气无力地点头同意,江太太浑身力气都没了,她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可这个圈套更可怕的地方是对人性无比准确的判断。   顾志坚一定会不念丝毫父子之情,而且胆大包天,江昭对顾渝的恶意难以收敛。   但凡江昭没有报复的心,顾志坚不看重眼前的利益,幕后的人怎么会得逞?   江太太捂住胸|口:“那怎么办?”   大女儿看她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么说爸妈可能觉得我有私心,可江家这么大的企业,不能毁在这里,江昭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行事鲁莽,冲|动无端,现在好好跟人道个歉,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尽管没有说得很直接,江先生和江太太都明白,这是要彻底将江昭从江家的产业里除名。   “你们不答应我也理解,”大女儿双手是指交错放在腿上,有意无意说了句,“龙回那块地的竞标会,有人看到了苏家人,可惜了,这块地被望远拿走了,苏家最近风水不太好。”   江先生如醍醐灌顶,强硬表示:“按照你想做的做吧,江昭不参与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他又对江太太说,“你联系顾渝,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   “龙回的地没了,望远集团怎么知道这件事?钱珲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灵通?!”苏董怒不可遏,在书房大发雷霆。   最近不少订单都没签成,望远集团在研发上屡屡有新突破,比苏氏集团的产品成本低廉不说,质量和效益也更加好,选谁似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可苏怀玉和苏董都不能理解的就是,明明有一部分客户合作多年,不一定会选择别人,为什么也这么快就倒向了望远集团,更有几个高层的员工还被挖了墙角。   望远集团甚至替他们赔付了巨额的违约金。   苏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手不自觉地掐揉着衣摆:“我想,你们除了生意也要看看别的吧,江家那个孩子被抓了,涉嫌造谣,我们……会不会查过来?”   苏怀玉看了母亲一眼:“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什么?”   “加大了一些力度而已,哪里知道那小子运气这么好,我也只想怀宁消停一点,他问我要人,我自然想办法给他啊,横竖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妈死的早,爹也不管……”苏母发现父子俩表情不大对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怀玉揉揉太阳穴,他倒是没觉得这样做不对,只是:“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怀玉怎么还不懂事?”   “我要见钱珲,”苏董冷静下来说,一直这样不是个事,每次电话里谈对方也是车轱辘话反复说,“你告诉他,我们见个面,地点他选。”   苏怀玉没跟母亲多说,立马去联系钱珲。   以为还要打好几个电话,也做好了被秘书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这回居然真是钱珲本人接听了。   钱珲那边依旧是和善的语气,让人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他的笑脸:“那好啊,吃饭好,多热闹,我选地点啊?苏董真客气,那我就不推辞了,就苏家吧,苏总觉得如何?”   苏怀玉转述了钱珲的话。   苏董眼中疑惑未消,最后点头:“答应他。”   钱珲也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失礼:“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吧,记得让苏小少爷也出来一起吃饭呀。” 第62章 学霸董事   听到钱珲愿意来,苏家人自然乐意,想着在自己家都显得自己主动一些。   苏董主要想弄清楚钱珲到底想要什么,对苏氏集团的针对性太强,他从苏怀宁这里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去做了一些背调,除了何家那次的宴会,没发现钱珲与苏怀宁的任何交集。   更别说钱珲的家里人,那更加与苏怀宁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这次钱珲又要求苏怀宁必须在,苏董三申五令让苏怀宁把自己整理好,这几天日日关在房间,看着精气神都没了。   见弟弟坐在沙发上发呆,跟灵魂出窍一样,苏怀玉忍不住走过去说道:“顾渝的事情之后再说,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反正我的事不重要对吧?我还以为你们多厉害,这么久什么都搞不定。”苏怀宁习惯了问家里要东西,反正他也觉得这是家里欠他的。   以后可能会为了大哥或者二哥的事业去跟不认识的人结婚,那在这种事发生之前,他要在苏家过得舒服一点。   苏怀宁的二哥在处理国外分公司的任务,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现在家里就四个人,让阿姨做了一些精致的家常菜,把平日不怎么用的餐厅都收拾出来,能突显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他们一家人也不经常在餐厅吃饭,四个人站在餐厅的时候,望着对方还有些陌生的感觉。   看了眼约定的时间,苏怀玉再次叮嘱苏怀宁:“你现在还小很多事不懂,也许现在喜欢一个人,等过了几年之后再回想起来就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在很多事面前,喜欢都微不足道,何况顾渝那样的出身,他只会向你索取,而不会对你有助益。”   苏董默默听着苏怀玉的话,没发表意见就是默认。   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前两个儿子,对第三个儿子只能说关怀由于,实在是不够上心,有事无事秘书处面,或者打钱解决,再来让家里其他人教育。   若是他开口,那一定是一锤定音的效果。   苏母默了默也表示:“我没办法接受你喜欢一个男人,玩一玩也就算了,认真绝不可以,我的儿子,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苏怀宁自嘲笑笑:“知道了,你们都是为我好。”   若他喜欢的人无法为家主带来利益,无法为父母增添荣耀,那就毫无意义。   这种人生就像是温室里精心培育出来的玫瑰,会被无比珍惜地呵护起来,培育的人欣赏着玫瑰尖锐的刺,若是玫瑰刺伤了他,就坦然削除,等到一个好时机,遇上某个花友,将培育好的花展现在对方面前。   忽然就想到了顾渝,这些日子足不出户,苏怀宁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新闻,给顾渝发消息。   后者很少被回复,可他越挫越勇。   至于前者,倒是通过大大小小的消息将顾渝的今生今世全都给了解了,网友一边说着可怜,一边将顾渝的隐|私扒得一干二净。   苏怀宁觉得,顾渝是理解他的,所以顾渝那天才会疯了一样问他喜不喜欢他。   他们有一样的痛楚,都一样没得到过真正的爱。   因为得不到爱所以为了得到爱而疯狂,苏怀宁摸上自己手上结痂的伤口,至少手还能动。换做是他……呵,他不就想把顾渝关起来吗?   只要找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就好了,可以逃避所谓家族赋予的责任,做真正的自己。   苏怀宁漫无目的地想着,听到汽车停下的刹车声,还有父母与哥哥热情而矜持地欢迎与问候。   可忽然,世界安静了。   苏怀宁的眼神慢慢聚焦,看见钱珲从副驾驶出来,脸上照旧带着和善的微笑,他走到后座,殷切地开了门:“您请。”   “这是……”苏董不解。   钱珲没有理他,恭敬地垂首,退至一侧。   清冷的少年从后座出来,穿着裁剪得当的白西装,他眉眼间带着一股疏离,明明是正式场合的穿着,在他身上却看到了一抹不受束缚的恣意。   待看到苏家人呆滞的面庞,顾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不过他没有理会其他人,望着苏怀宁晃了晃手机:“我回你消息了,你不回我。”   苏怀宁下意识就掏出了手机,前一句是他发的消息:“你还在学校吗?不想再那就走。”然后自己给对方转了一笔钱。   钱被收了,顾渝的回复也在后面:“我在去你家的路上。”   可惜苏怀宁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有消息进来。   苏母显然也认识顾渝,她一想到自己前几日吩咐人做了什么事,脸色一白,好在她化了妆,并不是很能看出来,她讪讪笑笑:“钱董怎么把怀宁的同学带来了,也不说一声。”   此时她还抱着一丝希望。   顾渝偏偏头,似乎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冲苏母笑了一下:“你们不是要请望远集团的董事长吃饭?没错的话,我持股比钱珲多,最近的事也是我吩咐的,不是在……邀请我吗?”   除了苏怀宁,苏家人的脸僵硬地不像话,连表面的客气都难以维持。   且不说这句话多么离谱,顾渝怎么会是望远集团的董事长……不过看钱珲的态度,根本也没必要演这么一出戏。   何家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苏怀玉想起自己带着苏怀宁走过去的时候,钱珲就和顾渝站在一起,现在想来那就不是一个巧合,钱珲本来就是去跟顾渝打招呼,而后面钱珲的表现,在场的人里面,钱珲是唯一一个对顾渝没有展现出厌恶的,甚至还会适时做出一些反应。   讨好上级,便是如此吧。   “才几日不见啊,就把我忘了?我说了我要来的,想着你们这么急切地邀请我,见个面再合适不过了。”顾渝阔步往里面走,路过苏怀宁的时候顿了顿,“跟上。”   苏怀宁看了家里人一眼,与顾渝并肩进屋。   “你……”苏怀宁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最终直接道,“最近那些,是为我出气吗?”   顾渝眯起眼睛:“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他怎么想就是另一件事。   走在身后,听到这句话的苏家人如遭晴天霹雳。 第63章 学霸出价   餐桌上最不自在的大概就是苏家那三个人,他们显然没有从海量的信息里完全消化过来,苏怀宁纯粹的是看热闹的心态,很少看到家里人这模样,别有一番看头。   苏怀宁想跟顾渝说话,可他说上好几句,顾渝才选几句似乎是爱听的回复。   若是在以前苏怀宁肯定会跳起来,他还没被人这么敷衍过,也就是和顾渝相处久了,对方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觉得这样很正常,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有多上杆子搭话。   “你最近在学校还好吗?你现在有望远集团,这书不读就不读了吧。”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来说,读书是无趣人生中的一剂调味品,在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不可逆的影响的前提下可有可无。   顾渝一手托着下巴,似乎被提醒了什么,话都多了一些:“学校?你也很久没过去了,要不然也别去了吧,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文凭,苏家这么大还养不起你吗?”   大概是顾渝说得太坦然,让人都想不起他原来的身份就是个小县城里出来的穷大学生。   一跃步入上流社会,他适应地无比迅速。   唯一没变的就是顾渝并没有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慢,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是漫不经心的,对周围所有的事情都抱以冷淡的态度。   系统觉得这个人设很好,他宿主私下里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总想要顾渝稍微活泼些,那样看起来像个活人。   苏怀宁却将这种冷漠淡然视为原生家庭来带的伤痛,因为没得到过爱所以不会表达爱,对身边人的失望进一步演变成了对世界的不关心。   对于顾渝的问题,苏怀宁觉得无可厚非:“那样也……”   “不行,”苏怀玉忽然说道,他从一进门脸色变幻莫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一些,又因为顾渝的话变了脸色,“书不能不读,至少要是个大学毕业。”   “我看苏同学不是很想在燕大读书。”顾渝说道。   苏怀宁立马附和:“本来就不想,你们硬要我去的。”   反正都是为了他好,到时候一家人学历整整齐齐都是燕大,他们还计划着他研究生去那个世界名校深造,反正尽量与家里人不一样,学历摆在一起更有面子。   “可是毕竟是一个学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业,多读书不是坏事。”面对顾渝似笑非笑的视线,满腹文稿最后只说出来这几句干巴巴的话。   “这种道理你们居然知道?”顾渝做出很吃惊的表情,“我以为你们在买我黑热搜的时候就丢掉道德底线了,哦,还践踏了法律底线。”   顾渝拿出一个信封,稍稍往前推,“这里面,可是苏太太给我的见面礼,我都收着。”   苏母一听立马半支起身子伸手把东西拿到了自己面前来,她离顾渝的距离不近,这个动作十分失礼,可是她都懒得管了,感受到信封里厚厚的一沓,她强行镇定下来:“其实,就想和你……和顾董谈谈,最近事情有些多,怀宁又总是念叨……”   苏母尽可能给自己找理由,越说越觉得自己这张嘴说出来的东西坏事。   想到顾渝可能是冲着自己儿子来的,她又莫名有了底气,将信封压在手下,“我毕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也会有自私的地方,还请顾董体谅,怀宁是我最小的儿子。”   嘴上开解着,实际上是在提醒顾渝自己的身份,既然是冲着苏怀宁来的,那不能忘了她是苏怀宁的妈。   苏董很快也明白这个道理,接话:“父母对孩子的关心,总是自私的……想来这段时间与望远集团的小摩擦,其中都有误会。”   不是不想硬气一点,就算苏母把信封哪了又怎样,谁知道顾渝手里备份了多少。   顾渝嗤笑一声:“这话说得,你们不是都知道了?顾志坚吃喝嫖赌,家暴下死手,又拿我换钱,就这种日子,还指望我跟你们的父爱母爱共情?”   就差没把“有病”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在顾渝面前说家庭和睦,父母关怀,不就是雷区蹦迪。   顾渝摇摇头,往椅子上靠去,慵懒地说道:“我想你们都误会了什么,我来不是和你们商量,更不是谈什么情分,只是来通知你们,苏怀宁,我要带走,你们管不着。”   苏母觉得还是可以谈条件的,对方就是在吓唬他们,与苏董对视一眼,立马出声反对:“不行,我没办法接受。”   苏怀玉眉头紧锁:“顾董也是学生,应该也懂其中的不便。”   “注销学籍多大点事啊,”顾渝对钱珲使了个眼色,“你们现在是真的不同意吗?我还可以再抢苏氏的几个项目。”   “我看着长大的儿子,我自然希望好一些,我能明白年轻人都是有冲|动的,”苏母一看对方态度似乎软和,长辈的架子自然而然就端了出来,“就是因为你们现在都年轻,很多事考虑不周全,若是为了怀宁,拿走了苏家几个生意,其实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怀宁,苏氏不好过,怀宁怎么能好过呢?”   苏董也开口:“其实苏氏和望远集团合作,岂不是更好,何苦相斥,反而给了别的人机会。”   “呵。”苏怀宁冷笑,他都懒得戳穿。   这一声让场面略有尴尬,但其他人倒是稳得住。   钱珲看他们都消停了,望了顾渝一眼,最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恭敬地递到顾渝手里。   面对苏家人疑惑的视线,顾渝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你们继续说说,让我改改主意。这是龙回那块地皮的合同,我是不是不该拿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还想说话的苏怀玉都闭上了嘴,眼神就没从顾渝手里的文件夹上挪开过。   “你倒是了解他们,走就走,地皮可比我贵了。”苏怀宁嘟囔,他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不用问到底什么意思,从安静下来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什么打算。   说恶心都算轻的。   “体面地走出这扇门,不好吗?”毕竟以后可能没什么出门的机会了。顾渝笑了笑。 第64章 学霸送礼|4   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顾渝只是不想武力解决,毕竟他那个系统天天告诉他法治社会要讲文明懂礼貌,像是个念紧箍咒的唐僧,而苏家人只当做是顾渝为了苏怀宁做出来的妥协。即便之前大家闹得不好看,聪明人做聪明事,顾渝都将龙回的地皮拿出来了,足以见到诚意。   苏家几人面面相觑,从顾渝手中的文件夹中划过,又对视一眼,将目光落在了苏怀宁身上。   苏母一直很可惜自己没有生个女儿,三胎之后身子就不大好没办法继续生育,不然的话,女儿用来联姻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也是由于苏怀宁与前两个哥哥年龄差距比较大,苏怀宁才开始会走路的时候,哥哥们都学业有成了,这让苏母与丈夫都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已经有两个优秀的儿子了,家产不怕没人继承,那第三个好好养着就是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婚姻来帮助哥哥们。   只要能力不是很突出,也就没有家产继承上的纠纷。   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 苏母一直觉得非常可行。   苏怀玉他们有不舒服吗?当然会有,因为弟弟活得太轻松,只要招招手,父母就会把他想要的给送过去。可逐渐明白父母的用意之后,这种嫉妒就变成了嘲弄。   苏怀宁的荒唐不羁愈发衬托得他们成熟稳重,通过对苏怀宁的怜爱,所有人都有了想要的赞美,兄友弟恭、父慈子爱亦或是母子情深。   当目光落在苏怀宁身上的时候,他拿着手中的刀叉,没忍住在木制的餐桌上划拉出长而深的痕迹,令人牙酸的声音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像什么样子?”苏怀玉开始呵斥。   苏董和苏母也皱起眉头。   他们认为这种失礼也许也是对顾渝的不满,如果顾渝不高兴,那么这场谈判他们会损失很多东西。   顾渝去抓住了苏怀宁手中刀叉的上半部分:“划桌子做什么,怪刺耳的。”   一瞬间苏怀宁觉得自己的手都失去了力道。   其余人刚要附和,却听见顾渝淡淡笑着说:“你不爽为什么要惩罚自己,还搞得我头疼,东西在手上,从人脸上划过去都不会吗?”   顾渝轻而易举取走了苏怀宁手中的叉子,微微抬手,迅然往下一刺,整把银质的叉子陷入进了实木餐桌约摸三厘米。   随手拿起餐盘上的刀,丢出去,与苏怀玉的脸颊堪堪擦过,钉入了他身后的木制置物架上。   “看到没有?”顾渝用另一把刀叉轻轻挑起苏怀宁的下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一刻,苏怀宁才看到顾渝那一如既往冷漠的眸子里,压抑着的浓郁的疯狂,像是个多年行走在悬崖边缘的人,摇摇欲坠,又残留着一丝的清醒没有一跃而下。   “顾渝……”   他们是一样的,都得不到爱,所以要互相取暖。   苏怀宁喃喃唤了一声,尽管顾渝并没有理会他,他依旧觉得在这一刻心意相通。   “我不是来谈判的,现在,能明白了吗?”顾渝看向苏家人,从位子上站起来。   钱珲全程游离在外,对顾渝的暴力手段视而不见,一心品尝餐桌上无人享用的美食,看到老板站起来,立马放下碗筷擦干净嘴巴跟着起身。   “走吧,你家真没意思。”顾渝瞥了苏怀宁一眼,自己朝前走去,苏怀宁马上起身跟上。   苏家的人下意识想阻拦,在被顾渝一个冷漠的眼神扫过之后全都钉在了原地。   若要形容这一天的经历,怕是只能用“荒唐”来概述。   不知为何,苏怀玉都感觉到,顾渝之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一路上走着,一直到坐进车里,顾渝与系统吐槽:“我不大喜欢这种任务。”   系统正在监测后台数据,听到顾渝的声音立刻回话:“怎么说?”   “什么也不能做,想以前主角们来围剿我的时候,都得缺胳膊少腿,这里我都只能吓唬吓唬人。”忆往事峥嵘,顾渝唏嘘不已。   “先做完?我觉得进度快了。”系统道。   坐在顾渝旁边的苏怀宁收起了曾经小刺猬的模样,而今无比乖巧,他身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这种情绪顾渝见到过,在原著里苏怀宁毁掉原主的一切,将对方锁紧自己的别墅的时候,就是这副坦然。   “苏怀宁。”   顾渝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苏怀宁有些诧异。   “我买了一套房子,我很喜欢,你接下来要住那。”   “嗯。”   苏怀宁只当是顾渝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心中还有一些悸动,而完全忽略掉了,从开始到现在,顾渝语气中未曾改变的命令式的语气。   负责开车的钱珲看了后视镜一眼,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对老板和苏家小少爷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按照娱乐八卦上来讲,他们是金主与金丝雀,可是,顾渝明显要有钱的多;亦或者说,他们之间是情人关系,钱珲却只在苏怀宁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对于的情绪。   至于他老板顾渝,一如既往冷漠,生人勿进的模样。   汽车即将驶入青石砖铺就的街道,顾渝取出了一根黑色的绸带,不等苏怀宁同意地缠绕住了对方的眼:“乖乖的,我带你进去。”   黑暗让人不安,苏怀宁下意识想要去抓住顾渝的手,却总是错过,只能揪住顾渝的一部分衣摆,他看不到,顾渝实际上的躲避。   钱珲将车停好后,目送顾渝就那么带着苏怀宁离开,最后自己开车离开。   失明会放大其他的触觉,苏怀宁能听到淙淙流水,也能闻到青草绿树的气息,空气里还有一股几乎与现代社会脱离开来的桐油的味道,所触之处,是木制墙壁,桐油略微粘手,沾染了似乎就弄不去。   步入阴凉的环境,眼上的绸带被拆礼物似的解下,下一刻,冰凉而细小的物件被扣在了脚腕上,苏怀宁低头,发现是一根金色的链子。   顾渝笑着起身:“   金色显白,喜欢吗?” 第65章 学霸福利   门在进来的时候就被合上,屋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来自于那一扇繁复的花窗,光从雕刻中的缝隙里悄悄钻进来,又将房内的人和事包裹在黑暗里。   地上有一道明与暗的交界线,像极了脚上突然被拷上的锁链。   “你做什么?给我解开?”苏怀宁抬腿去踢开锁链,却发现这金锁链格外地长,在偌大的房间内,从床脚出发到他的脚踝为止,足够走进浴室和更衣室,就是走不出这房门。   苏怀宁冲到床边去用|力扯,试图将这细小的金链子给扯断,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金链子都岿然不动,而翻遍房内的抽屉和柜子,任何尖锐锋利的物品都不存在。   别说是小巧的水果刀,花瓶花盆都没有,洗漱用品全都是塑料的。   苏怀宁颓然坐在地上,因为他疯狂地举动,脚踝被镣铐勒出了一圈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刺眼夺目,这一刻,他像是笼中鸟室中花,被真实地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顾渝就坐在床对面的实木椅子上,桌面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茶,他小口小口品着今年的新茶,空山新雨后般的苦涩清甜在口腔流转,就那么看着苏怀宁发疯。   等对方脑热过了,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从脸上,又落到手上的茶杯上。   这是陶瓷的。   顾渝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哂笑一声,将手下的杯托给丢了出去:“继续试试?”   杯托四分五裂,恰好落在光照耀的位置,裂口处因锋利而泛着冷色的光,像极了引诱,苏怀宁立马抓起最锋利最大的那一片,狠狠割在金锁链上。   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锁链上,又滴落在地上,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直到一道影子落在面前,隔着衣袖抓起了他的手,轻飘飘地,不咸不淡地问:“疼吗?”   “为什么……”苏怀宁身体僵硬,声音都带上了鼻音,艰难地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顾渝不是喜欢他吗?他不是已经说了喜欢顾渝?为什么要这样把他关起来?   顾渝松开苏怀宁的手腕,从桌上拿来几张纸片,蹲下|身递到苏怀宁眼前,另一只手抓住苏怀宁的头发,让对方仰起头来:“看看,眼熟不?”   前几张照片全都是顾渝,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偷|拍。   随着镜头的推移,被偷|拍的对象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笑着朝拍摄者走来。   下一刻内容就换了,拍摄者惊恐的面庞被收纳在四四方方的照片里,除此之外还有被五花大绑的人,苏母与他们的聊天记录……   “不喜欢?我以为你做这种事,会喜欢这种方式,”顾渝站起来,眸子微微下垂,“没办法把我关起来,把你关起来养在我身边也一样对不对?”   苏母没有收到有利的消息,加上最近苏家事多,就没有再跟苏怀宁说这件事。   没想到,早就被顾渝知道了。   苏怀宁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做那是知道顾渝不好控制,但是做之前他没想到顾渝会这么不好控制,他手脚并用试图靠近顾渝,可顾渝步步后退,走到了门口的位置,他脚踝被拴着,根本够不到。   无论他怎么伸手,顾渝都跟他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不,我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做……顾渝,我就是,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不知道……”求生的本能让他说出这些话,试图打动面前的人。   若顾渝真是表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的眼前的那个疯子,还真有可能上钩。   但是他不是,在苏怀宁一句接一句的告白中,顾渝维持着表面上的思索的模样,暗地里问系统怎么还没有完成任务的提示。   系统说:“好感有是有,还只似喜欢,谈不上爱,宿主继续努力。”   “还要怎样?”   “很简单,让他离不开你,让他看不到你就患得患失,愿意为了你甘愿关在这间屋子里,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为了挽留宿主说出‘我爱你’。”   顾渝眉头微微一蹙,看着苏怀宁眼神中不做掩饰的惊恐,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微微俯下|身,拨开了苏怀宁额前汗湿的碎发。   动作温柔又缓慢,像极了情人之间的爱抚。   直播间里的镜头被推进到苏怀宁微微颤抖的下巴以及顾渝看似缱绻的眼神上,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里浮动,一个半跪着一个微微躬身,似是信徒的祈祷。   “可我不信,苏怀宁,你总是骗我,你一开始只是想玩一玩,你跟梁靖他们打了个赌,对不对?”   语气极其轻柔,可每说一个字,苏怀宁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江昭爆出那些事的时候,你应该是开心的不是,毕竟这样我就有可能去找你帮忙,向你求饶。”   毕竟这段时间,苏怀宁从来不问顾渝怎么样了,反正他也被关在家,到头来可以说自己没有手机。   “你看,要不是你觉得你家里恶心,你又怎么会这么爽快地跟我走?”顾渝直起腰来,“既然来了,就别想跑了。”   顾渝拽住苏怀宁衣服的后领,直接将人拖拽着走到床边,单手把人扔上了床。   按照剧情发展,要HE,尽管顾渝把剧情线走成这个样子,也要相爱相杀,该有的不能少,不然观众会投诉。   系统:“你放心,交给我。”   顾渝深呼吸一口气,一条腿弯曲着放上了床。   [啊啊啊啊啊啊有这种福利?]   [有无充值渠道,我想看点VIP该看的东西]   [这闷哼声好涩涩哦]   不得不说,系统的运镜与拍摄水平在快穿局绝对数一数二,什么肢体摸索的特写,无处安放的手,被揉皱的床单,在朦胧的镜头里,只能看到两个交叠的人影。   也是顾渝过于我行我素,没人知道他其实有洁癖,很抵触和人接触,特别是接触任务世界里的傻|逼。   苏怀宁的控诉声不绝于耳,很快又被堵住,他只能无助地呼唤顾渝的名字。   任凭谁,忽然被一个枕头死死捂住脑袋,都会剧烈挣扎,呼吸不畅,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吧? 第66章 学霸上课   说心里不烦?那根本不可能,按照顾渝的性格能让苏怀宁活到现在都是一种奇迹,他做任务这么多年,就没有感觉如此憋屈过。   而系统还在旁边一直跟他上恋爱心理课,不知道从哪找的资源,还贴心地做成了PPT,如果顾渝晚上睡不着,系统就会过来上课。   “苏怀宁……”你真是贱得慌。   喜欢又不敢承认,爱上又藏着掖着,好似自己将一切摊开之后就会有什么重大事故一样。   所以在原著里他只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暴力手段将原主强行留在身边,他不相信有人会真的喜欢上自己,原主那么穷,他们又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一定是喜欢上了他的钱,之后才是他的人。   如果这样想,那钱从来就是排在第一位的。   苏怀宁不被家里重视,他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被收回去,所以他害怕,怕最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吸引住原主,让对方为他停留。   既然如此,顾渝干脆就彻底把这重身份给颠倒过来。   将手里的枕头拿开,绝处逢生般的苏怀宁大口喘着气,面上通红,他手脚都软了,提不起力气,腿被顾渝死死压着,濒死的时候都没能挣脱开来。   顾渝直着腰,冷眼旁观,跟系统吐槽:“我真不能弄死他?”   系统:“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顾渝心知,今晚系统一定又会拿出那精彩绝伦的PPT。   他在跟系统交流,殊不知在苏怀宁的眼中,却觉得看到了顾渝的一种“恨”,像是想要又得不到,那干脆打碎了就会全部属于他。   苏怀宁的脑回路本就不能用正常的情况来形容,等缺氧的脑子逐渐平复,他觉得自己从顾渝的行为里面得到了答案。   父母之间的感情是一团糟,当初热烈的爱意最后都化作伤人最深的刀,那为什么不让时间永远停留在相爱的那一刻?   苏怀宁咳嗽着,沙哑地喊出顾渝的名字,却见顾渝丢下枕头从床上下去。   “我会给你找医生,你不要搞别的小动作。”   门开了又关上,天色渐晚,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归巢的鸟鸣成了寂静中唯一的点缀,苏怀宁坐在床上,就像被关在别墅里的原主一样盯着某一处发呆。   手上的伤口早就渐渐凝固,因为方才的挣扎裂开了一些,又渗出一些血珠,苏怀宁随意在床上抹干净,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想,无非是自己之前的动作让顾渝不高兴,但对方没彻底厌恶自己,否则就不会用龙回的那块地皮把自己换回来。   亲生父母都不愿意拒绝那样的交易,可知那块地多重要,但是顾渝选择了他。   只要等顾渝的怒火消下去,他们就还有机会。   他也可以彻底摆脱那个家。   ……   一墙之隔,系统看着屏幕啧啧称奇:“他居然笑了,果然古早男主都不大正常。”   “说得好像我们就有多正常。”顾渝习惯了呛他。   没想到这次系统没有反驳,倚靠在墙边道:“你说的挺对。”   顾渝去浴室沐浴,方才与苏怀宁的距离太近,让他觉得浑身难受,等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系统又戴上了一副无框眼镜,银灰色的额发被他随意捋上去,西装脱下,白色衬衣下的肌肉线条隐约若现。   很难有人能想到,一股子文弱气质的系统,其实力气与顾渝旗鼓相当。   顾渝穿着浴袍,躺在了系统旁边:“怎么,温老师又要给我上课?我早说了你不接这个劳什子任务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温老师将衬衣袖子微微往上卷了两圈,镜片带着屏幕的白色的反光,让顾渝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我也早说过不要动那个阵法你偏要动。”男女主死了,小世界也崩溃了。   “哦,”说话的间隙顾渝的手又戳上对方的手臂,随意地说道,“没见过,想试试。要不是把全部的积分给你换了这身体,我怎么会没钱赔?那可是好几千年攒下来的。”   手上的触感温热而有弹性,顾渝还没好好研究过这兑换过来的身体,干脆翻身趴着,直接用摸。   那边的温老师则打开了他精心制作的PPT,点开了最新的一页,没有别的赘述,简单明了的封面上只有两个字——撩|拨。   顾渝瞥了一眼,似懂非懂。   “你不擅长和人接触。”或者说有些抵触。   顾渝坐起来:“废话。”   说不出什么原因,单纯的只要有陌生人接触的时候,就会犯恶心,顾渝自己也一直弄不明白。   “可是因为我们欠下的债务数额巨大,加之反派角色并不是主流,转行已然成为定局,”温老师翻动了PPT,认真而严肃地说道,“逐渐摆脱一些反派任务带来的职业病,可以让宿主更好地胜任别的工作。”   在面对系统的时候,顾渝不用演着,眉眼间流露出来挥之不去的阴郁,很多年了,从来没散开。   这让系统想到刚见面的时候,负责分配的系统一看顾渝的面相就给对方推荐了配角工作。   那时候沉默的顾渝忽然问了一句话,最后选了反派的工作。   “可是,我已经在努力做了。”顾渝打断了系统的回忆,翻了个白眼。   “还不够,”温老师停止翻阅PPT,慢慢转向顾渝,“你的手法很生硬。”   “你每次动手要不是我角度找的好,给人一种你要掐死他的感觉。”   温老师的手抚触上顾渝的脸颊,刚洗过澡,还带着温热的水汽,“刻意里要追求无意,似有似无,要看着对方,不要躲避对方的眼神,就像现在这样。”   蔚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沉淀了一片深海,暗藏了汹涌的波涛,却愿意为了眼前的人而平复,顾渝从这双眸子里,见到了几乎凝成实质的温柔。   温老师的手从面颊划过,明明没有任何别的举措,却留下密密麻麻的酥麻,痒意随着指间触碰的地方辐射性发散。   靠近的身子带着比顾渝更甚的热意,身上的水汽似乎蒸发地更快了。   顾渝往后退缩,最后靠在了床头。   “别躲。”温老师依旧认真地说道。 第67章 学霸较量   不得不说温老师的这具花了顾渝大价钱的身体是近乎于完美无缺的,从眉骨到鼻梁,至人中、嘴唇和下巴,都像是画师穷尽此生最满意的创作,可偏偏这张脸并不是什么数据集|合叠加而成的产物,仅仅代表温老师一个人,也只是他。   顾渝强忍着逃跑的念头,与温老师四目相对,他想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些什么,一切都只是正常的教学。   毕竟他不会,很难共情。让顾渝得到原主的记忆,也只能让他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勉强走心。   温老师和他挨得很近,隔着衣物就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顾渝身上很凉,像是秋夜的风。   温老师身上很暖,如同一块温润的玉。   明明是正常不过的互相弥补,顾渝却觉得浴袍下的肌肤升温太快,可能是因为刚洗过澡,他想。   鼻尖几乎挨着鼻尖,能闻见温老师身上那股松柏般冷冽的木制香,似乎还夹杂了一些别的,顾渝脑子里忽然有个隐约的答案,可那一抹灵光短而急促,他都来不及抓住,就归于虚无。   “放松,你一直都不懂得放松,你肌肉紧绷得像石头。”   顾渝听到温老师如是说,怔愣间他都没感觉到对方的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一点点往下,带着技巧揉捏,试图让他肌肉松弛下来。   温老师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温柔,顾渝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不同:“顾渝,已经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   是在说很多人都退休了,他还在工作?顾渝想不明白,他自觉脑子很好,现下却有些宕机。   “你想换宿主?”顾渝自以为读懂了系统的言外之意,眼神都凶狠了几分。   温老师并没有被这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到,他收回手,维持着与顾渝很近的距离,抬起左手撑住了墙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总是说积分不够,你现在早就不是一般系统了,我做这种任务又赚不到什么积分还又苦又累,现在也只是为了还债,你这么积极让我学习,不就是想要积分?”   “所以?”   “我现在很穷,养不起你,你觉得没前途。”   “呵,”温老师短促地笑了一下,旋即微微眯眼,“那为了防止我跳槽,你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顾渝几乎炸毛:“你还真要跑?!”   他噌得坐起来,直接撞上了温老师的下巴,他捂着头,看到对方用另一只空着手揉了揉被撞得泛起红粉的下巴,手又继续往下。   “倒也不是这样,你好好学着就行。”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衬衣的第一颗纽扣,美人筋微微浮起的脖子下,锁骨隐约若现,“我在教你,你要学,而不是打架斗殴。”   第二颗扣子被挑开,锁骨一览无余。   顾渝气势都弱了,“你在干什么?”   “可能热?”   顾渝看不到,PPT的这一页写着“欲擒故纵,似是而非”,反正他从来不是个好学生。   直到第三个扣子,温老师才停住了手,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做,面上镇定自若,无框眼镜下依旧是文雅疏离的一张脸。   衬衣的下摆依旧在裤腰里,一丝不苟。   “你不是喜欢用皮带,刚刚用枕头闷男主做什么,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他的手搭在金属扣上,将皮带灵活取下,“我看你是除了刑具什么也不认识。”   如果说世界上有个人天天对顾渝言语攻击却还活着的话,只有系统,顾渝冷着脸,看对方在他面前扯直皮带:“你想干什么?你让我不打人,现在教我打人?”   心里酝酿着一股奇怪的感觉,却找不到源头。   “傻。”温老师言简意赅。   下一刻,他熟练地将皮带绕上了手腕,不方便的地方直接用牙齿咬住,稳当当地将双手束缚住。   顾渝眉头微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会完成这种任务,不代表不知道一些举动意味着什么。   温老师的双手被束缚住,顿时攻守之势异也,顾渝微微张嘴,舌头从上颚的牙齿上略过,他每次想干一些坏事的时候,就忍不住有这个动作。   于是天旋地转,有人倒下有人起来,跨坐在对方的小腹上,顾渝笑得恶劣:“温老师不绑我绑了自己?”   可能是太熟悉对方,就太了解那性子里的劣根性,顾渝从来就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没由头的暴虐,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他对分配工作的系统说想要变强,所以接了任务。   于是将带有限制与臣服的要素堆积在一起,能很大程度挑动顾渝的神经。   “我只是在教你学会放松。”温老师依旧是平淡的表情。   这回顾渝主动抚上了他的脸庞,就像他教他的一样,似是拨撩琴弦:“那我该恭喜温老师,局里缺一张您的证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什么?”   “哦,你可以试试。”   顾渝排斥很多东西,唯独不排斥自己这个系统,就算对方有了和自己一样的构造他都不会厌恶,有时候他也想过,许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但是他又排斥别的系统,这是个死结。   “你说的。”   顽劣的孩子总会有破坏的欲望,将平静的湖面搅弄得支离破碎,亦或者将温润的玉刻上痕迹,还是要一个圣人染上不该有的癫狂。   天色暗沉,院里水池中的锦鲤交织缠绕,溅起水花无数。池边树上归鸟被扰了清静,羽翼扑朔以示反抗。   夜将寂寥包裹,寂寥将杂乱放大。   气势汹汹的人自以为占尽优势,却差点丢盔卸甲,皮带早就被扔在了床下,一只手拼命去勾却勾不着。   “我不服!”   “我说了你可以尝试。”   夜雨倦海棠,凉风送靡音。   那精心准备的PPT被陆陆续续翻阅到了最后一页,顾渝伸手关掉了界面,他有些累,趴在床上,闷声说:“你为什么会是系统,你太像个人了,什么高科技这么发达……”   “那宿主为什么是宿主,宿主从来没说过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不记得了。”   “那真是遗憾,”关了灯,“那今天早点睡吧。” 第68章 学霸公开   由于夜晚的教学过于投入,顾渝忘记了给苏怀宁叫医生。   等想起来的时候他捉摸了一下,那伤口应当不算深,不然都该飙血了,既然不算深,那就说明其实人没什么事,顶多会发炎留疤。   这么一想,本来就不存在的负罪感都没开始凝聚就被他彻底灭绝了。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觉得不大自在,顾渝看了眼在准备早餐的温老师,坐在窗边托着下巴选择沉默。   吃早饭的时候,顾渝忽然说了句:“这房子真的有点小。”   光是装苏怀宁的卧室就有一百来平,可以在里面跑操了,这要是算小,房产中介听了都得气死。   温老师给顾渝端上豆浆:“位置还偏。”   二环以内的四合院,风水都是前人仔细勘探过的,曾经王公贵族的府邸,走旁边山上去都能看到故宫了,这要是算偏,真不知道什么叫不偏。   可顾渝对此表示了极大的赞同:“你懂我,房间少,园子小,楼也没几个。”   他一点点数着这座院子缺些什么,却没发现系统就静静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吃剩下的包子油条之类的被顾渝端去给了苏怀宁,他让钱珲叫了医生来,给苏怀宁看伤口。   不得不说他很欣赏钱珲的办事能力,不该问的绝不问,就连找的医生也是如此懂事,对苏怀宁脚踝上的金镣铐视若无睹,在询问是什么所伤之后就消毒上药,做完就告辞。   整整一晚上,苏怀宁以为顾渝会回来的,可是都没有。   他没有手机,也出不去,在房间里呆了一整晚,睡又睡不着,此刻眼下两个青色的黑眼圈,人看着都比平时憔悴。   “顾渝,我不会走的。”苏怀宁小心翼翼地说。   他从没被人这么折断羽翼,难免不适应。   毕竟是昨晚上好好上过课,顾渝面对苏怀宁表情比往日生动了几分,他眼里含着笑,像有倾诉不完的情意与期许:“把你放了,让你把我抓起来?苏怀宁,我是傻子吗?”   苏怀宁伸手去试图抓住顾渝,却被对方躲开,他只能揪住了一小片衣摆:“不……”   苏家是没办法回去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能把他卖给顾渝,就能再卖给别人,顾渝对他那一抹复杂的情绪,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哪怕走极端。   顾渝弱苏怀宁必然会强势,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安宁,当顾渝远远超过苏怀宁的时候,他就会找不到落脚点,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你就在这好了,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那就留在我身边,不开心吗?”顾渝道。   苏怀宁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他对顾渝的感情太过复杂,想要掌控对方,却又害怕对方的实力,不敢把心交付地太彻底,以免最后全盘皆输。   “对了,你不喜欢燕大不是,退学吧,手续我帮你办,”顾渝注视着苏怀宁的脸,认真地说道,“你家不是不太喜欢我们的关系,那公开好了,反正被刺|激的是他们?”   有时候离经叛道是被刻在骨子里的,苏怀宁全然不觉得这些事对他会有什么坏处,甚至觉得顾渝太懂他了,立马点头同意。   顾渝办事的速度很快,不仅是苏怀宁要退学,他也要退学。   学历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他是顾渝,不是什么想要一步步往上爬的原主,他已然站在顶峰。   二人退学的消息立马被公示,被人特意翻了出来。   如果是顾渝退学他们能说出各种阴谋论,比如说学校想要开除,自己要面子选择了离开,还是某些势力的逼迫,反正会让一些人开心一把。   就算有人给顾渝辩解,也会有人说有些人就算家庭不好也不会变成顾渝这样自甘堕落。   可是苏怀宁的名字,怎么也在上面,他不就是顾渝那个绯闻金主,还是苏家的小少爷,他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荣誉校友,好多燕大的实验室都有苏氏的资助。   他退学这也太离谱了吧?超出了吃瓜网友的认知。   [这是燕大硬气起来了,把败坏校园风气的少爷也给开了?]   [你觉得可能吗?苏董能让?]   [有钱人不要脸啊,顶多休学吧,之后回来稍微学一下就出国]   [看不懂,申请还是跟顾渝同一天交的,几个意思?]   [吃瓜吃慢了吧,都这样了还读什么书啊,人与人之间本就不同,苏家都把人给顾渝了]   连环瓜最为致命,一个还没有吃全,另一个就被爆了出来。   有人说自己朋友是做房产中介的,最近二环那边有套闲置很久的四合院被卖出去了,来看房的人是望远集团董事钱珲和一个大学生。   本来以为钱珲自己买房,结果最后说话拿主意的,到最后签字的都是那个大学生,钱董从头到尾都像个跟班,让中介记忆犹新。   这个博主最后很肯定地说:“我朋友很少上网,今天看到热搜来跟我说,那个大学生就是顾渝!”   还有人拍到,顾渝去了苏家一趟,回来的时候带走了苏怀宁,然后去了二环的四合院。   每一个线索都对上了。   [天啊,有没有搞错,不是说顾渝只是个穷学生?]   [说实话你们自己用那啥查一下,望远集团最大的控股人不是钱珲……是顾渝]   [望远集团最近发展可猛了,抢了苏氏好几个大单子,就他们的一些专利,下面写得名字也是顾渝]   [你们自己说的自己相信吗?不觉得很可笑吗?一个毛头小子跟苏氏对干?还是望远集团实际控股人,发明那么多专利,不用查都知道假]   [这年头还有人吹这些?要点脸吧,是不是顾渝买的水军]   [爬了钱珲的床还给他下了降头吧]   瓜田游走查看舆论成果的钱珲看到这句话吓得立马联系了公关部。   删掉,全都删掉,他不该在这种恩怨情仇里拥有姓名。   可有人的动作比他还快,苏氏集团那百年没有动静的微博发了一段话:“顾董与我司董事长之子苏怀宁为正常恋爱关系,请诸位不要恶意揣测,否则我司愿以法律手段维护顾董及我司的正当权益。”   钱珲这才想起来,龙回那块地皮的手续还没有办完。 第69章 学霸冷落   苏家也是后知后觉得到消息的,退学的事本应该与家长沟通,不知道顾渝做了什么居然直接给办下来了,还是秘书看了手机后告诉他们的。   还没来得及去算账,顾渝与苏怀宁双双退学后又住一起的消息被爆出。   圈子里的人一直觉得挺奇怪,二环那四合院也挂了一段时间了,没什么人买,主要是太宁静了,也没什么现代设施改造,最大程度保留着古时候的模样,不是真心喜欢还真不想花那个钱。   最近卖出去了,大家都在打听是谁,一直没个准话,想不到竟然是顾渝。   可见顾渝对于消息的把控多么严密,他想让人知道,别人就能知道,他不准说,怎么都查不到。   刚想去质问顾渝这是要干什么,电话都还没打出去,苏怀玉忽然说了一句:“爸,龙回的合同还没弄完。”   顾渝那边虽然给了合同,可到了钱珲那里,一直说要走流程,其实双方愿意的话这个过程很快,可偏偏望远那边硬要缓慢进行,非工作日不办理,拖到了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现在这事闹出来,千年的狐狸,谁不是个人精,顾渝什么意思还不能明白吗?   苏董捏着手机:“发,配合他发,别点明,顺着就行。”   只澄清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朦朦胧胧,任凭看戏的人去猜,还能造成一种辟谣的错觉。   果然苏氏官博的言论出来,就有人转发。   [年少有为吧,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识,就否认有天才存在吧]   [都什么年代了,管天管地管人家谈恋爱,大清亡了喂]   [只有我觉得苏家好开明吗?一般人要是孩子……一定会全力阻止吧?就算同意,也不会这么开诚布公]   [别替他们说话了,之前网上吵成那个样子,你们见苏家人吭过声吗?我猜那时候苏家也不知道顾渝这么牛逼吧?要不是顾渝这段时间带着望远集团抢了苏家那么多大单子,他们会妥协?别搞笑了]   [说实话我对同性恋一直挺有偏见的,可看了一圈前因后果,就很想问一下,顾董能不能喜欢我啊?我花钱少]   [这样的事是值得宣扬的吗?伦理在哪里?廉耻在哪里?电话在哪里?微信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苏怀宁呆在房内,今天开了窗户,光可以大摇大摆进来,显得室内没那么阴森。   顾渝说今天出去的时间会久一点,所以让人给他送来了一部新手机,上面有社交软件,也有顾渝的联系方式。   人拿到手机后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苏怀宁想跑的话可以打电话报警,毕竟只要说顾渝非法囚|禁一定能让对方进去,但作为优秀的古早恋爱型男主,他怎么会有法制意识?   苏怀宁先是没那么死心地联系了一下自己父母,父亲一接电话就是把他一顿训斥,大意就是自己为了他到底付出了多少,脸都快被丢完了,末了,慢腾腾补充道:“别惹顾渝不高兴,不然赔不起。”   要知道现在圈内人虽然明面上看笑话,但谁都想和望远合作分蛋糕,苏家和顾渝闹得确实不好看,可到底顾渝不是和苏家的小少爷在谈恋爱?都是一家人,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也会有和和美|美的时候,连带着被打击过的苏氏又在焕发生机。   打给苏母,苏怀宁说对顾渝做的事被发现了,自己被顾渝关了起来。   苏母先是不大自在地安慰了几句:“……我这些天也不大敢出门,这事我们理亏,可是你不一样的,他现在只是生气啊,真做绝了为什么要带你走,他也没对你做别的什么吧?都不算大事,人家夫妻吵架还有摔桌子动刀子的呢……”   不等苏母继续把家庭经给念下去,苏怀宁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热搜上的讨论度,又想起父母说的话,即便脚踝间还存留着镣铐的冰凉,他忽然觉得,顾渝确实是在意自己,并且不断给自己找相信的理由。   后来的好几天,顾渝都没有回来,三餐有人送,他就像是坐牢。   可每次给顾渝发消息,对方也会回复,尽管回复很简短,可结合经济新闻来看,百忙之中抽出空的回复,一定是在意他。   梁靖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方便出来吗。苏怀宁没有回复。   又不是傻子,两人都好久没联系了,估计是梁家之前不让,现在忽然来叙旧,还不是看上了顾渝最近的几个项目。   苏怀宁觉得,自己就好像深处一张利益编织的巨型蜘蛛网,终年被缠绕在上面,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令人恶心的碾压,阻碍他逃走。   如今终于觉得轻松一些,这种轻松,是顾渝来带的。   可还是见不到人,都快无聊到数地砖,苏怀宁给顾渝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通,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这个词,会让他也有一种归属感。   电话那头传来自己从未听过的,颓靡的声线:“嗯?还要过段时间吧,菜什么的不合胃口你直接跟他们说。”   苏怀宁莫名心慌:“顾渝,我自己在这边……无聊。”   声音有些闷:“那我把苏氏搞垮给你乐一下?”   烽火戏诸侯般的调侃,苏怀宁觉得顾渝没开玩笑,他刚扯起一个微笑,就听到了一声不属于顾渝的,来自话筒另一边的轻笑。   而后顾渝说还有事要忙,就把电话挂了。   苏怀宁从床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不断翻阅最近的八卦新闻,搜索跟顾渝相关的任何信息,他没有信息的渠道,只能以这种卑微的方式来寻找对方的蛛丝马迹。   终于,他看到一条消息——江家诚意道歉,二者关系缓和。   怎么缓和?   顾渝趴在床上,温师傅手法熟稔地给他推拿肩颈,精油带着舒缓的花香,让顾渝的神经也松懈下来不少。   “好久没动手,觉得肩膀这一块的肌肉都硬了。”   温师傅:“倒也不是,你长肉了。”   顾渝懒得理他,给脸翻了个面问:“你这招真有用啊?别到时候任务直接失败。”   温师傅往手里倒了一些精油,从容搓开:“信我,总比信你强。”   顾渝:“嘁。” 第70章 学霸进阶   苏怀宁被挂了电话一直没动,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蔓延,以心脏为中心,呈辐射状走向四肢百骸,指间都在轻微泛疼。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小学,他原本被老师带着,等待家里的司机来接,可熟悉的车停下,车窗摇下后居然露出了父亲的脸。   苦闷的表情顿时消散。   他开心地跑过去,抱住对方,听到对方似乎在打电话,对那边的人表示抱歉:“……孩子十岁生日,这些年太忙就没陪过,还是有些愧疚,是我安排不周,两件事冲突了,我不想让孩子失望……”   “爸爸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小苏怀宁十分惊喜。   原以为对方有空来已经是好的了,没想到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于是他开始想这个不一样的生日要怎么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没有不开心,反而还感慨了几句自己也很少时间和孩子相处,孩子与自己都不亲近,反而跟家里保姆关系更好。   等通话结束,苏怀宁问:“爸爸,要打电话告诉妈妈吗?”   中年男人收起了手机,摸摸他的头:“不用了,我给她发消息就好,喏,张叔的车已经来了,你现在过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他面上没有丝毫抱歉,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也没有任何解释,让司机张叔过来抱走了不哭不闹的苏怀宁,旋即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骗子,都是骗子。   苏怀宁难受就喜欢咬指甲,他脑海中全是顾渝的脸,对方的表情总是淡漠的,只有面对他的时候会有鲜活的神采。   就连那天生气,都只是用枕头闷他。   是苏家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苏怀宁电话又打过去,旁敲侧击问苏氏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动作,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最后他问:“顾渝和江家情况?”   “能有什么,江家识相点就该去道歉。”苏怀玉不耐烦道。   苏怀宁:“什么道歉能接受那么快,江家怕不是送了个人过去。”   “什么,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苏怀玉的声音都跟这认真起来。   苏怀宁却挂了电话,他知道苏怀玉是真不知道,但大家现在好歹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消息苏怀玉自然会告诉他。   原以为顾渝今天不会回来,傍晚的时候送饭的人照样来摆餐,却比平时多了一倍,没来得及问,就看见顾渝穿着一身西装走进来,像是刚下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不过,“你领带呢?”苏怀宁忽然问。   “太热了,丢车上了。”顾渝漫不经心道。   两个人各坐在一段,可能是顾渝太久没回来,这样的场面让苏怀宁有些受宠若惊,吃东西都不大用心,喝了不少水。   院子风水很好,晚间凉风穿堂而过,飘到苏怀宁鼻子下,传来一阵清雅的幽香,似松柏沉静,也如玫瑰馥郁,但是院子里没有玫瑰盛开,也没有这么重的松柏味。   “你今天的香水挺好闻。”苏怀宁喝了一口水。   顾渝偏偏头嗅了嗅:“精油的味道吧,最近脖子太酸了做了个推拿。”   按照他的性子肯定懒得理,但是温老师的提词器就摆在面前,说完顾渝也注意到,苏怀宁的动作很不自然地轻微停顿了一下。   真有用。   之后苏怀宁基本上没说话,都是顾渝看着提词器在东拉西扯。   这在苏怀宁眼中,就是极端反常。   一般情况下顾渝只会发疯,不会聊家常,肯定是想隐藏什么。   饭后东西被收拾走,顾渝忽然在苏怀宁身前蹲下:“别动。”而后解开了这几乎锁了苏怀宁大半个月的镣铐。   脚踝处都因为日夜的摩擦留下了淤青,顾渝将东西丢下:“这么久了,我相信你不会跑了对不对?”   苏怀宁反问:“我为什么要跑?”   顾渝短促笑了一下。   反常,反常极了。   苏怀宁觉得顾渝是个很缺乏安全感而且疑心病重的人,才短短二十多天,不注意让他打消疑虑,或者说还有更多的报复,当镣铐被取下的一瞬间,他觉得,这是对方不再在意他的表现。   陪着顾渝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可能是心情不佳,没多久他就觉得又困又累。   顾渝居然没说什么,陪着他回去了,甚至就坐在床头,说要看着他睡,睡着了才安心。   苏怀宁的心一直提着,可就莫名脑子紧不起来,没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这段时间里顾渝一直注视着苏怀宁,像个合格的伴侣,从今天的相处上,竟让让人看到了难得的温情。   直播间直呼kdl。   [守得云开见月明,苏少爷就是个刺猬成精,这次以暴制暴,反而有了很好的效果]   [相爱相杀,终于,苏少爷逐渐放下防备了,原著真是太惨了]   [可是,不是说江家送了一个人?]   [谁不爱修罗场呢?上辈子苏少爷红颜无数,这辈子顾渝彩旗飘飘又怎么了,不会有人这么圣母吧?]   两方粉丝闹得不可开交。   一波只嗑糖的,看到顾渝的手游走在苏怀宁身上,最后停在了脖子上,轻柔地按压着,像是在给对方做按|摩。   [他不是说今天去做了推拿,这是学了手法吧?]   [顾渝就是有点别扭]   他们听不见顾渝与温老师的对话,否则一定会心碎。   顾渝:“这地方摁下去,腰椎会断吗?”   温老师:“收手吧。”   顾渝:“他好弱,这肋骨我能徒手敲断。”   温老师:“考什么管理学院,你当初应该填法医自愿。”   顾渝:“脖子好软,一下子就能弄死诶。”   温老师:“……”   累了,就是说。   不过还好,今日撒糖节点已经完成,宿主真是越来越专业了,相信债务一定会很快还清。   “要演到什么时候,你下的这个安眠药会让他睡多久?”   好吧,宿主还是不耐烦。   等苏怀宁悠悠转醒的时候,顾渝还在床边坐着,他刚想伸手揽住对方的腰,就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董,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我给您送来了。” 第71章 学霸如玉   本来还迷糊着的苏怀宁立马就清醒了。   这个声音,与那天跟顾渝打电话的时候那一声轻笑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他敏感还是焦虑,脑子里一直反复回忆起那一声轻笑。顾渝让人在外面稍微等一下,转过身来喊苏怀宁起来洗漱,表示一会儿早餐该送过来了,苏怀宁这才慢腾腾起床,下床时还下意识去拉脚踝的锁链,没摸到才想起来顾渝早就给他取掉了。   苏怀宁故意收拾得很慢,洗漱时都在留意顾渝表情,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别的变化,就连外面那个人影几乎都没动过。   等他终于收拾好,顾渝让对方进来。   木制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外面阳光正好,有一缕落在来者身上,影子比人更先一步买入了室内,阳光下黑色的头发轻微泛着栗紫色,额前的碎发略微遮挡住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顾渝看了看他,又回头去看苏怀宁,简单介绍:“温瑾昀,我秘书。”   直播的弹幕直接爆炸式增长。   [这谁?怎么会存在比主角还好看的人?]   [这不爬墙天理难容]   [看着好有文化,好怪,再看一眼]   温瑾昀的眼睛始终没有乱看,确定顾渝的位置后直径走过去将手上的文件交出去,指着其中几页:“这里和这里,需要您签字同意。”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苏怀宁却意外看出了二者之间的默契。   不是一种实质性的东西,单纯是这两个人在同一个场景内,怎么看都怎么顺眼,特别是这人注视顾渝的眼神,让他觉得危险。   “那我送回去了。”等顾渝签署完毕,温瑾昀说道。   顾渝看了看时间:“还早,不算急,留下来吃个饭吧。”   刚要拒绝,顾渝拿起手机示意了一下出去接电话,房内就只剩下苏怀宁和温瑾昀。   说是秘书,可苏怀宁从温瑾昀身上看不到一丝打工人该有的东西,就连这一身灰色的西装,都是某个大牌的高定,如今苏怀宁整个人都阴郁不堪,心里不自觉就落了下风,其实就算苏小少爷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对比上温瑾昀,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苏怀宁的气场过于浮躁张扬,温瑾昀身上有着一股自然的岁月沉淀的味道。   “我之前没见过你。”苏怀宁道。   温瑾昀不卑不亢:“那你现在见到了。”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烦躁不堪的苏怀宁忽然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之前在房间里从来没有过的味道。   “顾渝身上有和你相似的味道。”苏怀宁瞪着对方,强忍着不要拔高声音,却带着冲劲。   温瑾昀却没有任何不自在,他好脾气地笑笑:“总是在一起工作,这很正常吧?我倒是想知道,苏少爷手上的伤好了没有?你多数时候怪让人不高兴的。”   不等苏怀宁反驳,温瑾昀又说起来,“你说你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地方?就算是钱珲,也能帮他运营公司,在温室里培养长大的苏少爷除了花钱什么也不会吧?最近苏氏回过劲来,也没少给望远下绊子,你看你,于人而言好无助益,于家族而言全是硬骨头。”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陪着他,这么算算,其实你不在的时间多了去了,占着一个最初的名头,让人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丢下罢了,总归摆着也会很好看。”   温瑾昀长着一张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难以讨厌的脸,由里而外流露出一股泡在书墨琴棋的气质,平日里在顾渝面前并没有这么明显,此刻全然表现出来的优越感,无论谁对上都自觉难以望其项背。   就算他现在诛心之言接二连三,直播间里还是一堆墙头草。   [他说的好对哦,我到目前为止看不到苏怀宁的任何优点]   [原著里的强制爱可能是人设唯一不多的高光点吧,渣但是帅而多金]   顾渝走进来,就见温瑾昀淡淡笑着,苏怀宁脸色难看,心中吹着口哨,面上却表现出迷茫:“你们怎么了?”   温瑾昀抢答:“听顾董说苏少爷受了伤,我学过一些医理,想帮忙看看,但是苏少爷似乎不大愿意。也是,我看着不像医生也不能怪苏少爷。但我昨天给顾董做推拿的时候,顾董说比理疗馆的好。”   [我!喜!欢!务必,出类似型号的主角给我看!]   [多喝茶有益身体健康(流口水)]   顾渝就像听不出那话里有话,对苏怀宁点点头:“确实不错,你让他给你看看也没什么。”   “这到底是秘书还是家庭医生,温秘书平时负责这么多不会累着吗?”苏怀宁声音逐渐拔高,放以前他一定开始丢东西了,可这段时间早就消磨了他的锐气,他怕自己流露出来的不满意让顾渝不开心。   温瑾昀摇头:“倒也不会,相关的证我都考了所以没有多大问题。毕竟要为了生活努力,多个证多条路,苏少爷怕是没这种烦恼的,让人羡慕。”   苏怀宁气极:“我要是有,你给我指点吗?”   这话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温瑾昀稍稍愣了一下,就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各大资格证的考试来,包括参考书报考网课以及考试时间,只是说完之后又不太好意思道:“……忘了苏少爷已经退学了,很多考试没办法参加,我给您筛选一份成年社会人士可以报考的?”   苏怀宁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特别是他居然在顾渝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的表情,这让他难受不已。   等难捱的早饭时间过去,顾渝和温瑾昀都去公司上班,顾渝根本没机会跟着过去,他能在宅子里走动但又不敢出去,现在的思维定式已经让他养成了做什么都要过问顾渝的习惯。   他觉得温瑾昀的目的绝对不单纯,立马联系了苏家的人,让他们去查温瑾昀的消息。   结果很快传来,温瑾昀果然是江氏送过去的,明面上说是自己的远方亲戚的孩子,工作能力挺强希望顾渝给个机会,长着这么一张脸,目的单纯?鬼信。   苏家传来的消息不止于此,不少人在知道苏怀宁和顾渝的关系,也都动起了别的心思。   苏怀宁根本坐不住。 第72章 学霸证明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只要有顾渝出现的场合难免会有些长相漂亮的年轻男人,不是谁都能像江家一样拿出这么漂亮的远方亲戚,但也可以在模特里面寻一寻。   能接受第一个,绝对就会有第二个,男人嘛,谁不想来几场艳遇?都懂。   顾渝带着温瑾昀穿梭在这种交际场,有人挑衅温瑾昀,却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过不耐,更多的是满满的轻视,任由他们与顾渝对话,温瑾昀都不会有什么别的意见。   实际上以顾渝和温瑾昀之间的特殊关系,更多时候他们都不用语言沟通,完全靠意念就可以。   顾渝那边吐槽,温瑾昀这边评价,两个人没有把任何配角放在心上。   反而是温瑾昀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顾渝更有一种打破规则的喜悦感,花了大价钱就该让别人知道,碍于规则藏着掖着不让人看,打擦边球谁不开心?   作为一个全能系统,顾渝从未弄清楚过温瑾昀的知识储备有多少,就连经商,都是在以前的任务里温瑾昀教他的,不过他学得快,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现在二人合作,在商场上是杀的片甲不留。   酒也喝,人也聊,从来不露出一丁点好处。   本来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苏家上面,试图从苏家这里牵线搭桥与顾渝坐上一张桌子,可一段时间下来,从没见过顾渝带着苏怀宁出席过什么大的场合。   有人给苏怀宁送礼物,都是顾渝代为收下,有人想拜访苏怀宁,都被委婉拒绝。   这时候他们都明白过来了,苏家与顾渝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是苏怀宁与顾渝之间,也没有网上吹得那么如胶似漆。   就像是一种执念,胶着着不愿意放下。   难道之前网上的那些言论,其中就没有苏家的手笔?而且顾渝没有发迹之前,似乎苏怀宁的态度也不怎么好。   很快他们就把目光转向了一直跟在顾渝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的温瑾昀。   和温瑾昀很好说上话,只是这人比老狐狸还要像狐狸,整个人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从来抓不住话语里的把柄,也弄不到他和顾渝什么不合适的照片。   他们上下班似乎都不从同一个方向来,可没人知道,只要顾渝能出现的地方,就能出现温瑾昀。   顾渝每天都会回那座四合院,为了观众能够看,每次都给苏怀宁下药,营造出一种二人关系融洽的场面,好似苏怀宁就在顾渝的心尖尖上,不被带出门是为了珍藏,不在人面前出现是占有欲。   所有的行为这么解释之后,都平添了一分暧|昧。   只有不在镜头里的时候,温瑾昀与顾渝在同一间房里,前者戴上了新的眼镜,将衬衣袖子挽上去,敲着黑板让后者好好学习。   顾渝有时候会问:“你之前只有编号,怎么多了个壳子,还多了个名字。”   温瑾昀这个名字不是顾渝给取的,而是自然浮现在顾渝的脑海里的,连带着系统的编号后面都备注上了名字。   “我不知道,就像宿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叫顾渝。”   这样的生活重复了一段时间,最开始受不了的是苏怀宁。   顾渝告诉他,若是在宅子里太无聊可以出去玩一玩,他若是有空能抽出时间陪他。   苏怀宁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反而心中更加慌张,觉得这是顾渝要把自己赶出去的信号,这么久的时间来,顾渝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碰过他。   而他也发现了,每次顾渝喜欢戴上手套,就像有洁癖那样。   院子里的树木投下重叠的阴翳,顾渝依旧是那一幅波澜不惊的表情:“在这里也太无聊了,多出去走走,你以前不挺喜欢玩跑车,可以和梁靖也联系一下。”   “你有生意要跟梁家做?”苏怀宁立马就想到了这个,毕竟每次苏父苏母开口的时候,都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们不愿意说地得太过直接,仿佛那样跌份。   顾渝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和梁靖的关系还不错。”   “最近怎么没看到温瑾昀,”苏怀宁手指攥着衣角微微发青,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他经常跟你在一起,外面的人都快忘了我了吧。”   顾渝沉默了一下,没有对苏怀宁的话进行否定,只是很温柔地说:“你们不一样,他在公司里做得不错,你只需要好好玩就行,缺钱了跟我说,我们现在……”   “我也可以有用的。”   “什么?”   “我说,我不比温瑾昀差,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江家的旁支,”苏怀宁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自己,“我是苏家的少爷,我能帮到你更多。”   几乎祈求一般,蹲在顾渝旁边,苏怀宁想握住对方的手,又怕顾渝甩掉让自己难堪,只能揪住一小片衣摆,“顾渝,对不起,那些是我做错了,我早就不知道错了……”   “我都不太记得了,过去吧。”顾渝显得很大度,却没有扶起苏怀宁的意思。   过去了有时候不是不计较,而是不在乎,不在乎就意味着遗忘,苏怀宁不想被遗忘,他想尽可能证明自己价值。   “苏氏最近在针对你,对吧?我有办法。”   爱最能让人偏执,想要爱更能使人癫狂。   若是顾渝没有对苏怀宁跑出过小小的橄榄枝,苏怀宁就不会上钩。   更何况顾渝一点点折断了苏怀宁的翅膀,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可以飞起来的,倚靠苏家而生的一株小玫瑰,换了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寻找养分,无法攀附他就无法存活。   这一晚,几个月没回家的苏怀宁突然离开了二环的豪宅,回到了曾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眼见着苏家的灯灭了,又亮起来,又灭下去,连续几日相安无事,都觉得乏味。   他们看不到,别墅漆黑一片时,走廊多出了一道鬼祟的人影,轻轻打开书房,又悄悄得出去。   他在豁出一切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会万劫不复。 第73章 学霸完结   苏怀宁想得很简单,温瑾昀能留在顾渝身边是因为他有用,毕竟好多场望远与其他公司的谈判,温瑾昀都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生意场上的事情家里人就没有教过他,更不指望他能明白什么,所以苏怀宁不会,就算他去了那样的场面也只会发呆。   再说总和家里人怄着一口气,他也不经常去那些社交的地方,以至于除了玩得好的梁靖,根本不认识什么人。   其余一些经常一起的,都不是家里重要的孩子,说实在也没什么大用,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能花钱很会玩。   家里人见他回来,也没问他怎样,就张望了一番,旁侧敲击问:“顾渝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现在顾渝的态度对于苏家来说极为重要,一些原本是他们遥遥领先的产业,全被望远集团超过,一些企业自然也想要更换合作对象,导致订单大量流失。   “他最近忙。”苏怀宁只能以这个为借口掩饰自己的失落。   “你脾气不好,一般人都喜欢跟你相处,要知道顾渝又不是你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的,人家脑子聪明着,叫你天天乱耍,现在好了吧。”苏母不悦地数落。   一开始贵妇圈的人都还围着她转,这几日风气变了,她觉得那些目光全都变成了奚落,弄得他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难得苏怀宁没有反驳:“我有在改。”   “那就好,心里有数就行。”   “可是,”苏父眉头紧锁,还是忍不住道,“你们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男女之间尚有婚姻的约束,他儿子和顾渝之间,只要断了就什么都没有。   “我有办法的,”苏怀宁眼中似有一股光,“我对于他是不一样的。”   苏父懒得理自己这个明显没什么脑子的儿子,叹了口气就上楼。   有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苏怀宁甚至跟着顾渝去了几次公司,就在苏家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觉得无事发生的时候,望远集团忽然连续截胡了与苏氏相关的好几个合作。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有时候生意就是做不成。   可怪就怪在,望远集团仿佛在精准打击,一点一个准。   与此同时,苏氏旗下的商品质量问题和财务问题还上了热搜,很快就有相关单位前去调查取证,子公司都被强制停业调查了好几家。   办公桌上的资料全都是苏氏的,核心文件复印件,苏怀宁在苏家待了几天,就进了多少次书房。   从一开始对密码束手无策,到得心应手,甚至有好几次被发现,都以自己在书房拿书为借口糊弄了过去,实在是苏怀宁平日里太没用脑子,家里人都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苏怀宁与苏氏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有的资料都被摆在了顾渝的办公桌前,只是他对一些事没兴趣,只喜欢抢苏氏的单,看对方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来慢慢欣赏。   举报是苏怀宁做的。   好歹是靠本事考上燕大经管院的人,再怎么差,财务报表也是看得懂的,拍下来细细琢磨,对里面的缺漏之处全都记了下来。   他怕自己做得不够,让顾渝觉得自己还是和苏家站在一边的,干脆做绝。   不仅是证明自己的投诚状,更是报复,可以彻底脱离苏家的影响力之后的畅快,一直被别人控制的人生得到了该有的自由,他也想要那些人尝试一把被亲人摆一道的感觉。   “顾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不,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还好遇到了你。”苏怀宁蹲坐在地上,抱着顾渝的腿,声音忍不住得发颤,身体都在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他们被抓走了。”顾渝道。   电视上播放着时事新闻,苏家父子涉嫌经济犯罪,被戴着手铐带走。   “他们活该,现在苏家留下来的那些,你都可以拿走,没有谁再会拦着你了。”苏怀宁有些偏执地说道,“不过,真好,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没有等到顾渝的回答,温瑾昀忽然敲开门进来:“有人找苏少爷。”   身着公安制服的人出示了证件,对苏怀宁道:“苏怀宁,在你父母及兄长的经济犯罪案中,发现还涉及非法绑架,故意伤人致残……请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一样身处泥潭,没道理苏怀宁受尽了好处还能独善其身,他总要学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那个嚣张跋扈的苏怀宁,一路成长过来,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没做。   对于顾渝做的,就算顾渝假仁假义出示谅解书,也不能让其他的受害者平息心中的怒火。   顾渝最后对苏怀宁说的是,他会陪着他,并且找个好律师。   一直到庭审结束,顾渝说到的确实做到了,但苏怀宁还是被判了几年。   他曾在少年时候年轻气盛校园霸凌别人,导致对方抑郁到跳楼,虽然保下一条命但下半身终身瘫痪,也曾经打架斗殴,导致部分人不同程度残疾。   也是因为苏家的势力,这些案子都不了了之。   现在重新被提起,人证与物证具在,加上部分法律条款修改,未成年也不能变成犯罪的借口,数罪并罚,不进去也要进去,更何况顾渝也没有出什么力,找律师不过是走法律程序。   被带走之前,苏怀宁被戴着镣铐,与顾渝说了约摸是此生最后一句话:“对不起,顾渝……我爱你。”   他想用最后的深情来挽留住眼前的人。   可惜没有得到回答,只得到一个捉摸不透的笑。   倒是温瑾昀的镜头语言运用得巧妙,伤感煽情的BGM运用起来,就连对方去蹲监狱都能稍微有了法治以外的感情,让人从法制栏目被迫过渡到情感频道。   [这算HE?真的吗家人们,这货不是活该?]   [emmm也许人间自有真情在?感情这东西很复杂,但至少这个结局没有人死掉,苏怀宁先动了心,他输了]   [佩服楼上还能这么分析,单相思也算思,等他出狱顾渝肯定开启新生活了,放手和离开也是一种成全,HE大概是这样吧]   虽然观众都觉得奇奇怪怪,好算这个任务磕磕绊绊完成。   顾渝抽离开这个世界,跟温瑾昀义正言辞表示:“任务千千万,能不能给我挑几个爽一点的?这种世界憋屈死了,再给我整一样的我们走着瞧。”   温瑾昀看了一眼任务版面:“下一个包你满意。”   顾渝休息之后准备好进入,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咬牙   切齿的声音传来:“温、瑾、昀!你告诉我,满屏幕的马赛克算哪门子满意?!” 第74章 师尊心狠手辣 师尊睁眼   顾渝自认为见惯了大场面,可是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前两个世界里亲密戏份也不算少,可还没有整个世界都变成马赛克的程度,以至于他都根本没办法代入,只能围观这段记忆,顺便对照原著剧情来研究。   原主作为上清宗半步渡劫、近千年来最有望飞升的宗主,绝情弃爱,在无情道的路上一路狂奔,几乎到了物我两忘,与天道意识无限接近的地步,他道心笃定,性情凉薄,宛若雾海茫茫中升起的一轮皎月,隔着一层神秘的纱,让人半是向往,又莫名畏惧。   纵观他的人生履历,也是简单到可怕,少年时期几乎都在潜心修道,修为一骑绝尘,是上清宗乃至整个修真界知名的卷王。   接过上任宗主的重担后,几乎将上清宗的治理推行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地步,各种各样的秘境、比试、试炼、幻境接踵而至,弟子们叫苦连天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一己之力将上清宗塑造成了修真界最强,不,最卷宗门。   修士对这个地方又爱又恨,对原主又敬又怕。   除了一些综合试炼以及各大宗门联考或者开会这种大事,基本上都见不到这位卷王的身影。   凡事都有例外,某一年招生的时候卷王让其他长老不要声张,坐在了最高的看台上静静观摩,那一场招生严格到可怕,所有长老都害怕自己不够专业而被宗主嫌弃,选择的问题极端又偏,一屋子人活像杠精转世。   只有一个人,他凭借自身绝对强大而稀有的天资,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以至于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和反社会,当场和长老们打起来长老都会夸一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程度。   男主,凌行川。   天生剑体,五灵根全亮没有短板的天才。而且他出身普通,父母早亡,没有任何牵扯不清的势力,履历干净,很适合长留上清宗。   也就是这一天,整个修真界都以为卷王会一个人得道成仙了无牵挂的时候,卷王收徒了,收了一个小卷王。   可怜好苗子花落别家的人更没想到,凌行川虽然履历干净,却心怀仇怨,心魔初成。   年幼的凌行川看着父母被人捋去不见踪影,他拼命努力追寻真相,发现一切都指向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上清宗,他想挖出上清宗的秘密,并视原主为仇人。   本想缓缓接近对方,撕开那伪善的面孔,却没想直接成了对方唯一的弟子。   顾渝看到这已经瞌睡了,对温瑾昀吐槽:“他怎么赢?人家一根手指就把他碾死了。”   “你要相信对方是男主啊,主角光环是有金手指的。”   温瑾昀替顾渝翻页,“喏,这不就来了。”   渺小的凌行川自知不敌,在他眼里,修真界和魔界一样肮脏,只是后者坏得坦荡,前者却要披上仁爱的皮,更让人恶心,于是他里通外敌,已经当上了魔教的一个分坛的小长老,正努力争取竞选坛主,继续往上爬。   这一段描写在原著中十分励志,后来他更是坚定认为原主掌握着大量秘密,剑走偏锋给对方下药,害得原主道心尽碎,境界大跌,根骨破损,害怕事情暴露,凌行川将原主绑去魔教。   由于原主不经常在人前露面,这件事居然意外地没让人发现。   那药毒性猛烈,难以去除,会反复发作,并且发作时间逐渐缩短。   二人几度发生关系,并越来越频繁,凌行川坚定地认为对方是为了不告诉他真相而勾引自己,毫无心里负担,还愈发变本加厉,对原主极尽羞辱。   甚至最后为了逼迫对方,放出了原主在魔界的消息,并且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与对方纠缠不清,使得原主名声尽毁,而他依旧是上清宗的宗主弟子,还亲自扛起了诛邪灭魔、匡扶正义的大旗,与原主割袍断义,带头声讨。   最终原主愈发心死,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趁凌行川放松警惕,引爆了神魂。   一代尊者,曾与天门咫尺之遥的天之骄子,就此陨落。   凌行川不知是出于什么态度,并不相信对方已死,将尸体藏在万年玄冰中,每日在其面前自言自语。   同时凌行川的势力越来越大,他隐瞒了原主已死的消息,继续声讨魔界,不断蚕食双方力量,培养自己的势力,也就是这时候他终于有权力接触到当年事件的核心,并发现原主完完全全不知情。   原主就是个一心向道,十分纯粹的人,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却承担了莫大屈辱。   凌行川悔不当初,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然爱上师尊,疯了一般四处搜寻原主魂魄,可惜一无所获,只能带着原主的尸体绝望地飞升上界,有滔天法力,却享永世孤独。   顾渝:“……”   顾渝:“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觉得凌行川很惨吗?”   温瑾昀沉默了一会儿,斟酌回答:“也许不同时期读者的审美不一样呢?”   “怎样不同的审美,能接受这种犯罪?我当这么多年反派都被骂成狗了,怎么就没见人同情同情我?”顾渝心中极度不平衡,他干的事还没凌行川这么过分又恶心呢。   不甘心,趁着有时间翻开了这本书的评论区。   [凌行川也太可怜了,永远都在错过,弱小的时候失去父母,强大之后失去了爱人,就算成仙有什么用?每一天都是折磨]   [不是你的错啊川宝,你又不知道真相,你只是被骗了,也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大大可不可以写个番外,让顾渝复活吧,在上界相爱相守,我真的好难受啊这样的结局]   [永失所爱,追悔莫及,其实在对师尊下药的时候就动心了吧,真是个傻宝]   顾渝:“……”   顾渝:“他们认真的?”   温瑾昀选择了长久的沉默,最后所有的画面逐渐淡去,给顾渝浏览剧情的时间已经结束。   睁开眼,顾渝感觉到了充沛的灵力,以及无穷无尽,移山排海般的力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提着一小壶酒朝自己轻快地走来:“师尊,今日好巧,我下山居然遇   见了同乡的商贩,这酒可是我们那的特产,老人孩子都喜欢。” 第75章 师尊必胜   日悬中央,光从层层云雾中穿梭,朦胧而柔和,周围悬山飞岩,异树奇花,偶有灵兽穿行期间,灵气浓郁,几乎要凝结成金色的雾气。   上清宗止情台,初代祖师开辟出来的一处灵脉福地,是整个上清宗灵气的核心,也是历代宗主的住所。   宗主的弟子也都居住在附近,可自从原主继任以来,没有收徒的打算,此地日渐清冷,逐渐被花草灵兽所占据,原主无意管理,愈发像一处无人秘境。   凌行川来了之后倒是有了一些改变,可原主冷心冷情,不苟言笑,所带来的变动细微难察。   此刻青年人一身干脆利落的束腰窄袖练功服,声音爽朗,精神奕奕,三步做一步迅速踏过空中悬石上岸,朝着池边站立的白衣男子跑去。   凌行川不足百岁,赤子之心仁在,行事偶尔不拘小节,对待师尊亲近比敬意更重,是小辈对家中长辈的态度,不算逾矩。   原主从不纠正这些,也不曾制止,使得凌行川的一些言行举止发挥起来没有异常,这才中了招。   顾渝没有给人当免费师尊的习惯,再说这拜的是原主又不是他,想拜他为师先从山脚下的登仙梯上一阶一磕头磕上来再说,心不诚他不考虑的。   眼神瞥过凌行川手中加了料的酒,顾渝想,这穿越的时机选的好啊,要是收徒那天穿过来,他会让凌行川体会到什么是社会险恶。   凌行川被师尊一个眼瞥过,拽着捆酒壶绳子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仍是一派天真模样,将酒壶拎起来置于一旁的石桌上:“都是老人们世代相传的手艺,年少时家母常常酿一些,离了家后就再也没闻见过这味道,今日突然见了,往事总浮上心头。”   早就发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忘尘仙尊吃软不吃硬,拿捏好小白花人设,打感情牌总会让冰做的心都融化几分,凌行川自是面上挂了失落,肩头也微微垂落。   果不其然,师尊眉头皱了皱,往那壶酒又多看了几眼。   凌行川现在怎么说也是在魔界混出了一点势力的人,酒是真的家乡特产,酒里面加的料也是千金难求的黑市货,他对手下点名了要买能让人迷眩忘我,吐露真言,事后失忆的东西,得到答案后还是他亲自去黑市交易的。   几乎掏空了腰包,也只得了两滴。   对方说普通人闻一下都受不了,一般修士,沾上一点就会忘乎所以,任人摆弄。   给小白鼠闻了一下,当场翻白眼抽搐,真狠啊。   凌行川思索片刻,还是师尊太强,怕一般的药闹不住他,索性全都倒了进去,成败在此一举。   他在装可怜,顾渝在想怎么整回去。   顾渝是必然不能吃亏的,不然多没面子,这都是开卷考试了,能搞砸了他明天跟温瑾昀姓,刚想去问一下温瑾昀有什么意见的时候,顾渝发现人联系不上了。   准确说是信号不好,温瑾昀从来没有失联的时候,想起这个他眉头微蹙,可是为什么余光里,那傻|逼凌行川一脸志在必得?   在上一个世界温瑾昀大摇大摆出现让顾渝体验感良好,与对方商议这个世界也找个合适场合出现,温瑾昀说他办事很可靠,让顾渝等着。   顾渝:这是钻哪去了?投胎?   真可怕,才不要带孩子。   那边凌行川还在细数不幸的童年,顾渝想到温瑾昀变成孩子一阵恶寒,嘴唇都抿紧了,身子也僵硬了些。   凌行川:就很满意。   可目的不能太明确,原主并不喜欢吃东西,凌行川就不能做事太急,他满意地将悲情故事收尾,装作一副转移注意力的模样。   对顾渝拱拱手:“师尊,弟子最近在剑法上又有了新的感悟,还请师尊赐教。”   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对待弟子也毫不放水,凌行川跟着他修为与日俱增,他想讨教的时候,原主也从不拒绝。   顾渝从恐怖的畅想里回过神来,他根本没注意到凌行川说了什么,简直是职业生涯的失误,可好在凌行川没让他接话,而是让他打人,这让顾渝倍感轻松,老本行嘛。   若是温瑾昀还在一定要拖住这野马,在耳边反复提醒,是赐教,不是打人。   可惜,温瑾昀可能投胎去了。   于是没人可以管住顾渝,此方的天道都不行。   凌行川已经拔出了剑:“师尊。”   顾渝感受着四肢百骸内游走的磅礴灵力,甚是欣慰:“好,你不要保留。”   二人的剑都不是自己的本命剑,本命剑难寻,除了让技艺高超的炼器师特意为剑修锻造,更需要人剑之间的共鸣互通,好剑难寻,适合自己的更难。   不过他们手上的也并不差,都是绝世好剑。   出鞘则剑气凌人,冷若霜华,锐不可当。   凌行川摆好了招式,认真回应:“自是不敢懈怠,更不敢让师尊失望。”   他是真的悟出点什么才敢说出这句话,而平日的师尊看着冷,实际上并非无情,与弟子对招更注重点拨与纠错,确实是个好师父。   凌行川满怀信心挥出剑招,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懂行的都要说一句绝世天才。   可他对面的人,不当天才很多年,纵使多年没耍剑,也能迅速领悟上清宗的剑意,勘破原主的剑式,将凌行川的招拆了个彻底。   “还有么?”   三个字,极致羞辱。   凌行川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领悟全然展示,可每一次,都输得狼狈。   顾渝连位置都没怎么变,依旧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师尊……”凌行川喘着气,不太明白今天的教学怎么不太一样,“弟子有愧。”   顾渝微微摇头,否定他:“你做得很好,只是剑招里缺了一些东西,还不够。”   凌行川以为这是点拨环节:“还请师尊赐教。”   顾渝下巴微抬:“把剑拿起来,我教你,你只是……”   刀光剑影,招招致命,只敢躲避,在人和剑分别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凌行川终于听到了顾渝的后半句话:   “你只是没有必胜的决心。”   凌行川:“……” 第76章 师尊想家   云海茫茫,霞光漫天,上清宗的人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后,一个小黑点,从止情台处若枯叶般飘摇坠落,与其一起的,还有一把折射着光的物体。   “什么情况?敌袭?!”弟子们个个如临大敌。   “哪个傻子会跑到止情台去……”有人小声说,“怕不是什么灵兽惹祸了,那上面灵兽太多了,看着像只猫。”   旁边人擦擦眼睛:“不,好像是个人。”   “……似乎是,大师兄。”   “……”   锋利的剑终于落下明晃晃插在某一块山石上时,众人此时真想戳瞎自己因为修炼而一目千里的双眼,这样就能假装不知道这把剑是谁的了。   天知道宗主在与大师兄做什么,但看起来大师兄好像很丢脸。   这还没完,过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到大师兄下坠的身影时,止情台忽然又传出几道凌厉恣意的剑气,在苍穹之上挥剑成书,顷刻之间,一句话浮现在了上清宗的上空。   ——人,要有必胜的决心。   弟子们:“……”   长老们:“……”   所以,打不过宗主,是因为他们不想吗?呵呵。   没人意识到,今天的异常只是多年后笼罩其一生的小小插曲。   凌行川一路坠落,倒不是他想体验这种化作风筝的伤感博取同情和独自emo,真是顾渝消耗了他所有的灵力后才把他击飞的,就是怕他飞起来。   狠狠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惹得上清宗的山都抖动了一下之后,凌行川才慢慢爬起来。   失策,没想到今天的师尊教学手段是如此严厉。   可是他的酒怎么办?怎么才能知道师尊喝还是没喝,没喝他也没办法再买了。凌行川拖着受伤的躯体往回走,脸色愈发阴郁。   行走的过程中,浓郁的灵力逐渐弥补着他所受的外伤和使用灵力过度的经脉,顾渝还是为温瑾昀的神经着想,没有趁他不在对男主下死手,即便如此,凌行川的灵力修复也及其缓慢,导致他短时间内无法动用法力。   走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星垂平野,月上梢头,止情台除忘尘仙尊和凌行川之外没有他人,夜晚到来后更是安静到可怕,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侧目。   凌行川明显感受到了屋内的动静,准确来说是旁边的小厨房。   出身不高的凌行川自然纵使天资卓越,也没有享受良好教育的资格,一些世家为了子弟的灵力纯粹,在其断乳后便使其辟谷,不再接触被他们视为秽物的凡尘吃食,凌行川自父母被抓走之后,吃百家饭长大,就算入了上清宗,也没有太改变原来的习惯。   况且他坚定认为这也是他与其他人不同的一点,他偶尔也磨练厨艺,想方设法让身居高位的忘尘仙尊沾染上凡尘的烟火气。   每次送去的糕点亦或是吃食,对方浅尝辄止,或是并不触碰,凌行川也未曾放弃。   小厨房传出了让人喉头一动的香气,浓郁的味道让体力灵力被消耗一空的凌行川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饥饿。   “为师想你是饿了,今日的切磋的确严格了一些。”顾渝推开门,依旧是清冷谪仙的模样,他在为今天的行为找补,但也不完全是。   看到顾渝手上未曾擦拭干净的水渍,还有袖口黄色的油渍,凌行川呆愣在原地,好久才吐出一句“师尊”。   顾渝微微颔首,身姿如兰似竹,与厨房的烟火格格不入,门内热气腾腾而上的青烟在他背后氤氲散开,朦胧得像是一幅画卷。   “来吃点吧,不早了。”语气冷淡,内容感人。   此时的凌行川还没有那么走极端,心中惦念着原主的好,顿时感动到无以复加,更为自己今天的行为而愧疚起来。   直播间却在此时炸开了锅。   [我不同意!凭什么对他那么温柔?!他不配!]   [苏怀宁:你对得起我?]   [不就是长得好看一些吗?你再这样我可要打差评了]   顾渝视若无睹,坐在凌行川对面,动用灵力操控勺子为对方盛了一碗鲜嫩的汤,鸡是止情台随便抓的,蘑菇也是随便采摘的,有没有毒他不知道也懒得管,炖出来的味道属实不错。   凌行川受宠若惊,连忙自己去接过碗:“多谢师尊。”   一口饮尽,入喉甘醇清冽,回味无穷。   “弟子不曾想,师尊还会这些。”放下碗,凌行川有些感叹地说道。   世人皆知忘尘仙尊地位尊贵,法力无边,却无人知晓其身世由来,只能推测家世并不显赫,甚至是个孤儿,不然的话哪个家族出了这样的一位人物,就算往日有些龃龉,也是自豪无比,恨不得人尽皆知。   顾渝没有回答,他不会啊,只是杀了鸡丢给池塘里的鱼让它们用嘴拔毛,过段时间捞出来,然后跟采来的不知名蘑菇放在一起炖就好了,过程简单粗暴。   哦,他还加了个东西来着。   “无甚技巧,若说这食物鲜美,可能是对了你的胃口,”顾渝眼神从汤上挪到凌行川脸上,诚挚发问,“行川,你现在是否有了家的感觉?”   凌行川:“……?”   凌行川:“!!!”   厨房里,酒壶歪斜在台上,里面空空如也。   顾渝:“今日看你神色郁郁,定然是想家了,这酒给了为师甚为可惜,正巧为师用它为你做了一碗汤,也算投桃报李。”   怕药效发挥太快凌行川熬不住,“怕你醉了影响明日早课,为师特意用灵力包裹了酒液,可助灵气恢复,也能安神助眠。”   普通酒就算了,顾渝这方法还真没错,错就错在里面加了药,充其量不过延迟生效。   凌行川身体里升腾出一股叫人难以忍受的邪火,手扣着桌面,还是心神浮动,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顾渝赶忙起身看热闹:“行川,可是太想家了?”   凌行川死死低着头,生怕师尊看出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从而后知后觉酒有问题,强忍着不适回答:“太,太有家的感觉了。”   感觉下一秒就要回快乐老家。 第77章 师尊忙碌   顾渝看热闹不嫌事大,找了绝佳的观赏方位,端着师尊的架子,徐徐缓缓道:“为师也偶尔会想起你刚入宗门的时候,可入仙门,断尘缘,绝妄念,此道难寻,却也贵在坚持……”   原主平日里话不多,可是说起道理和经书滔滔不绝,顾渝也看了不少,顿时翻来覆去地说,又提起今日的对练,拎出几招来探讨进步与不足。   顾渝本就有两把刷子,说起来也是像模像样。   就是凌行川不行,他都快把地皮给抠烂了,还要佯装镇定,混乱中凭借一丝理智来应付顾渝时不时出现的问题。   “师尊说的都对,弟子以后注意。”借着说话的功夫,凌行川又换了个姿势,遮掩住身前的尴尬。   说回来,这事还真不是他故意,就是个迷|药,怎么还有催情的效果。   忍不住想起在魔界询问下属的时候,对方当时的表情。   那张黝黑狡黠的脸上,听闻凌行川的问题之初,流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转变为恍然大悟,可当时凌行川总看不透对方那黑皮肤下别的肌肉变化。   现在想想,那是兴奋与尴尬。   类似于: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啊,大人可真是不挑,我辈能人!   难怪最后对方的表情那么异彩缤纷,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戴面具,改变身量外貌,变化嗓音再去黑市。   凌行川还以为是黑市鱼龙混杂,就连给他货物的人都鬼鬼祟祟。   感情都是羞涩!   此等烈性春|药,怎可与外人道,放在魔界都是会被人耻笑的。   原著里,因着凌行川不知道这件事而让原主道心破碎,这也成了洗白的一个点,多数读者都觉得非是故意,情有可原,甚至凌行川也是受害者,所以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顾渝看到凌行川整个人几乎扭成一团,倒不觉得他无辜,探寻真相的方式有很多,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不够资格却想走旁门左道。   后期剧情里凌行川能得知真相,也是与原主双修的缘故使得他修为暴增,再于秘境获得一些天材地宝,这才与当年事件的话事人站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修真界诚然残酷,凌行川也并不无辜。   顾渝起了逗弄的心思,语气诧异:“你这是怎么?额头发热。”   冰冷的指间微微触碰到灼热的额头,饥渴交加的人仿佛遇上了一汪山泉,理智的弦便簌簌断裂,身体下意识去追逐这一抹渴望,一声清晰的呻|吟,凌行川自己都来不及阻止。   “师尊……”凌行川追逐着顾渝缩回去的手指。   剧情还是在尝试自我修补,给主角之间铺就情感的康庄大道。   “你醉了。”顾渝平淡地说道。   “不,弟子没醉,”凌行川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他匍匐前爬,揪住了仙人的衣摆,以近乎祈求的姿势,“求师尊……”怜爱。   话被顾渝截断,不染凡尘的尊者无奈叹气,和宠溺晚辈的长辈别无二致:“你不求我,我也会给你解酒的。”   领子被揪住,顾渝身上的寒气止不住地往凌行川身上钻,他微微喘气,面色酡红,像蛇一样往顾渝身上贴,完全没听清顾渝说了什么。   深夜、中药、师尊、无情道、神志不清。   以上关键词能在原文里构成一幅糜烂绚丽的画卷,整夜浮沉欲海。   可惜,顾渝是不会下海的。   下一刻凌行川就腾空了,就算是脑子再不清醒,都蒙了一瞬间,茫然抬头看向顾渝。   顾渝:“你等等,很快就好了。”   凌行川:“???”   这发展怎么有些不一样?   熬夜的卷王此刻抬头就会发现天空中的忘尘仙尊提着自己的关门弟子游走于云海之间,好似拖着一个拖把,毕竟他的眼神冷漠又嫌弃。   以至于第二天大家面色各异,都绝口不提这件诡异的事情。   “哗啦——”   乌龟沉潭,王|八入海。   凌行川四仰八叉被丢进去,又以这个姿势沉下去,水搅动起来立马就在表面结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冰,溅到岸上的水甚至没来得及落地就在半空成了冰。   若非凌行川此时浑身发热,不然以目前灵力乱窜的情况,一定会瞬间成冰。   上清宗万年寒潭,非合体无倚仗者入内必死无疑。   所谓倚仗,也必然得是天阶法宝才可能。   甬道里无数冰雕,拂去表面白霜,依稀可见内里冰封的神色各异的人脸,或是不甘,或是惊恐,或是悔恨……无数人前仆后继,不过是为了压抑心魔,延缓天人五衰。   顾渝自觉自己是个好师父,如此风水宝地将凌行川丢到这里来还便宜了他。   至于会不会对男性的某种身体机能有影响,顾渝他又不是医修,怎么会知道呢?   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幸灾乐祸。   寒潭里冒出一连串气泡,立马在水面化作晶莹剔透的中空冰球,半盏茶的时间,一张青灰色的脸终于缓缓从水中浮起,活像怨灵水鬼。   顾渝停止吸收灵气,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关怀的模样:“可曾清醒?”   “师,师尊……我……”好冷。   “不必感谢,为师该做的。”   “不……我……”想上岸。   “莫要客气,为师心领了。”   “咕噜噜——”   凌行川又沉下去了,下去前脸上还带着“感恩”的笑。   顾渝走过去看到潭底的人似乎在慢慢结冰,一想到要是世界重启温瑾昀一定会碎碎念,“啧”了一声还是用灵力将里面的“冰川川”给打捞了上来,就这么托着,腾云驾雾离去。   于是熬夜的卷王本以为自己之前是学久了脑子不清醒,揉揉眼睛休息片刻打算继续,抬眼又看到了这一幕。   仙人还是那个仙人,衣袂蹁跹,超然脱尘,可是他身后的似蜘蛛,又像狗的,僵硬不堪的物件是什么?   哦,对了,那是大师兄。   哈哈,他肯定是学疯了吧,这就去睡觉。   止情台内有一处温泉,顾渝生怕人冻出问题就将凌行川丢了进去,见半响没反应,他准备用灵力加热水温,刚捏了个诀。   凌行川磕磕巴巴的声音传来:“师尊,您,歇会儿吧。” 第78章 师尊送暖   凌行川颤巍巍的声音,让心系徒弟的顾渝终于停下了忙碌的身影,站在岸边与水里缓慢解冻的人大眼对小眼。   综合顾渝的行为表现,正常人都会觉得他不对劲,明显是把人往死里整,没什么深仇大恨都干不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可又看他急切的表情,匆忙的身影,不顾一切的手段,又会认为他没有坏心思。   是啊,师尊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忘尘仙尊只是没有带过徒弟,更没有与人这么相处过,有什么行为上的失当,也是很正常的嘛。   凌行川也是如此安慰自己,只当是师尊思维不同凡人,实际上是一片热忱,不然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好算顾渝没有一意孤行给池子加热,不然冻不死也会被烫死,从明天起这就不叫温泉了,改名叫汤池。意思差不多,胜在后者有香味。   凌行川修为不差,被顾渝一顿整饬也没有真的伤到本源,万年寒潭的灵气浓郁,泉水全然是精纯灵力汇聚而成,他被冻成冰棍,却也意外得到灵力滋养,现在缓过劲来,借着灵力修复自身是足够的。   只是……方才恍若欲海飘摇,此刻却似老僧入定,看淡红尘,凌行川总觉得自己在无形之中失去了什么,可他不敢深想。   东方云霞铺散,鹤鸣清亮,悬山勾连,山脉起伏,沐浴在浓郁灵气中的灵草舒展枝叶,各色的花点缀其间,恍若一匹精心织就的绸缎。   照就是生机勃勃的一天,不过这个早晨却无比宁静。   是千百年来上清宗从未有过的宁静。   往往东方未明之时,已有勤奋弟子负剑入校场,亦或者只身进试练塔,四处都是努力向上的人,可今天那些普通弟子踏着晨光出门时却没看到往日的那些卷王。   约莫是到了快上课的最后一刻钟,这些人才精神萎靡地缓缓步入,带着眼下乌青不太灵敏地回答同门的招呼。   “金师兄最近太刻苦了吧?”眼见着要走火入魔了。   金师兄站在教练场上,转过苍白的脸:“呵呵,人不能太刻苦。”   弟子:“???”   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旁边一些人戒备起来,纷纷退后一步。   唯有另外几个与金师兄经常同进同出的人留在原地,他们相视一笑,露出了诡异而互相理解的笑容。   谁,忘得了昨晚呢?   正打算练剑来忘掉昨晚的事,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校场上疾驰而过,几乎撞到其他人。   “什么东西啊?”   黑色的影子在四处奔跑,就连授课长老都不由得侧目,所有人都以为是什么古怪邪崇的时候,黑影发出了大师兄的声音。   “感谢师尊,多谢师尊,弟子倍感温暖,请师尊不要麻烦!”   围观者:“……?”   仔细看,黑影的身后一直跟着一抹白色,由于速度太快容易被忽视,定睛一瞧,是一个长了小翅膀的喇叭。   诡异的喇叭扑朔着翅膀奋勇追击,发出了忘尘仙尊的声音:“怎能叫麻烦,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平日|你心念为师,为师怎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弃之不顾?”   黑影大师兄:“真不用了,弟子好了,您看,都能跑这么远!”   喇叭仙尊:“是吗?我不信,你回来把汤喝了。”   在众人风中凌乱的表情中,黑影越跑越远,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上清宗地界广袤,却也被凌行川跑了个七七八八,一个上午,几乎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了凌行川为了不喝忘尘仙尊炖的一碗汤跑了。   “诶,你们说,那个汤不能喝吗?”   “听大师兄边跑边喊的,是觉得承受不住,怕折损仙运,这是出于对仙尊的敬重。”   “哦,是吗?”   “仙尊给你炖汤你喝吗?”   “……算了吧。”   所有人都在上课,只有凌行川在跑。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人他太卷了,一入上清宗就在最短时间内把基础课程给提前高分修完了,后期全是忘尘仙尊亲自教导,除了悟剑与宗门任务,他就没有别的事做。   这也是闲出鸟来了才能去魔界混个地位的原因,不然他不读书,不交作业吗?   以至于他现在都不能说自己要上课而躲避顾渝,只敢用跑来证明自己身体健康。   顾渝在水镜里看凌行川四处跑,他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应付几句话,脑子里在想办法联系温瑾昀。   通过直播间的镜头变化,他能确定温瑾昀这厮一定能知道这边的动静,而且行为是比较自由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不回复他。   烦死了。   看他不把这前期剧情搅和个稀碎。   顾渝不开心,又灌注了一道灵力让喇叭追了凌行川半时辰,直到有长老上门打断他的恶趣味,这才解放了凌行川。   长老于止情台外触动禁制,得到准许上来,尽管已经直到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可在真的看到宗主面前悬浮着偌大一块水镜播放着自己徒弟乱窜的画面时,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强行镇定下来:“宗主,烬月河最近灵力紊乱,怕是要开了。”   水镜中的凌行川得到了喘息,好似为了证明什么,对着停下来的翅膀喇叭展现着自己健康的体魄。   不忍直视。   长老挪开眼:“……今早天降紫光祥瑞,灵气化雨,之前的推测,应当没错。”   顾渝稍微坐正了些,他面无表情看着凌行川耍宝,好似在研究什么极其正经复杂的阵法,端庄点头:“此次三宗五门联合试炼,定下的地点倒是好。”   这是一个必然经过的剧情点,凌行川的一部分机缘都来源于此,也成了他发家的本钱。   本来此时,忘尘仙尊与弟子乱|||伦,道心破碎,以止情台为中心,巨大的灵力震荡顷刻冲出千里,凌行川以师尊突破为由掩盖真相,将对方囚|禁。   并自行动用宗主令,代替忘尘仙尊带领上清宗参与了此次试炼,双修使得他修为大增,可越阶对战,一时风头两无,更是在秘境中取得机缘,当场突破,在一众同龄修士间遥遥领先,踏出了飞升的第一步。   不巧,这一步没了。   顾渝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秋长老,你觉得   本座这个弟子如何?” 第79章 师尊激励   “秋长老,你怎么不说话?”   秋长老听到了,并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抖了三抖。   说实在点,他只是上清宗负责处理对外事务交接的长老,负责教授的课程也都是些人生理想,道德修养之类的,起码在明面上让旁人看上清宗都觉得这是个综合性的大宗门。   “嗯……怎么不可以呢?”憋了半天,秋长老终于吞吞吐吐吐出了这句话。   他又不知道顾渝到底是要评价凌行川的什么方面,光是看那张冰山脸也揣摩不出意思来,谁知道是现在嫌弃自己的弟子太蠢,还是想要人夸一夸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秋长老只能棱模两可地表达了自己的糊弄。   顾渝端着人设,忍住了翻白眼的心,把自己意思说清楚了些:“行川这些年,课业成绩都是第一,在修行方面也十分刻苦。”   “啊对对对。”糊弄学大师秋长老在琢磨该怎么下山。   顾渝忍住发火的冲|动:“可你不觉得,只有本座一人的教导还是太单一了吗?他就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领略更精彩的人生。”   秋长老:“啊?”   这回他真的是蒙了。做天下第一剑修的弟子还会觉得单一?怎么不上天啊,要看怎样广袤的世界,尝试何种波澜壮阔的人生,才能贴上天下第一的标签?   秋长老:“您太谦虚了。”   顾渝:“试炼在即,上清宗的优异子弟势必前往,本座心中有个不成型的想法罢了……”   秋长老知道,自己是不能回去摸鱼了,索性认真询问起来。   一开始觉得扯淡,讨论之后被顾渝那传销般的语言技巧所迷惑,觉得十分有道理,频频点头,就像现代世界里超市门口给小孩子坐的摇摇车。   末了双眼放光:“妙啊。”   遥远的另一边,确认翅膀喇叭不会继续念经之后,凌行川悄悄地挪开,一口气跑出三里地,彻底远离了那东西,休息下来后一路整理自己的着装,一边反思。   忘尘仙尊确实对他没的说,是不是昨天自己卖惨卖得太惨了,所以师尊才如此上心?   凌行川一想起昨晚的种种经历,就觉得冰火两重天,把“小白花”这个人设狠狠从人生字典里划去。   尚不知那药物会不会对自己的修为有何不利影响,凌行川又惆怅起来,果然魔界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踏平魔界,将所有的污秽全都拔除。   望向上清宗几座悬浮的法山,凌行川握紧拳头……有朝一日,他也定要将这个地方掘地三尺,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戾气自眼中一闪而过,行走到校场,面对师兄弟关切而古怪的眼神,心理素质强大的凌行川又带上了往日那般似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时不时还会去指点一下几个师弟的剑法上的问题,亦或者对他们的任务提出一些自己的经验之谈。   总之上清宗上下没人不喜欢凌行川,他没有世家子弟般高高在上的架子,就算修为遥遥领先,身居高位,也不曾对他们区别对待。   当上清宗的秘密被挖掘出来的时候,一大部分上清宗的子弟立马与宗门割席决裂,投入凌行川门下。   上清宗不仅是未来剑圣凌行川往日的宗门,是他的宿敌,也是他后来创建的天下第一剑宗的前身,上清宗或成或败,都成就了凌行川。   忽然,一声沉稳悠长的钟鼎声自止情台荡漾开来,整个上清宗为之一肃。   这是宗主有要事通知时的一种方式,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在闭关渡劫之类的,必要停下手中的事,于止情台下的试炼场上集|合听训。   “大师兄,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弟子跟着人潮往那边走,试图从凌行川这里得知什么。   若在原剧情里,秋长老被凌行川给拦住,凌行川得知了消息安排了后续,可也不曾这么作死集结过宗门内的人。   凌行川摇摇头:“我不大清楚,但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弟子略有些失望,还是对凌行川道谢。   身旁极速走过的男女对视一眼,错开时略带嘲讽展唇一笑:“怎么,仙尊不曾告知于你?我以为你是仙尊坐下唯一的弟子,总会有几分不一样。”   女子面容娇俏,与男子生的几分相似,掩唇道:“别说了哥哥,烬月河要开的消息,哪里是一些人随随便便就能知道的呢?仙尊事务繁多,遗漏一些无关小事很正常。”   他们不再多看凌行川一眼,不一会儿就行走出老远,把人群甩在身后。   “大师兄……”弟子看看前面,又看看凌行川,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家弟子与普通人之间无论是资源还是消息渠道,都是天差地别,谢家兄妹原是有意拜入宗主门下却不得法,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凌行川让宗主青眼有加,焉能不恨?   凌行川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面上仍是和煦不在乎的笑容:“快些走吧。”   都是修行之人,去某个地方也是有条不紊,不见任何杂乱。   凌行川在谢家兄妹不虞的眼神下,越过众弟子,站在了仅次于长老的位置。   谁叫他是忘尘仙尊的弟子呢。   一道金色的光幕升腾而起,白衣乌发的尊者自其间缓缓浮现,他双眸微阖,垂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尽管收敛了威压,也让大多数弟子觉得喘不过气来,要运转体内灵力才能勉强抵抗。   这也让他们许多人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与强者,与忘尘仙尊之间到底是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能大部分人兢兢业业一辈子,也不可能触碰到忘尘仙尊的衣角。   “行川,你过来。”   灵力包裹的声音送进每个人的耳朵,他们望着年轻的凌行川越过长老,侍立在了尊者身边。   不得不说,此刻的凌行川心中也有一丝畅快。   “烬月河秘境,原是本届仙门联合试炼的既定场所,如今灵力动荡,原先各大仙门准备的小秘境倒是派不上用场了,本座算算时间,诸位从今日起也可开始准备此次联试。”   秋长老适时站出来:“为了激发诸位参赛的积极性,也为了选拔优秀的弟子,今年宗门临时推出了一套新措施——谁,无论在什么场合,打败一次凌行川,即可获得一次宗主亲自教导的机会!”   凌行川:“……?” 第80章 师尊鼓动   什么东西,他刚刚说什么,几个意思?   谁,无论什么场合?   凌行川满头问号,错愕与迷茫自然流露,抬头望着自己师尊,对方也在看他,并回了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   顾渝:你可以。   凌行川:不,我不可以。   而一旁的秋长老还在激动地陈述自己与宗主商议出来的伟大决议:“……这将是一场充满创造性的,史无前例的变革,象征着我们上清宗勤求不休,勇于创造,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探索新的征程的必胜决心!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安居一隅,我们的目标是创办综合性的,傲视群雄的宗门!   宗主今日与我商议,也深感这么多年来在教学上的限制不利于诸位的发展,拜师学艺,传承衣钵,但并不代表着固步自封与墨守成规,长老与长老之间要交流起来,营造更好的修炼氛围,弟子与弟子之间要沟通起来,共创上清宗的美好未来。   成为宗主弟子,是对本身资质与实力的肯定,却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帮助努力进取的诸位修炼,促进上清宗的剑法、道法、音韵之间的切磋,凌行川,这是你肩上的重担……”   秋长老很擅长做发言,每一次上清宗开什么总结大会,都是他负责选定场地,安排项目进程,也就他的话最多,在顾渝的强势洗|脑之下,他掌握了更能鼓动人心的遣词造句的方式。   场上的弟子们也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一种狂热,对道的追求,对人生的畅想,对宗主一对一辅导的莫大想象。   有别的宗门做过这样违背祖宗的决定吗?没有!   有别的宗主如此平易近人吗?没有!   我爱上清宗。此时此刻,这约莫是每个人的想法。   至于长老,都是千年人精,从他们的脸上并不能窥探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有些估计很乐意交流,有些怕是很不乐意,只是碍于顾渝都不会在这种场合直接表达出来。   顾渝默默看向在场的人,把一些人的脸和名字都记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说实话要让凌行川爱上自己,顾渝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只是温老师不能与他交流,顾渝只能凭借温老师曾经的教导自己摸索着进行。   真不知道这货在干什么,顾渝每天都在试图联系,每天都杳无音讯。   讲真他有些害怕温瑾昀的骚操作,毕竟,搭档伊始的时候,温瑾昀捅的篓子比他多,也更大,他那时候都怀疑局里是瞧不起他,故意给配了个出厂设置有问题的玩意儿。   那时候他还要给温瑾昀收拾残局,可以说顾渝后期操作那么离经叛道,和温瑾昀这个不靠谱的系统脱不了关系。   终于等秋长老发言完毕,热烈的掌声排山倒海而来,顾渝也在万众瞩目中矜持开口:“无论是谁,无论何种情况,击败本座弟子行川一次,我便亲自教导一日。”   宗主亲自许诺,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   所有人看凌行川的目光都变了,就像是疯狗见了肉骨头,若不是仙门地带,怕不是眼睛已经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红光。   “师尊……”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   凌行川默默退后了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黏在他身上。   顾渝走向凌行川,这让后者有了一丝安全感,只是三十七度的嘴唇说出来的话毫无温度:“行川,烬月河之行你必然名列其中,届时众派云集,与平日的训练天差地别,你会接触到更多宗门英杰,切不可大意。此番举动,为师也是为了你着想,在整个上清宗的日以继夜的攻击下,为师相信,你会成长。”   清亮如雪山寒潭的眸子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鼓励,一瞬间,凌行川被这种热情所蛊惑,想起拜入师门后对方的照料,想起师尊平日的点拨,这种甩手掌柜的话,居然也让他心中暖意盎然。   “弟子,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宗门联试,弟子一定会让上清宗,让师尊的道号镌刻在榜首!”凌行川热血沸腾地说道。   顾渝想伸手拍拍他肩,想起什么,又嫌脏忍住了,最后冷淡点头:“那你加油。”   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秋长老手持一个编钟法器,用青铜小锤敲击,清音弥漫,他洪亮的声音响起:“上清宗,宗门联试赛前预备赛,新方案,即刻开始!”   凌行川:“……?”   凌行川:“靠!”   各种法器、招式铺天盖地而来,比滂沱大雨还要密集,几乎遮蔽了天光。   谢氏兄妹不出意外打头阵,亮出了各自法器,两双相似的桃花眼死死盯住了凌行川,仿佛要将他吃拆入腹。二人配合默契,虽有些仇怨,但并未道德沦丧下死手,让凌行川得了机会逃走。   谢薇莹将法器簪回发间:“早该看出来,他最擅长的就是跑,仙尊都抓不住他。”   谢微棠负手而立:“不能痛快打一场,甚是可惜。不过上清宗这么多人,他能逃到哪去呢?怕是在烬月河名单出来之前,都不得安宁。”   谢氏兄妹对凌行川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凌行川得了仙尊座下弟子的资格的确让他们心中不爽利,却也不至于持续这么久,真要说起来,就是看不顺眼。   谢氏一族某一先祖的夫人曾是一头化成人形的灵兽,有辨善恶之能,后世子孙血脉返祖是正常现象。   原著中,谢氏兄妹并不相信仙尊入魔,独自前往魔界一探究竟,凭借一身罕见的法宝混入了魔教,窥破了凌行川的秘密,他们并未像后来一些人那般唾弃仙尊,而是想尽办法救对方出来。   忘尘仙尊能苟延残喘那么一段时日,少不了他们的功劳,暗处有光,微弱却惹人沉湎。   只是事情败露,谢微棠被凌行川击杀,谢薇莹被炼制成了傀儡成了凌行川在谢家的眼线,终究是永夜无尽,日益绝望。   顾渝回到住处,又试图与温瑾昀联系:“他们怪可怜的,机会已经给了,看能不能抓住吧。”   原以为会照旧石沉大海,控制版面忽然闪了一下。 第81章 师尊乘鹤   也仅仅是闪烁了一下。   顾渝等得不耐烦,疯狂在上面戳:“温瑾昀,喂,温瑾昀,你说话啊,你别躲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听得见。”   要不怎么说局里是高科技呢,一块透明的悬浮的可供操作的光板,就被顾渝拿在手里狠狠砸了几下,试图从里面抖出一些信息来。   终于过了一会儿,聊天框里缓缓浮现出了一个emoji表情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温瑾昀做了什么手脚,这个微笑充满了他平日那似笑非笑,温柔里藏刀的经典表情。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说话,是不是不方便说话,不是要你找个方式出场,你投胎去了呀?”顾渝一连串问题,十分不耐烦,“说好的合作呢,我现在只能用我理解的爱与关怀来照顾男主了。”   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儿:[你的方式大方向上没有问题,可以继续进行。]   顾渝:“你搞什么鬼?”   [这边稍微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不能说话,放心,小事。]   顾渝:“……”   他不相信。   顾渝:“你真在投胎吗?”   [这个程序太麻烦了,我选择了简单快捷的方式,并且不会对观众造成冲击。]   短短一句话,顾渝却从其中推测出了巨大的信息量,不对观众造成冲击,证明不是上个世界那样忽然蹦出来的角色,而是已经存在的,必然会出现的角色。   而现在温瑾昀不能说话,证明在悄悄处理什么。   顾渝脑中灵光一闪:“温瑾昀,你是不是在烬月河?”   [呀,出现了,我先下线了。]   之后顾渝再怎么问温瑾昀都没有再回复,顾渝却坚信,温瑾昀一定在烬月河。   相处几千年了,温瑾昀的性子顾渝也了如指掌,上个世界尝到甜头之后肯定不会玩什么压轴出场的把戏,一定是在剧情线里耕耘,这会儿不知道在烬月河对付哪个倒霉鬼。   回想一下烬月河副本的一些关键角色,几个仙门英杰,嗯,很有可能;混入的魔界配角,也不是不可能;化形的灵兽和妖,这个可能性更大。   顾渝觉得空想不大行,索性拿出笔来记录。   凌行川。   一个被全宗门疯狂追杀,吃饭都差点被化身成碗的宗门弟子暗杀,走路也差点被路边上植物偷袭的人,此时此刻,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止情台。   多亏了一些长老看他可怜,将弟子先喊回去提出几点温和的建议,这才让凌行川有了回来的机会。   一进殿宇,便看见满地纷纷扬扬的纸张,头一张写着“烬月河”三个大字,笔力清俊凌厉,入木三分,颇有剑道傲骨,继而看去,是多个地方的简易地图,以及可能存在的动植物的粗略画像。   说是粗略,却足够传神。   好些个灵兽与灵植还多了拟人的特征。   包括一些出名的宗门弟子,也都记录在上面,写上了外貌特征与性格特点,包括擅长的招式。   凌行川将东西整理起来,心中感动不已。   早就听说烬月河之行艰险,曾是一块妖魔盘踞的修罗之境,上古大能出手以神魂为阵将此地污秽净化,将邪崇镇|压,妖魔之气淡去之后灵气回流,日经月累才形成了一块物种繁茂,光怪陆离的秘境。   此处易进难出,胜在灵宝诱人。   本来各大宗门里擅长绘制阵法的长老们联手在此处创建了一个供联试的秘境,现在真正的秘境开启,看来是不打算用了。   “师尊,您不必为弟子如此操心。”凌行川将整理好的纸张放在顾渝的案几前,感动地说道。   顾渝:“……?”   顾渝知道他进来了,又见对方在浏览他对温瑾昀角色的推理草稿,还在想用什么话来搪塞,万万没想到,这货自己消化了。   凌行川心中那被追杀的不满,都在此刻顾渝笔耕不辍的书写中烟消云散。   追杀他那是师尊为了磨练他,让他览尽宗门内部各大优秀弟子最拿手的招式,并在时时刻刻的提防中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烬月河的对手可不会回合制出招。   明面上那些弟子会得到仙尊的指教赚了,可实际上每一次的对战都给他积累了更多的经验,最终的获利者还是自己啊。   “师尊,您的苦心弟子全都铭记在心。”凌行川满眼崇敬。   想起自己曾经相对师尊下药这件事,他又无比愧疚,此时此刻他就好像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叫嚣着不择手段尽快获知当年的真相,一个在告诫着并不是上清宗所有人都该死。   顾渝看到了凌行川眼中的挣扎,却并没有教诲的意思,原来那个将他视为衣钵传人的忘尘仙尊,早就在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死了,被凌行川杀死的。   这个重启的小世界,说是圆读者的一个梦,又何尝不是,给人渣的一个机会?   顾渝从不给人渣机会。   “你能明白就好,等名单确定下来去烬月河之前,为师去山下给你买些家乡的酒来为你践行。”他就喜欢踩人痛脚,乐此不疲。   果然凌行川的脸僵住了,良久,他才突兀地问道:“师尊,弟子以前曾在家中看见过一种肮脏的小虫子,他们爬进了屋子缝隙里,那里面是不是都是虫子?”   “你都说那是虫子,缝隙是个落脚点了,里面除了虫子还能有什么。”   潜意识里已经定罪,从此不过是在寻找理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添上正义的标签。   非在询问,而是在获得认同与支持。   顾渝拿起桌上的东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堪称冷漠的话:“这些时日少上止情台。”   凌行川垂首恭送:“弟子谨记。”   他懂,师尊是怕他的训练不够在烬月河吃亏,感动。   此后数日凌行川很少上止情台,日日被人偷袭,其中谢氏兄妹不负众望陆续击败凌行川,获得宗主亲自指教的资格,与止情台受训一天一夜,感受颇丰,谢微棠直接进阶,引起了更多人的不懈努力。   凌行川负了伤,又迅速恢复,又有人去了止情台,可止情台的人没有过问过他。   直到秋长老又拿出青铜编钟,宣告结束   。 第82章 师尊长老   截止目前,一共有五位弟子取得了宗主亲自辅导的名额,并且收获颇丰,这五位也是其他长老座下的优秀弟子,没有打败凌行川的不能说不优秀,只是修为和运气都差了一点。   上清宗也根据弟子本身的实力,综合能力排名,以及本次围堵凌行川的表现,拟定出了最终名单,张贴在了校场公示。   具体的还发送到了每个人的玉简之上,大家都可以浏览查阅,若有异议,也可以通过合理途径上报申诉。   这些都是顾渝提出来的新计划,还从未有宗门如此做过。   不少名单其实都是内定的,长老与宗主点头,就已经板上钉钉,而这次因为顾渝的变动,一些长老的弟子落选,反而让不少外门子弟得到了机会。   有人欢喜有人愁,更有长老不满。   止情台常年不见几个人的殿宇里站着两个来客,分别是青灵峰付长老付诸,以及崇云峰戚长老戚平意,二人站在阶下,面上从容,微微仰望着阶上端坐的顾渝。   付诸先开了口:“宗主,修行入道,自然不可因循守旧,可一切有常法,突然扰乱规律,难免就会出现纰漏,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终究不同,后者各方面怕是去了烬月河无异于送死。”   前面还算客套,后面的话就有些直白,就差没说顾渝这种做法是让弟子送死浪费名额了。   “也许外门也有优秀弟子,是我们关注少了,”戚平意嘴角微垂,面部没什么动作却能看出他此刻的不虞,“可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宗主也答应了,又何必厚此薄彼。”   戚平意的弟子上了止情台,一天一夜之后愤愤归去,同戚平意抱怨,这顾渝根本没有教导他什么,除了指点几句就是让他一个人顿悟,跟谢家那两个完全不一样。   付诸与戚平意一言一语,闹得整个止情台都聒噪起来。   以至于三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殿外那一点点影子。   顾渝等着他们都闭嘴:“说完了?”   阶下二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点头。   “说完了该本座了,”顾渝换了姿势,略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道灵气直接冲向付诸,惹得对方差点破口大骂,抬头俱是不敢置信,“怎么,不信本座会对你出手?”   “不是,宗主,这未免……我也只是来为我座下弟子讨个公道。”付诸愤愤不已。   顾渝哂笑一声:“那行川也没想到会有同门暗中下死手,这里不是明明白白写着,章峙,于试炼期间违规残害同门,记过,革除联试资格。”   “弟子间的小打小闹,兵者,诡道也,俱是道也,往后出了上清宗处处危险,谁跟你讲道理?”付诸说得有理有据,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弟子有什么错。   “意思出了上清宗连同门也是可以杀的?”   “我……”付诸语塞,“这不是凌行川又没事。”   又一道灵气忽然袭来,付诸防备不及,差点被直接打出止情台,堪堪稳住了身形停在了殿门口,顾渝的声音遥遥传来:“付长老没事吧,开个玩笑。”   旁边的戚平意目瞪口呆,以前他们仗着自己辈分高一些,对顾渝难免摆长辈架子,对方也是以礼相待,今日怎么出手如此不客气?   他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都是小事,小事,年轻人切磋切磋,难免伤筋动骨,到时候去了烬月河还说不定有人回不来呢。”   顾渝瞥他一眼:“戚平意。”   戚平意下意识在袖中捏了个诀防备。   “本座不打你,”顾渝一眼看穿,眼中略带嘲讽,“弟子不明白,本座以为师父会明白,受本座一日教导,乃其此生机缘恩赐,他人求之不得,你弟子不得其解,为是愚钝。本座束脩未收,恩谢不得,反被指责,戚平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戚平意下意识想辩驳。   顾渝却不给二人继续的机会,抬手挥袖,全部都打下了止情台。   两位长老修为高深,不至于从此处跌落下去,可面面相觑之间,也确实难堪。   戚平意稳住身形,朝止情台啐了一口:“晦气。”   “当初选他,就是看他不谙世事,为人刻板,如今怕是觉得位置坐稳了,时日一久,这上清宗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付诸神色阴郁道。   二人大吐苦水,刚张口,就被另一道灵气直接卷落止情台,脑中一道浑厚的声音倏地炸开:“愚钝!”   等平稳下来,发现到了另一人的府邸,说起来他们打算撺掇着对方一起去找顾渝,可对方不愿意,现在狼狈见面,只有这人依旧是高山兰草,不染尘埃。   “喝杯茶?”言毓之将灵火上的小茶壶拿下,倒了两杯灵茶,“在止情台门口大放厥词,你们真觉得顾渝今天的一切都是药石堆积起来的?难怪老祖生气。”   “不是药石,难道又真是什么天资聪颖?极阴之体,这四个字传出去,那些世家大宗的老东西怕不是能立马攻上上清宗。”戚平意怒气冲冲说道。   言毓之不说话,始终微笑,还是付诸沉下脸来,正色道:“慎言。”   想当年,那一批人搜寻了多久都毫无下落,都以为极阴之体降世就是个错误的预言,谁能知道这么稀罕的宝贝,就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山庄呢?   只需要云游的世外高人在干旱时降下一场雨,又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露出慈爱的笑容,说一句“此子身负仙缘”,就可以在一对穷苦夫妇的千恩万谢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孩子带走。   至于这对夫妇,这个村落,会慢慢消失在偌大的土地上,这里会被草木覆盖,被走兽踩过,就像从未出现过人烟。   言毓之端起热茶,吹走上面的浮末:“还不到时候,还可以再等一等。不过这几日我观察了一下,顾渝那个弟子的身体,真是不错。”   付诸顿时懂了意思:“他有机会飞升。”   “仙体啊,多好的容器你们说是不是?” 第83章 师尊思考   仙体。   一个只出现一些古籍上的概念,都说人神之间有壁垒,以登天门而区别,上界是神界,下界是众生界,修真者淬炼本体,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前往上界,而就在经过最后的九重天雷淬炼之后,身体就会脱胎换骨,得到一副全新的身体,至于作用,众说纷纭,只给了一个统称。   没有飞升的人下来过,也没有一般人上去过。   言毓之提出这个想法,不可不谓之恐怖,世人皆崇敬而向往,他倒是在琢磨一些可怖的事情。   戚平意都觉得浑身发寒,他就不太喜欢与言毓之相处,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就现在看着强些,飞升真有那么容易,你我何故还在此处?”   “有一个顾渝还不够?用他做引,强开天门,我倒觉得成算大一些。”付诸也不大赞同。   言毓之没有因为他们的轻视而动怒,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你们修为止步不前,是你们的问题,舍本逐末,怪谁?告诉你们倒也无妨,这凌行川体内,可流着你们吃的固元丹里一样的血。”   固元丹三个字一出,付诸与戚平意全然诧异不止。   “你是说,那两头灵兽,竟然还有……”付诸的眼中顿时冒出了算计的精光,笑容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东西都快绝种了,费劲也只是找到了两个,他们得到的固元丹也不过是用老祖用剩的零碎部件制成的,却能够让停滞不前的境界狠狠往前一跃。   言毓之懒得多说,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就别管你们那没用的徒弟了,烬月河,一定要把那份机缘好端端送到凌行川手上。”   ……   顾渝手指轻轻|点着案几,将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听了个七七八八,对其中的关节又明白了几分。   两人被顾渝打下去,气愤恼怒,全然没注意到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别说这两个,就算是言毓之和那什么老祖也没发现,他们对顾渝的审视还停留在对原主的实力评估中。   从没想过,这个壳子早就换人了。   若是原主还在,还真有可能被算计了,那言毓之的实力也足够跟原主斗个你死我活,更别提还有老怪物坐镇,从头到尾,原主就是一只被豢养的羔羊。   可惜,中途被凌行川摘了果子,而他们又在觊觎凌行川的肉|身。   都以为自己是吃螳螂的黄雀,也看不清现在被他们“圈禁”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修真|世|界顾渝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局里虽然不准在不同规则的世界里使用其他世界的力量,但是在同一个运行机制下却是完全允许的,顾渝所经历的所有修真|世|界里积累下的灵力与境界,早就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高度。   手指轻碾,戚平意与付诸身上的东西蛰伏下去,顺带在言毓之身上留下了味道。   顾渝懒洋洋道:“门口站久了,进来吧。”   凌行川从殿门后出现,缓缓往前移动着,他在外面听了很久,听到了师尊与两个长老的争执,也感受到了师尊那可怕的灵力,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个想法根本药不到对方,说不定师尊在吃下去的一瞬间就会察觉,然后一巴掌拍死他。   越想,越是害怕。   可又庆幸,自己没那么做,他还听到师尊是如何维护自己,这些时日师尊不再过问他的任何消息,他忍不住心怀怨怼,没想到自己遭遇的一切,对方都是看在眼里,并且记着。   顾渝看着凌行川爬行一样慢腾腾走过来,神情变来换去,挣扎一下又释然,就知道这爱脑补的闹心玩意儿又给自己戴上什么高帽了。   单纯想整一下那两个得到一些消息,没想到有一石二鸟的效果。   果然他就是最聪明的,做什么都能举一反三。   “有事?”顾渝端起师尊的架子。   凌行川摇摇头,说了抱歉,自己不该站门口。   顾渝懒得计较这些,摆摆手:“接下来没什么别的事就准备准备去烬月河吧,你的对手可不止上清宗这些人。”   还有为师。致力成为男主成功路上绊脚石第一人,反正接到的任务不是让他成功。   又听凌行川吹了一波彩虹屁,顾渝这才让人走。   经过温老师的教学,顾渝有在很认真地思考什么叫感情,又为什么会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似乎每个人对感情的需要都不大同,对爱更是如此。   苏怀宁从小作为家里比较多余的存在,父母对他加在身上的多是利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离开了家他就会什么也不是。他想过反抗,最终又选择了顺从,在极度的纠结中,继承了父母身上的缺点甚至变本加厉。   顾渝让他看到了可以改变和摆脱的办法,他便想也不想黏上去了。凌行川缺什么,又喜欢什么呢?   顾渝想了好几天,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一直到启程去烬月河。   那一带早就由管辖烬月河地带的城主为各大宗门搭建了看台与住所,城主们对这种联试都是很欢迎的,毕竟自己也能沾点光,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好从自己这里出几个弟子。   烬月河如其名,就是一条河,蜿蜒在平原之间,可是它没有上游也不存在下流,灰烬色的湖面静止不动,倒映出周围的崇山峻岭,像一块巨大的镜面,也似一条垂落在山间的丝带状的朔月。   平日里秘境未开,无论虫蚁鸟兽都可以直接行走在河面上,如履平地,而今周围灵力变化,这条古怪的河看着比平时更加温吞静美,微风吹起丝丝波澜,河畔树叶被风吹落,飘至河面,不一会儿就被绵密的水吞噬,从上方看,再也找不到树叶的影子。   凌行川看到这一幕有些感慨:“多少年过去了,这地方还是少不了吞吃的本性,师尊,弟子真敬佩当年那位仙长。”   半响,没得到顾渝的回答,回头看发现对方似乎在思索什么。   殊不知,顾渝一路上都在跟温瑾昀网络聊天,此刻顾渝激动起来:“我明白了温瑾昀!”   温瑾昀:[?]   “凌行川他喜欢道德楷模!” 第84章 师尊入境   温瑾昀:[……]   温瑾昀:[何出此言?]   这下连他都搞蒙了,顾渝思维的跳跃性未免太大,在温瑾昀的推测里,凌行川与原主之间的感情更像是背德所带来的刺|激感的合成物,又加上长年累月的相处与得知真相后的愧疚,诞生出了极其扭曲的感情。   说爱?   可能太玷污了“爱”这个字,凌行川只是在用爱与悔过尽力掩盖自己的过失,将玷污仙尊、逼死师长的重罪的视觉点移到了情|爱上来,众人在潜移默化中将一切只归结为一个悲剧。   一个爱情的悲剧。   顾渝当然也能看透凌行川自私的本质,但他也觉得自己所说不无道理,与温瑾昀分析:“你看他从头到尾,不都觉得世界是肮脏的,要努力推翻这罪恶的一切,并且把自己当做可以终结这一切的唯一人选,甚至连自己的师尊都不相信。”   [继续。]   “而在一个漫长的拉锯过程中,就算心中有动摇,他也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的情感,真正的转折在他发现忘尘仙尊无罪的时候,原来忘尘仙尊居然也是一个干净的人,和他一样,这极大触动了他内心里扭曲的那一部分。”   非黑即白的二极管大脑,就是如此奇特。   似乎可以为了正义做出任何事情,向所有人嚷嚷着让自己来承担所有的罪责,明明做得不对,也会留下假仁假义的眼泪,告诉你们一切为了美好的明天。   凌行川就是这样的人。   他觉得自己有罪吗?大概是没有的。   得知一切后他抱着忘尘仙尊的尸首嚎啕大哭,然后悲怮地问:“师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你早点说出来,就不会这样了。”   无罪的,道德高尚的模范代表,一定能成为凌行川世界里不一样的光,而后夺走他的心。   这就是顾渝的推论。   温瑾昀那边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不置可否。   [你先试试。]总之不亏。   凌行川又喊了一声师尊,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看他,忽然就发现师尊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可就算慈悲了,又让他平添了一丝危险。   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顾渝给温瑾昀发出最后一句话:“让我们一起净化这个罪恶的世界吧。”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开会,领导人到哪都要开个会,发表一下感言,说一下联试的流程,顾渝地位崇高,他们自然希望他多说几句话,各路弟子见白衣胜雪的忘尘仙尊走上台,纷纷屏住了呼吸。   声音随着灵力荡漾而开,简单直白的话语闯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你们要有必胜的决心!”   “……”   就,很摸不着头脑。   凌行川沉思,自己师尊到底有多喜欢这句话?   没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开着一部分上帝视角的直播间观众,纷纷严肃起来,如果按照剧情,师尊这个角色就该是坐在看台上不动的,尽显冰山该有的冷漠,而顾渝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联试开始,弟子们纷纷入烬月河中。   无数人陆续走向那无根无源的河流,踏上去便沉下去,那么多人一道踏入,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水花。   河面平静得十分诡谲,谁看了不说声鬼地方。   凌行川踏入河中,不一会儿就感到身体在飞速下沉,明明感觉不到水,却好似被水包裹无法呼吸,身体处于一种失重状态,找不到落脚点。   而天与地开始倒转,视线旋转不止,灰烬一样的土地广袤无垠,翠绿青黄那般鲜活的颜色却在头顶之处肆无忌惮地铺开,等到脚感觉踩在地上,眼中的景色稳固起来,凌行川缓缓抬头才发现,天空中是一条悬空的河。   河中银鱼青虾皆若空游,河石之上青苔附着,藻荇漫布,依稀能见到光的影子,在水流中泛起碎而细微的光。   尝试着伸手,凌行川捞到了一手水。   想不通,到底上面是地,还是脚下的是地。   而才怔愣一瞬,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惨叫和数声惊呼,凌行川走过去的时候只发现地上有一滩水和一身衣服,穿衣服的人仿佛瞬间消失了似的,就连衣袖都保留着他消失的刹那手臂挥舞的姿势。   “他……他忽然就化成水了,”旁边的弟子惊魂未定,“地上的水也是他,但是更多的水,去天上了。”   所有人望着天上那铺满天空的静谧清幽的河流,背脊发寒。   试炼免不了死人,很难说有全须全尾回来的门派,死在秘境里,连尸体都不一定带得走,早就听说了烬月河凶险,来者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未曾想会有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尚不知出事的原因,又怎么能防范?   “贪。”   走过来一个玄衣少年,从他长相一般的面孔上看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对方语气肯定,并且徒手掀开了地上的一摊衣服,在衣服里面,滚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珠子。   珠子里面有一条游弋的小银鱼,似乎是察觉到被发现了,立马破开珠子回到了天上的河中。   不一会儿,一堆银鱼聚拢过来,随着荡漾的水波,在清澈的河水之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一张脸。   “张师兄……”旁人轻呼出声。   那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一点点地,被鱼啃食了个干净。   不少人心想还好自己没有手欠看这个银鱼特别就去捞一个,明白了其中缘由,不少人纷纷告别,毕竟他们是竞争关系。   “先别动。”少年又开口。   可没什么人听,甚至有些不满:“多谢你了,日后若有磕碰,我让你一招算是两清便是。”   便头也不回往林中走去,才踏入林间草地,这几人都化作一滩水,飞速被吸收到了天上。   “这叫嗔。”顾渝缓缓开口,对眼前可怖的一幕视若无睹。   才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出事了,望着天上的河嘴里念念有词,一个劲想钻进去,凌行川拉住一个人,对方打掉他的手:“不要打扰我看风景!”   凌行川:“这莫非,叫痴?”   顾渝:“你倒是比   他们有救。” 第85章 师尊武力   开了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当场惊呆。   如果说顾渝在这,那现在看台上的人到底是谁啊?   忘尘仙尊还好端端坐在上面,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模样,还时不时与周围的各大宗门的长老交流一下各宗门的发展状况,那叫一个有条不紊,像模像样。   傀儡能这么逼真吗?通身还带着与本尊一模一样的威压。   没人会认为那是一个傀儡,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傀儡师也没办法造出这样精妙绝伦的傀儡。   可事实上,确实是傀儡,顾渝自己做的,并且在各大宗门宗主、长老的眼皮子地下溜进了秘境里。   本次秘境开放,为了让弟子们更加适应修真界的真实环境,也为了公平起见,在烬月河秘境开启之后,各宗门并没有将这块地方圈禁起来,而是允许散修报名参加。   金丹以上,皆可入内。只是里面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由于烬月河秘境特殊,一般传送阵也并不管用,各宗门早就做好了损失弟子的准备,因此允许入内的,也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   顾渝以散修的身份站在凌行川面前,褪去忘尘仙尊的外壳,脱离开上清宗的剑术,凌行川完全认不住来他是谁。   只是,凌行川觉得这人与他说话的方式有些熟悉。   凌行川也查过不少烬月河的资料,可也没想到会有个开门杀,对顾渝拱拱手:“多谢道友相救,就是此时的情况……”   一些尚存理智的人也纷纷聚拢,对顾渝道谢,不再如之前那般傲然。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居然没人知道?”顾渝语气里是全然不做伪装的嘲讽。   有人面色不虞:“烬月河秘境诡谲难尽,什么都要知道吗?”   就在他话说完,那几个上杆子去摸鱼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化作了一条通体透明的银鱼,跃入了天上的河中,与所有普通的银鱼一样,畅快地游弋在水中。   一切发生得都十分突然,每个人面色难看起来,全无章法。   这也是原著中烬月河开头的一幕,几乎是所有人怀揣着夺宝的信心踏入,就被开头这一条河杀去了个两三层,不得其解而修为高的人也难免狼狈,少数有人好端端走出来。   凌行川属于后者,双修使他修为大增,又被人给了提示,自得其法。   可这次,那群人根本找不到时间来接近凌行川,剩下的一段时间凌行川被顾渝感动,一直发奋练习,不是找顾渝谈论一下剑道,就是冥想。   “贪嗔痴……莫不是跟佛法有关,”凌行川抬头看天上的河流,嘴里喃喃自语,“可破解之法在哪,什么都不去碰,就没事了吗?”   这大概是顾渝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主了,就是三观不正。   他们站在河流下面不曾有动作,有些人也在焦急寻找出去的方法,似乎单纯走掉根本没用,而如果盯着周围的场景看太久,心中反而逐渐没有了斗志,觉得变成鱼也好,变成河中的水草和石头都行,这里似乎挺好的。   “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吧,反正这里灵力充裕,也没什么不好。”   “烬月河不是有成仙的机缘,也许变成鱼,加入他们,会离这种机缘更近呢?”   一切都被长老和宗主们看在眼里,十多块水镜悬浮在他们面前,是各大宗门弟子们的画面。   全都遇到了同样的烦恼,有人已经当场入定,有人在试图从河里发现不同,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一处。   “当年我进去的时候,也差点出不去,不得不说净莲尊者的神念与烬月河的妖魔神魂交织在一起,倒弄出来一个怪物出来。”白胡子道人缓缓说道。   “倒不知道这次有几个人能出去,这次我也不是很能看透。”   信息都是公开的,谁都能查到,可怪就怪在所有人进入烬月河之后看到的东西遇到的场面都与前人的并不相同,里面似乎一直在变换,特别是进去之后受到一些不明影响,还会忘记这些事,全然靠自己本事。   大家都在为自己弟子担心,讨论起来破解之法,只有上首一人垂眸不语。   有人忍不住开口:“不知顾宗主有什么不同见解?你好似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忘尘仙尊不慌不忙:“如是一切恐惧,困惑,都源于不够强。”   “啊?”   秘境里,凌行川合上眼睛,细细感悟周身灵力的变化,不知道多久,才在一缕细微至极的灵流中感受到了不同,似乎就要接近这地方的核心,他听到了一些声音,有男有女,嘈杂不堪。明明周围安静万分,脑中却有无数人在呼喊,等睁开眼,呼喊声依旧,周围却紧张起来,原来是河流在逐渐往下,而周围的景色在逐步消失。   有受不了的人,用灵力胡乱对付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下一瞬间就在地上被淹死了。   恐惧不安、困顿彷徨,逐渐在这群人心中蔓延开来。   凌行川试图安慰:“大家先不要慌,这里灵力不一样,也许我们被骗了!”   可没几个人听得进去。   唯有顾渝抱手站在一旁,看凌行川试图树立起主角的权威,可似乎不成功,怎么说他也是主角吧,谁的风头不是风头呢?   顾渝懒得在这个地方耗下去了,他神念一动,周围的灵气开始急速汇聚,在河流与他们之间凝聚成了一把剑。   他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所以没带原主的那把剑,现在没有武器,只能依靠精神力了。   灵力汇聚的剑势如长虹,劈入了天上的河流之中。   “没用的!”早就有人试过了然后死了。   未知的力量开始疯狂攻击顾渝,可顾渝不动如山,挥手之间,无数鬼影闪现,他做出执剑的姿势,狠狠划开一剑,河流中间顿时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男男女女尖锐的叫声瞬间显现,几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瞬息之间,天河倒灌,地崩山摧,鬼魅乍现。   来不及灵力护体的人被卷入灵力的漩涡不见踪影,唯有顾渝所在的地方,极度醇厚的灵力开辟出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和他站的近的人都能沾光。   狼狈的修士抹了一把脸:“道友何门何派,修什么道啊,这么猛。”   顾渝思考一会:“我不知道。”   “哦,原来是我不……”   “?”玩他们呢? 第86章 师尊问话   面对众人略带谴责的目光,顾渝视若无睹。   他真的不知道,身上各个世界积累的杂七杂八的功法太多了,还有不少自己独创的功法,硬要给他定义一个什么道,属实是在为难他。   好在那些人也懂得适可而止,也许人家就是个普通散修还在自己的路上摸索呢?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猛的攻击力,所以才有了疑问。   眼前的一幕被顾渝的剑气尽数撕裂,宛若破碎的书卷,从边缘处撕裂开来甚至还能见到毛边,那些碎片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嘈杂尖锐的喊叫声。   河还在天上,只是忽然远离了许多,不再是触手可及的高度,御剑飞行似乎都要很长一段距离。   天色却远没有当初明亮,灰蒙蒙的天似老人眼中散不去的白翳,重重压在每个人心头,更别说他们实际上站着的一块位置,每人都站在摇摇欲坠的巨大的睡莲叶子上,稍有不慎就会走出去,黑漆漆的潭水中浮现出无数张男男女女惨白的脸庞,随着水面的波纹起起伏伏。   莲叶上的人只要稍微移动一下,他们也跟着游走,好似一群觅食的鱼。   河中还漂浮着几件眼熟的衣服,幻境撤去了美丽的皮囊,徒留吞噬与嗜杀的渴望,每一双黑黢黢的眼眶里,弥漫着浓烈的死气与煞气。   被屏蔽的记忆这才缓缓出现,凌行川只觉得后怕:“这是当年净莲尊者未曾彻底净化的妖邪。”   破碎的魂魄怀揣着怨恨,残留着生前暴虐的本能,在秘境的出口处汇聚在一起,日积月累之下形成了一道极为巧妙的幻境。   遇上这事的人,往往都是抽丝剥茧一般抓住其中的漏洞,坚守住本心,获得净莲尊者残留在秘境中的一缕神魂提点,才得以出去。   贸然行动,特别是调动灵力,最容易被吞噬,被刺|激出心魔。   想到这,凌行川看顾渝的眼神有些复杂,面前这个人单纯靠着绝对的武力破开了幻境不说,一丝一毫影响也没受到,特别是河中那些人脸,顾渝所及范围内,硬是一个都没有。   顾渝还觉得被区别对待,又去追寻那些人脸。   温瑾昀进来的时候绝对也遇到了,现在温瑾昀不愿意告诉他自己在哪,顾渝心想是不是能从人脸这里获得线索,在莲叶上跳来走去。   顾渝:“你们别跑啊,就问一点事,刚刚不是叫得很大声吗?”   人脸飞速移动,任谁都能看出慌不择路的味道。   顾渝:“好好聊聊呗,别那么小气。”   人脸直接沉底:“咕噜噜——”发出了吐泡泡的声音。   其他人:“……”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更可怕。   凌行川总对这个人有股熟悉感,好心提醒:“道友还是谨慎些,这些东西毕竟是沉淀了几万年的怨灵的汇聚体,真要对付起来很麻烦……”   有人附和:“是啊,长老们来了都要吃亏的……”   话都未说完,就看到方才还笑着一脸友好的顾渝脸“唰”得垮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说,别给脸不要脸好吧?”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顾渝一手伸进了漆黑的水潭,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潭面以他的手为中心忽然产生了一个逐渐扩大的漩涡,随着水流的涌动,一张张白脸被迫浮出水面,苍白的面孔,空洞的瞳孔,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惊恐。   对,是惊恐。   顾渝直接一手一个抓起来,挂着和善的微笑,做着最恐怖的事情:“就问你们一个问题,怎么那么小气?”   每一张脸在他的手里被狠狠捏碎,白脸也终于试图反抗起来,它们聚集起来,秘境里顿时风云变色,阴风阵阵,恶寒爬上所有人的肌肤,浓烈的恶意让人心神剧烈颤动。   凌行川马上提醒:“守住灵台!”   看台上的长老们都惊呆了,有人都差点爆粗口:“这个散修到底要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这是要带着所有进去的人去死吗?”   “不过倒是有几个人反应很快,算是不错了。”   “不是说这些时候,救人吧,这不是考核的范围内,这是个疯子!”   几乎是所有的宗门弟子都发现了不对劲,望着天空中巨大的一团密密麻麻的人脸组成的脸,全都意识到要完蛋。   这东西真那么容易解决,早就被解决了。   凌行川还在积极搞临时统一战线,要大家联合起来,对抗这一次的意外,俨然主心骨的模样。   就在阵法初步成型,凌行川严阵以待的时候。   顾渝:“你|他|妈吓唬谁?”   灵气化剑,排山倒海,诛邪灭恶,直接将气势汹汹的人脸瓜分成了零碎的好几部分,并且在它们惨烈的哀嚎中毫不收手,直到整个秘境中的阴怨之气一点点消散,天空也清朗起来,顾渝才收手。   “就问你个问题,我会吃了你吗?”顾渝不爽道。   “……”   准备出发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摆出死战姿势的凌行川像个傻子般冲在前面。   终于,有人弱弱说道:“道友,就是那啥,你好像也没说你想问什么问题啊?”   被顾渝砍得只剩下一小缕的怨气在空中瞬间支棱起来,摆出一个倒勾的样子,疯狂点头赞许。   它只是不想跟顾渝接触,又不是不说,它好倒霉啊,养了几万年的身体就这样拜拜了。   顾渝毫无愧疚之意:“哦?是这样吗?可他们服务态度一点都不好啊,怪我咯?”   “……”   请问邪灵阴体,需要什么服务态度?   被顾渝这么一搞,烬月河多年来的开局杀被狠狠净化了一番,晴空万里,潭水清澈见底,草木葳蕤多姿,总之,完全失去了该有的诡异秘境的模样。   同时所有人心里也升腾出一个问题,这是何许人也?如此强悍,怎么未曾听说过?   刚想问,顾渝很快又离开了,不远处的林子里瞬间鸡飞狗跳。   灵兽撒腿狂奔,灵草拔根而起,反正都不愿意呆在里面了,从他们跑的路线来看,顾渝一直头也不回往最深处走。   “……”   所以这个高人,想问什么? 第87章 师尊人参   “等等,我有个问题。”   “?”   “刚刚这位,真的是人吗?”   某位修士问出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但是不太确认的问题。   烬月河这地方诡异得很,以前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灵鬼怪栖息在这,他们之间通婚联姻、互相吞噬,不知道弄出多少前所未见的东西,长得像人但实际上很恐怖的东西多了去了。   比如刚刚那位。   就说当今世界,除了飞升的上仙,谁能直接解决了水里那群东西,更明显的是那些人脸都怕他。   对方就像是这地方的恶霸,谁看了都得跑。   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对面的山林一直鸡飞狗跳,未曾有过停歇,一只鸟晃晃悠悠扑朔着乱了毛的翅膀从修士们头上飞过,嘴里骂骂咧咧:“不是说正派宗门搞联试吗,怎么连魔教的人都放进来了?”   “……”   虽然但是,顾渝的剑气浑然一股正气,就是有些霸道。   那如果对方是个人……凌行川想到这一点,甚至有些自尊心受挫,这年头,散修都厉害成这样了吗?那他拜入上清宗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随着顾渝的远去,弟子们虽腹诽万千,也在努力调整心态。   很明显对方也是来找东西的,那可能他们找的还是同一样,只是这手段,过于粗暴了些。   避开慌乱逃窜的小灵兽和灵草,弟子们互相拱拱手,有的形单影只而去,有些成群结队,不是一个宗门的就是短暂集结了联盟。   所有来的人都得到过一个消息——烬月河,诞生了一件鸿蒙圣器。   尚不知到底是什么,不妨碍目标是不惜代价得到它,尽全力使其认主。   顾渝行走在林间,凡是能跑的东西,通过它们的内部消息网一件撒丫子跑路了,为了避免顾渝寻仇,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将自己身上的花花叶叶,果子蜜浆,甚至一些皮毛断角,守卫的灵草的一部分,全都留给了顾渝。   有一个小人参估计还没张开腿,反应速度特别慢,顾渝走过去的时候,它还在磨蹭。   这一耽误,就被顾渝连根拔起,人参全身上下的触须和叶片全都竖起来了,滋哇乱叫,像小儿夜啼:“不要吃我呀呜呜呜,我还没成年的吃了不够补,呜呜呜我用我爷爷的一条腿换好不好?”   顾渝:“……”   真是孝死了。   手里抖了抖,居然又从小人参身上抖落一张粗糙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大字:“请。”   小人参打着哭嗝,磕磕绊绊解释:“我,我留了最粗的一条腿嗝,在这,嗝,你拿了放我走好不好?”   地上的小土坑里,一小节灵气盎然且质地新鲜的人参埋在土里,证明顾渝手上的这玩意儿所言非虚。   “你们这么怕我做什么?”顾渝迷惑不解,“再说你看我这样子,需要你一根不足千年的小人参?”   不说还好,最后一个字落下,手中的人参抖如筛糠,不足巴掌大小的脸上全是惊恐。   什么叫不怕啊?   隔壁那个潭子里的叔叔阿姨们,自打它开辟灵智起就在了,比太爷爷的太爷爷存在的时间都就,深处那些大灵兽见了都要绕着走,这货把对方差点给劈没了都。   现在自己对于对方来说也没用,命休矣。   可死亡迟迟没有到来,人参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发现顾渝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它有些局促地扭了一下|身体:“没穿衣服呢,不要盯着看啦,给个全尸,谢谢。”   顾渝:“……”   这大概是这一路以来,为数不多没有彻底跑掉的活物了,顾渝忍了忍,用自以为温柔的语气开口:“我就想问你一个事,有没有看见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可能是长发,也可能是短发,他眼睛是靛蓝色的,很喜欢笑。”   隔壁的小白脸们听了要吐血,他们只是跑,没说不回答问题。   人参呆了呆,用某一根根须挠挠发青的脑袋瓜:“我不怎么出门,没看见……”   在顾渝脸垮下来的一瞬间,“可是,我的爹娘,爷爷奶奶,外祖外婆,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他们经常换地方,他们应该知道,我可以联络!”   顾渝的表情再度和善起来:“那就联络一下,快点。”   烬月河这里似乎还对局里的通讯设备有一定的影响,刚一开始温瑾昀还能跟他皮,后面顾渝就联系不上了,也不能怪他这么急着找人,他可不想半路换个新的系统。   小人参闭上了眼睛,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它睁开眼:“我爷爷的姑姑的邻居的侄子的兄弟,前不久看到过一个深紫色袍子银头发的男人。”   对方太好看了,以至于这位兄弟见了念念不忘,还试图拔起根跟踪对方。   “跟了小半天吧,忽然有股很强大的力量就把他给掀翻了,当时整个秘境刮起了很大的风,灵气乱七八糟跟刀子一样,差点把我都给弄死了,然后天上又开始打雷下雨,那个雨很有营养,我这才活了下来。”   提起这件事,小人参还有一些害怕,瑟缩了一下。   顾渝将小人参放到肩上:“告诉我他在哪看见的,不然你就要被撕票了。”   小人参几乎问完了所有的亲戚,复述了所有的细节,可是没有任何人参知道那个人到底去了哪,整个秘境都没再找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顾渝去了对方发现温瑾昀的地方,一无所获,他意识到温瑾昀也许是进入了某个空间,需要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才能进入。   而他一个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行不通。   小人参趴在顾渝脖子上,忽然头上的叶子一个激灵,它居然从顾渝眼睛里看到了,兴奋?   顾渝:“你暂时先别走,还有些事。”   小人参:“噢噢噢。”那倒也不敢走。   顾渝:“你说,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好品德对吧,秘境里现在这么多人,可能很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小人参:“???”   您身上竟然有这种品德吗?没看出来真是失敬。 第88章 师尊开业   尽管顾渝的打算对不谙世事的小人参的三观造成了一定性的冲击,可是该干活还是得干活,按照顾渝给出的方案,小人参在一个一个重新联系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   发消息的小人参头上的叶片晃晃悠悠:“这样真的没事吗?不是说修士的试炼不可以作弊?”   林中踱步的顾渝:“助人为乐的事情怎么能叫作弊呢?”   ……   顾渝走后,凌行川与其他人告别,独自行走在林子的边缘,尽管根据之前的状况来看,林子里大部分有威胁的东西都被顾渝给吓跑了,可并不一定就代表安全。   总有一些蛰伏在暗处的东西,专挑软柿子捏。   烬月河的异种生物又被完全统计过,遇上了总归是一场恶战。   不过绕路归绕路,凌行川和其他人一样,都在寻找秘境中细微的灵气变化,顾渝的做法虽然太粗暴,却终归去除了大半的怨气和阴气的影响,人的精气神都好些,不用额外的灵力来防御。   可走了一会儿之后很奇怪,这秘境就和经历过的那些普通秘境大同小异,目前为止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别的通道或者空间。   鸿蒙圣器降世一定是个真实的消息,可这种级别的法器多半有了灵智,也不愿意寄人篱下,肯定是想了办法掩埋起了自己的行踪。   那秘境里的其他灵兽呢?那些开了灵智的,难道就不想要得到圣器?   很快,凌行川发现了一处异动。   几株长着人脸,根须如同爬虫,双臂是藤蔓的奇怪的植物聚集在一起,它们之间的语言凌行川听不懂,只能通过它们的肢体动作来分析。   一个人脸虫花在地上画了一个火柴人,添了表情,看着凶神恶煞,而后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滋哇乱叫。   另一个摇摇头,将火柴人圈起来,从旁边画了一条线,而后在线的终点画了一把叉。   估摸是绕到走进目的地的意思。   其他人脸虫花用藤蔓挠着自己扭曲的面庞,若有所思。   凌行川隐去了自己的气息,静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有时候这种生于自然又得天地灵气开化的生灵,往往比修士的感知更为敏锐。   等这些花商量完,蠕动着六根短腿依次离开,凌行川又去看它们留下来的画,即便是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凌行川却看到了另一个火柴人。   这个火柴人脚踩祥云,长发飘飘,面带微笑,旁边还被画了一颗桃心。   凌行川:“???”   什么鬼,秘境守护神,净莲尊者残影?   不得其解,只能继续跟踪,才一会儿,人脸虫花就浑身抽搐起来,每一根叶片都支棱着,朝着一个方向发出尖锐的叫声,对面窸窸窣窣,几个圆滚滚的,浑身发芽,面带怒气的土豆拨开叶子站了出来,又是一顿滋哇乱叫。   它们的叫声都混杂着灵力攻击,凌行川做了准备却还是被刺|激得头晕耳鸣。   下一刻,人脸虫花和垮脸土豆就斗殴了起来,其中一个土豆行为较慢,似乎还走错了方向,被人脸虫花一藤蔓抽过去,对方正好滚到了凌行川的脚边,对他四目相对。   凌行川:完蛋。   准备拔剑,土豆却在下一秒变成了一位清俊的男子,对方从地上爬起来,丝毫没有身份暴露的尴尬,拱拱手:“行川兄,真巧。”   凌行川条件反射回礼:“清源兄,好久不见。”   李清源一脸高冷,试图转移话题:“你说他们谁会赢?”   “不管谁会赢都得有一方能够继续行动。”不然变成土豆啥也没得到。   神色尴尬一瞬,李清源皱眉:“可他们好像是世仇诶。”   万剑宗李清源,祖上乃一株瑶池仙草,尽管如今时过境迁,血缘稀薄,可是他还是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与草木交流沟通的能力,难怪能混进那群土豆里。   凌行川提议:“其实我们可以暂时结盟,选出一个来帮助他胜利,而后跟着另一队寻到目的地,届时盟约终止,做什么互不相干。”   凌行川说得很诚恳,也很坦荡,可李清源并没有反应。   看起来条件不错,互不相欠,可修真者最忌讳一些因果牵涉,凌行川的修为在他之上,其实算起来算是他接受了凌行川的帮助,必然欠下了一份因果,最终是要还回去的,如有不慎,还有可能变成修行上的障碍。   原著里没有顾渝的强势干预,此刻的李清源被土豆和人脸虫花发现,加之瘴气的影响几乎毙命,是凌行川挽救于水火之中,凌行川的不求回报,让黑心肠的李清源都被感化了,二人还成了好朋友,李清源也成为了凌行川犯罪路上的一大助力。   之后的过程里,凌行川还帮助了不少其他团队,照旧是活雷锋的模样,在秘境中收揽了不少人缘因果。   只是,现在的李清源没事,所以他精神正常,心肝也依旧黑。   “啊,可是它们看起来好可怕,反攻我们怎么办,行川兄可不能太轻举妄动。”   “我们二人联手……”   “实不相瞒我有点怕虫子,剑术都会大打折扣。”   “……”   你蒙谁?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林子其他地方又传来几声惨叫,凌行川下意识想要起来。   李清源:“啊,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旁边的小草丛的地下拱起来一点土,那些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排列组合成了一句带有错别字的话——成意助人寻宝,一招只须五百灵石。   李清源:“哦豁。”   好巧哦这不是,他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草地又拱出来一片嫩绿的叶子——连细方式,扯我。   李清源向来胆大妄为,当即狠狠揪了一把绿叶子:“在?”   凌行川瞪大双眼:“清源兄不可,这可能是圈套!”   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响起:“先给钱。”   李清源毫不犹豫从腰间抽出一张票子:“身上没有零钱,一千灵石,不用找了,帮我解决掉其中一队。”   “你很爽快,我很欣赏,业务刚开张,送你一个礼包吧。”   剑气势如破竹,直接在土豆与人脸虫花之间劈出了一道物理意义上的鸿沟,尽管各自有受到伤害,但它们不能继续打架斗殴了。   顾渝:“选一个自己跟吧。”   李清源鼓掌:“妙啊。” 第89章 师尊涨价|9   几乎三丈宽且深幽的鸿沟出现在地面上,土豆和人脸虫花都愣住了,从它们扭曲的面庞上完全可以看到迷茫不解,被砍掉的肢体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   连顾渝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命门是什么,就像一些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死了又生,劈成两半变两个,十分麻烦。   好在土豆和人脸虫花也都不愿意继续了,互相骂了几句人听不懂的垃圾话,各自偏头用扭曲的面庞张望了顾渝一眼,又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李清源对凌行川挥了挥手:“行川兄啊,我先走了,有缘再会。”   刚准备优雅跑路,忽然整个秘境都颤动起来,灵气也跟着紊乱,由某一处地方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这些灵气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些闪躲不及的修士直接被切成两半,当场殒命。   试炼从来不是什么单纯的进步考试,往往伴随着真实的伤亡,这都是大家默认的东西。   可好歹天上那条河垂坠下来的时候,死人也是不见血的,恐怖有余,震撼不足,而后那些可怕的人脸又被顾渝打散得奄奄一息不成气候,秘境里明媚的阳光和浓郁的灵气,几乎让进入的修士都忘记了自己在哪。   身边人的热血溅落在脸颊上,感受着温度的丧失与液体的凝固时,每个人心中警铃大作。   “你拿的是什么啊,快放下!”远处传来的声音尖细而恐惧。   拿着东西的人身体僵硬,神色冷漠,瞳孔的颜色逐渐变淡,开口说话,好似有几重声音:“自然是鸿蒙圣器,我们不就是为了找这个进来的么?”   一把通体玉白色,两头略有些宽大,中间细长的笛子被他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好似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用手仔细抚|摸过上面的每一处痕迹,最后轻轻贴在脸上,眷恋道:“我的。”   天空中的云与河变幻莫测,最终组成了一副巨大的边缘模糊的朦胧画卷,将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投射其中。   归衡门的弟子与其他一些宗门弟子发现了一处残破的建筑,按道理说,秘境里这种地方出现必然意味着机缘,他们久寻鸿蒙圣器一无所获,反而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些细微的痕迹,怎么可能不进去寻找一番。   特别是周围的灵兽也都不要命一般往里面冲,让他们更肯定这个推测。   在解决完灵兽和关卡,临时战线被撕裂,几派弟子缠斗起来,最终让归衡门的一个弟子率先登上了一座高台,推开了石棺。   而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小人参在顾渝身上瑟瑟发抖,从正面看仿佛顾渝头顶长草,它薅着顾渝领子:“怎么办啊,怎么把这个老爷爷放出来了,我们会死掉的啊。”   顾渝一点都不慌,甚至觉得很刺|激,果然修真|世|界就是最爽的副本,看啊,这不就是可以一战的对手?正巧抓过来问问有没有看到温瑾昀。   “怕什么,这不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吗?叫你亲戚快点散播广告。”   小人参听不懂,但还是照做了,并且告诉亲戚们这个人会保护他们,于是其他人参做事也很积极。   天上的人抚|摸了一会儿手中的笛子,睁开眼睛,一双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的眸子似乎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而后他咯咯笑了,桀桀的声音好似厉鬼索命。   “多亏了前几天那场雨,不然我被那秃头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归衡门的弟子面容与气质都在变化,依稀出现了另一个雌雄莫辨的身影,他将骨笛横亘在嘴边,“鸿蒙圣器在我这,有本事来抢吧。”   诡异缠绵的笛声瞬间笼罩了整个秘境,地动的趋势更加猛烈,这一刻起,似乎有什么平衡被打破了。   “看啊,那是什么?”   起伏的山峦上出现了耸动的黑影,话音刚落,说话者就被一只俯冲而来的鹰抠去了一只眼睛。   不少灵兽亦或者妖兽奔涌而来,毫无疑问,笛声让他们暴动了。   原著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顾渝也搞不懂对方是什么东西,只能确定对方很强,还知道不少。   兽潮朝着修士们横冲直撞,无论之前有没有龃龉,现在都要齐心协力才有机会活下去,秘境中灵气足够,可修士毕竟是人,和狂化的兽不一样,过度使用灵气会累,会有反噬。   顾渝所在的位置,百多个修士聚集在一起,凌行川很快变进入了指挥的角色,让大家各司其职,一开始还算分配合理,足够抵御一部分兽潮。   可随着一部分修士死亡,好几个方向的战力被削弱,凌行川再怎么脑子转得快,再能砍,也无法阻挡兽潮的推进。   “他真的很喜欢使唤人,”顾渝站在树上面不改色的评价,随手杀死一只狂暴的飞行灵兽,叹了口气,“可是我还要想办法得到他的心,这需要一点启动资金。”   他说的话只有小人参能听到,小人参听不懂,但大受震撼,也很会抓重点:“你为什么需要钱?”   “我说我要开个善堂,让全天下的修士都弃恶从善,你信吗?”   “……”   确定不是什么杀手组织?   顾渝的想法还真是这样,至少这一刻他没有骗人,人要做道德模范,那就顺便解决一下凌行川的一些小事,谁让那些家伙还真来招惹他?   在上清宗的时候,他本来也没想多参与,可惜这个原主,啥都有就是没钱,人怎么可以没钱,没钱啥事也做不好,迫不得已顾渝才要来赚钱。   此刻,面对逐渐疲软的修士们,树木与草丛举起了奇形怪状的广告牌——辛苦的你需要帮助吗?一千灵石一招。   “怎么还涨价啊!”奸商!   差点被扯掉一条腿的李清源:“两千灵石,救我!”   人群中传来女子愤怒的吼声:“李清源你能不能不要哄抬物价?!三千,先救我!”   这两人说话之后,嘈杂的出价声几乎掩盖兵器相接的声音。   凌行川:“这其中可能有诈!”   “轰——”   李清源和女子那个方向的灵兽全部   死绝,一阵沉默之后,出价的声音更加猛烈。 第90章 师尊打击   灵石纷至沓来,在真实的死亡面前,求生意志被无限放大,何况黑暗里还真有这么一根蜘蛛丝垂了下来,蜘蛛丝说,不需要因果牵挂,只需要给钱。   给钱好啊,钱货两清,什么负担也没有。   对于修士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如果顾渝挟恩图报那才更麻烦。   可有钱的终究是那一部分世家子弟,一个正常修士,谁会没事在身上带那么多灵石?他们是来秘境寻宝试炼,不是来购物逛街。   好在顾渝十分人性化,看出了一些人面露难色,正色道:“法器、武器、符篆,都可以。”   话音刚落,纷纷扬扬的各色法宝全都被扔向他。   “救我!”   “我在这!”   “这东西值四千灵石!”   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人性化了,太感动了,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乾坤袋里塞了好多保命的玩意儿,这一招叫散财消灾。   小人参在顾渝肩膀上看得那是目瞪口呆,也深刻意识到顾渝真的不会要自己,也更不会要它爷爷的腿,因为它们还没有这些东西这般值钱。   兽潮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修士们逃亡的路上能看到路边、树上不少残破的肢体,偶尔还会踩到某一部分,有些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修士忍不住呕吐起来。   顾渝一面攻击兽潮,一边偏头询问小人参:“你们家有没有啥可以提神醒脑,防止头晕呕吐的药?”   小人参:“……”   不是吧,这种钱都不放过?   可能是被顾渝的卷钱精神感染了,小人参挠挠头:“我们家比较擅长吊命啦,倒是隔壁的叔叔阿姨们很提神醒脑。”   一直在路边装死试图伪装成普通植物的一株紫草从头到根打了个寒颤。   顾渝盯着紫草,笑得好似以前工作状态的他:“哦,是要挖出来全部碾碎了吃,还是掐头去尾找草芯吃掉?”   小人参不明所以:“倒也不是这样。”   紫草麻溜滚了出来,化作成一个只到顾渝膝盖高度的紫衣女子的模样,她连忙摆手:“没必要,真没必要,我们定期换叶片的,有多的。”   下一刻,路边的广告语又变了——头晕呕吐?灵台紊乱?紫英草补脑丸,横扫你的心魔!   被刺|激画面狠狠污染大脑,体内灵气暴|乱的修士都懒得看价格了,有钱拿钱,没钱拿法器。   “买,我买!”懒得问多少钱了。   不过顾渝很良心,这一次居然只比市场价贵了一倍,两百灵石一颗,让付钱的修士们心中平添了一股感动。   他并不是想赚他们的钱吧,只是怕欠下因果,用这种肤浅贪财的表面来伪装自己乐于助人的内心。   顾渝感受到了一丝气场的变化,看到不少人双眼通红望着他。   什么鬼?是他要的钱太多了吗?   凌行川默默看着顾渝,他作为男主,还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狼狈不堪,也是尽心尽力帮助身边的人,奈何顾渝实在是太过勇猛,修士们更加偏向花钱就能解决的方法。   原剧情里那些拥护他的后盾,竟然在逐渐土崩瓦解。   莫名的,心中|出现了一种莫大的空虚感,仿佛在往一处深渊里无限坠落。   发呆的时候,一只狂暴的灵兽找准了机会,狠狠扑向凌行川。   没有双修的助力,也没有言毓之等人的刻意安排,凌行川就是个上清宗里比较出色的弟子,他的确有傲人的天资,有辉煌的前途,可这一切是踩在了忘尘仙尊的肩膀上完成的。   若是当初没有忘尘仙尊的突然参与,他会在殿试上毫无疑问地成为言毓之的弟子。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两根命运线绑在一起,又在撤去的时候不小心扯断了一根。   腿上传来麻木的痛感,伤口深可见骨,到底是有底子在身上,忘尘仙尊又倾囊相授,回神过来后准确反击,掏出了对方的妖丹。   凌行川浑身是血,受伤有些严重,站都站不稳。   唯有一人玄衣洁净,手无寸铁地不费力气解决着周围大量的兽类,缓缓朝他走来。   时间似乎很慢,凌行川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砰砰砰的声音,忽然就想起了有一次误入言长老的后山险些丧命,一人白衣胜雪,也是这般坚定地走来。   顾渝站定,凌行川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顾渝开口:“人参大补丸,两百灵石一颗,要么?”   凌行川:“……”   凌行川:“要。”   自信让他没把什么有用的药带在身上。   将大补丸丢过去,顾渝甚至懒得回头看他一眼,又陷入了战斗。   这次他收了很多钱,也懒得继续闹下去,看样子这群人是没什么钱了,于是直接两道剑气过去,将漫山遍野的兽潮几乎卷席了个干净,天空上那个吹笛子的人看到这一幕,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顾渝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去:“小白内障,你知不知道你吹的笛子多难听?”   温瑾昀吹得比这好多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谁知道温瑾昀到底听不听得见,怕他骄傲。   可小白内障真的生气了,他整个人头发都竖起来了:“尔敢如此与本尊说话!”   刚发狂玩,就被一击拳头狠狠砸在了下巴上。   顾渝掰着对方的肩膀,抬腿朝着腹部狠狠用膝盖一顶:“我不仅说话,还打你。”   高端的比试往往是隔山隔海的灵力与法术的对决,就算是用剑也是剑意的比拼,谁会这样近距离互相搏斗啊,还拳拳到肉,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   一套组合拳下来,小白内障都快变成小痴呆了。   他想反击,可刚抬手,手里的骨笛就被顾渝抢了,变成了坚硬的棒槌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叫你吹垃圾曲子,叫你制造噪音,你爹我方才忍你这兔崽子很久了,不来教训你你真以为自己盖世乐神?”顾渝说一句就往对方脑袋上打好几下。   击打声随着灵力和天上的镜面扩散开去,居然无比有节奏。   “……确实比刚刚的笛子好听。”有人抽搐   着嘴角评价。 第91章 师尊阵法   小白内障被顾渝打得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有反抗,可是力气居然没有顾渝大,这就算了,好几次调动灵气也都无济于事。   这人就像是天生克他来的。   “你打我有什么用,”打不赢就认输,他要是硬气点也不可能有命活到现在,早被净莲尊者给净化干净了,嚷嚷道,“我要是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鸿蒙圣器!”   赤|裸裸的威胁,不少人脸色一变。   唯独顾渝拿着骨笛,嗤笑:“鸿蒙圣器?你说这个破笛子,还是凭你?”   一直藏在顾渝领子里的小人参也冒出了头,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孩子最容易被带歪,看了眼小白内障,略带嫌弃地说:“老爷爷,您要是这么强,不早就出去了吗?”   说到底这个人都快成为秘境里的钉子户了,就和出口处黑水潭里的脸一样,只要有点灵气了就开始嚷嚷,骂人的语句极其丰富,秘境里的生灵都不让自己孩子过去。   小白内障还想说话,就被顾渝抠住了天灵盖,跟扯拉面一样,硬生生从眼前的躯体里抽出来一个紫色的淡薄的神魂,神魂中有一张脸,叫嚣着骂:“我可是妖皇!别不识好歹,否则我们同归于尽!”   被占据身体的弟子人事不知,顾渝将人丢在了旁边。   去接人的弟子眼角抽抽,这手法太干净利落了,脸上也没有丝毫不适,若不是顾渝帮他们摆平了一个大|麻烦,真怀疑这才是这个秘境中的隐藏关卡。   “妖皇?”顾渝冷笑,“就吹个笛子让漫山遍野的野兽跑几圈,也算妖皇?”   男人被顾渝抓住之后,灵兽们早就停止了暴动,不少直接晕死在原地。   意识到顾渝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而神魂深处那一抹冷意愈发幽深,男人立即又换了一副面孔:“我在这很多年了,没人比我更了解这里,你想知道的想得到的,我恐怕都知晓。”   他的话被天空中的水镜扩散到了整个秘境,原先还巴不得顾渝杀了他的人都有了别的考量。   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不妨听他说一说知道什么,反正也不亏。”   顾渝沉默片刻:“我确实有个问题。”   其他人:都懂,不就是奔着那圣器来的呢,谁不稀罕啊。   反正对方问归问,届时他们合力,也不是没有一争的资本,方才全都用灵石解决问题,没人把真正看家的本领拿出来,反而顾渝消耗了更多,想必实力不如一开始的时候。   怂归怂,该算计的还得算计。   不然叫什么修真界啊,大家又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顾渝手上的神魂心中冷哼,果然,他就知道人总免不了被欲望迷了双眼,一会儿他就把这群天杀的引到杀阵里去,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脸上却故作高深:“你问吧。”   顾渝直截了当:“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腰细腿长,很爱笑,头发是银灰色。”   全场:“……”请问,您,在干什么?   秘境是给你找对象的吗,还腰细腿长,简直脑子有病!   紫色神魂蒙了:“啊?”   可很快也反应过来,管他问什么,先坑死再说,立马绘声绘色说起来:“你这么说还真有……”   他说的地方在密林最深处,最高最大的那棵树附近。   果然顾渝似乎相信了,脸上都挂起了好说话的微笑:“你真是太助人为乐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   来回客气好几句,已然行走到密林深处,眼看计谋就要得逞,紫色神魂已经决定逃跑。   可顾渝却死死掐着他没动,对着他露出了森森白牙:“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紫色神魂意识到不对劲,尖声嘶吼起来,整张脸都几乎变形,可根本抵不住顾渝那磅礴的灵力,直接将他钉在了面前的阵眼里。   顾渝看着神魂被阵眼吞噬,力量被源源不断汲取出来,整个地面上忽然就开始显现出阵法的模样,顿时金光大作,那些无人收拾的尸体,无论人|兽都被金光缓缓吞没,已凝固的血液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全部融入到了阵法里面。   “这净莲尊者,也不像什么好人啊。”顾渝喃喃自语。   很明显,眼下这座阵法需要通过吞噬灵力和血肉才能运转,否则将会永远停留在烬月河的表层,就算将这里翻遍了也不会发现端倪。   以前烬月河进来过人,但死的不够多,都被悄悄吸收掉了无人发现不说,阵法也不足够运转起来。   这次顾渝闯进来,误打误撞将灵气搅乱,又杀了那么多灵兽,通过神魂的指引发现了阵眼所在。   秘境内所有的人都被阵法所笼罩,耳畔响起了巨大的钟鸣声,震荡得气血上涌,神魂不稳。   阵眼之上,一位手执莲花法杖,身披袈裟,慈眉善目,正气凛然的僧人的虚影一闪而过,一声似是跨越万年的“阿弥陀佛”传入众人耳中,为他们平复下了翻涌的气血。   也就在耀眼的白光逐渐平复下的时候,僧人虚影消失,又一记钟鸣声响起,不少人已经跪下,待到一切平复下来,一股前所未见的灵力流充斥在这新的空间里。   “鸿蒙圣器!是圣器!”   他们全都感受到了,可是这灵力又似乎无所不在,根本找不到源头。   凌行川没有那么混乱,他定了定神看了远处脸似乎有点臭的顾渝一眼,说道:“此阵应当是净莲尊者留下的机缘之地,想要寻得圣器,应该有考验。”   他观察着顾渝的神色,却发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臭。   谢家兄妹也在,他们已经在周围搜寻了一圈,旋即发现了一张挂在树枝上的字条:[请移步屋内,自行择位而坐,圣器择主考试即将开始。]   “???”   前面有一间残破的院落,进去之后院子里摆着数张几乎一样的座椅,修士们不明所以入座。   试炼要打打杀杀,这很好理解,这世界很残酷,但是为什么得到圣器会要考试?   顾渝找了地方坐下,那个很久不见踪影的系统终于开了金口:“请公子入座,关于如何得到我的考试随后开始。” 第92章 师尊考试   “你藏在这不跟我说话,一见面就是让我考试?温瑾昀,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举报你。”顾渝快气死了,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从进入秘境到现在就没有好好喘口气。   “我为了找你灵力都快耗尽了你知道吗?”顾渝继续控诉。   沉默了一会儿,温瑾昀那带着点笑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哦,那公子你的灵气怎么还这么充沛?”   顾渝:“这是重点?”   温瑾昀:“我不是故意的。”   “你再这样我下次就换个新系统。”   “你舍不得,因为新人不会帮你作弊。”   顾渝再次被温瑾昀噎得无话可说,在耍嘴皮子方面,他一向不敌。   而温瑾昀也总能够十分认真地说出一些他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话,黏糊糊的沾了一身,让他颇为坐立难安,在座位上换了好几个姿势。   真想把温瑾昀赶出自己的脑子,不然总感觉对方能窥探到他心中所想。   别扭了一会儿,顾渝清清嗓子:“弄得好像你干坏事我没帮你擦屁|股一样。说吧,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失联了,怎么还要考试。”   原著里当然不会出现圣器获得资格考试这种离谱的剧情,很明显,这是温瑾昀弄出来的玩意。   按原来的剧情,凌行川进入之后会在因为鸿蒙圣器现世而暴动的灵兽群里救不少人,让对方欠下一些因果,为之后的大道铺路。   凌行川一个人当然没办法像顾渝一样一剑千里,救下那么多人,他多数遇到的都是重要配角,说到底就是组成了一个主角团,当时秘境死了太多人,自然而然触发了阵法,将大家传送到这里。   阵法当中及其巧妙,六个小阵各有千秋环环相扣,里面的人不通关,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进入的那批弟子死伤不少,凌行川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圣器的时候,蛰伏的妖兽也忽然暴起,又拉开一场混战,最终几乎两败俱伤,凌行川强行与圣器签订契约,救下了所有人,破开了阵法出去。   终究是一本虐|恋小说,对这些的描写并不多,其中穿插了不少凌行川对忘尘仙尊的回忆,似乎是提着那一口气才有了拼下去的奔头,也为两个人的爱情悲剧埋下了种子。   可顾渝来这么久,所得到的消息串联起来,是一个基于原著,又远超原著描写内容的复杂阴谋。   这阵法绝对有问题,从种种迹象来看,更像是个邪阵,可顾渝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一抹净莲尊者的虚影,从头到尾又没有察觉出别的危险。   就在顾渝把自己分析的告诉给温瑾昀后,温瑾昀诡异地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坦白道:“你说的都没错,可净莲尊者已经被我抹杀了,动手太快,忘了审问。”   顾渝扶住额头,把跳起来的额角的青筋又摁回去,总是说他莽,其实他的这个系统又好到哪里去?   “你不是一直很谨慎吗?”   “可我发现杀了他不会影响剧情发展。”   总的来说,这个阵法是当年净莲尊者留下来的没错,可死了多年的净莲尊者,怎么可能又被温瑾昀杀死一次?   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不是原著里的剧情。”但这是这个世界里真实的发展趋向。   温瑾昀道:“他就在鸿蒙圣器里,我起初以为是个器灵,结果发现是个活人,他想吞掉我,我只能弄死他了。”   说出来的话轻描淡写,跟顾渝如出一辙。   “鸿蒙圣器不是鸿蒙圣器,是净莲尊者,你说这凌行川,他到底拿了个什么东西啊?”顾渝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凌行川,这人还在与李清源他们共享信息,看起来十分无害,谁能看出来其实早就滋生了心魔呢?   生于苦难,身负血仇,的确让人垂怜,可是将无辜的人拖下水,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与当年的加害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渝做反派都很有原则,从来不玩阴的,要斗就直接斗,他瞧不上凌行川的这些作为。   阵法里的钟鸣声又响了一下,周围升腾起一股白色的雾气,将其他的景色全都笼罩住,没人轻举妄动,全坐在桌子上,看着上面凭空多出了笔纸。   脑子里都嗡嗡的,难道真要考试?不然呢?   本来这里是净莲尊者的专场,一顿能吃一堆小孩,现在他人没了,剧情要继续,只能温瑾昀自己顶上去。   谢氏兄妹对视一眼,他们倒是不太慌,两个人在上清宗理论成绩都很不错,与凌行川难分伯仲,此刻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李清源端坐着,看上去十分淡然,可他的手指一直在抠桌子,桌面都被抠出一个小洞了。   凌行川不愧是男主,一直警惕地观察周围。   而后脚下的地面忽然动起来,空间一阵扭曲,白雾散开,他们看到了一群妖兽,确切地说是另一个考场,各种动植物愁眉苦脸坐在桌子上,还在研究怎么拿笔。   清冽若石山清泉的声音响起:“考生请入座,三声钟鸣后中途离开者,不得再进入考场,本次考试时间两个时辰,共有十道答题需作答,考试过程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不得翻阅答案,不得使用灵力,违规者逐出考场,请各位考生务必沉着冷静,祝考试顺利。”   纸面上缓缓浮现出黑色的毛笔字。   “考试开始,考生请作答。”   话音落下,窸窸窣窣拿纸笔的声音响起,可迟迟没有落笔的声音,所有人像是凝固了一样。   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放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题一:[于屋内墙角处堆血沙土,下周八尺,高五尺,问积及为土几何?]   祖师爷在上,它在问什么?   血沙土知道,用来炼器的一种魔域的泥土,砂质,松散均匀,嗯……然后呢?   题二:[已知缚妖笼中有蓝目鸡、食腐鹰、豚兽若干,其下共有腿千二百零一只,问,蓝目鸡、食腐鹰、豚兽各几何?]   蓝目鸡三条腿,食腐鹰幼年三条腿,成年四条腿,啊,豚兽这玩意到底几条腿来着?   有病吧你抓这么多? 第93章 师尊答题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考试真的很平凡,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大脑很贫瘠,里面找不到任何足以应付这场考试的地方。   略过这两个问题,继续向下看去。   问题三:[修真界与妖界正式建交以来,双方在重大领域不断合作发展,当前二者于资源争夺上矛盾突出。修真界主张通过和平协商以解决资源争端,希望双方着眼未来,寻求共识,求同存异,合作共赢。请运用你所学的知识,分析冲突的原由并给出合理的措施。]   众人:……哈?   这不就是妖族记吃不记打,我辈当自强吗?这里面能有什么啊?   问题四:[盈缩之期,不但在天;怡养之福,可得永年。……请结合以上材料与你的实际经验,从天地之道的角度分析。]   问题五:[奇云鼠常年生活在南州五蕴山脉一带,曾因啃食大量植被,并喜好虐杀弱小妖兽而被大面积扑杀……结合以上材料,分析奇云鼠对五蕴山脉的影响,并给出相应的处理策略。]   “……”   中间还有题目选取了修真界大事年鉴,让他们结合文章内容分析部分宗门创建以来在各方面采取的措施,并且运用所学阐释其意义。   终于翻阅到了最后,是一道大题。   ——请以“我的理想”为主题,结合“鸿蒙圣器”这个主旨,写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文章。   “啊——”   终于有个人裂开了,趴在桌子上发出了堪比被妖兽袭击的绝望的声音。   难以下笔,大脑空空如也,半天只写下一个“答曰”。   一个人发出声音之后,其他人也开始唉声叹气,还不如直接把他们打一顿呢,何必要受这种折磨,若这是鸿蒙圣器的考验,圣器大概觉得他们很蠢吧?   其实温瑾昀出的题目没有多跳脱修真界的范畴,若是换做一些炼器师、宗门长老、驭兽师等来做,也不是全无突破口,全都是他们学过运用的,亦或者正在发愁的东西。   可对于这群一心扑在修道上,甚少关注生活的修士们来说,真不容易。   倒是有几个散修在尝试写出自己的想法。   也有人针对最后一个题开始奋笔疾书,希望鸿蒙圣器能看在他真诚的份上网开一面。   大多数人都在发愁,忽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考生是否决定更换试卷?更换后不可反悔。”   “!!!”   还有这好事呢?   “换换换!”   这东西这么难,怎么写得出来,再换一份似乎也会差劲到哪去,说不定还更适合。   于是一部分人桌面上的试卷换了。   喜滋滋拿着新试卷准备奋斗的考生,看清楚题目内容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并迅速垮塌。   [夏至日酉时与大陆中线处一人,互见空中一修士御剑飞行……请求此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几何。]   [七星草汁为紫红色液体,遇能则出白沙,难溶于角蛇胆汁、弋鱼之血等,却可与垂紫檀花花蜜发生反应,产生一种致幻气体,请考生回答以下问题……]   ……   “……”   “我,我能换回来吗?”方才的那张试卷似乎努努力还可以写几个字。   声音再度响起:“试卷已开封,不退不换。”   换了试卷的人心都要死了,以为第一张试卷已经够难了,怎么世界上还有更变态的东西啊,他们宁愿去跟外面的兽潮再打一场,也不想在这里做题目。   他们很惨,隔壁考场的妖兽们似乎更惨,温瑾昀,也就是现在的鸿蒙圣器,兼顾了不同种族的特性,所以它们的试卷全都是用自己内部的交流文字写的,给人看着就像是鬼画符,并且也涉及到了妖与妖、妖与人之间的各种问题。   卷子是没问题,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认识自己的语言啊。   看隔壁考场妖兽灵草们抓耳挠腮的模样,修士们觉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有个花,把自己脸都给吃掉一半了,就是写不出答案。   答不出题只能硬上,忽然瞥见顾渝肩膀上的一抹绿色。   顿时有人举手:“我要举报,有人携带作弊工具!”   温瑾昀:“什么?”   “那个散修,他带了人参精,我们都是一个人,凭什么他多个脑子?”   做不出来就挑刺呗,干掉一个是一个,又没有规定说不能举报。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奋笔疾书的顾渝。   是啊,大家都不会,为什么你看着这么淡定,是不是走了后门?   顾渝停笔看了周围一圈没说话,温瑾昀发问:“这位考生请接受检查。”   ——温瑾昀你当老师上瘾了是吧敢查我?   ——维护考场公平,要是我错了你罚我便是。   小人参忽然腾空,还有些懵逼,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了头上的叶子,来回看着。   “是人参精,看啊,他居然带了个人参精来考试,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可惜很快小人参就被放了回去,温瑾昀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位考生没有作弊……”   “不可能!”   “可我检查了,这人参没有脑子,也不识字。”   “……”   无可反驳。   这时候顾渝终于说话了:“你们都答不出来的东西,这小东西答出来了,岂不是很丢人?”   就是说,你怎么杀人还要诛心,好狠啊!   顾渝继续答题,脑子里有传来了温瑾昀的声音:“哎呀,我错了,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提笔的手稍稍一顿,在纸张上留下了一块晕开的墨迹,墨水沿着宣纸的纹理丝丝蔓延渗透,好似顾渝心中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障。   他讨厌这种无法判断的感觉,心里的火顿时就上来了,眼里像是有一块寒冰:“温瑾昀,你死定了。”   “死在哪?”   听这语气不仅不害怕,还隐隐有些兴奋,惹得顾渝心头又是一跳,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耳垂透出了一股薄红,再次晕开了一个字。   “你再乱说话我就弄死凌行川。”顾渝威胁。   温瑾昀不置可否:“我只是想问问你要把我埋在哪,这么激动干嘛?”   考场上,凌行川莫名打了个喷嚏,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第94章 师尊得分   顾渝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纵横三千世界千百年,一开始不适应可能吃过亏,刚穿进世界就死了,后来经验多了,就算是主角团也不能拿捏住他。   现在他被温瑾昀搞得烦死了,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上个世界要把温瑾昀给招出来,这个世界又默许他寻一个正常的出场方式,好好当个单纯的系统不好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要温瑾昀回去就是打自己的脸,顾渝咬着腮肉,答题的速度越来越快,字迹力透纸背,似乎这样就是在对温瑾昀凌迟。   温瑾昀见顾渝不跟自己说话了,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向来很懂分寸,也懂过犹不及。   考试时间说长不长,对于答不上来的人来说简直度日如年,隔壁考场一个妖兽试图用自己的毒液与旁边一个花妖做实验来验证考|试|答|案的时候,被温瑾昀以作弊为由赶了出去。   秘境之外的长老们也得到温瑾昀的准许,可以通过水镜来看这个阵法里面的一切。   当修士们都被卷入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一场恶战即将爆发,可白雾散去,全都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地做题,这场景真让这些老东西深感幻灭。   特别是,他们的徒弟们还答不出来。   “这不算难吧?而且整个试卷综合性很强,说明圣器的要求很高,不就是和妖族的矛盾吗?这答案前几次我们开会都说过了。”一位器宇轩昂的宗门宗主气得东西都不想吃了。   “李清源在写什么啊,论综合素质的培养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参与鸿蒙圣器考核有感?”说话的是李清源的师父,看到之后心都死了。   言毓之就坐在顾渝傀儡的下首,他倒是让付诸和戚平意准备了,可两人混进去以后还没开始做什么,付诸就被顾渝的剑气直接给淘汰了。   技不如人又能怎样,对方又没杀人,只是误伤。   当下只有戚平意在,法器什么都准备好了,准备为凌行川开道,谁能想到这鸿蒙圣器的考核如此别具一格?   看戚平意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他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心中烦乱,饮了一口案几上的琼浆,忽然觉得背后发寒,侧过头去发现顾渝不知道什么时候垂眸看着他。   言毓之是不怕对方的,从来只是表面功夫,这一瞬他却打从心底发憷,不像是被忘尘仙尊盯着,倒像是被什么老怪物注视着,已入瓮中的感觉。   “宗主,”言毓之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行川这孩子倒是涉猎颇广,许是有机会的。”   “那也比不上一些长老。”顾渝的傀儡冷冷道。   还是平日里那副冷漠淡然的样子,结合周围人的话倒是没问题,言毓之莫名心头一突,总觉得意有所指。   刚想应付过去,水镜里传来那春风拂面般的男声:“呀,怎么有人作弊呢?这不好。”   面色惨白的戚平意被无形的空气直接抓起,明明他也是个长老了,却无力反抗,被毫无尊严地拎起来,而后丢出了考场。   巨大的碰撞声传来,所有人心头一颤。   怎么这个鸿蒙圣器,那么邪性呢?   顾渝的傀儡又开口:“看来圣器讨厌下作的手段。”   言毓之垂下眸子,沉默不语,装作默认。   最后一声钟鸣,考试落下帷幕,考生的试卷纷纷扬扬飞起,宛若蝴蝶,全都陈列在了空中,他们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逐渐逼近。   一张张试卷从中心位置划过,分数被标在试卷上。   批改实在不算个辛苦活,因为大部分人都是白卷,省了很多功夫。   特别是选择了二卷的,那基本上就只写了个名字,一卷好歹有人还能编几道题。   一大片的零分和个位数罗列出来,不少修士当场青红了脸。   太丢人了这也。   当场有人不服:“凭什么考我们这些,秘境或者战场上遇敌了凭嘴皮子获胜吗?这成绩根本没有用,就算答出来又怎样?”   “就是,说到底危险的地方都是危险,我还能让那妖兽停下来跟我谈和平互助不成?”   一些分数不高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激愤。   秘境外他们的师长见了,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仿佛随时要冲进去给自己徒弟一个大逼兜。   温瑾昀不慌不忙批卷子,听他们说完才缓缓道:“那按照你们的意思,是要与妖界开战,任凭妖兽肆虐,固步自封,受伤了也不吃药,法器也不用是吗?”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又没这么说,这跟你乱出题目有什么关系?”   “你们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想,永远自私自利,永远与世无争?就拿妖族来说,你们可以不谈判,可以直接打,你有几条命打?你可以苟延残喘,边境的凡人就活该去死?你本来也就是个凡人。”   与温瑾昀对峙最厉害的弟子不服气地想继续反驳,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噗通跪下,一口鲜血喷出,安静的考场内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看,你连我的威压都承受不住,居然还妄想与妖族开战,不自量力。”   而后温瑾昀直接把人淘汰了出去,询问道:“还有谁觉得这个考试不合理,现在动手也行。”   若说之前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些对自己抱有希望,在方才经历过那山海般沉重的威压之后,全都沉默了下来。   打不过,就算围攻也不一定能成。   理智回笼,这鸿蒙圣器都能跟他们说话了,而且与常人无异,哪里是一般的器灵可以做到?就是个老妖怪,说白了人家只要出去就可以动荡天下。   而他们也思考起对方的话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要与妖族和平共处?是打不过吗?也不是,只是大家都想过相对太平的日子。   “不打吗?那我宣布成绩吧。”   “太多人不及格,我直接念前十了……谢微棠七十一,谢薇莹七十六,君韶八十,李清源八十五,凌行川九十六,页三水   九十六,怎么办,有人一样。” 第95章 师尊幻境   听见温瑾昀最后一句话,顾渝真是差点冷笑出声,他承认男主是本世界气运之子,但绝不认为这个蠢货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智力,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温瑾昀,你压我分?你是不是想跟着他去过,我退出这考试就好了,用不着你这么费尽心机。   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一些用词不对,若温瑾昀还化成人站在他旁边,绝对会被生气的顾渝给吊起来。   鸿蒙圣器是男主的机缘,顾渝是来抢的,温瑾昀偏生还当了个绊脚石。   温瑾昀倒是不慌不忙——你没写名字,卷面分扣掉了。   顾渝:“……”   顾渝:“靠。”   他写了,写着“顾渝”两个大字,可如今改头换面,怎么可以用?所以算是他写错了名字,还让温瑾昀给他取了一个那么难听的名字。   凌行川无法透过顾渝如今这张普通且淡然的面庞窥见他心中的想法,只觉得这位散修深藏不露。   他能考出这个分数,自然是钻研颇多,本就是志向远大,仇人贵高权重,不多看点多学点,哪有后来的登天封神?哪来的万世宗门?   存于字里行间的那个凌行川是个人渣,也是个天才。   待顾渝那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瞥过来,凌行川拱拱手,以示问好,可对方只是挪开了视线没有任何反应。   凌行川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鸿蒙圣器上没有多想。   其他被淘汰的人此时也都盘算起来,他们的确想要争夺这个宝物,可鸿蒙圣器如此灵敏智慧,岂是他们能压制住的?也不是没出过器灵反噬的先例,此刻全都按下不表。   各派各宗的手段多得是,得到圣器的人有能耐拿得到,那就更要有能耐守得住。   秘境中不过是还在成长期的弟子,出去了,那可尽是一些老怪物。   有些事不必急。   谢氏兄妹有些失望,他们对这个鸿蒙圣器并不是志在必得,机缘天赐,有时候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他们还有家产要继承,心态放平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充当观众。   李清源有些失望,却更喜欢看热闹,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圣器的脾性,到时候回去跟自己父亲和师尊说一下。   “不考试了,”这话出来凌行川都松了一口气,剩下的顾渝依旧表情冷淡,只听温瑾昀继续,“那就进个幻心境吧,正巧妖皇残魂祭阵,他生前最擅长幻术蛊惑人心,来都来了,试试吧。”   “……”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这阵法的威力他们还尚不知晓,可如此精妙绝伦,绝不是个好破解的,居然还要与妖皇的功法相融。   落榜的考生们无不庆幸自己学识浅薄,不然送死的就要是他们了。   凌行川的脸色也是不太好看,可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退缩不是。   进入幻心境前,温圣器体贴说道:“倒不用一定要靠自己出来,你们谁先破了自己的幻境,另一个就出来了,没事的。”   那一直没人出来呢?众人心中一个咯噔。   凌行川与顾渝消失不见,幻心境里的一切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只能等,好在温瑾昀没有照顾人的习惯,直接一挥手把所有人都丢出了秘境。   众人摔在地上才想起来,其实他们是来参加联试的,纷纷正色起来,进行了各种资源争夺。   打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这才是修真界嘛。   顾渝不知道温瑾昀到底在弄什么鬼,准备进了幻心境找人,可等他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之后意识到,温瑾昀似乎在跟他玩真的。   回廊长长几乎看不到尽头,每隔小半丈便挂着一个灯笼,在夜风中招摇,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周围种着名贵的茶花,院中有个巨大的水缸,小巧的荷尖冒出头来,水中的锦鲤一动不动似乎在沉睡。   幻境,自然是针对人的内心。   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有这般的景象。   好奇地行走在院子里,却不知不觉中准确走到了主院,其他的房间都是黑的,唯独这里灯火通明,隐约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顾渝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自己的恐惧,他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顿时推门而入。   木制的门扉发出年迈的摩擦声,这都没有打断里面的声音,其中的人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进入。   绕过屏风,便可以看到一张偌大的床,此时床幔落下,重重叠叠似云似雾,随着纱幔内的人缓缓浮动,若水波荡漾,那般沉沉的呼吸与婉转的闷哼,无不在昭示里面正发生什么好事。   一条白皙笔直的腿忽然因为换了个动作从床幔里探出来,膝盖上都是散不去的浅红色,衬得一条腿如精心烧制的上了一层薄薄粉釉的瓷器。   “回来,乖。”一双修长的手托起那条腿,不由分说地将其摁回去。   “不,求你了停下来。”   顾渝准备掀开帘子的手停下了,他的表情也裂开了。   可他一向动作比脑子还快,早就掀开了一条缝隙,交叠的身影闯入眼帘,喘气声被无限放大,好似失去了什么应有的屏障似的,瞬间涌入顾渝的耳膜。   不是他和温瑾昀的声音是什么?   “你在这啊,我寻你半天。”   顾渝猛然把帘子拉上,顺便打了死结,他僵硬的转过头,一字一顿:“温、瑾、昀、你、在、搞、什、么、鬼!”   可一切早就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了,床幔内的人已齐齐攀上欲望的高峰,声音传出来,什么都阻止不了。   就在顾渝看到温瑾昀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又消失了,床内的人不见踪影,屋内飘来山茶的香气,如同没有任何事发生。   温瑾昀一袭绣着暗纹的黑色广袖长袍,雪白的长发披散而下,他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状的宫灯,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满脸都是茫然。   “幻心境是真的,我不能干涉。”仙人理直气壮地说。   气急败坏的顾渝:“那你意思我有病?”   温瑾昀站在走廊上,白发随风而动,眼睫微颤,灯光晕染,似星辰碎散,就是说话依旧气人:“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顾渝被堵得慌,忽然脑中又闪   过床内的惊鸿一瞥,那个温瑾昀是黑发,可从一开始,他所见到的温瑾昀,就是一头银白的发色,每每看去,莫名寂寥落寞。 第96章 师尊斗殴   顾渝自是没什么窥探隐私的癖好,自从与温瑾昀合作以来,基本上谈论的也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回到局里各自去休息,也不会问对方要去做什么。   后来熟稔一些后稍微会说一下平日里遇见的人或事,顾渝认识一些宿主,温瑾昀认识一些系统,相互说一下,又继续盘算自己的积分,规划职业路线。   以前顾渝叫温瑾昀的编号,而不是“温瑾昀”这三个字。   系统的编号会随着积分的累加和宿主能力的变化不断翻新,曾经还是垫底的温瑾昀跟着顾渝现在也算是知名系统。   顾渝不知道怎么着收到局里的新活动短信,看到那积分兑换的时候给温瑾昀搞了个人形,成了人自然叫编号会别扭,于是随机出了一个名字,他觉得很好听就一直用着。   “倒是几日不见,你好似个孔雀开屏。”顾渝压下心头的尴尬与别扭,阴阳怪气道。   温瑾昀握着手中的灯,露出一个堪称冰雪消融,嫩芽新发的微笑:“是啊,咱六处的工作狂脑子里也开始装黄色废料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脑子里的东西不干净,我接这个任务之前可什么都不知道,你PPT里倒是多得是,何况你人站在这,这到底是谁的幻心境?”顾渝快速地说出这段话,好似慢一点背后有狗撵似的,整个脖子都给憋红了。   “哦?我现在可是高洁无尘的圣器,可不会掀别人的帘子看好事。”   “温瑾昀!哪里的圣器会这样说话!”今天的顾渝格外容易炸毛,可能是频频被温圣器狂踩痛脚,他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顿时就扑过去动手了。温瑾昀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像个炮弹一样发射过来,手中拿着东西没准备,顿时被扑倒。   好在他微微仰着头,后背着地,但也是闷哼一声,白发铺了满地,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腾出手来去防范顾渝。   地板成了新的战场,顾渝就骑在温瑾昀腰腹上实施暴力。   “我今天倒要把你这张|万|年笑面虎的皮给扯下来瞧瞧,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跟我说话!”顾渝恶狠狠道。   “我说错了什么吗,是你甩锅给我。”温瑾昀也有几分硬气,合作多年,二人吵架打架那是家常便饭。   顾渝的手在温瑾昀精致的脸上捏|揉|搓扁,可无论他试图给温瑾昀弄出什么难看的鬼脸来,这张脸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好看。   靠,怎么还这么好看。这个念头刚蹦出来,顾渝就被自己恶心了一下,动作一顿。   于是乎温瑾昀找到了还击的空隙,揪住了顾渝的领子,腰腿合力一个倒转,便狠狠压在了顾渝上面,他衣襟散乱,露出大片的春光,锁骨和胸腹从顾渝的角度来看一览无余。   哦,商城还送了腹肌?顾渝思绪乱飘,很快意识到这样想不对,可打算再动手,总觉得又输了气势。   约摸是被妖皇的功法影响了,脑子一抽,手指虚虚一指:“你这还挺红的,上次穿了衣服没看出来。”   “……”   杀了他吧。   那一瞬间,温瑾昀的脸色让人捉摸不透,要知他平日里从不把真实的心思写在脸上,现在顾渝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复杂神色,真是要命。   顾渝迅速推开身上的人盘腿坐起来,人生第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缺陷,这就不应该打架,他现在看到温瑾昀就觉得心里发紧,更别说身上还残留着方才打架时的温度和气味。   多年来的心理素质到底不是白来的,顾渝很快又恢复了一张冷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从地上拍拍灰起身:“去看看凌行川吧。”   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既然温瑾昀能跑他这边来自然是有法子。   好在温瑾昀也收起了他那张气人的嘴,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在前面,没有跟顾渝说一句话,顾渝只能默默跟在后面,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   顾渝觉得自己该是轻松的,毕竟都冷静一下保持距离就可以消除尴尬。   可心里无名火起,越来越不得劲。   归根结底,他想不明白的就是温瑾昀从来没有这么不管过他,从第一个任务世界开始,温瑾昀就像个弄不掉的小尾巴。   起初顾渝不能接受有东西在自己脑子里说话,甚至还在脑子里翻书,只想把系统给抠出来,到底是日久年长,很多事都成了习惯,当温瑾昀真的从他脑子里出来,甚至像他所要求的那样别多话之后,他烦躁。   奇怪的氛围直到看了凌行川的幻境也没好。   温瑾昀:“在这看就行。”   他没叫我。顾渝抱臂:“哦。”   而后久久没人言语。   凌行川的幻境不过就是他的心魔,反复出现父母被人掳走的一幕,倒是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父母又突然出现,好似从未离开过一样继续照顾他。   小孩模样的凌行川观察了他们一阵,而后捅死了他们。   任由对方求救,凌行川手中的刀没停,冷漠地说:“假的就是假的。”   “不愧是男主。”顾渝冷笑,眼神却看着温瑾昀,对方没回话。   而后幻境变化,又回到了他下药的时候,不过这一次他成功了,不仅如此,还与师尊春风一度,就是没问出想要的问题,怕暴露而把人带回了魔界,随后伪造宗主令前往烬月河。   能确定的是,亲手杀死父母幻影的凌行川绝对是清醒的,可当这个肮脏不堪的第二个幻境展开时,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谁,感知着将仙尊拉下神坛共沉沦的快乐,享受着万人敬仰的一切,流连忘返。   顾渝:“这人没救,也就是以前能让他当男主了,换现在早被读者骂死了。”   温瑾昀:“嗯。”   呵。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就值一个字的回答是吗?   两次不成,顾渝索性不说话了,看了一阵子自觉无趣,索性在凌行川更魔障之前破了这幻心境。   不管凌行川在原地差点被魇住的狼狈,一道流光入手,拿了就走。   一出秘境就被人拦住,这些   人慈眉善目,但不怀好意。 第97章 师尊策划   秘境地出口处是各大仙门围观的长老,现在一部分人遥遥坐在高台之上,微微偏头看着这个第一个出秘境的人,脸上都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倒是看不出来有何不妥。   顾渝自己的傀儡还在上面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水镜,与众人不一样。   下来的人倒是不多,就是周身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威压,昭示着并不好打发,顾渝索性停下来,下意识搭上手上突然出现的一只一寸宽镂空花纹的银镯子。   “有事?”顾渝给他们开了个头。   其中一人乐呵着说道:“自是来感谢道友,秘境之中忽来兽潮,若不是道友出手,不知我们要折损多少弟子。”   其余人尽是附和,几乎将顾渝夸上了天。   主旨就是怕顾渝离开了就找不到了,不知道要去哪感谢才是。   慢悠悠地,才带出后面的话:“……老夫唐突,烦请道友下榻我万剑宗数日,其间道友如有所需尽管告知门下弟子,我万剑宗定尽其所能。”   顾渝本来想直接拒绝,说这么多还不是就为了一个东西,可转念一想某个圣器方才的态度,心中不爽,顿时改了说法:“我倒是没什么想要的……”   说话人以为顾渝要拒绝,刚想补充几句,又听顾渝继续道,“可某个圣器怕是没见过世面,去万剑宗看看也好。”   心里越想越烦,顾渝直接取下手中的镯子往这几个人面前一扔。   对方还以为什么攻击刚想出手对付,结果白光一闪,一位黑衣白发不似人间生灵的男子飘然落地,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叨扰。”   靠,这难不成是圣器?都化人了!   几位长老犹豫不决,后面又有人赶来,操着亲切地语气:“怎么去万剑宗呢,说这远近,还是去我迷花谷合适啊,正是谷中万花盛放的时节,平日可见不到。”   “我青灵门弟子颇受小友照顾,亦感激不尽。”   ……   忽然多了好多人,万剑宗的长老本来还有些犹豫,顿时挡住他们:“那可不太行了,页道友已经答应我等,君子一诺千金。”   顾渝看他们吵,又忍不住看温瑾昀,可等了半天,对方都没跟他说话。   于是懒得听这群人掰扯,转身准备走:“他爱去哪去哪,我先走了。”   怎么能让他走?他们可都是正道门派,不做那种肮脏事,就算是心里想,也不能明面上干。万剑宗的长老立马拦住了顾渝:“不行啊道友,毕竟圣器现在是你的法器,一起来做客吧。”   于是乎万剑宗长老以以一敌百的架势,把顾渝和温瑾昀都带了回去。   圣器既然已经落入人手,那此次烬月河联试就成了普通联试,各门派留了一些负责人,主要话事人就匆匆回去了,都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东西从万剑宗那搞出来才行。   万剑宗的也要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顾渝,或者说出什么样的价对方才会满意。   方才顾渝那番作态是真的生气,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在试探仙门态度,反而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顾渝在秘境里展现出来的手段,让人看不到他的深浅。   万剑宗给人安排了住所,也没有一直来烦顾渝,怕坏了事,就是好死不死,把顾渝和温瑾昀安排在一间房里。   他们还是熬不过刻板思维,认为温瑾昀就算是化形也是个器灵,怎么着都要回去。   可偏偏温瑾昀不回去,就在顾渝面前碍眼。   “你可找了个好身份,那么多人抢着要你,了不起得很,我是谁,圣器的附属物件,可占了你的光。”顾渝坐在榻上翻阅一本小册子,看了一时辰页面没动多少,就是言语更加刻薄。   可偏偏刻薄的对象像一夕之间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只是抬起眼来淡淡看了他一眼,话也不曾说。   这么多年,温瑾昀可曾关注过他那张与顾渝不相上下毒舌的嘴?   现在不理会了,算个什么?   “我可真是闲得慌。”顾渝翻了个白眼从榻上起来,也不顾端着吃食正准备敲门请入的万剑宗弟子,从对方身边一阵风似的过去,嘴里不停,“你们爱伺候他伺候着吧,人精贵了,样样都该是不同的。”   在万剑宗里乱走,顾渝心中不忿:不就是多看了几眼,多说了一句,至于这么小气吗?老东西在他面前装什么纯情,哪天找个机会要把人扒光了丢河里去。   顾渝觉得自己的这个做法十分残忍,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自是看不到他走之后温瑾昀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见弟子入门,又恢复了谪仙的姿态:“回去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找我来谈就好,我与出去的那页三水没有契约。”   这个消息火速传遍了万剑宗的高层,没有契约好啊,那就更好打发呗,证明圣器其实也不太满意现状。   于是当晚温瑾昀就收到答复,表示只要他能留在万剑宗,无论什么要求他们都答应。   “无论什么要求?诸位想好了?”温瑾昀琢磨着这几个字。   万剑宗的人自是点头,圣器镇宗,何等的机缘,把这种祖宗留在自己的宗门,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日后无论是谁,要对万剑宗做些什么都该掂量掂量。   “那是你们说的。”温瑾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态度虽模糊,万剑宗却觉得有希望,告诉他只管撒手干吧,没有什么不可以。   能干什么呢?无非是修炼之类的,万剑宗家底丰厚。   而温瑾昀看着半夜还在外面闲逛的某人,只觉得自己还得再做些什么才是,琢磨一下,他开始写策划,作为优秀的系统,写报告写策划是基本功。   目前这个,就暂时叫做“万剑宗修炼激励规划手册”吧。   于是乎酉时,天欲明未明,安静和谐的万剑宗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锣声给吵醒,无论长老还是弟子,打坐的差点走火入魔,睡觉的险些心梗而死,纷纷从船上滚下来。   “敌袭,敌袭!大家戒备起来!”   拿出武器仓促出门,只见空中一人   白发飘摇,手持一本册子,满意点头:“诸位早上好,秘境中时我曾略观星轨,百年之内将有不测风云,而万剑宗身负重担不可推卸,近日观诸位修行还是过于懒散,为了天下之未来,从今日起请执行我新定的学习计划。” 第98章 师尊烟花   “什么鬼……”   弟子们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面面相觑都是懵逼,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终于找到了一些长老的影子,终于有人过去问什么情况,可长老们只是高深莫测摇摇头,让他们安静。   能有什么办法?他们都答应好了。再说能干出什么来,横竖不过早起一番。   长老们这么想,弟子们也如此思索。   那配合一下便是,过几日这器灵的新鲜劲过去了,一定就没问题了。   而后他们就开始听温瑾昀发表动员宣言,核心是关于百年内的一次劫难,温瑾昀在这方面从不骗人,根据剧情的发展,凌行川所作所为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定然一片腥风血雨。   原著里是凌行川拯救了苍生匡扶正道,可现在的凌行川啥也没得到,为了不让小世界崩溃,温瑾昀只能替顾渝做一些补救措施。   温瑾昀明白,要顾渝帮忙是不可能的,只能指望这群人自救。   于是乎:   ——“每日寅时起床,一刻钟内洗漱完毕,而后吐纳天地灵气半个时辰,温习功法心得……辰时校场集|合,锻炼体魄……亥时入眠,不得例外,以免走火入魔。”   ——“为提高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将逐步改变现有的授课方式,不再让长老扎根课堂,鼓励弟子自学,长老答疑,积极组织课堂互动活动,培养团体意识,增加实践课时。”   温瑾昀说了好几条,弟子们已经目瞪口呆,但长老们觉得还好,特别是那种什么互动课堂,给他们减轻了不少工作,真好啊,可惜没高兴太久。   ——“教师资格能力认定势在必行,组织学科相关教研组,每位长老授课之前当有教案记录在册,并供以定期检查,每月每人准备一次公开课,展示教学成果与能力,每学期结束后弟子匿名对各科长老评分……”   “……”   草,这可真是疯了,教案什么东西啊,什么又叫公开课?   刚有长老打算倚老卖老摆烂不干,一份份文书就发放到了他们手中,温瑾昀对他们笑笑:“我想诸位定然难以理解新方案,特意做了一份详细解释,还请明天开课之前研读完毕。”   整个发言一直持续到中午,平时这时候大家都欢天喜地冲向食堂,如今看着却有些无精打采。   寅时起床对于上清宗的卷王们来说不过家常便饭,毕竟现任宗主和他的弟子都是知名拼命三郎,大家的学习氛围很好。可是,其他宗门并不是如此啊。   万剑宗的名头很响亮不错,可他们也是世家子弟最多,排外性最严重的宗门,能到这里来的都是少爷小姐,从小被家里人好好供着,好些个仆从侍奉着,到时候学成该继承家产的继承家产,那种离经叛道的才做些别的事情。大家平日里也经常请假不上课,反正长老也不会多说什么,期末测试的时候分数足够就行,人各有志,有些人就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啃老混生活。   温瑾昀的出现,打碎了他们的美梦。   首先,他不准任何人留有仆从帮忙干活,要求弟子们自力更生;其次,他要求各大家族停止对自家孩子无限|量的灵石灵药和法器供应,让他们体验社会毒打;最后,不准翘课不准逃学,不可夜不归宿,不可打架斗殴,违规者打包回家。   一开始,世家子弟以为万剑宗会反抗,可是从上到下,长老们居然在埋头写所谓教案,闭关很久的宗主都开始理会那几个被他放养的弟子。   后来他们又希望自己父母反驳,不知道温瑾昀怎么沟通的,家族那边欣然应允,甚至十分感动。   噩梦就此开始。   由于温瑾昀给出来的课程表精确到了每时每刻,没有任何钻空子的机会,有人打算摆烂,都被这个圣器吊起来打。天啊,这是什么圣器啊,是灭世魔头吧?   早上稍微想赖一下床,忽然床头就出现一个长着翅膀的唢呐,对着他大喊:“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有点出息没有?起床背功法!”   “现在不吃苦,明朝没地哭!”   “青春何其宝贵短暂,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学!”   会飞的喇叭在万剑宗各个地方逡巡,看到偷懒的人就吼几句,关键这些句子几乎没有重样,每次弟子都能被对方丰富的词汇量气到痛哭,主要是打不过。   一时间,万剑宗的学习氛围前所未有的好。   李清源和自己师父从烬月河回来,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并告诉他们二人各自写一份烬月河秘境心得体会,明天做一个校场上的激励讲话。   李清源:“……?”   他没写,叛逆的李家少年从不轻易认输,然后被温瑾昀丢进了试炼塔,爬出来就被丢进去,反复多次,决定在字里行间成就一番丰功伟绩,向大家分享自己的联试心得。   顾渝看到万剑宗上下被摧残的模样,真是快被弄笑了,他向来喜欢看别人倒霉,虽然缺德,但真的很快乐,可一想到是温瑾昀干的,又勉强收敛起笑容。   这几日他都在万剑宗里闲逛,仿佛旅游,今夜他在一处开满莲花的水池边,往日这里弟子多,他都不愿意来,现在弟子们快卷死了,只有他一个站在这,按道理他该高兴,半响却觉得无聊。   忽然,水面上出现了一朵绚烂的花,金石相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抬头望去,天际绽放出一朵接一朵绚烂多彩的火花,而那火花的中心却如同流星一般飞舞,每一次飞起来,都会滑出不同的弧度,各种各样的阵法状的图案互相碰撞又顷刻湮灭,绚丽至极。   “好看吗?”温瑾昀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渝身后,“一直想给你看看,但现代社会放烟花违法。”   顾渝:“这里就不算?”   温瑾昀煞有介事道:“是火灵根和雷灵根的弟子在对决,警察来了也不能抓我。”   顾渝差点没忍住笑,“你这系统真是……”   “要回去吃宵夜吗?我给你做了点。”   顾渝点头,他决定不申请换系统了,他这个系统还是挺会道歉的。 第99章 师尊点评   万剑宗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鸿蒙圣器与那个带他出去的散修之间似乎有什么难以协调的矛盾,两个人每天王不见王的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出于利益角度考虑,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将鸿蒙圣器好好的留在万剑宗,再将那个修为高深莫测的散修送走,一切皆大欢喜。   所以无论温瑾昀想要干什么,万剑宗那叫一个有求必应,保证只要是不突破道德底线或者践踏宗门原则的事情,一定尽力为之。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况,所有人头悬梁锥刺股,几百年都不动笔写字的长老和宗主坐在一起开会,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本子,倒不是记录会议,而是单纯在写教案。   明天温瑾昀要检查,还欠了好多呢。   “宗主,那圣器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一位长老从教案中抬起头来,他三十多岁得道,容貌维持在当年的模样,怎么看都十分精神,可在温瑾昀的摧残下,现在看起来倒是老了二十年不止。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督促弟子训练什么的都还好说,就是这个理由让人不得不多来个心眼。   万剑宗宗主坐在上首,他没有多解释,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龟甲掷在桌上,龟甲自己极速转动起来,一股玄妙的气息蔓延在室内,片刻后,旋转停止,桌上的龟甲应声而碎,顿时四分五裂。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写错一个字,更加心塞。   窥天卜算,当时天机神算送给万剑宗宗主的礼物,告知对方可窥天命吉凶,至少可用三次,可宗主一次也没用过,就在今天顺着温瑾昀的话看了一下所谓的灾祸,碎了个彻底。   万剑宗宗主眉头微蹙:“不得不防。”   又是仔细商议一阵,也打算针对弟子推出新的修炼方式,还没得出个结果,忽然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个纸人,薄薄的身躯,呆滞的面庞,恐怖的话语:“李长老孟长老孙长老,你们今天为什么有课不去上课,有事不知道提前调课吗?你对得起还在教室里等候的弟子吗?!”   “……”   李长老、孟长劳、孙长老:“对不起。”   预言没错,可这个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明明已经在门口下了禁制,这个纸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   好在纸人看他们态度不错,又告诫了几句后,便从门缝离开,不知道又要去哪个长老或者哪个弟子跟前说教。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长老们面色戚戚:“倒像个鬼修,万剑宗倒像是无人之境了。”   “好很多了,”某位长老欲言又止道,“你和清源回来得晚,是没见到一开始那几家弟子连横对抗的时候,纸人漫山遍野抓人,抓住了就丢进试炼塔,不肯进去就抓起来打。”   “……”别说了,这场面太惨烈了,   对方却还继续补充:“也不是没打过长老,周……这些日子说是闭关,其实是被打得下不来床。”   “……”好歹是化神后期的人物啊。   “为什么?”   刚问出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傻了,还能是什么,那家伙知名的摸鱼大仙,对待弟子也非常敷衍,基本上是放养状态,可到底是宗门老人,又不太好动。   “那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跟我们打起来?”缺课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万剑宗宗主终于说话:“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位散修和他说话了。”   “???”   精致的阁楼内,顾渝悠然享受着温瑾昀的照料,基本上瘫在榻上仿佛半身不遂,微微伸伸手对方就能把他想要的东西递过来。   尽管如此,顾渝其实还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不对味。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自觉也不算个特别讲道理的人,可仔细论起来,幻心境里的确是动嘴动手在先,而今看温瑾昀这毫不在意的样子,顾渝不由得想,这货该不是在跟他装吧?   等他放松警惕,而后好好阴他一把。   正想着,一摊手就打在了旁边坐着的温瑾昀的脸上。   不得不说,这男人看着冷若冰山,但脸是软的,手感还特别好。顾渝心神晃悠了一瞬,立马把手收回来,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肯定是得病了,一直想些有的没的。瞬间坐起来,正色道:“凌行川现在在干什么,调出来给我看看?”   温瑾昀没有多问,从善如流调出屏幕,里面出现了凌行川的身影。   男主还是男主,最后还是获得了联试的第一名,可到底机缘被顾渝抢了去,身上的荣光不再如原著里面耀眼。回到宗门之后一声不吭去了后山的阵法,呆了三天一身血地狼狈而出,从表情上来看,他一点也不甘心。   直播间的观众之前被顾渝的骚操作秀得不行,又被温瑾昀的美色迷惑,都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是有个男主的,猝然看见凌行川这个模样,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顾渝啃了一口果子:“他不甘心,谁欠他了吗?得了个第一要死要活,第二名的李清源是不是该去自尽谢罪?”   “可是他心中有仇恨,总觉得如此太慢。”温瑾昀道。   “所以想快点投胎重来?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阵法的强弱,偏要去自己打不过的,给谁看?”   “可能只是心中思绪太乱所以……”   画面里多了个人,毕竟是唯一的弟子手上,做师尊的总要是来看看,也就伸手试了试凌行川额前的温度,床上的人就如同水蛇一般贴了上来,眼角含泪,呓语连绵。   顾渝:“哦豁,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吗?方才还清醒着呢,这是不走捷径活不下去。”   直播间的弹幕:“……”   就是说,方才温瑾昀把他们的想法也都说了,此时此刻的感受就是非常打脸。同样是开着上帝视角,谁不知道谁呢?顾渝不说话他们还能当糖嗑一嗑,清醒过来只觉得恶心。   身负血海深仇,不甘、忿怨、迫切自是无可厚非,可其他无辜的人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当做垫脚石被踩的粉身   碎骨?嘴上挂满道义,本质都是私欲。 第100章 师尊惊险   眼看着凌行川在傀儡的手上蹭来蹭去,唇瓣若即若离,顾渝身体微微后仰:“你看你看,他只是看起来快死了,实际上嘴没死,还猥亵别人,可怕得很。”   直播间:[……]   谢谢,唯一的那一点旖旎也没有了,再浪漫的BGM都补不回来。现在看凌行川,满脑子都是诡计多端的穷小子。   世间受苦受难者何其多,凌行川本来有着最好的条件,站在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却好似意识不到一般,不断自怨自艾,脑子里总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滤镜忽然碎掉了,这不是我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凌行川]   [当时看到顾渝死掉,凌行川伤心欲绝,我真的会哭死,现在想想,他其实不也利用了顾渝的死吗]   [我现在想看凌行川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他的人,真爽]   温瑾昀观察后台数据,发现顾渝一直以来都没有按照一般的套路按部就班完成任务,一个是他觉得男主恶心不太愿意接近,一个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一会儿就忍不住给男主一个大逼兜。   也就是说顾渝与男主之间很少有前期的暧|昧,如果有,请感谢温瑾昀的神仙运镜手段。   可随着顾渝的动作,这群观众的看法也逐渐改变,不少人不过是单纯想要记忆力的悲情虐|恋小说甜蜜起来,而今却拿起了三观,追求一个爽。   总系统那边一直有检测,温瑾昀都是以正常状态上报,反正,只要结果都一样不就没事吗?   屏幕里,凌行川哀哀戚戚看向顾渝的傀儡,而后就被傀儡反手摁住了头狠狠往地上一贯,床铺顷刻轰塌,凌行川的头被傀儡死死摁在了地里,砸出一个不太小的坑来。   傀儡收回手,用净尘术清理一番,慢条斯理说:“阵法中总有些迷惑人心徒增魔障的妖兽,吸食过多容易头眼昏花,为师已然帮你驱邪。”   凌行川:“……”   能怎样,还能爬起来说自己不是中了邪吗?那样应该真的会被弄死,咳嗽几声后还要恭敬回复“多谢师尊”,可尝试动一下,发现这回是真的动不了了,傀儡可没怎么留手。   翌日言毓之过来找傀儡,表示自己那边有些事需要凌行川帮忙,自己弟子资质不太合适,他说的很客气,却遭到了傀儡的无情拒绝。   “宗主也不必如此,不过是想要行川帮个忙,我倒不至于把人拐走。”言毓之皮笑肉不笑,觉得这顾渝真是翅膀硬了,在心里的小本子上又记上一笔。可他笑着看去,去在傀儡那不动如山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纠结,对方眉头微蹙:“啊,倒不是因为这个。”   言毓之:“???”   弹幕:   [来错时间了大哥,你要真的想扛回去也行]   [反派兴致勃勃拉开序幕,而后原地裂开]   [我又看了一下原著,里面言毓之人很好啊,咋回事?]   待看到浑身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仿佛已经入土的凌行川,言毓之:“……”   言毓之:“嗯,我记得行川跑出来很及时……”他怕人真死了还给对方留了个生路来着,“怎么就?”   傀儡:“我驱邪不小心下手重了一点。”   言毓之:“……”你在逗我?   无功而返,言毓之还是走之前给凌行川留下了几瓶极为珍贵的药,看得出来是希望对方快些恢复的。   可止情台除了师徒二人并无旁人,所以照顾人的事情还是会落到傀儡手上。   傀儡中有一部分顾渝的意识,他比顾渝还嫌麻烦,直接掰开凌行川的嘴就直接灌下去。   [???不会死吗?!]   [上面的别忘了原著里凌行川就是这么给顾渝灌药的哦]   [等一下我有个问题,鸿蒙圣器怎么跟任务者在一起看这个?]   当第三条弹幕飘过的时候,顾渝心间顿时警铃大作,总部的纠察系统比他们的反应还快,一张罚单马上送到了温瑾昀和顾渝的私人邮箱。   温瑾昀却不慌不忙,张嘴就开始瞎编:“忘尘仙尊发现的事情届时必然震撼整个仙门,可傀儡到底有缺陷,迟早会被发现,我可以与你合作,但我也有条件。”   一边一心二用,迅速走申诉通道,拒不承认自己违规。   顾渝反应很快:“可我们还有时间,我让你看这些,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决断。”   温瑾昀假装陈思:“仙尊的这个弟子倒是有趣,可他不是仙尊唯一的弟子吗?这么对待他,仙尊舍得?”   缓缓欺身而上,白净袖长的手搭在顾渝的腿上,白发躲在对方掌心,随着温瑾昀的动作来回挠痒,入戏的温瑾昀笑起来真像一只千年老狐狸,微微上挑的眼尾流露出一抹算计,话语里全是试探。   他戳着顾渝的心口,“上清宗最冷漠最无情的忘尘仙尊,你说有多少人见过你这副模样?正道魁首,呵,手段却狠辣的很。”   半响见顾渝没反应,这只手又往上游走,而后就被顾渝擒住,脱离开仙尊的人设,当了千百年反派的顾渝一身邪气,他低头注视温瑾昀的双眼:“你帮我做事,我许你自由,不是很公平的交易?除了我,谁能把你从那个阵法里带出来?”   阳光微暖,茶褐色的瞳孔里像有一汪玛瑙色的湖泊,顾渝微微笑起来,手上发力直接将温瑾昀扯了上来,他们动作狎昵,眼里却没多少真情,顾渝握住一缕白发绕在指尖,“你心中也有恨,被净莲尊者囚|禁多年,这是最好的报复时机。”   “那我可真期待呢,仙尊大人。”   顾渝顺势笑着躺下,二人对视不语。   [草,这不比那凌行川香?心机年下奶狗和多情的小妖精,当然是选后者啦]   [我就说这个圣器怎么知道那么多,原来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任务者太牛了,连这些都算计]   [圣器不会是什么邪器吧,那眼神妖死了,才被净莲尊者镇|压净化]   纠察系统明显被搞蒙了,违规啊,这就是违规,可是看到温瑾昀瞬息出具的申诉书,上面有条有理,再去看直播间的时候发现一切正常。   不得已上报总系统,巨大的虚影不知道正在忙着些什么,听到顾渝和温瑾昀的名字手中顿了顿:“他们啊,只要这次任务正常完成,就不追究了吧。”   纠察系统欲言又止,还是放下文件后就离开。   总系统将文件取过来放在书架上的某一处,里面密密匝匝的投诉与违规记录,全都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时移物异,不知是否殊途同归。” 第101章 师尊扯皮   温瑾昀完全是债多不愁,反正这么多年罚单都可以绕地球三圈了,顾渝那边半斤八两,两个人的罚单当废品卖了都能换不少钱。   可能真的那么多罚单成了总部每年的一大损耗,之后技术革新就变成了发电子邮件,于是乎二人的邮件里除了广告信息就是罚单,刚开始还清理一下,现在懒得管了。   纠察系统投诉无果,又绕了回来看看弹幕和任务进度,等看清楚弹幕在干嘛的时候,它的程序差点崩溃了。   “S0601!S8842!你俩在做什么?!S0601你怎么会在这?!你现在不该在男主身边执行任务吗?”纠察系统嗓子都因为巨大的惊吓破音。   它定眼一看,靠,凌行川身边那个是什么东西啊,难怪系统自动检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忍不住开始查阅最近的直播录像,不查不知道,一查差点中毒,与男主争夺资源,将男主多次殴打成重伤,带着观众一起嘲讽男主……高清的画面,学看越叫系统代码紊乱。   “我要继续投诉!你们这样严重违反了总局规定!”纠察系统简直气死。   正当他准备将这些罪证记录下来一并呈报的时候,忽然传来大声的机械音:[隐藏剧情开启完成,进度35%,积分加1000;人物形象、世界背景补充2/5,积分加500,请继续修复世界。]   纠察系统:“……”   温瑾昀反复播放这一条信息,毫无畏惧,理直气壮:“哪里不符合规定了?我记得隐藏剧情如果开启就要在不破坏世界线的基础上优先完成这个吧?”   “你们难道没有破坏世界线吗?现在剧情不知道歪到哪去了,凌行川和忘尘仙尊的感情线难道有进度?”   温瑾昀点开后台:“你别说,还真有。”   纠察系统凑过去看,明晃晃的40%,它简直不敢置信。   “你知道伪造进度会有什么惩罚吗?”   “你有没有想过这届男主很特殊?就是俗称,贱得慌。”   “……”   纠察系统再次查看录像:“可是凌行川现在……”   顾渝忍不住开口:“我们世界线又没出错,他现在不还是联试第一名?还与师尊有亲密接触,情绪平稳。”   “可,可按道理现在你应该被他锁起来了,关在小黑屋里,你要不断牺牲自己来感动凌行川,让对方相信你是最懂他最在乎他的人才对,还要证明自己和杀害他父母的人没关系啊……”纠察系统椭圆形的身体都快皱巴成一团,按照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说道。   它审核过不少差不多的世界了,就言情组,假装往坑里踩,然后又顺着剧情揭开真相,被下药被绑架被虐待,最后男主发现自己已经情根深种,二人直接解除误会走到一起。   顾渝给它揪到屏幕面前:“别扯那些有的没有,观众喜欢才是真理,你看现在他们多开心啊。”   纠察系统:“……”   温瑾昀则循循善诱:“直播功能才出来,你之前没接触过不懂得其中的奥妙也不怪你,多多进修,才能更好地胜任自己的岗位。”   “啊,真的吗?可是我上个月才参加完培训。”   “一次两次怎么够呢,学无止境,要正视自己的不足,按照你的想法来观众就失去了快乐,不要你觉得,要大家觉得。”   纠察系统懵懵懂懂,被温瑾昀忽悠得忘了自己的意图,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应该参加的职业培训课的名字,还在想怎么温瑾昀对这些这么清楚,难怪是S级系统。   送走了纠察系统,温瑾昀和顾渝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现实中的身体还依偎在一起,顾渝的头不知道怎么放在温瑾昀的下巴下,一呼吸就感觉自己似乎被一片松林环抱住了。   他想挪开,转念又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先挪开,要挪开也是温瑾昀挪开,他可是宿主。   于是顾渝没动。   等了好一会儿,温瑾昀也没动。   顾渝睁着眼睛瞪着虚空好一会儿,等到眼睛都酸涩不堪,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发现温瑾昀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对方的手还搭在他的腰间。   靠,把他当人形抱枕,温瑾昀你可真是好样的。顾渝咬牙切齿。   躺久了,他一直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腿搭在温瑾昀的腿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睡觉。   温瑾昀做人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顾渝都忘了,系统怎么会睡觉,别人家的系统可是白天工作,晚上开会或开party。   他们在房内看凌行川,又和纠察系统扯皮,也就松懈了对万剑宗的管理。   这几天,没有随处喊口号的喇叭,也没有神出鬼没还力大无穷的纸人,尽管依旧不敢造次,却觉得无比美好。   可鸿蒙圣器某一天又出现了,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个散修,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额外增加了一个所谓智慧团建,站在擂台上,让弟子们一个接一个上。   启初,大家也不是没有信心,可是当每个人都被一招打下来的时候,心里都萌生了退学的念头。   特别是对方打就打吧,还用的是几乎一样的招式,还要把缺点都说出来,简直太伤人了。   晚上巡逻的时候,遇到好几个弟子站在山崖附近,悠悠说:“这里风好大,我心好凉……”   可坑是自己刨出来的,现在再拒绝,岂不是很丢脸?   好在一个月后,那些按耐不住的宗门就开始派人过来打听消息,都是打着友好交流的旗号,希望鸿蒙圣器也去他们那边小住一番。   都准备好被万剑宗冷脸赶走了,没想到万剑宗负责对接的人双眼放光,让使者觉得自己好像进了狼窝,化作了一块肥肉。   “我们只是提议提议啊,这两宗交涉……”   手被对方长老握住,“救……就是说啊,你们是认真的吗?”   “诶?”   “鸿蒙圣器这种开灵智的法器,我万剑宗自然不能独占,各门各派,雨露均沾才是,你们现在就要把他接走吗?明天还是今晚?亦或者说现在?”   “啊,太仓促了吧?”使者被惊喜冲昏了头,“就明天吧!”   “修道者一言相应天地,可不能反悔。” 第102章 师尊出发   从窗户往外看去,可以一览万剑宗校场的景象,一座高大的试炼塔高耸入云,高层笼罩在终年不散的云雾里,每一层仅有的窗户发着悠悠橙黄色的光,磐石一般的色泽显得它庄严而不可接近,每个檐角上以红绳悬挂着一只小巧的铃铛,无论多大的风这些铃铛都岿然不动。   往日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少爷小姐们各有各的事做,也最喜欢去领任务牌下山,一边完成任务一边游山玩水,不得不说万剑宗的弟子们看着就是比别的宗门恣意潇洒,也更见多识广。   可现在校场上全是人,统统垮着脸拿着自己的武器排队上擂台,那些人几乎坚持不了三招就被击飞,台上唯一留下来的那个人已经站了一上午,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反而精气神更好了。   万剑宗宗主深觉得再这样下去弟子们要完,于是很委婉地来与温瑾昀提出云霄宗也想要邀请他们去做客的事情。   温瑾昀正在查阅长老们的教案,万剑宗的长老倒是不曾敷衍,这段时间坚持下来教学质量已经大大改进,有一部分长老还体会到了内卷的快乐。   “可是万剑宗的这些弟子基础还是……”   万剑宗宗主打断:“您可要雨露均沾啊,我们现在已经学到了方法,可还有很多宗门还停留在以前那落后的模样,需要您的指导。”   见温瑾昀停住思索,立马补充,“孙长老也说明了情况,您猜怎么着,对方非常乐意也十分激动,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早上就一起走,云霄宗那边已经全准备好了。”   “他们真这么积极?”温瑾昀都怔愣了一瞬,“就这么希望我们过去?”   “肯定希望啊,这段时间各家送过来的书信不知凡几,我都压着没有回复,奈何云霄宗太热情,昨日就来了人诚恳谈判,我也是见他们如此坚持,不忍拒绝,”万剑宗宗主看温瑾昀态度有所松动,话语间极尽语言的艺术,疯狂往云霄宗脸上贴金,“……云霄宗看到我们如今的情况十分羡慕,您想他那边半妖的弟子居多,妖族各有规矩难以管束,唉,头疼啊。”   不回复书信,一开始是想独吞鸿蒙圣器,后面是被教案逼得几乎每天不眠不休,哪有时间再来管这些,现在到了他嘴里就全是仰仗于温瑾昀的教学方法。   温瑾昀何尝不知道万剑宗宗主心里是什么算盘,听对他信口胡诌。这万剑宗上上下下只要他想看,就没有看不见的地方,那云霄宗使者刚来就被忽悠得找不着北,随后被巨大惊喜砸中,立马复命去了,才不知道万剑宗何等状况。   可既然他们都这么殷切,温瑾昀顺水推舟:“那再好不过,等处理完那边之后,我再回万剑宗看看。”   “噢噢噢,好。”可别回来了。   就这样,第二日云霄宗的人就十分铺开排场地来接人了,温瑾昀和顾渝假心假意与万剑宗的众人告别,后者无不是眼中含泪,更有弟子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云霄宗全都看在眼里,深深觉得自己占到了大便宜,不着痕迹地扯开依依惜别的这些人,将顾渝和温瑾昀迎上飞舟,立即启程返回宗门。   飞舟腾空,望下去还能看到万剑宗的人“不舍”的目光。   接人的长老鄙夷摇摇头,回房内与自家宗主汇报情况:“万剑宗的人怕是不愿意,我们都走了他们还眼巴巴看着呢,呵,怕不是压不住这鸿蒙圣器却又抹不开面子,不过是圣器自愿和我们走的,就是那个散修,怕是不好打发。”   那边沉吟片刻:“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只管开就是,天材地宝我云霄宗不缺,若是渡劫护法,我们也可以助一臂之力,只要鸿蒙圣器能留在我云霄宗护我宗门万年不倒。”   “宗主说的是。”   忽然“轰隆”一声,连带着整个飞舟都剧烈颤抖,长老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外面有人禀报:“回周长老,不是敌袭,是万剑宗那个方向出了点事情,有护山法阵拦着,弟子也看不真切。”   “呵,那群老东西恼羞成怒罢了,加速前进,尽快回宗门。”   这件事他们都是保密进行,想着越快越好,生怕万剑宗忽然反悔或者泄露了行踪。   此时此刻,万剑宗。   数以千计的灵力烟花同时升空,整个宗门地动山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被压抑许久的世家弟子们直接乘坐法器在空中抛洒灵石与法器,眉眼之间全是兴奋,大家仿佛都返祖了一般嗷嗷直叫,奔跑跳跃。   “终于走了!感谢云霄宗,谢谢云霄宗,明年宗门大比投票,我一定投云霄宗!”   “我再也不和云霄宗的人吵架了哈哈哈哈!”   长老们倒是想管,奈何他们也觉得很解气啊,又摸不准宗主的意义,去主殿的时候听到向来严肃的宗主居然在哼歌,顿时停住了脚步,算了,开心就好。   尽管温瑾昀和顾渝走了,但万剑宗依旧采用了温瑾昀提供的一部分办法,只是不同他那般严格而已,弟子们受够了那种日子,现在倒也能接受,近一段时间突破的弟子不在少数,特别是和顾渝对战过的,所得颇丰。   “好是好啊,就是太可怕了。”   “话说云霄宗怎么样了,怎么没听见动静?”   “……你们不觉得,没动静才是最可怕的吗?”   凌霄宗的那群弟子血缘来自四海八荒,个顶个的桀骜不驯,十分有特色,也经常惹事,凡间的不少老百姓都挺怕他们。可近一段时间,凌霄宗的弟子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带走圣器得事情自然瞒不住,各门派知道后全在商议该怎么办,目的倒是殊途同归,就是不能让凌霄宗占据鸿蒙圣器。   魔界势力也蠢蠢欲动,认为此等宝物该归他们所有。   凌行川伤好恢复,去了言毓之那边帮忙,回来后突破了一重境界,回到魔   教重新整顿势力,更上了一个台阶。 第103章 师尊研习   凌行川到魔界之后,有迅速吞并了几块区域,在这种无秩序全靠拳头说话的地方,无疑是谁的势力大谁的地位高,外界看来的方端正气的忘尘仙尊首徒,早就手上沾满杀孽。   不过凌行川觉得这些魔并不能和其他生灵一概而论,世间就不该出现这个种族,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时机到了,他将从内部彻底毁掉整个魔界。   于是他一边听下属汇报情况,一边心中不掩盖对他们的鄙夷,尽管凌行川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同时容纳灵气与魔气进行修炼,也不曾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年少不详的损伤呢,他从不去深思为什么。   拜入上清宗,一是为报仇雪恨,寻找罪魁祸首,也是仰慕忘尘仙尊不然凡尘俗世的风姿,流离人间的时候,凌行川曾远远看到过忘尘仙尊一眼,自此不能忘怀。   三界中怎会有如此净澈通透之人,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上一切污秽。   凌行川不信,既然是宗主,怎么会对宗门事务一无所知,谁知道仙尊的皮下是人是鬼?就连在魔界,凌行川都打听不到任何对忘尘仙尊的诋毁,这让他更加烦躁。   一方面他仰慕敬爱自己的师尊,一方面又不愿意相信如此完美的评价,所以未达目的,他买了药,可惜没用上。   幻心境里最后的那个景象,他明知道是假的,却觉得自己真实经历过,怎么也不能凝聚其精神来突破那层虚妄,幻境被人打散的那一刹那,凌行川心悸不已,至此夜夜噩梦。   “大人?大人?金明已经死了,怎么处置他的家眷?”下首的人得不到回应,不由得大声问了些。   凌行川蓦然回神,手中的笔不小心被折断,他冷漠地吩咐:“长痛不如短痛,全部赐死吧。”何尝不是趴在尸山血海上享受人生,死了也无妨吧。   “可是……”里面还有不少掳掠来的人族妖族女子,她们也留下了血脉。近段时间修真界与妖界态度缓和,这人怎么都觉得似乎不能直接处理掉。   话刚出口就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袖子,用眼神示意:大人的心情不好。   况且,名单都是核对之后交上去的,对方恐怕早就看了,哪容得了他们置喙,别触了霉头。   凌行川确实看了,可因为近期思绪烦乱,并没有心情来细究其中的细节,终归是魔界的内部事宜,他想怎么处理都行,这地方这么乱,死一些人是死,不少魔走夜路都会消失不见,何况人。   此外他觉得,这些女人如果真的不愿意可以去死,自尽的方式那么多,既然活下来还生了孩子,那说明并没有那般值得他施救,死了也算全了一个体面。   凌行川揉揉太阳穴,忽然开口问:“本座有一友人,年幼时家中突逢变故,发誓报仇,拜在一高人门下颇受器重,却发现那高人似乎与仇人有着莫大的关联,你们说,他该怎么办?”   “那人真是高人吗?”手下满脸写着我不信,身为土生土长魔界魔,脑子里都是阴谋诡计,“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指不定装着呢,到时候连大人的朋友都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行川:“可是这个高人的名声特别好,也没有什么被人诟病的地方。”   手下:“就被大人您处理掉的金明,以前在领地上口碑也很好啊,上行下效,统一口径罢了。”   “他对我朋友也很好。”   “可能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凌行川沉默,想起了这些年与顾渝相处的点滴,师尊虽然为人清冷,却并非无情,修无情道,历经七情六欲,最后斩断情根尘缘得道飞升,如今尚未走到最后一步的忘尘仙尊,莫不就是尘缘未尽。   去帮言毓之的忙的时候,对方言语之间对弟子的疏离不算伪作,到底是将弟子放之四海镇守一方太平,不该有过多的牵挂。   师尊却会为了他反驳别的长老,也很在意他的身体。   下面两个手下叽叽喳喳,最后得出了一个直截了当的结论:“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吧。”   凌行川挥手让他们退下,的确得到消息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高处,上清宗不少地方和资料都需要以宗主令启动,但这种东西师尊也不会给他,总得想办法得到才是。   ……   云霄宗,正在绑人的顾渝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小声对温瑾昀说:“那孙子肯定说我坏话了,每次主角都喜欢说我坏话。”   温瑾昀:“……你现在好像也是主角。”   顾渝:“哦,是吗,差点忘了。”   云霄峰的树下倒挂着大大小小的弟子,全都是一脸菜色,而他们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不爱学习、行事鲁莽、少年自大。   鸿蒙圣器以及某位散修深觉得他们修道的心太过庞杂,便施行了一系列措施,而云霄峰的宗主为了留下鸿蒙圣器,打着招安一名强大散修的算盘,只要弟子们不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妖族血统最抗揍了,怎么折腾都不会坏,他们俩又不干什么,只是抓着他们学习。   把人吊好,顾渝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是最后的截止日期了。”   云霄宗的弟子们也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知道不做很严重,可是不习惯啊,总会有忘记的时候,踩着截止时间,火速拿出玉简和留影石摆好,生无可恋开始观看所谓的“青年修士大研习”。   视屏展开,演讲者明显并没有太做好准备,他一向都是云霄宗的乖乖学生,平日因为脾气好被受欺负,现在一想到那些人都要看他的视屏并录像上交,就觉得十分诡异。   “同门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次的青年修士大研习,在下主讲人蜀恒,这次我们来到的是云霄峰蛇谷,了解蛇谷的历史,理解其存在的意义,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得建设云霄宗……”   弟子们昏昏入睡,可一想到那个很能打的散修,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毕竟中间过程还会有弹出来的随机题目,答不出来会被关小黑屋。   该死的,万剑宗到底经历了什么,之前守口如瓶就是为了坑他们吧!? 第104章 师尊好事   这个学习自然是顾渝在某一次现代社会出任务的时候经历的,当时校园世界还很多,没有被限制,他过去饰演校霸,原以为会把主角摁在地上摩擦,结果一过去就发现这个世界的限制不是一半多,他拿到的反派身份很复杂,明面上是三好学生,实际上很反社会。   所以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必须要维持三好学生的人设,就要跟着学习历史,每周都要交学习截图,如果没有上交人设崩塌还要倒扣积分,顾渝想要温瑾昀帮忙看,但温瑾昀也不太愿意,二人只能一人一个星期那么轮流来。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将这种学习方式推广到别的地方。   玉简视频中的讲述人停顿了一下,他的身影淡去,几行字缓缓浮现出来。   [修士请答题,云霄宗祖师张翀曾与上清宗开山宗主雷筠与六指山定下了一项条约,请问条约叫做?]   弟子:“……”不知道。   似乎藏书阁的某个楼层有过记录,但是这种谁会认真记呢?又不能提升修为。   [万花谷的屺亭是在什么境界的时候创造出了他的独门功法?]   弟子:“……”谁会去记别人什么境界啊?   这些人无一不是抓耳挠腮,题目不对,到时候就要报新的选修,听说那都是烬月河秘境里带出来的玩意,也就是说上清宗和万剑宗那几个知名卷王成绩还够看,他们哪里有那种志向。   云霄宗的弟子不少野性未灭,他们被逼着不一会儿一部分原型就露了出来,到处可见各种各样的耳朵和鸟语,猫看到鸟又想扑,二者滚打在一起被顾渝给吊在了树上。   顾渝满意看了一会儿,问道:“凌行川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云霄宗行事有些过分,抓捕暴走妖兽的时候也吓到了不少人,长老没有当回事就没处理,现在谣言越传越广,都说云霄宗的弟子靠吃人修炼。”温瑾昀有些无语地说道。   “可是这跟凌行川有什么关系?”顾渝歪头。   “吃小孩的是凌行川新并入的地盘的低级妖魔,他们也煽风点火,凌行川信了,现在云霄宗也登上了他的清理本子。”温瑾昀解释。   顾渝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剧情安排还是?”   “原著里凌行川把云霄宗屠了大半,后面发现自己错了他把魔界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又割腕谢罪,好像各方都比较满意吧。”回想了一下原著的剧情,温瑾昀分析道。   “割腕又不会死,死人也不会说话。”顾渝更倾向是剧情进行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已经难有人能压制凌行川,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着想罢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顾渝表示,“我们要加快一下速度,要全面推进修真界的友善文明建设,我相信只要我比凌行川的速度快,就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不能明目张胆做坏事,但是可以把好事做到极致。   顾渝的行为准则就是让自己开心,至于这些被迫学习的人高不高兴,那管他们什么事?   云霄宗被他们弄得死气沉沉,远没了平日的鸡飞狗跳,于是与万剑宗一样,长老们聚集在了一起向宗主建言。   “我觉得,圣器还是回归自由比较好,云霄峰地方太小,是不够他发挥的。”某位长老斟酌着说。   立马有人赞同,“万剑宗,都尚且懂得这个道理,我觉得我们不能太自私。”   而大家的目光全都充满怨念地放在将人接回来的长老身上,这位长老已经很多天不敢出门了,无论走大小路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只能可怜巴巴去看云霄宗宗主。   倒是云霄宗宗主,他有着和所有人都不同的意见:“是吗?还好吧,我觉得这段时间很太平。”   不用处理血缘不同的弟子间的打架斗殴,也不用照顾未成年的妖物弟子,而且弟子们被整顿安分了之后,再也不去山下闹事了,连带着赔款都少了很多,云霄宗自他管账以来,终于在本月实现了盈利。   这是多好的事啊!   这群人他们又不管钱,弟子们犯事了只知道走公账,哪里知道他心头的痛。   面对众人的怨念视线,云霄宗宗主不为所动,反正闹也闹不到他身上,最近圣器那边还邀请他去做特别研习节目的嘉宾,题目可以自己拟定,他正在想说些什么好呢,话总是太多难以说尽。   敷衍着回答了几个问题,正准备把人打发走,忽然想到些什么,又叫住他们:“那个修士大研习你们有没有兴趣啊,也可以让你们上去讲几句。”   “那种东西我可没有兴趣,我的课是随便就能听的吗?”   “圣器说届时要所有的修士一起学习,”云霄宗宗主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述语言,“页道友还说,也要尽可能推广到魔界去。”   “怎么参加?”   “……”你们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   于是一批非常高端的视屏都被制作出来,云霄宗的长老们还经常来问什么时候发出去。   给几个人看那叫掉价,给全天下看就叫有本事,他们迫不及待向看所有的修士跟着自己学习的场面,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可很快,云霄宗宗主的案头也堆满了各种请帖,他转念一想,还是把胸怀大志的温瑾昀和顾渝放了出去。   看着那边喜滋滋把人接走,云霄宗宗主摇摇头:“这就是好运传递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奇妙,温瑾昀和顾渝一个月之内换了好几个宗门,那些宗门全都说要让所有人都沾到圣器的喜气,没有了当初那拼命要留下圣器得架势。   好事的人去询问他们,诸如万剑宗云霄宗之类的大宗门,都对此闭口不言。   而云霄宗附近的百姓则觉得这日子跟见了鬼一样,那天坏了他们庄稼的半妖弟子,居然扛着工具来给他们种地来了,还很惩治道了歉。   村民们受宠若惊,可对方只会说:“还是种地好啊,种地真快乐。”   与此同时,魔界那边风云涌动,他们也一致认为,这些正道宗门一定是在筹谋什么大事,   可能对魔界不利,他们决定,去偷走圣器。 第105章 师尊阴谋   想要盗取鸿蒙圣器并不是小事,魔界的心思各异,有些大些的领主并不太想掺和这件事,在魔界他们有权有钱,坐拥无尽荣华,何必要去仙门自讨苦吃。   再说魔族的修炼方式与修士并不同,所以鸿蒙圣器对这些魔的吸引力并不算大。   可到底魔的修行似是逆天而行,进阶速度快,但不少会死在雷劫之下,对于有部分年龄已经很大的来说,鸿蒙圣器是一个特别大的诱惑。   凌行川也觉得这是一个诱惑,自从那天幻心境里出来,他深夜总会陷入繁乱的梦境,在里面他拥有一切,有师尊,有上清宗的管辖之权,也更有鸿蒙圣器。   他认为这东西本就该是归他的,思来想去,变数都是那个叫页三水散修,好似是凭空出现,而后毁了他所有的算计。   将计划吩咐下去,凌行川回到宗门。   他下山的次数以往就很频繁,这本来不太符合规矩,但忘尘仙尊念他无父无母,止情台又过于寂寥,何况不历情关如何破情劫,入红尘再破红尘,未尝不是一种修行,便许了些特权,也是凌行川得以入魔界的机会。   近日言毓之又来寻他,凌行川自是欣然前往,言毓之此人在长老之间极有口碑,并不逊色于忘尘仙尊,上任宗主选择了顾渝,言毓之便尽心尽力辅佐,从没有过怨言。   言毓之在凡间的口碑也是极好的,他手下的弟子多是到一定境界之后便被他赶出宗门去,他曾明确表示过,想做他的弟子可以,条件就是无妨永远呆在上清宗,他希望培养凡间需要的修士。   在凌行川所看到的的记忆力,言毓之也是支持他的人之一,认为他对忘尘仙尊的所作所为谁有错,但所做出的功绩更大,当将功折罪。   山谷幽静,随着往里深入,光线逐渐昏暗下来,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逐渐卷席而来,头上的石钟乳偶尔滴下冰凉的水来,湿了凌行川的衣裳。   上次也是来这,却没有深入,阵法坏了言毓之一个人忙不过来才找他帮忙修复,现在好了自然要进去查看一番。   从言毓之身上,有时候很难看到修行者该有的模样,通俗来说他是比较接地气的,就像凡尘皇庭翰林院的文臣,总有一股闲散又淡然的气质,一双眸子总是能将一切看透似的。   “这里本是我弟子平日试炼的一处洞府秘境,自从李尧年走了之后已经荒废许久了,前段时间出了些问题,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处理,不得已才麻烦你跑一趟。”言毓之走在前面说道。   凌行川跟着踏上石阶:“不妨事,只是师尊事务繁忙难以亲自帮助言长老。”   言毓之站在一处洞门口,洞门像是有一层水膜,旋转成了一个螺尾的形状,看不到门后的景象。   “此处有境界限制,我无法进去,还要麻烦你走一趟帮我看看,”言毓之塞过去一个玉牌,“若有危险,捏碎之后即可出来。”   凌行川不多言,直接走进去,瞬间走置身于漫漫黄沙之中,开始仔细寻找言毓之所说的变故。   而门后,言毓之看凌行川进去之后,脸上的温和缓缓收敛,化作漠然,他随后也踏入了洞门之中,而后眼中的世界陡然亮起,在石室的中央,凌行川被纤细的锁链束缚住了头和四肢,悬挂在空中。   室内灯火通明,天花板到墙壁到地面,全都是繁复的符文,浓郁的灵气几乎凝聚成黄色的雾气,随着言毓之的衣袍游走,就在墙角,伫立着几座人形的物件,上面已经落了灰。   言毓之拿着一柄拂尘走过去,细细拍打了一番,将衣物整理好,手不小心触碰到这些物件的肌肤,就会发觉一阵冰凉,肌肤的质感如玉石一般坚硬,可那双眼睛,却在缓缓移动。   “坏孩子,何苦来哉,你那些师兄师弟现在不少人敬仰,你说你当初犟什么。”   若是凌行川睁开眼,就会发现墙角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形雕像,全都是这些年来言毓之折损的弟子,所谓死在秘境,死在任务之中,其实全都想展览品一样被放在了这里。   他们的下半身已经和地面相连接,却还有一丝神志,难以想象这其中的痛苦,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无异于一场极刑。   言毓之见面前的人的眼珠子艰难对准了自己,轻轻一笑,掰断了对方一根手指。   “咔吧”一声,与真正的雕像并无二致,只是从横截面能看到血肉的纹理与细小的指骨。   随手丢掉,言毓之重新看向中央的凌行川:“顾渝真是运气好,不收徒弟就算了,一收就是这么一个完美的容器。”   忽然,静谧的室内忽然传来一声苍老不堪的声音:“毓之,等为师得道飞升,一定将下一份飞升的机缘留给你,吾辈长生,吾辈不衰。”   言毓之跪下去,深深俯首:“吾辈长生,吾辈不衰。”   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修行就是争夺机缘,言毓之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各大宗门不都是如此?再者,就算凌行川被他算计,若是凌行川心中没有欲望,又怎么会步入圈套?   都是各人选择罢了。   能作为容器,是凌行川的荣幸。   将凌行川留在其中,言毓之离开,一出门,就见秋长老正在发留影石。   言毓之也被塞了一个,满脸莫名:“什么东西?是有什么事情……”   秋长老连忙摆手:“不不不,宗主吩咐了一下要我们一定要看,说是云霄宗孙长老的什么研习讲学,看了写个心得交上去。”   “哈?”言毓之的表情一度没有控制住。   秋长老又塞了一个,“这是云霄峰弟子帮忙做好人好事的,也要弟子们广泛学习。”   言毓之:“……”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他不知道是多闲才会看这种东西,是个修炼的就该有几分志向吧?   魔界确实有志向,在吵了好多天的架之后,发现目标终于到了一个势力范围比较小的宗门,于是连夜制定出了计划,准备夜袭偷盗。 第106章 师尊昏厥   长风门委实是个二流门派,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大运,可偏偏很巧,只是试探性地,照常性地凑了一下热闹,这惊喜就真的砸头上来了。   喜滋滋把鸿蒙圣器和那个厉害的散修借来,长风门门主立马去祠堂烧香,整整在里面念叨了三天,泪声俱下,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长风门一定能在他这一届发光发亮。   谁曾想,圣器和散修长得都是龙章凤姿,额,不能说散修太普通,圣器会不高兴。   总而言之,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人事。   他们把普通弟子当精英弟子训练,把精英弟子当牲口训练,整个长风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学习风潮之中,三天一小测,七天一大测,一月一大考,从专业到通识能力,一个不落。   于是乎长风门的人终于知道他们去莲花山接人的时候,为什么对方说话那么冠冕堂皇。   从万剑宗开始,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圈套,每个中计的人都闭口不谈,等着看下一位受害者的笑话,这样才能让他们饱受摧残的身心得道些许安慰。   于是第三个月的某一天,长风门弟子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他们眼神比划:这地方破了个口子。   另一个眼珠子往左挪了挪:三百米开外的树上有东西盯梢。   站起身来,假装没看到:魔族。   离开缺口处,装模作样排查其他地方:几天前就看到了,盯梢的小玩意,看来目标是……   二人相对望一眼,在玉简里说道:“东南方没问题,检查完毕。”   学习使人发癫,反正目标不是长风门,进来又如何,到时候被打几鞭子都值得了,总之,两个弟子的视线微微看向斜后方三百米开外:祝你成功,收货愉快。   在外面盯梢的小魔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那两个人在他好不容易磨出来的洞附近看了好几眼,还好他叠加了好几层障眼法,对方肯定是没看出来的。   周围的魔纷纷露头,这次为了马到成功,自然派出去的也都是精锐部队。   他们长得跟人很像,也就是说有比较明显的人的特征。   其中一个三只眼的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瞪大,一只眼睛睡觉,十分客观地表示:“短短八个月时间,这圣器和那个散修就去了将近十二个宗门,修真界那些有头有脸的,都去过了,却在长风门待着么久,有阴谋。”   其实是长风门没找到下一个接盘侠。   “他们最近和妖族关系缓和了,肯定想着针对我们了,有时候动静越大越好,再者长风门不起眼,这叫灯下黑啊。”两个头的男人说道,“这些修士最道貌岸然,每个都是把人给送出去的,你们信吗?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还全了他们的好名声。”   真是自愿欢送的,每个送别队伍的笑容和期许都很真诚。   “你说得对。”魔们深表认同。   ……   顾渝坐在窗边,看到那两个小弟子眼睛都快转抽筋了而后若无其事离去,也听到了那些魔的交谈,对此他十分不服:“他们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温瑾昀:“对。”   顾渝狠狠拍案:“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他们自己邀请我们的。”   温瑾昀:“对。”   顾渝:“也正好,省的还要找机会去魔界了,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我倒要看他们有多少本事。”   温瑾昀:“对。”   “……”   “温瑾昀你是不是有病?”   放下手中的笔,将桌上的宣纸用镇纸压住,等待风干,在长风门的时间不多了,他特意留了些作业,听到顾渝发火,不慌不忙回答:“我以为你今天才认识我呢。”   顾渝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温瑾昀越来越放肆了,以往温瑾昀以普通系统的方式存在于他的脑子里,两个人交流起来都很方便,就算温瑾昀使坏之类的,也要通过顾渝来完成。   一定程度上来说,顾渝是他给带坏了,哪有系统成天想着阴人。   当温瑾昀与顾渝分离开来,尽管仍可在脑中交流,但顾渝总觉得不对味,现在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多了,脑子都安静了好多,温瑾昀也很少在脑子里发声。   温瑾昀越来越像个真实活着的人。   暮色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天际唯一的光亮吞噬干净,白日可见的连绵群山全都融化在了夜色里,长风门逐渐亮起暖黄色的灯火,顾渝所在的房间地势极高,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长风门的灯火,为了省钱这个宗门夜晚都用的普通烛火,反而多了一些仙门不曾有的味道。   从进入快穿局以来他看过无数的风景,有巍峨庄严的皇城,也有光怪陆离的钢铁森林,见识过最底层的泥泞与挣扎,也高高在上俯瞰过人间。   快船局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组织,在穿越过一定的世界亦或者积分达到某一额度,就可以申请退休。   顾渝的积分早就超过了这个额度,任务世界也严重超量。   若是退休,他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永远待着,届时会与温瑾昀解绑,系统S8842会迎来新的宿主,进行新的循环。   顾渝觉得别扭,他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销毁都可以,给别人用什么意思?   他没退休,没退休的后果就是,自己看风景的时候居然会有人陪着。   等亥时的那一刻到来,西南角阵法上的洞被撕裂开,黑影接二连三,行动有序地进入长风门。   他们似乎已经摸清了这座小宗门,避开了巡逻的弟子,也规避了长老们的地界,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急速行动。   消息中从来没有描述过鸿蒙圣器的战斗力,他们只知道那个散修很强,特意从黑市买了好几捆锁仙神,还大价钱购入了可以迷晕化神的迷烟。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顾渝和温瑾昀的门口,迷香点燃缓缓从纸窗插|入,里面的人影逐渐停止了别的动作。   怕散修太逆天,他们买完了黑市所有的迷香,顾渝看到   窗户上一把接一把迷香塞进来,跟熏腊肉一样,差点暴走,在温瑾昀的眼神示意下才不得不假装昏厥。 第107章 师尊苏醒   海量的烟雾涌入房内,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多余的烟雾从门缝挤出来,不慎吸入的魔当场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一愰神的时间倒下去好几个,没有办法又不得不把他们给挪开。   好在今天的行动十分顺利,长风门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小门派就是小门派,警惕性不高。”领头的魔评价道,等收拾完门外的局面,确定门内真的什么动静没有了,他们才用特制的布蒙住了口鼻,小心翼翼进入。   房内的布局很简单,可以看得出来长风门真的没钱,座上宾住的地方都没有好到拿去。只是到处都是成垛的纸堆,一个魔好奇拿起来,就被上面各色各样的题目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群修士,平日就学这个?学这个能提升修为吗?”魔多半都是利己主义者,除了享乐和修炼,他们想不到其他什么提升的方式。   这也是修真界鄙夷他们的一大原因——不思进取。   不做别的考量,凭借原始的欲望行事,就是一堆稍稍有点脑子的野兽。   领头的魔拿过来看,他到底不太一样,脑子里是有些诗书,片刻沉思后说:“看不出来别的,但是很磨练心性,也许也是一种修行。”   魔因为血脉的原因,很难控制血脉中的暴虐,境界越高越是如此,所以可以控制住自己弑杀的欲望,保持清醒的头脑也成了魔之间等级与力量的划分标准之一。   放下东西,确定榻上和地上的人都沉沉昏过去,便开始准备把人偷走。   “这个散修,需要带走吗?”他们又不是仙门,散修还会为他们卖命不成?   “杀了吧,一会儿把尸体带走处理掉。”领头冷漠地说,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把那个药喂下去,控制一下圣器的能力,别半路醒过来了。”   他要把东西送给大人物,自己只是任务的实行者罢了,只能尽可能将一切不可控因素遏制。   说来他也觉得奇怪,鸿蒙圣器再开启灵智,本质上也是法器,为什么都到了这种程度还没有现出原形?除了人,一切生灵化形不可能在这种迷香之下维持原型,他们难道买到假货了?也不大可能。   来回检查几次,确定真的没别的问题,只好将鸿蒙圣器用锁仙绳死死绑住,又加上了几道阵法,将人塞入定制好的石棺之中封死。   至于剩下的顾渝,领头点了四个能力不错的魔:“你们把他带出去,找个地方杀了埋了。”   一行人迅速离开现场,并且留下了大摇大摆过来的痕迹,无所谓,他们就是要让仙门都知道他们的力量,而他们这么珍视的鸿蒙圣器,以及那个能力超群的散修,在他们手中不堪一击!   感受着魔气从有到无,长风门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毫不知情,直至一丝魔气都消失,所有人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走了吧,真被弄走了吧?”   “我真的很感谢他们,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一定在杀他们的时候温柔些。”   “我也是。”   而后随着一声造作地喊叫声,境界拉响,长风门敲锣打鼓,宗门有秩序地乱作一团,最后长风门门主十分“愧疚”地抹着眼泪,向仙门禀报了这次事件。   “……是我长风门的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看管不力让魔界的肮脏东西钻了空子!我无颜见诸位了,我门弟子尽力了,不计伤亡追击,但是,他们有备而来啊!”   长风门弟子无死有伤,约莫百多人受了程度不同的伤,都是那天晚上自己太兴奋造作出来,仙门也没有来查,反而安慰了长风门门主,并拨下去了一笔抚恤金。   此时此刻,收到消息的宗门脑子里都有个疑问:真的走了吗?   至于受伤,他们从心理上并不愿意相信,尽管魔界那边还张狂放出消息,自己只带走了鸿蒙圣器,击杀了一个散修。   页三水道友的实力实际上一直是个谜,所展现出来的部分不过是表面,围攻确实有可能击杀对方,但是各大宗门的人目前没有一个真的看穿他的实力,也就是说,他的真实境界在所有人之上。   万剑宗的宗主与云霄宗宗主用玉简连着视频,半响前者开口:“你说以后这魔物,是不是就很稀罕了?”   “那还不好好保护好你们锁妖塔中的魔,以后可能见不到了。”云霄宗宗主真心实意说道。   来偷人的魔,派了一个化神初期和三个元婴后期来处理顾渝。   这个配置对付一个人,就算对付是合体初期都可能吃亏,何况魔修的境界比实际上表现出来的要更强,身法也更难缠,顾渝现在还是“昏迷”状态,这样对他已经算重视了。   寻了一处妖兽洞穴,把人丢下来。   “就在这动手吧,里边的东西闻到血腥味一定会出来,到时候骨头渣子都不剩,特别干净。”   其他魔很同意他的说法,其中一个手中|出现了一把尖锐的菱形骨刺状尖刀,一言不发走向顾渝,他最擅长剔骨剐肉,在魔界做着人肉生意,其他魔饶有趣味看着他出手,神情兴奋。   他蹲下来,尖刀临在顾渝眉心半寸左右的距离,缓缓下移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他喜欢剥皮,想将这块脸皮和头皮都完好剥下来放家里收藏。   就在他准备划开顾渝的脖子时,猝不及防与对方黑漆漆的,冷漠地双眼对上了,那双眼睛镇定非常,甚至没觉得刀悬在自己脖子上有什么威胁。   “激动吗?”顾渝迅速捏住了对方的手腕,骨骼碎裂的喀嚓声清晰可闻,在对方的极度震惊之中,顾渝捏碎手腕后拿走了尖刀,刀光在手指尖旋转出一个漂亮的花,而后割断了自己主人的脖颈。   这魔捂住自己的脖子迅速后撤,一条血线缓缓浮现出来,接着血液飞溅,连着皮肉气管齐齐断裂,顾渝乘胜追击,一只手拦住了对方额头往后一摁,颈骨碎裂,仅剩下一层皮肉相连。   他没有用法术,只是靠着肌肉的记忆,以近身搏斗的方式杀死了一个生命力顽强的魔。   顾渝活动了一下筋骨,手中转折那把剔骨刀,发出死   亡邀约:“到你们了。” 第108章 师尊出发   一瞬间,顾渝几乎是在睁眼的顷刻就完成了夺刀,抹脖子,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等另外三个魔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顾渝说:“到你们了。”   那么大剂量的迷烟怎么可能醒?除非对方的境界绝不止他们估量的那么简单。   傻子才回去送死,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三个魔拔腿就跑,他们的修为不低,身影化作一道黑影瞬息窜出去二里地,从旁观人的视角来看,就像是自己忽然眨了一下眼,根本看不清有东西从面前经过。   顾渝玩转着手中的刀,骨头冰冷坚硬,血迹由温热转凉,他就看着那三个魔跑,一动不动。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扔在地上。”顾渝不快地说道,他眼眸微沉,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若是温瑾昀见了立马就能判断出来,他真的发火了。   微小的涟漪在顾渝站立的位置荡开,整个人忽然不见踪影,下一刻,逃跑的那三个魔被一个接一个地丢了回来,其中一个被丢在了死去的同伴的身上,与脖子就剩一层皮连接的脑袋就那么睁着空泛的双眼望着他,纵使杀过不少人,此刻只觉得可怕。   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抓回来的,顾渝是怎么追上他们的,甚至都感受不到灵力的波动。   面前的安静站立,沉默看着他们,看似清瘦的身躯却让他们觉得是一座会压死人的大山,而这座山正在晃晃朝他们碾压而来,他们逃不走。   “愣着做什么?!拼了!”逃也是死,打也是死。   对方猫捉老鼠一般戏弄,还不如拼死找个出路。   浓郁的魔气刹那间爆发,整个林子都被黑雾侵袭,一瞬间遮天蔽日,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传来厉鬼般嘶吼的声音,好似被包围在千军万马里。   “雕虫小技。”顾渝没受到任何影响,朝着预判的位置迅速出手,一拳头给到对方小腹上,抓住头狠狠往地上砸。   大家都是修士,不过道不同,这些魔横行这么多年,也都是法术对决,何曾见过这种拳拳到肉的架势,只觉得眼冒金星,耳鸣欲裂,胃中的秽物翻滚,正欲吐出来,又被迫仰起了头,秽物倒灌,几乎窒息。   其他两个见势不妙想逃,都被顾渝直接抓住,揪住了就往最柔|软的腹部砸,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烧柴火时发出的木头燃烧炸裂的哔啵声,每一根碎裂的肋骨都深深嵌入内脏之中,如此严重的伤势根本不能全靠自己自愈。   被法术绞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被活活打死,感受失血濒死的状态并不好受。   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人形都维持不住,缓缓退化成狰狞丑陋的模样,其中一个颤抖着伸出手来,试图抓住顾渝的衣摆。   顾渝嫌弃地微微后撤,一脚踩在这只手上,用|力碾碎。   对方吃痛不已却没办法叫出来:“大,大人……我可以为您……”   顾渝手中的尖刀准确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轻而易举刺入心脏:“不需要。”   死亡之后魔物彻底现行,顾渝站直身体擦拭沾染了血液的手,脸上的嫌弃不加掩饰,他转过头,冷眼看向背后黑漆漆的山洞,里面那微弱的气息更微弱了,似乎在害怕。   再凶猛的兽也有天生对恐惧的直觉,它渴望外面的血肉,更害怕顾渝,不敢上前。   顾渝忽然笑了,抬起还没擦干净血的手对洞里招招手:“过来,开饭。”   敢把他胃野兽,也不想想自己算老几。   里面的妖兽似乎在犹豫,顾渝有些不耐烦:“出来。”一只巨大无比的爪子踏出了洞门,蓝紫色的绒毛驳杂又富有规律,它就像一座小山那样庞大,金红色的竖瞳里全是野性,此刻却乖顺地收敛起来,不敢直视顾渝。   “吃。”顾渝言简意赅地命令。   它开始啃食尸体。   深紫色的血液在白皙的手上十分明显,顾渝在妖兽毛上又擦了几把:“好猫猫。”   魔的尸体对于妖兽来说大补,顾渝看它吃得这么欢,带有引诱性质地说道:“还想吃吗?是不是没吃饱?我还能给你更多。”   妖兽停止了咀嚼,对着顾渝匍匐下来。   “看来你有计划了。”看了好久好戏的温瑾昀忽然开口。   顾渝:“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死了。”   温瑾昀不生气:“你祝福人的方式一向别出心裁。”   “别废话了,告诉我你的处境和坐标,既然要做好人好事,自然要贯彻到底了。”顾渝对温瑾昀说话,发现妖兽在轻轻扒拉他,顺着方向看去,洞门口出现了六个缩小版的毛茸茸。   顾渝感慨:“你真是个伟大的母亲,下馆子都要带上崽子,行吧。”   与此同时,魔界。   温瑾昀与顾渝的处境完全不同,他被好好伺候着,没有任何苛责,收拾妥帖之后就去见了所谓的魔教教主,一个几乎陷在黄金座椅里的巨大肥肉,衣服都兜不住那随时可能流出来的脂肪,脖子下面厚厚几层下巴,他坐在高位上,垂下眸子看被带过来的温瑾昀。   旁边摇扇、端茶、奉酒、喂果、捶腿、揉肩的侍女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大殿下面两侧各挂着一个人,通过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来还活着,就是身上的血肉机会被剔干净了,可以见到白色的骨头和粉色的内脏。   行刑者片下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立即就有侍从垂首抬肩递过去,由侍女接过,侍奉这位教主食用。   “我以为他们这么殷勤给我送了各什么呢,鸿蒙圣器啊,化形了真不错。”刚吃过肉的嘴开开合合还能看到肉末和血丝,他笑起来十分诡异,从语气里听不到任何对鸿蒙圣器的重视,仿佛就是看一个小玩意。   这是属于凌行川的垫脚石,会被他亲手除掉取而代之的魔。也是剧情中百般折磨凌行川,引发读者同情的重要配角。   而此时温瑾昀站在下面,他看到了教主眼中的贪婪觊觎,露出一截毫无瑕疵的胳膊,十分真挚道:“教主想吃么?” 第109章 师尊猎物   肥硕的魔教教主闻言一把推开了面前举着托盘盛着金樽的侍女,华丽的杯盏登时打翻在地,将昂贵的妖兽皮毛做成的地毯染上了深深的猩红,液体浓稠,在皮毛上汇聚成一颗颗红宝石状的珠子,腥味蔓延开来。   教主抖动着浑身的肥肉,他无比激动,那几乎要成一条线的眼睛都睁开了一丝,一只肥胖的脚下地,旁侧的侍女连忙匍匐下去趴在血液之上,承受住那千斤的重量,骨骼卡擦作响,她死死咬住牙,最后“啪”的一声,侍女的肌肉放松下来,眼神彻底涣散。   教主不会去管脚下“地毯”的死活,他已经被温瑾昀的邀请迷惑了心神,梦呓般道:“真的可以吃吗?能吃吗?倒是有心。”   高明的食客从不强迫自己的食物送死,他们更喜欢对方自愿的奉献,宛若虔诚的信徒那般献上自己的躯壳及灵魂。   所以他将魔界这个鬼地方笼络起来,成立了一个教派,他就是教派里的神,不需要天道的认可,亦不需要谁来证明,向下播散道义的种子,种子会在每个信徒的心脏里发芽。   所有的信徒都是他的食物预备役,但是他很少吃他们,他需要食物带来更多的食物,需要食物将自己变成更肥美的点心。   凌行川在魔教的升迁亦有他的可以指引,等那个味道特别的食物自以为是一步步走上的过程,也是食物逐渐将自己是作为食物的过程,更是他享用的时刻。   温瑾昀从进入这扇殿门就发现了,将他送到这里的魔物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几乎是交接完毕就跑掉了,他们根本不是属于同一个势力,魔界许多大魔盘踞,实则都在魔教的掌控之下,他们之间有交易,现在温瑾昀成了促成这场交易的关键物品。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从来没吃过成形的灵器,”教主揉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像是一块面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可我不喜欢强迫,但是你非常好。”   他用的是“我”,并无高高在上的感觉,从各方面来看,就是一个其貌不扬,油腻肥硕的胖子,丢在人堆里都会被嫌弃的类型。   步入这座宫殿开始,就会发现一群无比顺从的人,好比现在的侍女,她们没注意到同伴的死,反而转过头来死死盯住了温瑾昀,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而两侧的刽子手,捏紧了手中的刀沉默以对,就连架子上都快不成型的人,都艰难偏过头,用残缺或空旷的眼眶注视温瑾昀。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或许你可以试一试,用刀片下一块肉。”温瑾昀无视指甲不断长长的侍女,语气愈发轻松。   教主并不多说,他绕着温瑾昀仔细看,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不敢轻易触碰,给刽子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剐肉。   刽子手顿了顿,还是对温瑾昀举起了刀,只是这一刀不是向手臂而去,而是直直砍向温瑾昀的脖子!   ……   凌行川从秘境里走出来,有种恍惚,似乎时间过得很快,可他又发现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境界又在逐步松动。   言毓之关心地问:“里面是出了什么问题?危险吗?”   凌行川摇头:“一些阵法失效,不同关卡的妖兽流窜出来,破坏了阵眼,我修补好了一部分,不过妖兽暴|乱,大部分被我杀了。”   “杀了就杀了吧,”言毓之不是很在意,“还能再投放进去,剩下的还要麻烦你帮忙。”   凌行川自是应下,这些天都在帮言毓之,而他师尊也不曾反对,偶尔问一下是否有所收获,抽空指点一番,并无下文。   而对于这种冷漠,凌行川却有些难以接受。   夜晚的那些梦更加清晰了,他的人生完全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他囚|禁了师尊,背德乱|||伦,可是那又如何,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众人望尘莫及,他接触到了更高的核心,可以得到更多的秘密。   在梦里,他与师尊抵死缠绵,师尊劝他回头是岸,却从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甚至在以为他被教主吞噬的时候,留下了一滴泪,那一滴泪就像是在凌行川的心头轻轻扣动,让他久久难以回神。   凌行川在诡异而真实的梦境里触碰真相,他走向梦的最深处,忽然有了下坠感,可是醒不来,心脏被一只手抓紧一般,他听到有人在交谈,他们说着“顾渝”,说着“阵眼”,说着“献祭”,高大的门出现在眼前,犹如野兽盘踞,它开了一条微弱的缝隙,光从里面露出头来,是危险的引诱,也是毕生所求的真相。   将手搭在门上的那一瞬间,凌行川“噗通”跪在了地上,膝盖骨、肩胛骨、脊椎、肋骨、头盖骨都被巨大的威压碾碎,碎裂的骨头刺入血肉内脏,在一声叹息之中,将他碾成了肉泥。   他睁开眼,死亡的感觉没有走远,却意识到一个问题,师尊真的和当年的事情有关,梦里的另一个他曾触碰到了一丝真相,却没有揭开,那是他看不到的东西。   许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罪恶感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逐渐消散,师尊做错了事,被他惩罚,他有什么错?   某处洞府内。   言毓之恭敬跪着,许久,眼前的黑暗里传来了动静,他将头低得更低:“您醒了。”   “很合适,但也有些不合适,”苍老的身影缓慢地说道,好似从某个破烂的风箱里传出来的怪声,“他的灵魂过于强韧,几乎发现了我,为防止他偷窥我的记忆,我动了些手段。”   言毓之了然,做记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平淡地:“他死了?”   死了就意味着要再找一个。   “不,”声音忽然放肆地笑起来,像百鬼齐哭,“真是太超出我的预料了,他不渡岸谁渡岸?我们要成功了。”   猎物在最关键的时刻忽然放弃了抵抗,虽不知道原因,但都不重要。 第110章 师尊教育   凌行川在床上做了良久,逐渐回过神来,起身在桌上拿起水壶一饮而尽,梦里的感觉无比真实,在感触到水的冰凉直入胃中的时候还有一瞬间恍惚,源自灵魂深处的那种被碾碎的疼痛使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后脑勺阵阵发疼。   可无论怎么检查,他找不到任何一处的损伤。   那梦里见到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另一个他发现了真相,所以被灭口了,凌行川只能做出这种推测,他的梦境时而混乱时而清醒,他只能每次醒过来之后凭借回忆得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那一次,凌行川到最后才发现忘尘仙尊没问题的原因到底还是他以宗主的身份进入一些机密地方的时候,搜寻到了一部分关于忘尘仙尊的资料,其中所记载的禁术和邪阵不胜其数,更何况,凌行川父母的相关记载也在上面,到底是死了,尸骨无存,全被利用了个干净。   那一刻凌行川觉得自己应该是要马上去杀了忘尘仙尊的,可是却下不去手。读者都表示这是在屎里找糖吃,但也证明凌行川早就动了心,忘尘仙尊在他心中的位置不一样,既然二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那在一起也无妨,可作者硬要写死一个。   如今凌行川毒害忘尘仙尊的恶劣计谋并没有成功,可事情还是走向了同一个方向,就像冥冥之中有称之为命运的东西在把打乱的棋盘重新拼接起来。   凌行川想去见忘尘仙尊一面,他想知道一些事情。   另一边,言毓之监视着他的动作,发现他准备去找忘尘仙尊,对着旁边的黑暗恭敬开口道:“他们要见面了。”   “没有得到鸿蒙圣器确实可惜,毕竟那种东西作为灵力源泉,还是十分可行,只是太不可控了。”   他虽然出不去,看不见,可在言毓之的汇报之中,也能把握仙门的局势。如今谁不知道那鸿蒙圣器的诡异之处,像一个学习标兵,到了一处地方便要组织学习,特别是还要求每个弟子向善向美。   这是何等的笑话,修真者弱肉强食,本就是近于天道,凌于万物,平日施舍给那些凡人一些好处,结下善因,也是为了自己渡劫减少些苦楚。   这里哪有什么善人,谁不想长生?   “凌行川根骨特殊,在您的帮助之下进益更快,不出意外将会成为最年轻的飞升者,”言毓之观察着凌行川的动向,冷静分析道,“至于顾渝,好生控制起来较为稳妥,作为阵眼之一,容不得半点差池。”   黑暗里没有传来身影,那就是肯定,言毓之忽然又问,“其实弟子有一事尚且不知,顾渝的根骨也是天下难寻,作为容器亦是不错,为何您不选择他?”   “他命中犯孤星煞,生死不由人,命途短浅,似夏夜流星,奔流而去,无影无踪。”苍老的声音如是说道,总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那凌行川的命很好?”言毓之知道这位卜算的本事,听后也没有质疑,只是下意识又问。   “倒是前途光明。”就是难以捉摸了点,像蒙着一层纱。老者没有细说,他已经没时间再等一个机会了,身体垂垂老矣,纵使灵魂再强大,寿数将至也只会魂归天地,反哺天道。   ……   凌行川步入殿中,他沉默着,在心中琢磨如何开口,可没想到一向少言的师尊忽然看向他,还先开口说了话:“你来了,正巧,看看这个。”   留影石里的内容被播放出来,各大门派的长老在名胜古迹之前讲述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大事件,并尝试分析事件造成的影响和意义,他们或许有些不够自然,磕磕绊绊的,却十分认真。   还有一些云游的散修,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被聚集起来,他们说话颠三倒四不太有逻辑,有些人狠话不多的,直接将整个视频变成了一次猎杀魔物的指导教学。   ……   “你觉得怎样,最近的日子似乎太平了很多,庄稼的收成都变多了。”傀儡用忘尘仙尊的口吻说道,可他就像是一个真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以至于在他的视线里,观察到一只细小如发丝般的虫子一点点爬过来,钻入肉|体,也无动于衷,对方也没发现这具身体有任何不对劲。   凌行川不说话,他有继续问:“都是鸿蒙圣器和页三水干的,你觉得怎么样?”   似乎就想得到一个答案。   凌行川没想到忘尘仙尊会和他谈论这些,说道:“是挺好的。”   “知道为什么要找散修吗?”傀儡问。   “不知道。”凌行川一脸茫然,近日的对话每一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傀儡递过去一本册子,上面是大部分散修的详尽个人信息:“有时候无派系的人,不仅各方面自由一些,而且也更诚挚一些你说是么?反而融入某个集体之后,倒是受到了污染。其实比起求助仙门,凡人们更喜欢求助他们。”   “为什么呢师尊?”凌行川做过普通人,可他现在是仙门中人,听傀儡说这话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莫名刺耳,想反驳,却又站不住脚,他有些两面不是人。   “你们去领任务牌,完成之后有相应灵石,要知道这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啊。”傀儡点到为止。   凌行川愣住,他接过不少人物,这些灵石全都是他的家底,用这些灵石他做了不少事,包括买当初的药,可是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灵石?凡间的货币与修真界并不互通,散修一般以凡间货币结算任务报酬,一块灵石,足以掏空一个普通人全家半年的收入。   “为师记得,你想要做的事很多,也很难,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看着傀儡那双淡漠的眸子,凌行川忽然就失去了言语,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些都是他逃避的,他不肯承认的,总是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机,应当卧薪尝胆,以后都会有改变,以后再慢慢补偿。   忽然脑子里炸了一声,下属有气无力的神魂传音响起:“大人,城破了。” 第111章 师尊养猫   讯息转瞬即逝,像濒死的鹤忽然引颈悲鸣。   而后凌行川再尝试瞧瞧联系在魔界的下属,全都杳无音讯。   这些魔死了倒是不要紧,可他不能接受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在魔界隐匿那么久,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彻底吞下这个地方再毁掉,而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吞下的城池,怎么又有人过来抢了?   傀儡发现了凌行川的心神不宁,而后并没有点破,反而慢悠悠讲起一些仙门往事和凡尘俗世来,凌行川此刻心思不在这方面,只能敷衍作答,否则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师尊说话语气里微妙的停顿与某个圣器一模一样。   到底是某人生气不愿意工作,系统与宿主利益一致,当然没事就顶个工。看凌行川屁|股都要坐不住了,傀儡这才优哉游哉换了话题:“为师见你过来之时面色凝重,是有什么要是要与为师一说?”   “您说的是……”凌行川下意识敷衍,听到问题又硬生生圆回来,“是我刚进来那会儿?弟子确实有问题。”   凌行川抬起头来,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原著里此时的他应当是意气风发,少年英才,面对自己的师尊也落了恭敬,可现在羽翼未丰,壮志难酬,胆气也没那般大,斟酌字词后才问:“上清宗一切都在师尊的管辖之内,那所有的事情,师尊都知道吗?”   都知道,那便不无辜。   凌行川都没意识到自己思维的漏洞,哪有人全知全能。   傀儡自是顺着剧情狠狠推了一把:“知道,大小事宜总归是要过目的。”   “那师尊将上清宗管理得很好,很好。”凌行川搭在腿上的手无声攥紧,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感受,只觉得触及到了一部分真相。   这世界肮脏事多吗?不少仙门子弟下凡处理事务,造成的人员伤亡都可以算作正常的损耗,总归是你请我来降妖除魔,死伤是妖魔引起的,与仙门何干。   妖族子弟野性难驯,害人之事常有,提起妖族,提起云霄宗凡尘都避之不及,生怕丢了性命。毕竟人家背靠大山好乘凉,修真界和王朝都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牵扯的利益太多,谁都不想动摇自己的权势。   凌行川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村落被上清宗的人一洗而空,他因为父母的提前准备侥幸活下来,想着母亲的交代,趁着夜色拼命奔逃,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也不知道是饥饿,脑子里是父母的死相和修士们冷漠的面孔,恐惧与无措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从林间小路奔走上大路,抵达城镇,身处繁华错落的街头,他与流浪的乞丐别无二致,听到身旁走过的人群全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固镇那边有个齐家村,有人饲养妖魔被反噬了,等到仙长们发现不对劲赶到的时候,整个村的人都死完了。”   “与虎谋皮,这是报应,害人害己。”   “还有不少小孩孕妇,作孽,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好算我们这地方大,又有仙门坐镇,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能拖一拖。”   人声随着脚步远离,逐渐飘渺,凌行川呆滞着回头,知道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他站在空荡的街头,只觉得冷。   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成了濒死求生的模样,全然挣扎着,而后全部死掉。   “师尊,页道友的想法是好的。”凌行川忽然说道,语气认真。   他早就在观察那个散修,对方身上莫名的气息总是吸引他的目光,现在仙门视对方为洪水猛兽,他倒是觉得好玩,刻意的逃避只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就被人轻而易举做到了。   身处仙门规则的桎梏中,想着打破原有的运行原则,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这牢笼的一部分,也许这就是作茧自缚。   “当然好,时间少了,自然没心思去做些别的事。”傀儡肯定地说道。   然后被凌行川奇怪地看了一眼,师徒二人心思各异,相顾无言,最终凌行川告辞,匆匆前往魔界。   凌行川走后,傀儡忽然不太自然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里面的虫子瑟缩了一下,它以为自己顺着身体一路无阻爬入了脑袋,却身陷繁复的阵法之中。   虫子本就没有脑子,阵法欺骗了它压制了它,没办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不说,反而给幕后之人造成了一切成功的错觉。   幕后之人以为忘尘仙尊会日益失智,最终沦落为一尊听话的傀儡,变成单纯的汇聚灵力的器皿,成为供给灵气的阵眼,一切尽在掌控。   傀儡等了一会儿,还是发现不了被人掌控的迹象,也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谨慎,只能先耗着,反正现在的目的到不在这。   凌行川是准备去魔界,可又被谢师兄妹挡住了去路。   “你这些天怎么不见人,以前说了一个月切磋两次,现在你欠我们八次。”谢师兄们直接拔出了剑,都不多说就直接一个人上一个人观战,拖得凌行川根本去不了。   而此时魔界露出了凌行川从未见过的凶残的爪牙,整个天空都是血一般的红色,黑褐色的大雾笼罩了整座城市,从雾气里能听到粗粗的喘气声,低等一些的魔物都躲藏起来,深怕成了这场大战的牺牲品。   “在哪……为什么要躲……你吵到我睡觉了。”雾气中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十分明显,粗沉的声音发出来,但凡听见了都会七窍流血,一些小魔没反应过来,已经死在了雾气里。   怪物怒气冲冲,很快他听到了咀嚼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正在大快朵颐,但是有个人居然好端端在他的领域说话:“乖猫猫,多吃点,之后再给你弄好的养孩子。”   怪物:“……”   躲藏的魔物:“……”   怪物受不了这种挑衅,判断方向之后手中的铁链如蛇一般游弋而出:“尔等找死!”   对面却轻松道:“这个你吃吗?刚从地里爬出来似乎有些脏。” 第112章 师尊斗恶   魔界若是个好闯荡的地方,那早就被修真界给踏平了,可但凡是修真界的人,都不太想和这个鬼地方扯上关系,就那基本上见不到太阳的天空,看着就不吉利,晚上的月亮要么死人一样惨白,要么杀鸡一样血红,连里面穿行的魔物,都奇形怪状。   魔物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平日里也不去外面闯荡,有些管不住的趁着月黑风高就去偷袭村落,这种方式在多数魔看来十分低等,他们自诩比人比修士更高级,并不用这种方式享用食物。   魔教就是最大的视频加工厂,通过不断发展教|徒,会有资源的食物源源不断送上门来,出去魔界狩猎是他们的不对,可食物自己走到魔界来,总不是他们的过失吧?   当顾渝大摇大摆闯进来的时候,魔物甚至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只觉得这人还带了一头妖兽,算是买一送一,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预定的吃食。   直到顾渝开始问路。   “死胖子的宫殿怎么走?”顾渝不耐烦地随手抓住一个魔。   可魔界那么多胖子,谁知道他问的是哪个胖子,就没人想过这其貌不扬的人怎么会跟魔教教主对上,那魔不屑地对顾渝翻了个白眼:“那你自己找啊,找不找得到看自己本事就是了咯。”   街道上都是朦朦胧胧的灰色雾气,看不清形状的生物在其中穿梭,破旧的建筑偶尔展露头角,地砖上沾染着褐色的痕迹,似乎由来已久,日积月累,却从未被人清理过的模样。   听到这魔的回话,雾气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好似整座沉寂的城池都活跃了起来,连带着高耸的屋脊都扭曲起来,似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睛和苍白的牙齿。   “这人好奇怪哦,我倒是想试试了。”   “闻不见味道,剥了皮不就知道为什么了?”   “别更我抢,我要那皮做我的新扇子。”   繁杂的话语涌入顾渝的耳畔,让他不太适应地皱起眉头,他也不是没当过魔界的管事人,可就是没见到过这么不成事的下属们,更有一些见他在原地不动,轻飘飘地凑上来。   难以看清连,全都蒙在灰色的雾气里,好似一张张隔着薄薄面纱的骷髅,争先恐后从里面涌出来,伸出手把人拽进去同化。   “我认识一个胖子,你要不要跟我来?”声音听着正常,甚至悦耳动听,灰雾顿时像被下了咒一般刹那间凝固起来,空气都安静了。   顾渝少有耐心,为了了解地形勉强忍住了,定眼看过去,那是一个身着水红色牡丹绣花纹的女人,她身子瘦弱,腰肢不堪一握,抹胸之上,有一朵开到糜烂的兰花,这朵花像是长在了肌肤里一般栩栩如生,她整个人带着一股病气,走几步路要稍稍顿一下。   “你是找什么人啊,除了胖,有没有别的特征,这里什么东西都有,可不太好找。”女人用帕子擦擦嘴角,顾渝从帕子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红色,假装看不见,继续看她动作。   一张清丽的连似乎因病而两颊微陷,眼眶下带着脂粉也盖不住的淤青,一双黑色的眸子充满善意看过来,向两个黑洞。   灰色的雾气避之不及,有些许沾染到,瞬间消失。消失的那一瞬间,顾渝听见了一声极为短促的尖叫声,而后再看面前的女人,她的面色微妙地红润了一点,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别的。   “我找什么人,你都能带我去吗?”顾渝道。   女人笑了:“自然,这里没什么地方我去不了的。”   “我要找这里权力最大的那个胖子。”顾渝恶劣的笑了笑,果不其然看到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地诧异。   不过对方很好地掩盖下来,又咳嗽了几声:“那你跟我走,距离有些远。”   街道无比安静,仿佛初次进来的混乱都被抛在了远方。   女人走在顾渝前面,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顾渝的视线里,仿佛一掐就能断,她不回头地问:“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我是,”顾渝不在意地回答,又问,“这里是哪?”   “怀安街,一个不错的地方。”女人回答。   “这鬼地方叫这个名字,倒也是讽刺。”   “外面有,这也有,都是活着,都想图个安稳,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二人的速度不变,顾渝的眼神冷了几分:“所以我就不用活着了?你的手段不错。”   顾渝瞬间捏向女人的脖颈,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颈椎如同折纸,直接被顾渝捏扁,一颗漂亮的头垂落下来,黑色的眼睛盯着顾渝,居然在笑,这颗头裂开猩红的唇:“谢谢夸奖了。”   顾渝嫌弃地丢掉尸体,不一会儿女人就化作了一堆枯骨,风一吹就散了,他冷哼一声,灵力化刃,直接在地面上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随着刀刃的落下,没有碎裂的石子也没有泥土,而是一股股涌出来的腥臭味的血液。   “你找死!”女人吃痛的声音再度响起,顾渝化用灵力绞碎这一方的雾气,遮挡散去,硕大的头出现在他面前,长长的舌头吐出来,留着猩红发臭的血液,巨大的眼球充满血丝地瞪着顾渝。   就差一点点,这个人就会走进她的嘴里,可为什么被发现了?在这个地方,她还从未被发现过!   “怀安街?你把你的头放在这,还想图个平安?”顾渝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恶趣味,周围都不敢有魔物靠近,可见她在这里吃了多少东西。   女人的长发如墨藻一般疯长,从四面八方把顾渝包裹起来,试图将对方缠死在里面,顾渝最开始用手,却发现只要碰到这些发丝,发丝就会自然地钻入血肉开始啃食,恶心地他直接将那一块血肉切下来。   一块肉还没掉落在地方,就被发丝吞噬。   “你逃不掉的,这里位置多的是,你看看你的骨头埋在哪比较喜欢?”   长发缠上   顾渝的腿,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顾渝手中顿时出现一把灵力凝聚的刀:“我要把你片了埋在这不同的地方!” 第113章 师尊不耐   吃了第一次的亏,顾渝愤怒但也愈发谨慎,他不是什么意气用事的愣头青,自进入魔界以来境界和灵力都被明显压制,难怪那些宗门世家都不愿来这种地方。   原著中尽管不少人知道忘尘仙尊落难,但都选择作壁上观,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所动作,大概只有谢家那兄妹,背着家里进入了魔界,最后落得那个下场。   魔界的空气对于正常人来说于毒气无异,且难以抵御,在这里招式难以施展,容易吃亏,顾渝不能像在烬月河那般使用灵力,他将灵力化作一层薄膜附着在手上,揪住了女人的头发生拉硬拽,发丝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被牵扯。   不知道顾渝到底扯断了多少头发,手中大把的黑发都在这拉扯之中化作了灰烬,彻底成了死物。   这还不够,顾渝拿出那把锋利的骨刀,熟练地切割发丝,他动作快,体能早就开发到了极限,不用刻意地灵力加持都十分可怖,没一会儿女人的头发所剩无几,只能发出痛苦愤怒地嘶吼。   顾渝算是发现了,她能幻化出一个伥鬼,本体似乎不能变化,只能留在原地,逃也逃不走。   “你给我去死!”女人咆哮,四面八方忽然伸出不少带着倒刺的红色的舌头,全都朝着顾渝疯狂追去,舌头上黏糊糊的液体带着极强的腐蚀性,将顾渝的衣服都灼出了一个大洞。   可顾渝的动作更快,干脆利落丝毫不带犹豫,看着舌头如花瓣一般收拢,快速砍断了面前的两根,从缝隙里杀出去,直奔人头。   越过女人的嘴唇,跳上她的鼻梁,尖刀在顾渝手中转出一朵冷冽的花,随后刺入硕大的眼球中,没入漆黑的瞳孔,刀太小太短,顶多刺伤,顾渝都不能保证能不能刺瞎对方。   将灵力全都汇聚与手心,将其压缩到极限轰然松开,剧烈的爆破声几乎将耳朵震聋,所有的舌头都在原地痛苦地抽搐,女人嗷嗷叫起来,一只眼睛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顾渝衣服上沾了血,他此刻看着像是浴血而生的厉鬼,甩甩手上沾染的秽物:“你的脑子,还挺难真好炸的。”   女人终于怕了,居然有人这么不怕死地送上来,她的血对于修士来说无异于剧毒,能抑制灵力的使用,可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受影响,甚至还能好好跟她说话。   眼看着顾渝手中又凝聚出来一个光球,女人拼命往后缩,可是她却离不开,她吞噬了怀安街,自己也成了怀安街,逃不了,离不了,是一种宿命。   “不,你不可以杀我,你杀了我这里会……”女人迫切地想解释,可顾渝以及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光球塞进了她另一只眼睛里。   手在眼眶里寻找,顾渝皱着眉:“这里,应该可以把?”   灵力再度爆裂开,顾渝周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一场红白相间的血肉做的雨隔挡在外,他用清洁术好好清理身上的赃物,顺手给了自己带过来的大猫洗了个澡。   几乎是女人殒命的瞬间,怀安街的气场就改变了,顾渝脑子里那根预知危险的弦狠狠跳动了两下。   血肉散落在街道上,街道蠕动起来,好似有成千上百的嘴,地上的,房屋上的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原本沉寂的街区忽然恢复了生气一般,有几间屋子亮起来,窗户上出现朦朦胧胧的人影,一动不动,怀带着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有趣。”顾渝自言自语。   他倒是有心要把这个地方好生改造一番,打出自己的旗号,把凌行川的所谓功劳都抢了再说,而今看来,魔界这地方哪里是想处理就能处理干净的,这就是一处天道都难以完全管辖的地界。   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屋子里的人影也随着顾渝的动作缓慢转动身体,但却一只没有靠近。   街道上开始升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在黑暗深处,传来了铁链拖拽在地面的声音。   “春娘,你居然死了,可惜啊,你没能吃了我,你倒是挺好吃的。”声音轻声说道,语句透露着愉悦,语气却多出来几分阴冷,“我看看,是哪个小老鼠闯进来了。”   一记铁链直奔顾渝站的方向,顾渝避开,停留过的地面被砸出来一个巨大的坑,他还没看清楚武器的模样,那东西如同活物一般收了回去。   “怎么还躲,让我好好看看。”对方有耐心地在雾气里走动,“……你吵到我睡觉了。”   顾渝揉了一下猫,发现这货没迟到东西不说居然还受了伤,他什么时候让下属这般难堪过,况且现在还没摸清楚魔界的地形,没来得及与温瑾昀汇合,不知道对方与那个老变态怎样了。   “给你弄点吃的吧,你不挑食吧?”顾渝发出了声音,将大猫送远一些,故意吸引了雾中的怪物。   铁链砸过来,被顾渝单手抓住,这铁链比他的手腕还要粗,可就是这么细的手腕,抓住铁链之后连身体都没有动摇半分。   “我真的玩累了,你们这个地方全都是违章建筑,连个像样的导航都没有。”   顺着铁链,顾渝直接去找了对方,可能是地底下待太久了,不知道现在发展成了什么模样,他以为自己在狩猎,没想到食物会直接上门,裂开嘴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喷出来,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就被顾渝一拳头打歪了头。   “又抑制我的灵力?你们、有没有、别的本事?”顾渝停顿一下就给一拳头,他将锁链缠绕在手指上,每一拳头都忘脆弱的太阳穴的位置砸,砸完侧面,又攻击面中,速度之快,对方的脑袋几乎凹陷下去。   大家平时打架,都是法术攻击,哪里有拳拳到肉的?同样的想法,又浮现在了这个怪物的脑海里。   他挣扎,可顾渝却抓着他的脖颈强行输入灵力,体内的魔气与灵气疯碰撞,比直接大杀了他还要严重,内部的构造完全被灵力破坏,修士怕魔气抑制,魔也怕灵气净化。   血雾里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直到血雾散去,惨败的月光落下来,顾渝身上全都是血,手中的魔以及不能称作一个活物,他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了大猫。   这时候,怀安街的其他东西才意识到,这人在对付春娘的时候到底多么有耐心,多么保守,于是乎瞬间熄灯,并且死死关上了窗户。   命要紧。   可顾渝却是烦了,大概靠和平的方式是找不到魔教的总部了,温瑾昀也不知道这地方的地图,于是   他问大猫:“你想吃烧烤吗?” 第114章 师尊饕餮   天知道魔界到底是个什么构造,顾渝没耐心继续摸索,所以给他点了个灯,大火肆虐,将周围的黑暗全都染上了火光,站在最高处往下看去,一片火海,整个魔界的脉络似乎清晰可见。   一般的火自然在这个地方烧不起来,顾渝催动了一些灵气,另外就是他带回来的大猫咪居然会喷火,二人四处防火,魔物四下逃窜,真不知道谁是反派。   而顾渝是个趁火打劫的,见到的魔物统统不放过全都一刀结果,扔在路边让大猫吃,大猫现在胃口也被顾渝养刁钻了些,挑来挑去的,不喜欢吃就玩弄一番再咬断脖子。   随后顾渝发现,火势并不能彻底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结界阻挡了这火,危机感一闪而过,洪钟一般的声音砸下来:“何方宵小在我魔界放肆?!”   与此同时,温瑾昀伸着胳膊,没有闪躲地任由对方那一刀子看下来。   金石碰撞之声在殿中回荡开来,刀尖断裂,刀口卷刃,被砍的人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好整以暇看他:“要你砍胳膊,怎么砍我脖子呢?”   教主也觉得奇怪:“就是,你什么时候手法这么不稳。”   “没用的东西怎么好意思留下来伺候教主呢?”温瑾昀柔声说道,脸上带着再和善不过的笑意,而后伸手拧断了面前刽子手的脖子,“我帮教主清理了。”   可能是他动作太快,手法太果决,刽子手被抓住脑袋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头已经转到了身后,身体抽搐着瘫软下去,失去了生机。   教主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可能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是个什么宝贝玩意儿,死了就死了,就当是废弃品,于是又立马叫了另一个来片肉。   这次这个刽子手倒没有耍别的小动作,只是用尽了力气狠狠往温瑾昀胳膊上砍,可连续换了三四把刀,全都卷刃报废,都没有给温瑾昀砍出个小缺口来。   教主心急如焚,勃然大怒:“怎么回事!你们没吃饭的吗?!”   他气得头似乎都变大了,物理意义上的变大,而后张开了大嘴,将第二个刽子手的半个身子给咬断吞了下去,半截身子落在地上,血流如注,教主擦擦嘴,阴沉沉对后面的侍女道:“你们,去吧库房的刀都给我哪来!”   温瑾昀不甚在意:“可能到底是物件化了形,肉质坚硬吧,其实教主可以自己咬一口试试。”   见他这么主动,教主反而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发火,他觉得温瑾昀在逗自己,可是对方的表情又那么无辜,甚至还帮助提供建议。   他倒是想直接咬,脾气下去了又清醒了几分,他向来觉得直接生啃是野蛮行径,对此多有鄙夷,但骨子里兽|性难灭,而来,难道他的刀就是什么普通货色吗?坏的那两把刀可都是不可多得的法器!   这真的咬一口下去,不说磕掉牙,估计也是头晕脑胀,宛若撞钟。   脸色阴沉,等着侍女拿了东西来一一适用。   砍人期间,宫殿几次摇晃,偶尔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焦糊味,还有些嘈杂。   温瑾昀好心建议:“教主不出去看看吗?”   满地都是卷刃的刀,教主吃又吃不着心急如焚,哪里有空管这个,他只想着魔界平日里乱,谁知道是哪几个家伙又打成一团,他可没空去调解,反正都是要向他俯首称臣的。   摆摆手:“继续。”   等最后一把刀卷刃,殿中的侍女一个都不剩,教主已经开始张大嘴的时候,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整个宫殿都抖了抖。   来人单枪匹马,白衣染雪,带着略有些吊儿郎当的笑,伸出头来环顾着看了一圈:“可真是难找,拆了大半个魔界才寻到地方。”   顾渝将手中的东西丢出去,两个黑色皮球一般的玩意滚了一地血,正好落在教主脚边,怒目圆睁看着他,都是熟面孔,魔教的两大护法,在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全被解决了。   “找死!”教主怒不可遏,身形逐渐膨胀,金贵的绸缎衣物都被撑裂开来,露出里面黑红色而坚硬的皮肤,脖颈边长宛若蛇类,龙头之上有着比山羊还要长而锋利的尖角,硕大的尾巴直接砸断了殿中好些跟柱子。   它想一口吞了温瑾昀,顾渝心中一凛,试图把人给唤回来,却忘了如今温瑾昀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在剧情里替代了一个角色,寒光一闪,手中陡然多了一把沉重的弯刀,银白若雪,刀光似月,寒气逼人,顾渝下意识转出了一个刀花,刀光闪过之处削铁如泥。   温瑾昀:“虽然我不会晕,但我建议你先干掉它。”   顾渝:“顺手。我喊你回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温瑾昀:“……你通过了考核,我们之间真的有契约。”   感情顾渝一直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是单纯以为温瑾昀想要耍凌行川玩。   饕餮见二人不理会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这是中计了,更加愤怒,一记尾巴扫来,若不是顾渝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差点被腰斩。   这东西没那么好对付,凌行川是被对方吃了从里面破局的,当时他手里有鸿蒙圣器,又有某些人设下的法阵,自然不同凡响。   而顾渝是要实打实的来上一场,他身量相对小,更加灵活,可是饕餮巨大而皮肤坚硬,鸿蒙圣器都只能在表皮上破开一个口子,仿佛是猫爪的轻微伤痕,起不了什么大用处,直接进入了僵持状态。   一路烧杀过来灵气耗费了不少,顾渝全靠着自己的经验在对付,在以及变成废墟的宫殿之中利用遮掩穿行。   温瑾昀与饕餮拉扯半天,思索片刻到:“破绽应该在肚子上。”   “我倒是想钻下去,可它太敏锐了些。”到底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饕餮,哪里是那么好对付,凌行川都被消化了好几天,有保命法宝才在胃酸里活了下来。   想办法之际,一只黄色的竖瞳忽然透过废墟,从顶端向下看:“找到你了。” 第115章 师尊斩龙   黑色的利爪直直扑来,在地上踩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在空气中没有闻到血腥味,饕餮意念一动,以他为中心,浓烈的魔气瞬间爆发开,将本来就毁坏殆尽的宫殿再次摧残了一遍,墙壁柱石,飞檐砖瓦,全都化作一股齑粉,连带着瑟瑟发抖的下人们一起,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龙族曾有一恶龙顽劣不堪,犯上作恶,被贬下凡间,羁押在一处虚无之境。可时过境迁,天地灵气不如往日那般磅礴纯粹,虚无之境的咒印也随着年月被磨损,里面的恶气四处游曳,像一场瘟疫,贪婪地吞噬所路过的一切,自此形成了魔界,而那些被恶气感染的活物不断变异,成了魔界最初的魔物。   这些地方最初是混乱的,可没有修士能够进去,也就不知道魔界的最深处到底孕育出来了怎样一个庞然大物,万年混沌度日,有朝一日却获得了自由,所有的魔物都是依托着它才得以诞生,魔界存在,它就永远存在,禁锢它的地方在这岁月中早已与它融为一体。   那些恶气逃散,也曾感染了一处现在叫烬月河的地方。   饕餮响起这桩往事,在废墟中没找到人,嗤笑一声:“太多年了很多事想不起来,这刀不是那个小秃头从我这偷走的吗?你们去过烬月河,是听了那些胡编乱造的事情,想要效仿他不成?”   多年以来一直在不断进食,饕餮倒是很少亲自朝外扩张,全都是它的爪牙在做这些事,他又不曾逼迫过。许久没有正常说过话,原以为是一只小蚂蚁,不料对方有几分能耐。   顾渝躲在饕餮后面,消耗着大量的灵力短暂隐去自己自己的气息,利用了对方的视觉盲区,可他不敢有大的动作,这张皮简直刀枪不入,更何况手里这鸿蒙圣器对方还认识。   如此说来,其实鸿蒙圣器都是对方宝库里的某件玩意儿,被净莲尊者带走在秘境打磨多年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你们修士都喜欢这些救济苍生,舍己为人的故事,听起来很伟大不是?”饕餮在说话,也在找人,它料定顾渝的坚持不了多久,就像是猫捉老鼠,要把对方耗得就剩最后一口气,再咬断喉咙慢慢品尝。   温瑾昀也意识到不妙,一个世界自然不允许顾渝随便发挥实力,否则还要不要做任务了,直接天神降临将反派全都打死,没有一点观赏性,不符合快船局的标准。   “谢氏兄妹拖不住凌行川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温瑾昀在顾渝脑子里说道。   顾渝握刀的手收紧,肌肉全都在紧张状态,他不能摧毁这个世界,要好好完成任务,而且还开启了支线剧情,现在已经有61%的进度,更不能放弃。   “言毓之那边已经抛出橄榄枝了,等这边的设计也彻底作废之后,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温瑾昀分析道,他脑子一向转得很快,“其实这样也不错,凌行川如果直接选择你,让你帮忙我们可以顺水推舟,如果他选择了言毓之,那就等他最狼狈的时候再拉一把,揭开所有真相。”   感情进度在50%之后再也没过,偶尔会有微弱的上下起伏,但终究会回到50%,不知道凌行川又在心里纠结一些什么。   “温瑾昀,”顾渝突然开口,“鸿蒙圣器是鸿蒙圣器,是寄生凌行川的工具,现在换上来的可是你啊。”   温瑾昀静默了一瞬,顾渝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莫名品出了一丝百转千回的意味:“宿主,这可是作弊,如果我被发现,将会被拉去销毁。”   “删除数据,你不是经常干吗?”顾渝刚迈出去一步,又补充道,“不行我帮你顶罪。”   系统可以销毁了再生产,反正都是既定程序后制造出来,在任务中不断完善后拟人化的产品,但宿主不是,千挑万选不说,存活率也低,快穿局也比较愁。   像顾渝这种业绩冠军,说自己不退休的时候快穿局都十分高兴,生怕对方返回,立马延续了合约。   天上悬挂着一轮被天狗啃了一口的月亮,惨败的光落在灰烬之上,似乎盖上了一层轻柔薄纱,好似葬礼上的白绫。宫殿的中心被摧毁,外围的殿宇也东倒西歪,摇摇欲坠,更外延的地方,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染红了天际,欲于皎月争辉。   灵力被顾渝收敛,人影一点点从虚无之中剥离出来,他身材颀长,肩宽腰窄,看似平淡无奇的脸却让人看了就挪不开,手中是一柄银月弯刀,寒气逼人,刀尖划过空气都能带起一缕寒烟。   “净莲尊者早就死了,你这么惦记他,怎么不自己亲自去看一眼?”顾渝嗤笑一声,语气不掩张狂。   饕餮看到对方出来,也没有马上攻击,它揣摩一番:“所以你也要求长生对吗?”   它自以为已经看透了面前的人。   “不,你要去上界,你们人这么卑微恳求,就是为了飞升上界,天地同寿。”   顾渝懒得跟他继续掰扯,他听出了饕餮语气中的那抹不甚在意,反正在对方看来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多说几句话权当是打趣,他飞身而去,快得只留下一抹白色的残影,空气里寒潮涌动,汇聚成旋涡,在饕餮的四面八方形成了一个雪白色的,龙卷风状的怪圈,它身体太大闪躲不及,一个角被吸进去,直接搅碎。   闹事的蛇鼠伤到了它,饕餮心中的怒气再起升起来:“我一定要抓住你,一点点剥了你皮,削下你的肉,让你看着自己被我吃掉!”   它尾巴扫过,将旋涡击碎,迅速捕捉到顾渝的身影,一团火焰蔓延过去,以能融化千年寒冰的温度,将顾渝包裹起来。   火焰中的人影瞬间堙灭,饕餮错愕一瞬,忽然头上传来一股寒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用阵法抵挡,以尖锐的角作武器,谁曾想顾渝的速度会那么快,刀光似夜中水上流光,让人应接不暇,身影如鸿似燕,在阵法之中急速穿梭,白衣染血的少年人似罗刹降世,高举手中的弯刀,朝着饕餮的眉心狠狠插|入。   皮肉坚硬,若寒铁|凝聚,使顾渝虎口发麻,他咬紧牙关,将浑身灵力汇聚此处。   “温瑾昀!”   剧烈的白光闪过,几乎照亮整个魔界,弯刀寸寸如肉,削骨断筋,饕餮惨叫挣扎,方寸大乱,它拼命甩头,可头上的人不动分毫。   手中传来一股诡异的黏腻而柔|软的触感,顾渝觉得整个人几乎骨头都要散了,耳朵和眼睛都流出血来,一切才终于得到遏制。   他看不清东西了,有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轻柔说:“闭眼,我在。” 第116章 师尊助力   饕餮自带的护命魂印,到底是曾经的龙族,上界没要了它的性命,也不许别人来越俎代庖,在下界作恶多端,到底是上面疏忽忘事,还是置之不理,着实让人难猜,原著没有写任何关于上界的事情,顾渝也难以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运行法则。   在温瑾昀的配合下,终究是破了那魂印,将饕餮的头斩成了两半,魂印爆发出来的巨大威力化作一道冲天的光柱,妖风四起,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顾渝被捂着眼搂在怀里,除了刚开始脸上被划了两道,并没有特别受伤。   他还是看不见,来自这个世界最上层的法阵的威力不容小觑,说到底这身体还是忘尘仙尊的,也只被顾渝的力量影响了一部分,真要算起来,还是太脆弱了。   顾渝心中有些莫名惊惶,很少有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刚入行的时候经验不足,不知死过多少回又重新开始,都没有这么无措过,他抓住了温瑾昀的手腕:“我眼睛是不是流血了。”   “你只是需要静养,看来这世界的秘密比我们想象得要多,”温瑾昀语气镇定,让顾渝也逐渐安稳下来,只是抓着他手腕的手没有松,温瑾昀抬起头,难得语气都严肃了几分,“天变了,我们先拘了它的神魂取了龙丹。”   顾渝的眼睛暂时不能见光,温瑾昀撕下自己的袖子做了个简易的发带替顾渝系上,顾渝任由他鼓捣,甚至能感受到温瑾昀的双手环绕着他,指腹偶然擦过脸颊,轻微发痒。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栗,天空中的乌云急速膨胀,几乎将月亮吞噬,不一会儿就没了光亮,隐约能听到阵阵雷鸣,雷电穿行在云层之中,像一条条龙影,它们咆哮着,愤怒着,却迟迟没有降下来。   温瑾昀去锁魂,顾渝也没有闲着,他看不见不代表就做不了事,熟门熟路绕到了饕餮的肚子上,摸索着丹田的位置,指尖用|力,刺破柔|软的皮肤,与血肉之间寻到了一个温润的珠子,立马用法咒封印收起来。   “页道友……”雷明之中,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唤。   凌行川站在百米开外,因为是修士所以看得真切,对方亦耳聪目明,将他的呢喃之音收入耳中,四目相望,温瑾昀面无表情做完手里的事情,而后挪开眼去似乎并不在意,倒是顾渝隔着一层白纱,似乎在看凌行川。   凌行川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白布上面洇出来的血迹,几次张嘴,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就仿佛他方才那句话说错了一般,雨开始淅淅沥沥落下,将一切的话语与神情都遮掩了去,温瑾昀撑起了一道结界,将自己和顾渝笼罩在其间,凌行川完了一步,已经被雨淋了个透彻。   饕餮的血顺着雨水与宫殿的灰烬搅合在一起,让整个场面显得异常凄凉。   凌行川掩盖了自己的身形,他现在应当不认识对方才对,可顾渝和温瑾昀太出名了,似乎不想认识也难,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   而后,他就被一记强劲的灵力击飞,狼狈地撞在摇摇欲坠的柱子上,与残败的殿宇一起轰然倒塌。   多年的几句话骤然落空是什么感觉?一直以来的目标被人捷足先登,那些恨与不甘,怨与隐忍,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可笑起来。而凌行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股自嘲的情绪,他应当高兴才对,这种事情是对的,可他却在因为不是自己所为而怅然若失。   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了,再也拿不回来了,似乎人生的意义都失去了一般。   而这种情绪并没有陷入多久,就要开始面对顾渝那疾风一般的攻击,凌行川堪堪躲过,而就是这一招,他感觉出了一抹熟悉感,他侧身后退,变化身形,就好像做过千万遍,身体都记住了这个动作。   “你……”是谁?!凌行川来不及问出口,对方手中的灵力化刃以及逼近咽喉。   他只能拿出最认真的态度攻击,可就是这刀光剑影之中,对方的袖口抖动,滚出来一个物件,二人都毫不犹豫转移了攻击的目标,凌行川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冲|动,仿佛正在拿回自己属于的东西,而对方也不甘示弱,灵气碰撞之间,龙丹碎裂成两半,一人一半。   凌行川得了龙丹,瞬间撕裂空间遁逃千里。   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对手,更何况那剖开饕餮头的鸿蒙圣器还没有动手,只是作壁上观,不知道心中打着什么算盘。   顾渝手握着半个龙丹,将它捏成了齑粉,撒进了纷纷扬扬的雨水里,与血液灰烬混合在一起,乌云之上落下来一道雷,打在顾渝一丈前,顾渝感受到了威胁,不以为意地擦擦手去寻温瑾昀。   到这,直播间的人都看不懂了。   [他们在干嘛?这个剧情一路狂奔……]   [当做动作片挺不错的,但好像我是为了来看甜甜的恋爱?]   温瑾昀扶住顾渝:“你是煞费苦心。”他总是能一秒入戏。   “本就是给他的,半颗足够了,一个可能会死。”顾渝只是想逼凌行川成仙,进入接下来的剧情,好完成任务拿到积分,他现在可没那么多积分可以随便扣。   [我还是可以浅嗑一下的]   [凌行川的金手指现在都没了,你们说他是继续好好修炼,还是干别的啊?]   原著里,凌行川斩杀了饕餮,可并没有得到龙丹,只说他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淬炼,神魂更加坚韧,也悟到了一些东西。   可龙丹是存在的,不见了只能说,被某个人拿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谁拿走了,拿去做了什么。   “不只,我们都知道,鸿蒙圣器里本来住着净莲尊者的神魂。”但原著里只提到这柄弯刀护住,有灵,别的一概不知。   顾渝说下这句话后,系统提示音响起:[支线进度80%,请再接再   厉。] 第117章 师尊降雨   天空中搅动着暗红色的云,它们缓缓旋转,似乎凝聚成了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珠,顾渝的眼睛还不太能看清,眼前似绕了一圈素纱,却依旧凭借直觉与之“对视”。   顷刻,魔界忽然开始下起雨来。   藏在黑暗的街头巷尾里传出一些大大小小的惊呼声,曾经的魔界不是没下过雨,只是不曾有过这般干净的雨,没有一丝不该有的颜色,也没有任何腥臭的味道。   随着雨滴逐渐增大,满是血污的青石街道被冲洗出来,露出了一点点正常街道的模样。   魔界的这场生死对决在外界自然引起了轰动,顾渝与饕餮的招式一个比一个狠绝,各大宗门观测着灵力的异动,全部严正以待。   就怕是魔界的某个领导没想通忽然又带着人马杀过来。   长风门才汇报完鸿蒙圣器的失踪以及某位散修的死亡,还和其他门派掌门聚在一起吐槽,感觉到异动之后也都暂时没有离去,不敢轻举妄动。   忽的某个长老动了一下,捋了一遍自己的胡子:“不对啊这情况……”   桌面上精致的罗盘也停止了此前剧烈的摇摆,忽然开始朝着某个方向极速转圈。   “那股魔气,突然没了?!”有人重重地往后靠,沉重的椅子在地面上发出磨耳朵的噪音。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   忽然外面传来慌张的敲门声,弟子的语气里满是惊喜:“掌门,掌门!外面下灵雨了!”   充沛的灵气在空气中氤氲开,凡是透个气就能感受到灵气地洗涤,方才还紧张兮兮的一群人眉眼里都是喜悦。   可惜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封闪着金光,带着灵力封印的信件避开了绵绵细雨,稳稳当当落入了在场所有掌门的手里。   长风门掌门拿到后还没看就开始眼皮跳,等看清楚了字迹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文盲——“长风门掌门亲启”,噢,还有个熟悉的印章“页”。   前段时间这个人在他们这颁布任务批改教师手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现在看到这个字迹就能让人回忆起当初被支配的痛苦。   可看到其他掌门脸上都是便秘的样子,长风门掌门的心里又突然好受了一些。   噢,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上面说,三日后会在金边城的天行楼举办一场拍卖会。”有人先开了口,斟酌着说道,一边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没人说别的,那估计就是信件内容基本一致。   另一个人一目十行看完,面色不大好看:“最后不是还说了,项目启动资金短缺,迫不得已,如果不成……”   长风门掌门颤巍巍道:“就继续在各大门派兼|职!兼|职!”   靠。   想骂脏话。   但是有失身分。   “怎么就没死呢?”不知道是谁低声嘀咕了一句。   魔界那么信誓旦旦说死了的人死而复生了,加之魔界那磅礴的气息消失殆尽,再傻的人都能凑出一个故事来了。   魔界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可转念一想,就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几个门派联起手来都不一定是魔界那位的对手,连上清宗也不想去招惹的存在,现在却被一介散修给灭了,听起来真像个天大的笑话,说是做梦都没人信的那种。   “不去能怎样,我就不信只有我们收到了。”   果不其然,这种爆炸性的消息往往传递得很快,几乎是所有的宗门的主事都收到了来信。   这更让一些人胆寒,也让人意识到这次拍卖不得不去。   越是大宗门,越是有强大的护山结界,这封信居然悄无声息,完完整整送了进来。可怕。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将这场拍卖会当作是鸿门宴来看待。   没有正常人会在诛杀了魔界的一把手之后仍停留在魔界,魔界的魔疯癫状态下的反扑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再说,金边城是一个中间地带,位于魔界与修真界之间,也是个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没有点实力或势力的人,在这种地方可活不下去。   等这些去参加拍卖会的人都选择了易容或者戴上防窥视的灵器,结果到了以堕落和罪孽著称的金边城的时候,却发现此地张灯结彩,游人如织,堪称一片祥和。   与曾经的死气沉沉,阴森鬼气完全不一样。   以前大街上蒙面的人随处可见,可如今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大摇大摆走着,反而显得他们这群人鬼鬼祟祟,一眼就能看出是外来人。   街道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还是离得最近的买烧饼的小贩打破了沉默:“噢,来参加拍卖的是吗?往里面走有人接应的。”   “你怎么会知道?”某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脱口而出。   按道理这种事就算他们内部清楚,也不至于传播得这么广泛,何况此地鱼龙混杂,他相信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与这次拍卖,谁知道那位页道友和鸿蒙神器怀着什么鬼胎。   小贩啧了一声,给手里的烧饼翻了个面:“这还不简单,你看看这大街上,就你们打扮得最朴素,还一个个四处观察。”   “可曾经的金边城……”   “什么曾经不曾经,如今我们都做正经营生了。”   “城主……”   “退位让贤啊,问那么多干嘛,要去快去。”   小贩越说越不耐烦,试问谁曾经自由自在,却被人教育了一顿要自力更生都会很烦。   各大宗门的人惊疑不定地往小贩指的方向走,愈发觉得如今的金边城在繁华中还带着一种岁月静好。   没一会儿,他们就都停下了脚步,不用找了,以前的天行楼是行踪不定有幻术操纵的,如今装潢大气古朴的门前挂着醒目的横幅——“欢迎修真界各大门派前来参会”。   “……”   而金边城的城主,以及天行楼楼主,在门口一边站了一个,如果忽略他们脸颊上不协调的肿胀的话,还真是十分善意的微笑。   “快进去吧,上清宗的人都早就来了,遮遮掩掩做甚,人家直接过来我们都好认。” 第118章 师尊拍卖   外面有不少人路过的时候悄悄打量楼内的布置,可惜只看到金碧辉煌的装修。   看到城主笑容如此自然,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前阵子来了一个人说想要租借场地,需要金边城文明安分一点,这谁会同意?   结果就是全被揍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特别是天行楼楼主,多少年没亲自出手了,才站出来就被丢过来的城主给撞趴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边的地盘全部易主,他们本来就奉强者为尊,谁让他们都打不赢。   可凭什么,这群修真界的待遇好像就好很多?   这部公……   “平”字还没来得及自心里念叨出来,楼内就传来混乱的声音。   “你放屁,这不可能!”   “咚——”   明显打起来了,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天行楼内。   几个神情恍惚的人叠在一起,明显被人一起扔到了墙上。   顾渝坐在前面的包间里,缓缓抿了一口茶:“都说了死了,今天要拍卖的就是它浑身上下的血肉筋骨,出高价者得。”   温瑾昀捧出一个精致的灵器所制的托盘,走上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平扁的,几乎没有起伏的红布。   “饕餮鳞一枚,起拍价无定,出价者得。”   说完的一瞬间,会场几乎凝固。   无数的灵力朝中心涌去,温瑾昀捧着托盘岿然不动,在一息之后迅速斩断了他者的灵力窥探,微微勾唇:“想必各位已经确认好了,那,现在开始。”“一千万灵石!”   “一千五百万灵石!”   ……   叫价声彼此起伏,各门派的人早已分门别类入座,面色从惊疑都化为了凝重。   有部分人偷偷觑起眼去打量包间里的顾渝,结果对方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慵懒靠在黄花梨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慢悠悠敲着节拍。   物以稀为贵,顾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饕餮麟的价值还只存在于古籍孤本之中,因为还没人敢从饕餮身上摘下半点来,属于有价无市,而今顾渝给出三片,足以让他们疯狂。   在场的人也明白,饕餮若是真的陨落,顾渝手里怕是有更多的东西,完全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随即是饕餮的毛发、皮肤、血肉、骨骼……从外至内,像在现场进行一场看不见的解剖。   那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页道友,真真解剖了他们无可奈何的饕餮。   多么讽刺啊。   曾经喜食生肉、骨髓的大饕餮,就这么被人分解了肢体,赤|裸裸地放置在托盘内,供人估量评判。   凌迟者终被凌迟。   凌行川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蹦出来这句话,忽然浑身发颤。   “怎么?”坐在旁边的顾渝傀儡忽然问。   凌行川手指蜷缩了一下,摇头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只是觉得,页道友太厉害了,弟子似乎永远都达不到他的高度。”   凌行川自认也算是天才,他的师尊更是绝世天才,原以为与师尊日日相处,已经抚平了心中那道不甘的沟壑,如今才明白,何为高山,何为遥不可及。   “师尊,页道友……是不是比您还强?”凌行川不自觉地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立马垂下眼帘,都不敢去看顾渝的眼睛。   而就是这个闪躲,让他忽然发现还有一道视线也看着自己。   是页三水。   “你认为的强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变强?”傀儡发问。   自然是复仇。凌行川在心中回答。   “为了变强,你又愿意付出什么呢?”傀儡再问。   一切,哪怕是灵魂。   所以接触魔界,加入魔界,所以想给师尊下毒,只要能达到目的。   可是这一切都被人打乱了,他的计划就好像是孩子的玩笑,甚至显得如此卑劣不堪。有错吗?凌行川脑子里思来想去,第一反应是他没错,他只是太弱了,弱者有弱者的方法。   身为弱者,难以反抗强权,那就先顺从,再谋求取代。   他忽略了被他踩在脚下的弱者,也没意识到因为他目的而产生的他者的牺牲。   凌行川没有因为傀儡的问题而忏悔,他在为强大的不是自己而感到遗憾。   “师尊,难道受害者就该死去,或者苟延馋喘地活着,或认命,或乞求更强大的人眷顾或恩赐吗?”凌行川仰头,下颚崩得紧紧的,直视傀儡的眼睛。   “历史不可更改,只有强者能改变规则,”傀儡的眼睛像黑色的夜空,看不见尽头,“但就像你所说的,受害者可以选择不原谅加害者。”   傀儡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在凌行川的心上狠狠敲了一击,此刻,他好似被这双眼睛洞穿。   不同的立场必然产生不同的见解,原剧情里的凌行川成为一代大帝,无限辉煌,作为上清宗宗主的忘尘仙尊是该为治下不严付出代价,可罪不至死。   忘尘仙尊应死在围剿魔界的沙场上,死在肃清宗门的清剿中,但不该背负莫须有的污名,衣不蔽体地死在亲手教导出来的徒弟的床|上,尸首还被无穷尽地折辱。   “身败名裂”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弹幕也吵了起来。   [确实是这样啊,从凌行川的角度来说很惨,大家很可怜他,顾渝就不可怜吗?]   [可是他被灭门了啊,心理扭曲很正常吧?]   [那你亲戚得罪了人,对方心理扭曲,你愿意把脖子伸过去要对方砍吗?]   [楼上不要偷换概念好不好]   [那你去变身顾渝感化凌行川啊,真都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之光呢]   [我小时候看这个觉得两个人没在一起好可惜,现在再看真觉得……太毁三观了]   顾渝没去管弹幕在吵什么,反正他热度有了,只是凌行川的心动指数几乎没太大变化让他觉得有些烦恼,在他的计划里,是打算把凌行川的三观全部击碎的,人没了理智,自然就很好操控,容易斯德哥尔摩。   可现在凌行川那个样子,真的还会坚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吗?   通过傀儡的眼睛,顾渝看到凌行川慢慢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师尊,我不会放弃的。”   顾渝:那真是太好了。 第119章 师尊灭门   看来凌行川的人格以及山路十八弯了,顾渝倒是顾虑少了很多,看了看支线任务的进度,他相信如果凌行川放弃的话还会有人有人继续的。   本来他想着,如果凌行川真的泄了气,在那边逼迫的时候顺带直接把支线给做了,就是麻烦了点还可能违规。   支线他也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目前等温瑾昀结束了拍卖再说,没有什么比这场拍卖更能刺|激剧情进度了。   温瑾昀准备下一样物品,看到顾渝正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里带着微微笑意,就知道这个祖宗又要开始整幺蛾子。   别人下棋讲究兵法,顾渝下棋先礼后兵,跟你玩一下,然后把牌桌掀翻。   拍卖会三天才结束,除了饕餮,顾渝还洗劫了对方的宝库,一场拍卖下来,也把各大宗门洗劫了一遍。   出现的东西没人不想要,想要就得出钱,源源不断的灵石流入了顾渝的荷包。   心疼吗?   说不上来。   一边得到了钱,一边得到了绝世珍宝,双方都很满意。   各大宗门离开的时候也是相关灵器灵力不要钱地用,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以免出点意外。   接下来他们又分出一点精力来关注了一下魔界的动静,顾渝已经实际掌控了整个魔界,有归顺他的,也有叛逃的,想要卷土重来。   魔界一直是一种分裂状态,要不是饕餮压着只怕是更加混乱。   饕餮也只是守在自己的地盘,对下面的人没有太多管束,简单说大家名义上存在从属关系,实际上比较自由。   顾渝不给这种自由。   力量较强的魔纷纷抱团,不少都被崭露手段的凌行川收编,似有隐隐抗衡之势。   为了壮大自身,好些地界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魔物袭击,只能向靠的最近的宗门求救。   守卫一方的小宗门,本来观察了最近的事项,觉得这群魔物不过也是强弩之末,想着收拾干净就结束了,没想到却被直接灭门。   唯一的活口在全宗门人以命相保的情况下,冲出了屠戮的重围,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叩响了上清宗的门。   此次事件引起来修真界的震惊。   逃出去的一些魔的确有实力,可也是残兵败将,如何能灭掉一个底蕴不错的宗门?   没人敢去质疑顾渝的实力,那只能等那个已经晕过去的弟子醒来诉说。   上清宗十分重视这件事情,为了保护唯一的人证,掌门弟子日夜守在跟前不敢离身。   医修从里面出来,额头都是细细的小汗珠,凌行川立马上前询问情况,其余几位长老就在旁边坐着,面色凝重。   擦了擦额头的汗,医修声音不稳地说道:“以及尽全力保住了他的心脉,但……修复的可能几乎没有,只能维系一段时间,怕是这辈子都得靠丹药吊着命,如果能这样还真算不错,他体内的魔气有些特殊,我没办法马上清除。”   没人作声。   “另外就是……”医修斟酌开口,“我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二十多种本命法器残余的灵气,还有六种护命法器的碎片。”   说及至此,医修的面上露出了不忍,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   房内安静得要命,光是听到这些冰冷的数字,都能想象这位弟子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何等绝望,何等无助。   能支撑他逃命到上清宗地界的,是他所背负的全宗上下的人命,那些本命法器,可能来自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尊长。   所有人放弃了生的希望,只为了保他一条命。   “魔气……能清除干净吗?”某位长老缓缓开口。   大家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是更想要知道灭门之祸的信息,还是更希望人活下来。   活下来,又到底是一种不辜负,还是一种折磨?   具体又商讨了一些事宜,长老们决定去找宗主,反正凌行川在这,有什么他们也放心。   言毓之瞥了凌行川一眼,半途中借故离去。   他恭敬汇报了自己的收获:“他吃了,躯壳正在结果。”   “肥料……”干瘪的声音里充斥着希冀,“准备施肥。”   ……   凌行川独自坐在房内,他的眼下有些乌青,到他这般境界早就不需要用睡觉来休息,晃晃脑袋,脑海里还是打坐时看到的那双悲愤绝望的双眼。   一双熟悉而漂亮的眸子,本该凌烈淡薄,却被硬生生染上了胭脂的魅色,与身体上青紫嫣红的斑驳一般,像玉石里晕染出的色泽,让人挪不开眼。   凌行川脑子昏沉。   他好卑鄙。   那都是因为无奈。   他好下作。   那都是因为无奈。   有人逼他拿起了屠刀,他借着力,挥舞了一下。   屠刀割过一个个脆弱的脖颈,凌行川想象着手中的刀,迟早也会割过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脖颈,喷射出鲜红滚烫但却肮脏卑劣的血液,那将是祭奠中最甘醇的酒液。   绝望的尖叫声中传来了一丝呻|吟,凌行川睁开流转着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快,快去救,救救我师姐……救救我师弟……不,不,师父——”   床上的人猛然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眸子,眼珠子几乎要夺框而出,他的声音完全是沙哑的,嘴唇干裂地要命,余光瞥到旁边的人影,立马用残存的右手握住了脖子上的最后一个护命法器。   僵硬的脑子缓慢转动起来,他想起来自己爬到了上清宗地界,并且叩响了山门,在昏死之前听到了一些惊讶的声音。   对,他得救了。   “你是?”摸着护命法器的手略有松懈,遭遇到的一切又让他不敢彻底放松。   “上清宗,凌行川。”   弟子憋着的一口气渐渐吐出来,手越来越松,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似乎要挤干身体里残余的水分:“太好了,我活着到上清宗了……秦师姐,张师兄……”   他声音越来越低,嘴唇嗫嚅着念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让凌行川为之动容。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凌行川作为掌门弟子经常要代替师尊为部分弟子上课,语气十分温柔,让人非常信任。   他还对外发了密信,让看守的弟子去禀告宗主以及诸位长老,人已经醒了过来。   “我记得,那个人的眸子我死都不会忘,是琥珀色的!”弟子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就在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他那唯一的护命法器   ,碎了。 第120章 师尊悲悯   长老们听说人醒了,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们修为均在上乘,来去也不过几息的时间。   就在他们堪堪走到门前的时候,“轰隆”一声,门窗炸裂,木屑纷飞,连同屋内屋外的阵法都在顷刻间被碾碎。   肆意的魔气宛若地狱而来的鬼爪,直冲面门而来。   一个人影被丢了出来,浑身都是刀割般的伤痕,伤口上还有魔气萦绕。   凌行川吐出一口血来,将自己体内紊乱的灵力梳理安抚,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都被骗了,他早就被魔界的力量污染,他身上最后一个护命法器里带着足以致命的力量。”   不得不说凌行川的身份和此刻的状态都很有说服力,况且这位弟子身上驳杂的护命法器的气息很难让人去留意他最后剩下的护命法器。   若不是凌行川守着,换成别的弟子或医修,说不定今日上清宗内还会发生一阵混乱。   长老们询问凌行川情况。   凌行川说:“弟子听说了我已经通知了长老们赶来,立马对我动手,好在我的本命剑对魔气有天然的克制,就是不知道是否还留有一口气。”   已经有长老进去,废墟里,那位弟子的尸体上全是魔气,正在一点点蚕食尸体的血肉。   长老于心不忍祛除了魔气,摇摇头道:“怕是不成了,但我在这股魔气里发现了饕餮的气息,饕餮,真的死了吗?”   这个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不由自主地,一个普通却熟悉的面庞在大家心中浮现,那位斩杀了饕餮,又在魔界居住下来,真的会忍住不吞噬饕餮的力量吗?   看到大家面上的犹疑,凌行川擦擦嘴角的血迹,不动声色垂下了眼。   上清宗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很快将消息放出去,也希望其他宗门若能得到相关的消息及时分享,此外,也算是一个警醒。   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上清宗联合被灭宗门附近的门派很快赶往了事发地点,却发现小门派中空空如也,空旷得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破碎的门窗,散乱的装饰,以及砖石上武器及法术攻击过的痕迹,很难想象这里有人居住。   地面上干净一尘不染,站在正殿的时候通过灵修的符咒,一些破碎的画面在眼前回溯,一个个人影倒下去,碎裂的肢体四下散落,可就是在现实中,在当下,什么也看不见。   许久,在正殿慈眉善目的神像眼下,发现了一个血指印,远远看去,就仿佛神像垂泪,悲天悯人。   “附近也没有丝毫魔气,更没有魂魄的……”弟子难以说下去。   尸体被带走,连血都没留下,如今魂魄也不见踪影,难以想象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唯一的人证,已经死在了上清宗。   有个口无遮拦的弟子忍不住道:“上清宗的消息就一定正确吗?你们就那么无孔不入?”   “慎言!”身旁的人制止。   上清宗的弟子沉着脸没有反驳。   太诡异了,若非亲眼所见这一切,他可能会无比愤怒。   可偏偏为什么唯一跑出来的人证来了上清宗,又死在了上清宗?巧合太多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是预谋。   凌师兄……凌师兄还因为魔气侵蚀不得不治疗。   “我会同长老以及宗主汇报,目前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此地……”上清宗的弟子瞪大了眼睛,喉咙里的话全被卡了回去。   “找不到什么消息,我去问了旁边村子里的人,甚至没人发现那晚上有任何异常,就和往常一样。”说话的弟子是看着上清宗的这位弟子的,他背对着正殿的大门,只能看到悲天悯人的神像。   而此刻,神像睁开了眼睛,悲悯中多了一抹戏谑。   说话的弟子才发现,除了他大家都看着外面一动不动,他手放在腰间的剑上,立马回头,看到了几乎魂飞魄散的一幕。   ——消失的碎肢残骸出现在殿外,血液仿佛一条条细小的蛇,源源不断往中心的巨大的香炉汇聚,中心出现了一片粘稠的血海,他们寻不到的魂魄,正在血海里无声地挣扎。   反应快的几个立马捏碎了手中的通讯法器,作出了备战的姿态,希望能撑到援助赶来。   “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每个人的耳后都吹起了一股冷风,一个熟悉的男声说道。   ……   “我和师弟师妹们赶到的时候,观中空无一人,我们搜遍了周围,都没有他们的踪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凌行川站在台阶下低头汇报,眼中全是无奈与疑虑,似乎是对自己同门的担忧,又似乎是对自己难以救人的失落。   大殿之上,忘尘仙尊宛若一轮永不坠落的皎月,让人看到他就会莫名平复下心绪,并安心下来,此刻皎月微微蹙眉:“行川。”   凌行川抬头,与皎月对视。   皎月像是镜子,能找出任何邪祟污秽。   凌行川走上去,他是忘尘仙尊唯一的弟子,有站在他身边聆听的资格。   “师尊,我认为需要联络一下此刻在魔界的页道友,他占据了魔界,也应当善后。”凌行川声音平稳,似乎想了很久才敢将心中所想表露出来。   忘尘仙尊微微颔首,似乎没注意到衣袖上发丝大小的红色的小蛇。   毕竟小蛇也有灵气的气息,又那般细小,如此不起眼。   “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的确不该小视。行川你接触过那种魔气,你当多留意一些。”   “弟子资历尚浅,斗胆询问师尊,以往就没出现过这般灭门事件吗?”说到“灭门”二字的时候,凌行川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魔界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入世。”   大家各自为营,倒是都获得了一段缓和时期。   “这件事的秘密太多了。”凌行川长叹一声,看着忘尘仙尊,有那么一些释然。   总需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原来的规则,揭穿光明之下丑恶的嘴脸,尽管这条路上有牺牲,可奔跑的野兽何曾会在乎几只蚂蚁的死活呢?   如果最终是好的,蚂蚁的死活也算是一种贡献。 第121章 师尊因果   顾渝被人找的时候正在城中巡逻,自从慢慢熟悉不做反派任务的时候,他有尝试去找一些新的乐子。   比如改造魔界。   “本性难移”这四个字在顾渝身上也十分适用,他不能搞一些大动作,却可以钻系统规则的漏洞。   比如魔界几乎没有白天,四处都是魔气瘴气,街道也被血渍腌透了,这里的魔也喜欢动不动打架斗殴,顾渝就不让他们保留这样的生活习惯,就跟他们对着干。   于是修真界来人的时候,都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要不是这里的魔气会让他们本能难受,真的会认为进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幻境之类的地方。   街道焕然一新,还有几个打扮朴素的魔拿着刷子在刷地砖。甚至某个院子里开了学堂,传来小孩子阴冷但不情愿的念书声。   若说之前他们怀疑过顾渝是不是打算成为魔界新的魔君,与修真界为敌的时候,现在看到现实就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卑劣。   这都要赶得上一些十佳宗门了,去杀人放火是不是有病。   修理破损房屋的魔拿着瓦片,看到修真界的来人已经麻木了,听说有魔的亲戚还在外面跟着一个新的头头搞事呢,他好不容易翻修好的房屋,上午就被一个暴脾气的剑修打了个粉碎。   凭什么?!   凭什么?!   他除了在魔界和隔壁人皮鬼开展亲妈保卫战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别人的错凭什么他来承担。   一时间那些留在魔界的亲戚都受到了魔的鄙视。   修真界的人在各种魔充满怨愤的眼神下顺利走到了顾渝面前,发现这位站在田间地头,旁边的鸿蒙圣器给他撑着伞。   顾渝指着田里挖泥巴的魔略有嫌弃得说道:“你那个本命法宝呢?拿出来挖啊,靠你那个小铲子你要挖到什么时候,你不是魔吗?给我充什么人啊?”   魔十分愤怒:“谁tm用本命武器挖水渠!这是亵渎!是对我魔格的侮辱!”   顾渝啧了一身,双手抱臂:“那你别找我卖。”   魔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大喘粗气,双眼逐渐血红。   就在大家以为要打起来的时候,他背过身去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一下子挖沟渠的速度突飞猛进。   众人:“……”   有骨气,但不多。   顾渝这才慢悠悠转头过来,明明他这张脸如今平淡无比,可看到的人都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   明白顾渝的实力难以小觑,魔界这副模样看似可笑,曾经可曾出现过?   没有绝对的实力绝对不能管束住这么多魔。   说明了这几日修真界发生的事情,众人没等到顾渝的立马回复,心中都有些不确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把顾渝的意见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上。   甚至不比忘尘仙尊低。   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众人心里俱是一惊。   “让一个门派一夜灭门,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去调查的弟子都下落不明,还有饕餮的气息,你们这么多人,就什么都没想到?从我这里逃出去的都登记在册,”顾渝丢过去一本册子,“上面哪一个能符合条件?”   快速翻阅了名册,没人说话。   “弟子们不知晓也确实情有可原,能有多少岁,又能见过多少?你们一个个活得跟千年龟似的,也都傻了不成?”顾渝嗤笑。   凌行川从他手中抢走了半个饕餮内丹,但这并不是他能说的事情。   小世界有自己的一套运行逻辑,任务者带着剧情而来,如果直接剧透必然会导致程序bug,严重的话自己能不能出去都成问题,这也是为什么系统愿意给予世界剧情而不担心任务会超进度完成的原因。   顾渝作为忘尘仙尊,本质上是上清宗养出来的肥料,在不破坏世界逻辑的情况下,以他的身份确实可以解锁很多信息的权限。   魔界的藏书阁都被他看完了,去的那几个宗门的藏书阁,包括上清宗的,每一个放过。   隐藏信息的人也许觉得已经够隐晦零碎,却小瞧了顾渝的脑子,他拼凑出了一个巨大的信息网络,顺出了一条脉络清晰的线,这些网络的终点,在上清宗。   几乎是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各大宗门闭关的老祖宗都睁开了眼,站在顾渝面前的人面色也十分难看。   “页道友说的这些,意有所指?”还是不愿意捅破窗户纸。   顾渝哂笑,挥挥手:“佛修总说因果相随,因种下的时候,果就会发芽。”   水渠开凿好之后,清澈的水流灌入田中,不知道是什么植株的种子已经迅速发芽,在顾渝的话语中发出回答似的,陆续伸出了小巧的枝叶。   “死,是多么舒坦的事情,可偏偏连这个都做不到,兰因絮果罢了,”顾渝微微抬头,“还要我去帮忙吗?”   有些人还在疑惑顾渝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可是走在前面的一些人脸色一点也不好,憋了半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请页道友助我。”   方才他脑海里已经传来了回信。   【无论如何,让页三水出手,回收的日子近在眼前】   面色轻松了些许,弯下腰作出请的手势:“页道友,拜托了。”   田里那个头发乱糟糟的老人就这么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渝走出一段路忽然回头对他说:“你先好好翻地,肥料过几天就运来了。”   老人点点头,背过身去。   与此同时顾渝收到了两条信息,一个是凌行川的好感度忽然疯狂攀上了88.6%,另一个是支线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5%。   小门派跟着来的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顾渝给请出来了,可大家却不说话,跟顾渝打机锋的人走在前面,似乎也不愿意再多说,他们心里还有点小算盘,索性靠近了顾渝。   “页道友,如果你去了有机会,能把我徒弟的魂带回来吗,他叫……”这人说了名字,旁边立马也有人说了几个名字。   “你们不一起进去了?”顾渝问。   “小门小户的,进去怕是只会添乱,万一它们搞声东击西,我们那方的百姓怎么办?如今正是翻地播种的好时机,不能叫人别干了,拖不起的。”   说话人道袍都有些破旧,顾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一个形容来:清澈而愚蠢。 第122章 师尊操纵   被灭门的门派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经一片死寂,各大宗门都不敢贸然派人前往,无论送过去了多少弟子,乃至一些修为上乘的仙师,最后都没了消息。   仿佛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丢进去石块都听不见响声。   他们也不止找了顾渝,实力比较强的宗门也早就谋划了一阵时间,都已然在上清宗会和,似乎也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寻顾渝只是觉得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怎么也要了断了这因果。   见顾渝如此不抗拒,也都卸下一些防备来。   再者顾渝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和鸿蒙圣器一起说些悄悄话,二者神色正常,若是问他们也回答。   只是聊天内容也都是一些更无关紧要的:   “你说今天吃饭吗?”   “挺紧张的,应该不吃。”   “其实他们都辟谷了吧,只有我们吃。”   “那一会儿我们自己去吃。”   着实令人无语。   两人自成一方领域,外人一时半会儿都插不进话来,但若要问起什么与他们相关的,也是知无不尽,不做任何隐瞒。   他们从魔界出来之后没有去上清宗,在离无垠镇和南回门距离较为近的地方暂时居住,这地方是当地某个修真世家的资产,保密性高,也比较安全。   更方便观察。   上清宗的言毓之坐在上首,他对其他人的意见微微颔首,是不是指出一些不合理的小错处,又温和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好似融入了商讨。   实际上一直暗暗打量着顾渝的行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位散修他就心中不舒服,而旁边的鸿蒙圣器……   起初还以为是净莲尊者凝聚神魂作弄他们,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这完全就是另一种灵智,净莲尊者的神魂似乎被彻底抹杀了,连魂印都没有残留下来。   不敢细想。   “言长老,似乎对我以及我的圣器很感兴趣?”顾渝忽然出声点破,他真的厌倦了这种窥视,索性想看看这言毓之到底想做什么。   言毓之平日行事说话都不喜欢直来直往,往往隐喻暗示,被人这么直接一说,还愣了一瞬,少顷后摇摇头:“页道友误会,我只是在想,页道友对此次行动没有什么建议吗?安排我们自然会安排,可也需细致周全,页道友若是有自己的想法是更好的。”   听着好听,实际上却在暗暗指责顾渝轻敌大意,刚愎自负,对实际计划毫不关心,甚至可能会在具体实施过程中擅自行动。   顾渝不上这个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雕虫小技都不够看,轻笑一声:“我愿意倾听诸位的计划,配合诸位,却不代表我就要在诸位的计划中。”   立马有些人眉头皱起来。   “你们哪一个,能配合我行动?”   刚刚升腾起的怒火顿时灭了。   还真没有。   境界愈发上去,更是隔山隔海,能独自在魔界灭掉饕餮的人,起码也是要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才能配合的。   不然他们上去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拖后腿。   顾渝分析道:“你们认为无垠镇和南回门已经形成了一个上古凶恶的镇法,并且打算两面夹击一举拿下?”   其他人点头。   有人补充:“七煞炼魂阵按理来说早已失传,我们也是根据这些日子……失去联络的道友们才逐渐推断出了一部分运行轨迹,才敢确认,这个阵法的运行极为复杂,直接在阵法中破阵并不能完全解除阵法,阵眼崩溃的瞬间,万千煞鬼都会瞬间魔化易散开去,展开无差别的屠杀。所以必须有一个外部的力量暂且封印此地,净化鬼物才行。”   这些在顾渝来之前大家商量过一遍,不能确定顾渝是否完全了解,又补充细说了一遍。   顾渝点点头,沾了点茶水在桌上比划:“所以我们在这里破阵,并且要保证在新的阵法成型之前,要及时逃出去,并且……”   顾渝在桌上画了个同心圆,“不能让任何一只鬼物潜逃出去。”   “正是,”言毓之点头,“我们上清宗以及各大门派的宗主、长老会在两日内做好一切准备,就等我们破阵。”   “你说,他们不来?而是在上清宗?”顾渝问。   言毓之默认:“不需要过来,封印阵法实施条件严苛,只有借助上清宗的护山法印才能实现,但这并不难。”   顾渝了解这个世界的资料,明白灵气与法力还可以通过符咒、阵法进行远距离的传送,所以言毓之的说法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也就说明,他们这群人全都是开启新阵法的“药引子”,要有赴死的决心。   “我没有意见。”顾渝将桌上的同心圆抹去,笑了一下。   旁边的温瑾昀自然而然地用洁净干燥的毛巾擦拭顾渝带水的手,也回答道:“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会尽力。”   言毓之盯着顾渝和温瑾昀的笑容,隐忍住内心的不适,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善意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言某感激不尽。”   他自己也是那一味药引子,所以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与此同时,上清宗内。   凌行川坐在忘尘仙尊的塌前,一点点描摹着面前人的轮廓,似乎要把五官的起伏刻入心里。   他喃喃自语:“师尊,人做错了事,就需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你走到现在的位置,做了千年的仙尊,怎么就会闻不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呢?”   忘尘仙尊的呼吸不稳,眉头紧锁,似乎沉浸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凌行川将他的眉头强行压平,柔声道:“很快就要结束了,师尊,您成就了我的今天,我为他们复仇,这样就扯平了。”   页三水……   凌行川忽然想起这个名字,阴笑了一下,“一起下地狱吧。”   外面的人敲门,请忘尘仙尊去参会。   凌行川应了一声,抬手——忘尘仙尊坐起来,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波澜。   “走吧,师尊。”   忘尘仙尊看着如往常一般冷漠,目视前方缓缓走了出去,他身形高大,刚好遮掩住了凌行川眼底的疯狂。 第123章 师尊影子   上清宗的氛围比平日多了几分肃穆感,大约是逃窜的魔气,以及进入南回门后没有回来同门,扑朔迷离的阵法总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   今日天气不好,风吹得上清宗的树木簌簌作响,洒扫的弟子再仔细,也不可能随时清理,路面铺了浅浅一层叶子,或松软或干脆。   忘尘仙尊行走在前,如一棵青松。   凌行川走在落后一步的位置,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身着藏青色外袍的弟子跟随在后,面上都有着不知来日如何的迷茫。   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只送葬的队伍,就是不知道是为谁谁送葬。   各门派平日闭关的长老今日齐聚一堂,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眼里浑然没有年轻弟子那样的紧张,见二人前来,甚至多了些许和善,一个个的,似菩萨殿里的佛像,一动不动,行将就木中流露着一股生机。   最上首,放置着一扇刻满了符文的屏风,只能依稀辨认出后面有一道苍老的人影,投射在屏风上一般,不太真切,那是上清宗的一位老祖,听说已经半步飞升,因为修炼的功法的原因,不可直视,不然会被对方的威压瞬刻碾压成肉泥。   在场的虽有抵抗之力,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露面好。   “那边怎样了?”一位女长老开口道,她身上盘绕着一棵柔软若蛇的小树,树贴着她的筋骨舒展枝桠,枝繁叶茂,逐渐融为一体。   这并不足以震惊,另一位长老抬抬袖子,里面竟然只是一只白骨做的手。   殿内池塘水流随着他的动作盘旋上升,在空中铺展开来,人影逐渐在水镜中清晰,连镜中人的话语都清晰可闻。   忘尘仙尊坐在老祖的旁边:“等他们破坏阵眼的顷刻催动阵法就好了。”   他一开口,殿内十几道视线齐刷刷侧过来,带着不同程度的打量,连下首的凌行川都觉得不舒服。   此刻凌行川坐到这里也发现了,殿内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子”,其余的都是各门派的老妖怪,他夹在此处显得十分不合适,只能用他师尊地位非凡来解释一二。   不过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有自己的打算,刚好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等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才让人更加震惊。   在座诸位,都是他最好的人证。   ……   无垠镇。   在约定好的时间,众人一同步入已经被封锁的地界,但肉|眼所见,肉Y体所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是村落鸡鸣狗叫,林间鸟羽翙翙,无一不正常。   只是没有人烟,来之前能隐约听到人声,此刻什么也没了。   “破!”言毓之手中掐诀,丢出一张小巧的符咒,以灵气催动。   符咒的字脱离纸张飞出,升高,碎裂,眨眼之间万物变色。   绿沉沉的天空映衬得人脸发绿,房屋附近的民房已然破败,家畜家禽早已开始腐烂发臭,明明还没到深秋,林间的落叶已经掉光,留下树上空荡荡的,可能挂着鸟类尸体的鸟巢。   “什么破地方。”有人嘀咕了一句。   众人都各有保命的本事,没有打算一起行动,各自寻找线索。   可奇怪的点就在这,除了上述的肉眼可见的死气,什么古怪都没有发现,平静得就像只是进了一个死人村。   他们不知道,每一个消失在这里的宗门弟子都有这样的感受。   言毓之提醒:“先去南回门,阵眼应该在里面。”   “这边的人都死了,连个魂都招不来,没什么好看的。”有人附议。   谁也没想到进来后会有这么诡异而平静的场面。   “页道友没发现什么?”有人发现顾渝从进来之后一直站在一处水藻丛生的池塘前不动,看着仿佛中了招。   顾渝微微侧了侧头,没马上转过身来,淡然说道:“发现了,但又好像没发现什么。”   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顾渝手指动了动,微弱的绿色的天光下,细微的丝线隐约泛光,迅速且利索地从顾渝面前的池塘里扯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嘶吼着,不断挣扎,尽管手舞足蹈,却没有任何水花溅出来。   有人发现了不对劲:“这声音……”   顾渝手指微微拨动,被束缚住的某个物种的正面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一个翻版的页三水,正在疯狂挣扎嘶吼,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说出了一些简单的话,类似于“放开我”、“滚开”之类的。   这个页三水脸色青白,眼中本没有眼白,但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有了跟人差不多的一双眼睛。   “亏诸位还都是修真界的佼佼者,被这天光骗的,没发现自己的影子没了吗?”顾渝略有些嫌弃地扫过面前的人。   所有人低头辨认,脸色越来越差,天色太暗,一时居然没注意到影子早就无影无踪。   “时间越久啊,影子就会越像人,你们说,影子什么时候可以取代身体?”顾渝将手中操控的影子举得高了一些,才几句话的功夫,影子的皮肤已经没有方才所见的那般死白,而是越来越像一个人。   立马有人说:“快在这东西长成之前杀了它!”   顾渝摇头拒绝:“怕是不行。”   微微抬手,宽大的袖子吹落下来,男人瘦却有力的胳膊上全是细微的红痕,与影子手上的丝线的痕迹几乎一模一样。   “影子受伤,你受伤,影子死,你死,”顾渝轻笑了一声,举着影子操纵着转了个圈,“这么看来,行为并不同步,但你死了你伤了,影子肯定没事。”   顾渝的话要在场的人心中发紧,难怪这么平静,阵法的镰刀在他们进入的一刹那就已经挥下。   看顾渝影子的成熟程度,他们各自的影子怕不是已经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了,而如果按照他们最开始的计划分头行动,谁又知道遇上的到底是本人还是影子?   影子攻击他人的话,试问谁会不动手反击?   而影子受伤他们身上也会受伤,怕不是还没等到弄清缘由,就已经在各种误会之中相互屠Y杀。   那如果影子没有死,随着这个阵法的运行,谁能保证这些影子会不会出去?   不敢细想。   “对于这类失传已久的邪魔外道,我们还是了解甚少,一进来就着了道,还好页道友发现的早,”有人吐出一口浊气,立马又问,“页道友怎么发现的?”   顾渝指指身后的池塘:“好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倒影对着我笑,顺手就把它抓出来了。”   他们立马跑去池塘,试图消防顾渝的方法,只换来了沉默。   水中没有倒影,一个也没有,要找到自己的影子,怕不会很简单了。   “那鸿蒙圣器呢?”   顾渝:“他过去的时候就没有影子,复刻器灵,怕是做不到。”   其实顾渝也不太确认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和温瑾昀现在就在违规的边缘试探,按照局里的保护机制,系统资料应该禁止访问,这个阵法还无法对抗这种力量。   寻了这个理由,也能让一些人信服,阵法再可怕,器灵又不是人,谁会费劲吧啦去捏一把一模一样的武器?   只有人心最容易攻克。   “如今也算有一个好消息,页道友和鸿蒙圣器是值得信任的。”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顾渝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不能说话了,在顾渝的操控下安静站在他身侧。   “傀儡戏,页道友深藏不露。”言毓之忽然出声道。   “哪里,不敢与言长老比。”顾渝装模作样谦逊了一下,可惜现在没人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温瑾昀掏出一个小戒指:“把影子放着里面吧,反正不会死。”   放外面也有被攻击的风险,委实是个累赘。   看顾渝这么简单处理掉了这么一个麻烦,众人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前几日的拍卖会还历历在目,没想到顾渝还藏着这么多好宝贝。   他们相信顾渝,顾渝却不想节外生枝,他这个人就没什么圣母心肠。   “诸位也都是方才去村子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去南回门比较好,希望在南回门能见到真正的诸位。”话音落下,顾渝和温瑾昀便如光一般远去。被这句话点醒,剩下的人打量了周围的人一眼,没人再提出一同前往的要求。   只要分别走过去,等到了南回门,谁的手上有伤,谁的嫌疑最大。   上清宗水镜前的人见了,面上的表情并不明显。   倒是上清宗的老祖难得开了口,他一开口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熟悉的感觉转瞬而逝,凌行川想抓住,却怎么也揪不住乍现的灵光的尾巴。   “年轻人,倒是个机敏的,这是我们这边疏忽了,竟没有发现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一双竖瞳的长老笑笑:“哪有那么多先机可占,我们当年一路走过来,也不是什么都知晓的。”   “什么都是要靠自己的,若运气不够,那就自己去争取。”   “命不由天。”   好几个长老陆陆续续开口,像大型鸡汤批发现场,可他们说话的语气表情又那么认真,甚至有些虔诚,类似的话语被重复着,倒成了某种箴言。   凌行川在这种氛围里颇有些坐立难安,但很快好戏就要开始了,他压下心中的诡异感,想象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又逐渐兴奋起来。   余光偷偷瞥向师尊,他想,师尊换一个表情,震惊、诧异、愤怒……亦或者不解与厌恶,甚至是对他的失望,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光是想象就让凌行川更加兴奋。   他讨厌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受染鲜血却要持花作笑,不要太恶心。   就连师尊,也是如出一辙的面具,一定要撕下来。   水镜里,顾渝与温瑾昀果然首先抵达了南回门。   他们站在香炉旁边,微微往旁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仿佛洞穿了一切,透过水镜,与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视。   没错,他仿佛看到了水镜的窥视,留下一个略有些轻蔑的微笑,又转身而去。   还在诉说“天命在我”的长老都停下了话语,对方才的一幕感到奇怪。   “熟悉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声音飘渺,不一会儿就消散在殿内。   作为系统,温瑾昀当然是越少出手越好,当然他的宿主也足够强,对于眼下的情况并不是没有把握。   他们很快也发现了神像眼下的血泪,这滴泪已经从眼角流到了下颚,摇摇欲坠,如此刻他们的境地。   殿内忽然吹起了风,要是那些弟子还活着,一定在拼命喊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耳后有吹风的声音,冰冷的触感多么明显,有只手在撩Y拨垂落的碎发似的。   顾渝手指微微勾动,细丝如利刃穿过了身后的某种东西,尖锐的叫声一闪而过,带着不忿。   殿外传来了新的脚步声,一切又恢复到顾渝刚来的模样。   在水镜中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就见顾渝站在神像前抬头,忽然对背后出手,能看到他脖子旁的碎发微微动,就像一点点轻风,无足轻重。   来的人少了三个,在的无一不挂彩,伤口已经简单处理,每个人都冷冷打量着身边的人,充满戒备。   有人甚至在顾渝走后自己出发的一刹那,就遭受到了身边人的攻击,顾渝说的没错,可能在某种时候,他们身边就已经混了别的东西进来。   几番缠斗,谁也不能确认自己身边的是不是真身。   言毓之脖子上都是伤,看起来差点被人割断,不知道是他还是影子遭受了攻击。   “阵眼一定在这里,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影子一定会阻止我们,把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我们怎么能知道,之前在村子里说话的到底是你还是影子?说不定你故意把我们往这里引。”   一开始没人知道有影子的存在,都比较信任言毓之的话,毕竟他是与上清宗直接联系的人。   几个人大步完前走,试图离顾渝近一点,其中一个回头:“我说这样……”   话没说完,地上忽然只   剩下一张软软的人皮。 第124章 师尊皮影   不同于纸张特有的脆软,人皮绵软的触感几乎可以通过视觉让人感知,走进正殿的人只敢用余光打量,走在后面的人踯躅不前。   如此诡异且无征兆的方式。此前从未遇见过。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放大,细细聆听,还有暂时将不下去速度的心跳声。   “你们怎么了?”死去的声音陡然回归。   带着一模一样伤口的“死人”皱眉站在门口,“我的影子攻击你们了?怎么这样看我,影子呢,他简直……”   “你已经死了。”有人开口提醒道。   “怎么可能呢……”他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身上移过,终于在主殿地上的人皮上停驻,死锁的眉头忽然松懈,面上的不忿与担忧尽数退散,捂住伤口的手垂下来活动了一下,徐徐感叹,“怎么是第一个死在这的呢,我的身体,真是无趣。”   影子死,人死,但同样的逻辑,反过来不成立。   在意识到门口的人没有死亡的迹象时,大家就不动声色远离了他。   可这位影子也没有别的动作,静静倚靠在门口,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孩子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   顾渝没有回头,他抬头望着神像,神像的另一只眼睛开始落泪了。他缓缓后退,退出了主殿的位置,再次看向天空。   温瑾昀跟着顾渝推出来,他不能过多的帮忙引发bug,只能说一些自己别的发现:“他死之前喊了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没喊出声就没了,我看到了口型,大约是’李林于‘这个音。”   “黎林玉,车廷折损在此处的师弟。”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顾渝道:“在神像面前回头就能看到。”   主殿的窗户已经破损,能看出打斗的痕迹,却没有一丝血迹,除了神像的泪,似乎混着好几种血液的味道。   而站在神像面前会听到他人呼唤的声音,只要回头,总有能见到的“人”,甚至可能是想见到的场景。   顾渝能想到这里是凌行川布置的一个几乎没有生路的死局,用大量的灵气、怨气以及血液灌溉,得到他最终想要的东西。这种设置就像凌行川自己的内心,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能回头,可又希望回头的时候能见到想见的人。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此刻的凌行川已经实现了越阶突破,掌控了魔界的资源,控制并囚禁了自己的师尊,入魔之后的欲望肆意生长,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堕落,又渴望有纯净的光源来洗涤自己,忘尘仙尊就是这样一个光源,可是光源太洁净又刺痛了他的双目,不如拉着共沉沦。   顾渝把自己的发现简单解释了一遍,众人纷纷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他们能进来也是抱有死志,此地明显是一个巨大的类似祭坛的场所,阵眼一定在这里,可要发现阵眼,一直在边缘摸索就不可能。   要进入顾渝所说的回头看到的“世界”。   回头基本上会直接死掉,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顾渝否定了众人的观点:“并不是没有生路,答案从一开始也告诉我们了……”   他看向门口玩弄着腰上玉佩的影子,“肉I体和影子分离,影子死了我们也会死是因为影子本就是正常人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我们死了影子不会死因为这里会将邪物彻底异化,影子会为了自己的独立和我们搏杀,这是一个杀局,也是一个彻底的杀局,这就把我们与自己的影子投射到了对立面,不死不休的程度。”   “我没有影子,是因为我是器物,不具有人的感情,回头也看不见什么,我无法成为阵法的养分,也无从参与阵法的环节。”温瑾昀很快明白了顾渝的意思,替顾渝补充道。   “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任何阵法都不能打破这个平衡,何况这种,就不怕被天雷劈死吗?”顾渝说完,心念一动,温瑾昀化作一柄细长似皎月的剑落在他手里,迅速决绝地向门口的影子刺去。   小世界会自我补充,就算打破了原有的剧情也不至于崩坏,因为表象之下有本质。   “叮——”影子祭出一把刀,格挡住了顾渝刺向自己胸口的剑尖,虎口被这势不可挡的剑气震得发麻,后退了一丈左右才勉强站稳身姿,嘴角溢出血来。   影子擦去这点血,刚开口又咳出不少脏器碎片:“发现了又怎样,我们承认你很聪明,但有了自我的影子是全新的人,我们感谢他赋予我们自由的生命,也愿意斩断束缚我们自由的枷锁,你们死后也能接触到阵眼,体会我们曾经的生活。”   他一直说着我们,随着他虔诚如呓语般的发言,不少身影从暗沉的天色里冒出来,身着不同门派的衣着,有着同样虔诚而坚定的眼神。   “你们是披着圣人外衣的吸血虫,用肮脏的仙法蒙蔽世人的眼睛,我们是你们灵魂最后的救赎,犯了错的人就该去赎罪,成为我们的影子吧,洗刷身上的罪恶。”   起伏一致的男男女女、高高低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一张张熟人的面孔带着温和的笑意,提着自己的武器柔声道:“成为我的影子吧。”   各式的招式如雨挥洒,潜伏在众人内部的影子也脱下了伪装,直接攻击身边的人。   每个影子与活人无疑,有着与熟人一样的声音,甚至连招数都是一样的,令人恍惚。   很可惜,顾渝在这里没有熟人,面对一个个影子的靠近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以强大的武力开辟出了一个以他为圆心的难以接近的空间,这让影子十分难办。   “同流合污的人也该死。”影子们对着顾渝重复这句话。   哪怕脑子被顾渝劈成了两半,裂开的嘴也在重复。   顾渝不喜欢这种近乎于PUA的精神污染,他同意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逻辑,可讨厌说教,凌行川似乎想把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倾泻出来,把自己摆在一个绝对受害者的位置,以冗长的篇幅渲染叙说自己的苦难,企图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和同情。   通过反复的叙说给人种下他设定好的种子,在他最终提刀审判的时候,所有人就会不由自主想——对啊,犯了错就改赎罪,同流合污就该去死。   完全不考虑里面有和他一样的受害者,比如仙门的众多子弟。   小说的结尾就这样,他几乎屠戮了所有的仙门,却依旧被奉为真神。   顾渝精准的,没有任何停滞和弱点的攻击让影子难以得手,可能是嫌弃如今的速度太慢,顾渝心神一凝,将灵力集中于剑刃,挥剑——冷月一般的光几乎照亮了这片阴沉的天空,浓郁的灵气在剑上展开,似飘逸的云纱,如水一般流动。   剑气冷冽,一寸寸扎入影子们的骨血,将关节与筋骨都冻结,让他们霎时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不要挣扎了,接受自己的死亡,去赎罪——”影子拖长了尾音呐喊。   顾渝跑向了主殿,在神殿前从手中的戒指里取出了一个人。   他的影子。   影子沉寂着,睁开了眼睛,可还没来得及为重见光明欣喜,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其他不得动弹的影子意识到了顾渝想做什么,想阻拦,可他们的动作都太慢。   顾渝让影子与自己一起直视佛像,然后在影子没来得及闭眼之前用傀儡戏操纵影子转过身来。   “不——”影子们尖叫。   “影子和人本就是一体的,正常人本就有回头的资格。”顾渝没有回头,他直视着自己影子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从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阵法里的“真实”。   在顾渝无伤看到真相的那一刻起,阵法开始抖动,天空也开始变换。   影子们不甘地停止了攻击,化作了贴在墙壁上的没有实体的大大小小的人影,没人的地方出现了人影,因为他们的本体在此刻出现了,还没有完全脱离阵法存在的影子,并没有获得绝对的自由。   主殿的地砖开始渗出血来,干净的房梁、柱子、门窗都开始渗血,看着是溅上去的,流上去的,亦或者是手印,血迹已经渗透,此刻将屠门之日的真实还原出来,供众人参观。   言毓之捂住自己腰腹处长长的伤口,吞下一瓶丹药,意味不明地看了顾渝一眼。   所有还活着的人被所见的屠门之像震惊,地面上的血已经流淌成了一个小池子,由于时间久了,血液近乎于粘稠,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膻腐烂的气息,围绕着沾满了血迹的,里面的香依旧缓缓燃烧的香炉徐徐流淌、转动。   天空被血染上了一层红,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靛紫色,看上去与死人身上的尸斑别无二致。   上清宗水镜前的人被这场面惊住了,几个长老愣了半响吐出了诸如“荒谬”、“无I耻”、“惨绝人寰”之类的字眼。   凌行川坐直了身体,他没想到顾渝这人脑子这么好使,发现了阵法的关窍,居然没有死在这些场景出来之前,不过也算看了一出好戏,最终结果没什么大的区别。   一会儿如果顾渝真能找到阵眼所在,等上清宗这边开始起阵,其实又能怎样,一切依旧在他的算计中。   凌行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差距的冷笑,在对上身旁忘尘仙尊的眼神后立马收敛,毕恭毕敬,甚至满怀希望地说:“页道友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结束一切的闹剧,让仙门彻底洗牌。凌行川如是想。   “是么?”忘尘仙尊居然反问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凌行川的错觉,他从这没起伏的两个字里竟然听出了几分嘲讽,看向自己师尊肃穆的侧脸,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凌行川低头:“弟子拙见。”   忘尘仙尊这次没有说话,和平常一样。   而在水镜里面,逐渐浮现出了一些颠覆性的场面,不少人关注着南回门的情况,不止上清宗这边看着,无数的眼睛聚焦在南回门血池的上空,看到了一出诡谲的“皮影戏”。   “仙岛仙山仙长庇护人间,百年千年万年顺遂平安——”   “可仍愁,愁帝王将相平生夙愿,何处瑶池蓬莱能避黄泉?”   影子的声音高低错落,如泣如诉,有影子凄凄唱着,中间夹杂着真切的哭声。   熟悉的面庞被投射在天空中,朦朦胧胧却能让人看出区别,身着各家门派衣裳的人聚在一起,又散开,互相诉说,僵硬惨白的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扩散的瞳孔通过下垂的眼皮演绎失落。   最终各自散去,却有人留了下来不断擦拭自己的剑。   满地散乱的古籍和潦草的字迹透露了这人的困境,可他没有放弃。   “望四海无限繁华,走八荒千奇百怪,长恨无涯,执念难拔——”   天空中的场面在唱词中不断变化,眼见他孤身一人,又见他一点点起家,众人环绕,对他俯首跪拜,他被供上高位,得无限尊荣,背影却寥落无比,透着死气的眸子居然演绎出了一股不甘。   于是那些古籍又被摆出来,散乱了一地,到处圈圈点点。   仙人开始下凡,除去凡间的祸患,被家家供奉,过了些年,仙人开始收徒,游走在凡间不同的地域,抚I摸孩童的头顶,用死气沉沉的眸子报以怜悯与希冀。   “春去秋来,秋来春去,少年白发,白发又少年,愿年年如今年,岁岁如今岁——”   “怨天地,生死有数,恨根骨,道法有途。”   被带回来的凡人长大了,当年的少年有了白发,以及没有几个人能直接去见少年,少年在室内一点点老去,书页一点点翻过,停留在某一处,苍老的手合上书页。   这一次,飘然的仙人再次步入凡间,他们抱走了一个孩子,拒绝了其他人的祈求,孩子在父母的期望下,他人的艳羡中于仙人的怀抱离去。   夜一点点黑下来,冰冷的剑光割断了孩子父母的喉管,割断了这个村的喉管,土地陷落,青山绿水,荒无人烟。 第125章 师尊阵眼   “山变海,海变山,百里炊烟散人间,谁忆此处人家?”   “故人埋黄土,孩童远故乡——”   影子的唱腔逐渐高昂,他们在墙壁上重重叠叠,宛若起伏连绵的山岳,随着他们唱词的递进,原来的村落的痕迹逐渐被繁密的树林取代,在时间的掩埋之下又流过山间的小河,汇成湖泊,没人会记得湖泊之下的千百白骨。   而当初的孩子在暮气沉沉的仙人怀里安睡,在新的家里醒来,又在身边人的引导下走上了步入仙门的路途。   命运就像一条织就好的布匹,人生的轨迹被记录在布匹的花纹之上,按部就班地向下顺延。   呜咽的哭声响起,血池翻涌,好似一口抵达了沸点的锅,天上的仙人没有再见这个被安排好的孩子,而是走进了屏风之后。   这一幕被修真界千万双眼睛看着,一幕也没有错过,他们的表情从迷惑变成惊悚,和身边人面面相觑,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那么多折损在阵法中的弟子,魂魄被约束起来成了滋养阵眼的傀儡,起阵之人戏耍着他们,似乎就为了今日天空中的这场离奇诡异的皮影戏,那绝不会无病呻I吟。   “是上清宗……上清宗的道服。”说出这句话的人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失掉了浑身的力气,跌坐在蒲团上,衣袖扫过面前的茶几,打碎了一杯茶。   长风门的门主被顾渝特训过,对于奇奇怪怪的事情脑子转得特别快,他立马从品出了真相:“这是在说,上清宗有人曾经为了一个孩子,屠掉了整个村落?那这个仙人是谁?孩子又是谁?”   “这怎么可能呢,张笑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有人立马呵斥,难以面对这样的真相,甚至直呼了长风门门主的姓名。   张笑欢灌了三杯茶:“为什么不是?否则偏偏选取上清宗的弟子给我们演这么一出戏?这人怕不是在上清宗也是位高权重……”   “这不是我们现在该争执的!”最上首的万剑宗宗主揉着不受控制跳动的太阳穴,制止了即将发生的真挚,沉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各门派的闭关长老现下在上清宗,应该也什么都看到了吧?”   一片寂静,其实心态稳如张笑欢都不敢细想另外一件事,如果服装的指示性如此明显,那里面其他的人,又在扮演怎样的角色?   万剑宗宗主与张笑欢对视了一眼:“阵眼,难道现在可以放弃不找吗?那如果找到了,上清宗那边……”是否入场开启另一个阵法?   整个修真界都不会太平了。   张笑欢定了定心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页三水和鸿蒙圣器,魔界都被这两个人搅和成那副模样了,现在就算有什么事,恐怕这两人也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我想在这里看怕是尽做无用功了,现下我们应该去上清宗,”万剑宗宗主不容置喙地说道,“我也不强迫诸位道友与我一起,告辞。”   不止他们在水镜中看到了这一切。   在无垠镇附近观望的修士,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唱词,然后抬头就看到了天空中奇异的一出戏,在朦朦胧胧之间,悚然惊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某些宗门阴司。   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情,特别是对在场一些上清宗弟子,不由自主就远离了一些。   此时的舆论中心,上清宗,无比安静,静得不像话。   在座的长老露出了讶然的神色,整齐地、微微地抬起下巴,而后再次整齐地转头,将目光落在高高在上的,屏风后的某个人身上。   他们的年岁太久,心思太沉,难以让人从他们脸上细微的变化中推测出此时的心理活动,就算有那一刹那的流露,也都顷刻消弭,恍若幻觉。   凌行川的内心无比激动,他甚至想大声询问——诸位不觉得和这样的人共事恶心吗?!   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脊背绷直,不想错过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他微微侧目去观望忘尘仙尊的表情,对方依旧是淡泊的神色,只是微微蹙眉。   “师尊……”这一声是疑惑也是祈求,凌行川迫切希望得到一个强有力的认可。   忘尘仙尊没有理会,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按照小说原有的轨迹里的情绪,傀儡在顾渝的操控下重现着。   “老祖……”往日稳健的身影微不可言地颤抖,别人不太明白的事情,以忘尘仙尊的资历和智力自然能懂更多,也反映最快。   傀儡缓缓闭上眼睛,额头的血管不自然地抽动,呼吸都快了:“行川,此事……”   凌行川却忽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眼前晃了一下,梦里模糊的场景大量的涌现。   几乎燃烧殆尽的红烛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光亮,在昏暗的房内跳跃,似深水中游弋的鱼,地面和屋顶,以及门窗都是密密麻麻的字符,汇聚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不断抽吸灵气、灌输魔气,将整个房间制成了一个大型的养蛊罐。   凌乱的床单上坐着一个苍白的躯体,烛光在他身上分出明亮与阴影,半张脸埋藏在阴暗里,连同身上混乱的红痕一起在黑暗中融化。   通过一点点的试探,也根据凌行川主动透露的信息,忘尘仙尊已经明白了自己徒弟堕落的原因,他麻木地用力擦拭腿上的印记,呢喃道:“兰因絮果……兰因絮果……他之错,我之错……我之过错,眼不明、耳不闻、心不清……教导不力,愧见……愧见……”   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几乎灼伤了自己的皮肤,腿上的皮肉被搓破,泪水沾染上去他都感受不到了,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重复着“愧见”,硬是说不下去之后的话,压抑的哽咽声像一滴滚入墨汁中的清水,逐渐被吞噬。   理智的弦在绷断的边缘僵持,零碎的理智早已难以维系。   自嘲的笑声响起,可惜在重重阵法的掩盖下,没人听得见。   直到窗户可以透出光来,门口传来新鲜的空气,血腥味顷刻钻入了来着的鼻子,对方还兴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血腥之下的泪水的苦涩味,饶有趣味地将床上死尸一般的人提起来:“想出去吗?师尊,弟子现在可以带你出去了。”   凌行川现在这个似梦非梦的记忆力,心底大喊着不,可回忆早成定局无法更改。   衣衫凌乱的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架起,曾经明亮的眸子如今晦暗一片,蒙着一层去不掉的雾蓝色,可见这人基本上快瞎了。   尽管如此,过分瘦削的脸庞仍有曾经的风采,甚至更贴合某些人的癖好,有股糜烂浓艳的气息。   记忆里的凌行川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为了与这个身份脱钩,站在胜利的顶端,思前想后他决定将自己的师尊推出去。   这是师尊欠他的不是吗?   “师尊,上清宗欠我的人命,你会还的对吧?毕竟忘尘仙尊那么善恶分明、嫉恶如仇,师尊有没有想过,当年的人死之前也许还祈求着你能够去救他们呢?”凌行川一手搂住仙尊细瘦的腰身,将人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另一只手上下逡巡,“师尊今日这么知情识趣?没藏武器?”   他曾经找到过尾部尖锐的发簪,破碎的瓷片,亦或者一小节筷子。   手指从衣衫内离去,向上巡逻,掰开默不作声的唇瓣,拂过要紧的贝齿,捏住下颚强硬撬开,开始新一轮的翻查。   “这里也没有,师尊今天真的很……听话。”凌行川满意地抽离手指,轻轻咬了一下指尖,搂着依旧不肯说话的仙尊出去。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沉默,他也总有办法在各种地方打破。   而今……   “就一小会儿,师尊,为了我,为了那么多的人命,忍一忍吧,我会护着你的,他们又算什么呢?将死的蝼蚁,让他们多闹腾一下。”   新任的,心狠手辣、锐不可当的魔君带着他宠幸的美人出现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跌跌撞撞露出了一张熟悉万分的脸,那一刻,谣言成真。   言语如刃,唇齿如剑,撕裂了忘尘仙尊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裳,连同他的皮肉都被凌迟,心也被挖开,来回搅动。   “行川……”激昂的骂声中,忘尘仙尊轻轻拉住了自己弟子的衣袖。   这个举动让凌行川颇有些受宠若惊,师尊从未主动过。   凌行川下意识靠近,想听清楚师尊蚊吶般的声音:“什么?”   一直没什么表情,一副将死之象的忘尘仙尊忽然笑了一下,用枯瘦的手无力地握住了凌行川的手,向对方靠去。   叫骂的声音更甚了,有人已经不想看到这种令仙门蒙羞的场面愤然离去,留下来的人看到忘尘仙尊此时的动作,更觉得耻辱地偏过头去。   “师尊,怎么了?马上我们就回去。”凌行川有些高兴地说道。   忘尘仙尊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了凌行川的手:“是我之错,执掌偏颇,教导失序,养育无心,愧见宗门先祖,羞见于三界苍生。”   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轻微的字音刺进了凌行川的心脏,在他想要辩驳的刹那,忘尘仙尊决然地引爆了神魂。   他原是想抱住凌行川的,可心念微动,终是只紧紧抓住了凌行川的手。   “师尊——”   巨大的轰鸣之中,无人听清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师尊”,似乎无人得知真相。   在灵气浩荡浪潮中活下来的人甚至觉得,这是魔界之人与忘尘仙尊联手,故意把他们骗过去团灭。   ……   殿内,凌行川的耳朵剧烈耳鸣,流出了丝丝血迹。   他紧紧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腕:“师尊……”   不会再那样了,一切都变了,他换了一个方式,可以把师尊从里面摘出来,这样有什么误会、仇怨,等他解决了其他人再去一一化解。   凌行川觉得自己的这个梦想像一场预言,但也告诉了不少关键信息。   不知道老祖到底要留下自己做什么,可揭穿对方的真面目,让他被整个仙门口诛笔伐,也能达到目的不是吗?何况凌行川还在阵法里做了其他保险,就算这边的老祖强行将一切压下,想要净化阵法,那也不会完全成功。   “呵——”情绪不明的一声将凌行川的思绪拉了回来,是上首的上清宗老祖,李然。   李然似乎看够了戏,面对众人不避讳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慌忙,而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行动,同时传音入阵法。   言毓之捏碎了手中玉简,李然苍老的声音传出:“找出阵眼,驱除邪祟。”   天空中的皮影戏重复着,仙人抱着孩子,开始屠I杀,凡人们期待的神色在屠I杀中破碎。   “找阵眼!不能放这些东西出去!”言毓之大喊。   在场的人反映过来,也懂得解决眼前困境的重要性。   他们看着沸腾的血池,心下一横,可凌冽的法术入池,一点反应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反应,三息的时间,攻击血池的人被同样的攻击击中,甚至毙命,首先动手的言毓之直接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全场只剩下拿着鸿蒙圣器的顾渝。   影子再次凝聚起来,对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视而不见,纷纷围困顾渝。   “去赎罪吧,你见到了你的罪行,应当为此付出代价。”影子齐声道。   顾渝将逼上前来的影子的手齐齐斩断,而后踩上影子吃痛的身体,跃向天空,他一剑刺穿了仙人的眉心,弟子的魂魄随之碎裂,而后用手,去接住了随着仙人死亡而坠落下来的孩子。   孩子被他捧在手里,只是捧的姿势,顾渝只感受到手心一片阴冷,并没有重量。   影子狂躁起来,密密麻麻让人发寒。   顾渝掐了一个诀,灵气包裹住了这个“孩子”,脱离他的手向血池下沉,影子刹那从四周围困了他,以绝对的车轮战的形式想要耗空顾渝。   就在孩子沉入血池的瞬间,一把锐利的剑刺穿了顾渝的心脏。   言毓之脸上是目的得逞的倦怠:“成为肥料吧,页道友。” 第126章 师尊天门   言毓之将自己身体仅存的灵气利用到了极致,以自杀的方式对顾渝发动了攻击,顾渝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恐怖,影子也只能用人海战术来拖延,唯有他有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哪怕是献祭自我。   可他来这么一趟,本来就是要死的,从当年的死亡中复活,被李然养育在身边,他就决定了为李然奉献一切,包括成为点燃火种的最后一丝光热。   筋脉寸寸碎裂,言毓之就像一件精致细腻的瓷器,经历了一场不合适的淬炼一点点碎裂,他如枯萎的浮萍一般落了下去,生怕顾渝还有还手的能力,咬牙在临死之前引爆了神魂。   “轰——”   周围受到波及的影子无一避免,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在水镜中向众人重现了屠门之日的惨案,血池沸腾起来,接纳了这些破碎的肢体,将他们的灵与肉吞噬。   顾渝手中的孩子也与血池彻底结合,秘境摇曳起来,混乱地回闪,似乎已经不太稳定了。影子们面色难堪地注视着血池,他们逃不掉,自由没有完全实现,只能绝望地朝着血池伏跪下来,虔诚地祈祷。   观察战况的人俱是一脸震撼,谁也没想到页三水那般神秘的散修,没死在魔界的饕餮手里,也没死在魔界的反攻手里,却死在了那个霁月清风般的、实力并不显著的上清宗长老言毓之手里。   简直荒谬。   阵眼以及现形,入阵的人却都死了,以及来不及去询问上清宗隐藏的秘密了,总要先稳住这个阵法,还有魔界的人藏在暗处。   凌行川并没想过让人或者出阵,但这不意味着怎样的死亡都可以,这不是他书写的剧本,言毓之的反击太奇怪了。   而言毓之……之前他们还接触过,凌行川曾经怀疑过他,可言毓之太干净了,无论是从资历还是眼神,就只是个不太张扬的长老而已。   其他人还在赶来上清宗的路上,凌行川后知后觉发现,如今的上清宗太I安静了。   在座的长老们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很好理解,却也过于安静,他们注视着水镜中的背叛与死亡,眸子里全是木然,甚至是了然,仅仅在页三水死亡的时候多了一点讶然。   仿佛再说:这个年轻人居然没太多后手,还以为能坚持一阵。   再细细观察的话,他布置出的那么大的动静,上清宗的弟子居然无一人前来此处寻一个答案。   凌行川看向殿门,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的好视力,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开了殿门,朝他展示了更为现实的残酷,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殿外空无一人,连个活物都不见。   片刻,一抹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付诸毕恭毕敬垂下头:“老祖,戚平意镇守山门,一切安好。”   约莫是余光看到了屏风后的李然微微摆手,付诸这才抬起头来。   凌行川看到,那眼神中是令他不安的狂热。   付诸将殿门打开,让外面的死寂更方便地涌入殿内。   其他门派的长老不为所动。   凌行川身形微微一颤,他到底……到底忽视了什么,他所看到的的回忆里……上清宗的老祖妄图长生,与天地同寿,练就了邪术,最后被他一剑杀死,尸首就挂在止情台的大殿上,他确认过的,那只是一具尸首,也找不到魂魄。   凌行川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很重要的问题,可脑子就像蒙着一层纱,怎么也戳不破,反而柔软地回弹回来,把之前的思绪全都打乱。   对方设计这么久,凌行川思来想去只有自己的金丹,突破大乘之后的金丹,对方要炼化了他,毕竟回忆里的那个自己在李然的书房发现的书页写的就是这些不是吗?   在自己之前,李然似乎已经做过很多尝试,只有凌行川是最符合要求的。   凌行川在李然收割果实之前了结了对方,回忆里是如此,这一次也能如此,凌行川将纷杂的思绪勉强安稳下来,就听到了李然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诸位,阵眼找出来了,我们起阵吧。”   忘尘仙尊似乎还有话要说,直视着屏风后的李然。   李然抬手,微微掀开了过于苍老的眼皮:“顾渝。”   他直呼对方的大名。   “你身为上清宗现任宗主,该履行你现下的责任,看,你犹豫的话,这些人就都要死了。”李然的言语里有看穿一切的淡然,他语气愉悦,对眼前人的无可奈何不屑一顾。   水镜之中,影子的祈祷生效了,他们自愿献祭,被血池的触手拖下去,而后爬上来一个更强大更恐怖的怪物,踏出了阵法。   周围观望的仙门弟子意识到不对,立马出城拦截,可惜的是,城中还埋伏着一群魔和已经被魔化的凡人。   凡人只是被控制了心智,并非无救,如果直接处决与杀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群人冲在前面,肆意破坏护城法阵,亦或者袭击其他普通人,城中顿时一片混乱。   血池里还在源源不断爬出肌肤青白,眼眶全黑的煞物,起初的速度还有些慢,而后越来越快,如果上清宗这边再拖下去,周围的城镇迟早沦陷。   忘尘仙尊不得不做出决断:“起阵!”   殿内的人一开始就坐在了对应的位置,灵气在他们身上一次连接,不同属性的庞大力量汇聚在一起,在殿内勾勒出了一个古老的法术图腾,几乎照亮了上清宗的天空。   言毓之碎裂的尸体回应着上清宗的光亮,他的骨头上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纹路相互交织,将断裂的骨头再次连接,以言毓之的遗骨为锚点,在阵法中铺展开。   来之前言毓之一直说会有办法,却不曾细说,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以自己的身体为不同阵法之间的引子,活人是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灵力的灌输的,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并为此积极布施。   源源不断产出煞物的血池似乎受到了影响,刚刚露出头的煞物又被强制拉回池底,无数的血手爬出来,迅速爬向言毓之遗骨的位置,试图将那些骨头再次粉碎。   骨头能碎,上面的纹路却镌刻在了阵法的地砖上,如何用血腐蚀也去不掉。   一切都如一开始商量好的那样进行,与魔物拼杀的众人都看到胜利的希望,心中士气大盛。   为数不多的符修好不容易控制住被魔物魇住的凡人,嗑了一瓶药去看水镜,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不对啊……”   旁边人擦掉脸上的碎肉:“怎么了,难道这血池还有什么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已经够难缠了。”   “不是血池不对,”符修在心中迅速略过了各类阵法符篆,艰难补充,“是上清宗的阵法有问题……”   如果以前有人这么说,大家肯定会开始冷嘲热讽,说你疯了吧,嫉妒上清宗也不是这么造谣的。   现在这些看了皮影戏的人心中早已被埋下了怀疑的火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复燃,阵法的事情他们无能为力,不得不依靠上清宗,私下想着各门派的长老也在那里,还能出太大的岔子不成。   无意间就形成了一个灯下黑的情况,怎么保证各门派的长老不出岔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想起了皮影戏里围在上清宗修士身边的各门派的修士,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不会吧……”   “到底什么问题?!严重吗?”   “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符修僵硬抬头看天,已经有乌云渐渐凝聚,他喉结动动:“我们不会死,但可能,上清宗有人会死,我们都被算计了。”   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有人活捉了一个魔厉声质问:“你们的领头人呢?快,马上联系上他,你们也被利用了知不知道!马上阻止那个阵法,要阵法停下来!”   双腿齐齐断去的魔将望着天上成形的乌云和云间穿梭的雷电,被拎着也没有立马反驳,他突然笑了一下:“阵法……一旦运行起来就不可能停止的,哈,太可笑了,你们自诩正道基石,瞧瞧,竟都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连我们虐杀的人命都算在里面了哈哈哈哈哈——”   魔将越笑越癫狂,甚至笑出了血泪,他纯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修士:“那个符修说你们没事?我好心劝你们一句,快些弃城逃命吧,不丢人。”   随着阵法中的金红色的符文越来越多,同时阵法的范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的确没有别的煞物出来了,可被阵法吞噬的地方,也没有活物可以存留下来。   进入阵法就被会直接拖入血池。   阵法在一刻钟之后就会逼近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   凌行川不算是全能型的男主,他在南回门布置的阵法都是根据回忆中李然的手抄尝试改动的,否则他在上清宗阵法成形的过程中就能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并及时阻止。   可惜他做不到,他所有的路就和他的性格一样偏执,一样走不通。   源源不断的灵气被南回门的阵法汲取,通过言毓之的遗骨之处,传回了遥远的上清宗,厚重沉闷的乌云在上清宗的上空凝聚,游走云间的雷电宛如条条蓝紫色的巨龙,随时准备劈开上清宗。   上清宗的大小殿宇内,歪斜在四处的弟子们陷入了沉睡,他们的灵气正在被抽取,融入护山阵法当中,让天雷不敢随意劈下。   凌行川眼见阵法形成,想要操纵南回门的阵法反攻,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控制权,明明上一刻还有联系,就在刚刚被切断了。   凌行川的眼睛不由自主瞪大,想抽离这个阵法却发现抽不开身。   就算他停了下来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阵法的正常运转,这不是之前商议的……   “你发现了啊,”李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你是有些聪明的,可惜不太够,就和顾渝这人一样,很有天分,却总是差点,我没有什么天资,只能在文字上多钻研一下。”   凌行川大脑飞速旋转,在摸清了这个阵法的灵力流向之后惊悚发现,本来该是李然占据的阵眼位置被他取代,所有的长老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灵气顺着阵法的布局温和地流进他的筋脉,以他不容拒绝的姿态侵入。   “你们抽取了他们的灵力与魂魄!”凌行川呼吸一滞。   他错了,好像从根本上就错了,李然不想要他的金丹。   那李然想要什么?   灵气被灌入,凌行川的修为被强行拔高,一层层飞速突破,在他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有长老出手将他神魂与身躯稳住,进行无休止的灌输。   强行跃阶引来的天雷狠狠落下,打在上清宗的护山阵法上,被每一位上清宗的弟子分担,完全没有影响到凌行川。   “师尊!”凌行川靠自己尝试突破是不可能了。   可忘尘仙尊也没有任何反映,他闭着眼睛,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异样。   李然撤掉了屏风,露出他苍老的身躯,明明是千岁的修士,却苍老得不像话,枯枝老树般的躯体随时会腐朽似的。   有长老嘲讽:“是不是再拖上一年半载,你这老东西就该下黄泉了,好算是成了,不然黄泉路上我得叫你魂飞魄散。”   李然不以为意:“诸位帮助我这么多年,李某人就算是要死,也得将诸位送上仙门啊。”   他又看凌行川,仿佛意识不到自己说出了一个多大的秘密,露出一个可怖的笑:“你知道吗?我收养顾渝的时候就很开心,我找了很久的东西,就这么送到了我面前,他简直是个完美的容器,可惜了,他还是太脆了承受不了,我不得不将他作为肥料,不过,他是最重要的。   看到他的神魂了吗?雪色的,多么干净,多看几眼吧,以后看不见了,为什么要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用来做飞升天梯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天门闭合,他修炼万年也登不上去,可是一会儿,他能近距离的观摩一下,也不枉费这些年的修行。   总比死在你手里好吧,对吧,凌行川。” 第127章 师尊天梯   天门。   这两个禁忌的字眼历经了千百年,重新出现在了仙门人的口中,也就是凌行川听到的这一刻,巨大的深紫色的雷电无情劈落,整个上清宗都随之颤动。   上清宗沉睡的弟子不知做了什么噩梦,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整个人躬身成了一只虾,接二连三吐出血来。   护山阵法的光芒弱了一瞬,又逐渐凝实起来。   凌行川的目光从忘尘仙尊的脸上缓慢挪开,落在了略有些闲适的李然身上,跟着重复了一句:“天门……”   李然身体里的灵气也在源源不断流失,他却毫不在意:“是啊,你设计的师尊,不也是为了这个天门?”   要知道,修真界已经有千百年没有人飞升了,境界的突破越来越难,多数人漫长的岁月都被卡死在了瓶颈之中,前进不了分毫,别再说跨越境界时落下来的天雷已经到了多么恐怖的程度,活下来可以称之为淬体,陨落了也是正常。   天雷就是最好的火葬。   以至于许多有天分的也不愿意冲击更高的境界,对飞升这一件事大家讳莫如深。   原著中的凌行川打破了诅咒,顺利飞升成神,被修真界万千修士敬仰供奉。   梦里的解决凌行川已经看过了,在他看来自然是自己的天分,加上“惩恶扬善”,处决李然之后的功德让他被上天所眷顾。   今日听李然如此说,那他飞升岂不是另有内幕?   “你要杀你师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错,”面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童,李然的语气里只有轻微的慨叹,“不过之前都不是时候,好在你中途换了些想法,现在,正是我们所有人实现目标的时候。”   凌行川踉跄了一下,避开了李然平静的目光,他所有的计谋在此刻朝着李然展开,曾经的所作所为都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赤I裸裸的,令他羞愤。   “我和你们之间才没有一样的目标!李然,你要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哦?用我给你的灵气来杀死我?”   殿内的长老们微笑,其中一个说:“可惜了,早出生七千年,讲不定能和我们一样作摘果子的人。”   没有任何人责怪凌行川对自己师尊的背叛,反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这让凌行川割席的言语变得苍白无力。   “你们谋划了这么久,就为了开天门?按照你们的资质,完全可以自己冲击,所以呢?带走我,又屠村,掩盖着一切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凌行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尝试调动灵力,面上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作出想要真相的表情。   有个长老歪了歪头:“天门已闭,谁上去都是死。”   修真界没人敢说,说出去了谁还敢继续。   早从万年前开始一切就都有征兆了,凡间反复的烽火战乱,来回的王朝更迭,而这些凡人在猖獗恣意的妖魔之间是多么弱小,就算是龙气庇佑的帝王,也有不少死在妖魔的利齿之下。   渐渐的,有人发现了灵脉与灵气,从妖魔零碎的言语中了解到了另一种活着的方式,从此凡人开始拥有了可以与妖魔匹敌的力量,王朝更加巩固,宗门开始出现,寻常的仕途已经不再是多数人选择的方向,众口流传中的升仙路成了无数人奋斗的目标。   妖魔不再能屠杀大量的凡人,得到安定的人间开始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出生,越来越多的人步入仙山,可天地自有定数,灵气并不能一如既往维持当初的样子,想要登入天门,就得争夺灵脉与灵气。期间修士之间互相杀I戮,等人数降下去,又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就像在座的这些老东西,他们都是当年宗门相互屠I戮中取得胜利的佼佼者,与飞升都是一步之遥,手上的性命不计其数。   他们掌握了各自的宗门,慢慢地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重新装饰出金碧辉煌的效果,心照不宣地将灵气萎缩、天门已闭的真相藏起来,在漫漫的古籍中寻找突破的方法,在漫长的人生中一点点试错。   勾连魔界对他们而言能算什么,以上犯下又能算什么,只有胜利者能书写最后的史书,一切都将属于胜利的一方。   所有新来的修士,都是他们的试错对象,一个宗门每年在各种秘境和试炼中死去一些人再正常不过了,在绝对的权威之下,没有人会往上去想“天”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之后,上清宗的李然在他们之前发现了最合适的人选,一个可以冲击天门的灵力宝库,一个可以寄居的完美容器。   在长老絮絮叨叨的讲述之下,凌行川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真的走错了,而且是大错。   在瓶颈绝对存在的情况下,自我羽化的仙者太多太多,这些人和李然一样基本不过问宗门的任何事务,宗门也只是把他们当做用于震慑的权力与力量的象征,就算是羽化了也不会告知他人,在场的许多人,凌行川都以为他们死了。   阵法里的皮影戏,是凌行川借助了以死的宗门弟子,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但开头那些宗门之人聚在一起……凌行川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为了戏剧效果。   结果就如张笑欢所言,所有的仙门,基本上无一例外,全都是始作俑者。   “不对,这样不对……”灵气在凌行川的袖子里汇聚成形,他这辈子的记忆和梦里的回忆几乎混淆,“之前师尊早就死了,你们怎么又能够……”   那位身上是树的长老,她的树以及开始枯萎,容颜也迅速苍老下去:“说实话有个意外我们也没想到,本来应该让你去秘境接一位老朋友回家,布置了那么久的局,居然被一个小蚂蚁搅和了。”   她身旁的长老眼睛微微眯起:“净莲怎么会死呢?我们往烬月河里投了那么多人,要不是李然找到了一个顾渝,怕不是又要功亏一篑。”   “鸿蒙圣器……”凌行川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要是在,你师尊可能还有命呢。”   凌行川手中的灵气彻底凝实,他抬手朝地上的花纹攻击,试图打破阵法的运行,大喊:“你们这群人都该死!都去死!”   “咔——咔咔——”   殿内的地砖碎裂,花纹的金光逐渐暗淡,场内的人除了凌行川和忘尘仙尊都在迅速枯萎,化作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仅有一点点皮层的尸体。   尸体的眼睛已经干瘪凹陷,全都以奇异的微笑“注视”着凌行川,束缚他的力量停下,在无形的视线下,凌行川的脑袋恍惚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稳,好在他看见自己的师尊没事。   凌行川现在的境界已经高得不像话,不压抑的话能直接被天上蓄势待发的劫雷劈死,他挥手攻击了李然。   老人脆弱的脖颈如朽木一般断裂,干枯的脑袋咕噜噜滚下了台阶,刚好落在凌行川的脚边,正脸微笑着,令人毛骨悚然。   明明上一刻还好端端在说话的人,在凌行川的一个动作之下全部死亡。   “师尊,”凌行川快步走过去,嘴里嘀咕着,“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们还是有弱点的,只要我能够反抗,我们都会好的……师尊?”   面前的人没有应他。   凌行川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马上被烫得下意识收回了手:“师尊?”   他慌了。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笑声嘲讽地响起,无数看不见的眼睛见证着他的不自量力。   下一刻,忘尘仙尊盘坐的地方出现了新的莲花状的阵法,莲花当着凌行川的面将中间的人包裹了起来,越裹越紧,在凌行川绝望的眼神下,顶着凌行川的攻击,将中心的人猛地压扁。   滚烫的红色液体烫伤了凌行川的脸。   “师尊——不——”   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消弭了凌行川绝望的喊声,巨大的莲花图腾以肉块为中心迅速展开,磅礴的灵力化作一柄剑,如忘尘仙尊的成名绝技“踏破红尘”一般刺入了雷云。   远在无垠镇附近负隅顽抗的人都看到了,天上那压城欲摧的乌云,被清冷似月的剑光劈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前所未见的东西在云中显现,直视的人都被刺痛了双目。   “那是什么……”   “是忘尘仙尊的红尘剑!”   “不,我看到了一段阶梯……是飞升天门!”   死亡的恐惧被这四个字一扫而空,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现了向往。   飞升,多么近又多么远的两个字啊,无人敢提,无人飞升,而今却又要重新出现了吗?他们有机会了?   “可是是谁要飞升?”有人怔怔发出疑惑。   他人回答:“不是忘尘仙尊还是谁,刚刚那不就是他的招式?”   凌行川跪在地上,他没有闪躲也没有运用灵力护体,方才的阵法几乎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好在境界导致了身体的承受能力有所改变,也就是吐了几口血。   “师尊……”凌行川双目失神地呢喃,旧日的梦与如今的现实反复重叠,他不懂为什么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师尊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了他面前。   这一次他连全尸都没来得及保下,更不知道这种利用之下,焉有魂魄存在。   脑子昏昏沉沉,太阳穴胀痛,似乎要炸裂。   密密麻麻的声音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走上天梯,渡过天门,你就可以救他。”   回忆里一模一样的话再次出现,当时的凌行川也是抱着那样的心态,带师尊的尸体跨过了天门。   跨过天门而后呢?   为什么没有记忆?   凌行川不得其解,可脑子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想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坐了起来,僵硬地抬头,透过被掀开的屋顶,看向最上面的,被破开的云层,眼睛几乎瞎掉。   “快去!”   “快去!”“快去——”   “走啊,凌行川,天门就在眼前——你将会成为千百年来,甚至万年以来唯一的神!”   “神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呢?神无所不能——”   密密麻麻的声音此起彼伏,凌行川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沉寂之中他惊恐发现,声音全在他的脑子里,是那些长老的声音!   “啊,被发现了。”是李然平淡的声音。   凌行川猛然抱住自己的脑袋:“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放下了手,还顺便整理了一下满是褶皱的衣服,凌行川的眼神惊恐,嘴角却扯起一个嫌弃的表情,施了个决把身上的血迹、碎肉之类的全给清理干净,旋即奔向上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可以如此不修边幅。”李然欣然道。   命运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的实施,若非这一次有顾渝的干预,可能李然的计划会更为顺畅,如原著中一般,放任以及引导凌行川加深贪欲,让他在自愿的前提下不知不觉成为容器,带他们登上仙门。   踏上了第一个台阶,身体稳稳落在实处的感觉,让凌行川脑子里所有的声音发出了齐齐的一声喟叹。   “终于……得偿所愿。”凌行川被控制着挺直了脊背往前走,他想停下来却做不到。   无垠镇附近的人隐约看到了天梯上有人,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南回门的阵法还有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要把他们吞噬了,所有人都没有跑的力气了,此时此刻平静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死前看到传说中的一幕,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这就死而无憾了?看个破天门?”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地上的人纷纷抬头。   扩散的阵法随着这人的出现停滞,如死物一般伫立在他们眼前。   来者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猎猎舞动,发髻早已散开,不觉狼狈反而随性,他抄手悬在空中,不屑地望向天梯的位置,面部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始变幻,最终定格在一张谁都熟悉的脸上。   他斜了这群人一眼,飞身离去。   秘境顷刻间碎裂。   与此同时,凌行川踏上下一块天梯的时候,踩了个空,一时不防差点坠落。“尊敬的长老们,您所预定的塌天梯服务已到期,请续费。” 第128章 师尊完结   似有衣袂蹁跹随风之声若水波涟漪般散来,来人言笑晏晏,闲适自然,行走在废墟之间胜闲庭信步。   一柄月色的剑轻轻挑破了遮挡在他们之间的破败垂帘,凌行川偏头而望去,呼吸近乎于停滞。   那是页三水的剑,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被这一柄剑刹那挑破的内心,几番碎裂的自尊,在页三水面前他总是无处遁形,总觉得对方的眼睛能将他所有的卑劣看穿。   凌行川设计了页三水的死,希望页三水成为阵法养分的一部分,没想到反而成全了李然,此刻页三水的复活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这不是页三水的声音,声音恍若雪山凌冽清澈的流水,熟悉、又不敢触碰。   “为师说过很多次,行川你保留得太多,只是没有必胜的决心,”一如顾渝刚登入这个世界对凌行川说的话语一样,今时今日,物是人非罢了,碎发垂落在顾渝眼前,遮不住他那坚定的眼眸,“你做了那么多,从不敢赌上自己的生死,不敢为枉死之人付出一切,甚至不如言毓之。”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攻略凌行川进度达到100%,任务圆……正常完成。]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仙门秘辛破解进度达到100%,恭喜宿主发现本世界残酷的真相。]   [积分结算中……请问宿主是否退出游戏?若宿主此刻退出游戏,可能造成剧情线的剧烈变化,本世界将永远封闭。]   [否。]   顾渝确认,提剑向前,与凌行川四目相对。   凌行川忽然想起他被打掉手中剑,从止情台上坠落的那一天,云彩穿身而过,仙鹤啼明,弟子们好奇的视线望过来,还有师尊的话语,可惜他从未放在心上,他醒不过来。   凌行川悲戚的表情立马被扭曲的愤怒取代:“顾渝!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页三水是你,你是页三水,你什么时候!你一早就在布局,你早就知道了!”   不男不女的声音嘶吼着,望着逐渐关闭的天门全是不甘心,天梯在逐渐消失,绝不可能绕过天梯登上仙门,否则会被劫雷击碎。   来不及质问顾渝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脱离了他们的监视,并且完美地用另一个东西替代了自己没被发现,李然他们操控凌行川的身体,扑向正在化作金色光点散开的天梯。   “怎么还是那么执拗,假的祭品怎么能得到神的垂青,逗你们玩玩罢了。”顾渝迅速跟上,他的身影快得像一道闪电,毫不犹豫刺向凌行川背对着自己的左侧后背,试图刺穿对方的心脏。   剑尖划破凌行川衣裳的同时,一节苍劲的树枝自凌行川脊椎骨的位置长出来,密不透风地护住了凌行川的心脏,树枝上浮现出一张女人愤怒的脸,癫狂的荆棘从脊椎的位置破肉而出,朝顾渝张开了尖锐的怀抱。   顾渝不得不转剑劈碎这些荆棘,可荆棘太多,无穷无尽,终于有一只擦过了他的脸,舔舐到一抹血珠,树枝上的女人脸露出餮足的微笑,凌行川吐出了女人尖叫的声音:“哈哈哈——顾渝,这就是你的决心吗?为了迷惑我们,不惜分掉自身一半的功力赐予傀儡,可是傀儡死了,你的功力也回不来啊,你现在离全盛时期的自己差太多了,你赢不了我们!”   荆棘没有停下自己的攻击,“凌行川”听到这话转过身来,他被荆棘包裹在最中间,似以荆棘作翅而腾飞。   他们冲向天梯,却发现一切若镜花水月,不再能触碰到。   这是惩戒。   虚假的祭品换不来神的满足,神被香气吸引了一瞬,发现了外表下腐臭的内里,绝情地挪开了眼。   天门尚未合上就还有机会,挽留神的脚步,那只有,献上完美的,难以拒绝的祭品。   “顾渝,我赐予你的一切,你理所当然该回报我。”凌行川的眉目都在蠕动,变成了李然的模样,用那道貌岸然的表情和理所应当的语气,勾起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一把通体琉璃金色的长枪浮现在凌行川手中,刃剑微微划过身边的云层,血煞之气霎时蔓延,化作一条黑色的蛇缠上了枪体,雷云意识到不对劲劈了过来,被凌行川轻而易举地挥枪撕破,雷霆万钧的力量就这么散落在了天际,化作点点流光。   修炼到李然他们的境界,本命武器不再是实体那般直观,早以融入了他们的骨血、神魂,随时取用,他们本来以为可以顺利上去,还是以神魂分散的形态占据着凌行川的身体。   既然顾渝要阻止,断了他们的飞升路,那他们自然该扫清眼前的障碍。   数十个神魂逐渐融合,他们将武器汇聚在一起,心底的欲望与恶念全然被灌注在了重新凝聚的长枪之上,死人的冤魂在枪内凄惶痛苦地哀嚎,这是飞升路上美妙的乐章,马上,他们就要血祭这柄武器,彻底飞入天门。   神魂融合不可逆,但只要他完全融合的最后一刻保持自我意识进入天门,他们就还是独立的个体,李然们完全有把握在这之前解决眼前的孽障。   顾渝身上出现了更多的伤痕,可是没有血,荆棘嗜血,一丝一毫也不浪费,手中的剑微微振动,像是在宽慰。   烬月河之行的前一天,顾渝一个人在止情台,温瑾昀联系不上,他难得自由,心中的戾气没了往日的束缚迅速脱缰。   在曾经的一个世界,顾渝当过机械师,他没有将记忆封存,对自己所有的经历都能细数。   作机械和做傀儡是有相通之处的,可没有内在生命的个体存在,于这样的灵法世界很容易被发现,缺点将会是致命的。   [宿主是否开启权限,暂时隔绝外部一切信息,本世界运行特殊,开启时间仅为十分钟,规定时间内宿主的一切行为不会被发现。]   这不是温瑾昀,顾渝可以直接绕过他去沟通后台。   [确认开启。]   所有观众都以为只是简单制造出了一个傀儡,并不知道顾渝把自己半数的修为的一小缕神魂装入了死寂的躯壳之中。   躯壳开始逐渐升温,有了人的温度,逐渐的,在最后三分钟内,有了脉搏和心跳,传出了呼吸声。   顾渝在最后的实现内进行了记忆同步,他可以操纵傀儡,傀儡拥有他的思维,与他几乎别无二致。   这是顾渝第一次做这种冒险的,甚至是违背正常规律运行的事情,在做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总觉得这个世界将是他唯一一次可以试验的机会,好消息是他成功了。   在傀儡跳动的心脏上静静趴着,顾渝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安宁。   “为实现目的,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顾渝自言自语。   他一开始完成任务的时候就是这样,不顾一切地疯,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现在鲜有力量能够伤到他了,他却开始搞“自残”。   十分钟的最后一秒结束,顾渝若无其事离开了傀儡的胸膛,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连温瑾昀都少见的轻松的笑。   ……   荆棘穿透了顾渝的肩胛骨,蠕动的枝条贪婪吞噬他的血液,顾渝的脸色肉眼可见苍白下去,在下一根荆棘刺入之前,斩断了面前的荆棘,用右手将嵌入的荆棘抽出来,带起血肉一片,引得更多荆棘兴奋。   凌行川提枪瞬息而至,趁人不备高高挥起了枪:“强弩之末!”   枪尖缠绕着深红色的雾气,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划过了顾渝的脖子。   顾渝侧身躲闪,右手刚准备格挡,就被大量的荆棘束缚住,让他难以用剑,枪落下来,“咔嚓”一声,斩碎了顾渝的手骨,左手血肉飞溅,无力地垂落下来。   而右手不断失血,近乎于干瘪已经握不住剑,月色的长剑无力地垂落,如仙鹤垂颈,坠下九天。   荆棘缠上了顾渝的脖子,一点点收紧,顾渝的脸浮出了病态的红,渐渐发紫,李然点脚越上前,一只手勾起了顾渝的下巴:“你确实很优秀,差点就成功了,毕竟当年我想过用你来做容器。”   “你笑什么?”李然们奇怪地发现,顾渝这个将死之人面上没有惊恐,反而笑意越来越盛。   李然们的手已经落在了顾渝的胸膛上,异化了的尖锐的指甲即将挑破衣服划开皮肤,而后捏碎面前这颗逐渐失去活力的心脏。   张笑欢抬头看到被荆棘缠绕的顾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乔!你和你徒弟快啊!忘尘他快死了!”   万剑宗宗主和他弟子李清源被戚平意困在了山前,还从来不知道一个戚平意居然愿意燃烧神魂将他们死死困在这里。   李清源上次从烬月河出来还没这么狼狈过,跟自己师尊对视一眼,李清源不要命地冲了过去:“我真是欠上清宗的,遇到他们怎么什么好事也没有!”   他的攻击被戚平意打断,一只胳臂被扯掉,整个人飞了出去,这一瞬万剑宗宗主找到了戚平意的破绽,砍下了对方的头。   张笑欢擦着脸上的血,把李清源的断掉的手臂揣在怀里:“跟你日日敬仰的忘尘仙尊短暂称兄道弟不好?”   李清源拿过自己的手臂,要紧了苍白的唇低声问:“他会死吗?”   “谁?”张笑欢瞬间反应过来,看到戚平意死后被破坏的护山阵法,“要不是为了我们,他旁边那个多腿螃蟹早完蛋了。”   李清源:“……”   很好,还能开玩笑。   空中,指甲已经划破了胸膛,顾渝忽然说话:“咳咳……你做这些的时候,看过下面吗?”   “嗯?”李然不知道顾渝又抽什么疯。   “差不多的事情,我好像……不知道做过多少了,但是,没有任何一次,”护山阵法刹那失效,长剑在顾渝手中顷刻闪现,天雷滚滚而至,准确捕捉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集体”,顾渝将手中的剑送入面前人的胸膛,喘息着说完了最后的话,“……是成功的。”   作恶多端的反派必将受到正义的主角的制裁,顾渝享受极限的环境中生死交织的快I感,欣然奔赴每一次剧情既定的死亡。   反派从未在作品中笑到最后。   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在天雷中起伏,他们本来可以逃,为追求完美飞升而准备的容器此刻成了绝佳的墓地,是神魂泯灭的骨灰坛。   “顾渝——难道你就不想飞升吗?!”   “你可以成神!你只有一步之遥——”   “天门就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了——”   他们试图利用顾渝心中的欲I念,博取最后的生机。   顾渝抽出了自己的剑,一下一下地抚I摸剑身,低头道:“不,以后人人都可以飞升。”   “不可能——”   “天道守恒,你们这些年汲取的灵气会随着你们的死亡反哺三界,”顾渝冷淡地说道,“你们虽然不能飞升,但你们死了之后所有人都能飞升。”   顾渝的最后一句几乎把李然们的心脏绞碎了,他们绝望不甘的表情凝固在凌行川身上,在无数的劫雷之中寂静地陨落。   魔界的饕餮死后反哺了一场灵雨,这些长老陨落之后乌云散尽,细碎的金光漫天散落,落在顾渝身上悄无声息修补了他的伤痕,继而向下抚平三界的创伤。   巨大的朱雀虚影在天空铺开,不安的魂魄化作一抹淡蓝的光芒,随着朱雀的尾羽飞入天际。   凌行川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可散落的金光平等地眷顾了他,修复了破损的心脏和躯体,将他平缓放置在了地上,前世具体的记忆在落地的顷刻复苏,凌行川泪流满面,却哭不出声。   “凌行川,我以上清宗第一百一十二代掌门的名义,将你逐出宗门,判入鬼境,鬼境诸鬼原谅你之时,便是你刑满出境之日。”顾渝冷漠说道。   天道让凌行川活着,顾渝并没有补刀,让害死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之一活着是对枉死者的二次伤害,只有比他们更痛苦地活着,冤魂才能得到安息。   凌行川修为仍有残留,顾渝给他钉上了封灵针,从此以后他将拥有漫长的生命,和普通人一样的武力。   “师尊……”被顾渝嫌恶的眼神一剐,凌行川戚戚改口,“仙尊,罪人凌行川……”   说不出口。   直到坠入鬼境,被万鬼啃噬,凌行川小声呓语:“罪人凌行川,心慕忘尘仙尊……”   他不配,污言秽语,脏仙人之耳。 第129章 真假少爷归位 少爷试探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主线任务,积分结算完毕,请宿主退出后确认。]   机械音再度响起,明明温瑾昀可以接替播报却没有做声,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多说几句,可这一次非常沉默。   沉默一直持续到顾渝安排好了小世界的各项事宜。   上清宗的丑事因顾渝的大方承认而被摆放到了明面上,好在顾渝的手腕足够强硬,处理方式也十分老练,平息了战乱的苗头,并且将长风门试验的那一套教学方法进行了推广,让仙门的运作朝着更加科学正规的方向发展。   把该处理的人丢到了魔界的田地里做肥料后,又着重培养了谢师兄妹,让他们作为顾渝的接班人。   一切安顿好之后,顾渝才点击了退出。   [温瑾昀?]顾渝尝试着唤了一声。   在小世界里叫过很多次了,温瑾昀都置之不理,安安静静地就像一把真的剑,现在回到休息处他也不现形,化作了系统最开始的样子。   [你在别扭什么?]这一点上顾渝有些理亏,声音稍稍变了个调,谁叫他没有跟温瑾昀商量分出去一缕神魂的时期,[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没做过这样的任务,经验不多,后来……]   [你想说忘记了?]温瑾昀忽然开口,他总能知道顾渝要狡辩些什么,[可是你在长风门睡懒觉。]   顾渝:[……]   温瑾昀不太好忽悠,当然顾渝也不会承认,继续保持冷静道:[一切都是计划,我怕你表现太自信,你最后从我手里落下去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信了,我……]   冰凉的手臂从背后环了过来,顾渝的身体愣住,话卡在喉咙间一时没有说出来,温瑾昀的身体很冷,说难听点像一具会动的尸体,顾渝还因此向主系统投诉过,结果换来了一个所谓的温度调节权限,只要温瑾昀想的话还是能正常的。   现在温瑾昀不想维持那种正常,顾渝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他在止情台做的傀儡,一开始也是这么冰冷,背靠在冰凉的胸膛,能微微听到温瑾昀的呼吸声,顾渝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侧过头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嗯。”温瑾昀在顾渝的颈窝里点了点头。   “好了,那就别挨我这么近……”顾渝尝试推开温瑾昀,转身的一瞬他看到操作版面亮了一下,立刻炸毛:“喂!”   消失之前顾渝整个人刚好被温瑾昀拥在了怀里,温瑾昀的眼中翻滚着雾蓝色的光,在身体瓦解之前收紧了手臂:“小小的惩罚。”   ……   春日绵密漫长的雨季中难得的好天气,望过去晴空万里,暖而亮的光平等顾及了地面的每一个角落,将前几日落下的雨水尽数蒸发,天际的山交叠在一起,远方隐匿在云层里,构成了一副可供贵族们欣赏一番的山水画。   目光往回收的话就有些不尽如人意,城镇拥挤不堪,随处可见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建筑,外侧的防盗窗都因为年久的日晒雨淋而生锈,锈红色的水浸透了楼房外侧的墙壁,凌乱又难看。楼下的街道也实在太拥挤,日常有车辆堵塞在楼下,按喇叭的滴滴声无比扰民,可居民也没办法抱怨,能有安定的住房已经很不错了。   从这般算得上繁华的地段往边缘而去,穿着制服的人摆着路障对来往的车辆喊停:“这里今日暂时不能通过,请绕行!”   车主皱起眉骂骂咧咧,在看到不远处的标志时立刻住嘴,麻溜地打方向盘变道。   身着制服的交警身后有不少穿着黑西装人,他们身后停放着好几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每辆车的车头有一个定制的标志——停驻在玫瑰中的一只三足鸟,玫瑰尖锐的刺缠住了鸟,确切说是一只金乌,金乌是太阳的象征,意味着这片玫瑰的主人束缚住了太阳。   帝国的荆棘玫瑰,上三家之一,金川顾氏家族。   这群人隔一段距离站着几个,一路蔓延到一条破败的巷子里,青苔似乎能脏了他们干净的皮鞋,每个人有着良好的表情管理,依旧也从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   就在那杂乱的电线杆之下,有一家标着今日休息的小食铺,油烟已经牢牢黏在了店铺的墙壁和卷门之上,现在的卷门是微微打开的,因为多年未曾换新,已经不能全开了,主人也没想到这群人会来的这么快。绕过殿内的部分杂物走上微微摇晃的楼梯就来到了这户人家的客厅,简略的大理石地砖和木制的座椅,上面放着有些发白的海绵坐垫,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个足够温馨且经济不错的家庭了,当然面前的这个人是看不上的。   顾家父母局促地坐在打扮精致优雅的男人对面,半响添了一杯对方并不会喝的茶,夫妻二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顾明业忐忑地先开了口:“杨先生……真的,不需要再检查检查吗?而且,而且你们不是说……你们今天就来了,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好,真是不好意思啊。”   顾明业尴尬地扣了扣膝盖的裤子,露出一个不太大方的微笑:“况且这个点,顾渝那孩子还没有放学呢,不过也快了。”   本来这群人跟他打电话是说三天后才到,顾明业还打算趁这个时间好好收拾一下商铺,修理一下被卡住的卷门,也给自己和老婆,以及孩子添几身新衣裳,他们平日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来料理这些。   杨奕不动神色地打量这个家的布置,心中评判:贫穷,货真价实。听对方说完为不可见地点头,继续评估:畏畏缩缩的父母,难以培养出一个顾家该有的孩子,怕是见不得大世面,只能说投胎好,可惜没有那个命。   微不可见地叹了声气,杨奕道:“没事的,夫人也想尽快见到孩子。”   他就是故意提前过来,杀这家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看到这个家庭最真实的样子——碌碌无为般的忙碌,朝不保夕的生活,以及糟糕的居住环境和教育条件。   天啊,他不敢想象这种环境会养成怎样一个素质低下,没有前途可言的“少爷”。   楼梯发出了有些不堪重负的闷声,杨奕敏锐地回头,以为是自己人有什么汇报,结果猝不及防与一双琥珀色的平静的眸子对上。   上来的少年头发微微有些长,好似没钱也没时间打理,身上的校服以及浆洗到发白,不过好算干净。   杨奕发现了少年身后还有一个人,刚想叫人把对方请出去,就听到少年冷淡地开口:“路上堵车,坐不了公交,刚刚这些人还拦着我不让我进来,所以回来晚了。”   嗯?他没有对自己说话,而是自然地放下书包对父母解释自己晚到家的原因。   杨奕有些不满,认为少年不是很有礼貌,于是开口:“您好,我是……”   “杨奕,”顾渝在家里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手放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木制扶手,“我知道你,我父亲同我说过,但这好像并不是封锁街道,堵住我家门口,让我父母日后生意都受到影响的理由,我没有感受到你的尊重。”   没有杨奕设想中的慌乱,更没有小心翼翼、充满兴奋地旁敲侧击,顾渝的声音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这种熟稔的近于普通寒暄的语调,却给杨奕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难以继续直视少年的双眸。   从顾渝回来的那一刻起,客厅里的主客就正确颠倒过来了。   杨奕低下头,如同在主家对主人那般恭敬:“是我考虑不周,回去后我会自请责罚,请少爷原谅。”   顾渝不置可否,微微坐直了一些,沉默不语。   这是原主人生的转折点,一个普通城市里小食店夫妻的孩子,成绩普通,性格沉默,却有一天被告知自己是金川顾氏真正的少爷,当初顾夫人怀孕生产之际遭遇了仇家的暗算,逃亡之间动了胎气,在某个乡镇的医院生下了孩子。   人手不齐,仓惶错乱,意外之中两个差不多时间出生的婴儿就这么被调换了人生,玫瑰沾染了凡尘的泥土,野草渗透了玫瑰的芬芳。   听闻顾家来人的时间,原主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在学习上了,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状态,顾家的部分信息是对外界公开的,这也是他们塑造家族形象的一部分,假少爷已经与上三家之一的唐家少爷联姻,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去又是什么位置,失去的一切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回归。   原主的胆小畏缩被前来查看的杨奕不喜,他本就更喜欢优雅明礼的假少爷,那才是他所认为的顾氏未来的继承人,上呈的报告不可避免地加入了个人情绪,让顾家的亲生父母看了后难以对这个亲生孩子提起更多的期待。   念在是自己血脉相连,生死关头生下的孩子的面上,顾夫人还是给了原主机会,她不容置喙地更换了婚约人选,并且告诉原主,如果能让她满意地走下去,无论是婚姻还是家族的财富、权力都将属于他。   很可惜,原主失败了。灰败的玫瑰没有野草的韧性,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整个权力运行的规则,就被强势凌然,容貌上乘的未婚夫吸引,太相信家族中血缘的联系,太早地把路过面前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弱小的玫瑰被轻易捏碎了,他为未婚夫付出了一切,被仇家绑架施虐,替对方顶罪被上层缉拿,最后被流弹结束了荒诞的一生,在记忆的最后,伸出被砍掉了小拇指的手,试图抓住那个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希冀对方更赐予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长眠。   眼中的景色模糊而晦暗,精致的不染纤尘的黑亮色皮靴将微微颤颤的残手无情踩下,碾入烂泥,烟灰点点落在手背上,冷的,却能烫出洞来。   “如果这就是你最大的价值,你从一开始就该去死,而不是浪费我的时间。”未婚夫如是说,原主所有的奉献都成了笑话,和烟尘一样,连同烂掉的心脏一起,腐烂在了那片带血的腥臭土壤里。   迅速读取信息让顾渝的脸色变得苍白,心脏传来逼真的同感,他才被剖过,又体验了一番枪I击的感觉,真是不好受,温瑾昀那货闹别扭,让他忙着赶场。   殊不知此刻的表情都被杨奕看在眼里,杨奕就抬头看了一眼,眉头轻挑,又重新低下。   他还在想一个高中生怎么有这样的胆气和谈吐,如今看来,说不定只是少年人的外强中干,只是不想被人看轻罢了。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这样的念头又淡了些许,如此的“外强中干”,太能以假乱真了吧……   没回过神来,面前人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让外面的人撤掉,阻碍交通了。”   “少爷,”杨奕不由得露出了一声笑,立马对不太了解情况的少年人解释,“这种程度的阵仗对于顾家的人来说实属正常,少爷你需要习惯,况且,以您现在的地位不容忽视,从此刻起您应当认识到自己所站的高度已经发生了变化。”   就差没直说顾渝没见过世面,小市民心态了,他们这是正常地为流落在外的“太子”披上精贵的披风。   “哦?”顾渝的脸色并没有变得难看,而是饶有兴致地漫不经心提了一嘴,“你意思是顾家已经能凌驾在所有人之上了?真厉害啊。”   听到一半的时候杨奕的冷汗就已经下来了,对上顾渝含笑的眸子,他都不确定是年轻人的失语之言还是对他的警告。   略有些磕巴回复:“不是的少爷……”   总统依旧存在,世族拱卫着总统府在自己的领域各司其职,它们之间相互制衡,没人能凌驾在整个国家至上。   顾渝嘴角的笑幅度大了一点:“既然知   道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当然能安抚一下我受惊的邻居最好,我相信母亲也不愿意听到方才的话。” 第130章 少爷协商   “是,少爷……”略有不情愿,比之前的“少爷”却诚挚了不少,至少目下来看杨奕无法从顾渝身上得到便宜。   杨奕立马按照顾渝的要求去交代了手下的人,并且将具体的事宜细化了不少,他这类的职务,就该做到主人一个眼神就该明白接下来怎办,不然早些卷铺盖滚蛋。   顾渝对杨奕的做事水平非常满意,趁对方忙的时候跟自己这对傻了眼的养父母说话。   早古狗血虐文里几乎除了圣母白莲花主角之外全员恶人,在这本小说里却有点例外,估计是作者认为主角太可怜了,给他留了人生的最后一片净土,遗憾的是主角没有珍惜,到死也回不去那片净土。   顾明业与程菊夫妻二人从始至终都把顾渝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爱,在明白自己真正的孩子不再有融入这个家庭的可能性后,决绝进行了断舍离,不再主动联络对方。   原著中的他们没有接受顾家给的巨额补偿,依旧自给自足忙碌地活着,他们和广大普通人一样,不敢冒险,为人谨慎,脚踏实地,这辈子最惊险的时期就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被发现是顾家的,干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向架空了顾家的唐家索要了原主的遗体。   “他没过唐家的门就不是唐家的人,可顾家也不是他的家,让我们接回去吧,就当我们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报酬。”不善言辞的顾明业佝偻着腰,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完了这串话。   他的亲生儿子试图阻止,被程菊拦住:“就看在我生了你的份上,我求求你,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夫妻二人弯着腰不抬起来,手捏得死死的。   站着的人看向唯一一个坐在皮质沙发上的男人的侧脸,对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的怔愣,在顾明业和程菊艰难地等待中,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尘埃落定。   读者说这是那位未婚夫对原主爱意的流露,冷漠的人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冷的,未曾想早已被融开了一个缝,斯人已逝,缝隙愈发扩大,再也弥合不了了。   顾明业和程菊的后半生很平淡,在后来时局动荡之中从未受到伤害,运气好的不像话。   读者们更在意的则是作者在结尾中写到的无名背影,一个总在每年四月十号去原主墓前送上一束盛放的雪柳的背影。   四月十号,原主第一次见到自己未婚夫的日子。   [其实唐的爱很内敛,我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哭得像狗,他只是太冷静了,连自己都骗过了]   [不是吧,这你也信,你在KTV你自己]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去照顾顾渝的养父母,每年给他送花,最后也没结婚,只是顾渝太弱了跟不上他的节奏]   [真诚祝愿你遇到的对象把你榨干后算计到死]   [别动不动人身攻击好不好,本来就是,别人都在进步,只有顾渝呆在原地,恋爱脑要不得]   [楼上你的脑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迟来的深情贱得发臭,各位别争了,喜欢唐的可以现在申请代替主播做任务]   弹幕再度吵了起来,密密麻麻一片,彰显了顾渝直播间的人气。   他屏蔽掉,自然唤了顾明业和程菊一声:“做饭了吗,有些饿。”   程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场,逐渐挺直了背,语速也快了起来:“你饿了?不赶巧,没来得及做饭那边的人就过来了,家里也没有收拾,你想吃点什么,妈一会儿去做,哎呀都六点了,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你晚自习怎么办?”   “不碍事,我请假了,”顾渝安抚了一下程菊,再次使唤杨奕,“准备一下晚餐,最好是一些这边没有的不能经常吃到的。”   又回头看养父母:“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啊,没有的没有的。”双双摆手。   杨奕被顾渝市侩的发言惹得直皱眉头,好算他考虑了用餐的事情,准备起来很快。   私人厨师十分钟内就带着人以及工具食材出现在顾渝面前,把本来还有些宽敞的客厅挤得有些逼仄。   他们正在二楼寻找厨房,程菊意识到后很快叫停:“不好意思啊,我家的厨房,在楼下商铺那。”   厨师本来刚接受了这个狭小的客厅环境,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时期,他职业生涯中还没有在小吃摊做过美食,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带着人立马下楼准备。   昂贵的新鲜龙虾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很快又被摁回去提下楼。   程菊略有些坐立不安,顾渝则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询问杨奕:“顾家那边让你带过来的赔偿呢?合同给我看看。”   没见过世面的就知道占便宜、谈钱。杨奕腹诽,方才的恭敬又淡化了些,忍着不说话将文件递给了顾渝。   看到顾渝律法白I痴一般迅速翻动的时候,杨奕终于忍不住说话:“少爷有不懂的说就好了,我们这里也有私人律师,可以为您提供专业的解答,不用这么……”装模作样乱翻。   “这里,”顾渝停在其中一页,指向上面白纸黑字的内容,“不需要不动产,麻烦折合成符合市场价的现金,不过既然是补偿,考虑到该地段未来的升值可能,我希望顾家不会如此小气。”   杨奕听到不要不动产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顾渝后面的话给弄懵了一瞬,怎么会有人如此市侩势利,甚至帮着外人吭自己家的钱。   一旁的顾明业看到杨奕脸色不对,也终于反映过来这是什么,立马表示:“这些都不需要的,我们的孩子甚至……说起来我们这边才难以补偿。”   算是识相。杨奕刚打算开口,又被顾渝打断。   “需要,首先我不认为你们的亲生孩子会选择回到这个家庭,这就意味着原本的孩子已经失去,其次我离开这里回来的可行性不大,按照顾家的态度恐怕需要支付我的余生来奉献家族,如此你们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精神伤害是难以估量的,”顾渝条理清晰地分析,真实却残酷,“最后,我个人认为,不要跟钱过不去。”   听到最后一句杨奕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遭受到了污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爱算计还把钱挂在嘴上的少爷,丢人现眼。   原主没有自己的主张,也不太懂为养父母争取合理的利益,在养父母推辞之后他也顺从了,并认为这样是高尚的表现。   顾明业和程菊可以拒绝,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原主不可以不争取,他理应报答无微不至的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顾明业还想推辞,顾渝直接坦诚说道:“我希望我I日后回来探亲的时候能有不比顾家差的地方居住。”   顾渝明白顾明业的正直,更懂做父母的私心。   对于养子他们是宠爱的,会认真考虑养子的需求,就比如现在顾渝提出来的,他们会想要顾渝以后的生活就算在这里也很体面。   另外在一切剧情未展开的前提下,这对夫妻还对自己亲生孩子抱有正常的念想,顾渝的话也算是点醒了他们,十多年来养尊处优的亲生儿子如何能接受突然出现的贫穷父母?   触碰不是自己养的猫都有被咬伤的可能,更何况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的内心更为复杂。   想通了其中道理的顾明业讷讷垂下了眼。   杨奕见顾明业反悔想要这笔钱,鄙夷的表情一闪而过,不得不按照顾渝的要求重新拟定合同,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不少,够很多人几辈子了。   顾渝不要不动产也是有原因的,忽如其来的巨款很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不动产的位置都在富人区,并不在顾明业和程菊熟悉的环境,去了不仅难以融入,还会面临更多的问题,如果还要转卖的话,肯定不如顾家这边的开价好。   “如果你们不太会管理的话,可以将这些钱分一下,一部分交由我来打理,温老师是很专业的。”顾渝提议道。   顾明业和程雪都没有太多意义,他们对顾渝从来没有防备:“应该的,你读过书,比我们懂得都多一些,我们只取一部分就好了,之后还有打算的话再商量。”   程菊率先反映过来:“诶,等等,温老师还会这些吗?”   杨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全程一直还站着另一个人,他甚至没怎么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顾渝脸侧了侧:“温老师可是首都大学金融管理系毕业的高材生,能让他做我的家教是我们的幸运。”   顾明业也大概知道自己给儿子找的家教的基本情况,他跟着脑子里的记忆说:“温老师说暂时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了,之后要回去的,原本是打算教到你毕业……”   “当然要教到毕业了,温老师已经找到人生的目标了,要作为我的助理一起同我去金川。”   “这,这不合适!”杨奕忽然大声说道。   顾渝转过头:“哪里不合适,我选用我自己的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杨奕解释:“并不是这样,少爷,私人助理是很重要的职位,不能随随便便一个人……”   厨师长的人拿着餐具过来布置餐桌了,顾渝一抬手,温瑾昀直接将自己的履历教到了杨奕的手里,温和道:“随时接受各类相关考察,你可以叫我温瑾昀,这是我的个人简历,请过目。”   接下来的饭杨奕都没心思继续吃了,交代律师团队尽快拟好合同之后拿上温瑾昀的简历匆匆下楼。   程菊:“都要开饭了,他要去上厕所吗?”   温瑾昀把顾渝面前的生鱼类食品移开,眼睛弯了弯,开了个玩笑:“也许我们也能去反馈一下他的失礼。”   杨奕迅速回到了车上,翻开温瑾昀的简历扫描存档,一目十行看完后发送了文件并拨通电话。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夫人,我是杨奕。”   “嗯,”听筒里传出的女声自带一股慵懒,是权势行至巅峰,欲I望被短暂满足的闲适,“他做了什么?”   没有问题如何、好不好,她只是熟悉杨奕的处事习惯,一般不至于打电话过来,女人纤指一动,点开了手机里的文件。   “大少爷要自己带一位助理回金川,这是那位助理的资料,请夫人过目。”杨奕说话还是很有艺术的,他不说“打算”也不说“想要”,直接定性为必然的“要”,将顾渝对权威的挑衅不动声色地呈现。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疲倦地开口:“学历不错,他既然想玩的话就带过来吧,只有自己吃过苦才能明白没用的人为什么会被抛弃。”   杨奕没想到夫人竟然这么快就松口了,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心情不说复杂是不可能的,除了杨奕自己对顾渝的评判,他更在意的是夫人对顾渝的态度,这将决定顾渝未来的命运。   要知道优秀如现在家里的那位二少爷,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夫人一手操办的,不能对这些规矩说一个不字,长在顾家要明白的第一要义就是服从,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说话的权力。   给顾渝的私人助理夫人肯定有自己的安排,现在居然就被这么轻轻接过了,也许夫人心中觉得亏欠?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杨奕就摇头打散了。   夫人并不是感性的人。   有温瑾昀的帮助顾渝的行李收拾得很快,基本不需要顾家来的人插手,第二日准备离去的时候顾明业和程菊也只能在家门口看着,简单拥抱了一下,眼里全是不舍。   他们并不是不担心不在乎自己的亲儿子,只是他们也明白,顾渝回去后要面临的一切更艰难。   昨日锁好门窗不敢冒头的街坊邻居此刻多多少少拉开了窗户的缝隙,他们都收到了一份体面的致歉礼物,即便没有明说是谁,看到上面的玫瑰金乌图腾,再看到今日整装出现的顾渝,基本能猜出一个大概。   高高在上的金川顾氏并不会在意平民的情绪,只有这个与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沉默寡言的孩子会。   很久以后他们看到那位神色冰冷的金川新贵,都会想起这个车辆逐渐远去的上午,以及手中携带着温暖的致歉礼。 第131章 少爷利益   顾渝上车后并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杨奕还是对他的价值观以及为人处世颇多微词,立马将车内的电子屏打开,以授课的方式带顾渝了解金川的基本情况,去顾家该注意的事宜。   车内十分宽敞,足以让人放下座椅伸长腿睡个觉,皮质的座椅并没有难以忍受的味道,反而有一股由隐若现的玫瑰香气,杨奕让人为顾渝准备了新鲜的冷萃茶,方便他提起精神。   顾渝懒洋洋的神情让他觉得不太像话,几次对顾渝翘起二郎腿后将手指交叠放在腿上的动作欲言又止,还是忍了下去,如果面前这位真要走入顾家的权力中心,他是没有资格置喙的,何况这个上位者般随意的姿态,总让杨奕想起夫人。   毕竟是亲生母子啊……怎么可能不继承到夫人那么优秀的基因呢。   杨奕从未在二少爷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相似的感觉,连同他后续的介绍都温和了一些,少了点挑剔。   除了出顾渝养父母所在城市的道路略有不平稳,之后的行驶途中异常平稳,若不是会有偶尔停车的时候,几乎都要人忘了是在车上。   小说的情节将太多的笔墨放在了爱恨情仇上,对世界背景的着墨较少,杨奕此刻介绍的内容对顾渝来说很有用。   杨奕也对原主进行了相应的辅导,很可惜原主并不能从表面的结构中看穿盘根错杂的势力网络,明白身体内流淌的血液的本质。   “……少爷回去后的学业夫人也会安排好,如果没别的问题,应该是和二少爷在同一所学校,”杨奕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二少爷”这个措辞,“此外不得不说的是,在夫人未知晓真相之前给自己的孩子定下了一门婚事,可二少爷已经和唐少爷有了十几年的情谊,希望您在这方面可以理解一下。”   杨奕越说到后面越观察顾渝的表情,他大致摸清了顾渝那张嘴的攻击理由和方式,却也不得不说下去,除了夫人的交代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二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突逢变故后保持婚约的可能性并不大,需要给二少爷时间接受,可唐少爷那边和二少爷十几年的情谊也不是说断就断的,更需要懂事明理的“真少爷”妥善处理婚约问题。   “唐家的大少爷,废了自己父亲私生子一条胳膊的那个?”单从顾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   杨奕吸气,不知道顾渝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前缀来形容,思索着回答:“他可能很难接受婚约面对未知的变动,可我想一切也能磨合。”   聪明人都知道往哪走更能得到有利的东西,唐少爷不是蠢货。   “你说,我楼上邻居的小学同学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以死相逼什么的都有,”顾渝漫不经心,一只手从腿上抽出来托住了下巴,“怎么在金川,这种事情就像吃饭喝水,顾少爷和唐少爷之间不能有孩子吧?”   明知道原因,顾渝还是想问一下,仅仅出于好玩。   杨奕微微松弛的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身姿板正了不少,直视顾渝的双眸口齿清晰且严肃地说道:“少爷,虽然以我的身份来跟你说以下的话并不合适,但我希望您收起曾经接受的低级的知识理念,您需要明白,情感和血缘都不是维系一段关系的必然要求。”   利益才是。   唯有利益在金川永恒。   顾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哂笑,动动手指,靠后闭眼躺了下去。   坐在旁边记录的温瑾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贴心细致地为顾渝盖上了羊毛毯,调整好了座椅的高度,拿开了旁边的茶饮。   温瑾昀做完一切后继续坐下摊开手中的记事本:“杨助理可以继续,之后的东西我会记录并告诉少爷该怎么做,鉴于少爷需要休息我认为你的声音比较喧闹,不如把文件发给我。”   杨奕教育的话被面前两个人彻底噎在喉咙里,深呼吸后做好心理建设,将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总之最重要的他已经在前面说了,不至于再有什么大问题。   车内回归安静,杨奕侧目看向顾渝轮廓鲜明的睡颜,心中叹息,看着太过脆弱了,不是能驾驭自己人生的模样。   杨奕的内心少有的多愁善感起来,以至于多年后的他每次睡觉就容易想起这一天的心理活动,一边庆幸没有说出来,一边恨不得抽死自己。   太尴尬了,他在设想什么屁话。   ……   “他们出发了?不是说三天后吗?”说话人的声音还残留着难以忽视的鼻音,平日含笑的多情眸子微微发肿,晕开了一片胭脂色,顾泠紧紧闭眼,让好不容易压抑住又濒临爆发的情绪憋回去,“听说他叫顾渝?真够巧的。”   名字都跟他差不多,看着真像两兄弟,天生的孽缘,让他们人生方方面面都交I缠在一起。   身世的真相对顾泠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任谁得知了自己生活的家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是被意外抱错的孩子都会大脑待机,更何况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切和现在享受的一切天差地别。   顾泠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尽管无人问责并选择安慰他,每每独处的时候更难以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不想回去,他不想失去现在有的一切。   从小到大的付出和努力,让继承顾家已经成了顾泠的执念,他深深认同顾家,现在要剥夺他从顾家所得的一切无异于抽筋拔骨。   向来严厉的母亲为此给顾泠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希望顾泠调解心情,实际却更让顾泠惶恐,仿佛已经游走在被放弃的边缘。   一开始他坚持要去继续完成学业,还是父亲出面阻止并安抚了他。   赵特助说完消息后对顾泠的自言自语已经习惯,等对方的眼睛终于切切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后才继续说后续的内容:“我想夫人在这方面更想看看大少爷真实的样子,我们也得以获取了一手的资料。”   他将“试探”修饰了一番。   顾泠接过资料夹,里面还有部分彩色照片,之前他一直抗拒去了解那个家庭的具体情况,如今也不得不面对,他明白自己并非没有价值,也更懂利益需要自己亲自争取。   照片上的街道破旧,地砖都坑坑洼洼,别说两侧的房屋,密集地就像蜂巢,顾泠难以想象这是人住的地方。   迅速略过,他看到了人,中年夫妻生活操劳,比同龄人看着要老,顾泠闭了闭眼,他仍然能够从岁月的刻痕里看到他们之间相似的影子,这就是血缘,看了就很难断弃。   “给他们……”顾泠想说给点钱之类的,光是他的零花钱,漏一点出来都足够这对夫妻一年的收入,可他说不出口,他受到的良好的教育告诉他应该亲自上门探望,内心的私欲也如实提醒他现在决不能回去,顾泠很快做出了选择,“算了,母亲应该支付了足够多的费用,够他们挥霍了,你替我留意,有事再跟我说。”   将夫妻二人的照片放到手边的茶几上,顾泠再次看到了顾渝的照片。   顾家在调查的时候就拍过,这几张更为清晰,和他同岁的青年看样子恹恹的,皮肤透出营养不良的苍白,就是这眼神——好似无焦距的撇过来,清冷至极,又有些锐气,能割伤窥视者的眼睛。   好像偷拍被发现了。顾泠在心中想道。   “赵特助你看到了吗?”顾泠声音很轻,“他身上承载的是我原本的人生……”   这话赵特助没发接,选择沉默。   顾泠随意翻看了顾渝的照片,在茶几上垛整齐,起身去浴室点燃了香薰蜡烛,用外焰的高温灼伤了顾渝透露锋芒的眼,让所有的照片扭曲、焚毁在淡黄色的火焰里。   “可换了就是换了,意外之中谁也不是罪魁祸首,我吃到嘴里的东西没有吐出来的道理,”顾泠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将灰烬冲下去,他问赵特助,“他们的飞机几点到?”   赵特助看了眼手表:“大约是下午六点左右,距离抵达还有两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地方偏僻,前期最快也只能走高速。”   “直升机都停不了?”顾泠觉得有些好笑。   赵特助摇头:“好像是的那位少爷不习惯自己的家世,吩咐了不要影响周围人。”   顾泠将水温调热准备洗漱,意味不明道:“真温柔啊,温柔地迫不及待、马不停蹄。”   赵特助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间。   等顾泠出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仍在忙碌的佣人,从三楼扶梯往下看,楼梯的设计像极了海螺,绚烂精致的水晶灯垂在中间,来往的佣人在水晶瀑布下穿梭。   客厅的周围墙壁选用了偏中世纪的风格,雕花的墙壁被粉色的玫瑰簇拥刺入顶端,复古格调的壁画在高空铺陈开,漫无边际的玫瑰花园将山川大地都淹没,人在花瓣中用力抬起下颚,伸出丰满洁白的手,被环绕在最中心的女人身着华贵的长裙,淡然接受周围人崇敬的目光,她的手放在身边华丽的金鸟笼上,被圈养的三足金乌对她垂下了傲然的头颅,太阳在女人的身后升起,宛若神辉。   这是一幅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被震撼的壁画,完美融合了顾氏初代掌权人的风姿,表达了整个顾氏家族的信念。   齐塬看到顾泠着装体面地从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学业上的事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段时间也当调节一下生活状态,我之前就和你母亲反映了好多次,你那样学下去太累了。”   并不直接说将要面对的事情,和平常唠家常一样。   “不累的,这样反而每天都很充实,面对母亲的期望我还不够。”顾泠看了眼一旁看报纸的女人,谦逊地说道。   女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专心致志地看报纸,父子俩也已经习惯这幅场面,继续闲聊下去。   齐塬也说到了正题:“一会儿……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给顾渝回家的感受,即使他有很多方面做的不好,以后也会慢慢跟上来的,你作为弟弟多帮助一下他,我说过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接受的教育好,多体谅哥哥。”   “父亲放心,”顾泠一如既往乖巧,“我也明白自己是亏欠了哥哥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补偿,可是就怕哥哥他,他并不是很能接受我,我也在想今天一定要出席吗?会不会不太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的,都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他懂事的话一定会理解的,被抱错也不是你的错,”齐塬自觉公正客观地说道,“一些不必要的情绪他也不该有,你母亲已经选好了他的私人助理,届时方方面面应该能很快跟上……”   “我准备的私人助理用不上了,”顾沁月放下报纸,打断了父子二人的人话,由于是家宴,她的装扮并不充满攻击性,大气又柔和,不了解她的人根本生不出警惕来,杏粉色的唇抿了一小口咖啡,心情不错地说,“顾渝自己选了一个助理,我同意了。”   顾沁月的忽然开口差点让面前的两个人大声问出来,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作为顾家的绝对掌权人,她是说一不二的,且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想要反抗她,要么提出她想不到的建设性的意见,要么坐到与她平起平坐的位置。   果然亲生的就是不同的对么,母亲也会有愧疚。顾泠在心中想着,脸上极力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要饭点了,”顾沁月很讲究时间观念,至今极少为某些人某些事打破过,“去餐厅吧,希望他能准点到来。”   就在三人入座,佣人开始布菜的时候,庄园的门层层打开,穿着普通常服的顾渝下车不徐不疾走入室内,在佣人的指引下走去餐厅。   端着红酒杯的顾沁月闻声抬头:“六点三十一分,你来晚了,我不太高兴。”   所有目光落在“落魄”的顾渝身上,松懈之际,顾沁月旁边的忽然从衣袖中拔出了一把微型枪I支,对准顾沁月的脑袋迅速按下扳机。   “砰——” 第132章 少爷家宴   “砰——”第二声枪紧接着响起。   器物碎裂,灯光摇晃,在绘制了浮雕的墙面上拓印下高高低低的,或动或静的人影,细碎的血珠在浮雕的凸起处暂停,点点渗透进去,餐厅陷入死寂。   顾泠精致的侧脸沾染上了点滴热意,抬手擦过,血液在指尖逐渐凝固,他眸子微缩,嘴唇微微翕动,静默地看向旁边。   女佣死不瞑目的尸体歪斜地躺在地上,顾渝把玩着手中微小的武器,抬脚翻动了女佣的尸体,看到了对方指腹上的薄茧,约莫是精心护理过,才能没有太引起人的注意。   “自制的手I枪,我提议今天上上下下搜寻一番。”顾渝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礼貌对在座的三人笑笑,将手I枪放上桌,施力将它滑去了正中央。   温瑾昀恰到好处地上前为顾渝拉开了椅子,并递上了一卷热毛巾擦拭双手。   顾渝坐下,仔细擦过每一根纤细的手指,他太瘦,手指动起来更能看到分明的掌骨和青色的血管,斜眼见其余的女佣没敢动,顾渝想了想说:“算了,都留在这里,尸体也别动,以免破坏了证据。”   经历了暗杀,目睹了第一次见面的亲儿子轻松夺取武器并反杀杀手的顾沁月手持红酒杯的动作分毫未变,杯中红酒摇晃的角度依旧平稳,血液污染了她面前的餐具和食物,也没有流露出或惊或怒的神色。   顾沁月抿了一口酒,招招手:“按他的吩咐做,桌上的菜都换掉。”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菜重新上来,齐塬与顾泠在换菜清理的间隙用热毛巾擦拭了脸颊与手,同样保持着矜持优雅的模样,只不过看顾渝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两双不同年岁的眸子里有几乎相同的震撼,齐塬多了忽如其来的疏离,扯扯僵硬的嘴角,又认命般合眼,再次睁眼落寞更盛,顾泠则减去了一开始的轻视,姿态不由自主认真起来,将眼神里翻滚的情绪压抑下去。   最不动声色,看不出神色变化以及心路历程的顾沁月坐在主位,等餐桌重新布置好后问顾渝:“喝红酒吗?”   “出于忽然换床的影响我想今晚该来一点。”顾渝客气微笑。   女佣自觉上前,为顾渝添酒。   “是的,我晚上也喜欢喝,有不少好处,”顾沁月不置可否,她示意佣人将放置在托盘里的枪拿过来,漂亮的眼睛微垂,“粗糙了点,不过距离近的话也足够致命了,你目前的人生中应该没有射I击课。”   “拿到后对准目标扣下扳机不就可以了,我不认为这需要太多的技巧,枪在我手的情况下,我能失误五次,她只能失误一次。”顾渝开了个玩笑。   顾沁月握住了小小的枪I托,做了裸色美甲的纤细食指搭在了扳机上,枪口对准顾渝:“那我呢,我拥有多少失误的机会,顾渝,你有些不受控制。”   面对黑漆漆的枪口顾渝没表现出来诧异或惊慌的情绪,他正戳住了碗里一只肥厚的虾仁,见状没有马上享用,而是反问:“前十八年的人生您又给我带来过什么?我尚且未得到您的馈赠,那就没必要付出不对等的代价。当然您也可以现在解决我这个会出错的程序,按照您原先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行走,我也了解过,顾泠符合您的标准。”   纵然顾渝是顾沁月的亲生孩子,血缘也并不能完全弥补十几年的情感缺失,在基因检测报告的结果上他们是亲密的,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说,也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就是顾渝所表达的道理。   他没有接受过顾家的养育,理所当然可以不站在顾家的角度考虑。   “而现在是我救下了您,我想您的性命的重要程度应该可以抵消很多本该明码标价的东西,”顾渝将眼神从虾上面挪开,耸耸肩,“抛弃母亲与孩子、长辈与后辈、上级与下级的逻辑链,我们得到了短暂的平等状态。”   顾沁月举枪的手稳稳当当:“你觉得我需要你的相救?”   顾渝干脆凑近,几乎要抵住枪I口:“您抛过来了橄榄枝,我顺势而为接住了罢了,母亲没有这么小气吧?”   一个神情冷漠,一个眉眼含笑,可来回看看就会有人惊觉,两双眼睛怎么会如此相似,真不愧是亲生母子。   顾沁月将枪收了回去,丢回托盘上,接过女佣地上来的热毛巾擦拭手指,情绪不明地说:“你和你的助理,我都会安排好的。”   而后她举起酒杯,“欢迎回家,顾渝。”   所有人举杯相庆,对顾渝表达了自己的欢迎,哪怕地上还躺着一具睁着双眼的尸体。旁人见了恐怕都会唏嘘,这真是天生的一家人。   见顾渝要使用刀叉,还在说着一些“一家亲”发言的齐塬刚想开口教导,就见到顾渝熟练而自然地使用起来,不太好处理的海鲜也被身旁带过来的那位助理给精心料理好放在了旁边的盘子里方便取用。   的确,需要学的礼仪颇多,他们这种人凡事也不需要全都亲力亲为。   齐塬想,自己这孩子真的是流落在普通家庭多年吗?   “哥哥来得很快,我以为还会晚上几天,毕竟这件事太让人震惊了。”顾泠在用餐之中寻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也是齐塬一直打圆场说的要增进感情。   “其实我以为今天不会见到你。”顾渝坦然接受温瑾昀细致的侍奉,不冷不热回答道。   顾泠神色微变,嘴上的笑意收了收,语气带上了一点委屈:“哥哥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和母亲说过的,我也是他们的孩子,也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如果我让哥哥觉得难受的话……”   “你没有让我觉得难受,”顾渝放下刀叉,转头正眼看向身边的顾泠,“你只是会让我的养父母变得难受,我来是为了见自己的亲生父母,速度快一点不是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的时候顾泠捏着刀叉的手已经越来越紧,可顾渝还在继续,“我只是以为你也像我一样会很高兴去见自己分别多年的亲生父母,我算了算时间,我们都出发的话,自然不会现在在这里遇上呀。”   餐厅的声音又迅速退却了,顾泠不得不承认,他对顾渝的判断再次失误了。   明明成绩单那般平平无奇,日常表现也不突出,沉默寡言,没想到胆子大,倒是能让人刮目相看,与母亲说的话可能已经在心里设想很久了,想变得特别一点,和那些朝父母讨要玩具和糖果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没想到刚说话就给他挖这样的坑。   “我不是,我也想见见你……”顾泠语气平和地解释。   “不是什么?不想回去?他们得到了母亲的补偿,很大一笔钱,就算你去了应该也不会很落魄了,不用担心什么。”顾渝说完话就开始慢条斯理品尝温瑾昀处理好的新鲜蟹腿,微微侧头看顾泠,似乎在等下文。   顾泠很想否认,潜意识却恶劣地在脑海中说话:他说的对。   “我只是想着你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了解,我可以带你了解具体情况,很多人我也都认识,我做个中间人可能大家也不会那么陌生,哥哥,我是真的想帮你才留下来的。”顾泠语气真诚,眼神真挚,真让人能轻易听信他的鬼话。   步入顾家的原主遭受暗杀之事的惊吓,精神本就不太稳定,顾泠及时安抚了他震荡的神经,说出了几乎差不多的措辞,让这个哥哥很快信任了自己。   顾泠也如实带着原主去见识各种各样的人,可惜原主太过畏缩,总跟在顾泠的身后,顾泠说一下他动一下,连助理都不如,叫人瞧不上眼,让原主在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失去了太多的支持。   “呵。”顾渝没忍住笑了一声。   “哥哥?”顾泠疑惑。   顾渝的眼神依次从顾泠、齐塬以及顾沁月的脸上扫过,略有些感慨:“家庭教育真的跟思想品德课一样真I善I美?真不容易。顾泠,你长这么大,有谁是你的中间人吗?你交朋友还需要他人引荐才行的话,那金川的玫瑰就凋谢了。”   顾泠看向齐塬:“父亲,我不是……”   顾渝自顾自继续道:“再者,偌大的顾家除了你还没有能帮我处理这种小事的人的话,也太不像样了,既然父亲和母亲允许了你的留下,和我如此称兄道弟,你就要明白做好自己的事情,助理之类的事宜,会有专业的人去做。”   “顾渝!”齐塬看到顾泠逐渐难堪的脸色,提高了声音呵斥。   “是你让我们做兄弟的,就要为自己不经全体当事人商议的决定可能造成的风险买单,我的父亲,”顾渝带笑的眼睛渐渐冷下来,与顾沁月如出一辙,“请你明白,顾泠没有错与我不太喜欢他不冲突,我想我已经足够照顾你们为顾泠所投入的情感和……”   后面的话被顾渝隐了下去,融在了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里。   诚然他需要完成任务,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与顾泠打好交道并没有太多助益,顾渝认为这是无用功,而且,顾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道路上的阻碍?   齐塬生气了:“顾渝,你这样太没规矩了,你得从头开始学起!”   顾渝不说话。   齐塬以为他害怕了,继续说:“顾泠想与你相处好也是好心,我们养大他这么多年,如果他就那么迅速地奔向从未见过的亲生父母,你让我们怎么想?别太自以为是了,你还只是个孩子,有不满直接说,不需要拐弯抹角装扮成大人的模样。”   “那把我接过来呢?”顾渝轻声道。   齐塬怔愣:“什么?”   “实话实说,如果我选择不来,有这个选择权吗?提前去找我不就是蓄意试探,让我掐着点过来不也是一场试炼,”顾渝顿了顿,“你们会给人选择权吗?”   “顾渝!”齐塬高声喊了顾渝的姓名,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此时,有人敲响了餐厅的门,女佣开了门,一会儿后快步走过来在顾沁月的耳边耳语几句,在顾沁月的示意下,门口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声音不高不低,能够让餐桌前的人都听到:“凶手是程珂的妹妹,原名程欣,父母离婚后被判给了母亲,母亲带着六岁的程欣改嫁,随后改为继父的姓氏,十岁时母亲意外死亡,被继父带着二婚,十五岁继父病故,随继母改嫁后再度更名,现叫张欣。”   也不怪顾沁月的人一开始将人放了进来,以前的资料都是纸质文档,各地之间并不同步,面对这种悲惨的经历着实不太好查。   “她来为程珂报仇吗?”顾沁月问。   “是这样的,我们之前观察并捕捉到了张欣的异动,追查到了这部分信息,但依旧难以确认她幕后的主使。”   “那就继续查。”   顾渝注意到,说到“程珂”的时候齐塬的面色变得很奇怪,终究什么也没说。   顾沁月让来人回去,擦嘴之后站起来,她甚至没怎么在齐塬奇怪的表情上停留,背过身去走出餐厅,顺便说:“顾渝跟我来书房一趟。”   顾渝跟上去,夜幕落下的庄园依旧灯火通明,彩色的玻璃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辉,玫瑰状的浮雕在洁白的墙壁上蔓延,晚风送来白玫瑰清新的香气,让建筑都染上了玫瑰香。   顾沁月婀娜的背影走在前面,走廊太亮,影子都只成了脚边的一个小块。   “你很喜欢你的养父母吗?”顾沁月站在书房前,虹膜识别后沉重的门自动打开,她选了一处柔软的沙发坐上去,微抬下巴示意顾渝坐在她对面。   “他们很好。”顾渝如实回答。   顾沁月颔首,忽然换了话题:“你知道程珂是谁吗?”   顾渝没有说话,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我资助的一个优秀的大学生   之一,本来他会有很光明的前途,可惜,他说他爱上了我。” 第133章 少爷婚约   “就算我结婚了,有了孩子,他说只要能留在我身边,什么方式都无所谓,”今晚喝的红酒似乎有些过量,夜风顺着窗户拂过顾沁月的脸时让她觉得略有放松,她将侧脸的碎发撩至耳后,“你说可不可笑?”   与刚见面的亲生母亲分享对方的越界感情故事,这个说话就很荒谬。   而亲生母亲是金川顾氏的掌权人,整件事简直可以说恐怖。   换一个人都会觉得活不过今晚了,大约听完就被会灌进水泥沉海,不过金川没有海岸线,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变成庄园里白玫瑰的肥料。   顾渝参与过太多男女主感情非常纠葛的世界,什么叔I嫂、小I妈……虽然他永远只是搞破坏的那一个,经历太多了也难免会有些理解。   “可笑也不可笑,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当然前提是真情。”顾渝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顾沁月没有评判顾渝话语的对错,可能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沉默一会儿说:“就算在余县,你也能从手机上看到各种金川上层人士的八卦吧?连最权威的媒体都会大书特书,所有人都会感叹他们的荒唐。”   顾渝以沉默表示认可。   “但是……”顾沁月的眼神认真了点,她可能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今天突然找到了契机得以说出来,“金川的男人们找女人就像全天下任何男人找女人一样,在被嗤笑辱骂的同时又被认可,特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他们之间还会互相分享手中的宠物,性别对换的话,舆论似乎就只剩下前者了。”   顾沁月早就站在了太多人抵达不了的权力顶峰,她被金川的权贵圈子惧怕,可惧怕从不是接受,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陷入一种源自骨血里的道德束缚,尽管她不曾畏惧。   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能说出这些话,顾沁月也必须承认,在看到顾渝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是血缘,这是世上唯一一个还存在的与自己血脉紧紧相连的人,天底下最不应该背叛自己的存在。   这是她生产后看到顾泠从未产生的情绪。   顾沁月也难以确认他们之间是否还存在那种被社会普遍认可的不可背叛的信任,他们分散了太多年,如顾渝所言,成为了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父无处不在,他们是父的意志选取的人间化身,”顾渝神色平静地说道,“这是整个历史,整个社会共同构建出来的意念,亦如父亲和顾泠所处的位置。”   齐塬和顾泠不敢违抗顾沁月的指令,面对想加入家庭的程珂也不敢在顾沁月的面前说三道四。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点明,顾沁月很快就懂了顾渝想说什么,她点点头:“很有趣的概念。”   “就像很多小说,实为同性,本质却不是,”顾渝忽然也想到了什么,“我总觉得,处于平等地位的时候才最有趣。”   “那我希望你日后也如你今天对我许下的宏愿一般坚定,”顾沁月抽出一份资料甩过去,“看看,你的未婚夫。”   顾渝翻开了资料,他明白这是顾沁月决定将与唐家的婚约转嫁到他的身上,处于权力网络内的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套规则的运行出力,顾沁月又一定的意识,但她的力量还不足以动摇整个体系的根本。   彩色照片里的人光看图片都攻击性很强,顾渝感慨:“为什么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是未婚妻吗,为什么不能我做他的未婚夫呢?”   顾沁月忽然笑出声来,向后倒在沙发上,几乎眼泪都笑出来。   她想到顾泠得知这件事的情形,年纪不太大的顾泠还煞有介事地询问她自己婚礼的时候需不需要穿婚纱,顾泠对这样的交易表示理解,却也迷茫,只是顺从地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接受者的地位。   顾渝不理会顾沁月的笑:“我只是认为,我永远不会是被征服者的地位,我的性别不需要被附加上别的东西,亦如女人不需要以‘胜男’彰显自我的价值和优秀。”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驯服唐家的这匹野马了,祝你旗开得胜。”顾沁月致意。   比起母子,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这也让顾沁月觉得舒服,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做妈妈,而生产的经历太过凶险,也让她更加断绝了再牺牲自己生育继承人后备役的念头。   很多时候她看着齐塬都在想为什么他不能生孩子,那种眼神看得齐塬心里发毛,却不敢多问。   离开书房前,顾渝听到背后的顾沁月懒洋洋说:“你不问问程珂最后怎样了吗?”   还能怎样呢?   顾渝顺了身后人的意思:“他怎么了?”   顾沁月语调微扬,字正腔圆道:“他死了。”   “很可惜。”   “你这句话齐塬听到肯定会生气的,不过在我身边,没有点实力是活不下来的。顾渝,仅作为母亲,我希望你活下去。”   顾渝没有回复,他踏出了书房的门,门再度自动闭合,他也没有机会去转身查看顾沁月是什么表情。   任务后期每当他回想起这个充斥着白玫瑰花的良夜的时候,发现之后的顾沁月再也没流露出今晚这般略微敞开心扉的姿态,她重新武装了起来,从不展示自己的脆弱。   顾渝始终认为,顾沁月是个非常值得尊重的优秀女性。   ……   顾泠第二天才得到确切的婚约被转让的通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在房间内消化了好一会儿。   所有他得到的东西,随着正主的出现在一个接一个被剥夺,哪怕他心中知道这是对方应得的,自己本来不该拥有,也难以平复心中的失衡与不甘。   欲壑难填。   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从云端坠落?   齐塬敲门后得到允许进来,看到顾泠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不忍,顾沁月的决定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他只能来安慰自己的养子。   “你也要理解你母亲,唐家那边了解真实情况,肯定是无法接受联姻对象与顾家没有血缘,我想你明白这个道理。”齐塬柔和的安慰里充斥着现实考量的残酷,其实就连他也很自然地认为没有血缘的人就该让出婚约,非顾家真正血缘缔造的联姻并不坚固。   齐塬一开始就没反对过顾沁月的决定,也不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顾泠脑子是清醒的,他体贴回复:“我知晓的父亲,只是好算相处了这么多年,不说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养个宠物都会生出情愫,几十年以未婚对象为前提的相处做不得假。   齐塬今天来找顾泠除了出言安慰,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唐家的那位少爷应该会从善如流地接受,对方内心到底怎么想他是没办法得知的,更重要的是婚约的圆满履行,中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想见你亲生父母吗?”齐塬嘴角的微笑如平常的弧度别无二致,他总笑这么标准,可顾沁月的丈夫再怎么被掩盖光芒,也不见得是个没有威胁的人,“你母亲已经在着手准备顾渝的归家宴会,我正在写请帖,我想你可能会不太好受,不行的话去散散心,见见你的亲生父母。”   顾泠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家的现实,他微不可查地用指甲用力抠了一下指腹,脸上换上感谢状的表情:“宴会什么时候开始?我还是希望能赶回来见证这个属于哥哥的重要时刻。”   应该是顾家和唐家想要给陌生的两个年轻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于是把他这个错误进入世家中的人稍稍挪了出去。   唐先生和唐夫人自然没对顾泠有什么不满,说实话看着一个乖巧聪慧的未来“儿媳”一点点长大,他们非常满意,收到消息之后表露出了一点点遗憾,旋即便开始衡量顾渝能带来的价值。   此时此刻,顾渝的相关资料应当摆满了唐家的桌案。   “五天后,周六的下午五点开始,”齐塬想了一下还是如是告知了时间,他对顾泠的听话懂事心中有数,“我给你账户里赚了一笔钱,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你父母相处一下。”   最后齐塬抱了抱这个自己养育长大的孩子,拥抱时他的眼睛没什么焦距,好像在想很多复杂的东西,各色的情绪翻涌来回,他轻微叹气:“这也是你的家,我保证。”   看着齐塬离去的背影,顾泠很多次回忆起的时候都在想自己此时拉住对方的衣摆,问出心里的话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答复,而得到回答之后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或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得而知。   他的问题太尖锐,其实不过直白一点,他想问——是作为父母心爱的孩子融入家庭,还是作为被倾注了太多投资的工具   ……   雪白的纸张在唐家书房的桌案上落了一层雪,窗外一排挺拔高大的白桦树随风哗哗作响,眺望而去,可见暗蓝色的一圈山岳,将繁华发达的金川包围其间,一条宽阔的河流穿过城市的中央,其上的高架桥上车水马龙,人影就像忙碌的工蚁,紧张急促的氛围让谁都不敢松懈,只顾搬运。   站在窗边的年轻男人拿着几页资料,他伸手描摹了一下彩印的图片中人脸的轮廓,没有说话。   他右手的食指戴着一枚宽面的,雕刻精致而复杂的银戒指,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狮鹫,这是唐家的家徽。   “五天时间,让我们相处一下?”年轻的声音道。   桌案前的中年男人推了一下眼镜:“这应该是很温和的方式,毕竟你们日后相处的时间更多,好好了解相处一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没有大家长的干预,我想年轻人之间会比较放松。”   从而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父亲,也许你的计划会就此落空,”少年翻到资料的最后一页,这是昨晚连夜送过来的最新消息,他点着其中一段文字,“瞧,你之前说的低等的贫困学生昨晚轻而易举夺枪I击杀了一名刺客。”   “很意外的表现,”中年人的语气没有起伏,“这让我得到了些许安慰。”   “或许是顾家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少年挪开了眼,他并不完全相信得到的消息。   这一点上他的父亲是真的了解他,他只相信自己亲自了解的东西。   “太平庸的资质必然让顾家的名誉受损,这是很难让人接受的,我对此深表同情,所以你去见见吧,是真是假,是实是虚……”   “我不在乎,只要他能提供应有的价值,蠢一点也没关系,反而会是好事。”   书房陷入沉默,年轻而冷漠的精致容颜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野心,还有兴味。   ……   金色的碎光凝固在红色的火漆中,白天看着也宛若一小片银河,星河之中展开了一双狮鹫凌冽的翅膀,顾渝打开信封,看到了里面笔锋锐利,字体凛然的手写邀请信。   “不愧是唐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顾渝一目十行看完信件的内容,将薄弱的纸张放置到了身旁煮茶的小炉子之上,任由它化作炭火里的灰烬。   温瑾昀已经剥了一小碟的板栗,风忽然变大,吹散了一朵垂垂落矣的白玫瑰,送了一片卷边泛黄的花瓣上桌。   两人坐在四周全是白玫瑰的庭院里,安静享受生活。   如顾渝昨日所言,要了解金川,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需要顾泠来帮忙,会有人提供资料,而温瑾昀就是一个天生的人形信息处理器,不用顾渝自己筛选,会将繁琐的信息梳理整合,以最精炼的形式呈现到他的面前。   “唐家想要了解你,希望你能拥有他们期望的价值,而一周前你和顾泠的身世消息刚送达唐家的时候,唐家第二日就给顾泠赠送了一份安慰礼物,”温瑾昀将圆润软糯的栗仁碟   子推到顾渝手边,“所以顾泠仍然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我的少爷,你的地位仍不够稳固。” 第134章 少爷约会   顾渝捏住一颗栗子,抬眸扫了温瑾昀一眼,不对他的话作任何评价。   此次任务世界观的构建是不同的,而男主也并不是什么光靠爱情和救赎就能拯救的对象,他家事显赫,尽管父母貌合神离,各自在外有私生子,对男主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只要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就好。   以至于在男人结婚也没有得到书面上允许的社会,他被安排了这样一门婚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他人眼里看来荒谬甚至带有羞辱意味的联姻,与男主来说是巩固地位的良药,只要是顾家的孩子,就算是先天有问题他都会照旧接受。   非是看人,家世地位罢了。   “之前的几十年里,唐少爷与顾泠从小一起长大,有着竹马情谊,两个人的关系相对稳定,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产生龃龉的事件,当然也没有任何可被评为爱恋的情愫,顾泠顺从顾家的安排,对唐少爷多有照顾,唐少爷享受着这种照顾,给予了相应的对未来‘妻子’的尊重,可惜……”   顾渝拿起第二颗栗子,打住了温瑾昀接下的话,“可惜这种双方家族都满意的平衡被我打破了是吗?在血缘并不能决定一切的家族之中,有时候血缘却拥有着至上的魔力。”   顾沁月手段独裁,也不是完全能呼风唤雨,将婚约重新对调的做法怕是得到了顾氏高层绝大多数人的同意。   温瑾昀给顾渝添茶:“毕竟人们总是会下意识相信血缘的稳固性,认为它不会轻易得到背叛。顾泠留在顾家的行为也表示他们是认可他的,如果少爷你的行为不能得到他们大多数人认同,也许只能后半生做个不会有威胁的富贵闲人了。”   “出国住在孤岛疗养院陶冶情操的那种富贵闲人吗?”顾渝哂笑一声,继续看腿上的档案,“他可能太闲了,认为我也是无所事事吧,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你安排一下,我会在比较近的地方办公的,不过我赌他不回来。”   顾渝手中的正是昨晚刺杀案件中的资料,顾沁月除了将婚约递交给了他,也将调查并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交由了顾渝。   从表面来看,就是一个妹妹被人蛊惑利用,去刺杀了害死自己亲生哥哥仇人的悲惨故事,至少这样看来顾渝觉得这就像是给他出了一道幼儿园的题目,顾泠都没有因此而感到惊讶。   “既然查到了漏网的小鱼,不亲自去捕捉一下怎么可以,”顾渝笑着将档案全部交给了温瑾昀,端起一杯茶,懒洋洋靠在皮质的椅背上,闭目感受玫瑰的清香,意味不明道,“玫瑰染上血依旧美丽芬芳,动物皮毛只会发烂发臭。”   翌日,顾泠早就收拾好东西前往余县,去见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临走前还特意像顾渝打了招呼,询问了自己父母的喜好以及吃饭的忌口等,表达了礼节之后体面登车离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临门一脚的时候顾泠忽然补充说道:“他喜欢冷色系的装扮,我觉得你可以朝这个方向考虑着装和礼物,他不太喜欢过多香水的味道,说玫瑰的芳香就已经足够了……他也不太喜欢辣的东西,生冷的可能会更有兴趣,你点菜尽量注意点。”   顾渝耐心听完了顾泠的碎碎念,确定对方终于没有后话之后,轻声发问:“这十多年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顾泠不明所以。“顺从一切,把自己放在从属的位置,”顾渝想了想,“昨晚你送了我一件瓷器,从自己的藏品里拿的,十多种浓艳的颜色交I缠在一起,完美塑造了一件绚烂的展示了万红千蕊的瓷花作品,我可不觉得你是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送给了我。”   顾渝又道,“餐桌上放在你附近的菜品明显口味更重,母亲和父亲前面的都没有这样,鱼生之类的菜品你一口也没动,顾泠,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顾泠在顾渝的话语中几乎窒息,他连眨眼的频率都放缓了,就那么死死看着顾渝平静的、认真的脸,憋出了几个字:“所以呢?”   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要被顾渝这么直接地羞辱。   “没什么,”顾渝上前拍拍顾泠的肩膀,“你只是忘了一些东西。”忘了独立的自己。   看到顾泠上车,顾渝略微提高声音:“多和自己亲生父母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吧,他们一直在等你。”   等顾泠的车逐渐走远,温瑾昀出现在顾渝身后:“你以前没这么多话,你就是一个工作狂,少爷。”   “小小的实验。”顾渝也准备出门。   他只是在想,如果小世界是一个个创作者塑造的,创作者赋予了人物生长的环境,奠定了他们的性格,人物是被创作者操纵的傀儡,可小世界运行起来的时候,所有傀儡都活了起来后……傀儡能否正视自己的命运和内心,做出新的反抗?   顾渝好奇归好奇,他看了看温瑾昀递过来的日程表,坐上了面前停靠的黑色的车,驶向距离“约会地点”直线距离约莫一千米的某个地段,这个距离足够唐家少爷赴约的时候他赶过去。   另一边,唐家的少爷也坐上了车。   “他出发了?”   助理点头:“是的少爷,您确定不去吗?失约的话可能……”会让对方有不好的映像。   可一想到那位乡下刚来的真少爷,助理又有些郁结,想到优秀的少爷日后要和这么一个人度过余生,就愈发觉得对方可恨,之后的话也带有私心地咽了回去。   抬头,助理就与自家少爷霜雪般冰冷的眸子撞了个正着,对方好像洞穿了他内心的一切活动。   “他还不配这么快与我见面,”唐少爷挪开了眼,转动了一下食指的戒指,“但可以欣赏一下他被爽约之后的表现,让我确认一下这位初相识的‘未婚妻’的性格。”   “汇报一下今天的行程吧,也别忘了关注那边的动态。”   “是。”   助理开始汇报今日的工作安排,从上午到下午都是满满当当,没有分出丝毫见顾渝的时间,若顾渝有胆子的话,倒是可以去唐氏的公司找人,只是进不进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助理在心里为不自量力的“未婚妻”默哀了一声,他发自内心认为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好脾气,根本就无法照顾好雷厉风行的少爷。   于是今日唐少爷处理文件,中途得到汇报,顾渝已经要抵达约定地点。   他漠然点头,走去了会议室,只允许私人电话的接通,工作上的事全都交由助理处理。   等差不多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唐少爷从会议室出来,看到了守在门口神情难堪的助理。   他了然地询问:“他在会所里发脾气了?还是已经回去了……”   “都没有,少爷,”助理顶着唐少爷逐渐冷下来的目光如实道,“我们跟丢了,顾大少爷的确去了约定的会所附近,把车也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可是他没有进会所,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们……”唐少爷的双眼危险的弯起来,“最好是为了取悦我对我开玩笑。”   会所的监控立马被调用了,没有顾渝,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换了怎样的车离开。只有在调到包间外的监控时,看到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人刷开了包间的门,没一会儿出门离去。   “去看看包间,”唐少爷示意将监控调回这人出门的那一帧,略模糊的画质下也难掩男人挺拔的鼻梁以及精致的眉眼,“连他身边的助理你们都没有防住吗?”   唐少爷看过顾渝的资料,自然也没有忘了这个看似并非顾沁月指定安排的私人助理。   没人敢做声,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包间里发现了这个。”来着接受到唐少爷漠然的眼神,疾步上前,带着手套双手递出了手中小巧的物件。   枯黄的白玫瑰花瓣被嵌入纸张,触感仍有没有充分失水的柔软,清淡的香气微微散开,若有若无地在鼻尖徘徊。   [我今天很忙抽不开身,由于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能以这种方式聊表歉意,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好心情,下次再约建议你过问我的助理协调一下行程。——你的未婚夫 顾渝]   遒劲老练的字迹难掩书信者的漫不经心,措辞都带着不甚在意的随意,落款的三个字更让唐少爷瞳孔萎缩,手上略微用力,弄皱了脆弱的纸张。   明明是他一开始就准备爽约,现在却像他上杆子邀请顾渝未果,还被对方放了鸽子。   “呵呵。”唐少爷意味不明地冷笑,办公室的人见状立马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看来与那位真少爷的第一个回合,他们并没有占到上风。   ……   顾渝坐在巨大的新衣柜前,戴上了一双皮质的黑色手套,手套微微有些大,还得日后去定制几双,现在时间太紧也赶制不出来。   两百多平的大平层拥有一家一户的电梯设计,上下方便且隐私,贵气又安全的居住区,偶尔有人换些新家具也不太能引起他人注意,毕竟有些人的爱好是一阵一阵的,甚至喜新厌旧,附近做二手回收的说不定还能在小区的弃物点捡漏。   打扮质朴的家具公司工人已经被温瑾昀送下楼,很快消失在了街道上,一点点抹去了家具公司的标识,换上了带有顾家家徽的服侍。   “唐少爷终于发现了?”顾渝饶有兴致地问。   温瑾昀调出了会所的监控,下面藏着一个小窗口——唐少爷办公室的直播情况,把平板递给顾渝看。   “你说他为什么会生气呢?平时他不就是这样玩弄别人的,到自己身上才这么点就受不了了,感觉配不上野马的称号啊。”顾渝的表情有些嫌弃。   “其实,如果唐少爷准时赴约也不会如此。”温瑾昀认真说道。   顾渝点头:“都是自找的,我给过他机会了。”   收起平板,温瑾昀上前打开了衣柜,一个四肢扭曲着被束缚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他的关节被卸了所以动弹不得,被迫仰起头,像一条渴水的鱼。   此时他紧紧闭着眼,仿佛还在继续晕厥,但轻微挪动的眼珠子出卖了他。   “别装睡了,”顾渝用脚勾起了他的下巴,“你不会以为我是以为你晕过去了才在你面前说这些话的吧?你没有逃走的可能哦。”   地上的人受不了地睁开眼,满眼恐惧。   就在之前,他以为最好处理的就是这个看着瘦弱的年轻人,顾家那位遗落在外的少爷,他还在欣喜没人拦得住他,连少爷身边的助理都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被一脚踹飞了出去,五脏六腑都近乎挪位。   年轻人掰开了他的下巴,皮质的手套钻入他的口腔,检查完没有藏匿毒I药后,他以为即将迎来刑讯环节,结果被对方捏住了下巴狠狠贯在地上,少年平静地说:“我突然就不想问你问题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想说出知道的事情获得短暂的喘息的机会都变得那么奢侈。   大滴的眼泪落下来,由于被堵住了嘴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在地上蠕动,将脸贴上顾渝的鞋面,在瞥到对方嫌恶的眼神后立马挪开,趴在旁边呜咽祈求。   “既然你想说,当初为什么跑呢?还想杀了我?”顾渝发问,听他的语气好像对真相什么的不感兴趣了,光是看眼神就让地上的人几乎心脏骤停。   ……   地上人的防线基本崩溃,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依旧在呜咽。   顾渝伸手,温瑾昀帮他脱下脏污的手套,递上了一条可消毒的热毛巾,还有一杯热茶。   一来一往的互动,让充斥血腥味的房间变成了普通的下午茶场所。   窗户还被锁着,以防止邻居闻到奇怪的味道,换气系统被打开,顾渝不是变态,不喜欢身上也沾染上臭味。   顾渝吐了口气:“去吧,温老师,帮我整理一下资料。” 第135章 少爷审讯   顾渝走出了这间房。   他不担心被泄密,这个地方是吩咐他吩咐温瑾昀抵达金川的路途中租赁的公寓,抵达金川之后拥有时间管理大师技能的温瑾昀将一切合同办好,并将顾渝的任何信息从房屋租赁中摘了出去。   买房太麻烦了,需要牵扯的地方太多,租赁的话,有时候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如果有必要,可以后续再运作一下,将房屋所有权转交给自己人。   没有人会太去关注一个富人区公寓里出租的房屋,顾渝将审讯室放在了灯光之下,不知道某些聪明的人何时才能发现,被发现的时候他估计也不在这片灯光之下了。   不一会儿,温瑾昀穿戴整齐地走出来,墨色的发让顾渝一度恍惚,还是看习惯了温瑾昀银发的模样,有些不习惯,可银发真的太招摇了。黑发的温瑾昀气质都莫名沉淀了下去,就像……被重新装入了人的躯壳里,不动声色融入人类世界。   温瑾昀没有在意顾渝打量的眼神:“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都非常普通,为哥哥报仇的妹妹,以及妹妹现在比较差劲的无所事事的恋人,我去查了张欣最后生活的家庭的资料,继父中年不幸失业,巨大的压力下走上了酗酒和赌博的不归路,中途一度要将自己的妻女抵押出去。   其实最开始没想要抵押自己的妻子,他选择的是张欣,这个虽然冠上了他的姓氏,却没有流淌着他或妻子任何一人血脉的‘外来人’。在这一点上他和妻子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妻子在愤怒中击打了丈夫的头部,导致了男人的死亡。   一切都被张欣看在眼里,她说服了自己的继母,将意外杀害掩盖成了一场发生在浴室的意外死亡,以最快的速度要将继父的尸体火化,就在尸体快进焚烧炉的时候警察来了,阻止了焚烧。有人去警局报了案,控告张欣继母反了故意杀人罪。”   张欣从小到大的人生似乎没有安稳过,她父母离婚却都爱她,尽管继父继母换了几次,这些忽然出现在她人生中的陌生人也爱着她,可惜这些爱都稍纵即逝,最后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稳定下来的时候,生活又重新滚入了另一个深渊。   于是又有人死了,痛苦却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凝重。   张欣曾因此怀疑过自己的命格,在她短暂的人生档案里记载了太多前往寺庙道观的记录,还有不少平安福、朱砂之类的购买记录。   “不是她的错,可人生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顾渝目光从散漫凝聚起来,落在温瑾昀的脸上,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就在张欣快要坚持不下去独自揽罪的时候,有证人出现推翻了报案人的证词,他是张欣楼下的邻居,他表示在报案人所描述的时间地点他一直在家,没听到任何打闹声,而旧楼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听得很清楚,这人还出示了一些别的证据证词,指出张欣的继父在染上赌博之后动了轻生的念头。”   窗外的太阳逐渐沉下去,留下一片似红又紫的颜色,明亮又暗淡,逐渐被黑暗吞噬,一如张欣后来的人生,光亮与黑暗同时裹挟着她,让她以为都是自己的选择。   控告毫无疑问被推翻了,张欣母女俩得到了道歉,被释放,并且顺利焚烧了继父的尸体,毁灭了最关键的证据。   顾渝还能闻到顺着门缝钻出来的血腥味,脸上染上一层烦躁:“所以他们的接触开始变多了,邻居顺理成章成为了张欣的男朋友,而这个看似普通的男朋友又遇到一些事情,被激怒的张欣再次杀人,随后遇到了另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成为了一个杀手。”   男人表现得太一般,就像一个真的被张欣保护起来的普通男人,做着非常一般的工作,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努力。   若不是顾渝在打照面的时候叫出了他的本名,安排温瑾昀送了致命一击,男人的身体求生本能让他暴露,还真没这么顺利。   “现实分别多日命途多舛的哥哥和妹妹的故事,又是为了保护家人被迫堕落只想和丈夫过平凡的生活的故事,就算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没办法迅速窥破这个故事啊。”顾渝在纸上图画了几条关系线。   要这件事真那么简单就好了,不然顾沁月也不会交给顾渝去做,顾渝也不太相信那场家宴之后顾沁月会将他看做一个普通青少年。   他在“妹妹”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发现很多事情都是由妹妹引起的,好似妹妹的不幸体质才导致了一切。   房间内奄奄一息的男人也说,他们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发现张欣是一个很值得培养的对象,这样的人有绝大的忠诚,当对方完全信任自己的时候,怎么操纵就可以。   他只是被安插在张欣身边的稳定器,组织里派给张欣的任务他也基本上不过问,因为不知道所以表现出的无知才更加自然。   顾渝能确定男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就如同男人自己所说的——无知才最真诚。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们在调查这个妹妹,妹妹为了母亲,为了丈夫,为了生活,最后为了生活失去了生命,像一场被刻意书写好的话剧迎来了落幕,”顾渝执笔在纸张上无意识点击,最后挪到一个名字上面,“那程珂呢?好像就被淡化了,成了妹妹悲剧人生中还不如继母重要的配角。”   “分别太多年,而且太小,在浓烈的血缘和亲密的童年都会在时间里因不同的人生轨迹淡化。”温瑾昀说。   “母亲身边这位资助毕业的高材生,怕是研究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啊。”顾渝眼睛眯起来。   等保洁打扮的顾氏保镖上门,顾渝嘱咐她们看守好房内的人,一点信息也不要放过。   保镖本以为新来的大少爷只是打着为夫人办事的名头花钱享受,做一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等开门的时候,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她们都差点呕吐出来,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无规律地立起来,好一阵才缓和。   对大少爷的轻视瞬间减轻了一大半,很恭敬地低下头:“请大少爷放心。”   顾渝换了一身更为休闲的衣服,踩着运动鞋与温瑾昀一起直接乘坐电梯抵达了公用停车位,开上还是临时牌照的二手豪车离开车库。   中途他还很冷漠地帮一个小孩抓住了溜进他车轮胎缝隙的小猫咪,小孩都要被顾渝一身的冷气吓哭了,再接到自己安然无恙的猫咪时,磕磕绊绊说了谢谢。   小孩由此成为了顾渝根据点的第一个证人,可他不认识顾渝,看到顾渝的车离开时和自己姗姗来迟的爸爸妈妈说起了这件事:“一个有点可怕,但很好心的哥哥帮了我。”   他的父亲响起方才经过的那辆车,下意识做出了评价:“看来是有些能力的年轻人,不过他心地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呢?”和爸爸一起走向私人车库的小孩问。   这位父亲想了想,用了一个能让孩子理解的温和措辞:“因为这类人一般很忙,他们身上有很多压力,很难去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了……也不完全是他们的错。”   他完全把顾渝看做了一个努力冲击阶级,工资提升后租赁富人区的房子试图融入上层圈子生活的打工仔。   以至于之后看新闻,孩子指着手机说这就是帮自己救小猫的大哥哥的时候,差点砸了手机。他还是好的,因为太傲慢不相信顾渝会在忽然暴富时买二手车的唐少爷才差点气死。   顾渝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他早就打了招呼不回来吃饭,由于唐家那边也没有其他联系,家里人几乎都认为他是和唐少爷约会去了。   齐塬看到顾渝的打扮,有些不认可地看着他身上才几千块的廉价服饰:“去逛商场了?就买了这个?我不是给你开了一张卡,你不用……就算你不喜欢手工量身定制,也可以去自家商场,让人安排一下清场就行。”   顾渝接过温瑾昀递过来的鲜榨冰镇果汁,喝了一口才回答齐塬的话:“没有去逛,随便买了点。”   “你不是……”   “没有,今天谁也没去约定的地点,我没有被放鸽子的习惯,索性就没去。”顾渝立马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齐塬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你怎么就不知道人家在观察你的态度,你直接失约让唐家的人怎么看你,你这是在丢顾家的脸面!”   顾渝很不认可,身体前倾了一些:“顾家的脸面这么好丢?唐家……呵,什么时候我们需要给唐家看我们的态度了,父亲最近看了些什么,判断这么糟糕。”   “你怎么跟我说话,顾渝,我是你的父亲!”齐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想和顾渝好好相处的,可一面对顾渝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说起话来。   顾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起身走上楼去:“也许我还要具体说明一下,我们存在血缘上的联系没错,可也并没有如父子一样相处很多年,在已知的难以消弭的隔阂之下,我认为我们都相互客气一点比较好。”   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不要随便摆出当我爹的架势,除了伦理观念上的证明,你差很多。”   齐塬望着顾渝离去的背影,终究什么也没说。   充当父亲的角色可能是每个有孩子的男性的原始本能,但如何做一个好父亲不是每个男性都拥有的能力。教育会在他们无意识或有意识的展开中变成控制,难以接受计划外的事情。   齐塬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弥补顾渝,本质上他对顾渝是充满挑剔的,理智告诉他这孩子失去了很多应有的东西,情感上他难以接受如此粗糙的存在是自己的孩子,他人询问起来的时候,齐塬好几次都没办法正常地陈述相关事宜。   难以遏制的,他总是选择回答与顾泠相关的问题,并且将话题往顾泠身上引,在一来一往的流利交谈中,齐塬就得到了主动权,在他人的称赞中得到了自己设想中的——与有荣焉。   原主性格里的逆来顺受让齐塬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顾渝尖锐而直白的话语让他陷入沉默。   顾渝躺在床上,这具身体并没有多强悍,一天的剧烈运动下来肌肉已经开始发酸,他趴着,温瑾昀老练地给他按摩肌肉。   “你说他明天还会邀请我吗?”顾渝忽然发问。   温瑾昀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期待与他约会?”   顾渝的脖子扭过来,温瑾昀的眼神被垂下来的黑发遮了大半,看不太清,顾渝的语气随意又认真:“与任务对象约会难道不是一个很能增进关系的事情吗?你作为系统,应当鼓励宿主努力完成任务啊。”   今天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反反复复响起,如今也没用彻底停止。   [主线任务进度8.1%,请宿主及时处理]   [主线任务进度4.2%,请宿主及时处理]   [主线任务进度6.5%……]   ……   这都不是最低的时候,最低是唐少爷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系统直接拉响了警报,警告顾渝进度仅0.2%,任务即将被判定为失败。   可见唐少爷现在心绪起伏不定。   温瑾昀似乎思考了一下顾渝的话,正经又不正经地说:“也许现在刚好,毕竟宿主的很多行为让我也很难判断对错,我一般选择相信宿主,这就像很多小说里那一句……‘很好,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顾渝笑起来,睡衣的下摆随身体的动作撩上去,温瑾昀的手正放在腰腹,毫无准备的接触到了那一块柔I软的皮肤,顾渝顿住。   压下了心中略微异样的感觉,忽略温瑾昀手上冰冷的温度,顾渝坐起来扣住温瑾昀的手:“或许我们在这个基础上玩些更刺I激的事怎样?” 第136章 少爷逛街   温瑾昀平静的神色落入顾渝充满笑意的瞳孔中,他只是略微收紧了顾渝扣住他的手,感受了一番上面人类才有的正常体温,没有追问刺激具体指什么,他们之间存在心照不宣的默契。   于是第二天基本有眼睛的佣人早晨路过顾渝门口的时候,都看到了整理衣着出来的温瑾昀,有耳朵的佣人则都听闻了这件堪称惊悚的事情。   惊是因为过夜本身,但大家在这种环境什么没见过能,不能称得上多震撼,悚是因为这位大少爷才刚回来,还在顾沁月的眼皮子下面。   早餐的餐桌上,齐塬对坐在对面的面无表情享用早饭的顾渝几度欲言又止,他昨晚与顾渝对话后一度难以入睡,直接主动去了主卧的小房间,以免打扰到顾沁月,结果前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呢,亲儿子又立马递过来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诚然貌合神离的未婚夫妻、夫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可大家也会做好表面功夫,至少身负婚约之后都会做得较为隐蔽一些,没有顾渝这样大咧咧给人看见的。   “顾渝,我有想过你可能不太满意这桩婚事。”齐塬的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昨晚他也认真思考了自己的行为态度,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并不希望和亲儿子疏远,也更细致地考虑了一番顾渝的生长环境,决定尝试以对方的立场出发思考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可婚约已经履行下来了,只有你放弃作为顾家的继承人才能终止这一切。”   命运的赠礼都会标好价码,显赫的身世也必然面对规则的束缚。   顾渝略有些诧异的挑眉,咽下嘴里的食物,过了一会儿回答齐塬:“我想我应该申明一下,我不讨厌这桩婚事,也很满意,毕竟是唐家啊……”结婚是最迅速的侵占方式。   齐塬怔愣,他从顾渝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野望,那是他消失了很久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选择入赘顾家与顾沁月结婚的时候,很少有什么心神振奋的念头了。   “可唐家那边……”齐塬的思想是倾向保守的,不愿意冒险,冒险意味着要为风险自负后果,年轻的他在权衡之下选择为了家族入赘。   即便一开始他对顾沁月没太多的感情,甚至心存畏惧,保守的观念让他渐渐屈服于现实,如今平和的婚姻关系让太多围观者震惊,齐塬自己都惊讶。   “父亲,如果你真认为我可以做好这个家的儿子,就不要以你软弱的思维来衡量眼下的关系,”顾渝这几天差不多了解了齐塬的性格,与他好好说话确实会有良好的交流效果,但齐塬也会反过来压制,倒不如一开始就站在发号施令的位置,“我和那位唐少爷都是平等的关系,目前客观来说,顾家要比唐家强盛,玫瑰还在花期,不要去畅想凋零的场景,这样不吉利。”   顾渝最后开了个小玩笑,让严肃的氛围一转,家庭对话的氛围再次出现。   顾沁月面带赞许地瞥向顾渝,切下一小块匀称的鸡蛋:“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我不喜欢说大话的人。”   她没有心思也不打算插手顾渝的私生活,就如同顾渝所说,是唐家要乘顾家的东风,不惜想出了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联姻方式,就算顾渝做出些什么,唐家又能闹多少?他们怎么会舍弃顶着顾家的名头的“儿媳”这块肥肉,顶多从别的方面捞点油水罢了,她顾沁月给得起。   更换婚约人选的提议是顾沁月提出来的,她不太满意顾泠对唐家的态度,以及唐家那副婆家人作态,本来只想做出一些波澜,让平静多年的水面颠簸起来,她的确也没有抽干池底的理由,当时只有顾泠这么一个儿子。   好巧命运开了玩笑,将另一个选择的大大方方递到了她面前——没想到亲儿子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自然会让母亲满意的,我回来也怀揣着让与我分别多年的亲生父母拥有一个幸福晚年的愿望。”顾渝状似虔诚地说道。   “嗯……不过也许你还需要一些学历,这样我会更开心。”顾沁月提点了一下。   顾渝笑着颔首。   顾沁月再次见到了顾渝这幅略微惊讶旋即又释然的表情,还带着点表现出来的服从,第一次见到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场家宴——   少年含笑不徐不疾走来,侧目看到了枪I支微弱的反光露出了略带惊讶的表情,而后动作流畅干脆地拧断了杀手拿枪的手腕,夺枪不带任何犹豫地射I击,确认杀手身体里流出来的大量血液濡湿了地毯,才释然抬头,如孝子一般轻声询问:“无事吧,母亲。”   随后顾沁月让人去调查了顾渝更多的资料,怎么也找不到有能证明顾渝遭到心理创伤,潜藏过激人格的证据,也无法从那母子分别的贫困的十几年来找到些许过于痛苦的事件。   这孩子,杀人都不手抖啊。顾沁月独自坐在书桌前撑住了额头,她第一次开枪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枪的后坐力导致她整条手臂都在不自觉震颤,虎口发麻。   ——礼物,鲜血浇灌的玫瑰滋养出来的最佳继承人,顾家先祖与如今族人所有欲I念的结晶。   顾沁月最后如此评判。   聪明人说话都有点到为止的默契,齐塬并不太能明白母子二人的眼神交流了什么,就看到顾渝用晚餐后带走了那位“亲密无间”的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温瑾昀的档案立马就被摆上了唐家的案头,身子端正,长相万里挑一绝无代餐的正面照片很容易让人有欣赏的感觉,由于那双眼睛太温柔,更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这个人可以信任”的想法。   当然,对唐家人来说就不是了,这是一个威胁。   “顾家那边没有任何说法,你也没收到什么东西吗?”唐父发问,没得到儿子的回答。   他们都以为昨日那一出只是乡下来的真少爷试图掩埋自己内心自卑而做出的小挑衅,或许顾家只是在造势,让唐家产生危机感,利用他们没见过顾渝的真人而设计的圈套。   顺应了家人做法的顾渝应该不会有那么良好的心态,也许会辗转反侧,立马递上一封表达赔罪的邀请函,见一面尽释前嫌。   现实不仅没有按照唐家的设想发生,反而顾渝和身边的助理产生了足以让唐家蒙羞的传闻。   “或许只是顾家接下来的剧本呢?一个不曾精心培养的孩子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他顶不住金川隐匿的风暴,迟早会被摧残在漩涡里,顾家不相信顾泠这个不确定因素了,可顾渝太弱了,他们总得想办法增加筹码,想办法让我们让利。”   唐少爷分析道,他回忆着温瑾昀的资料,一个出生孤儿院,考上不错的大学,在大学里泯然众矣没找到工作,去了小城市作家教的失败者,除了那一张脸,实在难以看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唐父抬眼看了眼自己这个年轻的儿子,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他敲了敲书桌:“那今天……”   “晾着吧,总会有人急的。”唐少爷不太在意地说道,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沉稳模样,除了昨日顾渝的挑衅逼出的情绪外漏,还很难有人从他温和的面目下窥见灵魂深处真实的张狂。   他忽然又想了一下,“看看顾渝今天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汇报,来人的面色有些复杂,在两位上位者的眼神压迫下较为镇定地说出了观察到的内容:“顾大少爷,从今天出门到现在,都在……逛街。”   唐父、唐少爷:“……?”   “是顾家的商场,负责人接到消息后有出面询问过是否需要清场,被顾大少爷拒绝了,”秘书看到后面那个离谱的理由,心绪复杂,“顾大少爷说,清场了就没办法感受购物的快乐了,‘如果买东西不能给人看,怎么炫耀我刷了那么多卡’,顾大少爷的原话是这样的。”   完全的,上不了台面的暴发户心态,真让人一言难尽。   他们的少爷怎么以后就要跟这么一个粗鄙的乡下人结婚呢,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很难想象少爷在一日的忙碌工作之后回到家,就看到一个扫货归来的暴发户一样的男人,正在某个末流的贵妇群分享一天的收获。   对,翻这个男人的朋友圈,只会看到各种奢侈品的购买记录,像个柜台sale。   唐少爷难得脸上流露出了裂开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一个人,要买什么才能让那边的顾客羡慕?”   能去顾家商场闲逛购物的,有几个没有钱?   秘书眉头皱了一下,唐家父子立马意识到估计又是很不一般的操作。   “顾大少爷回来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出去,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同时他拒绝了商场的特殊照顾,就像一个普通顾客一样,在没有VIP的情况下去购物……”秘书的眼神迷离了一下,“顾大少爷其实需求量不大,他在给自己身边的助理买……而且……”   发自内心瞧不起顾大少爷的做派也是真的,此刻羡慕这位助理有这么一个财神老板也是真的,秘书下意识掂量了一下自己工资,根本不足以在那样的消费场所挥霍。   “而且什么?”唐家父子打断了秘书的畅想追问。   秘书加快语速打算速战速决:“而且顾大少爷和他的助理都穿的很一般,看起来就像根本买不起柜台东西的穷人,他们什么都试,无论多少钱都要拿来看,将里面的销售呼来换去,导致了一堆销售要一起应付他们两个看起来买不起东西的人,这样的做派自然激怒了其他顾客,在对方的奚落之下,他除了买单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会把对方最想要的可能买不起的给一起打包。”   唐家父子:“……”   木了,麻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低级的趣味。   同时他们也更加相信之前提出的“顾家的圈套”的概念,连平日该有的警惕都有所放松。   ……   商场,顾渝与温瑾昀在买走了别人想要的东西后,留下了联系电话告诉销售会派人到店取货,又走入了一间装修典雅的玉器店。   鉴于这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其他店铺的员工都有所耳闻,看到对方进了自己的店,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前往迎接,连经理都闻讯而至。   经理让人先上去招待,去旁边店铺里询问销售:“他们在别的店刷了多少钱?”   这个销售一怔,很快从善如流地回答:“这些涉及顾客隐私,我们是不可以透露的。”   “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再说在这里有我什么不可以知道的吗?”经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你只是跟我说了一下而已,我们服务好这个顾客,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经理着重强调了“你”字。   销售的表情变了变,最终用公式化的微笑和语气回复:“无可奉告,我们有职责保护顾客隐私,即便是面对上级。”   经理瞪了一眼,最后去了玉器店内。   顾渝看中了一件十分雅致的翡翠摆件,他示意销售拿过来看看。   没想到其他销售准备动了,被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给拦了下来,对方名牌上写着杜御,很友善微笑,姿态和语气却并不友善:“先生之前买过玉器吗?了解过吗?”   顾渝想了想,他拥有过不少好玉,不过以他在各个小世界中的身份地位,要么太渺小购买不了这种东西,要么没心思去买,基本上都是他人自愿赠送的。   于是如实摇头:“没有,也不清楚,大概是越通透没有杂质,越像玻璃越好吧。”   顾渝收到的大概都是这样的玉。   杜御的嘴角勾起略轻蔑的笑,他也知道顾渝方才在别的店做过什么:“那看来先生只是略知皮毛,不能算了解呢,要知道玉和什么包包、皮带、袖扣、衣服可不一样,价格,差太多了。” 第137章 少爷玫瑰   约莫是捕捉到了顾渝微变的眼神,杜御没去琢磨这类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判断这是自尊被羞辱到的神色,此类的客人他见得多了,不过都是忽然有钱了想要报复性消费来展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杜御方才就默不作声打量了顾渝和温瑾昀的衣着,没看出特别贵的来,没什么logo,但也能看出是一些普通的几百块,撑死几千块的穿搭,和他平时接见的比不了。   而且他发现了顾渝进店之后四处张望的动作,略有好奇,他把这种理解为是在看部分商品的标价,因为买不起可能会尴尬,可这里才不是什么批发市场。   “先生可以先看看别的产品了解一下。”杜御收敛起眼中的轻蔑,方才的轻视似乎荡然无存,让人想反驳又看不出什么错来。   顾渝自如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接旁边销售递过来的热茶,指着展柜里的玉器道:“不,我就要看这个。”   杜御挑眉:“展柜里的东西我们都不是直接售卖的,一般只提供给VIP顾客,先生您应该不是我们店的VIP吧?”   “不是就不能看了吗?”顾渝反问,他没有流露出来丝毫不耐烦或者愤怒的情绪,只平静地直视杜御的双眼。   杜御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他很快压下这种不适的感觉,再次摆出笑脸:“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在本店VIP客人是有门槛的……”   “对所有人?”顾渝忽然问。   杜御愣了一下,很快点头:“是的。”   他判断顾渝并不能消费多少,面对这类顾客,刺I激一下说不定还能完成一笔不错的业绩,尽管对方买回家后可能会后悔,考虑到面子也不会来做什么。就算不消费,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旁边的销售听到杜御的回答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就被身后的人扯了扯衣袖,再抬头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名牌上写着杜金国的经理。   杜金国很快扫了一眼顾渝,发现对方竟然意外地年轻,再看旁边站着的人,想到大多数东西都是给这个人买的,心中了然。   怕不是某个富二代带着小男友来购物。   可这里能是随便来逛的吗?   “可我不愿意买其他的,我现在就想看看那件。”   听到顾渝的话,杜金国顺着顾渝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一块天然翡翠雕刻而成的玫瑰花园之上,玉器从上到下由苍绿逐渐过渡到翠绿,构成了玫瑰带刺的茎秆与叶片,往上而去,白如皎月的地方盛开着最完美状态的玫瑰。   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美丽,像一丛被永久定格了时间的玫瑰,连叶片、花瓣上的露水都无比晶莹剔透,欲坠欲垂。   杜金国整理了一下衣服:“您好,这件玉器并不能随便展示的。”   “只给VIP,我知道,”顾渝瞥了一眼走过来的杜金国,“我买下它不就是VIP了?”   杜御很快开口:“先生您不了解翡翠,并了解它的价格,我想,还是看一些符合自己消费水平的物件合适,您说对吗?”   杜金国没有制止杜御的无理,补充到:“这是昨日才送来的新品,目前整个金川也只有一件,按照一贯的流程,我们会邀请VIP客人前来鉴赏这一系列的新品,如果您真想出价购买,还是要先成为VIP。”   “不过,鉴赏新品的VIP和平日购物的并不同……”杜御已经开始悄悄翻白眼了,“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客人您并不符合要求,不是我们不给您看,您也没有这个……看的资质。”   “你对所有的,像我这样的客人都如此吗?”顾渝状似好奇地问。   杜御假笑:“大家都追求省时省力不是,客人们也不要太玻璃心,我想,选择符合自己身价的才是最合适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了,说几句就会生气,他也没说太多过火的内容啊,实话实说就戳他们肺管子了,各个喊着要投诉,也不看看他叔叔是谁。   杜金国要比杜御稍微老成一些,他见顾渝的神色比较平和,说不定人家还真有一点小钱,稍微挽救一下对方的自尊心也未尝不可,处理投诉不是什么大事,但最好也不要有。   于是杜金国略微俯身:“方便告知一下吗?令尊是从事……也许我们可以给令尊发邀请函,从而邀请您参加新品鉴赏会。”   顾渝想了想自己目前的身世,有些恶劣地笑笑:“我养父住在余县,不太方便过来……”   杜金国嘴角抽抽,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杜御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什么小破地方啊,头一次来金川吧。   “不过我亲生父亲比较有钱……”   私生子吧,正常。杜金国和杜御脑回路达成一致,觉得也许还真有点钱。   “但是他没有工作,我没说错的话他应该是入赘的。”   杜金国和杜御的表情快裂开了,还以为至少是个小老总,结果是凤凰男。   “不过他妻子是独生女,所以我父亲是有钱的,你们不用担心。”   “……”   靠,吃绝户的凤凰男,还在外面有私生子。   杜御瞬间觉得自己的刻薄是在替天行道,他讨厌这群没钱还爱看的人,看了又不买,完全浪费他时间精力。   杜金国都觉得好笑,他尽可能平和地说:“那令尊可能也没有被邀请的资质,很遗憾。我们高级VIP的门槛不低,并不是简单的消费就能达到的。”   金川的钱没有权,都是小钱,不足挂齿。   “按照你们意思,我看不到那簇玫瑰了。”顾渝道。   杜金国俯视着看杜御,回答道:“是的,没有别的需求就请你离开吧先生。”   杜金国心中有些失望,来之前还以为是哪家不曾见过的小公子,看来真是他想太多了。   顾渝没有动,他一边对身边站得笔直的温瑾昀招招手,一边翘起腿往后靠,懒懒道:“那可不行,我今天就要玫瑰。”   温瑾昀已经拨通了电话,杜金国一脸了然,表面礼貌地说:“投诉是没什么大用的客人,您看不到玫瑰。”   “你们现在可以过来,少爷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温瑾昀没理会杜金国的嘲讽,以命令的语气传唤。   “客人不要无理取闹,这样我们要叫保安了……”杜金国还想说什么,与温瑾昀回首时的眼神对视时,只感觉到头皮发紧。   他注意到温瑾昀甚至都没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就挂断了电话,心想难道这群人还要来硬的不成,眼神立刻又严肃了起来。不到三十秒,店门口就来了不少人,商场负责人小步快走来到顾渝身边,鞠躬致歉:“实在抱歉大少爷,一切都是我们商场管理的疏忽,给您带来了这么糟糕的购物体验。”   “你谁啊?!”准备看好戏的杜御没忍住脱口而出。   杜金国这才想起来之前就有人警告过他要收敛一点,商场最近要来一个很重要的顾客,他还等了很久,实在难以将顾渝那张疯狂购物的嚣张跋扈姿态与“重要的顾客”划上等号。   “您是……”杜金国的脑子飞速转起来。   “你甚至都不愿意问我一声姓名。”顾渝轻轻开口,欣赏杜金国变化莫测的表情。   顾渝有些好玩的笑脸……余县、养父和生父,还有入赘和独生女!   娘I的!在金川谁敢议论齐塬是赘婿,强调顾沁月是独生女啊!破的赘婿,再怎样那也是齐家曾经的三少爷,破的独生,还不是有别的心思的手足都被顾沁月不动声色做掉了。   此时杜金国才明白过来顾渝跟他玩了怎样一个文字游戏,但凡他小心一点,仔细想一想,怎么也不可能落入这个圈套,可这位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就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吗?不愧是乡下来的货色。   杜金国连忙把还在震惊的杜御扯过来,不由分说揪住杜御的后领子强行压下他的头,一起弯腰:“对不起大少爷,是我们服务不周。”   “小事,我不会在意的。”可顾渝的脸很冷,从头到尾他的笑容就没有什么温度,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之前的购物方式让人放松了警惕罢了。   不等杜金国松一口气,就听到顾渝对商场负责人说:“把关于他们俩的投诉记录都给调出来好好看看,还有这上面的名字,一起查查,我相信你这次应该能处理好吧?”   商场负责人接过温瑾昀递过来的名单,战战兢兢回答了好。   一开始他以为顾渝真的只是来玩的,毕竟这位少爷刚从小地方来金川,怎么见过这么大的商场,现在他能感受到明显不是,而商场运营这么多年,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和油水,很多问题他们都知道,只要不动到自己的蛋糕何必较真。   杜金国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也和背后的靠山分不开,都是些盘根错杂的人情关系,杜御就是因着杜金国的人情进来的,销售业绩不足的时候还会拿别人的去抵扣,职员都是敢怒不敢言,顾客好些投诉也没动到他。   负责人明白,这次如果只是表面应付,他估计也干不下去了。   抬头冷下连,马上将杜金国和杜御二人叫走,不一会儿来的人都扯了下去,店内其他销售看看同事,偷偷看看顾渝,都不太敢说话。   终于之前那个被扯住袖子没开口的销售上前一步,压住声线里的颤抖说:“成为VIP不一定需要购物的,验资也是可以的,杜御只是不想服务您。这里是顾氏的产业,大少爷有越过高级VIP的权限。”   其他人已经很有眼色将玫瑰从展柜里取出,小心翼翼放在了顾渝面前的矮桌上,并贴心换上了更好的茶叶和糕点。   本来这种级别的玉器应该进VIP室的,以免被他人打扰,店员心照不宣没有提这一茬,再贵的摆件能比面前的顾家少爷精贵啊,即刻去将店门围了起来,挂上了暂不接待的告示。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自己今天是不是也要完蛋了,可被顾氏开除应该就找不到行业内的工作了,愁绪逐渐上脸。   而且顾大少爷看着还这么冷漠不近人情,电视上看到的顾夫人似乎都比他温柔一些。   “不用紧张,”温瑾昀替顾渝开了口,“做好你们的事情就好了,因为部分原因工作受到影响并不是不能理解,日后如果还有此类事件欢迎你们直接投诉,希望商场的工作氛围会越来越好。”   温瑾昀说得委婉,能在这工作的销售怎样也是人精,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顾大少爷这是要整顿正常风气。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在更强势的权力面前,能保全自己的工作好好生活下去都很不容易,他们只能尽可能做一些小事情,至少不跟着一起做坏事就可以了。   “你们入职以来的经历我都会再度核查,做好本职工作就行。”顾渝淡淡说道。   销售们眼里已经出现了松了口气的感激。顾渝俯下I身子,顺着雕刻的纹路抚I摸过玫瑰的花瓣与茎叶,转移了话题:“设计师是谁?”   “是一位大师的学徒,这是他的第一件作品,因为他师父曾经的作品很不错才得到了入驻本店的资格。”   “帮我联系他,问问还接不接玫瑰的设计。”   销售立马去联系。   顾渝勾勾手,让温瑾昀凑近一点,他倾斜身子靠近,能闻到雪松的味道,顾渝不避讳地在温瑾昀心口的位置描摹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店内的东西都比较一般,只有玫瑰不错,也许你这个位置需要一朵盛开的玫瑰。”   温瑾昀低头凝视顾渝纤细的指尖,静默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顾渝以为他   不太喜欢那般器物的时候,温瑾昀忽然抬头开了口,他的眼里有顾渝逐渐错愕的面庞,语气认真而缱绻:“我想,那是一朵只为你而盛开的玫瑰,少爷。” 第138章 少爷父亲   雪松包裹了顾渝。   一片原野之间,成片的雪松围困了一簇盛放的玫瑰,在风雪之中给了它摇曳生长的无风之处。   顾渝觉得紧挨温瑾昀胸膛的手指发烫,状似不经意地收回了手,挪开眼顺着说道:“金川的玫瑰自然只能为我顾家而开。”   作为他的下属,理应烙上玫瑰的印记,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象征所属权的印记。   身后的店员纷纷垂下了头,尽可能放空脸上的表情。好在去联系设计师的销售回来了,搅散了目前剪不清理还乱的氛围。   “大少爷,他感到很荣幸,不过……他说不是什么玉料都能雕刻出玫瑰。”销售将对方的话语修饰了一番。   明明是个成名的大好机会,这位设计师年轻却脾气古怪,原话说的是“不是什么料子都配让玫瑰开在上面,我吴某人从不做残次品,大少爷如果只是觉得玫瑰好看的话就算了。”   这话销售可不敢说。   顾渝不置可否,让温瑾昀记录下了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方便后续的沟通,随后他让人打包好今日看上的翡翠玫瑰送至顾家的庄园,便与温瑾昀一同离去。   店员们跟在他的身后,其中两个人快步上前,弯腰撤掉了门口的伸缩围栏和告示,将物件摆好后退后至两侧,双手放在腹前微微低头,齐声道:“大少爷慢走。”   一出门,四面八方的视线蜂拥而至,似乎要将顾渝和温瑾昀盯穿。   顾渝扫过视线发出的地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彬彬有礼的表情,而后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他不在意露脸与否,迟早都会见面,也没有人敢在这里举起手机拍下他的照片,不然在余县的时候,他的照片就该传得全网都是了。   温瑾昀就跟顾渝错了一步,他身子微微前倾,靠近顾渝的耳朵:“少爷,如你所料,人抓住了。”   “该送哪里就送哪里吧,今天也够累了,不过就要麻烦温老师一会儿打包礼物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今日的渔获了。”顾渝心情不错地勾起嘴角,在电梯合上的最后一刻抬眼,与唯一一个永远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对视。   电梯合上,监视的人满脑子还是顾大少爷最后那抹堪称温良残酷的笑,有一股猫捉老鼠的闲适之感,使得他在对视的一瞬间身体的警报几乎拉满。   危险。   浑身的细胞都在告诉他危险。   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传来自家少爷沉沉的声音,监视者得救一般松懈下全身的肌肉,倚靠在商场的墙壁上,额头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稳住声线:“少爷。”   “顾渝扮猪吃老虎之后呢,就为了处理这么两个小喽啰如此大动干戈?他不会觉得,就做这么点一般人都能做的事情就会有多少人感谢他吧……金川的战I场可不在商场。”   唐少爷琢磨着顾渝的行为,最终却发现难以捉摸,再怎样多想都会显得自己很可笑,目前为止除了顾家放出来的消息“顾渝开枪杀了一个人”,其他时间他观察到的顾渝,完全不像一个有那等胆魄的继承人。   倒是很像,被包装起来待价而沽的商品。   监视者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少爷,顾大少爷可能也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刚刚似乎发现我了,跟我对视上了。”   耳机对面沉默。   “在此之前,我从不觉得他是……有害的。”监视者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够形容的修饰词。   “你继续跟着。”唐少爷没有多的评价。   他试图对顾渝进行侧写,一个在小地方生活长大的,没有朋友,不够开朗的人,一夜之间发现自己其实是这个国家顶级世家之一的家庭的孩子,心理会产生质的变化吗?人性的恶可能就在此后彰显,唐少爷不否认顾渝可能带来的危险。   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孩子,展现出的一切都是不按照规矩出牌的,他不觉得自己不可以拿捏这样的人,只要用对方法,在桀骜的下属,也会有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那一天。   而此刻顾渝的事情立马在显贵圈层传遍了,没太多人留意他之后的动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今日奇葩的所见所闻上面。   顾渝个人的表现太过突兀,以至于唐家安插的眼线都忽略了消失在顾渝身边的温瑾昀,一门心思观察顾渝的一举一动。“你说什么?他抢了你的包,你最近看上的那款稀有皮的?”女孩子打电话互相吐槽,电话那一头声音都拔高了。   躺在床上的女生摇晃着脚,双眼放空:“哎呀,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你知道吗他当时穿得特别普通,一进来就试这试那,弄得店里人手都不够了,我一上头就说‘你要是不买能不能别整这么多啊’,他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我立马跟着说‘看我I干嘛,被戳到自尊心了啊’,然后他就伸手,把我看上的还没来得及叫店员给我看的包给买了。”   “……你这算不然惹到他了?”朋友缓缓说。   “我不知道诶,可是他这样好没品啊,就像个暴发户在店内横扫,一下子家里有钱了也不用这样吧,多难看啊。”   “等等,你说你看上的包还没来得及要店员拿给你,他怎么知道你喜欢刚好又买下的?”朋友发现了盲点。   女生立刻坐起来,发出了一声抑扬顿挫的“诶?!”   另一家,餐桌前面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吐槽。   “不就是多了几个臭钱,都不正眼看人,也不说自己是谁,怎么,巴不得我们去碰瓷教训我们是吧?你是不知道,我去的时候要买单了,他指着我脖子上的领带问这个还有没有他想要,销售说这是店里最后一条了你要真喜欢调货了,他说不,现在就是要,要我脖子上的,他可以买更多东西。”   男人母亲越听脸色越古怪:“怎么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吧,怎么也是顾夫人的孩子啊……太粗鄙了,顾泠可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人家一来立马就把顾泠赶走了呢,要是顾泠跟着他能这样跟我说话?顾泠也是脾气太好,就算是顾夫人亲儿子又怎么了,生这样的儿子不如……啊!”   他的脚被母亲狠狠踩了一脚,贵妇人扬了扬手:“你也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父亲终于开口:“你和顾泠关系不错心里知道就行,你嘴上多说几句顾泠是能听到还是怎么,惦记你的好?顾大少爷正在风头上,别做触霉头的蠢事。”   男人讪讪闭了嘴。   少爷小姐们各自有自己的小圈子,今晚的群聊消息不知道比平时多了多少倍,搜索关键词的话绕不开“顾渝”和“顾泠”两个名字。   [没人管管他吗?以为自己在爽文里面呢,掩盖身份等我们撞枪口]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差点被抢东西,还好我的sale话术高超,不然他真的抢了我现在能去要个说法吗?]   [顾夫人那么严厉的人……他回去会不会?]   [不会,顾夫人今早出差了,就是不知道顾先生会不会说些什么]   [没人说另一件事吗,他昨天才放了唐家的鸽子,今天又搞这一出,从一些角度来说,我很佩服他,他也挺有活力的]   [……?]   [!!!为什么我不知道]   话题很快偏离,不一会儿关于“顾渝很没有教养”,“还是顾泠人好”的话题变成了讨论中心。   最后有人发问:[可是马上就到顾家的宴会了,顾泠会在那个时候回来吧,我反正不想跟顾渝多说话了,有点点烦诶]   [别太拧巴,帮谁孤立谁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姓顾]   吐槽归吐槽,也都只是一个圈子里关系真的很不错的人,这么说说发泄一下情绪也就算了,都是人精里面生出来的人精,谁那么没脑子立马站队啊,再讨厌顾渝晚宴那天也要笑脸相迎呀。   他们之前可以是和顾泠关系不错的人,以后也会是与顾渝关系不错的人,在没有原则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顾家血缘就是一张免死金牌。   顾家。   齐塬当然知道顾渝这一天出门做了什么,他无比头疼,顾泠从小到大都乖巧地不像话,根本不存在叛逆期这种东西,齐塬教育孩子非常轻松,有时候都很难融入别人说的教育问题的话题里。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什么叫“难管”,而且是不知道该怎么管,顾沁月走之前还无意间说了一句“顾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看来是给齐塬打预防针。   越看到顾渝的荒唐,齐塬就越想起顾泠的好。   “你就不能回答我一句?”齐塬受不了,从回来到现在都是他在说,顾渝根本不搭话,“顾泠从来不会给我找这样的麻烦,从不会让顾家的名声蒙羞,弄错孩子是我们的错吗,你要这样报复回来才甘心?”   齐塬想不通,买东西就买东西了,钱不是问题,任何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正常人都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放在幼儿园都会被教育的程度。   除了报复他想不出来别的,就像一些心理书上说的,孩子如果长期缺乏关注的话,可能会通过一些过激的行为来引起父母的关注。   “顾泠让你很体面对吧。”顾渝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齐塬语气里都是怒火:“你自己也清楚啊,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得到的东西就永远是你的了吧?”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泄了火,“别让我警告第二次,听话一点,顾渝。”   齐塬想要的听话和顾沁月想要的本质上不一样的。   “你现在一定在想顾泠吧。”   被顾渝戳破心思的齐塬没有说话。   “你看你,似乎很想他,关心他,我承认以父子的名义生活多年是有感情的,可顾泠离开这里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只要你们想让他留下来,我哭着打滚都没用,”顾渝托着下巴,“是你呀父亲,你为了其他更想得到的东西,没有选择他。”   “啪——”   齐塬摔了一个酒杯,砸在顾渝身后的墙上,他是想砸顾渝的头的,可一想到这几天他可能还要与唐家见面,或者去别的地方,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议论,他偏了手。   顾渝用食指点着自己脑袋:“我说什么,人淡如菊的父亲,此刻为什么不直接砸过来。”   面前胸膛起起伏伏的中年男人,自有一股清和儒雅、霞姿月韵般的气质,在名为顾家的巨网之中,他是最能让人放下戒心的存在,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过往——一个不受期待降生的私生子,母亲死前的一封信才让他被接回齐家。   明明已经是记事的年龄,却脆生生、恭敬地唤了齐家夫人一声母亲。   齐家在外面的孩子不少,齐塬的母亲只是被掩盖了已婚身份的齐先生欺骗的少女中的某一个,身份被揭穿之后齐母不愿意做情人,决绝离开,偷偷生下了齐塬,若是她没有生病,若是齐塬已经长大,齐家可能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活着。   正因为当初这个少女足够坚韧,也着实美丽,看到与少女相像的齐塬就让齐先生想起曾经。   齐先生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美人垂垂老矣被厌弃的举不胜数,分别却恰巧让齐母年轻的面庞永远留在的齐先生心里,他未曾见过这个女人老去的模样,将求而不得的爱倾注在了齐塬身上,让齐塬认自己妻子做母亲。   齐夫人自己就有两个儿子,因着齐母当年的反抗抬手收了齐塬,但对齐塬并不太在意,好算齐塬也一直安分,能够相对融洽地相处下去。   问题出在齐塬二十岁的时候,顾家大小姐顾沁月忽然有意与齐家联姻,联姻的对象自然要从登记在册儿子里面选,要继承家业的齐大少爷不可能入赘,准备出国深造不再回来的齐二少爷更不想结婚。   齐夫人正在想如何劝解二儿子,收拾那些野心勃勃的私生子的时候,安静懂事的齐塬敲响了她的门,涩涩开口道:“母亲,我可以去的。” 第139章 少爷处理   “我也是合格的,不是吗母亲?”齐塬缓缓走过去,如果齐先生在场眼睛一定会亮起来,恍惚中又见到了当年那位如蒲草柔韧不折的少女。   齐塬把自己摆上了展品的位置,他自知是不能与其他两位少爷比较的,因此懂得齐夫人作为母亲会更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考虑,而其余那些母亲尚且在世的私生子,她就算给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又怎么会记得她的好。   或许她可以赌一把齐塬的不同。齐夫人站在桌前,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花瓶和各色的新鲜花束,她将手中的桔梗多余的茎叶修剪去,再拿起一支桔梗,谁也不知道此时她脑子里在衡量什么,许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当初收养你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过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我相信的,母亲,”齐塬上前帮他修剪花枝,“我没有讨厌要面对的事情,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始至终,在齐塬开口前齐夫人都在想如何安抚好自己的二儿子,让他接受这桩只需要牺牲人生自由但却能获得更多的联姻,从没想过让齐塬顶上去。   望着面前低着头的年轻人,眉眼逐渐与齐夫人记忆中所见到的照片重叠,是的,她很多年前就见过齐塬的母亲,在一个静谧的、死气沉沉的夜晚。   叶莹十八岁与齐家继承人订婚,二十二岁结婚,她的青春似乎还来不及体会朦胧的暧昧,就被订好了日后的轨迹。   结婚之初也相敬如宾地生活过,叶莹觉得也许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直到母亲叫她回家,将一叠照片劈头盖脸砸在她脸上,垂眸就看到丈夫与不同女人亲密的姿态铺了满地,母亲命令她快点在这些女人之前生下儿子。   麻木了就不会痛,面对这样的结果叶莹早有预料,她是被折断了翅膀后饲养在金笼子里的鸟,无数次羡慕顾沁月,又憎恨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最终叶莹选择了稍稍撬开笼子,她趁着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一点点接手齐氏的业务。   丈夫发现对方知道了自己混乱的私生活,没有愧疚,也没有道歉,他说在外面只是玩玩,明白叶莹和他才是利益共同体,很高兴叶莹能为他分忧。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静谧无人的夜晚,丈夫这半个月都没回来,不太正常但叶莹没有过多询问,夜晚起来喝水的她听到了楼下隐秘的呜咽声,发现了烂醉如泥,蜷缩在玄关的地毯上神志不清地哭泣的丈夫。   对方重复着“你凭什么离开”、“我不会让你走的”、“我绝对会找你”之类的昏话,叶莹拿着杯子在不远处看,等蜷缩的人呼吸平稳起来,她上前拿起了地上没有熄灭的手机,一张如花似月般的面庞,眸子很亮,是身边人里罕见的活力。   在看到齐塬的第一眼叶莹就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了,她走神了一会儿下意识寻找那位女子的身影,却得到了对方已经离世的消息,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夜间丈夫想要她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叶莹憋了一天的情绪没忍住,反问:“齐随民,你不觉得自己特别混账吗?”   “可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母亲了,你不用担心你的地位……”面前的男人急躁起来,他以为他说对了。   “我是说你对这个孩子已逝的母亲。”   “……”   “你真让人恶心啊。”   “……是,你说得对,你骂我你认了,帮帮我吧叶莹,不然我真对不起他妈。”   男人蹲在她的身前仰望着她,头一次把自己摆得这么低,这些年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孩子也继续在生,每个女人都和当年的人有微小的相似之处,叶莹想到这些就反胃。   叶莹不是没提醒过那些女人,可得知真相的女人要么想证明自己的不一样被抛弃,要么愈发发扬自己相似的点取得齐随民的欢心。   “你不爱她,别假惺惺了。”叶莹用食指抵住齐随民的眉心,嫌弃地用力将人脸推开。   齐随民甚至不敢在这时反驳叶莹,可能是在沉浸式地演绎爱而不得,失魂落魄,后生赎罪的戏码,大晚上又跑去了寺庙,让秘书带消息回来说要去修行一段时间。   ……   有人帮忙总是处理得很快,叶莹从回忆里脱离,将花束错落有致地插好,如实告知:“联姻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可以很多人都不想……”我当初收养你,是想看你获得自由。   获得你母亲梦寐以求的自由。   叶莹没把后续的话说出口,她在齐塬眼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倔强。   “我会把你的资料递送给顾家,但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藏得住的时期,顾沁月不一定要你。”叶莹故意将话语说得赤I裸直白,而后命令齐塬离开房间。   商定婚约期间发生了很多,比如顾沁月最有力的竞争者,她的弟弟顾去忧莫名消失了,车辆在悬崖边上被找到,没有任何人为撞击或破坏内部的痕迹,顾家在山底以及附近搜了三个月,什么也没发现。   此后又少了几个资质不错的私生子,都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I出了意外,出差被仇家砍断手的,运动断了筋的,甚至还有被鸟啄瞎了一只眼的。   密集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让人毛骨悚然,所有人都怀疑顾沁月,偏偏找不到任何证据,听说顾沁月的父亲已经气病了,顾沁月对外伤心地说是伤心过度,忧思成疾,已经预定了最好的疗养院和最专业的医生。   而原本为了束缚顾沁月而安排的联姻也落到了顾沁月自己手里,顾沁月拥有了对自己配偶完全的选择权,当很多人都以为她要掀翻这张桌子的时候,顾沁月敲定了联姻人选。   有人说女人最终不能没有男人,再厉害家里没有男人撑腰是不行的,所以顾沁月还是会结婚。   也有人说这只是为了把婚姻彻底拿捏在自己手里,不再有被I干涉的可能,顾沁月找了个花瓶养着,毕竟联姻对象只是齐家那位被养在叶莹膝下的私生子,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呢。   齐塬就在这场金川的动乱中幸运获利,与顾沁月顺利结为连理。   尽管不少人说他攀高枝、靠脸上位、花瓶一个,迟早会被抛弃,可没人敢明面上置喙一句,齐塬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齐家的产业在顾沁月的操作下逐渐依附顾氏,当初器宇轩昂很少正眼看齐塬的齐家大少爷,现在的齐家掌权人,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在下某些决定前询问齐塬。   权力带来的红利是直观而美妙的,齐塬不恨母亲当年的选择,他只是恨为什么他们是被剥I削的人,如果母亲的家世能够与齐家匹敌,就不会被骗,也不会积劳成疾早早过世,一定会有一个不错的人生。   可他们没得选。   ……   蜡烛尽职尽责地提供温暖的光亮,随风在墙壁上摇曳,餐桌中央的白玫瑰花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却已然释放了特有的幽香,白得像月光,像绸缎,像纱幔,像母亲年少的照片,像母亲永远沉睡后因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   这是齐塬最努力抓住的东西,也是最不愿提起的内心深处的隐秘。   在金川权贵家庭那错综复杂的吃人蛛网中活下来,并爬上另一个顶端的齐塬,早就无师自通了生存的要领,如同叶莹知晓联姻的可笑却任然会让自己的孩子陷进去,她在齐塬身上寄托自己完不成的宏愿,除了感性里的不甘作祟,还有潜意识认为齐塬不堪大用的影响。   承受过不公的人不一定会改变这种不公,在他处于既得利益者的位置时,会无视不公,厌恶父母把自己当棋子的孩子长大后,也成为了将孩子视为棋子的父母。   “你如果坐不好顾大少爷这个位置,我一定会让更适合的人来坐。”被挑破假面一角的齐塬露出了冷漠认真的表情,从雕琢好的温玉化作了未曾加工的原石,不平整的表面坚硬而锋利。   顾渝擦干净嘴站起来,慢吞吞说:“所以说,父亲,既然你也没真心实意想要做好一个父亲,以后就少一点管我,我真要坐稳顾家大少爷的位置的话,可能首先就是让置喙的人学会闭嘴。”   父子之间还是撕破了名为和谐的面纱,齐塬以后只能在顾泠面前继续扮演慈父的角色了,顾渝不吃这一套,或许对齐塬来说不掩饰也是一种放松。   齐塬抱臂冷冷盯着顾渝没有继续言语,目送顾渝离去。   顾渝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顾沁月的视屏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时间点恰得如此准确,就像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顾沁月依旧是一身职场装扮,坐在办公室内,看来没有忙完,她头也不抬平淡地说大事:“我想你应该没有因为与齐塬吵架而心情不好吧,你二舅公的举报电话可早就打到我这里来了,希望我处理好你的……不懂事。”   家族企业的弊端就是家族产业内各处都有本家的人,宛若一棵树发达的根系,稍稍挖一块土就不知道伤到了哪处的旁支。   “母亲想怎么处理?”顾渝把手机摆好在桌上,十指微微交叠坐在手机镜头前,没给顾沁月回答的时间,“既然要处理,顺便把二舅公处理一下吧,商场那些一手资料我已经拿到了,母亲可以替我谢谢他。”   “你要拿没有问题,可空降的人都不太受欢迎。”顾沁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顺嘴一般建议了一句。   顾渝手机发出振动的声音,他将温瑾昀发过来的加密文档发到了顾沁月的邮箱,很淡地笑了一下:“不需要受欢迎,藤蔓依附的大树倒台之后,它们自然会去找另一棵树,我会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也够我挑挑选选了。”   被顾渝挑出来的可不止杜金国和杜御,名单上的部分人背后还联系着商场内其他的高层,牵扯到了酒店、餐饮等多方面的产业。   当顾渝踏入商场的一瞬,看到望不到尽头似的楼层,还有上上下下繁忙的自动扶梯,以及在自己没有打招呼的前提下接到准确消息后准时准点出现的负责人,他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打算给商场做一次大扫除。   顾渝也不喜欢有人盯着他,尽管有些视线的存在能让他加以利用,不过不能够放任啊……不如剜掉几双眼睛,让其余的都安分一点。   确定顾沁月浏览完了邮箱中的内容,顾渝好整以暇开口:“母亲,我用这份礼物来换取你举手之劳的支持,公平吧?”   顾沁月着实怔愣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了明显的诧异,她没有直接回答顾渝的问题,半响微笑起来:“你的助理很能干。”   “谢谢夸奖。”顾渝不客气地收下。   “不过……”顾沁月忽然换了话题,显得有几分母子间家常聊天的感觉,“你和唐家联姻目前来看板上钉钉,但他们一定会给你送来几个……女人,希望你和她们生下有顾家血脉的孩子。”   这就是为什么顾唐两家都意外的认可儿子之间的联姻,为什么两家得知温瑾昀与顾渝关系不对劲的时候,特别是唐家都没有特别生气的原因所在,大家都默认了会有别的人加入这段婚姻,只为了诞生有各家血脉的孩子。   多恶心的事情,完全是对情感的侮辱,对婚姻契约的践踏,这群光鲜亮丽的权贵阶层却对此司空见惯,用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肮脏发臭的交易装饰门庭。   金玉其外,败絮其里。   “有些冒犯地询问一句,母亲也是因此生下了我吗?”   “是的。”顾沁月承认地干脆。   顾渝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您的冒险,生育对女性来说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冒险,孕育的过程会成为他人攻击的最大弱点……”   顾渝就是这样被抱错的。   “优秀的领袖并不需要以血缘延续自己的伟大,我不会有孩子的,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第140章 少爷抗争   月亮高悬在窗外,二人身后沉静着一轮同样的月亮,柔和的月色衬托着两张相似的,却明显是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脸,一个已经伫立在旧日的顶峰,一个正宣誓要攀登新的高峰。   月亮见证了太多的誓言,太多的失败、堕落、背叛……见证了太多来来往往的人,如今的这对母子像一张镜子的两面,象征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顾沁月曾非常遗憾生下的不是一个女儿,她没有再次冒着死亡和被夺权的风险再生下一个孩子的打算了,如果是一个女儿的话,顾沁月可以好好培养,最后挑一个不错的赘婿,她想如果几代家主都是女性,或许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顾家是金川十大门第中唯一一个掌权人是女性的家族,其余的出过垂帘听政的角色,但从未有被承认的,走到人前发号施令的女人。   能坐到顾家家主的位置,除了顾沁月本人优异的天资和果决的手腕,还因为初代的顾家家主就是女人,顾家比其他世家更能接受女人掌权的现状,虽然初代家主的名声一开始并不太好,被踩在脚下的男人意I淫她的私生活,编造淫I乱的事迹散播。   在男性长期主导一切的世界里出现一个锋芒毕现的女性,让他们难以接受,并且感到无比恐惧,他们害怕所有的女人都这样站起来。   他们用玫瑰形容顾家的那个女人,为的是营造出香I艳奢靡的氛围,以花的柔I嫩娇弱反衬女人的无用,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拉到第一等的位置。   初代顾家家主没有驳斥玫瑰的说法,反而欣然接受,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众人——玫瑰的尖刺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他人血液才会浇注出顾家最美丽的红玫瑰。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男人们闻“玫瑰”色变,不准自己居住的范围能出现任何一朵白玫瑰,他们害怕白玫瑰会吸他们的血化作红玫瑰,他们也不敢看到红玫瑰,总觉得夜间有亡魂被锁在红玫瑰的荆棘茎叶里不得解脱。   男人们提起玫瑰不再是轻蔑的语气,而彼时顾家在女人的领导下清算了第一的世家,一跃成为金川上三家之一,曾经的第一世家家徽是一轮金日,从此顾家的玫瑰家徽中多了一只被锁住的金乌。   顾沁月从小就将初代家主的事迹背得滚瓜烂熟,并牢记心间,以对方为榜样。尽管顾家已经多年没有女性家主,家中重点培养的对象也不是她,顾沁月从未放弃过争取。   顺从家族的安排联姻,她可以过上不用工作,旁人伺候,有花不完钱的贵妇生活,能四处旅游,用闲暇时间琢磨兴趣爱好——可这些在能掌握自我命运、永远独立面前算什么?   敢问现在有几个人能对顾沁月指手画脚?就算长辈打电话过来要求顾沁月管管自己儿子,也不敢端出长辈的姿态,要用合理的利益打动顾沁月。   这才是真正的快乐。   如果让顾沁月做男人的附庸,她宁可死掉。   “血缘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顾沁月的语言里没有包括自己,“我决定生下你,最大的原因是我期待你的出现,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愿意为血缘而去利用任何人,这种付出与收获并不成正比,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我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顾渝将孩子视为交易分析,着实是个冷血的商人姿态。   “那就继续把你的能力证明给我看,我的位置也不一定需要血缘来继承。”顾沁月最后说道。   母子之间很快结束了这场比较温和的对话。   挂断通话的顾渝转头,就看到站在身后已经准备好睡衣的温瑾昀,悄无声息的,换个人肯定会被吓到。   顾渝早就习惯了温瑾昀出现又消失,他任由温瑾昀给自己换衣服,而后走向已经放好水的卧室,询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温瑾昀将折叠整齐的睡衣放置在浴室内的隔层上,点上一支新的香薰蜡烛:“少爷说的自然全都解决完毕了,不过礼物里有件东西还需要再等上十八个工时左右的时间。”   “这个不急,你就在外面说给我听听吧。”顾渝关上门,脱掉圆领卫衣和运动裤,将身上这一套扔进了垃圾桶,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时机穿,踏入浴缸后缓缓将人沉下去,只露出鼻子部分方便呼吸。   衣物落地和水中沉物的微小响动钻入温瑾昀的耳朵,他的目光胶着在面前门磨砂质地的暗纹上,徐声汇报:“人撤得很快,可资料太多,销毁起来费时费力没想到我们会来的这么快,他们不得已最后放了一把火,我们的人没有伤亡,在追捕的过程中不甚击毙了对方的一人,抱歉少爷,这次没有抓到活口。”   浴室内的水想了一下,顾渝略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无事,死人也能说话,还剩下有用的信息吗?”   “他们准备了酒精,我们救火及时还是未能保住全部,不过从烧毁的资料以及碎纸机里得到的部分信息里,发现了大量英文内容,还有相关的保密标记。我们也调查了张欣过往的履历,发现她的高中班主任,第一任继父的主治医生,第二人任继父的上司以及当初报案的邻居……全都失踪了。   导致其亲生母亲车祸死亡的肇事司机,在出狱前一周上吊自杀在了监狱里,而主治医生的助理死在了一场一闹里,第二任继父当初就职的公司在辞退他之后不就以经营不善为理由申请了破产。不是说查不到,可能以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些东西很难查。”   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玩一出傀儡戏,在张欣人生路上设置了许多个导向性明显的岔路口,将她引诱到不归地。   温瑾昀继续说:“第一个出现的是张欣的班主任,在调查里只是一个师德的老师,最后被吊销了教师资格,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失踪之后父母觉得她丢脸没有报案,根据一些相关人员的反映,这位班主任非常歧视张欣作为单亲孩子的身份,几次在公开场合羞辱张欣的单亲母亲,并多次说出出希望张欣辍学打工,别拖累班集体的发言。”   “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顾渝敏锐地意识到了时间点的问题。   “就在四个月前,张欣的哥哥程珂通过了金川大学的免考测试,获得了本硕博连读的资格,即将进入金川大学玫瑰公寓学习,他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顾家立马抛出了橄榄枝,将他收拢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温瑾昀说。   顾渝坐起来,将濡湿的头发朝后捋去:“那段时候顾家打算做什么?”   “在当时看来,顾家什么也没做,”温瑾昀说出自己的推测,“只能看到五年的时间里,顾家以免试考核的名义为玫瑰公寓带来了全国各地的理工科天才,这些天才无一例外都进了顾氏工作,当然这在外界看来很正常,毕竟顾家资助了他们,可是,之后就查不到他们的工作经历了,他们所有人的个人履历目前都处于绝密状态。”   顾渝擦干净了水,换号睡衣开门走出来,拿走了温瑾昀手中未曾打开的文件夹翻阅起来,里面全是这群天才少年的资料,每一个在当时都是同龄人的、大学生的噩梦,随着空前热度的退散,没有后续报道的跟进,几乎无人再想起他们的存在,就算有,大多数认为这是步入了伤仲永的定律。   文件上面只有姓名和幼年时期的照片,谁也不知道他们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在哪里工作,在顾氏各类企业的官网上也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姓名,像一群不曾存在的人。   其中放在第一位的资料,像素不高的证件照的中央是一张冷漠的脸,从眼神里能看到年轻人不加掩饰的桀骜,是顾渝未曾见过面的,也找不到墓地所在的程珂。   个人档案里写着程珂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小孩们崇拜他又讨厌他,因为程珂总会毫不顾忌且发自内心地说“你怎么这么蠢”、“你真的存在脑子吗”、“你智商太低了没办法跟我做朋友”之类的话,以至于还多次被找家长。   可老师经常联系不上程珂的家长,他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忙于照顾年幼的妹妹,两个人的手机都经常关机。   而气势汹汹的家长在看到程珂精致的脸,特别是看到程珂的成绩时,一切的怒火几乎都会烟消云散,都不由自主想:虽然对方听没有礼貌的,但说的不是现实吗?   等到班主任打不通程珂父母的电话,程珂独自站在办公室,家长们又会不由自主同情。   一个孤僻又可怜的孩子。   简历就这么简单,之后便是父母离婚,在随父亲工作更换学校之前参加了金川大学的免试测验,笔试环节获得了比满分高二十分的优越成绩,之后他就再也没去高中,直接去了金川大学读衔接班。   那应该是程珂最辉煌的一段时间,电视台蜂拥而至,全被他拒之门外,还不太发达的互联网不少人讨论他的成绩和容貌,甚至有人打算去玫瑰公寓偷I拍。   当时通过测验的还有一位学生,同样是满分,只是没有额外加分。因为程珂不仅解了题,还在简短的时间内贡献了每道大题的多种解法。   之后的档案尤为苍白,成绩单上永远是A+,全科都是满分,顺利进入顾氏。   若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大概就是程珂在大二那年参加了一次意义非凡的座谈会,与顾家家主顾沁月有了第一次交流。   温瑾昀注视着顾渝的沉默,提议:“也许可以……”   “母亲不会给出程珂的档案的,以我现在的地位应该还没有解密他的档案的资格,”顾渝明白温瑾昀想说什么,有些无奈地感叹,“真是好大一盘棋局,对方应该差点就赢了。”   毕竟程珂都死了。   顾家在大张旗鼓的筛选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场绝密的研究,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最后“玫瑰计划”的取消也被人看做是一事无成后的撤资,而另一个执棋者在计划执行完第一步的顷刻落下了自己棋子,几乎要在十多年后将水彻底搅浑。   “继续盯着,隐蔽一点。”顾渝翻看完资料之后递给温瑾昀让他销毁。   有些东西脑子记住才是最保密的。   这一夜,只隐隐传出了顾家父子争吵的消息,还有温瑾昀又在顾渝房内过夜的消息,显示出的不过家庭纠纷的波澜。   第二日顾渝自然成为了圈内人的焦点,不少人都观察着这个一夜暴富的人要继续做些什么。   [去商场吧,他可把那里闹得不信,听说顾家一个亲戚昨天半夜气得叫急救了]   [不是昨晚都被说了吗,顾家也没干涉别的什么?]   [可能亲儿子刚回来高兴吧,也不算不能理解]   [你们今天不上班不出门啊,都在这里聊天]   [上班可以摸鱼,不出门是不确定那位太子要去哪里吧,最好不要撞见]   不一会儿他们就知道了,顾渝去了近期最大的花卉展览馆,刚好是在今日开始,源自全国的、全世界的各色花卉在偌大的展厅争奇斗艳地舒展,顾渝换了一身暗金色松鹤纹的唐装在一楼的展厅闲庭信步。   顾家的花都有专门的人和渠道负责,确实不太需要顾渝来做些什么改变,顾家花瓶里的花束,庭院中的白玫瑰,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来这里主要是方便给唐家的小眼睛看看他在做什么,要是不出门的话可不是让人在白蹲一天。   顾渝近距离观察一株菊花,旁边的负责人开始侃侃而谈地对他介绍,而身边的温瑾昀则在顾渝的示意下跟着另一位负责人暂且离开。   在人   来人往的展厅,温瑾昀就像一滴水,监视的人下意识寻找,发现温瑾昀只是购买了一件周边,随后又回来了,多次之后他就不怎么注意温瑾昀了,都没意识到温瑾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到顾渝身边。 第141章 少爷送礼   “顾渝在做什么?”   许久没有得到后续的消息,唐少爷有些按耐不住的问,他因此感到烦躁,除了生意上的事情,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引起如此大的关注,以至于他又开始规划,要怎么处理好……或者说处理掉顾渝。   顾渝不是计划内该出现的人。   “顾大少爷还在展览上看花,但是没有购买,他会去每一个展览点了解花卉的基本信息,而后欣赏一遍,遇到喜欢的会让自己的私人助理去购买周边产品。”监视者穿梭在展览馆内,购买了一杯果茶停留在离顾渝不远处的位置观察。   唐少爷没再开口。   此次花卉展览的周边实属精致,除了宝石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花卉摆件和饰品,还推出了真花标本,对于美丽而又名贵的花卉,在最美的时刻小心翼翼采摘下来,以独家的处理方法保持花色干燥定型,随后放置在准备好的磨具里倾倒下晶莹的树脂,将婀娜的姿态永久封存。   甚至不一会儿还有保护名录上的花卉标本拍卖,展方明确表示并多次重申是自然掉落或死亡、破损,非人工采摘,完全合法合规,每一朵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由于不可抗的自然之力,这类花卉标本并不如人工养殖的精致美丽,也请各位客人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然而在稀有、天然,不可人工干预的介绍之下,更让喜欢收藏或是珍爱花卉的人士趋之若鹜。   顾渝似乎也很感兴趣,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得到了参加拍卖会的资格,不过在拍卖会开始之前他还是对整个会场充满了兴趣。   “顾大少爷停在了一处展览台面前,他似乎很喜欢目前看到的展物,应该有了购买的倾向。”监视者如是描述道。   “不过这个展品相较于其他的来说比较普通,几乎没有别的人来观赏。”   在各类奇珍花卉争奇斗艳的展览馆,多肉类植物的存在看起来都不那么经验了,尽管摆在展览台上的各类多肉生长状态、颜色、形状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簇大簇的矮小、丰满的桃美人簇拥在一起,宛若一颗颗精美的海螺珠,紫色的纽伦堡珍珠在绿色的植株中舒展,构成了一副莫奈的睡莲图。   起初有对多肉很感兴趣的人来观看过,但他们也很快被别的植物吸引,这个展位的位置也不太好,都没有什么人往这边看。   顾渝停在一个比较大的展品面前,百无聊赖坐了许久的解说员见到一位气质不俗的人停留在作品面前,顿时来了精神,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微笑上前。   “您好,您所见的这个作品名叫琴海花园,设计灵感源自于我国的钙化景观,湖底沉淀的多彩钙华与阳光折射相交辉映,就像一颗埋藏在湖底的巨大的欧珀宝石,而设计师又想到了北方五彩斑斓的盐田,选取了其中非常特别而浪漫的颜色塑造了本件作品。”   同样的话解说员已经反复练习很多次,今日也说过好几次,可真的面对面前这位年岁不大甚至有些孱弱的少年人时,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知不觉口吻中多了几分恭敬,开口后见少年没有不满的意思才能完整地说下去。   “中间的植物很特别。”顾渝似乎消化了一下解说员带来的信息后才开口。   尽管展物前有简单的详情介绍,解说员还是很尽职尽责地回答:“钙华与盐田都有淡粉色的,在航拍镜头下显得辽阔旷远,粉色总与各种浪漫、爱情、情人之类的元素脱不开关系,而传说中的琴海本是一片蓝色的内海,当真爱的情侣向它许愿之时,爱神便会在黄昏落日之际出现,此时此刻的琴海便会泛起粉色的波涛,宛若跳动的心脏。”   顾渝微微点头:“很不错的故事。”   “既然以爱情为主题的话,设计者尽量将各类元素都往这一方面靠拢,所以最终选取了粉耶罗山地玫瑰,既凸显了展位所展示的多肉植物,又以玫瑰的形态切合了故事背景以及选题的灵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作品。”   粉耶罗山地玫瑰在两侧的山石之中充满活力地生长,顺着既定的河道倾泻而下,在山底汇聚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看上面有瀑布的澎湃,看下面有内海的恬静,的确是一份别出心裁的精致作品。   “用这个送给自己的爱人岂不是会很合适?”顾渝忽然愉悦地说道,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解说员意识到了顾渝的某些意图,说道:“我想如此精美的作品,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请问您是要送人吗?”   他为展品能够出手而由衷高兴。   顾渝笑意更盛,却有些促狭:“是,我打算送给我即将订婚的未婚妻,你说他会喜欢吗?”   解说员似乎被顾渝的浪漫感动了:“我想应该没人能拒绝,她会喜欢的。”   “那就好,”顾渝与解说员往里走,对方联系了负责展品销售的相关工作人员,顾渝等人来了之后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过他可能不太喜欢粉色,所以能换颜色吗?”   工作人员和解说员一是不解,没有马上回复。   顾渝从善如流:“可以加钱的,方便的话。”   “当然可以,您看需要换成什么颜色?您大概几天后需要呢?相关的细节我们敲定一下,方便给您私人订制……”   “我想要……”   “妈妈,这个玫瑰好好看!”   顾渝的声音被孩子童趣的欢呼声遮掩,解说员连忙出去招待新的客人,在确定细节之后,顾渝在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合同上签了字,工作人员接过后看到姓氏以及送货地点,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脊背挺直。   “不好意思,顾大少爷,是我们的疏忽……”这类级别的客人,应该去展览馆专门准备的VIP室才是,看向顾渝不带情绪的眉眼,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否因此得罪了对方。   就在他越来越紧张的时候,看到顾渝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帮我处理好这单就可以了,这个展品对我和我的未婚妻来说很重要。”   “好的,请您放心。”怎么敢不重视?不过……未婚妻?那岂不是……   工作人员立刻打断了自己堪称可怕的想法,恭敬地送走顾渝。   顾渝出门就看到了手上提着不少周边礼盒的温瑾昀。   温瑾昀另一只空闲的手拿着一杯冰镇的洛神玫瑰果茶,略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少爷,我来迟了,你看上的那件花卉周边需要调货,稍微多等了一些时间,我想逛了这么久你应该需要这个。”   顾渝接过果茶,二人向前走去。   温瑾昀看了眼手表:“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少爷我们准备入场吧。”   展览馆的声音略微嘈杂,监视者就在温瑾昀和顾渝的必经之路上聆听着另一件展物的解说,对方走后自然离开展台慢步走在二人身后。   “那位助理现在回来了,”监视者觉得而有些不对劲,但又没从对方自然的动作中看出什么来,于是继续汇报,“顾少爷买下了名为琴海花园的展物,现在正前往拍卖会场。”   “是一种粉色的植物,介绍牌上写着粉耶罗山地玫瑰。”   “倒的确是顾家的作风。”   时至今日,人们看到玫瑰就想起金川,在金川的人看到玫瑰则会想起顾氏,特别是那位辞世年岁日久,身姿却在脑海中愈发鲜明的女士。   顾氏拥有一大片玫瑰庄园,还有专门培育玫瑰的温室,尽管不少顾氏子弟难以扭转脑子里的性别观念,但他们仍然以自己骨子里流淌着那位女士的血脉而感到自豪。   但凡有试图与顾执圭比肩的男人,除了同样能青史留名的几位,没有男人会不被嘲笑。   圭,测日之器,执圭观日,目之所及,魍魉难藏。   工作人员似乎将顾渝的身份告知了主办方,对方没有太大的动作,不过服务的态度更殷切了一些,将顾渝的位置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   拍卖会除了珍稀花卉的标本,还有一部分品相十分难得亦或者稀少的花卉,所得拍卖款主办方会连同参加拍卖的人士的名义一起,在除去百分之七十的给拍卖品的委托人后,其余的分别作为慈善捐款和科研捐款捐赠。   总体来说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活动,主办方也得到了不少赞助,其中就有顾家的份,顾渝进去后拿到拍卖品介绍手册才发现顾家雇佣的园艺师培育出的新玫瑰品种也会在此拍卖。   “他送我礼物的话,我不回礼岂不是十分失礼,”写字楼内将送来文档签好字后的唐公子头也没抬地说道,“也没几天了这样不太好。”   秘书意识到上司是在跟自己下命令,立马说:“我这就去安排人准备,请问您要拍下哪一件展品送给顾大少爷?或者您有其他的参考?”   秘书知道顾渝现在正在拍卖会上,方才拍卖会的拍品资料也送过来了一份,可也不排除自家上司瞧不上那些花花草草,可能会想曾经对顾家二少爷那般,送一些精致稀罕的高定手表之类的,男人之间不好送珠宝首饰,可选择的东西一下子少了大半。   “就这几个吧,”唐少爷在他选中的拍品上打钩,往前推了推,“让人尽可能都拍下来,最好让他知道是我送的。”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废话,秘书很快就想通了上司指的是什么,即刻去安排专业竞买人参会。   秘书出去后轩敞的办公室就只有唐少爷一个人,他靠后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心中略有些烦躁,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的直觉向来准确,可仔细思考总找不到头绪。   观察了三日,除了第一日几乎剑拔弩张的氛围,其余时间顾渝的表现都和他想的一样“正常”,或者说是“想的一样”,没有任何超出自己预料的感觉,这本来应该是好事才对,故而他也觉得自己送的礼物足以讨得一位很注视“仪式感”的人的欢心。   虚荣之欲,他完全可以用钱填满。   可现在的关键就是,两天后的下午,顾家要对外公开顾渝的身份,以及婚约的改变,也由不得继续这么没有丝毫进展的发展了,总得人为制造公众想看到的东西,在顾渝爆雷的时候,能够稳住唐氏的名誉。   花卉展览馆,拍卖会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顾渝目前只拍下来了一朵自然开败落地的,花瓣有不同程度损伤的珍惜山茶,至于这个落地的过程,都有严格的监控视频提供证据,和相关单位的证明,是此次有慈善性质的拍卖的特例,并多次强调私自买卖是犯法行为。   接下来顾渝基本上没再出手,纯粹观看。   可马上拍卖大厅里有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别样氛围,拍卖师端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断重复着某个竞买者。   “来自金川的七号买家再次出价……还有没有人与七号买家竞价?恭喜七号买家……七号买家竞价……”   “恭喜七号买家。”   “恭喜七号买家。”   ……   场上所有的玫瑰几乎都被这位金川的七号买家买下了,完全不顾花卉本身的价值,只要别人出价他就竞价,一幅势在必得模样,很多人心有不满,可看到对方只是请来的竞买人,暂时没摸准背后到底是谁。   直到最后一株玫瑰被买走,有侍者在拍卖师耳畔耳语几句,拍卖师直起身来后目光顿时落在了场内的某一处,非常优雅端庄的朝那个方向伸展出细长的手臂,用情真意切且热烈的语气说:“七号买家唐先生,现将所有拍卖所得的玫瑰赠予十二号买家顾先生,唐先生让我转述——希望顾先生喜欢这份礼物。”   场上静默了一瞬,顿时惊奇几声难以遏制的小声惊呼。   金川唐先生,顾先生,岂不就是……顾泠前阵子听说离开金川了,在这里的只能是——真少爷顾渝。   顾家和唐家的婚约真要换人。所有人在心里想道。 第142章 少爷围堵   没有刻意拦截,顾唐两家婚约换人的消息就这么提前在私人的圈子里扩散开,既然唐家会在明面上这么张扬,那就说明这个消息是可以被传出去的,也能让一些相关的合作伙伴做好准备。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昨天顾渝在商场耀武扬威的事迹被再次散播出去,圈子里不是没人做自媒体,没有点名道姓就将一些事情含含糊糊说了出去,一开始大家只当听个玩笑话,在越来越多的消息拼凑下,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和某些人对上了号。   金川的这几大家族在网络时代的冲击下,难以完全保持曾经高贵神秘的姿态,这样不利于他们在普通民众眼中的形象,更不利于各类选票活动的实行,所以他们也有专门的人来打点在互联网上的门面,适当透露私人消息,又适当隐匿。   让人得知自己的存在,却不至于在互联网构成的网络社区内产生太近的距离。   比如说顾沁月和唐家那位少爷,就基本很少在网上有直接的信息,只能在正经的媒体里看到采访报道,其他八卦新闻只能说是转载,让不少网友痴迷于他们地容颜,以及遮掩不住的奢侈的气质。   顾泠倒是一个意外,从小学时期起就因为极其出色的外表被曝光在了网上,收获了大量的粉丝,而中学开始,随着他接触的家族事务较多,在新闻上的露脸机会也更加多,在参与的一些社会实践活动中与留守孩童、孤寡老人的相处都非常温馨自然,塑造了一个十分亲民的形象。   顾泠甚至有自己的网络社交账号,时不时分享生活,去过的地方,吃过的美食,看过的风景以及读过的书,偶尔翻牌评论区的粉丝,积攒了不少好人缘。   深究背后的原因,怕也有顾家做出的尝试,唐家则是对这样的情况很满意,未来儿媳良好的路人缘将会成为自家儿子事业上非常不错的助力。   各种因素叠在一起,相关话题在网络上直接炸开。   今天也不想上班:[是谁嗑的CP甜死了,是我呜呜呜……又是见证豪门恋爱双向奔赴的一天,什么青梅竹马啊]   小梦不是小鹿:[嗑错了吧大姐,你要不要去看看顾泠的IP,早就不在金川了,CP粉都不长眼睛吗?]   八方来财:[嘴太臭了快去用马桶刷子刷刷,你说世界上哪里有第二个顾少爷]   梦碎金川:[……楼上话别说太满,你去看圈内人的消息,当年抱错孩子了,现在真正的顾少爷回来了,要改婚约了,我好烦啊,我想不通,我的爱情BE了]   马上,#真假顾少爷#的话题再次空降,所有人都蒙了。   紧随其后的便是#小地方出来的就是没素质#,有网友根据前些时间一些小号和有钱人家的博主的吐槽,说出了顾渝故意放唐家少爷各自,挤兑顾泠使得对方不得不离开金川,以及打闹商场故意抢人东西的各种瓜。   包子真可爱:[别地域黑好不好,小地方怎么你了,小地方的人才不是这样,单纯个人人品问题而已]   鸟袅袅:[你们干什么啊……人家是亲生孩子啊,顾泠去看自己父母不是应该的,什么挤兑不挤兑的]   唐顾百年:[笑死,小说看多了吧你,人没有感情吗,要是顾家没有钱你看他来不来金川,你怎么知道顾泠不想去看自己父母,自己去看和被赶走去看根本不是一回事,装什么理中客呢您]   查理德的笛子:[好家伙,你就是个唐粉对不对,人唐少爷不念旧情说换未婚妻就换,怎么没人吗呢,人帅就可以做渣男但是隐身吗?]   网上乱作一团,顾家和唐家都没有下场去刻意控制,以免引起不好的效果。   有说顾泠抢了别人人生的,有说顾渝是单纯贪财的,也有说唐家少爷是见异思迁的,但其中被骂得最狠的还是顾渝,另外两个人都有粉丝基础能,就他是纯素人,攻击了也不会被太多人骂。   很快顾渝的各种真实信息也被散布到了网上,顾明业和程菊曾经居住的地方立马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在他俩早就在顾泠的安排下更换了住所,目前只有曾经的邻居还在老地方,看到这么多各怀心思的人,又看到网上的新闻,全都有些不可置信。   “哎呀,顾渝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李阿姨非常忧心地透过窗户缝偷偷看下面的人。   不一会儿自家老旧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外面人的手劲儿一点也没收,肉眼可见门上的灰簌簌落了下来,门框都在震动。   “有没有人在家,我们想问一些问题,有人在吗?”   “刚刚还看到窗户有人影的,怎么可能没人。”   “踹几脚吧要不……”   李阿姨立马离开了窗户,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儿子也退出了游戏,很不安地看向自己母亲。   “给你爸发消息,让他一会儿下班暂时不要回家,家门口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李阿姨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两个人立马拉上窗帘,去了里面的房间。   在移动的过程中,门真的被踹了几脚,老旧的防盗门摇摇欲坠。   “顾渝哥哥……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男生小声询问。   李阿姨不知道怎么解释,寻思儿子也高中了,直接点开了新闻让他看,果不其然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吃惊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男生没有纠结顾渝的身份,下意识辩解,“他走之前那天回家路上,道路被封了,他想坐公交没有钱,我借给了他,他最后送我们的那个礼物里还还了的!”   真是网上说的那种贪财小人,顾渝才不会把四块钱还给他,反正谁会计较四块钱啊。   顾明业只对街坊邻居说顾渝有一些学业上的事情要处理,然后别的也不多说,不过收了人家的礼物,大家也知道不要随便多问,顾家派来的人看着有些可怕。有一些个多嘴的,在遭受了周围人的白眼之后也收敛了不少。   李阿姨看到儿子的手在手机上飞舞,立马问:“你又在做什么,这个样子先别打游戏了。”   外面踹门的声音没有停,她心里有些慌。   男生不抬头地说:“帮顾渝哥澄清一下,我觉得他们就是在诬陷!”   李阿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阻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消失了,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不会是撬锁吧?李阿姨的心悬了起来,不自主地反锁了房间门,挡在儿子身前,很快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老婆?儿子?你们在哪啊?”   “老公?不是不让你回来吗,外面……”   李阿姨马上开了门,在看到老公背后一道笔直的穿西装的身影时,立马把话咽了回去,没想到对方很有礼貌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惊扰到你们了,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现在无关人士已经被控制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大少爷让我代他对你们说声抱歉。”   李阿姨的老公连忙说:“哎呀,你说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丢下你们一个人躲外面呢,多危险啊,我立马请假回来了还好没事,他说他是顾渝派来的,怎么回事啊,顾渝那个伢子做啥了?”   他明显太担心家人都没来得及看新闻,一到楼下就看到很多不曾见过的人拿着手机在大吼大叫,穿西装的人在制止他们,很快警察就赶过来了,有人询问了他住址,介绍了自己是谁后送他回了家。   “这件事你们都会得到相应的赔偿,请不用担心,大少爷必然会处理好的。”西装男人的话一板一眼,却让人安心。   李阿姨还没有完全从顾渝的身份里缓过劲来,嘴比脑子还快:“顾渝那孩子没事吧?这群人是什么人啊,怎么找他麻烦,他那孩子又不太会说话,可是从来没有坏心眼的。”   西装男人听到她的话愣神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怎么回复,干巴巴说:“大少爷很好,请您放心。”   李阿姨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抬起手在嘴边快速挥了挥,跟对方道了谢之后关门。   一转过身,因为极速奔跑衣服和发型都乱了的李叔叔满脸呆滞:“什么顾渝,什么大少爷?”   “……”   业主群的消息接连不断,全是对方才遭遇的担忧,以及对顾渝的好奇和感谢。   对面楼还有个美食博主,快到饭点了正在家里直播呢,就遭遇到了不明人士威胁和捶门,在线的两万多名观众一同目睹了这一可怕的场景,也见到了如同定心针一般出现的戴着顾家家徽的西装男人。   所有人都听到了对方字正腔圆的那一句:“大少爷让我代他向你们致以诚挚的歉意,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让您受惊了。”   草,好帅。   而且这根本不是你们大少爷的错,是没素质的流I氓的错。   #大少爷的致歉#被刷上热搜,讨论度比其他几个话题还要高,更何况比起其他话题只有文字支撑,这个话题内直接出现了一段直播视频。   所有人都看到被骚扰的独居博主发自内心的恐惧,直接共情将好事者骂得狗血淋头,在看到西装男人出现告知她已经将闹事者处理完毕,并代大少爷道歉,心中余下的只有安心,满满的安全感。   博主很快也发了相关文字声明,阐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我不敢想象顾渝的爸妈还在这里住或者我的门被撞开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要揭露顾家真少爷的真实面目,难道他们就不可怕?总之不管各位信不信,我所认识的知道的顾渝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模样,我在这边定居十年了,看着他从那么小一点到现在,不要用你们的揣测来质疑我真实的生活。至于你们所说的那些,我相信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我绝不相信那就是真相。]   网上出现了不少顾渝昔日的邻居和同学辩解的声音,除了说顾渝性格比较孤僻清冷外,几乎没有大家所想要的不良表现。   也有人反驳:[照你们说的,他给你们每个人都送了告别礼物,你们当然拿人手短了]   奇迹再现:[少放臭屁!我家收到的礼物里面还有他坐公交欠我的四块钱,人家飞黄腾达了都记得别人的小恩小惠,哪像你只会在下水道阴暗爬行造谣生事!]   用户-86542:[因为那天他家那个架势把路封了门堵了我们很不方便,其实也不是太大的事,可就是小事见人品。]   余县的高档小区里,顾泠浏览完网上的信息紧紧捏紧了手机,许久都没有说话。   顾渝收到了玫瑰,他从来没收到过,虽然他收到的礼物都比玫瑰贵重,虽然婚约更改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可这样他又算是什么呢?   顾泠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愤恨,他恨自己亲生父母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生了他,理智又告诉他这种恨只是在转移情绪罢了。   俗称无能狂怒。   调整好情绪,顾泠对身后的父母说:“你们也看到了,那地方不太适合做生意了,如果你们还要……做小食,可以换个地方。”   程菊明白儿子的顾虑,她心思直,指着手机说:“顾渝刚刚给我发信息说他已经把那把处理好了,以后没人敢来闹事,所以我和你爸还是可以过去的。”   顾泠盯着程菊手里的手机许久没说话,他刚来的时候就遭遇了类似的情况,赵特助收到了一张银行卡,是温瑾昀给的,对方说顾家的赔偿款都是顾渝在管理,顾泠如果想要买什么可以从这张卡里消费,当然自己付款也可以。   忽然之间顾泠就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很会做儿子,无法像顾渝那样自如。   程菊意识到顾泠的不对劲,安慰道:“呀,很多事情是自己没办法控制的,要看开了。”豪门的婚姻哪里有自由。   “我明白的。”所以要各凭本事。 第143章 少爷食物   顾泠始终微微低着头,等抬起来的时候又重新挂上了多年训练培养出来的完美无缺的微笑,将假面覆上脸庞,谁也看不到面具之下真实的情绪。   程菊看了顾泠几眼,在她看来孩子也都已经这么大了,再怎么追溯感情也不可能回到刚出生的时候,不能替代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在这一点上她不强求,就当自己有两个儿子。   对于这两个儿子之后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困境,她想以自己的眼界可能是难以提供建议的,如果对方询问她会给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其他情况自然更不会主动干涉。   顾泠与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还相对和谐,不过一开始走到那栋小破楼门前的时候,心细的程菊还是看到了顾泠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与不甘,尽管之后顾泠什么别的情绪也没表现出来。   本来顾泠是计划趁这几日去别的地方旅游,被顾明业拒绝了,顾明业还是想让顾泠稍稍体会一下余县的生活,或者说是顾渝曾经的生活,希望他们相处中有冲突的地方,也能尽可能体量对方。   余县今日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好,净澈的阳光落下来,走出门都很难睁开眼走路,不过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起了大风,远处一大片深蓝发黑的厚重乌云被风推着点点滑了过来,也许在晚上,也许在明天后天,就会落下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窗帘被风吹得乱舞,高高扬起手拂过了靠近它的顾泠的眉骨,拨乱了顾泠额前的发。   顾明业看完新闻许久了,一直没有说话,等到程菊去做饭,客厅里只剩下他和自己陌生的儿子的时候,他才悠悠开了口:“你妈妈做的梅菜扣肉是很好吃的,最一开始的时候她为了给你外婆补贴家用,就做一些梅菜扣肉,扣好碗放进干净的竹筐里挑出去卖,如今有了自己的店,做得少了。”   顾泠没想到顾明业会开口跟他说这些,他甚至已经准备好听到诸如“你哥哥命苦”、“很多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余县才是你真实的家”之类的话,结果顾明业跟他说家常。   偏爱自己养大的孩子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顾泠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同学看的小说里最恶毒的女二号,会有人溺爱他,会有人讨厌他,可现实是他没有完全得到养父母家的偏爱,也没有被亲生父母数落。   “为什么有了店就做得少了,好吃的东西卖得好不应该做更多吗?”顾泠顺着顾明业的话问下去,将身体偏过来方便与顾明业对话。   顾明业没有说什么很高深的事情,他没有太多父亲权威地耸肩向后靠:“因为我和你妈开的是小食店不是餐馆呀,主要卖早餐和各类小吃,住在这里的人很多自己也会做的,没必要去买梅菜扣肉吃。”   “油条、豆腐脑、煎饼果子他们就不能自己做了吗?”顾泠报菜名一样说了一串。   “还真不能,”顾明业摇摇头,“不是说完全不能,是对于小家庭来说做这些的工序更费时费力,又不好控制量,不如花一点小钱去买,吃腻了不买就行了。”   见顾泠似乎还是不太能理解,顾明业换了个解释:“就像你如果会做饭,你心血来潮买点五花肉和梅菜,花点时间就可以给自己做一份吃,但如果你要吃油条,就得买面,揉面,也许你可以控制面的量,但你用的油还是不能少,一切忙完了后你吃了两根,却要面对满是面粉的盆子和砧板,还有一锅用过的熟油。”   “我的后续工作量增加了,花的钱也没少,不如一开始花四块钱买两根。”顾泠思考了一会儿道。   “对啊,就是这样,所以我和你妈为想吃这些的人提供便利,不卖拿手的梅菜扣肉了,可你妈做的梅菜扣肉依旧好吃,手艺还越来越好了。”顾明业脸上带着笑,听到厨房里的水声站起身,也没多打招呼就去了厨房,开始自然地择菜、洗菜。   顾泠听着厨房里不加掩饰的轻松的笑声,还有透露出来的对顾渝的担忧,不知道怎么肩膀慢慢松懈下来。   他还是顾家唯一的少爷的时候,有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不是了,很多前提条件就改变了,顾家把他留着又需要做什么呢?   不谦虚地说,顾泠一直觉得自己脑子好使,他能捕捉到顾沁月对他某些出事上的不满,也能让顾沁月知道那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大家一直心照不宣保持着平衡。   顾泠脑子乱乱的,厨房里的菜香开始朝他溜过来,他望着外面发紫的天空,不太情愿地,也不得不在心里剖析出了自己现在的地位——顾渝的磨刀石。   刀子锋利了,磨刀石还在的话会被珍藏起来,也可能在磨刀的过程中破损。   可还有一种可能,刀断在了磨刀石上。   曾经他是一碗大家钟爱的梅菜扣肉,现在他变成了想吃但也不能经常吃的小食,自己烹饪小食太麻烦了,这种麻烦就是他现在存在的价值。   手机响了一下,顾泠看到了前未婚夫发过来的消息,询问他今天有没有去哪里玩。   他们之间直到目前,一直保持着还算稳定的联系,没有因为顾渝的出现改变过什么,除了一开始顾泠情绪不好的时候很久没有回复消息。   可以不择手段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改变自己的定为,顾泠时刻谨记金川教授给他的法则,于是开始回复消息。   [没有出去,今天妈妈正打算给我做另一道拿手好菜,也许我可以学得一点皮毛带回金川]   情绪稳定,状态尚佳,进退有度,持家好学,含蓄柔和,这些都是顾泠多年来塑造出来的完美联姻对象的人设,也是顾渝绝不可能拥有的,他不信仅仅凭借血脉就能动摇他十几年来的成果。   那边很快回复:[近期可以少看些新闻,对心情不好]   像命令,又欲盖弥彰,顾泠一开始会有些轻微不适,时间久了就让自己习惯了前未婚夫的说话方式,也许对方是有几分关心自己的,顾泠这么想,然后回复:[没事的,不知道真相不理解内因的人太多了,你不要因为他们生气]   将三个重要当事人从里面摘干净,把其他人推出去。   [你有心了]   [微笑.jpg]   顾泠知道这是对方不想说话了,他能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而后在每一次的聊天里都成为结束对话的那一个。   注意到厨房里的动作即将完工,顾渝打开了社交软件,以自己的大号发了一段文字,之后不管如何的惊天骇浪,他开启手机静音,去了厨房端菜摆盘。   “我来吧。”顾泠自然地接过碗筷。   “小心些。”顾明业说。   顾泠盛饭的手因为这句话顿了顿,直觉让他抬起头来,与顾明业方才凝视的视线堪堪擦过,有那么一瞬,顾泠觉得自己的意图被顾明业看穿了。   保持好表情坐上饭桌,又听到顾明业问:“你想吃豆腐脑吗,家里最近没法做,明天我要去菜市场可以给你买点。”   “你……”眼前普通的中年男人有一种顾泠难以形容的生活智慧,一双眼睛很清澈,看着顾泠询问,看到了两个儿子无法阻拦的命运,顾泠咽下嘴里的饭,“谢谢,我想吃一块钱的。”   “嗯,好。”顾明业转过视线夹菜,之前的感觉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面是温馨和谐的晚饭餐桌,一面是继续沸腾的网络。   顾泠其实就发了一句话:[请不要恶意揣测我的家人,我们会保留追究一切责任的权力。]   “家人”和“我们”两个词,让抠字眼的人浮想联翩。   得益于顾泠之前亲民的形象,不少人都被顾泠这个家世显赫的豪门“活人”所感动,继而继续职责顾渝。   顾少顾我:[命运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让他遭遇了这样的不公,居然还是如此温柔,不愧是顾泠]   顾顾谷谷:[又不是顾泠的错,顾渝委屈,但就要把别人赶尽杀绝吗?思想太极端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顾氏股份不可避免的波动,顾沁月会到金川就坐进了会议室,秘书给每个参会者都端上了一杯咖啡提神,股市的实时监控数据被投放在大屏幕上,除了顾沁月,在座的高层脸色都不太好看。   “也许让顾渝少爷过来还为时过早了一点。”年长的股东略尖锐地说。   没人跟呛,另一个人指着某个时间节点:“顾泠少爷的发言倒是起到了一定安抚作用,这段时间后有所回暖,虽然不大。”   “之前就说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搞,都什么年代了,”是一位年轻的股东,“你看这作用不就出来了,其实如果没有这档子事,顾泠跟唐家联姻是最合适的,体面的工作,显贵的家世,以及温良的公众形象,对顾氏来说很好,至于……这段时间这都闹了些什么。”   注意到不少人看自己,年轻股东收敛了部分肢体语言,语气显得不是很冲,表情上依旧没有掩盖自己的不满。   从最开始联姻对象更替表决的时候,他就不是支持的一方,很多人看出了顾沁月的意思做了马屁精,让他十分不齿,他愿意以为顾沁月这种不择手段上位走到今天的人,已经不会太在意什么血缘关系了,没想到还有母性大发的时候,真是稀奇。   面对一开始就扑上来的质疑,也有人没有说话。   生意场上很多东西就是难说,有些人一开始也不太看好顾沁月,如今那些人在哪里呢?有的骨头都溶解在土里了吧?他们能坐在这里,是在拼运气的环节下了顾沁月的注。   偶有与顾渝产生工作上交接的人,都会升起一股诡异的直觉——和顾沁月好像,比顾沁月可怕。   仔细去查查就知道,除去顾渝对外表现出来的,其余时间段没人能查到他的确切行踪,特别是顾渝身边温姓的助理,像是夜间的鬼魅。   与此同时,所有观察着顾渝动向,在网上吃瓜,两天后就要去顾家赴宴的部分年轻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受到了一份私人赠送的礼物。   少女刚结束与姐妹的下午茶,在大家还没解散的时候门被敲响,佣人说有人给她送了一份致歉的礼物。   “我的?”所有姐妹都看着她。   “快看看是什么呀,不会是什么追求者吧,你不是说那谁……”   佣人捧着木制的盒子进来,仅用肉眼看都能感受到礼盒精细贵重的程度,表面做了镂空雕花处理,一簇簇玫瑰在礼盒之上盛放,茎叶与花瓣的纹理优美雅致,最上面是镶嵌的纯金的玫瑰浮雕,一朵充满生机的玫瑰恍若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揭开玫瑰叶设计的卡扣,拆开丝绒布上方的信件,游龙般遒劲俊逸的字镌刻在纸张上,勾勒出了令人着迷的写信人的身姿。   “我那天被顾渝抢走的包!”少女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继续惊呼,“还有之前我没拍下的一对蓝宝石耳环!”   身边的朋友将手机凑到她们眼前:“诶,你快看!顾氏旗下的商场和酒店发了致歉函,还有整改结果以及处理公示。”   将烂疮疤包扎起来,人们看不见了但仍然知道你在腐烂,将层层包扎拆开,把腐肉当着所有人面剜出来丢弃,养伤治病,人们不仅会相信你即将痊愈,还会惊叹于你刮骨疗伤的勇气。   跌落的股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暖,舆论两级反转。   在发出的公示里面有太多存在已久但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的问题,顾渝挥挥手将这些毛病勒令全面整改,而那天大闹商场的另一视角也借由他人的口吻展现出来。   Via阿薇:[图片][图片]   Via阿薇:[我觉得大家都误会了,看我发图里面的时间,就是在那天逛完上场后的晚上他手写的致歉信,而且我收到了所谓他抢走的包包还有其他贵重的赠礼,真的有被顾大少爷那天   的演技震惊到,但也只有这样才能炸出商场的蛀虫吧] 第144章 少爷绿色   玲玲:[我也收到了呢,顾大少爷下次可不可以带我一起玩呀,真的太爽了,之前去买东西还被杜御翻过白眼,投诉了一次他居然没几天又回来了简直吐血,有问题就好好改嘛,大家又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   除了有账号的富家千金的发言,还有不少当日在场的博主,一些人没有在热度高的时候往锅里到油,反而没有因此遭受事业滑铁卢,受到顾渝送的礼物之后立马下场帮顾渝澄清。   整个事件忽然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原先是一夜骤富的小地方来的富二代大闹商场,而今变成家族继承人隐瞒身份测试自家商场经营状况、工作人员职业素养和内部运营问题。   在这些人的形容中,顾渝几乎分阶段的展示了各类不同顾客的模样,像考试一样提供了多种考验。   [我当时在买衣服和鞋子,你们也知道C家的产品不算便宜,可摆上去了就是给人买的,顾大少爷和他助理穿得好朴素啊,一看就没啥钱的那种,最开始接待的sale在顾大少爷提出把同一个码不同颜色的衣服都拿出来的时候,把手里衣服摔地上走人了,经理来道歉了但是那个sale没有,这种人为什么来做服务业啊!]   [你们这里都还好,后来顾大少爷开大,买了一堆东西还说要我手里这个,那个sale就直接从我手里把东西拿了给他了,靠!什么人啊,活该被开除,这招钓鱼执法妙啊]   ……   [说了这么多你们都没注意到一直跟在顾大少爷身边的人吗?他的助理?可从头到尾,买的东西一直都是这位助理的码数吧?]   如果说舆论发酵前期,有人还在执着于顾泠和唐少爷的爱情童话,认为是顾家这边出了状况从而改变婚约,唐家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唐少爷也是受害人的话,现在逐渐有人反应过来,以这位爷的脾气,真能被这么拿捏?   顾渝真就是完全的受益人吗?刚回来就被告知以后要跟谁结婚,放谁的身上能这么心安理得、高高兴兴地接受啊?   对外公开的婚约忽然更换其中的某一个人,本来就对双方的股份有影响,这种雷迟早会在某个时刻爆出来,唐少爷操作了一下,想让顾渝感动之际又承受一部分的压力,将自己尽可能稳住,没想到顾渝竟然后招这么多。   金川的安排能寻找出蛛丝马迹,余县事件的洞察力和执行力完全不输于任何一个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顾渝没有收到过应有的培养,简直是天生的掌权者。“都解决了,少爷。”温瑾昀恭敬地汇报了进程。   送来的玫瑰花摆在顾渝房间的阳台里,翠绿的枝叶娇I嫩欲滴,与毒蛇白润的獠牙别无二致,很难想象如果顾渝没有后手,会被这几盆玫瑰花整到什么地步。   原著的剧情是什么来着……哦,对,玫瑰被拍下送往了顾家,原主被玫瑰的荆棘绑起来吊在了舆论愤怒的火焰上炙烤,他是顾泠美好生活的破坏者,是唐顾爱情的第三者,一个不受到欢迎,不应该出现的人。   顾泠看似正直的话语让他人的怒火更加旺盛,最后顾家不得不做出了先行动作,以强硬的手段平息了舆论。   没回余县的顾泠在房间安慰原主,委屈地说不知道外面怎么会这么说,又把手机里的信息递到原主面前,说:“看,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也没想到送你的玫瑰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该痛恨谁?似乎相关的人都在向原主道歉,他有什么理由继续追责,应该去痛恨不明真相的他人,痛恨自己的不够强大。   原主从此对普通人很少有好脸色,愈发衬托顾泠的亲民。   顾渝放下手机,眼神微冷:“我觉得我选的礼物,更适合我那亲爱的未婚妻了,你觉得呢?”   “你送的东西,他怎敢有不喜欢的权力。”温瑾昀如是说。   网络上的浪潮没有彻底平息,大家还保持着很高的讨论欲I望,相关的话题依旧居高不下,只是未曾自己亲自出面的顾渝的风评好了不少,许多人都在讨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县里拍摄的模糊的照片被网络上的账号不断转载,那是顾家的人来接顾渝回金川的那一天午后,顾渝上体育课被同班同学偷偷拍摄的照片。   阳光藏在斑驳的树荫里,在少年的身上拓印下不重样的花纹,白色的校服宽大,没太多质感,却依旧能勾勒出少年过于瘦削的肩胛骨,映衬出雪白的肌肤,他抬头望着前面热闹活泼的人群,侧脸优越的弧度像女娲的毕设作品,明明是一个人,却不会让人觉得孤独。   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有人这么概括。   事件的主要三个人物,只有顾泠出来发过言,其余都是官方的声明,另外两个主角自始至终都没有下场。   对于比较熟悉的唐少爷,大家脑海中的映像还是沉稳矜贵,行事果决,他与金川那些老旧的世家贵族的行事风格几乎别无二致,更多了些年轻人的张扬,偶尔令人捉摸不透。   顾渝……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身上没什么肌肉,做事也十分客气,听网友的描述就是豪门里少见的乖乖孩子,也怪不得是流落在外面多年,一整个普通人的思维。   或许很多人都会这么想,稍微有点脑子的也该回过神来了,余县的人是他什么时候安排的,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连身在余县的顾泠的不知道,初来乍到的大少爷怎么能调动这么多人。   对于所有被商场时间波及到的,收到顾渝赠礼的人来说就更加可怕了,他们的行踪是不定的,部分人自己也不知道后面几天的安排会出现在哪里,甚至有人已经离开了金川,还是在同一天差不多的时间段受到了礼物——所有人都附着在顾渝编织的网上,他轻轻拨动手中的蛛丝,就能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坐标。   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从那天出现在顾渝面前,到离开商场,他们就再也没离开过顾渝的视线。   手写信上的字迹几乎力透纸背,拿在手上像有万钧的重量,是温和的道歉,也是显然的威慑,表达歉意是一种礼貌,却并不代表会道歉的人就多么软弱或者和蔼。   这一晚不少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顾沁月,一个以温婉大方,贵气优雅的姿态示人的女人,别说是看采访,就算她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让你觉得有任何的攻击性,因为某些原因不少金川大学的学生曾在校园里偶遇过顾沁月,不少人都以为只是某位其实不错、平易近人的老师。   顾沁月的形象让顾氏的口碑一直都很好,许多陈年旧事就算翻起来反复说也会让人更敬佩她的成功,自动脑补她的苦衷,都不用本人解释。   顾渝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送过来的可能是诚挚的致歉礼,也可能会是一杯毒酒,一把尖刀,交个朋友或是去见阎王。   随后的两日过得比较平淡,唐家那边来问过顾渝情况,带来了安慰的礼物,希望顾渝不要被网上的事情影响心情,他们唐家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   顾渝收了礼物,让人回去转告自己的未婚妻:“让他今天没事的话回家吃个晚饭,我送他的礼物就要到了,我向来是个礼尚往来的人。”   随后顾渝就出门了,似乎又要去什么艺术鉴赏会。   唐少爷又一次收到了更丢了的消息,只能叫人继续观察,商场的事情几乎将他所有的计划干碎,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顾渝没点小头脑,就是在衡量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心眼。   收到顾渝的回话时他推脱了部分工作按时回了家,晚餐之后家里人都在等待顾渝送过来的礼物,没有正式见过面,也没有多愉快的对话,硬找了理由来主家吃饭的私生子女也凑上来想看顾渝的还击。   不过顾渝的礼物似乎先一步准备的,应当是失手了。   期待中又有几分失落,大家还是等待着。   不一会儿在管家的通报之下,在场的几个人看向门口就看到了一道笔直的熟悉的身影正在缓缓走来。   “唐先生,唐夫人,晚上好,”温瑾昀礼貌地低头问好,尽管礼节的任何细节都无可挑剔,就是没能感受到他身上该有的谦卑感,最后他忽略了唐家别的孩子,微笑抬头望向唐少爷,“唐少爷晚好,我家少爷一直很遗憾与您错过了三日前的会面,本想赠礼赔罪,哪里想到昨日唐少爷会送来那么好的礼物,可能显得我家少爷的礼物寒酸了,真是不好意思。”   唐少爷靠在沙发垫上,坐着没动,也没有正眼去看温瑾昀,对方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不曾有一丝仪态不周的地方。   许久,久到其他弟弟妹妹都有些憋不住,但又不敢动开始轻微挪动身体的程度,唐少爷终于发话,让整个屋子里凝固的气息为之一松:“看到合适的就送了,喜欢就好。”   他的眼神撇过来,像刀一样寸寸凌迟被打量者的身体各个方面,似有些好奇地询问:“他怎么没有随身带上你,让你来这里送礼物,岂不是大材小用。”   嗯,有点阴阳怪气。   “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敢假借他人之手呢,我很荣幸能得到少爷的信任。”温瑾昀将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   “身材不错。”   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刚好在温瑾昀说完话唐少爷又没开口的时候,嘀咕的声音顿时被放大,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唐少爷幅度很小地磨了磨牙,他的眼神让其他观望的私生子女想到动物世界里面是狮子,雄狮的领地被侵I犯的时候也会流露出这种不爽的表情,很可惜雄狮能够扑过去咬断侵I犯者的喉管,唐少爷不能在此刻崩掉温瑾昀的脑袋。   唐先生和唐夫人的表情也全然是有钱人假模假样的客气,实则都是一种打量。   “看看礼物吧。”唐少爷大发慈悲开了口。   温瑾昀在对方话音刚落的时候也开了口,他的语气和动作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语调有些上扬,在揭开礼物的幕布时吐字清晰而快速地说:“我家少爷觉得这件展品的寓意和设计都很不错,但毕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想来粉色也不太符合唐少爷您的身份,所以我家少爷自作主张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设计——”   幕布被掀开,山石上流淌的绿色河流倾泻而出,在山下汇聚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暖色的灯光为海洋的波涛镀上了粼粼金光。   “——沉静而不失优雅的绿色,我家少爷将此作品重新命名为翡翠森林。”   绿,无比正统且耀眼的绿色,每一朵绿色的山地玫瑰都是万里挑一而呈上的,只为了在此刻呈现出最好的视觉效果。   即将订婚的两位青年都向对方送出了代表爱情的玫瑰花,传出去将是一段多么美好的佳话,即便中间充满波折,可这不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如火焰一般灼伤皮肤的舆论之玫瑰,如翡翠般绿地无可挑剔的山地玫瑰,围观者怎又会在乎玫瑰所代表的潜台词,只要收下,开心地收下,这就是一段旷世绝恋的开始。   [……10%……2.22%……18.9%……4.7%……]   系统疯狂播报,唐少爷的心情可能比他的心电图还要有波折。   温瑾昀在对方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笑着说完了最后客套的祝福语,非常有礼数地离开了唐家。   几乎同时,顾渝送的礼物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以绿色玫瑰的花语为依托,塑造了以为憧憬爱情的年轻人的侧写,尽管这场联姻是利益的考量,但参与其中的人已经尽可能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不是?   无论绿色到底指什么,唐少爷都要好好收下呀,不能糟蹋了别人的一片心意。 第145章 少爷软肋   顾泠自然知道了绿色山地玫瑰的事情,才不相信一些账号写的什么“憧憬爱情”、“永恒的爱情”之类的鬼话,赵特助不是没跟他说过,顾渝和身边的温助理过于亲密了,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很少假借他人之手。   明目张胆地对唐家亮出刀刃。   余县期间唐夫人还与顾泠通过电话,询问他在余县的近况,又问他什么时候回金川,语气里依旧是往日那般亲密,仿佛他们之间的隔阂从未存在,尽管过几日就要与顾渝订婚了。   顾泠下飞机后眯眼看向金川晴朗的天空,想起快降落时靠着窗户看到的高楼大厦,任由旁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走道逐渐空荡下来,玻璃上反射出他和赵特助的人影,很久都没有说话。   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终于重新包围了他。   离开余县前他问顾明业和程菊要不要一起去金川看看,按道理他们去一趟也无妨,可夫妻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提出过去往金川的意思,顾泠原先以为是胆怯,细细观察后觉得,那是他无法言说的生活智慧。   行李的滚轮声跟在身后,留心注意周围就会发现,顾泠走的这条路的人很少,等出了安检门,还没有走几步,身穿职业西装的几个熟人就在顾泠身侧站立,恭敬低下了头,随后做出一个标准的请的动作:“二少爷,夫人让我们来接您回家。”   “嗯。”顾泠不咸不淡地回复,轻车熟路地看他们给自己开了门,坐上车去。   茧。脑子里忽然出现这么一个词,还有蚕吐丝的画面。   顾家的教学很追求实践,小学上生物课的时候说到了蚕,顾泠的桌子上就出现了吃着桑叶的蚕。   蚕太小了,雪白肥硕,在桑叶上忙碌地啃食,夜间将它们小巧的房子放在床头,会听到轻微却难以忽略的“沙沙沙”的声音,顾泠就那么看着他们由一个小黑线变成大白线,最后陆陆续续从某天开始不再进食,雪白的身体泛黄且透明,看着就好像要死了。   老师却说它们要迎来新生了,耐心等待就好。   找对地方的蚕通过不间歇的努力将自己束缚在了茧里,落在平地的蚕吐尽了肚里的丝都没有得到一颗能包裹自己的茧,就那么摊在一张薄蚕丝上泛黄、成蛹。   想要抽取那精贵脆弱的蚕丝的话,就得把结好的茧放进热水里面煮,用一根筷子在热水里转一转,就找到了最初蚕吐出的“线头”。   等汽车停下来,司机说到了,闻到了玫瑰的花香,顾渝还在思考——到底是成功结茧但被煮死的惨,还是那些辛苦吐丝都没有茧的蛹惨。   让赵特助去把带回的行李交给佣人,顾泠没看到齐塬索性在家里散步,越走风格越偏向中式,路过几个月洞门,走在鹅卵石铺陈的小路上,绕过一丛竹子,刚巧与来人踏在了同一条路上。   “好巧,父亲去唐家了。”顾渝仿佛能洞穿顾泠的心思和行踪。   今天顾渝穿得比较正式,去商场那边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白衬衫,浅灰色西装衬裤,皮鞋上的褶子都压得很完美,脱下来的西服被身后的温瑾昀搭在手上,两双眼睛都看着顾泠。   顾泠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一个念头,这两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像?   “哥哥还没去见过他吗?”顾泠主动询问,把脑子里古怪的念头压下。   顾渝解开了一颗袖子上的扣子,声音懒懒的:“没见过,反正以后会见面的,没必要。”   顾泠发现顾渝脸上似乎永远都是这个表情,淡漠、平静,只有在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会生动起来,譬如在家宴上挑不出毛病的笑,在顾氏商场里纨绔那傲气凌人的拽,越是这样越让人看不透真正的顾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样母亲会生气的,无论你在做什么,她都能看得到,”顾泠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个,“就算哥哥你表现出来很果决,之后你要处理的事情又不是杀个人那么简单。”   谁手上没几滴血呢?   “所以你想洗干净?”   顾渝的忽然凑近让顾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顾渝眼神有些玩味地直起腰来,顾泠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动人,好歹稳住了没有继续动。   “什么洗……”   顾渝打断顾泠的话:“很多事现在是不太好做,你换一个方式也是一种选择,只是你的方法我不觉得好——无论是你联姻的方法还是维系顾氏形象的方法,都不需要。”   玫瑰能伤人是因为不知好歹的人随意触碰,而不是长刺的错,玫瑰有芳香是因为与生俱来,而不是因为鼻子能闻到。   “不过我也很期待你的路能走多远。”顾渝真像个哥哥一样微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而后不再等顾泠的回话,与温瑾昀一起从顾泠身边擦肩而去。   路过的空气翻涌起来,生出了一股风,顾泠闻见了风里淡淡的木质玫瑰的香味,还问到了一股深藏在其中的腥味。   血腥味。   顾泠猛地回过头去,他才想起来顾渝那个不太合时宜的解扣子的动作,是因为那颗口子上有一滴很小的但是很红的,已经转为褐色的血迹,扣子不是被解开了,而是直接被顾渝给摘下来了,就算现在顾泠问又没有证据。   顾渝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顾泠脑子里不断想起被煮死的蚕茧和孤零零的蚕蛹,空气里的血腥味在此刻变成了一根根连绵不断的透明的丝线,一点点将他包裹起来,缠得密不透风。   云朵在此刻散开,阳光倏然倾泻下来,照耀在血腥味的茧上,空气都变得灼热,顾泠感受到了窒息,他不规律地呼吸着,胸膛大幅度地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扶住了身边一棵姿态奇曲的松木,迅速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松木和竹子的阴翳笼罩了他,让顾泠觉得轻松。   一下机场就感觉到了,是家的感觉。   被家束缚着。   那晚家宴的时候顾泠就知道,母亲会喜欢顾渝这个孩子的,血溅到脸上的时候顾泠有一瞬间愰神,大概就是想,不愧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吧。   顾泠靠着墙滑落,蹲在树木构成的树荫里,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捡回来一只小狗,他藏在家里的角落养着,小狗很乖地不吵闹,但还是被发现了,顾沁月要求他送走小狗。   小孩刚刚得了可爱的宠物,看到小狗软乎乎的眼神心都要化了,怎么可能送走,顾沁月先是很温柔却不容置喙地提出要求,静静与眼神里都透露着祈求的顾泠对视,片刻后顾沁月笑起来:“既然你不愿意送走的话,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妈妈,我真的可以……”顾泠的眼睛逐渐放大,他手里被塞进了一件冰凉且沉重的物件。   顾沁月像什么也没做一般摸了摸顾泠的头,用非常温柔却透着冷酷的话语对顾泠说完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死亡也是一种保留,我听老师说你最近射I击课的成绩还算不错,要不现在展现给妈妈看看吧。”   佣人收到顾沁月的眼神示意,在顾泠怔愣之际将怀里毛茸茸的小狗抱走,拴在了庭院里,小狗害怕地低声呜咽起来,缩在地上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顾泠,它听不懂人话,直觉告诉它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它,它的小主人,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顾泠僵硬地偏过头来看向自己母亲,对方依旧微笑着,做出了一副鼓励的姿态。   “它这样也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快,给妈妈展现一下你的成绩。”   几乎在半强迫的环境下,顾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抬手托起了枪,明明顾沁月是笑着的,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亲,可能是那双眼睛太没有温度了,盯得他脊背发寒。   对不起。   顾泠在心中祈祷,举起枪,他在射I击课上面对靶子的冷静在此刻荡然无存,不能不开I枪,又不能开I枪,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顾泠的脑子里是空白的,瞬间紧紧闭上了眼,世界在他的面前消失了,耳朵的听觉被无限放大,他只听到了小狗害怕的呜咽声,不是濒死的求救声。   天啊,有没有谁能救救他,救救他的小狗。   修长却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头顶,略有些尖锐的指甲擦过了顾泠眼下的皮肤,他不敢睁开眼,顾沁月的声音在耳畔放大:“看,这就是有软肋的后果,你这么在敌人面前哭泣求饶的话,只会换来他们更大声的嘲笑。”   顾泠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滚出来,他慌乱地摸索,抓住了顾沁月冰冷的手,哭泣着祈求,还尽量压抑自己的哭腔,不让顾沁月厌烦:“妈妈,我错了妈妈,我不该养小狗的,更不该偷偷养小狗,求您帮我把它送走好不好,是我的错,它是因为我才……它是没错的……”   声音越说越小,顾泠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好意似乎会给身边的人或物带来灾难。   小狗没有受伤,顾泠一开始就没有瞄准它,最后顾沁月送走了小狗,顾泠没有询问小狗的下落,就好像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这只小狗。   齐塬看到顾泠沉默的模样有些心疼,对顾泠说:“有爱心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太小了很多事情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要学会和父母商量啊。”   见顾泠不说话齐塬又说:“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养小狗了,什么品种都可以。”   顾泠忽然抬起头,齐塬还没来得及笑,就听到许久没说话声音都有些哑的顾泠很认真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养动物了。”   “谢谢爸爸,我回房间温习功课了。”顾泠从齐塬手里抽走了手,不回头的上楼。   可能是楼下的大人以为他走远了,顾泠听到了顾沁月没头没尾地话语:“齐塬,你在害怕我什么?”   而无论在家还是外面都以温和的形象出名的齐塬,很罕见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等顾泠都要走了,听到了齐塬含着笑的声音:“沁月真是会取笑我。”   “是吗?下次这些话,记得在我给枪的时候说出来,孩子也许会更感激你一些。”   “顾泠是个好孩子,我想没有下次了。”   长大后的顾泠再也没养过宠物,即便有人为了讨好他想要赠送些猫狗之类的,顾泠也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对,人不够强大的时候稍微有些心爱之物就足以致命。   想起父母的对话,顾泠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疏离感,这么多年在这个家中既亲密又疏远,压力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就算是父母的爱也存在利益的考量,直到顾渝出现,他心中松懈下来。   原来自己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   可是他出现了,吃掉了家里这么多的资源,他没有再回去的权力。   赵特助找到顾泠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院子里飘散着沉香的味道,月亮已经在天空中逐渐显形,像一盏白色的灯笼。   顾泠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天空,让赵特助想起顾泠小时候有一次被绑架,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方法逃了出来,抢走了一把手I枪,找到顾泠的时候小孩子浑身是伤,坐在尸体上面紧紧抓着手中的枪,听到赵特助的动静顿时转过头来将枪I口对准了赵特助的头。   夫人和先生并没有来,赵特助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小的顾泠被他抱在怀里,微微抬头看天,说:“赵特助,我们快点回家吧,外面好冷。”   “夫人和……”   “我是妈妈的软肋吗?”顾泠看着月亮怔怔地问,月光披洒在他和赵特助的身上,垂落在细密的伤口上,“我被攻击,妈妈会伤心吗?”   赵特助立马回复:“那是当然,您是夫人最重要的人,夫人此刻肯定担心死了。”   过了很久,久到赵特助已经以为蜷缩在他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顾泠冷静的声音:“错了,母亲是没有软肋的。”   从此顾泠再也没喊过顾沁月妈妈,只余下一声恭敬的“母亲”。 第146章 少爷齐氏   夜色晕染得很快,才一个愰神就侵染了一整片天空,庭院里、走廊上的灯盏早已在预定的时间自动亮起来,晕开了一簇簇带着光亮的范围,赵特助是近视,天一黑下来就容易看不清,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   “少爷,今天夫人也在。”赵特助很小声的说。   从记忆里那个节点开始,少爷就和夫人、先生之间有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赵特助能敏锐地察觉到,但却爱莫能助。   “大少爷今天回来得早,明天你们还要一起挑礼服,”赵特助说了一下顾泠的形成,而后微微弯下腰,“回去吧少爷,该吃饭了。”   下意识的,赵特助两次都对顾泠叫出了以往的那个称呼,因为顾家在此之前只有一位少爷,他说顺了嘴,一开始心中惦记了好久才改过来。   同为助理,总是能注意到一切可能别人不太会注意的地方,自从顾渝回来开始,每每听到他身边的那位助理唤他,都是喊得少爷,赵特助明白,这说明在对方眼中这个家只存在顾渝这一个少爷。   站在不同立场的人滋生着不同的私心。   顾泠终于收回眼神站起来,对赵特助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问:“你觉得顾渝是怎样看母亲的?”   一句很奇怪的话。   赵特助思考了一番,比较谨慎地回答:“应该是敬重吧。”   “可他们才是亲母子,不应该更亲密吗?”顾泠觉得赵特助用的词意义太重,应该换成“尊敬”,对某个合作伙伴的尊重,他不太能从顾渝的眼神和态度中看出对家庭的依恋。   “错过的时间也是需要弥补的。”赵特助很诚恳地说。   说难听点养条猫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养了个人,血缘将他们绑在一起,时间将没有血缘的人束缚在一起,人性总在微妙的地带游走,不可用稳定的数值来进行衡量。   “拥有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对的。”顾泠的话就像是对对子,透露着一股解签的味道,赵特助知道对方不需要自己回答了,于是没有再接话。   顾泠的性格养成自然是与家庭教育息息相关,顾沁月告诉了他以利益来衡量身边的一切,完全做一个道德感强烈的人可当不成领导者,可齐塬又表扬着顾泠所拥有的爱心,认可他对与利益无关的人或事物的重视。   一面是绝对的理性,一面是难抑的道德。   错过了晚餐时间,顾泠本以为会受到惩罚,齐塬却告诉他今天没关系的,因为顾沁月没有出来和他们一起吃饭,而是和顾渝去了书房,母子二人现在都还没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齐塬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或许几天前的顾泠并不能看懂父亲的表情,今日在血腥味的刺I激下他重新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复盘的时候,他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会说“你怕我”。   这个社会给予了男人两种定义,一类是生理上的男人,一类的社会上的男人, 齐塬并没有完全占据这两种定义,他社会上的定义因为入赘几乎被剥夺了,他是活在顾沁月光芒下的受益者。   潜意识里,环境里潜移默化的因素是难以让男人完全接受自己是受益者的这个身份的,可却并没有什么办法能绕开顾沁月证明自己,所以齐塬决定从孩子身上下功夫,他希望培养出一个像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更像顾沁月的孩子。   齐塬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继承顾家和齐家的家业,是优秀的,又不希望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母亲的特质,这会让他的存在被逐渐淡化,真正成为一个提供孩子的花瓶。   “听说你来的路上遇到了你哥哥?他跟你说了什么吗?”齐塬让人重新热菜给顾泠上菜,而后问,“他就是心里有气,觉得我和你母亲这么多年亏待了他吧,就是不知道他这股疯要发到什么时候。”   从言语和神态上,他就更偏向顾泠,好似一种偏爱。   和原剧情很像,又不完全一样。原剧情里的顾渝难上台面是真实的,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达到别人如今就拥有的从容气度,对于齐塬来说亲生孩子就像是人生的污点,看一眼就能挑出不少刺来,培养的重心依旧落在顾泠身上。   热腾腾的菜上来,为了欢迎顾泠回来似的,放得最近的是一碟麻辣龙虾,海鲜用这样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顾泠就很喜欢这一口,果不其然第一筷子就落在红油淋过的鲜嫩肥美的龙虾肉上。   齐塬就坐在他对面,与他诉说这几日心中的一些不顺,顾沁月是没有时间听他的这些话的,也不好去对外人说,面前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齐塬觉得还是能与对方说道的。   “顾渝完全就是一种野路子,也不知道你母亲怎么想的,也没有制止,我让他去和小唐见面,四五天过去了一点进度也没有……”   也没怎么在乎面前孩子的感受,他口中的小唐还是这个孩子本来订好的未婚夫。   可能婚姻在他们这种人眼中看来就不是什么需要感情来衡量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他会闹什么出来了,先准备准备入学,就和你一个班,你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齐塬在尽可能摆脱一些标签,想从孩子身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可却忘了自己被放在了社会所认为的女人的位置,也一点点的被禁锢在这个位置上了。   不是性别的问题,是环境。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横冲直撞,乱糟糟的思绪因此变成了辛辣的背景音,发现齐塬一直看着自己,顾泠咽下口中的饭菜用丝巾擦擦嘴:“好的。”   齐塬满意地笑了。   “对了父亲,”顾泠冷不丁再次开口,直勾勾盯着齐塬,“我听说齐家最近和唐家有一个项目正在合作。”   齐塬松弛的脊背一点点直起来,这一刻环境缠绕在他身上的纱落潮一般褪去,眼神都变得精明起来:“我确实批了。”   他在这些事里面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我想要以齐家后辈的身份跟进,望父亲准许。”   顾泠尽量将自己的声线显得沉静自然,餐桌之下放在腿上的双手随着话音逐渐收紧,大拇指的指甲抠着食指的指节,留下深深浅浅月牙形的印记,年轻人清澈的目光,就那么落入了一潭深沉的湖水里,都没看到太多的波澜。   佣人们在齐塬开口的时候就很自觉的退出去,站得很远,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餐厅里只有父子二人,水晶灯的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面具。   “嗒、嗒、嗒……”   齐塬放在桌上的右手有规律的逐一轻敲桌面,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顾泠的心脏上,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快,呼吸愈发沉重。   不得不说他的这句话是即为冒险的。   “作为齐家的后辈”,可是顾泠姓顾是个不争的事实,他甚至都不是齐塬的血脉,齐塬手握住的齐家的资源,不用脑袋想都是要留给自己亲生孩子一份的,顾泠的身份忽然就变的尴尬。   不知道书房里的人会在什么时候出来,今晚发生的事大概率不可能逃过顾沁月的耳目,所以最好能现在,在这张常常的宛若祭坛的餐桌上,将想要的东西拿在手里,无论献祭什么他都会虔诚匍匐。   时间被无限拉长,久到汗湿透了背后的一小块衣裳,齐塬终于大发慈悲一样开口:“你母亲好像也没有完全不允许你参与顾氏的事务。”   像在婉拒。   既然只有一个孩子还要作为继承人培养,顾泠很早就知道了家族部分运营的模式,顾沁月也会下放一些业务作为对顾泠的历练。   顾泠也曾经出入于顾沁月的书房,像孩子上交功课给母亲检查一样给出自己的策划方案之类的东西。   可惜他有点小,小到太优秀会有一种谋权篡位的感觉。   顾沁月还那么年轻。   顾泠把脑子里盘旋已久的话说了出去:“我想从别的地方帮忙分担,以免出来一些不好的新闻,显得我们家里不和睦。”   这种话对着顾沁月说估计一点用都没有,她从不畏惧他人的评价,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齐塬不一样,他入赘顾家,帮顾沁月照顾家里的大后方,在各色的人情交往中应酬,是极为在乎别人的看法的。   特别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是很小的时候,母亲病逝,作为弱小可怜的私生子,怀着满腔的怨愤也能脆生生地唤主母一声母亲,他懂不同的身份能带给自己的好处。   一方面明白早逝母亲的痛苦,另一方面也憎恶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家里能有什么不和睦的,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果不其然,齐塬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温和起来,“就你哥哥有点轴,错过那么多年,我也不是很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可能也刚好是叛逆期到了。”   “所以分开工作我想能让您和母亲都轻松一些,也能让哥哥尽快适应金川的生活,习惯家里的生活,”顾泠的语气随之轻快起来,又变成了多年来关系亲密的父子,而后他顿了顿,“哥哥也不太喜欢我,少看见我是好事。”   齐塬摆摆手,似乎听到顾渝的时期就头疼:“别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他不喜欢你又怎么样,我们做父子这么多年就他一句不喜欢就要断了缘分不成,小孩子不懂事,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把你户口迁出去的。”   “谢谢父亲,给您添麻烦了。”顾泠适当地表达感谢。   “等他以后有了孩子就自然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的,”琐事告一段落,齐塬终于说到顾泠想要的事情上来,“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会去跟你母亲说的,也锻炼锻炼,明天我就跟你大伯说一声。”   明明挺大的一件事,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来的好处,就被齐塬这么轻拿轻放了。   曾经他要非常努力才能拥有的进入齐氏旗下的公司工作的资格,如此轻巧地就握在了手里,大哥对他再不喜,也不能说什么不是,这就是权势的滋味。   顾泠垂下头:“我会好好努力的。”   齐塬不置可否:“明天挑选礼服的时候帮你哥哥看看,他的审美……”   想到前些天顾渝穿的那些衣服,齐塬就忍不住皱眉,“反正你帮他吧,你们终归是要一起看的,还有一些规矩什么的,也好好跟他说说,别到时候又发什么疯。”   “好,我会的。”顾泠一一应下。   明月是天上的镜子,金川的倒影被囊括在月中,想必细细看的话能看到其中来往的车流与行人,视线钻入林立的高楼,停驻在一栋精致的楼房面前,落地窗倒映着月亮的模样,人在看月亮,月亮也在看人。   屋内的血腥味散了好一会儿才变淡,温瑾昀趁着这个空隙换上了新鲜的白色玫瑰花,室内的装潢温馨得不像话。   落地窗前身着香槟色束腰长裙的女人接了一个电话,杏色的嘴唇微微勾起,顾沁月挂掉电话偏头对顾渝说:“顾泠要去齐氏了,你父亲同意了。”   将竞争对手的出击就这直白地说出来,顾渝没觉得顾沁月有什么偏袒的意味,反而是从女人猫一样慵懒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兴味。   古代的皇帝拥有很多孩子总希望他们都变得优秀,反正对自己百年之后的江山社稷或许是有用的,也能彰显自己的能力,于是默许他们的拼杀,或许到最后能得到最优秀的那一个。   顾渝用湿毛巾一根根擦拭着可能残余了血迹的手指:“母亲教养了这么多年,没点行动岂不是埋没了母亲的付出,可我想,你会更喜欢我方才送给你的礼物。”   “   你想知道玫瑰计划,”顾沁月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那你的确差点得到了解锁它的资格。” 第147章 少爷程珂   “所以我还不够资格?”顾渝扔掉手中的毛巾,笑着问。   顾沁月没有正面回答顾渝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么多天了,你有查到程珂的死因吗?”   她提起程珂的时候语气是没有波澜的,仿佛就是一个陌生人,而顾渝显示的资料里并不是这样的,尽管很少,可既然有存在的痕迹,就已经足够让人吃惊。   “官方给出的死因是车祸。”顾渝没有绕弯子,他的确只能查到这么多。   程珂的死因,从顾沁月说他死了之后顾渝就让人着手去查了,可惜的地方就在于,正如同程珂进入玫瑰公寓之后就泯然众矣人一般消失在茫茫人潮里,程珂的死也被埋在了各种死亡登记里。   没有其他亲属,没有什么疑虑的地方,疲劳驾驶出车祸撞上了护栏,坠下山崖死亡,连后事都是顾氏帮忙处理的,算是一点对员工死亡的补偿,整个过程看起来无可指摘。   顾渝不太相信,由于不算什么大事,相关的车祸资料都没留下多少,可这就更奇怪了,就像被人故意抹去了痕迹一般。   原著里面是没有太多的提到这些事情的,顾渝也难以从中发现比较有效的信息,能知道的就是回归的家宴当晚出现了杀手,原主没有制止的能力,顾沁月亲手击毙了杀手,整个过程原主都是恍惚的,只记住了程珂、张欣之类的字眼。   而后在顾唐两家的撮合之下,原主与即将订婚的未婚夫见面,等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未婚夫,为了避免聊天尴尬只能乱七八糟找话题,在对方充满安抚意味的语气中说出了顾家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要说是程珂的妹妹?”未婚夫是这么问的。   原主怔愣摇头:“不知道。”   他的智商确实没那么活泛,其实逻辑很简单,用一个人来介绍另一个身份待确认的人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个被用作参考的人的信息是已知的,无论其他人知不知道,顾沁月和汇报的秘书是知晓的。   “程珂,哪两个字?”未婚夫问,果不其然得到了原主摇成拨浪鼓的头。   这个问题之后又被抛给了顾泠,因为这件事两个人的联系密切,原主还因此与顾泠大吵一架,指责对方明明已经抢走自己十几年的人生了,怎么还不罢休,闹得很难看,让齐塬觉得丢脸,于是将原主关了禁闭。   而原主不服管教逃了出去,遭受到了绑架,挣扎之中绑匪看清了脸,说可能绑错人了,但很快另一组行动人员绑架到了真正要绑架的对象——顾泠。   原著中没有细说为什么顾泠才是被绑架的对象,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就是顾家的偏爱,顾泠表现出来的优秀导致的结果,立马就进入了非常经典的“你只能选一个,到底要救谁”的狗血环节,一个顾渝一个顾泠,唐少爷必须做出选择。   就在原主希冀的目光下,他的未婚夫稍作犹豫后立马选择了顾泠。   成功在此剧情节点完成了虐身虐心,引起一小波高I潮。   从表面的剧情来看,是难以忘却从小长大、婚约在身的旧情人,不过就一般的渣男心态,刻意安排的矛盾冲突。   顾渝觉得这不太符合逻辑,唐家培养出来的人不至于是个恋爱脑,直到顾渝安排温瑾昀秘密调查程珂,在这个过程中温瑾昀多次被来路不明的人暗杀,一旦要抓住这些人,对方就会立马自杀,一点机会也不给。   虐身虐心的剧情背后,是原主未婚夫那一句状似不经意的“程珂,哪两个字”,顾泠一定去调查了。这些顾渝自然不会说,与顾沁月对视一眼,顾渝略带调侃地说:“母亲,你能活到现在是他们的不是了。”   作为玫瑰计划的发起人和执行者,顾沁月的人身安全似乎早已处在莫大的危险之中。“我必须是活着的呀,”顾沁月笑着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而后接上了之前的话,“是车祸,也不完全是车祸,你想见见他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莫名,反映不过来的话怕不是以为顾沁月要送人下地狱。   顾渝身形顿了一下,略有些不确定开口:“料理后事的时候,不是按照遗愿将骨灰撒进大海了吗?”   一整个验尸、入殓、火化的流程都有确切的记录,顾渝和温瑾昀都没有看出这些记录有不对劲的地方,若说能有值得怀疑的,那就是程珂的骨灰到底有没有入海了。   此时两个人都因为顾沁月的这句话感到震惊。   顾沁月没有去管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听到这些话的温瑾昀,她的目光在顾渝和温瑾昀之间流转了一番,用平常那股懒散的语气说:“遗愿是真的,但对于我例外。”   ——夫人,如果我回不来了,把我洒在海里吧,我还从没见过海,当然夫人要是有别的安排的话随意,前提是我只能留在夫人手里,您在我这里永远是例外。   不起眼的二手车辆行驶在月色中,道路丝滑地就像一张绸缎,肉眼就能感受到冰凉的温度,防窥玻璃不断截取一截又一截的月光,在车内折叠出了蓝色的波浪纹路,起起伏伏,来来去去,浪潮一般没过顾沁月的脖子,又退至胸前,如此反复。   ——你很喜欢海吗?   ——说不上来,小时候的课文里一直描写海洋的广袤神秘,文字表达出来的东西总有些感性,没公式那么直观,就想亲眼看看,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难以释怀吧。   那一刻男人的目光灼热地让人难以直视,以阳光般的温度触碰上肌肤,顾沁月终于别过了眼。   胸口起伏的海洋在顾沁月的思绪中忽然消失了,车辆行驶入了一个冗长的隧道,四周没入黑暗,只能看到车灯和隧道墙壁上微弱的光,那些光就像深海里安康鱼头上的小灯。   深海里也是黑色的,撒进海里会沉下去吗?广袤的深处是一望无垠的孤独与黑暗,那里不适合你。   顾沁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多久之后,直至耳畔响起了熟悉的水声,顾渝平静的声音传来:“到了,母亲,下车吧。”   顾渝站在车外,不由自主地抬头,瞳孔里倒映着各种海洋生物,它们在顾渝的头顶上遨游,鲨鱼巨大的身体略过,洒下一片阴影,鱼群闪躲,散开又汇聚,各色的颜色斑驳地错杂在一起,它们对身下陌生的访客不屑一顾。   湛蓝色的水将整个空间都染色了,谁也不知道金川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金川没有海,却有海底隧道一般的巨型海洋馆,顾渝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形容词。   温瑾昀为顾渝披上风衣外套,顾渝这才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温度非常低。   车里并没有准备顾沁月的衣物,顾沁月也没有说什么,轻车熟路地用平平无奇的钥匙打开了走道深处的门,从门口的衣柜中取出一件米色的披肩披上,往后看了一眼示意后面的两个人跟上。   鱼尾般柔顺的裙摆随顾沁月走路的姿势摇曳出漂亮的弧度,脚边的感应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沉寂的房间似乎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复苏,玻璃墙壁内的海洋鱼类来了又去,她就像深海里的一束光,为这件空旷而冰冷的屋子注入了一丝温度。   越往里走越冷,感应的光线也是冷的,与周围蓝色的水光混杂在一起,行至最后一扇门前,顾沁月以指纹解锁了密码屏幕,输入密码之后再进行虹膜识别,沉重的大门才松了口气一般启动,机器发出了沉闷而笨重的声音。   随后出现的是一道雪山融雪一般冷而凌冽的青年男音,冰川之水所过之境也会滋润土壤,开出春日的花来,男人语气的深处藏着一片开满花的山谷,他说:“欢迎回来,夫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扇只有顾沁月才能打开的门,也是一间只对顾沁月开放的房间。   那道略有公事公办性质的提示音,象征着此处仍有灵魂存在。   门完全打开,冷色的光裹挟着白色的冷雾流淌出来,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门口处已经出现了一小层薄薄的冰霜。   走进来的那一刻顾渝差不多就明白了,这是一处顾沁月为程珂专门建造的停尸房,结合了程珂的遗愿用大价钱铸造的坟墓。   顾渝此刻很难去深究顾沁月到底是以什么心态修建了这么一个地方,漫长的任务生涯里看过了不同男男女女间的悲欢离合,顾渝很多时候只是在机械着完成任务,这一次他本来也想这么做,由于任务目的是要与任务目标产生爱情上的纠纷后,他觉得某些东西在发生变化。   死人是没办法感知的,甚至在这个小世界没有神神鬼鬼的存在,死去就意味着消亡,一切的祭祀仪式准确来说,都是为了给活人看,给活人以心灵的慰藉。   缤纷的游鱼宛若风中升腾而起旋转飘散的,正在燃烧的纸钱,在此地进行一场直到顾沁月失势或死亡时才会终止的悼念。   顾渝当反派很多年,觉得自己没什么评判她人——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肉I身的亲妈的婚姻状态的资格,婚约是一场存在经济利益纠葛的契约,人的情感没有任何契约可以束缚。   温瑾昀安静站在门口,以目前的身份来说,能抵达这个地方似乎就要活不过明天了,擅自进入怕是会血溅当场,刚好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一直沉默且一只脚踏入门内就没有动作的顾渝。   顾渝的表情看起来是十分镇定的,可温瑾昀与他相处的时间太久了,明白此刻顾渝的内心其实很杂乱,眼前荒诞的一幕似乎让人产生了海马效应。   ——你能为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还真有这么个问题忽然盘旋上顾渝的脑海,顾渝下意识回答,对于任何人来说,假如重要的人去世,那肯定是想让对方复生吧。   “怎么还不进来,你们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两分四十八秒了。”顾沁月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张毛毯盖在了自己腿上。   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盏复古的钟,下方是电子计时器,从门开启的时刻开始计时。   也许装上计时器的人希望以这种醒目的方式让自己记住时间。   顾渝走进来,温瑾昀没动,顾渝也知道在这个地方自己说的话就不具备什么用了。   顾沁月一只手托着下巴:“你也进来吧,都到这了我不让你进来岂不是就不打算让你活过今晚了?我儿子挺信任你的,你的能力也的确不错。”   “夫人谬赞。”温瑾昀恭敬地垂下头,步入了这件金川可能除了顾沁月无几人知晓的墓地。   房内的温度非常低,正常人能在里面呆半小时可能都会眉眼结冰,四肢发麻,这里完全是一间大型的冷藏室,冷到能保证放进来的东西只要不停电就不会腐坏,永远保持结冰那一刻的模样。   顾渝就这么在房间的正中央看到了程珂,一个曾经引起全国轰动的天才少年,一个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信息的,死亡的时候才三十三岁的年轻人。   “你没有权限查看玫瑰计划的资料,”顾沁月的目光落在程珂安静的侧脸上,“但从法律角度来说,程珂早就是一个化成灰撒进海里的死人,你看看他不违规。”   顾渝近距离观察程珂,如果不说年龄,光是看头发的多少以及面部皮肤的状态,谁看了都只会以为这是个刚毕业或者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很难想象他居然重要到会因为自己的部分成果而丧命。   面部应当是入殓师整理过,还能隐约看出额头撞击的痕迹以及面部的擦伤,可这些伤都不是最重要的,程珂颈部的骨头有错位后复原的痕迹,却并不是致其死亡的原因。   手臂的关节全都有错位痕迹,还有粉碎性骨折时刺穿皮肤而突出来的碎骨头,拨开坚硬却浓密的头发,顾渝看到了弹孔。 第148章 少爷江水   黑黝黝的弹动闯入顾渝的眼帘,诉说着自己的存在就能轻易让一个鲜活的生命死去,就算是坚硬的头盖骨,在它面前都会变得无比脆弱。   经过入殓师的精心处理之后,尸体最初的形态已经很难见到了,顾渝知道顾沁月手中一定有一份完整的资料,就如方才顾沁月说过的,他没有权限。   程珂相关资料的保密级别让顾沁月都不能随便调取给人看。   顾渝很小心地拨开程珂的头发,为了尸体的完整程度,颅内的子弹一定是没有取出来的,俯身细看,冰冷的温度扑面而来。   顾渝看到了伤口边缘一圈烧焦的肌肤,皮肉翻卷,可以想象最开始的时候皮下轻微的血液都在伤口边缘凝固。   手臂上最严重的骨折在左手,比起右手的脱臼痕迹和骨裂错位,左手扎出屁股的骨刺让人触目惊心。   “程珂是自杀。”顾渝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缓缓抬头,与顾沁月看过来的视线汇在一起,说出了肯定的结论。   顾沁月盖着毯子,收拢披在身上的米色貂皮披肩,没有说话,沉默有时候就意味着承认。   “在自杀之前,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顾渝没有解下程珂全部的衣物,死人也需要保留最后的体面,已经经过尸检了,没必要赤I裸裸地再来一次。   温瑾昀站在旁边记录,他没有代替顾渝上手,顾沁月很满意他的识趣,说:“你可以稍微凑近一点看。”   掀开程珂手臂上的衣服,果不其然有注射的痕迹,针孔之多,皮肤上都留下了深深的青污痕迹。   其余的想必不用细看了,能保留下完整的尸体,一面是那些人想要从程珂身上得到什么,一面是程珂找到机会果决地选择了自我了断。   车祸是真的,只是车祸的过程并不如通报的那样。   那辆车上除了程珂还有别人,即便他们将程珂折磨成这样,也没有将他行动彻底束缚住,或者说,是中途程珂答应了什么而后对方给了他一小段时间的自由。   黑色的面包车行驶在沿江的宽阔马路上,一面是江水滔滔,一面是山峰绵绵,白天看也许还能扫到几座孤坟。   对面的房屋彩灯闪烁,铺洒在潺潺江水上如细密的浮金。   夜色里的热闹在城市中持续,不可见人的阴暗与死亡,在孤寂中生长。   “我说,我,我都成这样了,你们还绑着我I干嘛?”嘴角种着,牙齿稍稍用舌头点一下就痛,缓了很久程珂才完整说出这么一段话。   说来好笑,打他脸和头的那个人,被自己大哥,也许是大哥吧,反正就是更上级的人知道后,狠狠被扇了一巴掌,当着所有人的面先打断了四肢,再把枪塞进了人的嘴里。   ———砰。   不响,闷闷的,伴随着戛然而止的挣扎声与求饶声,全都落入了这个穿过后脊而产生的黑洞里。   “别把那些对付下三滥人的本事用在这里,管不好自己我就替你送阎王那边管管,这位———可是我们的贵客,”残留着余热的枪I管拍在酸痛发肿的腮帮子上,持I枪者用恭敬却戏谑的语调说,“您说对吧,程教授?”   江水奔流的水声灌入程珂的耳朵,他没什么力气地软在车内的靠椅上,罕见地扯扯嘴角,似乎想笑。   “程教授,真难得,我还能见到您笑起来。”又是这位,如今穿着黑皮衣点了根烟坐在程珂旁边,像老朋友一样说了句玩笑。   “给我也来一根。”程珂低声说道,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了,说话的确没什么力气。   “您还抽烟。”黑皮衣挑眉,摇晃烟盒抽出一根帮程珂点燃。   程珂用力坐起身,他的双手被绑着,浑身都是上,腿也不是很能动,完全只能依靠上半身脊椎的力量,整个背都直了起来,窗外微弱的光落进来,可以看到他纤细的脖子上因用力而凸起的美人筋。   似鹤引颈,纤细易折。   叼住黑皮衣手中的烟,程珂脱力一般猛然靠后,同时深吸了一口,香烟顿时去掉了大半,烟灰在程珂微弱的动作中落下点在皮肤上,程珂也没有去管,或许比起身上别的疼痛,这点级别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都抽,压力太大了,总得找个消遣,”程珂胸膛起起伏伏,咬着烟说话,“尼古丁麻痹我的神经的时候,我就能放下一些放不下的东西。”   哪怕是暂时。   黑皮衣没想到程珂此时的话竟然多了起来,要知道好不容易抓到这个人之后,怎么折磨都没有多哼唧几声,哪怕是注射I了一些违禁的东西,虚妄的幻觉被无限放大,也没能让他们从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这是个做梦都不会有梦话,嘴巴极严的人,跟以前抓到的经历过特殊训练的卧底似的。   “程教授年纪轻轻却能这么想,很豁达了,”黑皮衣顺着程珂的话继续说下去,眼见一根烟被程珂抽完,他很有眼色地又续上了一根递到程珂的嘴边,“我们这些天也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各为其主,有些人难免下手有些重,我都替您教训过了。”   黑皮衣从头到尾没有对程珂做过什么,每次来都是聊天,想要交朋友一样,在一群极端恶劣的人里面扮演着一张红脸。   计谋并不是无效的,一般人人被折磨到一定的极限连精神可能都会随之崩溃,此时出现一只救赎的手,嘘寒问暖,或是添衣加餐,都会下意识地往上凑。   更何况黑皮衣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在程珂被虐待得最惨,几乎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叫停,教训施虐的人,杀鸡儆猴一般警告所有人,而后他存在的这一段时间,程珂是非常安全的,得到的待遇也会随之提高。   诚然黑皮衣是忙碌的,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只要他离开,被教训过的人还会不吸取教训地蜂拥上来,对程珂施虐。   “我也是没办法。”   “不怪你。”   两句话同时出现,黑皮衣听到一点声音后,后面“没办法”三个字都逐渐失了声,他按照程珂想要的,状似观察了一番后给程珂松了绑。   “活动一下吧程教授,都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得罪您了,过了今天,换了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黑皮衣有些无奈地安抚,完全是一个那一约束手底下的老大哥的形象。   “会比顾氏还要好吗?”程珂问。   黑皮衣这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明明问了这么多天,程珂都绝口不提顾氏。   趁此机会,黑皮衣顺着说:“那是自然,顾氏把您藏起来,埋没了您所有的功绩,这完全是不公平的,说不定还会让别人来冒名,您辛辛苦苦获得的成果就打水漂了。”   程珂吐掉了第二根烟:“是吗?他们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自然是不能对您说真话了,想必这些年您也感受到了,如果您现在同意,只要到了地方您一定是座上宾,能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绝不会让您和以前一样默默无闻,还被人恶意揣测。”黑皮衣努力地为程珂绘制美好的前景,没太留意程珂的动作。   全程程珂都非常配合,黑皮衣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对于一些试探顾氏的问题,程珂还是闭口不言比较有警惕性的,而其他一些关于待遇之类的问题,却问了很多,看来自己的一番话确实有戳中程珂的部分。   聊了很久,久到江水声音依旧,但水面上没有了灯光细碎的影子,只能看到车灯照亮的一段路,四周都是黑暗。   “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并不是想去顾氏的,我不喜欢打工,我只想搞搞学术,算算东西,也许我会去某个道观清修,过着很无趣但很自在的一生。”程珂忽然换了个话题,没头没尾说出这么一段话。   黑皮衣没法接,程珂也没想他接话。   已经能看到远处的灯光,很小,是有一小群人聚在一起,马上就要汇合了。   “我原本是不会抽烟的,研究只会让我的大脑兴奋,无法让我产生烦恼,我唯一的烦恼是因为一朵玫瑰,我时刻告诫自己应放下贪欲,还是忍不住在短暂的失神里思念。”   程珂曾经不喜欢诗,也看不懂诗,觉得晦涩难懂,全是无病呻I吟。   后来他懂了,因为怕直白太过炽热会灼伤内心凝实的对象,所以选择以晦涩来约束自我,辗转暗示,沉浸与朦胧之间,久而久之心病了,故而在文字中呻I吟起来,只期盼期望的人能够理解。   “如果旁边是海就好了。”程珂忽然坐了起来,将一只手搭在了前面的座椅上。   “什么?”黑皮衣盯着程珂不加掩饰的略显癫狂的表情,只以为对方是坐不稳想扶住一件东西。   程珂笑起来:“海那么深那么大,或许在死在海底才能洗清我肮脏的欲I念。”   车辆拐弯之际,程珂对着司机的后脑勺扣下扳机,枪声与尖锐刺耳的失控声先后响起,黑皮衣立马摸向自己的腿侧,空空如也,顿时大惊失色。   “砰——砰——”   急驶的面包车撞上护栏,车门深深凹陷,车内的人难以稳住身形,黑皮衣在面包车撞下护栏之前想要拉住程珂,却看到了他一脸的冷漠,高高举起枪I托砸在了黑皮衣的脸上,肯定砸断了鼻骨。   失重的感觉如约而至,变形的车辆卡住了程珂的右手,黑皮衣的头上全是血还有玻璃渣,前面的人已经听到了车祸的身影,程珂强撑着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点点亮光。   不顾腿上的撕扯,程珂头上的血几乎要将视线变红,慌忙地在满是玻璃渣的变形的车内翻找,终于摸到了掉落的枪。   真希望夫人能找到我的尸体啊。程珂平静地想。   他知道自己不算个正常人,至少在妈妈看来不是。   小时候父母两地分居,母亲一个人艰难地养育他和妹妹,独身的长得不错的女人在乡下,难免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   程珂看到猥琐的男人对妈妈动手动脚的时候,面无表情拿起了身边的扁担,狠狠砸向了男人的头,男人吃痛跌倒,程珂又立马换上了锄头,还好男人躲得快,沉重的锄头与自己的脑袋浅浅擦过,转头看到小孩冷冷的表情,男人被吓住了,一句话也不敢说跑开了。   程珂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回头看妈妈的时候,妈妈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害怕。   所以离婚的时候,妈妈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带走了妹妹。   顾沁月来金川大学那一天,也是玫瑰计划初次审核的那一天,这件事毫无疑问被查出来了,程珂在面试房间里与顾沁月和几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他看到不少人露出了奇怪的目光。   反正无所谓的,程珂不太在乎这些,结果看到了顾沁月赞许的眼神。   “他是合格的。”说出这句话之后,没有人再对程珂评价什么。   都说人死之前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飘过,程珂闭上眼睛,发现自己最终的记忆停留在了这句话。   同类的感觉,程珂无比相信,顾沁月是真的接纳他的人。   于是程珂微笑着,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了枪。   人生从此落下了一个,不怎么圆满的句号。   程珂的墓地内,顾沁月没有再回答顾渝的任何问题,她也没去看温瑾昀到底最终记录了些什么,等到时间一到,起身说:“该回去了,你父亲应该还有事要找我商量。”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程珂的。”顾渝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按理来说程珂以及车上其他人的尸体都会被带走,如果出现在顾沁月手里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   “我安排的人也在里面,等着能抓条大鱼,”顾沁月缓缓地说,在维持语调的平静,“而其他人就跟在后面,只差着,五分钟不倒的时间。”   而程珂与外界是毫无联系的,对方想要的东西早就交给了顾沁月,他害怕自己变成能威胁顾沁月的人质。 第149章 少爷阖家   “走吧。”顾沁月走在前面说道。   仿佛方才的话她从未说过。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会成为执念,谁都难以放下“只差一点点”吧。   随着顾沁月的离开,身后的门重重关上,房内的感应灯一个接一个暗淡下来,有种告别时油然而生的伤感。   玻璃外侧的游鱼依旧活泼,它们对来往的人似乎从无记忆。   顾渝差不多按照原路回去,等进了书房,再从书房出来,就发现齐塬正等候在门外,不知道等了多久,如好父亲一般笑着对顾渝说:“早点睡。”齐塬便进了书房。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坟墓里带出来的寒气,温瑾昀走在前面为顾渝引路,回头说:“我去放水,少爷今天该洗个热水澡再睡觉。”   顾渝以沉默应许。   指尖残留的冷意在洒下的热水中逐渐消融,可接触的感觉仍旧存在,直至整个人泡进浴缸里,浑身淹没在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中,顾渝还是会忍不住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不知道处理过多少人,略过的尸体恐怕都很难计数,顾渝压下心中奇怪的情绪,认真回忆自己工作以来的桩桩件件事情,高强度的反派工作让他很少有停下来的时间,想到热水变温,顾渝也没想起自己曾几何时比方才还久地观察一具尸体。   换个说法,没有任何一刻许久地接触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顾渝就有一种感觉,冰冷的触觉在怀中静静躺着,肢体从绵软变得僵硬,偏向白皙的肌肤上开始出现青紫色的尸斑,他久久抱着尸体,就像上个世界里的凌行川。   上个世界未曾清除的记忆回闪而来,一片虚无之中只剩下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凌行川跪在地上将“顾渝”的尸体紧紧拥在怀里。   思绪中,顾渝尽可能朝着这两个人走进,越来越近的时候,两张无比清晰的人脸逐渐模糊了,就像蜡烛一样遇热消融,脸上全是流淌的一片肌肤之色,片刻重新聚成了新的面庞,顾渝看到凌行川的脸变成了自己。   他想看清楚怀里的人,想要把尸体的脸掰正过来,安排着思绪行动……   “笃、笃、笃——”   “少爷,水凉了,快出来吧,不然对身体不好。”温瑾昀的身影打散了思绪中荒芜之境内的两个人影,云烟一般消散了。   顾渝怔怔回神,顺着温瑾昀的话从浴缸内站起身来,简单擦干净皮肤上不断滴落的水,套上宽大的睡衣,系上腰上的衣带开门走出去。   头发没干,灯光下银蛇似的水顺着发丝、脖颈游走进了V字衣领内的胸膛,顾渝懒洋洋靠在门框上掀开眼皮瞥了温瑾昀一眼:“你好吵。”   “泡太久不好,”温瑾昀递出手中的热牛奶,转身又去拿毛巾,“我帮你吹干。”   顾渝坐在阳台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向后靠让发丝上的水不继续向下流淌,他一鼓作气喝完了牛奶,双手搭在扶手上自然下垂,因为这个舒展的动作,一片式的浴衣又散开了一些,冷气接触到肌肤让他的头脑清醒。   保持闭眼的姿势,顾渝敏锐地听到身后传来响动,柔软的毛巾包裹住了自己濡湿的短发,十分有规律地轻柔擦拭,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温瑾昀略微冰冷的指尖时不时擦过散发着薄热的头皮,微凉的触感让顾渝忍不住去留意温瑾昀指腹落下来的次数。   窗户没有关上,可以闻见风里的玫瑰香,温瑾昀在顾渝进来后就拉上了薄一层的床帘,从外面看屋内人的行动都是朦胧的影子,只有特别靠近窗户的时候才能看出个人形。   此时从外面看,就会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正伸着手臂细细打理着什么,男人的腰臀比以及腿的长度因为朦胧而更明显。   温瑾昀给顾渝擦完头发后拿来了吹风,打开之前听到顾渝问:“这种任务世界进展太慢了,你不觉得吗?”   谈感情的事情就不适合他,每次坐起来都头疼,这还没看到那位男主,顾渝已经有些不耐烦。   “所以这本来就是给你我开的惩罚世界,你之前好好干也不至于这样。”光是听温瑾昀的语气很难听出他到底是在说事实还是嘲讽,不等顾渝回答他就打开了吹风机。   男士的短发还是很容易干的,没一会儿温瑾昀抓抓顾渝的头发说:“可以睡觉了,少爷。”“你今晚暂时别下班,就在我床头的桌子上,把今天得到的信息给整理一下。”顾渝倒在床上后理所当然地命令道。   每每夜间到临温瑾昀就会消失,回归系统的状态,顾渝今天脑子里乱七八糟摸不到影的事情略多,他想找温瑾昀说说话,随后发现居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些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让温瑾昀加班。   温瑾昀也没有多说什么,将高一点的桌子移过来,关了大灯,只开顾渝床头的一盏小灯,就当着顾渝的面处理信息,他是系统,其实都是带回去数据分析的,很少说上手甚至用纸。   “那我有结果了再告知少爷。”温瑾昀头也不偏,整理手上的笔录。   顾渝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发蓬松的头,他望着温瑾昀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侧脸,点点头:“那你要快点。”   “好的少爷。”   “不然我一会儿睡着了。”   “好的少爷。”   笔尖划过纸张,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沙沙声,与屋内两道匀称的呼吸声交I织在一起,没过太久,温瑾昀停笔偏头看去的时候,顾渝已经睡了。   视线流转过顾渝的眉眼,温瑾昀站起来:“晚安,少爷。”   最后一盏灯被关上了,一切陷入黑暗。   ……   “早上好,哥哥。”顾泠出门从走廊里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另一边一起出来的顾渝和温瑾昀。   从赵特助的汇报里面,顾泠早就知道了一些情况,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很震惊,虽然这个家足够大,光是他和顾渝的房间之间相隔的距离,就足以让初来乍到的人迷路一阵。   可能是没想到顾渝会如此坦然。   “他们都不错吧?”顾渝和顾泠一起进了电梯,略微偏头问道。   顾泠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昨天的见面委实太过失礼,现在情绪早就整理好,顾泠又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善意大方的微笑:“很好,也许我们没有被抱错的话,也会各自拥有一段不错的人生吧。”   那个家里可以让他做一个孩子,一个真正被父母爱着的孩子。   有时人生的得失就是这么戏剧化。   “哥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顾泠说,“我要进齐氏了。”   顾渝不做声。   顾泠继续说:“同时顾氏这里我曾经有的东西,还不太想交给哥哥,哥哥自己努力争取吧,要知道在金川,血缘是必须的但也不一定是万能的。”   “你们在说什么?”齐塬的身影忽然从旁侧传来,“站在电梯门口像什么样。”   顾泠笑着回头:“在问哥哥有没有喜欢的色系,一会儿造型师之类的到了也好有个参考意见,也想听听哥哥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面对齐塬略带询问的眼神,顾渝没有戳穿顾泠的谎言,他顺从地回答:“嗯,我比较喜欢绿色,看起来就很有活力,你要不要试试,一定很特别。”   顾泠:“……”   很多时候,真的很难猜中顾渝接下来的回答。   “不了,可能不太适合我。”顾泠拒绝,齐塬也跟着点头。   顾渝拍拍顾泠的肩膀:“年轻人就该多穿穿鲜艳的颜色,别太束缚自己了,不穿怎么知道不合适。”   顾泠没有在接话,他不太想听顾渝接下来的话了,连齐塬也不行听,叫顾渝赶紧去吃早饭,早点堵上那张嘴。   毕竟在场的几个人的情感方面,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并且全都绕不开“绿色”。   特别是顾泠,他的“绿色”近在眼前,还不能表露出不满,即将失去未婚夫让他有了更早地接触齐氏的机会,只是这招多用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吃过早饭后九点钟左右,造型师就带着助理们和非常多的定制礼服出现了,可供挑选的礼服穿在标准身材的模特上,几乎摆满了偌大的试衣间,珠宝配饰等也送了新的款式过来,按照男女区分好,方便顾家的人挑选。   左边是女士礼服,右边是男士礼服,中间一长条玻璃展柜内展示着男女款的格式配饰,从头饰、耳饰、项链、戒指等到领带、袖扣、胸针等,两侧的柜子内则是可供搭配的鞋子,整个衣帽间就像小商场一样大。   佣人为这些人准备了茶饮和点心,给顾沁月添上了一杯热咖啡,顾沁月坐在中间的中间的矮沙发上,对顾渝说:“你先挑吧,我来帮你看看。”   顾沁月的话不多,在场的所有人却都从她简短的三言两语里看出了对顾渝的重视。   平日里顾沁月的工作非常忙,小时候顾泠的家长会多半都是齐塬去参加的,顾泠与唐家那位的订婚典礼,前几天准备的时候顾沁月也都在工作,几乎都让齐塬来负责。   要求一位职业女性即在工作上有所成就又兼顾家庭,这种想法太过分了不是吗?   今天她出人意料的还在家里,没有工作也没有额外的电话,就静静帮助自己儿子挑选礼服,一家人比较难得地长时间坐在一起,倒真像通常人说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了。御用的造型师心中的秤顿时有了倾斜的方向,优先为顾渝介绍自己所设计的礼服,男士的多半是西装,或许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造型师以及设计师有自己的小巧思,即便顾渝刚来金川,对于顾家的订单也是不敢马虎的。   顾渝的身体数据一早就被送到他们手里,所有的礼服都是量身定做的,穿上身与分码西装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您的身材比较清瘦,加之季节的原因,我们选择了更透气更挺阔的面料,垂坠感也不错,线条十分流畅。”   多种颜色,不同面料,不同的设计展现在顾渝面前。   顾泠坐在旁边冷不丁说:“要不选个鲜亮的颜色,毕竟哥哥还这么年轻。”   要不怎么说能做成兄弟,都有些睚眦必报的本性在。   温瑾昀这会儿倒是不在衣帽间内,不然一定会跟上一句“少爷穿什么都好看”。   顾沁月像是没听到话语里的火I药味:“选喜欢的就好。”   “那就这件吧。”顾渝挑选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都要快。   顾沁月看到那件比较经典的黑西装,问:“不试一试吗?”   顾渝摇头:“不用。”   “那再挑选一下配饰,这件衣服的设计也不错。”顾沁月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与顾渝看起了应该要搭配的领带之类的物件。   她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正在认真履行母亲的职责,平日里这些事都是齐塬来看的,如今齐塬倒是插不上手了。   等顾泠去挑选的时候,一口气换了好几套,每一套换好他都会去问一下怎么样,没想到顾沁月还真就不同的衣服给出了不同的但是中肯的建议。   偏袒的感觉顿时消失了,顾泠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做的事情很幼稚,顿时偃旗息鼓,选了一件顾沁月评价最好的定了下来。   反正这一次也不是他顾泠的宴会,穿得差不多就行了,喧宾夺主的话又不知道别人怎么编排他,已经有够多的人来看他的笑话了。   顾沁月与齐塬的礼服倒是有意做了些相交辉映的设计,一看过去就知道是一对璧人的程度,毕竟是家族宴会。   等定下了礼服,吃过午饭,顾沁月还是没有去公司,她回房间午睡去了,不出意外地话今天一天和明天一天的行程应该都被空出来了,这样的安排也能让明天来参加宴会的人明白顾渝到底是怎样的位置。   顾泠刚回到房间,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解锁一看是一条信息:“要不要一起   喝杯下午茶?” 第150章 少爷胸针   “大少爷,您的快递。”佣人敲响了顾渝的门,垂头说道。   大少爷的事务基本上都由温特助负责,很少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不过她在楼下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回想起中午时分的事情,约莫温特助还留在大少爷房里,只能自己上去敲门了。   敲门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还没人怎么与大少爷说过话,大家不说心里都明白,大少爷没有之前大家设想的那般“好拿捏”,几次听到顾先生与大少爷发火,也无意间感受到过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的机锋。   大少爷,是个很冷,很不好惹的人,每次笑起来的时候指不定言语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站了不知道几个呼吸的时间,房门被打开,是温瑾昀。   他做出请的动作,佣人侧身退了几步,让出了身边人行走的位置,身着黑色制服的店员微笑着问好:“大少爷之前预定的胸针做好了,希望没有耽误您的时间。”   温瑾昀带人前往房内的会客厅,佣人在身后关好了门。   顾渝过了一小会才赶过来,他坐在矮沙发上:“打开给我看看吧。”   说实话顾渝只说了自己想要的设计,对于用料方面没有考虑过价格的问题,告诉对方用最合适的就好,他也不知道最终的成品会怎样。   店员带上了黑色的绒面手套,半蹲下来小心翼翼打开了沉重的木质礼盒,解开内里重重铺着防震用的明黄色绸缎,一路上都是专人护送过来的,被摔打的可能性其实很小,拆开之后又解开一个小暗扣,揭开皮质的保护套,终于看到了成品。   仅仅是一眼,店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好似呼吸稍微重一点就会破坏了眼前所见的一切。   白色的花瓣散发出自然润泽的光亮,像截留了一段月光藏在里面,伸手触碰都能伤了柔I嫩洁白的花瓣似的,碧绿的枝叶点缀而展,和谐而又不会喧宾夺主,一眼看去必然被皎月玫瑰吸引,细细欣赏又能注意到纹理清晰的叶片。   作为一枚胸针,真是太过精致了,完全就是一件收藏级别的艺术品,放在玻璃展柜内不知道能让多少人驻足流连。   店员空咽下一口气,他的手停留在半空,打开之后就没敢下手,哪怕他经手过不少珠宝,面前的胸针还是让他不敢随意触碰,他抬眼看向了顾渝,这是大少爷预定的胸针,他怕自己轻易动了对方也许还会有意见。   “拿来给我吧。”顾渝在店员疑问而略带忧心的眼神下开口。   店员深呼吸,用两只手小心地将胸针取出来,确定自己戴着手套的手稳稳当当拿住了胸针才敢离开箱子,平移着送到顾渝面前。   顾渝伸手结果,对着光微微举着欣赏起来。   “因为设计过程中的一些复杂情况耽误了大少爷您的一些时间,不过设计师说这是最完美最满意的,他为了寻找最时候的玉料选取了十三块不同的料子,前十二块都失败了,雕刻的雏形就不是很理想,希望最后这件作品能让大少爷您满意。”店员半蹲在旁边解释为什么这个时间点才送到,毕竟再晚一点明天晚宴都要开始了。   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这是为了晚宴准备的,这可是大少爷回归金川的头一件大事,怎么也不能马虎,通知顾渝要延长一些时间的时候心里别提多担心,好在顾渝愿意等,也没有过多苛责。   可惜看大少爷的表情还是很难看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大少爷的神态太冷了,像那什么……店员在脑子里下意识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株青莲。   “其他的怎么失败了?”顾渝淡淡询问。   店员立刻回神答复:“设计师说是翡翠的绿色然在了玫瑰上面,显得玫瑰不够白净了,虽然不太影响美观,但效果还是大打折扣,就只能是一件精美的玉雕,不能算作是一朵玫瑰。”   顾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那之后也帮我转告他,这朵玫瑰我不想在金川看到第二朵,那些料子要么换别的雕,要么废掉。”   就算是雕刻不成的废料,能给顾渝用来做胸针的玉料绝对是个顶个好的,顾渝说废掉的时候店员都小小心梗了一下,很难想象要因此多付多少钱。   “我很满意这件作品,日后他的作品都可以先给我看看。”顾渝说。   店员这是明白了,这位设计师算是混出头了,起点一跃而起,往后设计的作品好的都要送顾家来让大少爷先挑选,之后才能有别人的份。   没有出什么大岔子店员的心里就松懈了不少,随口又多问了一句:“少爷是自己佩戴?需要我为您试戴吗?”   桌子上还摆放着一面干干净净地大镜子,方便给顾渝看佩戴的效果。   谁知道顾渝摇摇头:“不是我戴,送人的。”   送人啊……店员难免想到前几日网络上的吃瓜热潮,就因为几盆昂贵的玫瑰,面前的大少爷直接被送上风口浪尖,他以为顾渝又打算给唐家少爷送礼物了。   接触的有钱人多的是,各种关系也都见过,顾渝可能是里面不太好相处但又是最好相处的,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绝不会过多苛责,店里发生那样的事情,顾渝也没牵连他们这群小虾米,别说心里有多感激了。   冷是冷的,却足够赏罚分明,偶尔落下一句认可,能让人雀跃好些天。   店员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心里有些为顾渝鸣不平,他还是不太懂上层社会这些弯弯绕绕,忽然认亲回来是好事吧,却莫名其妙要多一场婚事,还是之前别人的未婚夫,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话真是好糟糕啊。   唐家少爷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那次算什么送礼物啊,就一个赤I裸裸的下马威,结果顾渝还得哄着。   店员想说点别的话题了,还没开头,抬起眼就看到了顾渝看到自己时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惊疑中听到顾渝说:“不是送给唐家的。”已经用力藏了,心思还是被看的很透。   “啊……”店员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怔愣中又听到顾渝让自己举起镜子,照着做了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顾渝对侍立在旁边的温瑾昀招招手,温瑾昀会意地靠近,俯下I身,稍稍再低一下头,就能与顾渝碰个额头。   “蹲下来一点。”顾渝用命令的口吻说。   即便如此,他很快就在店员逐渐放大的眼睛中将昂贵的艺术品级别的胸针别到了温瑾昀的胸口,顾渝还仔细看了看是不是戴稳了,有没有歪,他又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难免马虎。   “照镜子看看,”顾渝扳着温瑾昀的肩膀面对镜子,又对店员说,“你手稳一点。”   店员立刻稳住。   镜子内的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渝打量着整体的效果,露出了明显的代表满意的表情。   温瑾昀本来肤色就白,好算长了一张剑眉星目的脸,脸上的每一条弧度都像是精雕细琢过,佩戴上这枚翡翠玫瑰的胸针,显出了簪星曳月般的气度,浑然天成的精贵感扑面而来。   店员在镜子后偷看温瑾昀的脸,才惊觉大少爷身边这位助理的长相竟然如此优越,哪怕是目前正红的几位当红小生,还是红了多年的几位影帝也难以企及,身份可以加持,人的气质是很难改变的。   有人做着助理的活,长着一张家世深厚的脸。   唐少爷长啥样来着?店员很难不忍住去对比,然后就发现,唐公子那股子压抑在西装下的张狂劲儿驾驭不了这朵精贵的白玫瑰。   “好看,我就知道很适合你。”   温瑾昀半蹲着,顾渝坐在沙发上,头轻微抵在温瑾昀的肩头,右手扶住温瑾昀的肩膀,左手摆弄着玫瑰胸针。   只要有人这时候看镜子里面,就会发现温瑾昀看似在看镜子,实则一双眼睛都停驻在镜中的顾渝身上。   温瑾昀:“少爷说好看我就觉得好看。”   完全没有被上司赠送巨额财物时的谦逊,对方说送了,就自然收了。   店员脑子里都不想去琢磨别的八卦了,他实实在在的酸了,谁能眼都不眨的,为他去做这么一件珠宝再送过来啊。   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了开门时候佣人看到温瑾昀那个奇怪的眼神,原来……是这样?   店员觉得自己看得算多,还会有各种已婚人士带别的男男女女来店内买东西呢,顾大少爷这不是没结婚,哦对,马上就要订婚,可两个为了联姻而结婚的男人,还没有感情基础,各种意义上来说店员很难从道德制高点指责顾渝。   胡想乱想,羡慕嫉妒,突然听到顾渝说:“放下镜子吧。”   差点吓一跳。   等看到顾渝那双略带薄凉的眸子看过来,店员的职业素养和情商瞬间回归:“的确是非常合适的,大少爷您眼光真好,店内若有合适的料子或成品适合这位先生的,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   他知道,他看到了,一定会守口如瓶,还会帮顾渝留意别的珠宝。   “可以留意一下戒指,扳指之类的。”顾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店员应声:“好的。”   他发现大少爷似乎有一种氪金抽皮肤的快I感,那天在商场也是,自己买的东西不多,基本上都给身边这位下单了,好像还在其他几家服装品牌的店铺做了定制,现在又在琢磨饰品了。   店员这一点倒是没有想错,顾渝现在就有一种装扮温瑾昀的快I感,他花那么多的积分兑换的躯体,他有换皮肤的权力。   直到离开,店员的心间还是有一个小疑问,顾渝为什么不干脆做一对,现在不都流行什么情侣款,虽然适合的好料子不够用,最后也就做出了这么一个。   再过段时间他就会知道了,人们只要看到玫瑰就会想起金川顾氏,想起金川顾氏就会想到现存的地位不可动摇的继承人,那朵见之难忘的玫瑰胸针,便是他势力范围内最醒目的标志。   少爷与侍者,玫瑰庄园的主人与唯一一朵被他标记的玫瑰。   整个下午顾渝都没有出门,坐在阳台的荫蔽之下看书,温瑾昀站在旁边说:“顾泠他们见面了,从小长大的关系是不错的,不过应该会赶上晚饭。”   顾渝翻了一页继续读:“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合着被我拆散了,身上流淌的顾氏的血成了封建礼教的代名词,你说他们俩像不像冲破世俗枷锁的苦命鸳鸯。”   顾渝给温瑾昀送东西之后心情一直不错,说过玩笑话之后就让温瑾昀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没有别的人盯着,坐下来歇着。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温瑾昀没坐,把桌面上的果盘往顾渝的方向推了推,“利益只要相结合就能找到机会结合。”   顾渝忽然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把手上的书半合上搭在腿上:“要追求爱情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呢?那么大个人连一句‘我不’都说不出来,在我面前玩什么爱而不得,忍辱负重,这门婚事又不是我求来的,直接送上来的,既要又要,显得我多可恶。”   看了眼温瑾昀,温瑾昀瞬间会意:“我这就打电话给赵特助,让他们一会儿出门小心蹲点的狗仔。”   “坏自己就算了,别这时候拖上我。”顾渝冷笑一声继续看书。   还没直接接触过那个男主,对方的一切行为都让顾渝感到厌恶,不是对小宠物的支配,也不是连坐式的道德绑架,而是放进了一种世俗婚姻关系里的,上位者对领地范围内所属物的调I教,每个举动都在要求着顾渝的臣服。爹味,真恶心。   唐家那边给顾泠送安慰的礼物也毫不避讳,故意没搭理顾渝,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你的确是真的顾家大少爷,要做我们唐家的儿媳妇各方面还差得远,还不如上一个假少爷令人舒心呢,好好学学什么是做儿媳妇的本分和规矩]   呵,去他爹的唐家。 第151章 少爷配角   顾泠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找顾渝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正在看内部场景布置的齐塬,听说顾渝就在房内呆了一下午的时候表情都紧了,进电梯按下楼层,快步走到顾渝的门前就敲。   温瑾昀给他开了门,顾泠瞪他一眼直接侧身进去,在阳台前看到了拿着书岁月静好的顾渝。   “你监视我?”顾泠质问。   从顾泠进门到走过来,顾渝的眼神一直放在书上,此刻也没有给顾泠一个眼神,看完后又翻了一页才悠悠回复:“怎么也顶着一个兄长的头衔,偶尔尽一下义务。”   “这不是你监视我的理由,把你的人给我撤走,我不想看到下一次,”顾泠憋着火气,尽可能用平静地声音与顾渝说话,“你要是介意说出来就好了,不用这么给我难堪。”   顾泠认为顾渝一定是故意的,觉得自己抢走了他该有的人生和未婚夫,所以挑那么好一个时机打电话,或许他该庆幸没有直接打他的手机?   窥视的感觉如附骨之疽,想要有力的反抗,身份又提醒着不要太过分,如果没有顾渝的出现,一切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认识这么多年见个面都被形容地像偷I情。   一路上顾泠都忍不住想顾渝做这件事时讥讽的表情,还有那淡漠又充满厌恶的眼神,他就像被脱I光了放在大众面前羞辱一样,最后也没了说话的心情,急急赶回来。   “你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可笑?”顾渝外往一掷,合上的书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了一小段距离,他转身翘起二郎腿与顾泠对视,“同样,你介意说出来就好了,一开始做什么去了,去跟母亲说你也可以联姻啊。”   一句话激怒了顾泠,保持得体的礼仪都难以维系,捏紧了拳头大声道:“你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你当然想要什么就可以了,你的出现就意味着是我假冒的,伪劣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占据了你该有的人生,理所应当还给你,我去开口要,我这么不要脸?!”   顾渝简直被顾泠吼得头疼,双手交叠在腿上捏了捏指关节,啧了一声:“在这个家里活了十几年你居然还有这么高的道德束缚感,怎么做到的,齐塬教你的是不是?”   对于直呼父亲名讳的事情,在顾渝嘴里显得如此自然,顾泠一时都没有反驳。   是的,顾沁月教导他舍弃一切的软弱,齐塬告诉他心存美好不是坏事,有意无意抢夺孩子教育权力的行为,塑造了顾泠别扭的性格。   在意他人的看法,希望得到外界赞扬的声音,所以在网络上塑造了一个极为亲民的顾家少爷的形象,并努力维系教养得体、矜贵完美的金身。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刚从余县那种小地方过来,又是分别十几年,那些人对你的容忍度多大啊,只要稍稍做点样子,就全在赞扬你,你是不是很自得。”顾泠几乎没用这么刻薄的语气跟谁说过话,他要保持自己最得体的模样做顾家在外的脸面,做齐塬朋友圈骄傲的谈资。   去余县这段时间,顾渝闹出的事情不少,大部分声音都归结为顾渝是从小地方来的没大没小,看起来是羞辱,在顾泠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开脱,因为预期已经足够坏了,接下来只要稍微做好一点大家就会觉得真厉害。   “怎么,道德感约束你,现实约束你了?坦诚一点吧顾泠,你还跟进了齐氏的项目,从一开始顾家也没打算丢掉你,你只是不甘心忽然成为了我的备胎。”顾渝懒得跟他兜圈子,将顾泠的心路历程摆上台面。   “你只是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能依靠的东西不多,若是我晚几年回这个家,你又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我监视你?你怎么不想想狗仔哪来的消息,连你们两个都干跟,同时对上顾家和唐家,别被什么男人冲昏了脑子。”   顾渝的声音太冷静,冷水一般淋在顾泠的头顶,让他宰怒火中难得了几分清醒。   “有人想搅乱明天的宴会。”顾泠脑子是好使的,一下就说出了关键。   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家,顾家要向整个圈子里的人介绍顾渝的存在,正是将他推到大众的面前,而他的简历说实话都太无趣了,桃色新闻正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突破点,到时候出一个一门两兄弟争一夫的新闻,那都不是啥八卦,是丑闻了。   顾渝看顾泠怒火逐渐收敛起来,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另外,我不介意你们见面,你那天带节奏之后不是也看到别人怎么骂我了吗,哪个正常人会对别人的未婚夫感兴趣,你这次见面也不敢问吧,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坚持的。”   顾泠对婚约的放弃源自于对自身摇摇欲坠的地位的恐惧,但唐家那边又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只要坚称顾泠也姓顾,是顾家的孩子就好了。   放弃就意味着婚约是利益里掺杂了几丝多年的情谊,利益会有损失的时候,情谊更加微不足道。   原著里原主和顾泠斗得很凶,也很惨,顾泠再怎么又道德也是个顾家长出来的人精,人自私一点争取自己的利益很正常,一开始也只是偶尔阴阳原主几句,没有实际上的伤害,出于都是一家人一张脸面的考虑,在很多场合也会维护原主。   坏就坏在,他们好像都共同拥有过一个未婚夫。   一个迅速抛弃旧人与新人缔结婚约,又与旧人继续藕断丝连,不断画大饼的未婚夫。   原著的顾泠没与自己亲生父母较长时间好好相处过,顾家带来的压抑感很难得到有效的倾诉渠道,改换婚约的未婚夫却欣然扮演了倾听者和帮助者的角色,用一张名为爱情的网,牢牢牵住了顾泠,而后作壁上观,看顾家两个儿子为了自己斗智斗勇。   顾泠和原主都觉得他的心是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错误的环境会让正常的人疯狂,所以顾渝干脆控制了一下变量,一来就把顾泠支到余县去,让那个便宜未婚夫没有找顾泠的机会,也让顾泠感受一下正常的家该是什么样子。   顾渝没有打压顾泠的野心,竞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事,是顾家纵容的结果,不然的话知道真相就该彻底将顾泠扫出权力的中心地带,断绝了他的野望,而不是一点点饲养。   “你去余县没来得及告诉他,那段时间他是不是也发消息约你出去?”顾渝适当又提醒了一下,看到顾泠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又说对了。   研究温瑾昀为了让他好好完成任务而搜集的言情资料,顾渝就发现了,古早言情里就没有几个不恶毒的配角,那些女性角色要么喜欢男主要么喜欢男二,因为喜欢“属于”女主的男人而变坏,最终受到惩罚。   现在所在的小世界也是这样的,顾泠会因为所谓爱情变坏,整个过程对顾泠来说也没有多快乐,一直陷入患得患失的精神内耗。   让人变成鬼的感情不是什么爱情,是某些人的PUA手段。   温瑾昀站在不远的地方,没错过顾渝的任何一个眼神的变化,看到他现在眼中的“就是这样”的情绪,就知道顾渝这是在验证自己看资料得出来的结论,说实话看到顾渝的学习笔记,真是不动该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完完全全是在总结论证,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在做学术报告。   温瑾昀又去看了眼,很好,现在主线任务的进度又掉了,还差一点点就要宣布任务作废,来了这么些天,很难想两位主角还没正是碰面。   顾泠冷静下来之后反而在顾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了,他盯着顾渝:“你从余县就开始监视我了?”   顾渝不屑:“猜的。”   海王怎么舍得放走鱼塘的鱼。   “今天的事情我会去查的,你以后不要再监视我了……”   “我没来的时候你就没查过我?”   “……”   “呵呵。”   顾泠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他今天问我,你怎么没上过射击课却会开枪。”   类似的问题在手机上已经聊过一遍了,顾泠那个时候没心情细说,以为对方只是还抱有好奇心。   “我说我哪里知道,他就问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做的,能把人安排进家里,靠近母亲很不简单。”顾泠边回忆边说,顾渝跟他说那么一通之后,是个猪脑子也明白有地方不对劲了,整个过程不就是很像在套他话。   “你说了吗?”顾渝明白了,本来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剧情,由于自己没有去接转移到了顾泠的身上。   “谁出来吃饭说这些,”提到这的时候顾泠还是生气的,本就是因为这几天心情不好想着去吃个饭,结果话题绕不开顾渝,“他追问的时候赵特助进来了,然后我就走了。”   顾泠凑近了一些,不肯放过顾渝脸上的表情:“你是不是在调查什么?跟这件事有关对不对?”   顾渝没有躲避顾泠的动作,也没回答:“你比我想的要脑子好一点。”   “你是不是有……你有病啊。”教养让顾泠差点把话憋回去,想到刚刚在顾渝面前都那么吵了,干脆骂了出来。   问不出个一二三四来,顾泠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去几步的时候顾渝忽然开口:“你如果要查的话,别自己去查。”   说这么点够了,相信顾泠没那么蠢。   顾泠停顿了一下,没回头摆摆手,算是知道了,走出了门。   温瑾昀在顾泠走之后才说:“这跟其他宿主的完成任务方式不太一样,顾泠本该是你本世界非常有力的阻碍。”   一般会快进到各种打脸虐绿茶的剧场,然后分别去刷男主的好感值,竞争应该很激烈才对。   “被抱错不是他的错,不想放弃优渥的生活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觉得原著里他就活得很好吗?”顾渝托着下巴问。   温瑾昀没回答,但他们看到过,在男主接连不断的PUA中,渴望情感寄托的顾泠真的爱上了对方,每日活在与原主抢男人的患得患失中,好不容易原主去世了,以为熬出头了,没过多久男主又要去跟别人生孩子了,他的感情变得非常拥挤,挤满了各种人,连自己落脚地都难以找到。   “不是还有人的任务是‘穿成恶毒配角’该怎么办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他如果是个纯粹的坏人,我做什么都没用,照旧会来针对我的。”顾渝重新拿起了书,等着过一会儿下去吃饭。   场地布置是一项大工程,不过顾家这种级别也都有专业的负责人员,齐塬只需要帮忙监工。   翌日宴会开始,受邀者陆续到场的时候,无一不被顾家的装点所惊艳,装饰用的白玫瑰开得正好,就像落入了一片玫瑰的海洋,进过住宅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想起穹顶那副巨大的绘画,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齐塬在场招待一些关系不错的来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交际圈子,想来打招呼的人不好好观察都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顾泠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换好定做的礼服后就下来见自己平时交往的朋友们了,果不其然一个二个都在问顾渝的情况,顾泠一路敷衍作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顾渝,很难对一个对自己没什么恶意的人产生恶意。   “前几天不是沸沸扬扬的,看着还挺有能力。”   “还以为你回不来呢,余县那地方可没金川好啊。”   “婚约真要换人?”   顾泠不得不找借口离开,等到外面人到齐了,顾沁月正在说一些场面话,顾泠坐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顾渝被正式介绍到圈内,有人在打量他,更多的目光落在中心的两个人之间。   顾渝穿着黑色的定制西装,完美贴合身材的尺寸,平光的金边眼镜衬托得他皮肤更白,只是眼睛藏在镜片后看不太真切,对着台下某人举杯致意:“初次见面,喜欢我送的礼   物吗,唐泽宸。” 第152章 少爷机锋   唐家来人固然备受瞩目,谁都知道今天差不多又好戏看,换婚约怎么看都不会很顺利,可每个人看到唐家的车辆驶入的时候,心中又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狮鹫被玫瑰包裹了。   顾氏庄园里出现的狮鹫好似那只家徽图腾上不得振翅的三足金乌,同样被锁在了玫瑰里面。   一个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的事实,用儿子联姻这个提议是唐家提出来的。   顾沁月看起来不是很注重婚生子和私生子的区别,不然也不会与齐塬结婚,可说到底,齐塬明面上的身份是非常说得过去的,从小就教养在叶莹膝下,跟那些被包养在外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一样。   唐夫人可没收养什么私生女,不可能就因为这样去跟顾沁月商量用私生女来联姻,那就成了羞辱人。   上三家中最后一家,陈家是有女儿的,就是没有联姻的意图,不是没有其他人努力过,还以为人家看上顾家唐家的某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别的动静,顾唐二家的婚约都出了点状况,陈家的长女出国留学似乎交了个不错的男朋友,一直没分手。   很多人得知这个消息表面上送出祝福,心中都暗暗觉得可惜,只能从陈家其他子嗣身上看看还有没有联姻的机会了。   儿女姻缘,不过筹码。   看齐塬亲自去门口迎接了唐家来的三位,其他人也不会自讨没趣上去说话,四人往宴会厅前面行走,不少人此时都在找顾泠的身影,可惜没怎么看到。   唐泽宸同样选的是一件黑色的西装礼服,线条处理干净利落,版型贴身而显得身姿挺阔,端起一杯侍者盘中的鸡尾酒,食指上银色的狮鹫戒指于灯光下熠熠生辉,就如他这个人的气质,内敛又锋芒外泄。   场地内的灯光变化,唐泽宸收回寻找顾泠的眼神,将视线集中在前面,饶有趣味的眼神微微眯着,抿了一小口鸡尾酒,听顾沁月介绍自己这位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   顾沁月还是一如既往以温柔知性的形象示人,白色的缎面长裙柔顺舒展,肉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质感,颈间的珍珠圆润光亮,显得整个人气质更加柔和,不过留意的话还是会发现,权力在握后浑然天成的慵懒和倦怠根本骗不了人。   在顾沁月娓娓动听的声音中,顾渝从旁侧走出来。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位从乡下来的真少爷,也是唐泽宸在看了那么多的资料之后第一次与顾渝见面。   A4纸张上的人立体起来,从容自信走到话筒前向大家问好,不见一丝一毫的怯场,仿佛这样的场面对于他来说早就有过千千万万遍,他本就该在高一点的地方俯瞰众人。   很多人多年后才明白,这居然是此生唯一一次与顾渝距离这么近的时刻,而心中却还有去不掉的戏谑。   能来顾家的人都是泡在金钱堆里的,无论男女,对衣服材质版型、珠宝首饰什么的,扫一眼就知道几斤几两,此刻却不得不承认,顾渝完完全全是人衬衣服。   华贵的衣服有条件谁都可以穿,矜贵的气度却不是谁都有,而之前在商场目睹闹剧的那群人,发现面前的人就像被换掉了一样,还有人能如此自如地改变自己的周身气度。   戴上眼睛,显得顾渝更加斯文了一些,身上的清冷感却更重。   冷,剑锋一般的冷,寒光照雪,月华披身。   “唐泽宸,喜欢我的礼物吗?”顾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很多人都没太反映过来,有几个人在公众场合直呼唐泽宸的大名?   两件黑色的西装礼服,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一看就知道谁也不可能是谁的附庸。   人们的潜意识总认为女人依附男人而生,在男人与男人的婚姻里也要分出一个“男左女右”来,唐泽宸在外表现出来的姿态太强势,被放在“男人”的位置,之前顾泠一贯营销亲民的形象,被赐予了“贤妻良母”的牌坊,放在“女人”的位置。   顾渝不是,清瘦文弱的外里能造成短暂的迷惑,举手投足全然是符合这群人价值标准里的“男人”形象,或者说——支配者身份。   好似顾沁月,破防的时候他们才针对她的性别破口大骂,心里谁都明白性别能改变什么吗?无能狂怒。   唐泽宸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大名,乍听之下还觉得有些新鲜,许久没有动,可顾渝就那么微微举杯致意,等着他动弹,一时都分不清谁才是被架住的那一个人。   目光点点汇聚到二人身上,唐泽宸终于动了动手臂,遥遥致意:“很好。”   棱模两可。   他知道,顾渝在说那所谓的“翡翠花园”,绿得叫人浑身发绿。   “我是问喜欢吗?”顾渝说完话开始朝唐泽宸走过去,脸上还带着笑。   顾家的佣人全看见了,心中不由得嘀咕,怕不是别人都以为大少爷是在真的高兴吧,大少爷只有肚子里坏水快溢出来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先生都说不赢他。   众目睽睽之下,唐泽宸也回以得体的微笑,口吻尽可能平稳:“喜欢。”“那就好,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粉色不适合你,”顾渝已经走到了唐泽宸面前,自然与对方碰杯,用正常的音量说完后半句,“我觉得绿色最适合你了。”   唐泽宸盯着顾渝好一会,轻呵一声,不置可否,就在目光从顾渝脸上挪开的时候,一个错身恰好越过顾渝的肩头看见了不远处望向这边的温瑾昀。   若非这人的资料同样摆在自己的案头,唐泽宸可能会以为是哪家不怎么露面的亲朋,脸长得一看就很贵,倒是个照骗了。   特别是……胸口那朵无论如何也叫人忽视不了的翡翠玫瑰胸针,每次看去都会以为玫瑰是在自己注视的顷刻绽放,所以才那么恰到好处,栩栩如生。   同样是绿色,顾渝给了他一片“苔藓”,给了这人一朵玫瑰,绿色只是玫瑰的衬托色。   真是好样的。   唐泽宸不太把顾渝放在眼里,类似于父亲外面的女人那种争风吃醋的活动他概不理会,不代表他同意自己的领地被侵占。   默认婚约更换对象的那一刻,唐泽宸就将顾渝划分进了自己的私人所属物的范围,私有的资产怎么会允许他人侵犯。   “顾渝,你好样的。”唐泽宸都快要气笑了。   顾渝知道这是看到温瑾昀了,他没跟温瑾昀说过自己的打算,可温瑾昀总能恰到好处地理解他的用意,每次配合都天衣无缝。   “谢谢夸奖。”顾渝脸上没有任何心虚,全是坦然。   “别总做些幼稚又愚蠢的事情,你得到的能填不上失去的窟窿吗?”唐泽宸比顾渝稍微高一些,倾身过来的时候身影几乎要将顾渝笼罩。   顾渝伸出一根手指,戳中唐泽宸胸肌发达的胸膛,将人直接推远了一点,毫不在乎地回答:“同样的话我也希望唐少爷心中有数。”   而后就在顾沁月等人以及唐家夫妻带着社交的微笑走过来的时候,在全场人都集中注意力观察的时候,略微放大了声音:“你不满意继续和顾泠结婚好了,我又不想结婚。”   脸上挂着笑的唐家夫妻:“……???”   刚刚还说两孩子看着就合得来的齐塬:“……”   遇到唐家夫妻不得不打招呼然后一起走过来,恨不得透明的顾泠:“……!!!”   只有顾沁月,脸上笑容的角度丝毫未变,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不是对着顾渝,而是唐泽宸。   等着今日宣布婚约换人,一切从回正轨的来宾:“……”哇哦。   内心:我就说好歹一起长大的人,情分哪里说断就断,刚刚是不是骂顾渝痴心妄想?   而顾渝此刻的直播间的弹幕直接暴涨。   [这是新出的反向攻略手段吗?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感觉不太能,好感度又降低了]   [爽爽爽!!!追妻火I葬场给我开!]   顾渝一句话明里暗里给唐泽宸戴上了一顶高帽,唐泽宸要是此刻坚持要与顾渝订婚,那就是个不顾念旧情的小人,虽然大家都知道利益这东西香啊,不妨碍他们拿到谈资茶余饭后讥讽几句。   要是唐泽宸坚持不订婚的话,顾泠假少爷的身份就是一颗定时炸I弹,结婚后所分到的红利根本无法和真少爷相比较,根本不是唐家想要的结果。   唐泽宸几乎狠狠盯着顾渝,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鸡尾酒,结果顾渝直接喊来了侍者,问道:“看你挺喜欢的,再来一杯?”   给顾泠看傻了眼,相处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唐泽宸这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唐泽宸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以前两个人吵架的时候,都是顾泠主动服软,不然就会是长久的冷战,冷到顾泠没错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态度上思想上有错。   顾渝肯定能看出唐泽宸在生气的,顾泠觉得自己这位兄长精明得很,是故意不理会唐泽宸的情绪的。   看唐泽宸不动,顾渝视若无睹:“也对,喝太多水不方便,要不吃点东西,来都来了,吃饱了再回去呗。”   唐泽宸:“你什么意思?”   顾渝无辜眨眼:“怎么,金川这边风俗不同吗,在我们余县,一定要让客人吃好喝好才算待客之道啊。”   朴实无华的回答,压根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议论自己的身世。   “齐塬,好好招待一下客人。”顾沁月终于看够了后开了口。   齐塬心领神会,知道顾沁月这是要带人私下商谈,要留下他去应付客人。   不过好在这场宴会的持续时间就不长,就跟顾渝说得那样,说完要紧事之后就是大家一起用餐,再社交一下,交换一下信息和资源,大家也知道接下来是一些私人时间,很识趣地逐渐离场。   会客厅内,顾渝就坐在顾沁月左手边的位置,他的左手边是顾泠,顾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是这个家的外人了。   等齐塬回来,顾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顾泠姓顾,在顾家的户口上,我现在户口都没有完全落下来呢,怎么就要选我了,没订婚之前大家都还有再做决定的机会。”   顾泠到此刻再从顾渝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已经逐渐麻木了,如果没有昨天吵过,说不准现在就针锋相对起来了,昨天回房后顾泠一个人想了大半夜,发现顾渝真说错什么。   只是他现在坐在这,让唐家夫妻都不太好开口,一说话很多东西就会变得赤I裸裸的有些难看,尽管用语言做精美的包装,也当不住内里的残酷。   唐夫人看了顾泠一眼,做下什么决定一样开口:“话不能这么说,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也就说过了,以后结个儿女亲家……”   “我是儿子,你也生了个儿子。”顾渝不留情打断,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顾泠还以为他要说出个什么“儿儿亲家”。   唐夫人哽住,但继续:“这都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可谁能想到孩子被抱错了呢,小泠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非常喜欢的,可哪知道一开始就错了……”   “是啊,不确定性别说什么婚事,如果都是女儿呢?”顾渝的语气一直非常有礼貌,因此显得格外I阴阳怪气,若要说他又显得自己没风度。   “嗯?”唐夫人都被顾渝绕进去一半了。   顾渝接着说:“是女女亲家还是生二胎呢?”   在唐夫人的脸色彻底难堪之前,顾沁月貌似呵斥的重声道:“顾渝!”   顾渝立马把微微前倾出去的身子重新靠回沙发上,等气氛稍微缓和时又说:“从头到尾,都不是我顾渝求着跟你们唐家订婚的,有没有弄清楚这一点?”   表面这个意思,实则又是再说,从头到尾就不是顾家想要跟唐家结亲,是唐家自己贴上来的。 第153章 少爷喜好   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宾客刚散场不久,还能听到外面车辆行驶离去,大门开合的声音,屋内的几人都成了神态各异的雕像,时间都在他们身上静止了似的。   不知道去的人会怎么样议论,可只要位置坐稳了,流言蜚语又能嚣张到几时?   齐塬倒是想开口,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现下的场合内发言权是有限的,不然就不会去楼下招待宾客了,望了眼顾沁月的脸,结婚二十多年,他还是很难读懂自己为这手段了得的妻子的心思,甚至曾经不如一个外人。   唐先生沉吟片刻,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摁下了她接下来的话缓缓开口:“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你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选择来到金川的时候,就该明白自己的人生已经大不同了,孩子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就像一个正常长辈对晚辈小小的开导,人家亲生父母就坐在对面,怎么能当着对方的面教育他们的孩子,未免越俎代庖。   直白点就一句话,享受权利的同时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联姻不是说你拒绝就能拒绝,你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顾泠听懂了这一层意思,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把恶心之类的情绪浮上脸,没有谁会甘愿当一个废弃物,唐先生的话就是在说他不配。   顾渝不吃唐先生这一套:“我没有孩子气,你怎么不问问唐泽宸愿不愿意,怎么说都是十来年的情分,说换就换你们太忽视自己孩子的感受了。”   然后顾渝就叫了唐泽宸:“唐泽宸,你说你想不想换联姻对象?”   不等唐泽宸开口,顾渝又自顾自说:“选我的话可能会生活习惯不合适诶,我余县长大的,吃不惯什么下午茶之类的,很难合拍。”   “下午茶”三个字下来唐泽宸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着痕迹看了眼顾泠,可惜顾泠并没有看他,直觉隐隐告诉他,顾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顾泠昨天回来就和顾渝吵了一架,再难听的话都刺过了,现在又没指名道姓地点一句,不痛不痒的没必要在意。   顾泠的确也注意到了唐泽宸的视线,胃中开始不由自主反酸,不就是吃了个饭,这么敏感还真就变成偷I情了。   跟顾渝沟通显然是无效的,这人油盐不进,什么都可以淡然处之,顾家的话事人还是要看另一位,唐先生说:“顾夫人,你觉得呢?”   顾氏的高层一起决定的,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唐家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没有血缘的没站稳脚跟的孩子。   这一声把顾沁月从类似旁观者的身份中拉了过来,顾沁月脸上的笑容依旧亲和,说的话就没那么让人想听:“孩子有些不懂事,叛逆期总是很难琢磨的。”   正如顾渝所言的,不是顾家求着联姻的,唐家想要继续,就得拿出相应的态度出来,不然可看不出什么诚心。   “少年意气,谁没有过,都懂,”唐先生明白顾沁月的意思,表面上不显,“有误会是难免的,要多多接触多多相处,婚约也只是一个暂时的约定。”   与顾家的联姻是万万不能放弃的。   顾沁月也没有把话挑明的习惯,开玩笑一般说:“就是我家顾渝刚来金川很多方面都不适应,就怕泽宸不习惯,前段时间公关部好一顿忙。”   顾沁月说话慢慢的,语调都很温柔,但凡认识她的都不会只当她随口说说,都会下意识揣摩一下她言语中的用意。   唐先生明白,顾沁月是在说他儿子太狂妄,在顾家的地盘里给顾家人甩脸色。   “孩子的事情还是要孩子解决,我们都不太好插手的。”唐先生笑着说。   顾沁月目光在齐塬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齐塬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方才都只顾着叙旧了,话说着都忘了用餐,顾渝,你先跟你弟弟还有泽宸出去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需要布置的,准备一下。”   顾渝是从来不管家里这些事的,一般齐塬也都是叫顾泠,可今天是顾渝的主场,另外……   顾渝开门,身后两人跟着出来,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谁来参加这场宴会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或者叙旧的,旧事中总要带点利益,接下来的谈话不方便他们听罢了。   不过,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氛围真的很奇怪。   顾泠算是跟两个人都比较熟悉的一个,现在也不知道该先开口说什么,先跟谁说了都不太合适。   纠结的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   温瑾昀在走道上将手放在胸前,微微低头致意:“少爷,厨房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不知道唐家的客人会不会有什么忌口,若有的话,我一会儿再去通报厨房一声。”   一些客人会上报自己的忌口与喜好,但等多的像唐家这样的地位就不会说,说出来对自己有没有什么好事,太过注重口腹之欲反而更容易被算计。   唐泽宸本来看到温瑾昀脸色就好不好,听到温瑾昀说的话之后冷笑直接挂在了脸上:“你在偷听我们的对话?”   不然怎么知道顾渝出来要做什么,虽然只是个幌子。   顾泠忽然觉得类似的话自己昨天好像对顾渝说过,结果嘛……   顾渝凉凉瞥了唐泽宸一眼,唐泽宸用凌冽的眼神回敬。   温瑾昀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礼貌地回答了唐泽宸的话:“客人与我家主人们交谈甚欢,错过了原本的用餐时间,我想这时候吩咐厨房准备应该能保持食物的新鲜度和口感。”   说人话就是,你们全都没吃饭就上楼了,我给你们安排饭吃。   唐泽宸难得不知道继续要说什么,发现自从撞上顾渝,自己似乎就没有从顾渝身上得到过一点便宜,真正见面之后不上不下的感觉更甚。   可他是不能放弃顾渝的,面对顾渝对自己助理独特的优待的确有所不满,比起顾渝背后象征的利益,唐泽宸都可以选择忽略这些事情。   他把顾渝的小动作都当做为引起注意力的打闹,父亲的情I妇们不是没有类似的手段,他方才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对顾渝做出回应,怎么知道顾渝根本不在这个路数上,能直接说出婚约照旧之类的话。   一个刚恢复自己身份地位的人,不应该急着巩固自己的地位吗?谁能漠视顾家的权势所带来的诱惑,不过一个曾经生活在余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普通人。   顾渝没有理会唐泽宸的沉思,讨厌的情绪因为近距离接触到对方变成不耐烦,没有打招呼就跟着温瑾昀坐电梯下楼,留下了没有反应过来的顾泠和心中弯弯绕绕的唐泽宸。   这下不能不说话了,认识这么多年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还没有这么沉默过。   从不记事的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是朋友,等大一点之后身份和地位重重加持,能真正做朋友的根本没有几个,唐泽宸的性格不太爱搭理人,凑上来的人从来不少,顾泠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他身旁并且说上话的。   谁也没明说过,谁都知道这是一份独属于顾泠的优待,很多人都羡慕顾泠。   一直到婚约的事情定下来,金川的圈子笑笑热闹了一阵又觉得理当如此的,就是有些嘴上不严的人会说出一些要是顾泠是女的就好了类似的话,或者顾沁月怎么不继续生个女儿,多几个孩子就不会这样了。   电梯运行的声音在走廊里变得明显,一晃神就已经从五楼落到了一楼停住了,应该是顾渝和温瑾昀已经走出电梯。   走廊两侧装饰的玫瑰从早晨含苞待放的状态转变为盛开,过两三天左右就会凋谢,会被批量处理掉,换上新鲜的花,顾泠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的一切,在玫瑰上多看了几眼,他从没收到过的花,唐泽宸送给了顾渝。   用意不一定是他想的,行为是他想要的。   “顾泠……”唐泽宸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顾泠开口,决定自己开口。   刚说了个名字,顾泠就回神过来了:“我们的婚约作废吧,别纠结这些了,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惯说漂亮话的眉眼里难得出现了十分坚定的表情,再次打断唐泽宸即将出口的话语:“我知道这件事肯定定了,我也当自己明确表态的,晚上一点的时候我会去和母亲说,你不用为难。”   婚约要换,顾泠作为当事人的确该发表些意见的,可是他不甘心。   作为人就是会有复杂情绪的纠结,也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顾泠一开始连续失眠了好久,反反复复看顾渝的资料,调查顾渝的一切,设想自己日后的遭遇,听闻婚约即将换人的风声的时候选择了装傻。   他知道,自己拖着主动不说的话,表态的权力就自然移交给了唐家,那就该唐泽宸表态了。   可唐泽宸决定了默认,明面上都是唐泽宸父母做的,顾泠明白,按照唐泽宸的性格,不喜欢的事谁逼他都没有用,父子俩私下里应该都算计好得失利弊了。   顾泠还是选择不表态,甚至在顾渝来之后会忍不出刺几句,每次都被对方不咸不淡怼回来,情绪过后理智回归的时候,顾泠也要承认,顾渝除了骂他几句,也没有煽风点火,比如求着顾沁月把自己户口迁回余县,到现在顾渝自己的户口都没落到金川来。   很多话说开了就好了,顾泠总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唐泽宸相处的时候总把自己摆在次要的位置上,昨天和顾渝吵架的时候才发现说出来自己想说的可以那么爽,难怪顾渝每次都跟齐塬顶嘴。   “你想说什么?”顾泠反问。   轮到唐泽宸噎住,沉默了片刻才沉沉说:“顾泠,你明白的,很多东西都是没办法的时期,我不能放弃唐家继承人的身份,可要承担身份,就要做该做的事情。”   跟顾泠说话的时候唐泽宸都是很有耐心的,语气也很真诚,“可我也想告诉你,类似的婚约也是一种妥协的手段,不是定下了就不会改变了,未来的变数还很多,也许到时候我真的掌握唐家,就可以自由了。”   往日唐泽宸不知道对顾泠说过多少类似的话,顾泠都表示很理解,他们都是家族里身不由己的一份子。   顾泠直接问了出来:“你意思是,你以后还会跟顾渝悔婚?”   “是的。”唐泽宸没有逃避这个回答,直视顾泠的双眼,就仿佛在做出承诺。   顾泠也读懂了潜台词——唐泽宸现在选择顾渝是为了妥协,但他选择的永远会是自己,等他羽翼丰满之后就会撇开顾渝和自己在一起。   听起来多么忍辱负重。   如果顾泠没有去过余县的话,好像会因此感动。   在余县的时候顾明业和程菊都邀请他分别和他们去逛菜市场,随后顾泠就发现一件很有趣的时期,第一次陪顾明业去,对方问他喜欢吃什么,然后买了,继续逛的时候又开始挑挑练练,顾泠问为什么,顾明业提着杀好的鱼说:“你妈爱吃鱼,但是不吃鱼皮、鱼头、鱼腹和鱼肚子里的所有东西,这些该丢的丢,该切的切。”   跟程菊去菜市场的时候,她说了一些上个顾泠跟顾明业说的爱吃的东西,又问他还有什么爱吃的,买完也开始挑挑练练,她说:“你爸喜欢吃野菜,这个季节有了,我得买点不错的做给他吃。”   两个人都会想着对方,而不是单纯想自己想吃什么,明明买菜的人有决定权才对,顾泠也反映过来自己被这个家接纳了,对方都会很好地顾及他的感受。   顾泠脸上没有露出唐泽宸设想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顾泠忽然笑了,他问唐泽宸:“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   唐泽宸只愣了片刻,脱口而出:“玫瑰。”他知道顾泠有几次暗示他送玫瑰。   顾泠依旧笑着,转身朝电梯走去:“我晚上就去和母亲说,你去做你想做的吧。”   他不喜欢玫瑰,只是别人说玫瑰代表爱情所以也想要,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讨要糖果。反而,顾泠讨厌玫瑰,当初扣下扳I机的时候射穿了一片玫瑰花,   花瓣落在地上,他知道,他的小狗在花瓣里尘归尘,土归土了。 第154章 少爷约定   不对劲的预感仅出来了一瞬,“叮”的一声电梯开门,顾泠走进去转过身来示意唐泽宸进去,此时再看顾泠的表情时就看不出任何不对劲了,和十几年来的相处中的顾泠别无二致。   对于唐泽宸的回答,顾泠没有说肯定或者否定。   电梯下行的过程很安静,光洁的内壁倒映出二人清晰的镜像,唐泽宸在电梯快到一楼的时候斟酌开了口:“给顾渝送花主要是……”   “我明白的,你可以不用解释。”顾泠的声线很平淡,唐泽宸望过去的时候脸上有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他总是那么体贴大方。   唐夫人就非常喜欢顾泠,面对婚约更改没什么太大意见,只是听说到顾渝的相关事情之后总忍不了拿出来比较一番,觉得自己儿子吃了大亏,原先的倒是个温柔体贴的,如今换作个行事不着调的。   以上的话也只是偶尔面对唐泽宸的时候会说几句,她和自己的丈夫除了家族利益方面的话题可以商讨,已经难以交心了,若是随随便便说了这些传出去,不说顾家有意见,唐先生养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鬼主意。   必须确保她儿子的位置是稳固的,她才不会有失去。   二人走出电梯前往餐厅之时,又看到温瑾昀抱着什么东西给顾渝看,顾渝脸上难得露出了惋惜的表情,走进的时候顾渝眼神一落在他们身上,温瑾昀就未卜先知一般侧开了身,抱着手上的东西微微垂头。   他怀里是一盆干枯泛黄的植株,依稀能看出长了几个花枝,叶片都落在了花盆里,精致的瓷花盆配一盆枯枝倒有几分生死相依的禅意。   “真是不巧,就在刚刚这盆花好像彻底死掉了,明明也没有生病长虫,也按照专门的法子养护着。”顾渝手里还捏着一片掉落的叶片,指尖轻微揉I捻,干枯变脆的叶子于指尖瓦解,飘落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直觉告诉唐泽宸,顾渝这人基本上不会说废话。   顾泠不在意顾渝随手制造了垃圾,反正都会有佣人定期清理,他上前打量温瑾昀抱在手中的花盆,只觉得眼熟:“这不是你房里那几个。”   昨天吵架的时候才看到,就是没注意死活,居然败成这副模样了。   顾渝承认:“是啊,还以为能看到开出花来,送过来的时候跟我说是很名贵的品种。”   顾泠顿了一下,明白了,这是唐泽宸送的玫瑰中的某一只,萎得都看不清品种了,爱花人士若看到顾渝如此暴殄天物估计又会给他挂个奢靡无度的帽子。   唐泽宸有些危险地眯起眼,不用怀疑都知道顾渝是故意的,把顾泠会在意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挑起来,刚刚顾泠还因为这事有些不悦。   真是造作的手段,专恶心人。   不过唐泽宸看顾泠除了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还好,想来自己在楼上的话顾泠是听进去的,顾泠一直都很懂事,也最能明白他的一些身不由己。   “可是,”顾泠伸手碰了一下叶片,又掉了一朵,“玫瑰还是尽量养在花园里吧,花盆的空间太小了,脆弱的玫瑰还应该养在温室里。”   顾泠不懂玫瑰,家族渊源耳濡目染,能说上几句话。   顾渝做出了烦恼的表情:“可是专门送给我的玫瑰怎么能养在大家可以看到的花园里,岂不是就成了公共的景观了?既然是专门送我的,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只能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旋即又笑开,“除非死了,灵魂已经在我眼前寂灭,无用的躯干倒可以让别人多看几眼,甚至触碰一二。”   没有正式走上黑化道路的顾泠还难以跟上顾渝如此霸道的思维,见过顾渝送给温瑾昀的玫瑰胸针,只当顾渝是喜欢玫瑰喜欢得紧,无奈说道:“可没有充足的阳光和养料,它就是会死去,名贵的品种大多娇弱,本来就不好伺候。”   “我为什么要去迁就它呢?就因为它名贵,高不可攀?”顾渝反问。   顾泠转头确定了一下,顾渝眼睛里是有疑惑的,于是说:“你不迁就它就没办法开花,就会像现在一样死掉。”   “那我也完全得到过,占据了它短暂又名贵的生命,在我的手上就要遵循我的规则,识趣的玫瑰应该自觉点努力为我开花。”顾渝很认真地说。   “歪理,余……”余县的教学水平不行吗?   顾泠和顾渝多说几句话都放松下来了,差点骂出口又意识到唐泽宸还在,硬生生改了口,“……那你去找能努力为你开花的玫瑰啊,哪有这样的好事。”   “会有的。”   唐泽宸发现顾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对着自己笑,“我不去找玫瑰,总会有玫瑰来找我,到了我的地盘不为我开花,就只能化作养料了。”   意有所指的内容让唐泽宸心中发沉,他很少在他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感觉,可顾渝的眼神和笑容就像一条看不见的蛇,吐着信子一点点朝他逼近。   疯子。   唐泽宸听到自己在心里感叹。   顾泠自然注视到了顾渝的眼神,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血缘的奇妙,他从顾渝身上看到了顾沁月的影子,一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将父亲和弟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顾沁月。   沉默之持续了几个呼吸,就被一个他们差点都忽略的人打破,温瑾昀抱着花盆非常赞同地附和道:“少爷说得对,我这就去把这盆死去的玫瑰埋在另外几盆玫瑰的土里。”   不像是在说什么玫瑰,而是在说人。   后续的用餐都十分正常,看来双方的家长已经就部分利益让渡问题达成了一致,唐家夫妻脸上的笑看不出破绽来,谁在乎呢,表面平静就好。   今天顾渝说的话很快也会变成孩子气的玩笑,在长辈们的言语之中被淡化,谁都知道顾家因此又得到了不少,唾弃是很少的,更多的只会是羡慕。   要不是顾渝离场比较早,就会体会到被人包围是什么感受,多数人都是来“交朋友”的,再龌龊的事情也会被套上华丽的包装。   比如与唐家结婚是不会有孩子的,但我愿意为你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并且不祈求结婚。   唐家人离开的时候,齐塬让顾渝去送送,以前这件事都是顾泠做的。   唐家夫妻也不会真的觉得对方是让顾渝来送他们的,走在了前面,让唐泽宸跟顾渝好好说说话,认识认识。   太多计划都被不按常理出牌的顾渝打乱了,私下里再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大家表面上都讲究一个体面。   但顾渝不太讲究,他的脾气跟月亮一样,阴晴不定。出去的路上也种植着大片的白玫瑰,乳白色的路灯灯光散在路上,在玫瑰上镀了一层细碎温柔的金光,只是过道内行走的两人都不太能融入这般环境。   “顾渝,我承认你有些小聪明,别只看到眼前,别把金川想得太简单。”光听内容以为是提点,具体看唐泽宸淡漠的表情,熟悉的人就知道,这是在威胁。   顾渝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下行走自若,毫不在意地说:“都要和我订婚了说这些会不会显得很虚伪,外面都说唐少爷这人直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等对方回答顾渝无师自通学着茶艺大师的语气,眼神显露出了格外的天真:“你真要跟我订婚?我今天都那么说了,其他人会不会嘲笑唐家呀?可顾泠当时在家真的很伤心,我只想回到父母身边,可没想过要抢走他的未婚妻。”   哦,如果他不说最后三个字,可能茶得比较成功。   “未婚妻”三个字出来,唐泽宸眼神又开始冒火。   顾渝感慨:“你真舍得让他伤心,好委曲求全,这就是金川吗?富贵迷人眼。”   唐家的车就停在前面了,唐泽宸发觉自己一路上除了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没有真正拿到对话的主动权,完全处在被动的位置上,顾渝根本不会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不满流露出真实害怕的情绪。   车灯闪烁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   唐泽宸警告:“顾渝,你做别的我不管,别去动顾泠。”   “真叫人感动,”顾渝的语气没有半点诚意,“你昨天约顾泠出去……”   唐泽宸:“你不要为这种事……”   顾渝:“不就是想知道我回来那天的细节吗,神通广大如你,怎么没查到产生好奇心了?”   夜风忽然扫过,吹起一片白色的涟漪,顾渝抬手勾起了一缕遮挡住唐泽宸视线的头发, 在对方伸手之前缩回手:“问他不如问我,这么担心他舍得扯进来?”   “你想要什么?”唐泽宸尽可能对顾渝保持住耐心。   “两个月后的订婚宴放一场烟花?”顾渝的话太轻巧,分不清是真的想要还是玩笑话,“到时候一起看?我挑的一定好看。”   唐泽宸直接拉开一段距离,用肢体动作表明了对顾渝的抗拒。   顾渝没有管这些,脸上换上了心情大好的笑容,站在原地半抬着手挥挥手:“那就这么说好了,再见了未婚妻。”   唐泽宸是黑着脸上车的,顾渝却很开心,越知道对方不喜欢什么他就越要踩什么。   对方不在这时候数落他是因为,唐泽宸真想要知道那天的细节,顾渝肯定比顾泠知道得多。   黑色轿车驶离玫瑰庄园,顾渝站在玫瑰花海里,周边的白玫瑰在一阵又一阵的微风里泛起波涛,不经意间露出纯白无瑕的花瓣下面锐利的花刺,以及簇拥在一起的枝干,枝叶交I缠在一起,构成了海洋下不可轻易试探的暗流。   大衣被披在肩上,暖意在大衣下逐渐汇聚起来,修长白皙的手绕过肩颈,把大衣又往前拢了拢。   “这个世界怪好玩的,我还没订过婚,跟结婚有区别吗?”顾渝偏头问身后的温瑾昀。   温瑾昀想了一下回答:“大概是,订婚的话对方就算意外去世了也不会被归为丧偶。”   这句话很巧妙地取悦了顾渝,顾渝平淡的表情露出了真实的愉悦,随后说:“我跟唐泽宸说订婚那天我要挑一场烟花,到时候一起看,你给的教程上有说吧,情侣之间一起看烟花是一件及其浪漫的事情。”   温瑾昀点头:“是这样没错,少爷学习的很好。”   顾渝击掌:“我记得唐泽宸有做一些跨国烟花贸易生意,你帮我找出来,最好是在订婚前的一批生意,我想送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温瑾昀:“……好的少爷,我想整个金川都会因此而感到惊喜。”   顾渝与温瑾昀的对话会屏蔽掉一些不适合观众听的词句,此时弹幕都是小问号。   [刚来的,这个唐什么的是什么烟花巨头吗?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霸总?]   [6,神TM跨国烟花贸易]   [可是烟花真的很浪漫诶,烟花下订婚、接I吻,好期待]   [把恋爱脑叉出去]顾渝正式在金川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亮相之后没多久,户口也终于从余县迁入了金川,该有的一系列手续办好,继而又被安排进了顾泠在就读的学校。   学校存在的意义对于这群富家子弟来说意义早已不大,他们的家世所能够带来的资源,所展现的眼界,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摸不到的门槛,基础的知识基本上都在很小的时候由私教一对一辅导,他们跟着家中长辈学习,更需要掌握的是商业头脑。   不是看中漂亮的珠宝首饰就去买,看到豪车就下单收集,而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里是否有值得投资的一部分,入股或买下版权专利,将手中的财富扩大。   学校更像是一个社交场所,一些家世不如他们的也在校内,这就成了这些人接触更高一层的圈子的大好机会,对于已经站在顶端的人则可以向下看看,也许就会出现一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顾渝刚入学就听顾泠说他正巧赶上了一个户外实践课程,唐家是活动最大的赞助方。 第155章 少爷飞机   “你意思唐泽宸也会来?”顾渝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问。   顾泠近期跟齐家的那个项目已经够忙了,平日里不去上课倒也没什么,不会因此就有人觉得是不够优秀的,但学校出的实践课程基本上没有特殊情况是必须要参加的,他不得不来准备一下东西,顺便通知顾渝。   “别的他不一定来,早就毕业了日理万机的,这一次肯定会啊,你不是清楚吗?”眼神落到顾渝脚边的几个花盆上,顾泠发现这与之前温瑾昀手中的花盆居然还是一套的,花盆里面的土壤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有的花蔫蔫的,有的已经长出了新芽。   顾渝知道顾泠什么意思,刚好是他入学手续办下来,刚好就还有实践活动,也正巧是唐家赞助的,可不就是为他设计的。   无论唐泽宸以什么身份来参与,一来二去总会有相处的机会。   他们明明不在乎婚姻的缔结是否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又要营造出美好和睦的模样,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为了稳定股价。   等到真的结婚之后更会注重这类面子功夫,无论夫妻二人的关系多么恶劣,在公众面前都要恩恩爱爱,维护家族形象和公司形象。   “你不能不去,母亲绝不会同意的。”见顾渝许久没说话,又想起自从来金川这段时间后顾渝的时间基本上非常自由,最近接管了商场,经营得还不错,销售额都有所提升,以为顾渝会因此为借口避开。   毕竟那天会面,他真看不出来顾渝有多喜欢唐泽宸,正是这样的态度,让顾泠一想到唐泽宸曾经也是自己未婚夫的时候竟然也生不出什么脾气来。   完全没有情绪是不可能的,可面对顾渝漠然的态度闹情绪,就显得自己很没品,顾泠最不喜欢做没品的事。“我已经跟母亲主动提出了退婚,顾家的消息和唐家的消息都放出去了,需要你和他出面来做实,反正股价稳定下来之后,谁都会忘记你那晚说的退婚的。”顾泠接过温瑾昀送过来的果汁,看到温瑾昀胸口的胸针,嘴里的话莫名咽了下去。   “近期气温有些许上升,加了一点冰块,二少爷不喜欢的话我再去重做一杯。”温瑾昀体贴地说道,声音里的礼貌永远都是足够的,作为私人助理,他一向表现得完美。   这位从余县跟着顾渝来金川的温助理,明明与顾渝是形影不离的存在,可总有本事让人能够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哪怕他就站在面前,只有他主动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同时,温瑾昀以及他胸前的那一枚玫瑰胸针,几乎成了顾家顾渝的代名词,顾渝手中捏住的生意也基本上由温瑾昀出面负责,无论是文件签字还是会议表决,能顺利见到的只有温瑾昀而不是顾渝。   一开始不是没人反对过,觉得顾渝是没有能力乱作为,等温瑾昀实际管理起来大家发现,整个公司的工作效率、环境亦或者是营业额全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温瑾昀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同样大家也清楚了一件事,要么一切都是顾渝在背后操盘,温瑾昀执行,要么顾渝只提供大方向,下放了绝大的权力给温瑾昀方便他做事。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足以证明,几乎不露面的顾渝绝不是顾沁月为了面子包装出来的花架子。   顾泠喝了一口果汁,肯定道:“很不错。”   温瑾昀随即侍立在了离他们比较远的位置,给二人留出了可供交流的空间。   “齐氏和唐氏的合作不少,最近他没有见你?”顾渝问。   倒不是没有见面,顾泠拒绝了,手机上的信息也不是很及时回复,每次想回复的时候就想起去余县之前顾渝说他到底喜欢什么的那些话,就不想回复。   但顾泠还是说:“见面影响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要上娱乐头条吗?”   谁知顾渝也没有回怼他反而拿出手机凑过来:“帮我输入一下还是你发过来,就是唐泽宸的手机号码。”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顾泠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的理解里,就算顾渝不喜欢唐泽宸,为了继承家业也是会做表面功夫的,不然那天晚上就不会拒绝单独去送唐泽宸。   顾渝瞥他一眼:“很有必要吗?”   顾泠无语:“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   “也许是以未婚夫的身份去质问一下他为什么总是骚扰前任?”顾渝盯着顾泠一本正经地说。   “呵。”顾泠哂笑一声。   如今的心绪变得很复杂,顾泠自己都说不上来,不甘的情绪不是没有,就是忽然不如当初浓烈了,顾泠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会因为身世和婚约连续几日失眠。   他有想过顾渝可能会哭哭啼啼回来抱着齐塬或顾沁月诉苦,说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是多么不容易,然后指责他的鸠占鹊巢,偶尔晚上做梦都是顾渝拉着唐泽宸对他说:“你怎么好意思占据了我的人生还要占据我的丈夫?”   也许之后他就会陷入一种三角恋的纠葛里,苦不堪言,无法设想自己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可他发愁的这些都没有,甚至在他尝试刺激顾渝之后对方也没有任何怪罪他占据人生的意思,只是叫他去余县尽亲生儿子的义务,事后想想顾渝说的话也不是很过分。   越是体会过顾渝的脾气,就知道自己失眠时乱七八糟的设想有多么可笑,面前说话总是不太留情面的顾渝做不出那些降智的事。   未婚夫什么的,说久了顾泠发现自己都脱敏了。   直接帮顾渝输入了唐泽宸的号码保存好,又问:“别的不加了?”   “不了,我就主动这一次,已经对他开恩了,”顾渝拿过手机,脸上又露出了顾泠熟悉的笑容,“剩下的当然都需要他努力了。”   “他连自己父亲的话都不怎么听的。”顾泠说。   圈内的人多少清楚,唐先生表面上没有退居幕后,唐氏多半的实权早就落在了唐泽宸手中,他把自己那些私生的兄弟姐妹都压制得死死的,不太听话又别的心思的,已经不知埋葬在了世界的哪个角落。   顾渝点点头:“顾泠,人呢,在不会伤害到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不要太迁就别人,他只能,也必须和姓顾的结婚,顾沁月的顾。”   原著的逻辑就是这么建立的,作者没有设定一个多么开放的世界,为了让既定的主人公们相遇,将金川描绘成了利益至上的过度,在利益不可触犯的前提下,爱恨之类的感情夹杂其间自然就多了几分唏嘘。   更加方便泼洒狗血,虐恋情深。都活着的时候一方追求感情一方追求利益,等前者坟头草都高了,后者又开始缅怀曾经拥有的一段感情。   顾泠最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跟顾渝说了一下大约要注意什么,喝完果汁就离开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起初只注意到未关上的窗户前飘扬的床帘,某一瞬间雨倾盆而下,砸得玻璃“咚咚”作响,满世界都被淹没在了雨声中,好算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又是个好天气,旭日从天际的山头爬出来,照得玫瑰上的水珠一片晶莹。   雨后有一股别样的味道,和玫瑰淡淡的香气混在一起,一些曾经人来人往的痕迹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放眼看过去什么都是新的。   温瑾昀和赵特助放好各自少爷的行李物品,上车后一起坐在一侧,顾渝和顾泠坐在另一侧,车内的空间足够宽敞,中间留了一块区域还方便活动。   顾泠上车之后又开始继续研究昨天发给顾渝的文件,关于这次实践活动的内容,他做事比较谨慎,什么都要反复确认几次才放心。   “我以为我上学应该是背着书包穿好新的校服,站在门口等班主任介绍我,然后就进去自我介绍,你身边的小伙伴也许会讥讽我几句,结果开学第一天陪你在这里看说明书。”顾渝明显心情不错,话都多了不少。   他说的这些也是有根据的,原著里读书的剧情就是这样的,唐泽宸跟他们一个学校毕业,辉煌的简历还被挂在学校里,什么都不行的原主让很多人心里不爽,还因此引发了一些青春疼痛文学常见的校园霸凌。   由于顾渝这一路来根本没怎么按照剧情走下去,连节点剧情都因此发生了比较大的改变,不过其实主线大差不差。   去学校的话,没过多久唐家那边就会有消息说要与校方进行某些方面的合作,负责人刚好是唐泽宸,两个人会在学校里相遇。   顾泠放下手机,眼神略带嫌弃:“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就那谁在酒局上说了你几句,没几天他就带着自己情人和自己老婆在你商场内相遇了,别告诉我是巧合啊。”   那人一直树立的是恩爱夫妻人设,在圈内口碑不错,事情闹出来叫人大跌眼镜。   不是没人怀疑是顾渝的手笔,可又很难发现认为的巧合,对方老婆想要一个包可是一直没调到货,他自己填写了自己老婆的联系方式让sale调到货立马联系他老婆。   而他的情人,其实是自己去取包的,他都没跟着上去,两个女人刚好进了同一家店,一开始情人看到人老婆的包很喜欢还多问了几句,表示自己也想要类似的款,直到情人去刷卡,被人家太太抓了个正着。   “不可凭空污人清白呀。”顾渝笑。   正是他笑了这一下,顾泠觉得就是承认了,他又翻了几页文档:“你就都记住了?这次不太一样,你的确会用枪,体力跟得上?”   顾渝看文件了,他们要去一座没有完全开发的私人岛屿上,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实践活动,基本上是野外生存知识的综合考核,中途也会有些训练,射击课的考核似乎也安排在了一起。   “怎么不一样?”顾渝又没参与以前的实践活动。   顾泠看他一眼:“学校就意味着人多人杂,大部分人的家世根本不是一个层级,能力培养方面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说是实践,更是户外社交,以前我们会安排去私人酒窖、马场、高尔夫球场,或者游轮旅行。”   简单说就是本次实践活动的内容风险大大增加,曾经具备的闲情雅致都大打折扣,几个家里有钱的喜欢玩什么荒野求生啊,顶多是家族内部的个人技能培训。   顾渝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回忆了一番原著里没有这一段剧情的,可原著里确实有关于岛的剧情,是顾泠的生日聚会,而后就……   “那真不太妙,不过我一定会在抢夺物资的时候努力的。”顾渝说。   顾泠没有理他,继续做攻略,顾沁月一直履行的精英教育让顾泠随时精神紧绷,什么都要尽善尽美,根本做不到放松神经,跟顾渝说话虽然基本上能放松,可一想到顾渝那似有似无的手段,顾泠就更觉得自己好像失败了。   中途换乘了私人飞机,按照既定的路线飞向大洋中某一热带地区的私人岛屿。   地面的城市逐渐远离,飞机进入一定的高度后只能看见大片的云层,光线强烈的太阳悬浮在云层之上,散发出耀眼的光,顾渝这边正巧对着太阳,不得不放下遮光板,他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刚打下遮光板,温瑾昀就拿着毯子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顾渝刚闭上眼睛,温瑾昀立马帮他调整座椅至合适的角度,又轻柔地盖好毯子,最后帮顾渝戴上一个真丝眼罩,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二人的默契程度让顾泠和赵特助目瞪口呆,赵特助从未见过跟蛔虫一样的人。   窗外的景色逐渐从云层里垂落,看到了大片碧色的海洋,海洋的波涛起起伏伏,终于逐渐看到了一座海岛。   温瑾昀在飞机快速降落之前又走到了顾渝的身边,将座椅调回来,摘掉顾渝的眼罩并端上了一杯鲜榨的冰镇西瓜汁。   “这么快就到了?”顾渝喝了一口西瓜汁明显清醒不少。   顾泠,赵特助:“……”   忽然有些明白顾渝不太喜欢唐泽宸的原因。 第156章 少爷海岛   出发时正是阳光正好的午后,漫天的云彩都盛满了金色的阳光,沉静地以缓慢的移动速度躺在飞机身下,或悬浮在身侧,到达之际,打开遮光板能看到的确实一片鸦青色,靛蓝的光泽朝四面八方云开,在天际展露出一抹紫光。   飞机落地的时候有些许颠簸,很快空乘就开始帮忙收拾东西,并准备打开舱门。   其实有温瑾昀和赵特助在几乎无她们的用武之地,于是她们只是看一下这两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比如接过温瑾昀手中的毛毯,表示之后她们都会处理好。   温瑾昀给顾渝披上了一件薄款的风衣,舱门打开就能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吹向更辽阔的海面,风的味道是湿咸的,昭示着他们已经离开金川。   走下楼梯,不远处就有车辆接送他们离开机场前往预定好的酒店,在一切开始之前该有的服务措施还是到位的。   “我只听说过唐家有座热带的海岛,第一次见感觉还不错,”顾泠上了车之后说道,他捏了一下顾渝的风衣,“你这么冷,气血虚?”   顾渝这具身体也不怎么好,一般虐文里面就没有身体好的小白花,身体素质太好怎么折磨?在雨夜里奔跑几次都发不了烧,被捅刀子也不会进抢救室,就要这种悬着一口气的感觉,随时随地会死才对味。   “怎么,熬死我你再代替顾家联姻过去?”顾渝打掉他的手平淡地说。   顾泠想起一些事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抿抿嘴没有回击。   小时候就经常听到齐塬夸赞他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几乎不怎么生病,以前以为只是家长对自己孩子正常的盼望,后来才了解到顾沁月生产的时候非常凶险,孩子有过短暂的缺氧。   大家以为顾泠是幸运,实际上是顾渝承受了这一切。   顾明业和程菊年轻时候也是攒了不少家底的,为了好好把顾渝养大,照顾他经常生病住院的身体,钱就花花流出去,怎么也攒不起来了。   车辆直接载着四人出了机场,随着时间点点流逝,青色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一轮发红的,油画里鲜艳的太阳从海洋与天空的分割线徐徐上升,金光瞬间晕染了云彩,铺满了海洋。   “哥哥,日出了……”顾泠拉了一下顾渝的袖口。单看两个人优越的长相,是有些像亲兄弟的,也可能是分别是对方父母养大的,把亲生父母的长相一路中和了,只是一个朝气勃发,一个静若幽潭。   阳光透过车窗钻了进来,落在二人身上,顾渝忽然就想起一副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   挺不搭的,莫名共鸣。   临近夏日的太阳升起得很快,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几乎全亮了,酒店的风格有点贴近这一代民族的习惯,与金川并不相似,周围也没有种太多观赏花卉,反而有不少结了不认识的果子的果树。   拐弯穿过了一片绿油油的树叶,司机放缓了速度踩下刹车,顾渝的视线越过身边的顾泠,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被铺垫了许久的人。   “我来接你们过去。”唐泽宸言简意赅。   “谢谢。”   顿时,在场的三双眼睛全都看向发出声音的人——顾渝。   那表情就明晃晃写着: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这不像你,有点可怕。   顾泠和赵特助是这样的,唐泽宸略微收敛,还挑了下眉,为顾渝的礼貌感到诧异。   可顾渝语不惊人死不休:“真是麻烦你耽误大半个月的工作来这里了,日程真的能排开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来其实也没有关系,呆几天就走吧要不,总不能耽误你的大事。”   “……”顾泠脸上的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不由自主轻声吸气,磨了磨左侧的虎牙来消解身上的违和感。   唐泽宸离开顾家庄园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见到顾渝,他也没有任何主动的想法,顾渝这样仿佛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往往就是要个脸面,时间久了自讨没趣就会软和下来。   可惜没有,他的人也很难追踪到顾渝日常行踪里一些有用的东西,不过唐家有陆陆续续收到一些顾渝的礼物。   表面上来看,他在金川玩了一圈,看到周边产品就买了送人。   你说他心中惦记别人,买的又全是金川本地人根本懒得看的忽悠游客的产品,你若说他心不诚,每次都还附带有简短的手写信。   诸如:“这里的甜品不错,一定要尝尝xxx”、“菩提手串,开过光,佩戴平安”、“朱砂吊坠,安神养心”……   那晚剑拔弩张的少年似乎跟这位不是同一个人,气氛诡异的缓和。   没人知道,是任务许久没有进展,另一边的系统发出了警告,检测到宿主可能有不作为现象,奈何直播间的人气不错,表示如果顾渝不提升一点唐泽宸的好干净,就罚积分。   任务难做,积分难攒,顾渝咬牙做出了努力。   温度逐渐上升,顾渝还穿着之前的薄风衣,已经感觉到了闷热,周围高高的椰树顶端巨大的叶片时不时晃荡,顾渝在唐泽宸眼里看到了自己尽可能显得诚心的脸,也看到了摇晃的椰树。   唐泽宸紧紧盯着顾渝,可顾渝平日的表情真的太内敛了,比顾沁月还难看出真实情绪,许久,他挪开了眼:“去里面吧,外面温度越来越高了。”   [主线任务进度9.8%……6.5%……19.4%……]   [15%,请宿主再接再厉]   温瑾昀自然也听到了提示,而后就看到了顾渝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爽,一定是在责怪唐泽宸的小气。   等温瑾昀去接顾渝脱下来的风衣时,系统提示音又出现了:[主线任务进度10%]   温瑾昀注意到顾渝的手指关节响了一下。   叹气,用精神与顾渝沟通:[也许之前挖坑挖太猛了。]   [呵呵,一大男人这么小心眼,他给我等着。]   [还是尽可能采取一些温和的做法。]   温瑾昀说的温和不是说要顾渝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现在唐泽宸态度缓和,纯粹是因为顾渝符合了他的预期,一个懂得示弱会说软话的附庸,家世显赫且没有自我的花瓶“未婚妻”。   源于一般期待的形象不可能带来多大的效果,更不能持续多久,顾渝还是要想别的办法完成任务。   顾渝来之前心中就有了一点点规划,温瑾昀只是想让他别做太过,不要一不小心弄死了男主。   嗯,这样会很麻烦。   “选一下自己喜欢的房间吧,其他人的飞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来。”唐泽宸将酒店的介绍手册往顾泠的方向推了推。   换作以前这个行为顾泠当然觉得可以,但现在退婚的话他早就说出口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当着顾渝的面给他来这么一出,真是火上浇油,根本生不出什么自己被特殊对待了的开心情绪。   顾泠隔三差五就会收到自己父母诚心实意的关心,对于这点讨巧早就看不太上了。   转头就去看顾渝的表情,唐泽宸还愣了一下。   “你选,你看他做什么。”唐泽宸的处事法则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一套,他将顾渝看作一个不太听话的私有物件,对方示弱他就更要乘胜追击,让顾渝知道犯的错并不能被轻易抹去。   顾渝:“是啊,你是我们之中最小的,当然要先照顾你。”   十分给唐泽宸面子。   顾泠:“……”叫你一声哥哥真把小几个小时当鸿沟了?   顾泠摸不太准顾渝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一般顾渝说了就是认真的,拿过册子后翻来覆去看,问唐泽宸:“你住几楼?”   唐泽宸轻笑一声,乜了顾渝一眼,语气很好地说:“三楼,这个地方能看到沙滩,还有一间空房。”   顾泠点点头,在某一页上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册子凑到顾渝眼前:“你看这个怎样,一层楼就两间,这里高了些视野更广,还有游泳池。”   顾渝颔首:“不错。”   顾泠把册子推给唐泽宸:“那我和哥哥住十二楼。”   没有继续留意唐泽宸的表情,只需要一个眼神,温瑾昀和赵特助已经拿着行李进电梯前往十二楼了。   顾泠给顾渝一张卡:“这电梯要刷卡,你是十二楼的卡就去不了别的楼层,别的楼层也去不了十二楼。”   可以说非常注重隐私和体验感了。   于是一直到其他人陆续到齐,顾渝和顾泠也没有从十二楼下来,三餐都是让自己助理下来取,都不让酒店的给送上去。   酒店固然是唐泽宸的,他还干不出直接用高权限的卡刷电梯的掉价事。   晚上人都到齐的时候安排了一顿很晚的晚饭,顾渝和顾泠都吃过了还是下来与大家见了面。   带队的老师在大家吃完后开始说相关事宜:“我知道大家都看过文件了,但老师还是要提醒一下,本次实践活动为期十五天,前十天需要你们带好规定内的物品进入海岛的雨林进行生存训练,目的就是靠自己活下去,也可以团队合作,如有不适不能坚持下去的,可以通过卫星电话与负责老师联系。   第十天的凌晨十二点过后,进行射击课课程的期末考核,同时也会提供补给物资,在这期间你们要做的就是淘汰其他人,确保自己能够最终胜出,也就是说最后四天团队合作将不复存在,所以老师还是建议前十天尽可能靠自己。”   告别社交活动,来这么一遭在场的富家子弟还有些跃跃欲试,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不就是一场大型的真人求生游戏?好好玩就好了。   老师又说了结束后还有一天可以让他们补充具体材料,回去之后要在规定时间内上交论文,学生们气势蔫了一会儿,还是很期待地说了是。   眼看一群人又要闹腾起来,老师敲了敲桌子,唐泽宸冷冷开口:“接下来十五天由我来担任诸位的评审老师,我会带领其他教室一同观察并为你们的行为打分。”   场面安静下来,很多人都知道,唐家赞助,唐家的岛,唐家的继承人好顾家的继承人,肯定是因为婚约才来的,他们一面想玩,一面也在想自己能在充当爱情的群演时能获得什么好处。   好处这不就来了。   唐泽宸负责观察和打分,不就是在说他们每个人有了在唐家面前露脸展示的机会,只要表现得好的话,起步就直接入了唐家的眼。   “突然就感受到压力了。”第一个开口的人没有一昧夸赞,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   其他人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开口的先机,还是附和:“是啊是啊,那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被老师们看到糟糕的表现。”   这类的课程拿高分写进简历的话也是非常好看的,有利于申报一些外国的顶尖学府,无论怎样这群人一边喊着要玩,多数都是卷王中王,良好的家世让他们拥有更好更多的资源,为了保持现在的荣光甚至更进一步,怎么也不能松懈。   晚饭之后正常社交,有胆大的男生直接去与唐泽宸打招呼了,唐泽宸不至于不理会人,可气场总叫人发恕。   顾渝和顾泠坐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近了许多。   顾渝拨开一颗龙眼,用两个人刚好听得到的音量说:“突然就人模人样了,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的楼层还有一件空房。”   不就是想看他和顾泠争执。   顾泠差点呛住,拍了拍胸口偏头瞪顾渝:“你今天终于正常了。”   顾渝没搭理这句话:“你怎么一直坐我身边,没见到有些人想跟你说话?”   老师说可以组队,虽然后期又被队友反杀的危险,但谁真的是为了赢而来的,前期找到队友不正是露脸时刻,顾渝那边肯定没戏了,顾家还有一个顾泠呀,顾泠最近手里跟的项目也不少的。   “怕你孤单。”把躲避社交说得冠冕堂皇。   顾渝无所谓,又拿了一颗黄车:“那明天可不要跟着我了,最好离我远点。” 第157章 少爷调查   未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都会是晴天,小概率会下雨,学校选取的时间还是不错的,不然可能会出事。   当然他们也提前在雨林内做了简要的布置,有专业的人员在小木屋里待命,如果有威胁到生命安全的事件,他们会及时出手。   每个学生和老师的身上都转配了无线定位器,方便确定具体I位置。   海岛是唐家的产业,要获取相关的数据非常简单,河流的走向,峡谷的位置,山林的分布,亦或者动植物的种类都有详尽的调查数据,对有毒物种也有安排,会致命的物种的话,在开始之前发了小册子让学生们带在身上。   只是让他们来体验,并不是让他们丧命。   早晨的风非常凉爽,顾渝起得很早,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同样穿好制定的行动着装的顾泠脸色不太好地站在门口。   “害怕了?你遇上蛇和蜘蛛的概率不大,它们这种剧毒物种本就是稀有物种。”顾渝看顾泠手上捏着变形的小册子,收回眼神将裤子上的搭扣扣上。   罕见的顾泠没有立马出言反驳顾渝,他关上门,深深看了房内的温瑾昀一眼,没有回避对方:“哥哥,你从张欣的死里查到了什么?”   顾渝手中的动作没有因为顾泠突如其来的话停顿,而是转头去餐桌前坐下享用温瑾昀准备好的早餐,还发出了邀请:“吃吗?温老师做饭很快的,你试试是不是比你那位赵特助好。”   顾泠快步走过去,拉开凳子坐在了顾渝对面,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眉毛都紧紧拧在一起,可就是没从顾渝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天见完唐泽宸和顾渝吵了一架,回去后顾泠发现唐泽宸其实一直在试探那一晚上的信息,还在问张欣是谁。   唐泽宸查不到很正常,相关的消息本就会被顾家封锁,让别人很难窥探,唐泽宸却换了个角度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没查到是谁出手的吗?顾渝能忍下这口气?”   回家的氛围被破坏了,放谁身上也不会开心,而且还是刺杀顾沁月,却一直没有什么确切消息。   齐塬平日里对顾沁月是最关心的,也没有在公开的场合对这件事问一句。   顾泠没有去听顾渝的劝告,没忍住让人去查了。   “我派人去了张欣老家,她和程珂小时候住的地方,”顾泠感觉一阵恶寒从身上攀爬而过,“第一批派去的人失联了,我让第二批人小心些,他们说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   老旧的楼层里全是杂乱的电线,墙壁上各类开锁、疏通下水道的广告,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涂鸦,石灰剥落,楼梯拐角总能闻到一股熟悉又恶心的味道,楼内的人早就半空地差不多了,前些年还有人在等拆迁,等到最后老人去世了,子女不愿意守着这破地方,几乎成了空楼。   目标房间的门是锁着的,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检查过没有丝毫指纹,有人擦拭过。   门外的人谨慎站立的时候,能听到门内闷闷的响动。   还活着?他们这么想。   敲击状的响动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几番确认没有爆I破物和其他机关后,顾泠的人选择了开门。   一开门,站在门口的人险些与一张脸装上。   力的作用,风的作用,让这张脸在屋内不停摇摆,撞击着老旧的防盗门,门被开启后阻挡的力没有了,血肉模糊的面孔几乎挨到了开门人的鼻尖,腐臭味直冲天灵盖,有人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满屋子腥臭味,除了门口,客厅内老式风扇上还挂着四个人,脚腕和手腕的血管都被深深割开,已经变成褐色的血液汇聚在地上,被人可以涂抹出了一朵玫瑰的模样。   玫瑰,顾家的玫瑰。   在场的人看了无一不心里发寒。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拍照留证,收拾同僚可怖的尸体,可就在取下三个的时候,一直静默的风扇忽然动了,告诉旋转起来,尸体随之转动,由于逐渐上升的温度和长久的死亡时间——噗,腐烂的石块顿时洒满了房间,头落下来,正好落在玫瑰上。   “回来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顾泠想起自己看到的照片就生理不适,完完全全的虐杀,并且预判了他的行为,像警告,也像逗弄,“他们故意把消息放出来的,让我知道,让……”   “二少爷请用。”温瑾昀将一份三明治放在了顾泠面前,想来顾泠看了自己说的场面之后应该食欲不佳。   顾泠回神,发现自己详细描述了一下所见所闻后,顾渝仍然在不紧不慢的吃东西,偶尔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温瑾昀则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都没有因为他的叙述而分神或不适。   “哥哥……”顾泠有些不适,他从顾渝冷静的表情上看到了顾沁月。   想起了自己那只可怜的小狗,趴在地上不跑不动,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神看他的小狗。   “抚恤金到位了吗?”在顾泠的心态逐渐爆炸,快冲破临界点时顾渝开口问,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把顾泠面前的盘子往前推,“彻底冷了不好吃。”   顾泠下意识回答:“到位了,我还加了。”   “死亡是难以避免的时期,你做得很好了。”顾渝叹口气,站起来揉了一把顾泠的脑袋。   结果一整个脑袋就靠在他的腰际了,不愿意抬起来。   顾渝与温瑾昀对视了一眼,继续顺顾泠的头发,顾泠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哑了,混杂着鼻音:“我不该不听你的,可是我当时就想知道,我想证明……”   声音越说越小,消弭在了顾渝无奈的叹息里。   当时的顾泠还崩着一根筋,摸不准自己到底该去哪,就那一点念头,在多年的习惯的加持下被逐渐放大,他从小就呆在唐泽宸身边,像个妈一样为唐泽宸打算,往往唐泽宸有了一个念头,他就能立马会意去把事情办好。   唐泽宸会说:“顾泠,多亏有你。”   唐夫人会说:“泽宸没了你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他们看似真诚的夸赞下,顾泠似乎找到了自己无法在顾家,在顾沁月面前找到的价值,不是冰冷简短的肯定,而是充满温暖的笑容。   原著里的顾泠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大错,他第一次对着活物开枪是因为自己的小狗,小狗没死掉,他的心逐渐闭死了并且有些偏执,第二次展示自己射击课的成绩,则是为了自保,还和尸体呆了好几个小时。   从此以后除了学校课程,顾泠几乎没再拿过枪,也没有接触顾家更危险的事物。   他有意在网络上树立出了另一个可以对顾家有用的形象,来掩盖自己的逃避,一方面更期待唐泽宸带他脱离苦海。   可唐泽宸利用他,性格越来越偏激是一种病,手里的血越来越多就会变得漠视一切。   结局顾泠不想让顾明业和程菊带走“顾渝”,是因为他发现一个死人,人生那么失败的死人,居然此时此刻拥有了他一直在追逐的一切,顾泠的精神濒临崩溃。   小说的结尾里,唐家出现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也经常有大量空置的酒瓶和杂乱的酒杯,“顾渝”的墓前有一个落寞的身影扫墓,而顾泠则经常在地下室的武器库里擦拭枪I支,拆了又组装,一天比一天熟练。   也许在读者看不到的某一天,顾泠会捡起玫瑰花园里掉落的子I弹,然后冷漠地射向他心中的“小狗”。   等抽气的声音逐渐平静,顾渝两只手抱住了顾泠的脑袋,单膝蹲下来强迫顾泠看着自己:“你在网上露面太多了你知不知道?”   顾泠眼睛红红的,不知道顾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吸了一下鼻子点头。   “你进了丛林,尽可能掩盖自己的长相知道吗?”顾渝的语气少见的温柔,身上的淡漠也褪去了不少。   “你……”顾泠想问他要做什么,还是闭了嘴,答应下来,“我可以的。”   “你要想好,这样的话你不可以和其他人组队或者碰面,最好别让人找到你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必要时你必须丢掉身上的定位器,”顾渝脸色严肃起来,“我说的方案有风险的,你如果遇到危险可能会死。”   如果没有受到消息,顾泠可能还会顶顾渝几句,他伸手紧紧抓住了顾渝的手腕:“哥哥你呢?”   顾渝没有直接回答:“我最后会赢的,我来金川后你几时见我输过。”   “母亲培养了你这么久,我相信你脑子一定是好的,”顾渝还不忘刺几句,“你不丢定位器就谁也不要相信,你如果真的丢了,找到合适时机亮明自己的身份,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需要做什么?”   “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也许可以相信你。”   “唐泽宸一定会去找你的,这个活动就是为了你们俩设计的。”   “所以你就不要来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了啊,”顾渝的声音以顾泠熟悉的语调逐渐危险起来,“你的这些事,我都会解决的,你愿意当我弟弟,就没人能动得了你。”   顾泠看着顾渝点头。   顾渝松开了手,让顾泠赶紧吃完早饭。这不是他第一次改变世界节点,脱离作者设定的特定情节之后,人物就会像挣脱枷锁一般鲜活起来,本该和他竞争男人的顾泠,现在正听话地吃早饭。   麻烦的就是,主角基本上是无法改变的,他们心中自成的逻辑无比强大,哪怕不是正确的,由于他们在世界权力的中心,就会把自己的理念视作真理。   吃过饭后到了集合时间,顾渝带着顾泠下楼。   唐泽宸留意着他们的动向,余光注意到电梯打开就转过了身,特别是看到顾泠有些泛红的眼睛之后,非常厌恶地看了顾渝一眼。   “你不喜欢顾泠可以直说,何必装什么兄弟情深。”唐泽宸叱责顾渝道。   早有预料的顾渝:“呵呵。”   被安慰好的顾泠:“……”   顾泠:“不是,哥哥他没有……”   唐泽宸还看着顾渝:“你不用为他辩解什么,那晚上那张嘴谁都见识过,昨天刚装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   不少人都悄悄把眼神挪了过来,顾泠本来就注意个人形象,问温瑾昀要了冰袋敷了好一会儿才踩点下来,哪知道唐泽宸这会儿不依不饶让他丢脸。   这不是第一次唐泽宸为顾泠出气,但绝对是第一次顾泠发现唐泽宸这人的讨厌之处。   自以为是。   自说自话。   自我中心。   顾泠不辩解了,扯住了顾渝的袖子往人群走去:“集合了,不然我们俩迟到了。”   把唐泽宸晾在了原地。   集合的过程中又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多数人不耐烦但是忍着,老师继续:“……你们身上所能带的东西都有严格的限制,每个人仅限五件,第十一天的补给站里会有枪,可以自己拿,也可以损毁,被击中的人身上会留下色彩,即淘汰出局。”   随后便是检查学生随带的物品,还缴获了不少手机和别的通讯工具,有人还带了零食。   绳索和刀具是大家的首选,不少人还带了打火机,也有很多人选指南针,连顾泠都拿了一个,唯独顾渝没有选择。   顾泠想起楼上说的话,收起了指南针没开口。   他身边另一个人倒是问了一句:“顾泠你要和顾大……顾渝合作吗?”   他以为这两个人打算共用物品,确实有很多人这么打算。   顾泠摇头,走向离顾渝远一点的方向:“不,进去后我和哥哥就是竞争对手了。”   其余人根据顾泠的话和他发红的眼睛,推测出了一场豪门大戏,更有甚者直接靠近顾泠发出了自己的邀约:“那顾泠你组队吗?”   唐泽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顾渝身边,冷冷说:“你居然连火种都不带,没什么常识的人进去很快就会被淘汰,我要不干脆在安全屋等你?”   顾渝转着手中的瑞士军I刀:“你去安全屋怎么跟我约会啊,好不容易选了这么隐蔽的一个地方。” 第158章 少爷青蛇   初日从唐泽宸身后的那片海里升起来,刺目的阳光让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睁不太开,可正是这样的阳光,散在顾渝脸上的时候,更能看出他玉石般细致精巧的容颜。   发丝因海风吹动,看似瘦弱的身体总让人提不起太大的警惕。   好半天,唐泽宸都没说话。   银白色的刀光在唐泽宸眼前晃了一下:“怎么,不然唐少爷费时费力跑这里来做什么?”   “顾家的规矩,你是一点也没学过。”唐泽宸退了一步,冷声说。   顾渝收回刀,眼里依旧带着笑意:“案头的资料还没看完呢,我就一个余县来的,当然方方面面上不了台面了,你也不图我我给你争脸不是?”   “你清楚就好。”话说开了,唐泽宸的表情倒是比方才缓和。   他一直不太能摸准顾渝的路数,更厌恶顾渝对自己的算计,几次三番他居然没有完整扳回过一局,可若要认真起来,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可是,”顾渝再度看向唐泽宸,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就因为我从小地方来的,我对婚姻总抱有金川世家没有的天真吧,我希望得到一份感情。”   “一份真的感情。”顾渝微微偏了偏脑袋,不咄咄逼人的他显得更有几分少年气。   还有些天真的傻气。   可回敬顾渝的只有唐泽宸冰冷的目光,眼里写满了:你在说什么疯话。   “呵。”唐泽宸哂笑,在顾渝疑惑的目光中凑近了顾渝的耳朵,从远处看,二人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顾渝,无论你想对顾泠做什么,你装也好真也好,不会天真地觉得仅凭借血缘就能完全取代别人的地位?”   顾渝清澈的眼神中染上了一丝少有的迷茫,他没理会唐泽宸冰冷的语言,反而凑近:“希望枕边人爱自己,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你做梦,”唐泽宸抓住了顾渝什么小尾巴似的,很恶劣的笑开,“或者你不如学学顾泠,也许我会多看你几眼呢?”   瞥到顾渝眼中略过的悲伤情绪,唐泽宸不再言语,大步离去。   唐泽宸从生下来就被权势与金钱围绕着,身边大大小小的人没有心眼的根本留不下来,往往都是别人揣摩他的心思,无数男男女女凑上来,只为获得他一丁点垂怜。   生长环境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吸引人的东西,顾渝有顾家的照拂不缺权与钱,但他唐泽宸还有一副好皮囊。   皮囊也是一种资本,唐泽宸懂,在某人耳朵上吹一口气,就能看到淡粉色从耳垂蔓延到脖颈。   太过自信的他都没有回头,如果此时回头就能看到顾渝取出了一张酒精消毒湿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左耳周围所有的皮肤,神情中的松怔在唐泽宸离开的一瞬荡然无存。   温瑾昀接过了垃圾,低声说:“按照规则我不能陪在少爷身边了。”   “我能有什么事?”顾渝依旧在笑,“我这边你不用管,看好顾泠。”   “是,少爷。”   海风猎猎,密林深深。   隐蔽性极强的微型无线摄像头布满了森林,一想森林的规模,光是这笔设备费用就足以让人咋舌。   真是一场,世族的游戏。   大家是从同一个入口进去的,里面的大树参天蔽日,藤蔓重重叠叠,将烈日的阳光吞噬得一干二净,可惜没有多少阴凉之感,所有人都直观感受到了潮湿与闷热,还有腐I败的植株和泥土的腥味。   不少人已经组好了队,他们抱着体验的心态加入的,打算靠团队合作度过前十天。   顾泠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独自走向密林深处,与顾渝擦肩而过,由于脚下的土壤太滑腻,顾泠没站稳跌了一下,被顾渝扶好后便走了。   有人小声嘀咕:“这俩兄弟,似乎感情也没看起来那么好。”   “废话,你家忽然多个人说你不是你爸妈的孩子他才是,或者你过了几年苦日子发现有人顶替了你过好日子,你心里舒服?”   “你们俩吵什么,林超,你脾气太臭了敛着些吧,都是有家业继承的人,那么幼稚做什么。”   嘀咕的这一小队人也逐渐换了个方向走进密林。   到最后只有顾渝还站在原地,唐泽宸夹着打分表格出现了,顾渝看他一眼后靠近:“你不去找顾泠?”   唐泽宸难得没有后退,他比顾渝高,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顾渝:“这点小任务,整个班级里你恐怕是最差的。”   难听,但真诚。   其他人多多少少有过专业的培训,不能说很熟练,脑子里是有知识的,只有顾渝他还没正儿八经上过课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除去唐泽宸的缘故,大家也不想带上一个看起来瘦弱弱的拖油瓶。   顾渝没有生气,宴会上的锐刺敛得无影无踪,他脸上挂着堪称灿烂的笑,猛地凑近了唐泽宸:“那你是来保护我的?”   “你该谢谢你身上流的血。”唐泽宸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语言也伤人。   两人从认识开始,就没有好好说过好听的话,顾渝硬一点,唐泽宸就不会罢休,顾渝软和下来,唐泽宸就乘胜追击,好似一定要分出个高低。   顾渝却拉住了唐泽宸的手腕:“真的吗?我不信。”   “随你,快走,你不会以为自己那点早饭能撑到晚上吧?我早就说过了,你在金川的那点小聪明,上不来台面。”   顾渝跟上,没有反驳。   不远处,顾泠走了好一会儿发现周围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停止走动后只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叫,植物枝叶摩擦声。   抬起手来,掌心内是一枚极小的定位器,唐泽宸的定位器。   每个人身上都有卫星电话,岛上也没有什么过于凶猛的野兽,工作人员早就摸排过一次,所以定位器只是最后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者说有人失联失踪的话,才会通过定为寻找。   如今,那些人只要在安全屋内看监控就好,密密麻麻的电子屏幕上,不同角度展示着学员们的动静。   镜头再清晰也无法捕捉到顾泠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他来的路上还刚好采了几颗野果混淆视听。   顾泠想起酒店里顾渝跟自己说的话,将定位器收了起来,藏在了袖口里。   顾渝没有跟顾泠说详细的计划,直觉告诉顾泠不对劲,他尽量走远了一些,去寻找食物,眼下要解决午餐或者晚餐,度过第一个夜晚。   希望第一个夜晚是平安夜。   安全屋按一定的规律分布在密林内,屋内的人面对着满墙的液晶显示屏略有些困,满屋子都是咖啡的味道,精贵的小姐和少爷们可容不得他们马虎。   在外巡逻的人有些百无聊赖,这里没信号,根本玩不了手机上不了网。   “吃点东西吧,还有十来天呢。”简单的自热盒饭被摆到屋子中央的折叠桌上,香辣的味道与咖啡味混在一起,勾起了一点食欲。   “前期还是团队合作的表现好一些,有一个明确的队长的话,每个人分工,各司其职就好很多。”拿着打分表格的老师,对某一个监控画面评价道,随后在几个人的评分表上勾勾画画几下,写上两三句评语备注。   这些最后都要收起来,再统筹打分。   右手被盒饭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抬起甩手,来人呶呶嘴:“先吃,离太阳落山都还有一段时间呢。”   折叠桌前另一个老师咽下一口饭说:“后期不占优势,内杠处理不好引火烧身啊,顾家那位怎样?他什么都不会,直接放过来也太……”   “你懂什么,就是要这种效果,孤立无援才知道人情可贵啊。”坐在显示屏前的老师将手里的表格整理好推往一边,打开盒饭盖子吃饭。   没人再多评价,点到为止已经行了,再说就越界了。   想也知道,婚约进行不顺利,还闹得有些难看,总得找办法挽回形象。   两位主角看起来也不太对付。   监控时听不到什么声音的,只能看到唐泽宸抄手站在一边,顾渝一路都在忙活,偶尔唐泽宸伸手指一下,顾渝就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干活。   看的人有些唏嘘:“顾大少爷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就是在这里,用不上啊……”   周边的藤蔓密密匝匝,顾渝要先劈开碍事的草木才能好好走路。   就在大家要低头继续吃饭的时候,顾渝笑着的脸忽然冷了下来,将手中的瑞士军刀朝着唐泽宸的方向掷去,监控画面剧烈抖动,刹那就变成了雪花屏。   “怎么回事,快检查一下!”   安全屋内顿时乱了起来。   这是被使唤久了,蓄意谋害吗?   就连唐泽宸自己在看到顾渝丢刀的那一瞬间都是这么想的,几乎人人都知道,顾渝看起来瘦弱,却是个会开枪的。   不过当时离得那么近,谁都知不道顾渝的准头到底怎样。   锋利的刀刃自耳侧擦过,割断了几节头发,落在了唐泽宸的肩膀上,转过头去,一条翠绿色的,约有两米长的蛇类头部被刀刃穿过,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它的身躯还因为神经缘故在自不住地扭动,携带着剧I毒獠牙的嘴也微微开合,仿佛随时都能给靠近的人来一口。   这条蛇刚刚就在唐泽宸的脑后,被密密麻麻的大叶片遮挡住了身型,或许下一刻它就能攀上唐泽宸的肩膀。   “没事吧?我刚刚真是太担心了,怕你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顾渝用手顺着胸脯,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唐泽宸。   而后绕过唐泽宸走向了他身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手握住蛇的七寸,一手捏住刀柄,压下去,将随时可能反击的蛇头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有眼疾手快剁掉了软软耷拉至两侧的尖牙,几个眨眼的时间,充满威胁的剧毒之蛇,就被顾渝轻巧地解决了,甚至手上都没沾到一丝血。   顾渝的动作利落而熟稔,他甚至对唐泽宸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们运气真不好,跟册子上的图片一模一样呢。”   提着没有头的,还在蠕动的蛇尸,打开发下来的小册子,顾渝对比了一下,感慨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明明是夸赞的话,怎么听到了会这么刺耳。   唐泽宸忍不住去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不知道多少遍,心中非常不情愿地承认,如果刚刚顾渝那一刀是朝着自己脑袋来的,他根本躲不掉。   是的,躲不了。   明明他的反应能力已经堪称迅速,在体能测试里也是足够让人惊艳的存在。   一直以来的骄傲,此时此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顾渝走到身边:“在想什么呢,已经没有毒腺了,这算获得了今天的晚餐吗?”   唐泽宸盯着他没说话,顾渝耸肩:“好吧,我闻到海的味道了,那一会儿把蛇肉当做鱼饵吧,也许还能发现一些海蟹海螺。”   盯着唐泽宸的视线,顾渝把逐渐停止蠕动的蛇收了起来。   安全屋内的监控在一阵雪花之后恢复了监视画面,只是不如之前清晰,每个人都被顾渝笑着处理毒蛇的画面惊呆了。   “我,我收回我刚刚的话……”   而顾渝就像惹上了蛇一样,一路上有毒无毒的,陆陆续续处理了四五条,这已经是极高的频率了,顾渝处理的速度也有所提升,难以置信,他到最后手都是干净的,没沾染上一滴血,他携带的背包里,全是无头蛇尸。   唐泽宸忍不住开口了:“顾渝,你……”   顾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忘了,像你们这种人怎么干过活呢,我很小的时候就帮着家里人杀鸡鸭了,都是杀,有什么不同吗?”   说的是鸡鸭,死去的是蛇,听着的是人。   唐泽宸立马抓住了顾渝的手,掰开了一点点看,每一根手指都仔细检查过去。   没有,顶多是读书写字的茧。   皱着的眉头   被推开,顾渝的手上残余着蛇的腥味,唐泽宸听到顾渝笑着说:“走吧,去捕鱼,野蛇太多寄生虫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些。” 第159章 少爷朱果   冰冷的指尖划过肌肤,蔓延开一股被割裂开的错觉。   顾渝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里都是宠溺。   对,宠溺。   唐泽宸被自己脑子里浮现出的这两个恶心了好一会儿,可这两个字确实最准确的形容。   “啪——”   他打掉了顾渝苍白的手掌,像擦拭脏东西一样用食指狠狠抹去脸颊上被顾渝触碰过的地方,厌恶地说:“别离我这么近,恶心。”   顾渝毫不在意地收回手,问问题的角度略有些刁钻:“你还有洁癖呢?”   唐泽宸不回答,错开顾渝朝前面走去。   “可我们要过一辈子,你不喜欢可不行。”顾渝漫不经心玩弄着手里的短刀,背对着唐泽宸的眼里没有受伤,也没有期待,只有死水般的沉静。   走了几步唐泽宸就停了下来,前面的路顾渝还没有开,全是胡乱生长的藤蔓,一脚踩下去不知道深浅,有了方才的教训,他还不至于那么贸然。   再说,这是顾渝的考试,唐泽宸侧过身,朝着前方的路偏了偏头:“那你应该从一开始就学着怎么讨我喜欢,也许我会看在顾泠的面子上允许你留在我身边。”   唐泽宸还在说顾渝让他丢脸的事情,无论是初次见面的爽约,还是形影不离的温瑾昀,亦或者宴会当晚的解除婚约警告,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可这么跳脱的行为,唐泽宸不喜欢。   还是顾泠那样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将事情办得服服帖帖的最让人舒心。   顾渝听着系统播报,这次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温瑾昀略有些低沉的嗓音:[12%、3.6%、8.84%……攻略对象情绪不稳定,请宿主再接再厉。]   [宿主表现不错,不作为警告宣布作废。]   来自高层的监视系统的视线,随着温瑾昀平缓的播报瞬间消失,顾渝顿时绽开了一个更明艳的笑容,短刀在他指尖跳跃,勾画出银月般冷而利的弧度。   “讨你喜欢,顾泠的面子,”顾渝重复着唐泽宸方才自以为是的话语,从唐泽宸身边路过,三下五除二斩断了藤蔓与杂草的枝叶,清理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来,“真是太巧了,我这人也喜欢别人讨我喜欢。”   讨唐泽宸喜欢会怎样?唐泽宸如今亲口说了会态度好一些,实际上呢?原主不是在剧情里实践了一遍,爱之深贴,舔之狂热,到最后烂在泥土里,生前受人唾弃,死后葬礼盛大。   谁要这种没有实质性好处的死后殊荣?   死去的才叫人惋惜,死人才叫人怀念,恶心,真恶心。   顾渝在唐泽宸略微诧异的眼神中牵起了他的手,自然而顺利地滑入指缝,十指相扣,忽然凑近:“看来我们有点共同爱好,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求我的喜欢了。”   “你再发什么疯!”唐泽宸迅速把手抽出来,肩膀狠狠撞了顾渝一下,大步走向前面,“快开……”   “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唐泽宸整个人影就从顾渝的视线里下滑,忽然消失。   重物落地,男人的闷哼声传入顾渝的耳朵,恰逢林间微风路过,吹开了遮挡视线的碎发,顾渝双眼虔诚地看向前方,任凭自己的名字从下方断断续续传来,也没有动身。   不为他盛开的玫瑰都会死掉,可惜眼前的人……温瑾昀说了不能太过火,那只能让他体会一下即将凋零的感受。   一路走过来,顾渝杀死的没一条蛇都刚好靠近了摄像头,他开路的方向都逐渐远离摄像头的视线范围,唐家再大的财力,也不可能把林子的每个角落都装上摄像头。   安全屋内,第一个闪着雪花的屏幕彻底变成了雪花,不再能看,其余的也陆陆续续出现了问题,不仅顾渝和唐泽宸的镜头,倒让他们这边的动静不显得突兀。   “林子里湿度太高了,还有一些别的生物,之前就说了这个方案不能完全行得通。”看监控的人抱怨。   另一人皱眉:“要去修吗?有些打扰到学生考核。”   更有可能打扰到顾大少爷和唐大少爷的二人世界呢。   “过段时间吧,又没全坏,再说了有什么还有卫星电话呢。”   “唐少爷和我家少爷说了,无线监控器本来也不能稳定,会有坏的可能,”温瑾昀走了进来,听到话后接了一句,“再说真发生什么,林子这么大总有监控死角,还是看GPS定位比较准确。”   话要半真半假地说才让人更信服,如果没有死角学员怎么处理自己的正常生理活动?   温瑾昀把袖口的工具往里塞了塞,对安全屋内的众人回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作为顾渝的助理,温瑾昀的存在可以说能直接上达天听,也能传达最准确的指令,而比起较为冷漠的赵特助和不容易找到的唐泽宸的秘书,温瑾昀的气度更加温和,平易近人。   于是在场的人毫不犹豫相信了温瑾昀的话,负责看GPS定为的人粗略看了一眼,发现基本行为都很正常,更加认同温瑾昀的话。   温瑾昀脾气看着就很好,别的人就忍不住搭话:“顾大少爷身手不错啊,是家里请了老师?运气不好遇到好几条蛇,都麻利地解决了。”   一边说一边做模仿顾渝的动作,想显得形象些。   “我就错过了一会儿,这么惊险?”温瑾昀适当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默认,“少爷一向很努力。”   消息传得很快,几个安全屋都得到了差不多的信息,唐泽宸的秘书自然也听到了,他还要帮忙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实在是棘手才会去寻找唐泽宸。   不过他没听到唐泽宸这么说,可温瑾昀的态度太坦然了,再想到早上唐泽宸和顾渝的确交流过,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说的也不一定。   监控损坏……秘书推推鼻梁上的眼睛。   不过度干涉老板的私人生活也是一种职业美德,他不想大半夜淋着雨出去替老板娘买药。   除非加钱。   密林内,安静下来后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唐泽宸吃痛躺在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岩石硌得他背疼,可腿好像出了些问题,他不敢轻举妄动。   走的时候注意力完全被身后的顾渝吸引了,心细如他居然没发现前面是个有几米高度的断崖,直愣愣跌了下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顾渝,然后跟顾渝算账。   可惜喊了好几遍名字,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响动。   不会跑了吧。唐泽宸不由自主想。   高温让人不断出汗,手臂上的伤口因汗液而火辣辣地疼,正打算自己起身简单处理伤口的时候,身侧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稳稳当当的,仅仅余存迈步落地的声音,好似一只山鬼。   极淡的玫瑰味笼上了唐泽宸灵敏的鼻子,干涩的唇边被抵上了一颗圆润冰凉的物体,他听到顾渝声音带笑,半哄着说:“唐泽宸,张嘴。”   唐泽宸眼睛都不睁,直接错开了头,冰凉的朱果擦过脸颊,略有些毛茸茸的质感。   即便身处劣势的是他,可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可触碰,不可靠近,必须听话。   随后上演一场大家耳熟能详的,普通人救世家子弟的戏码,明明世家子弟该表达感谢,却选择了呼来换取,将他人的尊严丢在地上,那么不屑一顾。   “唐泽宸,我叫你张嘴。”顾渝的语气里依旧是带着笑的。   唐泽宸能感受到对方的靠近,以及那从未移开的,凝视着他的目光。   “呵,”顾渝笑开,“你是在怪我没有提醒你前面路不通?那真是抱歉……”   顾渝凑到唐泽宸耳边,略微压低了声音,“可谁叫你,不长眼睛呢?”   直播画面里,二人似乎依偎在一起,一个在发脾气,一个在哄,氛围里的暧I昧挥之不去。   [我就说其实还能嗑一嗑的,不要轻易火化]   [楼上,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顾渝开路的诶,他怎么可能没看见前面不通,肯定是故意的]   [唐泽宸那么大个人了是瞎子啊,还唐家继承人,男主角,细狗!!]   唐泽宸听到顾渝的奚落更加动怒了,立马偏头就要睁开眼睛,可顾渝马上跨坐在了他身上,一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将他整个脑袋都往下压,脖颈的弧度绷直,筋骨清晰可见,另一只手快速且熟练地捏开了他的下巴,将手指间夹好的果子塞进去,合上下巴。   朱果直冲脑门的酸味让唐泽宸想弯腰,可他被顾渝压住了头直不起身,想吐,又被摁住了下巴。   酸味陡然的冲击过后,一股隐隐约约,挥之不去的腥味又在口腔蔓延,胃都忍不住痉挛起来,唐泽宸的脸肉眼可见地发白。   顾渝这才慢悠悠松开了手,收起腿坐在了一边,静静看唐泽宸呕吐。   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唐泽宸的背,声音很柔:“你已经很久没喝水了,需要补充些水分,我来的路上只能找到这些,你将就一下。”   耳朵能听到水声,却不能喝水,嘴里的味道挥之不去,在心理上无异于一场针对贵族的酷刑。   [哎呀,唐泽宸怎么这么娇弱啊]   [顾渝来之前自己还吃了一个呢……怎么也不至于吐吧]   [这男人真难伺候]   [我还是能嗑]   唐泽宸眼睛通红,一下又一下呕吐,日常表现出来的矜贵在此刻荡然无存,再神性的人坠下来的时候都是普通的,别把自己架得太高。   他能感受到顾渝的手扶在自己的脊背上,如蛇一般游走,数着自己的关节。   脑子里忽然就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顾渝就会用刀子剖开脊背那层薄皮,完完整整地把脊椎抽出来。   蛇的腥味再次于口腔显现,唐泽宸继续吐了起来。   到最后已经吐不出东西,只能化作干呕。   “没看出来你这人居然这么娇气。”顾渝见他好一点了,又立即开口。   唐泽宸猛然转头,他眼眶通红,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光,破口大骂:“你有病是吗,杀了那么多条蛇不洗手!”   “少爷,我们是在荒野求生,不是在主题餐厅。”顾渝拎住唐泽宸的衣领,以瘦弱的身体直接将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强的男人给拎起来换了个方向。   注意到移动的时候唐泽宸皱眉,顾渝看他的腿:“脱臼了?”   说完伸出手就要去摸唐泽宸的腿,毫不意外被打开了手,唐泽宸冷冷道:“用不着你来。”   直接摸索到了脱臼的位置,自己给复位了,全程顾渝只看到唐泽宸在复位的一瞬皱起了眉头,顾渝没有再去管唐泽宸的腿怎样,去找了几根长短合适的木棍和比较粗的藤蔓递给了唐泽宸,看着唐泽宸自己固定好。   日头偏西,林间的光不如之前那般光亮。   顾渝站起身:“能走吗?我们现在要去找晚上可以住的地方,还有能吃的食物,不然你只能吃这种果子。”   顾渝摊开手,还有三个柿红色的果实,唐泽宸默不作声,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走去,眼睛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周围。   “这里应该是没有监控的,我看过了。”言下之意就是你方才呕吐的场面除了我没人看见,不用太在意。   头一次,唐泽宸看顾渝的眼神顺眼了许多。   [29.4%,请再接再厉。]   哇哦,目前以来的最高进度,顾渝撇撇嘴。   一路上,甚至不用顾渝刻意躲避,唐泽宸自己就开始熟练地避开监控,不愿意将自己此时此刻的狼狈放置在他人的观摩之下。   安全屋的人注意到唐泽宸不怎么在监控里,更加相信了温瑾昀的话。   流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顾渝破开一条道路,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小片淡蓝色的湖泊,或者说,很小的一片海,这里没有别的水源注入,往外延伸就是漫无边际的海洋,等到退潮的时候,这片区域就会独立出来,甚至可以抽干。   “里面可能有海鲜,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顾渝这句话还算顺耳,可马上他   又说,“如果是绿色的就好了,像我送你的翡翠花园,这样会很有纪念意义。” 第160章 少爷互动   “你闭嘴也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唐泽宸找到一块比较平坦的岩石坐下来,意识到周围没有镜头之后说话更加不客气。   顾渝从袋子里把一条条软塌的蛇尸拿出来放在脚边摆好,言语调侃:“没想到唐少爷的嘴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你们不去混个最佳演绎奖都是演艺圈的损失。”   金川人人都带着假面,唐泽宸也不例外。   只是唐泽宸在人前的信息很少,经手的业务也不是随随便便需要登上新闻公开的,与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手段狠辣。   唐泽宸没有说话,他也不打算与顾渝纠结口舌之争。   顾渝软化的态度让他比较满意,很明显这又是顾渝故意引起他注意力的手段,金川有能耐的人太多了,只要家世足够雄厚,资源足够丰富,风口浪尖上放头猪都能吹起来了。   所以唐泽宸从不认为顾渝有什么真本事。   思考之际,冰凉软塌的细长物体砸上下颚,耷拉在了脖颈上,由于没力气勾住又软软滑下来,落在了唐泽宸的腿上,待看清腿上的东西,唐泽宸看顾渝眼里都是火。   “这是你的考核内容。”唐泽宸冷声说,捏起一条蛇尸。   顾渝手中灵活地编织细长的藤蔓,三下五除二做出了一个简易的镂空大小合适的挂笼,面对唐泽宸的职责他都懒得转身:“未婚妻真要这么说的话,你也只是负责考核我,我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将手边的蛇尸碎成几段塞进笼子里,顾渝又往里面放了几个石头,勾住作为细绳的长藤蔓,伸手施力,干脆利落地把挂笼丢进了湖泊里。   “识相一点就帮忙。”顾渝说,没有去看唐泽宸的表情,走向前滩的岩石处看看是否会有贝壳、海螺或螃蟹之类的食物。   求生遇到一片小小的潮汐海是非常幸运的。   唐泽宸没动,冷冷注视着顾渝的一举一动。   其他金枝玉叶地少爷小姐在获取食物的时候,动起来还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不知道叶子里会不会有虫子、蜘蛛丝,也不知道泥巴里有什么不明成分,小河内是不是有什么寄生虫。   顾渝没有这些烦恼,他用刀扣贝类的速度快准狠,纤细的胳膊能轻松抬起岩石块,精准无误捉到下面正打算逃跑的螃蟹。   太阳逐渐偏西,海面上的橙光转向更深的蓝紫色,归鸟入林,枝叶耸动,黑夜即将吞噬整个世界。   除了动物在林间穿梭,还能看到人类活动的踪迹,或者一些,被掩盖过的人类活动的踪迹。   密林太过广袤,说话的声音都会被阴翳吞噬。   “要等吗?”   “等。”   “方位确定完毕。”   “收到。”   顾渝在点火,林间的湿度太大,枯枝落叶含水量太高根本点不着,他趁着太阳没落的时候捡了些勉强能用的铺平晒在了有光的岩石上。   三十多度的高温,足够驱逐枝叶内部的大部分水分。   海面上仅余橙紫色的光,微渺的橙红被靛紫环绕,无可奈何地被后者蚕食,光亮愈发微弱,一抹火光在岸上摇曳而起。   顾渝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氤氲不明,面部轮廓的线条融在身后的夜色里,让他脸上一直携带的微笑变得捉摸不透。   唐泽宸记得顾渝没带火种,却点起了火。   鬼魅,山鬼。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如此形容,唐泽宸也不例外。   他看顾渝处理好了肉类,用刀削了好些长签,放在火上考,在没有调味料的海岛,蛋白质高纯的肉类依旧散发出了自己诱人张嘴的魅力,肠胃因钻入试探的香味蠕动。   海鲜的好处就在于此,不讲究的话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烹饪就能当初食用,口感更鲜甜。   顾渝不喜欢生食,脑子里某个观念告诉他这样有些野蛮,等读书多了他又觉得这样会有寄生虫。   唐泽宸偏过头去没看,下颚线流畅的弧度跟他人生一样丝滑,什么时候跌宕起伏过,未曾有过忐忑。   “你不会要联系你秘书给你送饭吧?”顾渝在拆螃蟹,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话。   此话一出,显得唐泽宸生存能力还不如他。   骄傲如唐泽宸,那句“我是考官”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渝脸上的笑意在火焰温暖的光亮下显得有几分妖冶,他破开了螃蟹肥厚的蟹钳,完整取出了里面鲜嫩的蟹肉,光看都能感受到热腾腾的蒸汽。   “你今天受了伤,只吃了早饭,那点东西怎么支撑一个成年男性饱腹到夜晚啊?”   像为了应和顾渝的话,不远处唐泽宸的肚子尴尬地叫起来。   唐泽宸的脸沉下来,嘴角绷直,没有开口。   肚子就是最好的回答,哪怕他精神够硬,生理反应难以控制。   顾渝靠近,他身上还有炙烤海鲜的时候残余的肉香,肉香是酷刑中的绳索,一点点勒紧唐泽宸的脖子。   微弱的火光被摔在身后,人眼适应了夜间的黑暗之后反而是能看清楚一点东西的,唐泽宸看到顾渝一双漂亮的眸子凝视着自己,身躯逐渐靠近。   唐泽宸靠岩石坐着,顾渝半曲着一条腿,后者看起来高一些,故而微微低着头,颈部的曲线连接后背,像工笔画里的仙鹤。   顾渝的身影很低:“唐泽宸,你求我吧,求我的爱与垂怜,我让你活过今晚。”   脖颈一紧,唐泽宸准确无误地揪住了顾渝的衣领,把顾渝的脸从身侧扯向正面,往下压了压,让自己的视线高出顾渝一节,显得像在俯视。   “顾渝,我警告过你很多遍了,不要得寸进尺。”唐泽宸的声音冷得像冰。   可惜他眼前的人也不是热的,对扑面而来的冷意无所畏惧,反而伸手捧住了唐泽宸的脸,白皙的食指探入短发之间,夜色里黑白都那么分明,似两块玉。   “怎么算呢?我照顾自己的未婚妻,我在尽一个联姻对象该尽的责任,”顾渝脸上的笑意更盛,却不达眼底,“你要跟我结婚就只能爱我,你是我的东西,就只能爱我。”   唐泽宸手上用力想把顾渝丢出去,却发现顾渝稳如磐石,他居然也没有动顾渝几丝。   顾渝掰过唐泽宸的头:“这场联姻是你唐家求着赶着落下来的,是顾家赐予你们的施舍,你要好好接住就要讨我欢心,不要不识抬举。”   顾泠表现出来的态度太弱,唐泽宸展现出来的形象太强势,以至于金川的人忘了当初的一些细节,是唐家人亲口说的——结以秦晋之好,无外男女之分。   靠顾沁月一个人撑下来的脊梁总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等原主被轻松PUA,跟在唐泽宸后面无怨无悔的时候,真实一举一动都在踩顾家的脸面,长唐家的威风。   唐泽宸手上没动了,他靠近了顾渝,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尖摩擦着鼻尖,下一刻就能吻住对方似的:“你这话说得,你们顾家就没有从中捞到好处吗?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聪明,不也如愿以偿从我唐家咬下了一块肉?”   “夫妻本是同林鸟啊,分什么你我,端正你的态度,唐泽宸。”   就在顾渝说完这句话,唐泽宸猛地低头,与顾渝的额头狠狠撞在一起,旋即用好的那条腿撑起,手腕配合将顾渝从自己身上丢下去,揪衣领的手也迅速揪住了脖子,狠狠将顾渝贯在地上。   唐家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只不过扭伤了一条腿罢了,又不是断了,怎么可能一点防范之力都没有。   难抑的闷哼声自手下传来,唐泽宸不断收紧掐住顾渝脖子的手:“你要不要再说一次,谁要祈求谁的垂怜?”   “砰——”   “当然是你啊。”说话间顾渝一拳砸在了唐泽宸的腹部,膝盖倏然顶上唐泽宸的侧腰,空出来的右手扯住唐泽宸的头发,将人一整个反过来揪住。   将灭的火光映照出了唐泽宸绷得像弓一样的躯体。   本就呕吐过,长途跋涉还没有进食,再强健的身体也难完全恢复到最佳的状态,胃部因为顾渝不留余地的拳头又开始禁脔。   想反击,可腰间摸上来了一只手。   灵活的手指将衣摆挑出来,顿时侵入内里,冰凉的触感让腰腹周围的皮肤不由自主地收缩。   顾渝腿上发力,将唐泽宸压在了身下,揪住他的头发不让他转过头来,另一只手在唐泽宸的腰间逡巡,整洁的衣服顿时凌乱。   唐泽宸气息不稳:“顾渝,顾渝……把你的手给我……撒开!”   顾渝不作声,指尖下滑,流连在腰臀指尖,还有继续向下的姿态。   唐泽宸挣扎的手抓住了旁边一块岩石,抬手就往后划去,顾渝躲避,松开了唐泽宸的头发,获得自由的唐泽宸扯住了自己的衣服,一手撑着后缩了好几步。   没有言语,心中暗暗心惊。   这种力气和干脆利落的手法,根本不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人该有的力量,对方捏住自己的手腕时,唐泽宸不得不承认顾渝似乎收敛住了力道,不然他的手腕一定会断。   “你是什么人?”唐泽宸一边退一边问,他一条腿受了伤,行动不便。   顾渝在唐泽宸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抽出了固定在大腿上的瑞士军刀,刀尖在他纤细的指尖银光跳跃,他姿态懒懒散散的,一点也没有剧烈运动后的疲倦,倒像是拿着一支高脚杯。   站起身来,顾渝说话间将手中的刀掷出:“能是什么人,我是你的主人,唐泽宸。”   蛇的七寸被钉在了岩石上难以动弹,痛苦地挣扎,与此同时,它更加紧紧咬住了唐泽宸的手臂,似乎要将全身的毒液注入。   “瞧瞧你,闹起来连被蛇咬了一口都不知道,可惜这次我很难救你了呀,”顾渝指指自己的头,“你给我那一下,让我有些头昏脑涨,看不清情况。”   唐泽宸胜券在握的表情终于露出了裂痕,他伸手摸向腰间被顾渝弄得乱糟糟的衣服,半响,抬头质问顾渝:“你……”   精巧的物件被顾渝勾在手里,摇晃了一下:“你在寻找这个卫星电话?”   “快给我。”唐泽宸命令。   他死死盯着顾渝,顾渝居然也没有做别的动作,而是拿着卫星电话走过来。   就在离唐泽宸越来越近,站起来勾勾手就能拿到的时候,顾渝忽然踢到了一块石头,身体踉跄了一下,卫星电话顿时脱手,借着跌倒的力掉进了湖里,发出了不大不小的落水声。   黑夜因寂静而让落水声在唐泽宸的脑子里不断回放。   “不好意思,头刚刚晕了一下没站稳,”顾渝说话总那么礼貌的样子,“我去看看能不能捞起来?终归是防水的。”   “把你的……”卫星电话拿来。   唐泽宸情绪激动,几个喘气之后再开口就发现,说出后面的字已经很艰难了,身上的力气肉眼可见的流失,嗓子似乎肿了,说话变的困难。   蛇毒已经在发作了。   顾渝当没听到他的话,也没想起自己还有卫星电话,在唐泽宸愤怒的目光下,蹲下来掰开了蛇头,将蛇从唐泽宸的手臂上拿开。   “之前就叫你帮我了,水里混混能撇去些气味,你又不听,不过有个好消息,”顾渝捏住蛇头仔细打量,唐泽宸的目光几乎要变成实质,“这种蛇有毒但不致命,中毒症状就是浑身乏力反胃,伴随头痛,比较严重的喉咙会肿,某些情况下可能会影响呼吸,造成窒息性休克。”   冰凉的手指抚上脖子上的皮肤,“你不说话了,喉咙肿了?这可不太好,一会儿你要是求我的话我怎么知道呢……”   唐泽宸去打顾渝的手,可现在他手软绵绵的,倒像是安慰性地拍了拍。   忽然,一群鸟飞了起来,飞的急速,显出几分惊慌。   然后唐泽宸就看到顾渝把自己的卫星电话也丢了,又从他身上搜下来了定位器,塞在了石缝里。   就算不致死,唐泽宸怎么也很难相信顾渝,他现在念头就是要就医,张嘴唔唔起来,被顾渝的食指摁住。   “嘘,天黑了,狼人睁眼,你猜今晚是不是平安夜?   ” 第161章 少爷逃避   顾渝身后本就逐渐微弱的火光终于熄灭了,森林中再也没有了较为鲜明的光源,当然,不排除有学员使用了手电筒,或升起了取暖的篝火。   至少这个方位的光没有了,四周再次堕入漫无边际的黑暗,树影重重,风绕林间,时不时摇晃的枝叶,分不清到底是风,是动物,还是人。   要唐泽宸来想的话,还不如再出现一条毒蛇,他知道顾渝不可能会杀了自己。   火堆里的火星似乎落进了顾渝的眼睛里,唐泽宸靠在岩石上,抬头喘气之间就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眸。   一双眸子静静望着飞鸟惊起的位置,说完莫名奇妙的话之后便沉默不语。   “忒……哏了嗞呃。”唐泽宸许久才慢吞吞说出这句音调音节错乱的话。   顾渝却准确理解了他的意思,双手交叠活动指关节,“咔咔”的声音有规律地入耳,顾渝冷冷说:“你猜找到的是不是你?”   又有飞鸟惊起,在夜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像蝙蝠。   中毒后唐泽宸再头昏脑花,身体日经月累留下的第六感却不会因此消失,他浑身没劲却也神经紧绷了起来,想转头不成,只能盯着顾渝的眼睛,试图从那扇小小的镜面里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   有东西在靠近,鸟惊起的位置比上一次近了很多,鸟鸣声放大了。   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学校的老师。   这群人如果发现不对劲不该是如此安静地前行,会有灯光在林间扫射,会呼唤他与顾渝的称谓。   “毋移……”唐泽宸的喉咙发紧,憋出两个音。   靠近了,越来越近,当务之急是转移阵地,不论对方是敌是友,不该在这种时机见面。   顾渝终于没保持看向飞鸟的姿势,走进唐泽宸,单膝蹲下来:“唐泽宸,如你所听,我不可能留在这里。”   冰冷而锋利的刀刃贴上唐泽宸略微肿胀的脸,很轻地拍了两下,“你这样,对我来说真是个累赘,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如果顾渝走一些伤害自己让男主感动的路线,躺在这里动弹不了的该是他了吧?靠怜悯和同情得到的爱,是愧疚多还是喜爱多呢?美满或许会持续到故事结尾,结局之后谁又知道情变在何年何月。   一开始温瑾昀说的就是上述路线,很多宿主都是这么做的,顾渝可不愿意,他字典里就没有“摇尾乞怜”四个字,倒是觉得不如将臣服和爱意混在一起,又不是自己斯德哥尔摩,有何不可?   唐泽宸费力地挣扎起来,用肿胀的手握住顾渝纤细的手腕,想用力威胁,因为力量的流失显得更像小心翼翼地祈求:“呢毋仑……”、   “我为什么不能,我们之间的情谊本就建立在利益至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让出自己生的可能性给你?”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唐泽宸脸颊的皮肤,血珠满了好一会儿才渗出来,“唐泽宸,如果今天倒在这里的是我,你会带我走吗?”   唐泽宸没有再说发音古怪的语言,选择了沉默。   想让顾渝带自己走是真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第一要义也是真的,唐泽宸不愿意说谎,这样显得他再像顾渝屈服。   “砰——”   身后,约莫千百米开外的地方传来了枪响,越来越近了。   顾渝说:“抽空布置的一个小圈套,他们的耐性真差,上套就开了枪,那你现在可以祈祷了,希望你的秘书发现异样马上来救你,希望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赶到这里。”   说罢,顾渝收回执刀的手,直接站起身来,但没站直。   唐泽宸用尽了力量扣住了顾渝的手腕。   “我不喜欢累赘,唐泽宸。”顾渝说话之间,将唐泽宸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自己腕间掰掉,一丝犹豫也无。“砰——”又一声枪响。   “看来来的路上又野兽啊。”顾渝漫不经心地说,抬腿就打算走。   唐泽宸的力气已经因此耗尽了,他本来就说不出话,眼下喉咙里只能流露出言语不明的气音。   顾渝走了几步,似乎被唐泽宸挣扎的声音取悦到了,偏头斜眼看跌落在地面上的唐泽宸说:“你不是没有机会的。”   摇头,“我不需要股份。”   直接偏过头,“那个项目我也不想要。”   叹气,“唐泽宸,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求我,我带你走。”   唐泽宸眼睛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   “你现在开始不眨眼,我就当你是求我了。”   一秒,两秒,三秒……随着声音的逼近,唐泽宸没有眨眼。   夜太黑,分不清他的眼眶是太久没眨眼泛红,还是中毒的表现,顾渝轻笑起来,小声顺着空气如涟漪般扩散开。   “你这样,我竟然有些喜欢你了。”   唐泽宸身材高大,顾渝偏瘦弱,而就是后者这般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轻而易举抱起了唐泽宸,脚程轻快地消失在了原地,顷刻间风过影退,不知出了多远,进了密林,又换了密林。   周遭景色飞速变化,顾渝感觉到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皮肤,片刻便因路过的风变得冰冷。   “劫后余生怎能哭呢,要笑。”顾渝是一点也不怕踩雷。   唐泽宸只觉得无穷无尽地屈辱在啃噬他的脊梁骨,可他更明白如果自己眨眼顾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那群身份不明的人目的不可能是杀人,以他们的身份活捉的可能性最大。   不能赌自己现下这幅模样被活捉了会遭遇什么。   太可笑了。   唐泽宸的笃定完全是因为,他和顾渝本质上是一种人,都绝对地以自我利益为中心,对他人是否有同情心取决于自己的心情。   道德绑架不了他们这种人,甚至利益也不行,心理上的愉悦反而会占上风。   愤愤想着,唐泽宸忽然对着顾渝的肩窝张开了嘴。   “啪——”   顾渝停下了,还保持着抬手扇的姿势,言语客气但毫无歉意:“抱歉,下意识反应。”   唐泽宸的脸歪向一边,本就是浆糊化的脑子更混乱了,就算是他的父亲,又何曾对他有过鞭笞之举?   触感逐渐麻木,脸上火辣的痛觉却逐渐钻心,辐射一般向每一寸皮肤蔓延,点燃了浑身上下所有的痛觉。   二人在一颗足足需要三四人环抱才能抱住的巨树身后,身体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顾渝左手搂住唐泽宸精瘦的腰,膝盖分开了他的腿,往上顶开支撑在树干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我救你,你还想咬我?唐泽宸,没看出来你这人属狗,还是那种教不会的狗。”   注意到唐泽宸眼神中的愤恨,顾渝右手揪起了唐泽宸的头发把他的脸强硬地摁压在了粗糙的,长满苔藓的树皮上,“你自己求我的,现在摆出这幅眼神,我要不要给你发一块贞节牌坊缅怀你的忍辱负重?”   手下的人发出了轻微的挣扎,顾渝知道这是疯狂地挣扎,只是因为中毒没了力气。   给他整笑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把你丢这里也行,反正他们搜林也还需要时间,你可以祈祷了。”   顾渝俯身上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唐泽宸跳动地颈侧,“或许以后你就会知道,能求到我也是一种幸运,证明我愿意聆听你的祈求,对你存在些许的爱意……”   “而你的祈求,就是表达你对我虔诚无比的爱的最佳方式,我亲爱的未婚妻。”   弹幕在此刻近乎疯魔。   [靠,我就喜欢这种,多来一点多来一点!]   [似乎比之前的世界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风批病娇啊,我要做那棵树]   [我是他们脚下的泥巴]   ……   与此同时,重重密林的另一侧,持枪的男人用枪挑起了地面上软塌塌的蛇尸,翻弄之际,手电筒的光照到了玉一般的毒牙上纤细的一丝血。   “有人中毒了,走不远。”   火堆里还有余温,带着一个中毒的人,能走到哪里去呢?男人在灰烬中擦了擦触碰过蛇尸的枪I口,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监控坏了不少,晚上还真被他们找到机会了,看看定定位吧,找得快一些。”   路上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林间的飞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阵一阵飞,把位置暴露了一轮又一轮,路上的陷阱和野兽还迫使他们中有人扣下了扳I机。   “啧。”行动以来就不见顺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查看GPS的人看着手腕上标注了时间地点和不同颜色圆点的电子屏,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跟顾渝在一起的还真不是唐泽宸,唐泽宸在安全屋附近,也许会进去。”   “进去就进去,”男人从容不迫,“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晚了。”   这群人的目标准备就不包括唐泽宸,唐泽宸顶多是他们算计的对象其中之一。   男人感叹:“明明命运那么阴差阳错,这两人还真像亲兄弟啊,中毒也没把对方甩下,明明有一方活着的话,就会成为自己上位的最大阻碍。”   早晨顾泠没有与顾渝一起走,他们却发现之后的行踪顾泠都在朝顾渝的位置逐渐靠近,想必是要汇合商议什么。   唐泽宸跟着顾渝不能看表面,这人就看不起顾渝,联姻只是向利益妥协的最佳举措,不至于为了顾渝放弃舒服的生活在林子里住上一晚,何况顾渝一路上那么不留情面。   男人说完之后,看GPS的人脸色又变了:“可是,顾泠和顾渝的GPS都没有动,而且看经纬度……就在附近。”   “嗯?”男人猛地抬头。   都不用多么仔细地搜索,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岩石下被砸碎后就地掩埋起来的定位器,还有水中两部卫星电话。   “真了不起,连卫星电话都宁可不要,也不打电话。”男人笑出了声,对着定位器踩上去狠狠碾了一脚。   “搜,能跑多远?注意人迹。”   这群人立马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   而就在他们身后的林子里,熟悉的面孔字树干后露了出来,冷冷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距离不算远,却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温瑾昀方才重新将鸟窝摆回了高处的位置,将射I出的弹壳用透明塑料袋封存留证,一路上就走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后他没有再管那些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前进。   顾泠也看到了起起飞飞的惊鸟,甚至听到了隐约的射击声,在靠近安全屋的位置,按顾渝白天所说的那般丢弃了定位器,而后离开,前往另一个安全屋的地点。   他脸上都是色彩斑斓的图案,用植物的汁液染上去的,水洗可能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褪色,反而成了再好不过的伪装,在密林间行动几次后,监控一个个坏去,只能通过他在监控内的行踪捕捉大致的方向。   潮湿的土壤踩上去时有一股黏腻的脚感,顾泠很小心,好在密林湿度太高,没有什么脆树枝,不会发出太明显的身影。   陡然看到前面黑色的颀长的身形时,顾泠立马转动了手中的刀刃,换成了一个可供攻击的姿势。   黑暗中的人声音温和,如清风拂过万里青山:“二少爷,您做得很好,少爷的计划几乎完成一半了。”   顾泠还是没有变换姿势,温瑾昀也不觉得诧异,脸上依旧是不及眼底的微笑,踏过粘稠的土壤走向顾泠:“暂时不去安全屋,等赵特助或唐少爷的秘书来寻找。”   持刀的手缓缓放下,顾泠知道眼前人绝对是顾渝最信任的人,可他看到温瑾昀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曾经是不屑与轻蔑,和顾渝关系缓和之后,又觉得温瑾昀真是撞大运,并且百般挑剔起来。   “你来找我了,哥哥怎么办?”顾泠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自己,也不是问计划是什么,而是真诚地担心顾渝的安危。   安危里不包括唐泽宸。   明明曾经他做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唐泽宸,如今竟也能够放下了。   “少爷那边,好戏才刚刚开始,”温瑾昀递给了顾泠干净的食物,“二少爷   ,少爷比你,比任何人想象的强非常多。” 第162章 少爷成像   “我以为你会比我还担心他。”顾泠接过了温瑾昀递过来的食物,盯着温瑾昀说了一句。   得到的却只是温瑾昀素来温和的笑意:“少爷知道你会担心他的话,会很开心的。”   反派的世界里从来只有独来独往,没有关怀和暖意,顾渝和温瑾昀就这样相持相扶度过一个又一个任务世界。   准确点说,顾泠是顾渝花了最多心思在身上的角色。   即便一切最开始只出于顾渝想要改变人物命运轨迹的念头,可只要顾泠选择站在符合顾渝利益的一方,不背叛之前顾渝永远都会对顾泠丢出一丝橄榄枝。   比如现在。   敢问哪个任务配角能接触到系统?   “是吗?”食物居然还是温热的,顾泠觉得很诧异,看了眼温瑾昀,“可哥哥终究还是一个人,唐泽宸的话……”   顾泠都觉得他不一定会帮忙,顾渝对于唐泽宸的重要程度并没有超越他自己,顾家如今明面上也还有一个孩子。   “等吧,二少爷。”   看了温瑾昀好一会儿,确定对方的表情不会继续又变化的时候顾泠问出了一个不太容易注意到,却又很明显的问题:“你叫顾渝少爷,叫我二少爷,是因为在你心中只有他是真正的少爷吗?”   问题有些尖锐。   准确点说,杨奕也叫过顾渝少爷,不过是在那般环境里,他想稳住顾渝的情绪,尽量不提家里另一位少爷的事情,想着将顾渝带走再说。   待后来再见顾渝的时候,就和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叫大少爷了。   只有温瑾昀,从头到尾都唤顾渝少爷,在谁面前都没变换过这个称呼。   食物吃得只剩下大半,顾泠还是没等来温瑾昀的回答,就在他以为温瑾昀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听到了轻微叹息的声音,男人似玉落珠的声音在密林间显得有些突兀。   “您的理解偏颇了,从头到尾我效忠的不是顾家,而是我的少爷。”   顾沁月不同意他也会来,会用尽办法继续留在顾渝身边,顾渝也会将温瑾昀带在身边。   有顾渝才有温瑾昀的存在,温瑾昀只对顾渝负责。   顾泠哑然,恍惚间他察觉出一丝宿命感。   “砰——”   远远传来一声枪响。   ……   顾渝将唐泽宸放在树干后面,扯了些草堆在他的身上。   遗憾的就是唐泽宸身上有伤,尽管已经处理过,细微的血腥味还是很难瞒过嗅觉像狗的一些人的鼻子。   “吶……”你要干什么。   草堆下露出一双疲倦的眼睛,疲倦背后窝藏着一簇簇的火,还有耻辱。   曾经就算是一群人用枪指着唐泽宸的头,他也能从容镇定地稳稳坐在谈判桌上,慢条斯理点上一根上好的雪茄,问对方到底是想用他一条命换所有人陪葬,还是现在自扇耳光道歉,收好他分出来的利润。   哪怕对方就是因为利润太少举起的枪,他还敢再压下一成,指着自己太阳穴对对方说:“朝这打。”   顾渝可不给唐泽宸这种忆往昔峥嵘岁月,心中酝酿报复的时候,担心扇脸的声响太大会暴露位置,顾渝紧紧捂住了唐泽宸的嘴,朝对方的腹部就是沉沉一拳。   疼痛的呜咽被封藏在嘴里喉间,还好没有进食,不然此刻一定会再次吐出来。   意识到唐泽宸的动作,顾渝眉眼含笑,冷声道:“你敢呕一下试试?在我面前还要当什么唐家大少爷,真要当唐家说一不二的大少爷,做金川权力通天的世家,怎么又俯下I身躯跟我联姻啊?”   刺激性的话让唐泽宸浑身血液往上涌,只需一瞬,手脚愈发麻木,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只有顾渝堪称恶毒的声音在耳边循环播放。   年纪轻轻,唐泽宸已经感受到了年迈时高血压的感觉。   当然如果他在这条世界线里也有耄耋之年的话。   注意到唐泽宸的气息由激动逐渐平复,顾渝松开了快要使唐泽宸窒息的手掌,又非常温柔地为唐泽宸抚开黏在额头的,汗湿的发丝,宛如对待一件珍宝:“你这脾气我不喜欢,在我面前快点改了,我顾渝可不是你养在手底下的狗,想从我这得到好处,那就拿出你的真心。”   “呃无误……”我不会给你,去死吧顾渝!等我好了我要……   “嗯!”瘦若的手钳制住了唐泽宸的脖子,让他再难发出奇怪的气音出来。   “你的眼神看起来真叛逆,想报复我?先活下来呀,”顾渝掐着唐泽宸的脖子,重新把人埋进杂草堆里,“乖,没时间跟你闹了,那些人我要稍微处理一下,希望你晚点被发现吧。”   脖颈上松开的手化作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拥抱,顾渝轻轻拍了拍唐泽宸的后背,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起身向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走去。   怀抱抽离的感觉清晰可感,暖意化作冰凉,密林的温度似乎都随之降低了,唐泽宸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不解、不安、不服以及怨恨、耻辱……担忧。   唐泽宸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希望顾渝留下还是离开,那群人有枪,顾渝只有一把锋利的短刀。   不,他只是希望顾渝能被自己利用完后死在自己的手里,他会给顾渝安排一个自己最满意,最解恨的死法。   可现在密林内静悄悄的,一点活物的响动都没有,中毒的唐泽宸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或许一个动作就能让作掩护的杂草从身上滑落,加剧暴露的风险。   好像被抛弃了。唐泽宸今日的心绪太过大起大落,心中居然生出了如此感性而脆弱的念头。   不近不远的一处树干上,从这个位置可以没有太多遮挡地看到唐泽宸所在的那一堆草,夜视能力极好的顾渝就静静地收敛了自己的呼吸,藏在不见五指的浓浓黑暗里,站在树干上从高往下观察着唐泽宸细微的神态变化,露出了至今为止最真情实感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桀骜的野马跌落进了第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里。   林间的风从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渝判断了一下位置,自树干上跳起换到了另一根树干上,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密林间,不断靠近寻找着他的小目标。   这个方位搜寻的还只有一人,警惕地持枪一步步往前走,他装配了热成像仪眼镜,一路上看到不少成红色的影子,多半是小动物,到底是心里一直提着,不敢在密林里行走太快。   而就是看到一只树干上的小动物后,头一偏,忽然就看到了一个成红色的人形的影像站在树干上,如同一只鬼魅,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头发都跟着竖起,举起枪就往上面打算射I击。   谁知对方的速度比自己更快,眨眼的功夫,都来不及扣下扳I机,就出现在了眼前,快准狠地将他持枪的手腕翻折过来对准了他的眉心。   用力,但丝毫挣脱不了。   “现在,你可以扣动扳机了。”鬼魅的身影吐出了魔鬼的语言,而后包裹住了他的手,食指放在了他压在扳机上的食指上。   抬腿试图破局,却被对方更快地从膝盖处踢折了腿,跟被钢管打了一样痛。   想呼叫引起同伴注意,手腕被人卸了,松开了枪软软垂下,下巴随之被卸,发出声音都很难。   “抽烟抽久了牙都黄了,谁敢捂你的嘴啊,”明明是调侃的话语,在这环境下一点也不好笑,顾渝的短刀贴住了男人的脖子,“你们的枪都是一个型号吗?”   不等回答,干脆利落地抽刀——温热的血飚出,洒向周围植被。   顾渝尽量避开,手背、下巴还是沾染了点滴湿意,他“啧”了一声,用指腹抹去,朝着下一个方向前进。   这一晚,太多人生前那几分钟总有遇鬼的错觉。   密林之内有墓地吗?有失踪之人不得安宁的尸骨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刚刚眼前还没人,忽然就出现了人形的热像图,还那么快,来不及开枪就被对方熟练地抹了脖子,成为密林的养料,与枯枝落叶一同腐烂,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经发烂发臭。   接连好几个人在差不多的位置失去了联系,大部队很快朝着顾渝的方位前进包抄。   出乎意料的是,顾渝没有躲,而是朝着他们来的位置悠悠往前走,若不是他身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液,手上的刀还没擦干净,这里不是什么热带森林,他真像一位在自己后院里散步赏花的富家公子哥。   公子哥面对对准自己的枪口不以为意,表情略带惊讶,像是看到了不经过自己允许闯入后花园的无礼客人。   顾渝收起脸上的惊讶,惊喜地笑起来,他擦拭过脸颊和下巴的血迹,可惜太多了擦不干净,反而留下渐变形状的血痕,承托得他的笑容让人发憷。   “十几小时不见,是学校工资太低还是同事关系出来问题,向老师居然来找了份这么辛苦的兼职。”顾渝故作感叹。   领头的男人沉沉看着顾渝,就在昨晚和今天早上,他还是那个看少爷小姐们的脸色宣读实践课规则的儒雅老师,面对各家族之间汹涌的暗潮只装作没看见的卑微老师。   向清上午到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还坐在监控前给学生打分,饭都不愿按时吃,别人只当他是太认真了,实际上他一直观察的都是顾渝和顾泠的动向。   说自己离开密林去酒店取资料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唐泽宸回酒店的秘书,客气地向秘书打了招呼,又客套地问了几句唐泽宸。   “我们需要晚上给唐总送帐篷和物资吗,唐总只是来考核的,太负责了些,该我们去的。”向清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乎不知道唐泽宸到底什么打算,是该由着二人培养感情还是去额外照顾一二。   秘书坐在旁边翻看文件和平板,过了一会儿收起手中的东西转过了头:“唐总没有在密林过夜的打算,你们不用操心。”   他不是空口无凭,上述的话是他转述了唐泽宸对他的交代,唐泽宸对顾渝本就没几分好脸色,跟着也不过戏弄的意思更多,以唐泽宸的行事……秘书甚至觉得唐泽宸半路回去找顾泠。   哦对,走之前还听到赵特助看到顾渝利索杀蛇的行为后对温瑾昀感叹:“二少爷实在找不到食物的话不如去找大少爷吧,这么久……”没找到一口吃的还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温瑾昀则有些惊讶地说:“二少爷没跟你交代吗?”   赵特助:“什么?”   “就是早晨来少爷房间的时候,”温瑾昀专注看向监控屏幕,似乎没注意到后方有人的距离比较近,“二少爷说自己先去锻炼一下,他对这方面不太有把握,希望届时能暂且与少爷合作。”   顾泠早晨是急匆匆去找顾渝的,赵特助都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总之回来后面色好了很多,就是眼睛红红的,也许是求人太过于难以启齿吧。   赵特助没有怀疑,点点头:“那我也放心了。”   于是,一天之内,向清推测出了任务目标的行踪轨迹,就等着夜晚降临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说实话,看到有人中毒后向清还以为是顾渝,顾泠可是顾家培养了那么久的继承人,想想也知道非常难缠,万万没想到如今站在面前的居然是顾渝。   “看来大家都小瞧了顾大少爷,竟然有这种本事,五分钟不到让我折损了六个人。”向清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就像简单的客气。   顾渝五指伸入发间,将黑发往后捋:“就不能是你们的人训练太不到位?”   “那真是我们的失职,”向清保持着老师的肢体语言,对上层社会的孩子微微欠身,“但现在这么多人,就不知道顾大少爷能坚持到几时了,辛苦。”   “你猜你又要折损几个人?”顾渝淡然说。   向清微笑:“顾泠中毒了吧,你想拖延时间。”   终于,他在顾   渝淡定自若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痕。 第163章 少爷认输   可惜脸上的一丝裂痕直存在了一瞬,眨眼的功夫就荡然无存,又换上了疏离的微笑,手中的短刀跳跃出银色的光,在人眼睛里划出了道道流星。   “说这么干嘛呢向老师,实践课不就该在实践中解决问题吗?”顾渝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如果他脸上没有干涸的血迹的话可能会更真实一点。   向清不再言语,抬起手,迅速落下四指做出向前的手势,身后的人立马朝顾渝包抄而去。   “实践课的难度太大的时候,学生也是可以像老师寻求帮助的,这样也可以一同前往安全屋,我们当老师的从来不会过于严苛的要求学生。”向清没有动,学习顾渝的语气彬彬有礼地解释,将主场让了出去。   被七八个持枪的人包围,顾渝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神情,依旧是轻松的。   于是第一个人开了枪。   顾渝在对方开枪的一瞬判断出了射击的目标,游鱼一般多闪开,迅速挪到了开枪者的面前,上勾一拳击中下颚,接着流畅地卸掉手腕的关节,夺枪,对着面前人的喉管处开枪。   两枪之内,仅有一人死亡。   但不是顾渝。   枪声愈发密集,可就是没有一枪击中顾渝,顾渝在枪林弹雨中游走,谁对他开枪他就解决谁,一分钟不到,向清已经损失了半数的人。   尽管他们拿着枪,离顾渝这么近,却怎么也射不中,顾渝就像一条滑腻的泥鳅,不断从他们手指缝中溜过。   残余的人眼中无不露出了恐惧——这是什么怪物呀……   向清的眼睛逐渐放大,摸上了腰间的手I枪。   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动用多少人,本来安插人手进来就不容易,向清在这所私立学校真的当了很多年的老师,评价一直不错,也是到了关键时刻不得不把他暴露出来。   而且少爷小姐们再怎么有本事,那也只是温室里面培养出来的花朵,美丽健康,却脆弱易折。   除去上三家的孩子,谁真的接触过血流成河的事件呢?   唐泽宸可能早就掌控了唐氏的企业,他们不愿意与唐泽宸直接面对面碰上,到底是针对顾家的行动,好算顾家原本的继承人顾泠不如他们估算的那样优秀,没有很好地继承顾沁月的心智与手段,新出现的顾渝表现出了一部分的实力,可终究不动金川诡谲的风波。   不足为据。   计划里的每一项都是如此认为的。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顾渝的表现,在场的人无一不想起当初年轻的顾沁月,甚至面前的年轻人,比当初的顾沁月更可怖。   就在顾渝干脆利落地崩掉了最后一个人,尸体几乎阻拦了他走向向清的路,血染红了翠绿色的植被,深棕发黑的土壤和腐I败物都被血染成了猩红色,一小块土地充斥着死亡的味道,令人作呕,让人胆寒。   “向老师,我的实践课是不是能打满分了呀?”顾渝对向清举起了枪,言语却很是恭敬,“要不上路之前你先把我的分数给打了,以免到时候评分的老师没有见证过我的努力,打分有失偏颇。”   向清没有放下摸枪的手,叹气:“你确实很优秀……”   林间出来了某种动物行走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向清脸上叹息逐渐转化为怜悯。   “向先生,我们找到顾泠了,他被顾渝用杂草掩埋藏在了一棵树后,我们用热成像仪找到了人,不过似乎种了很严重的蛇毒,全身都浮肿了不能动弹,也丧失了语言能力,好在并不致命,不影响您后续的计划。”   走来的两个人一起架着中间一个躯体浮肿的人,其中一个人恭敬地说道。   强烈的灯光照在唐泽宸的脸上,上面有黑色的泥土,绿色或红色的不明枝叶,将一张脸弄得花花绿绿,似乎是为了更好隐藏。   向清眼中的怜悯更盛,长长叹息:“顾渝,你实践课拿不到满分了,你一开始怎么没有估算清老师我到底带了多少人呢?”   人带的再少,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   “还是年轻了些,少年意气,总有从高处跌落的时候。”向清摇摇头。   架着唐泽宸的两个人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唐泽宸的头,如向清一般静静望着顾渝。   这群人没看方才顾渝是怎么杀人的,起初眼神还是平淡的,看清楚地上一具具的尸体后脸色骤变,血色退却地厉害,险些没拿稳手中的枪,转念一想更死死捏住了唐泽宸的手臂,生怕没有拿捏好被顾渝找准了机会。   不然他们就该是顾渝的枪下亡魂。   顾渝耸肩:“你们脑子有问题吗?我和顾泠是什么关系,还要为他牺牲我自己?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我们是竞争关系吧,他户口都还在顾家,跟我同样享有继承权,你们觉得我凭什么让他活着。”   冷淡的眼神从唐泽宸浮肿的面庞一扫而过,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真实的厌恶。   豪门里的真假少爷,还同样拥有继承权,怎么都不会是多和谐的一对。   “我以为你会稍微装一下。”向清说。   顾渝乜他一眼,一脸的装I你I妈。   向清没有去管顾渝的小情绪:“那也要看死法是不是?顾渝,若是以后在你的权力斗争中有人死去,等你功成名就他人只会赞扬你的成功,就像对你母亲,可是……”   “如果是你现在势力不足,权力还不在自己手上,你为了活下去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去,你说你还能走到哪一步呢?”   每一个字都似乎扣在顾渝紧绷的心弦上,用小刀子一点点凌迟。   “我怎么都不到那一步,金川几百年的世家倾轧,期间死去了多少人,向老师都要为他们哭诉吗?等真的站上权力的巅峰,身前死后名有什么可在乎的。”顾渝直言,他这人就是没有道德,别想用道德绑架他。   向清点头:“你心理素质真好,但,齐塬的心理素质怎样?”   顾渝没有说话。   “你自己敢承认吗?齐塬心里到底更中意谁呢,你已经让他很失望了,他的想法在顾家真的不重要?”   齐塬还真是顾家中的一个变数,顾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顾沁月却没有像外界想的那样剥夺齐塬的所有权利,齐塬是真的手握实权的人,他不能动摇顾沁月的绝大多数想法, 却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影响力。   而齐塬的心,绝对是偏的。   齐塬更喜欢顾泠,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很符合自己培养目标的孩子。   “如果顾泠因为你死了,你猜齐塬会不会硬生生给你咬下一块肉来,顾家的血缘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血缘从来不是免死金牌。”向清仔细跟顾渝分析,他相信身处其中的顾渝更加明白齐塬的态度,更能衡量利弊得失。   如果真的在意血缘,顾沁月绝不会只生一个孩子,对于想要有完美继承者的掌权人来说,生一个孩子所要面临的未知风险太大了,但凡中途出了一些意外,对一个家族的打击绝对是巨大的。   可顾沁月没有这么做,一个权衡利弊后手刃父兄的人,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或许已经是一种逾越,对自己理想信念的愉悦。   人的心思是复杂的,顾沁月为什么想要生一个孩子已经不得而知,但绝对不是让他作为继承人那般简单。   顾渝的表情越来越冷,向清明白他这是听进去了,也知道血缘不能为自己开路到最后。   “所以,”向清对唐泽宸举起了枪,“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顾泠去死吗?只要你现在说‘随便’、‘请便’,或者点点头,我就开枪,然后我就会让这一份视屏资料传遍全国,我让所有人都看你是怎么间接杀死自己的竞争者的,让你父母因你的强大想要遗忘往昔的不快时被人反复提起此事。”   向清走向前揪住了唐泽宸的头发,捏开唐泽宸的嘴,将枪管塞进去,食指搭在扳机上,“选择吧顾渝,你母亲当年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你父亲又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他们会允许自己还正值壮年的时候身边出现一匹不受控制的狼吗?”   古今中外所有掌权者的通病无外乎此,即担心继承人资质平庸,又害怕继承人越俎代庖。   唐泽宸难受的呜咽起来,他身上的毒可能已经发作到了最高值,他现在真的连奇怪的发音都没办法说了,他尽可能地睁大眼睛看顾渝,脑子里乱糟糟地还在想,怎么这群人叫他顾泠。   叫他顾泠的话,那所有的前提……   “你们放开他。”顾渝死死盯着向清的脸,当着对方的面松开了手中的枪,向两侧摊开了双手,做出了类似投降的手势,只是没有举起手来。   向清满意地笑了:“早这样就好了顾同学,你没去上课,金川外的教育可能不怎样,不然早就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整这几句文绉绉的,倒像是中老年人爱看的某些节目的台词。”顾渝放弃了抵抗,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向清没有理会,他的计划已经照旧进行了,唐泽宸没有反抗能力,他让一个人架住唐泽宸,将枪从唐泽宸的嘴里拿出来,装模作样揉了揉唐泽宸可能酸痛的腮帮子:“得罪了顾二少爷,谁叫你哥哥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你呢。”   听到这句话,顾渝的脸更黑了。   想要弄死他们的话一定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不弄死的话,都活着回去一定会离心离德,如果剧本全都按照向清的走,发展方向一定是兄弟倾轧,顾唐二家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向老师到底在学校教什么啊,心理学吗?句句这么算计。”顾渝冷哼,看着向清派人过来搜身。   向清笑:“负责社会学的,对心理学略有涉及罢了。”   他能拿捏住顾渝,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对顾家的形式有一个确切的判断,另一方面就是,顾渝本就没有放弃中毒的顾泠。   很难说他们之间存在什么兄弟情,但利益上还是有重合的部分。   “不要乱摸,”对方手还没有上来,就被顾渝厉声呵斥,吓得手缩了一下,“枪也扔了,刀也扔了,你又不是没注意我来的时候带了什么。”   顾渝带的东西很少,向清全都看在眼里。   之前以为顾渝不懂,现在想想,以顾渝彪悍的战斗力,所需要的工具还真的不多。   简单检查之后,检查的人后退摇摇头:“没有别的东西了。”“呵呵。”顾泠冷笑。   向清摆摆手:“那带走吧,消息也差不多可以放出去了。”   差不多的剧情出现在原著里,顾泠查的消息太多了被人盯上,跟顾渝一起在差不多的时间被绑架,对方要求唐家的唐泽宸前往交涉,出现了非常经典一换一的场景。   在顾渝的安排下,经典场面完全乱了。   “你们会给顾泠解毒吗?”走之前顾渝问。   向清愣了一下道:“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们的人身安全。”   “哦,”顾渝大步向前走,一点也没被绑架的模样,“那就尽量快一点吧。”   向清觉得顾渝的性格真是喜怒无常,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顾渝的具体用意,只是心里淡淡觉得,有一丝不好的兆头,就像来的路上惊飞的鸟,鸟啼声再度于耳畔响起。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唐泽宸的秘书,因为唐泽宸真的跟他表达过自己晚上会回来的意愿,还有很多公文必须要唐泽宸亲自处理,秘书联系了安全屋的人,得到的回复确实,唐泽宸在某个安全屋附近,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而后是安全屋内出现了骚I乱,所有的监控显示屏都黑了,而后另一段录制好的视频侵入了所有的屏幕。   屏幕里顾渝双手被绑,脸上手上全是血,低头不太能看清楚神情,只能看到他走得比较快,问了一句“你们会给顾泠解毒吗”,看屏幕的人这才注意到屏幕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个动弹不了,全身浮肿被拖着走的人。   赵特助拨开前面的人慌忙上前确认,却接到了本家的电话,脸上血色一瞬间尽数消失。 第164章 少爷动乱I4   乱糟糟的人群里大多数人脸上都是惊慌的表情,他们脑子还没太把信息给完全消化,直觉告诉他们出事了,很大的事情,至少是绑架。   赵特助拨开人群挤进去查看屏幕也被他们看在眼里,就在赵特助接完一个电话后面无血色,陷入长久的沉默,甚至都不再急冲冲去看自己所负责的顾泠的情况时,旁边的人又意识到,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举着电话,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唤声,此时此刻的赵特助有些茫然,人受了太大的冲击接受不了的时候就是如此,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产生幻觉了,等对面呼唤好几声后赵特助才艰涩开口:“你……说的,你的消息来源……准确吗?不会出错吗?”   多希望对方否认,可是对方没有,声音依旧慌忙,现在又因为赵特助不确定的语气更加慌张:“真的,是真的,消息肯定瞒不住,一会儿整个金……全国都会知道了!赵特助,二少爷在哪,快找到二少爷速速返回金川!”   和向清同顾渝预设的差不多,打电话的是齐塬手下的人,传达的就是齐塬的意见,在最危急的时刻,在几乎不可控的事件前,齐塬不带犹豫地选择了顾泠。   顾泠是他倾尽了半生心血的孩子。   视频里的画面在赵特助脑海里回闪,他捏住了鼻梁,强忍着头上一抽一抽的疼问道:“大少爷呢,先生……”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赵特助看到大少爷被绑架了,作假不了,却下意识不想说出来。   那边的话也卡壳了,顿了顿说:“麻烦赵特助你联系一下温特助,一道把大少爷带回来。”   也不可能只带回来一个人,让人心凉的是父母最优先的选择。   不知道金川又发生了什么,对方说:“请赵特助快些。”随后挂断了电话。   缓缓放下电话,赵特助深呼吸一口气,心想怕不是都带不回去,也必须选择,顾家如今乱作一团……赵特助看向了身边唐泽宸的秘书,对对方说:“何秘书,麻烦马上联系唐总,拜托了。”   何秘书与赵秘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可自己何尝不是,GPS现实唐泽宸就在某个安全屋附近,可怎么打电话也打不通,事件朝着某个令他感到害怕的方向发展起来。   “我会的……”何秘书点点头,可下一秒就看到对方又接到一个电话,箭步冲了出去。   “不好意思呀赵特助,带走你的少爷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但必须要处理一番。”   遥遥的,众人隔着门窗只能听到外面传来温瑾昀轻松的调侃声。   他还不知道情况吧?可什么叫,带走了“你的少爷”?顾泠不是在……众人乱糟糟想着,眼睛从看向外面又移向背后的屏幕。   猜测还没得到检验,一道身影闪过,踢飞了屋内某个人手中的电话,又立马给了另一个人一个扎扎实实的过肩摔,顺带给了一个要逃的人一拳撂倒。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三个人后,温瑾昀扯了扯手上的手套,笑着说:“现在,所有的可疑人员都被解决了,二少爷请吧。”   指挥其他人将地上嚎叫的三个人绑严实,温瑾昀退到了一边打量屏幕里不断重复播放的内容,仔细看的话,他眼里流露出了些许温柔之意。   来的路上,他和顾泠去了几个分布不同的安全屋,将向清手下的人都解决了。   顾泠也觉得惊心,真就如温瑾昀推测的那样,这个安全屋内想要找的人都会在,温瑾昀说这里是比较中间的地带,想要往哪边找人都方便。   顾泠没有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视屏里的顾渝身边,让还能自由活动的人立马将消息传出去,把剩下的学员全部找回并带回酒店安置,同时让何秘书联系酒店安保先排查一遍。   大家都按照他的吩咐做,赵特助找准时间在顾泠耳畔耳语了几句,可居然没在顾泠脸上看到任何与“惊”有关的表情,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密林内听到密集的枪声之后顾泠明白,顾渝绝对出事了,可温瑾昀却依旧没有动作,他质问温瑾昀为何不行动,温瑾昀却说:“少爷有少爷的安排,二少爷有二少爷的职责,如果我此时去了不仅破坏了少爷的计划,还有可能把保出来的二少爷您搭进去。”   “都是冲着我来的是吗,是我动作太快,被抓住了尾巴,所以连累了哥哥是吗?”顾泠情绪有些崩溃。   温瑾昀不点头也不摇头,他这个人平时看着是最温柔和善的,在某些情况下才能发现,他与顾渝有着本质一样的冷漠,只是温瑾昀更会伪装一些。   “是,也不是,本就是针对顾家的行动,想要钳制住顾家,”温瑾昀眯起眼睛,“比如,更换一个家主,接下来就要看你是选择齐塬还是选择哥哥了。”   “你什么意思?”   “顾夫人的情况可能会有些危险,你只能独当一面了,如果你相信你亲爱的父亲的话,也可以在他的羽翼下避避雨。”   思考之际,金川的消息已经漫天飞舞,顾家再怎么押也不可能压住的,部分工作人员携带的笔记本连接了特定的网络线路还能联网,消息弹窗密密麻麻的信息砸过来,让人应接不暇。   能确认的就是几个关键词——顾沁月、爆炸、遇险、坠机……   自金川飞往南屿的私人飞机在中途的七月岭坠落了,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核实中,顾家已经出动了搜救队伍,消息八I九不离十。   七月岭由于山涧河流汇聚成了七个月牙形的湖泊而得名,顾沁月的月,七月岭的月,一共是八个月亮,一轮金川的月亮搅乱了此地沉寂在山川内的七个月亮。   媒体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甚至有媒体为了吸引眼球抓住流量请了大师来讲解,分析顾沁月命中的劫数,把七月岭有或没有的传说都与顾沁月的命格联系起来,说的绘声绘色,一时间网络上真相与谣言齐飞,一些正经的声音反而被浑水翻到了浪花下面。   ——顾家怎么办?   谁都知道,顾家现在也就是两个孩子,已经在处理公司和家族事务是一回事,真的能全部处理好是另一回事,再说了,成年的有能力的留着顾家血脉的人又不是只有顾沁月这一支,谁不想分几口肉呢?   这群人如今还按兵不动,他们对齐塬发出了慰问的电话,表面上希望齐塬不要太激动,先处理好当下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试探,希望齐塬立马调查清楚七月岭事件的具体情况,弄清楚顾沁月是死是活。   顾沁月积威太深,一时一刻不弄清楚她到底是死是活这群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任何人想承担顾沁月的报复。   “顾夫人出事了……”   “天啊,那金川其实不是乱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继续个屁啊,你看现在这情况就算没出事还能继续?”   屋内的人觑着顾泠的颜色,不断交头接耳。   顾泠与顾沁月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到底是养在顾家十几年,如今顾渝又遇到了劫匪,主事人……还真落在他头上了,只要他扛得住的话,顾家已经是他的了。   顾泠心里清楚,这简直是顾渝亲手摆在他面前的最大的诱惑,他想要的一切,那个自己努力了十几年就为了坐上去的位置,如此近在咫尺地出现在眼前。   叹气一声,抬眼就看到了安排好酒店后急匆匆跑来的何秘书,何秘书指着卫星电话问顾泠:“你在这里,顾渝在那里,那另一个失踪的人是谁?”   说实话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不然就不会安排完酒店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走过来。   方才赵特助还请求他告知唐泽宸,动用唐家的力量帮忙解救顾渝和顾泠,现在才多久情况就两级反转,尽管在唐家的地盘,没有唐泽宸在他作为一个秘书的行动能力是受到限制的,需要顾家帮忙才行。   顾泠忙晕了头,思绪还在顾渝和顾沁月身上转,听到何秘书的话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很在乎唐泽宸的一举一动了?   顾泠有些恍惚。   “你说视频里中毒发肿的人是唐泽宸?”顾泠问了一句。   他知道的,从一开始接受了顾渝交换的定位器之后他就大概能猜到唐泽宸会在接下来的事件里扮演谁,饶是如此,顾泠还真没见过唐泽宸如此狼狈的模样,在自己心中永远强大的形象就如此轻易地出现了一丝再也修补不好的裂痕。   顾渝……真是恐怖啊。   一想到两个人都活着回来的话还要订婚、结婚,顾泠此刻真心实意为唐泽宸祷告。   何秘书看着顾泠没说话,他没太看懂顾泠方才古怪的表情,以为是唐泽宸现在的形象太不体面了让顾泠觉得奇怪。   “我倒是觉得,暂时不用担心唐泽宸的安危,哥哥不会让他死的。”顾泠的判断基于顾渝的能力和顾渝对唐泽宸的态度,他看得出来顾渝是不喜欢唐泽宸的,却也不会排斥与唐泽宸结婚,甚至这场婚姻从转移到他身上开始就势在必行。   何秘书更看不懂顾泠了,在顾渝还没回到金川之前,他跟在唐泽宸身边是经常见到顾泠的,即便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这位顾家的少爷,也难以忽略这位与众不同的人。   他人对唐泽宸的态度或恭敬、或谄媚、或害怕,顾泠都没有这些情绪,甚至有一丝丝的崇拜之情蕴藏在眼中,每次唤唐泽宸的时候也是叫的“泽宸”,如今却叫“唐泽宸”了。   态度的细微变化往往都是某件大事的预告。   何秘书来不及多想了:“这种事怎么能赌呢二少爷?!况且顾大少爷现在不是自身难保吗?”   顾泠不为所动:“他们一定会给唐泽宸解毒的,这群人一开始就没想我们死,只是想我们乱。”   顾家被同一批人针对了,顾泠不敢去细想顾沁月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母亲是不会轻易出事的,尽管如此母亲的情况也说不上多好。   金川呢?   齐塬叫他马上回去,以往的话他肯定会立刻回去的,顾渝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顾渝的出现他永远都会是高高在上的顾家唯一的少爷,而不是落到现在这么尴尬的处境。   被赐予权力,真正使用起来又会有虎视眈眈的亲戚出来指责自己越俎代庖。   顾泠的心中恶念忍不住地滋生,人性就是禁不起太多的考验,归根到底是一场道德底线的拉锯战。   站起身来,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就对上了温瑾昀似笑非笑的眼神,顾泠心中一紧。   “先去酒店吧,安抚好其他的学员,让他们别乱说话,也让他们当着我的面联系他们父母……”顾泠边走边吩咐。   赵特助不解。   “你不控制住他们,怎么能让他们的父母乖乖地不趁着金川水浑而悄悄摸鱼呢?”   送来的都是各家的“嫡子、嫡女”,就算家中再有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私I密事,他们的母亲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挟持啊。   多数二代的父亲不缺孩子,顾泠不赌这方面的父爱。   连同齐塬对自己的爱,说不上来多纯粹,他成长中遭受的一切,现在形成的东西,也不过是顾沁月和齐塬婚姻中博弈的成果。   还真羡慕顾渝,在一个不太有钱但是很正常的家庭生活了很久,做起事来都不那么瞻前顾后。   回到酒店,让那群惊惶未定的少爷小姐打了电话,安全屋那边的人就传来消息,语气有些奇怪地说:“监控器那边传来新的消息了……”   手机录制的视频传过来,先听到的是向清熟悉的声音:“唐总,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发现了我安插的人,不过这有什么用呢,你的前未婚妻和未来的未婚妻都在我手里了……”   顾泠:“……” 第165章 少爷电话   声音是外放的,不高不低,正正好屋内的人都能听清楚。顾泠本来也没打算瞒住这些人,迟早大家都会知道是什么情况,倒不如现在都摊开了,好让他掌握主动权。   视频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想金川发生的事情唐总也收到了,您的机会来了,选一个吧,顾渝还是顾泠,两个未婚妻你最看好谁?”   向清就是当老师的,发音没有任何地方口音,宛若播音一般清晰,在场的人想曲解一下都不行。   如果顾泠在他手里,那如今站在屋内的又是谁呢?总不能顾家除了真假少爷,还有真假替身吧?   李韵擦掉受惊流出的生理泪水,刚刚跟母亲打完电话情绪还有些难以平静,谁能想到他们还在认真荒野求生的时候隔壁在枪I械互斗,不小心混进去了真是倒霉。   可现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眼下的场合不允许她拿出在家里的威风,吸吸鼻子说:“怎么是向老师的声音,向老师被人收买了?顾少爷,你现在应该以顾家的名义向我们的家长传递确切的消息,将我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顾泠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柔和的,直白点说就是不怎么硬,平时大家自然喜欢与他交朋友,没太大的架子,如今顾沁月生死未卜,顾渝被绑架,顾泠独木难支,那点薄弱的同学情分只能在言语上保留一丝体面。   李韵开了这个头,其他人立马就反映过来了。   “是啊顾泠,你把我们带出来了我们很感谢你,可是现在这地方太危险了,向清的人手里有枪,我们就算有能去跟他硬碰硬吗?”齐慎一手搭在后颈,一下没一下揉捏着,眼睛垂下看向另一处不看顾泠。   平日两个人关系算得上一般,细数起来的话,他还是顾泠的养父齐塬那边的亲戚,论起关系顾泠还要叫他一声表哥,他没那个胆子托大就是了。   “我们能帮顾渝什么,你现在把我们都聚在一起不就是个活靶子,立马安排私人飞机,我们要离开。”   “顾泠,我爸说他有话想跟你说,你能接一下电话吗?”   “这个酒店真的安全吗?顾渝都被抓了,向清不会在酒店里布置了炸I弹吧,你们有没有排查过啊!”   客气是建立在对顾家的攀附与畏惧之上的,等高山不再巍峨,倾颓落下之时,仅仅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保全自己,窥视形式寻找另一座高山。   顾泠一开始没阻止他们也没作声,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像找到了共同组织似的,将心中的不安与不满尽数发泄出来,一切都是源自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嚣张跋扈。   “二少爷……”一道熟悉的声音轻轻在门口响起,室内忽然静音了一般安静,像挣扎的幼鸟忽然被扼住了脆弱的咽喉。   是温瑾昀,他眼神冷冷扫过群情激奋的少爷小姐,露出了一个礼貌规矩的笑容,与他们打招呼。   “你……”李韵想说话,牙齿却不由自主打颤。   这一眼,这个微笑,是藏在春风里锋利冰冷的刀刃,十分有眼色的少爷小姐都选择了不说话,明明顾渝被抓了,作为顾渝的助理温瑾昀太冷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外,他们害怕的是随着温瑾昀进门之后,被风送进来的腥气。   视线下移,瘦削有力的手臂微微弯曲,手掌戴上了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风吹过,一滴凝聚的红色液体受力的影响摇晃了一下,“啪”地坠落在洁白的瓷砖上,绽放出一朵猩红色的血花。   温瑾昀退了一步,似有些许报赧:“抱歉,来之前忘记净手了,不慎脏污了诸位的眼睛。”   听到“眼睛”一词,少爷小姐们都缩了缩,感觉眼眶微疼,总觉得这个人会用那双手抠出他不太喜欢的眼珠子丢掉。   顾泠看了温瑾昀一眼,以他对顾渝脾气的了解,温瑾昀绝不是表面上这么讲礼貌的人。   “什么事?”顾泠还是配合地问。   温瑾昀接过了赵特助递来的毛巾擦手,片刻白毛巾都红了,他却像看不见:“牙齿上藏了毒我帮忙拔了,不过还是非常嘴硬,不肯说出目的是什么,没掌握住力道损失了一个消息源,我正苦恼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愿意开口了,只是他知道的消息也真的有限,向清只吩咐了任务,没说目的。”   赵特助听到这番话都麻木了,轻轻一句“没掌握住力道”,直接让以为心智坚韧的旁观者心智崩溃,温瑾昀到底,做了什么啊……他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将毛巾拿回来。   温瑾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弯起眉眼:“谢谢赵特助,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赵特助木然:“不,不客气。”   顾泠重新看向被温瑾昀吓得不敢说话的少爷小姐们:“真有想走的,我现在就让人安排飞机,让温特助送你们登机,你们带好自己的随行人员走就行了,不过还是跟父母再打个电话吧,说之后的行为都是自己自愿的,不存在任何强迫成分,我还不想这个节骨眼在金川树敌。”   “你什么意思?”齐慎追问。   顾泠像才发现这号人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可以不签,我们是亲戚,齐氏在我爸手里。”   就差直接说你死了我爸也不会为了你对付自己养大的孩子了,齐慎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意思脸色顿时煞白。   李韵强撑镇定:“可这里是不安全的……”   “金川就很安全?”顾泠打断她的话,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们在明他们在暗,我母亲都能生死未卜,何况你们啊。”   另一人喃喃自语:“可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价值,针对的不过是你们罢了。”   “用你们的命来换顾家腹背受敌,岂不是很划算?”顾泠丢下这句话,让温瑾昀留下监督他们打完电话后把人送走,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温瑾昀对着顾泠离去的背影微微欠身,手中还拿着带血的毛巾,脱下黑色的皮质手套握住门把合上了门,十分恭敬地说:“请诸位跟家里打个电话吧,我一会儿送你们登机。”   不像是送他们登机,像送他们登天。   顾泠的话犹在耳畔,仔细想想,用他们的命换金川的水继续浑浊下去,把各大势力都牵扯进来多么划算,他们还只是孩子,不是什么大人物,对于自己的家族来说不算断送了未来,只是毁掉了十几年来的投资,还是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那他们呢?人死了哪里还有机会?   面对温瑾昀淡漠的视线,标准的微笑,只觉得房间内热起来,血腥味越来越浓。   “呕……”   有人跑向垃圾桶,抱着吐了起来。   其他人多少有些作呕的感觉,忍住了。   李韵看了温瑾昀几眼,立马拨通了电话,在十来道目光的注视下,她用尽可能平静地声音说:“爸,顾渝被人绑架了,我回不去金川了。”   那边的声音一定很大,李韵不由得那远了些,继续说:“您在金川保重,顾泠,顾泠现在保护着我们。”   默了一会儿,李韵脸上变得疑惑起来:“是啊,他们绑走了两个人,可好像绑错了,顾泠好好的呢……”   信息综合起来,李韵脑子逐渐冷却下来,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视频传到金川了?的确有两个人,可是……不对不对,爸,爸!您千万别继续管了,损失点就损失点,你让秘书联系顾泠的秘书尽可能帮他……”   李韵扶住了墙,她浑身差点都软了:“不是的吧,另一个人,是唐泽宸。”   李韵这一句话点醒了在场所有人,全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您明白就好,别说出去,”李韵挂掉了电话,走到温瑾昀面前将手机递过去,“密码是我妈的生日,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查,如果你需要上缴的话。”   李韵无意识这群人中脑子转得最快的一个,她家里人也没有让她联姻的想法,大概率是招赘婿。   温瑾昀没有客气地接过了手机:“李小姐,卫星电话还是可以联系的,少爷离开之前有交代过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直觉告诉李韵,温瑾昀嘴里的少爷是顾渝。   顾渝明明自生难保,怎么还预计到了眼下的情况。   由于李韵带了头,其他人纷纷一改之前一定要走的决心,打电话跟家里人为了安全考虑还是不走了,这边安排得很好,路上就很难保证了。   在说到传到金川的视频时,这些人看了李韵几眼,又看看温瑾昀,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顾家没那么凶险,不该知道的还是别知道了。”   唐泽宸被抓走的消息还是尽量不要说出去,李韵能跟自己父亲说,那是李韵家里是个非常谨慎的,他们家里的话……还是不该说的别说,给个暗示让他们慢慢品吧。   纸哪里包的住火,让燃烧出来的速度慢一些吧,对他们也好。   唐泽宸回来,肯定会报复的。   打完电话,他们自觉地像温瑾昀上交了手机,温瑾昀的脸上一点惊讶也没有,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选。   收好手机,温瑾昀给每个人一个新的定位器:“之前的向清那边看得到,来的路上就叫你们扔了,这个只有我看得到,只有我知道你们的具体I位置,藏好了。”   “刺头”们忽然变得异常听话,没有再说其他的,当然也不敢多问。   “那现在就回各自的房间吧,酒店里的人我都清理过了,你们可以放心。”温瑾昀说。   “……谢谢?”   温瑾昀打开了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不再言语。   一路上少爷小姐们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可以确认的就是,向清连自己抓到的到底是谁都搞错了,等失败了想起来自己说的那些话,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羞耻?   ……   金川。   齐塬从收到顾沁月坠机的消息之后脑子一直出于间歇性地放空状态,让人去联系了顾泠,马上叫顾泠回来,助理又捂着电话回来说,顾渝那边怎么办,他才想起来,对,他还有个亲儿子顾渝,挥挥手说,一起回来吧,就没有再问什么。   手机屏幕上全是未接通的电话,打了私人手机,又拨打工作机,连顾沁月的秘书的电话也都没放过,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回到很多年前的齐塬,现在应该觉得轻松,应该感到畅意才对。   社会环境又没有改变,哪个男人愿意匍匐在女人的裙摆之下?   齐塬摸了摸脸,摸到一片转凉的湿热,生命忽然就空了一块,这一空能让他忘记很多事,某些是非对错都不愿去深究了。   同时他的电话也被打爆了,他一个也没接通,想也知道,他们在问到底选哪个做继承。   秘书慌忙地推开门,也不管是否会看见齐塬不愿意面对他人的狼狈,将手中的平板递上前:“先生,出事了……”   顾渝清晰且疲惫尽显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镜头挪了一下,对准了一张不太干净还有些浮肿的脸。   齐塬一点点坐直了身体:“赵特助呢?没有给你回电话吗?顾泠还没上飞机?”   “联系了……联系不上。”秘书低下头。   齐塬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踱步:“我要去……不行,我现在不能动,唐泽宸呢,联系唐家啊!”   “唐家那边,没有任何动机……”   这么大的事,连打探的态度都没有流露出来,齐塬连忙翻看手机,在未接听的通话里,没有一条是唐家的电话。   “跟我玩大难临头各自飞吗?真是好样的。”齐塬几乎气笑了,指不定哪天唐泽宸又不订婚了,直接去娶一个女人。   忽然齐塬停止了走动:“温瑾昀,温瑾昀还在岛上,顾渝失踪了他最担心才是,给我联系温瑾昀。”   到了这个时候,齐塬能想到温瑾昀都不是为了顾渝,他想的是通过温瑾昀的能力保住顾泠。 第166章 少爷筹码   金川的夜昏昏沉沉,城市的霓虹灯光将临近的天空染成了紫红色,熟悉的视屏声音几乎在每个人手中流转,不一会儿全都被下架,有人下载或做了截图,也被很快下架,畏惧于顾家的力量,看着账号接二连三消失的时候,相关内容才真的在网络上潜伏起来。   当然,顾氏没有只手遮天,微微控制了一下言论,顾沁月飞机失事的消息没有太过于避讳。   已经算社会新闻了,顾沁月是代表金川商界去南屿签署一个合作协议的,南屿的相关负责人也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靠着顾家举起的大旗,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流产,也不清楚,此后的清算会不会查到他们自己脑袋上。   内部有他人的眼线。谁都看得出来。   唐家确实没有立马给顾家打电话,对于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门前宾客走走停停,利往利来,没空纠结谁短暂地沉默过,而他们也在联系唐泽宸,可惜,联系不上。   “何秘书也联系不上。”   “顾家两个孩子出了事,岛上恐怕乱了。”唐先生说,心中总有不安。   岛是唐家的岛,原先他也是有安排人在的,可唐泽宸这人会觉得是父亲在监视自己,对于这些人都会挑刺一般处理掉,他岛上的人倒是没被赶走,却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被唐泽宸派人警告过了。   唐先生不知道的是,所有人在看到顾泠的一瞬间就被温瑾昀全部控制起来了,岛上早就换上了顾家的人,顾渝用的顺手的一批人。   顾家。   齐塬亲自拨打了好几个电话之后,终于“嘟”的一声被接通了,他沉住气没有失仪地先开口,可等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对方也没有开口。   眉头微微皱起,齐塬看着不断读秒的手机通话界面,觉得对面正笑着等他先急,温瑾昀总挂着那般的笑容,看着比他亲儿子好相处许多,齐塬也能看出来,此人怕是除了顾渝的话谁的也不听,顾沁月也不会理会。   可没了主人的狗,不就是丧家之犬吗,在他面前拿什么乔。   僵持了一分钟,齐塬打算让助理开口问话的时候,那边准时准点挂断了电话。   “给我再打过去!”齐塬怒道。   助理马上捡起地毯上被掷出去的手机,趁着屏幕还没有熄灭马上摁下了回拨,这次没有再等很久,那边接通了电话。   顶着齐塬满是怒火的眼神,助理拿着手机跪行至齐塬面前,垂下头对手机说:“温特助,先生想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你怎么拿了先生手机给我打电话,难不成他伤心欲绝昏迷了,那金川谁来管啊?”语言表面听着是担心的,可温瑾昀的语气里含着一丝笑意,仿佛看穿了齐塬的把戏,揭下了齐塬的面子。   “温瑾昀。”齐塬拿过手机摆手让助理出去,不再跟温瑾昀绕圈子耽误时间。   温瑾昀声音里没有一点差异:“我在听,先生。”   齐塬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听筒另一段传来难以抑制的痛苦嘶吼声,如困兽最后的挣扎,嗓子已经坏掉了,若不是说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都难以判断是人类。   温瑾昀那边似乎不太满意,用责怪的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嘘,现在我正在通电话,之前问的问题不想听了,麻烦你等一等。”   “先生,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血腥味似乎透过无线网络游过来了,齐塬表情变得很难看,忍不住想温瑾昀这厮到底在干什么啊。   “顾渝出事了,岛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唐泽宸有没有派人过去?”   尽管温瑾昀让那些人小声,听筒里还是能听到剧痛导致的抽气声。   “挺好的,统筹有序,没有无辜人士死亡。”   已经提到了顾渝,温瑾昀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慌乱,齐塬反而拿捏不准了。   “家里这边,我已经让人封I锁I消息了,你们那边动作快点把人给我完好无损地弄出来,金川乱了,在外面……”   “都被绑架了,谈什么在外在内呢先生。”温瑾昀淡漠地打断对方的话。   齐塬被噎了一下继续说:“我看顾泠中毒了,就算是不致命的毒素太久了对身体也是有伤害的,你把人带出来之后马上安排两架专机,一架飞往……”   “先生,”温瑾昀不太想听了,他对畸形的父母之爱觉得怪恶心,“如果此时此刻中毒的是顾渝,你还会这么做吗?”   齐塬立马驳斥:“什么时候了温瑾昀!不要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我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绑匪甚至都没让先生选一个,你已经自己做出了选择,什么时候开始顾家就变得这么好操纵,两个都要都做不到了,你说顾渝真的听到了会多失望。”温瑾昀由衷地说道。   顾渝自然是不对齐塬抱任何期望的,“原主”会,甚至在冷漠强势的顾沁月的压力下,更渴望这位温柔的父亲多看自己几眼,多安慰一下自己,让他觉得自己在金川真的有个家。   温瑾昀有些鄙夷地说:“如果夫人在的话,没有二选一这种计划。”   这句话精准踩中了齐塬的雷点,他丢了自己平日的风度:“那你温瑾昀不如现在就去和顾渝陪葬吧!”   旋即挂断了电话。   理解,又很难理解。   宠物养久了都会有感情,齐塬不可能对顾泠做到不管不顾,可也不应该把亲生孩子视若无物。   没有伦理道德观念的人,还能被看做是人吗?   无论一开始回家的时候齐塬的态度是多么周到,表现是多么和蔼,甚至尝试理解顾渝,现在可以看出来了,不过是挂在脸上脱不下来的伪善的面具。   将通话记录保留下来,温瑾昀放好手机继续看脚边匍匐的人,对方艰难抬头祈求地望着他,脸上都是深红色或鲜红色的血迹,血液不小心滴落在温瑾昀光洁的皮鞋上,他诚惶诚恐地用袖口鲜少的干净部位擦拭。   含糊着,努力地说:“我……我知道他们在哪,求,求求您,放了我……”   太恐怖了,眼前的人比他们基地里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还要恐怖。   “谢谢,”温瑾昀很有礼貌地说,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眼神里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不过你说的东西,只要我想知道就能知道,我能用很多办法让消息变得合理,我真正想要的,是世界背后的真相啊。”   一切死亡背后的真相,玫瑰计划的真相,小世界运转的核心剧情线索。   漠视着脚下的人眼中的光一点点冷下去,变得灰败,顾渝勾起一抹真挚的微笑,将枪抵在对方额头:“对不起,我认为从你杀人开始就不该有长命百岁的想法了,接受你的宿命,下地狱吧。”   “砰——”   ……   “哗——哗——呼——”   海浪与海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演奏起一曲仅属于辽阔无垠的海洋的乐章。   月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点点碎银,陆风吹拂起的海浪拉着一条蜿蜒的白线在海面驰骋,撞上一艘轮船后重新落入海底,时刻准备着卷土重来。   小型的轮船在海上摇摆,从空中俯视,若茫茫海域中的一叶扁舟。   唐泽宸的状态很不好,他中了毒,又被顾渝殴打,还被架起来当做要挟顾渝的筹码,手I枪特有的油味此时此刻还残留在没什么唾液分泌的口腔内,海上的船摇晃着,让他这个本来不晕船的人晕船了。   就像回到了年少没什么权柄的时候,第一次随父亲上船,由于不适应海上的生活,从上船的当天开始,当年年仅十三岁的唐泽宸就病了。   吐了又吐,为了保持体力强迫自己进食,而后吐得一干二净,随行的医生都让他还是回陆地治疗吧,反反复复不是办法,对食物过敏的人也基本不可能通过不断脱敏而痊愈。   唐泽宸不听劝,他知道自己下船之后就不再是父亲最优秀的儿子了,某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私生子还翘首以望。   多年后唐泽宸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晕船了,没想到却又落得这么狼狈。   向清没有清理他们身上的污渍,把人绑得死死的,他就是要这般效果,才能衬托出情况危急,处境困难。   房内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较大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股冷气从里面喷出,屋内的空调也被人调低了几分。   “岛上有两种毒素会导致这种症状的蛇,他中毒多久了?”眼镜男人问,手指在一瓶瓶血清上面划过,看得出来他们做的准备很充分。   向清抱臂摇头:“这还真不清楚。”   被绑着的顾渝盯着唐泽宸半睁的眼,没有偏头对眼镜男人说:“青斑角眼蝮,蛇是我杀的,我看清了。”   眼镜男人双眼在金属盒子内逡巡,终于手停在某个位置:“那你可不要搞错了,不然后果我也很难保证,谁知道顾大少爷会不会假公济私。”   面对嘲讽顾渝难得没生气,只是依旧看着唐泽宸:“真要这样的话,我当初找个悬崖还是洞穴把他丢进去就是了,何必带上一个累赘。”   唐泽宸的脑子很难做清晰的思考了,可是日常的形式逻辑依旧在,他也很自我为中心,难以接受自己在遇难的时候还带上一个累赘,如果真的愿意带上,那个累赘对自己一定很不一样。   他在顾渝心里,也很不一样吗?   眼镜男人挑眉:“那我给他注射I了。”   顾渝:“快些吧,他看起来很难受。”   唐泽宸的脑子更乱了,时光好像退回了十三岁那年的船上,他吐得昏天黑地,父亲只是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唐泽宸还是忘不了父亲眼神里的嫌弃。   对,他的表现让父亲觉得丢人。   而此时此刻,记忆力的医生变成了顾渝,顾渝断断续续说:“我保证我没看错蛇,给他吧,一回儿就没事了。”   和顾泠给予的关切是不一样的。   顾泠只在他最从容的时候带来了情感上的些许慰藉,因为他们从小长大很熟悉;顾渝看到的则是最狼狈的唐泽宸,尽管他一路上吐了还是动不了了,顾渝嘴上说着却依旧抱着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他怎么受的伤。   血清注入血管,明明应该还没这么快起效的,随着顾渝说:“好了,注射完了。”   唐泽宸却觉得身体已经开始大好了。   两个人被丢在屋内,忽略不干净的衣服和乱糟糟的仪表的话,里面还有空调,待遇是不错的,顾渝双手被绑着,靠近唐泽宸的床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   唐泽宸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可毒液让他脑子发昏,此时居然希望顾渝跟自己说说话。   片刻,门被打开:“顾渝。”   向清在门口喊。   顾渝没动,唐泽宸的手指动了动。   “顾沁月坠机了,这个女人平时那么谨慎,还是被我们找到破绽了,”向清为人师表的气质还在,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更显得恶劣,“你是伤心还是担心呢?你和顾泠的视频我发给金川了,你才齐塬会在你们两个中选择谁?”   顾渝还是不说话,就像麻木了一样。   “让我猜猜,你有多大的概率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呢?”向清将顾沁月坠机的新闻放到顾渝眼前。   “他聪明一点的话,就不该选。”顾渝冷冷说。   向清不置可否:“可是他会的,人的心大多数时候就是偏的。”   向清收回手机,做出一个祈祷的动作:“无论他选择谁,这都将会成为金川顾氏大厦将倾的开端,这是玫瑰的末日。”   顾渝抬头盯着向清:“你们以前没想过杀顾沁月的,你们还需要她。”   向清走到门前,关门之际对顾渝说:“如果你近期有机会去地下见你的母亲的话,也可以去告诉她,她的城堡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总会想到办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唐泽宸的喉咙还没好,他听到这个消息浮肿的眼睛都瞪大了,可立马就被注射I了镇定剂的顾渝把头重新摁回了床上。   “距离你彻底变成唐泽宸还有一小段时间,要跟我一起   冒个险吗?” 第167章 少爷博士   “你猜你被发现了会怎样?”   原本被绳索束缚的手不知怎么落在了唐泽宸的脸上,冰凉的触觉划过,逐渐消肿的眼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半阖着眼,尽量努力像看清顾渝此刻的表情,可顾渝背着光,表情朦胧,看不真切。   顾渝继续自顾自地说:“不过你的情况有些麻烦,就算注射I了解药,可也中毒这么久了,能有力气站起来的都不错了。”   唐泽宸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没有好事。   果然,顾渝俯下了身,手全部放在身体的右侧,就像还没有松绑,灵活地手指勾开唐泽宸半曲的手,而后握住手合上。   唐泽宸感到手里被塞入了一柄扁的,薄的,冷的物件。   “嘘,我留给你一件可以杀人的东西,若实在没有办法,就用这个抹了自己脖子也行,我相信唐大少爷做得到,”顾渝用调侃的口吻说道,似乎没有什么危机的情况,只是在玩一个游戏,“能坚持到我来,我就救走你怎样?唐泽宸,我不喜欢废物。”   明明是一场从登岛开始就暗中准备的局,顾渝嘴里编排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地愧疚,反而非常理直气壮。   “要不是你没用被蛇咬了,我怎么会被人威胁呢?”顾渝掐了唐泽宸的腰一把。   唐泽宸发出抽气的声音,他喉咙略有些恢复,发出了几个含糊的音节,连他自己的耳朵都听不清发音,奇怪的是顾渝居然听懂了。   “你中毒后脑子被毒素入侵变傻了?如果那种情况下我说……”顾渝凑到他耳边小心说,“你不是顾泠是唐泽宸,你猜他们会对你怎样?亡命之徒罢了,我是一个尚可用来搅混水的棋子,你是真正的金川权贵啊,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连你一起抓,要设计我和顾泠?”   “我隐瞒你的身份当然是为了让你活命,怎么说订婚在即,也是缘分一场。”   “可你一会儿消肿了,有眼睛的看过来都知道你是谁,你不如想想我母亲被他们算计是什么下场,怎么,你要用整个唐家,用你所有的基业来做一场决定权在对方手里的交易?我想你没有那么蠢。”   “我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呢?除了我你又能信任谁啊?”   “要是我早点杀了那蛇你怎么会中毒,唐泽宸,你当时不该惹我生气的,害我连一条那么大的毒蛇都没看见。”   顾渝的语气很轻,很和缓,对比起之前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氛围甚至堪称温柔似水,前半句听着像道歉了,后半句总能把锅都扔在唐泽宸身上,由于他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唐泽宸陷入这般逻辑也没发现不对劲。   身陷敌营,就算之前与顾渝有什么矛盾,也都能归为内部矛盾,两个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不,唐泽宸又否决了自己后半句的判断。   “现在是你需要我,求求我,让我开心一下,我一会儿出去可能连命都丢了。”顾渝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   望着唐泽宸眼眸中的各色I情绪波动,顾渝右手的小拇指被勾住,轻微摇晃了一下。   唐泽宸是暴露后会万劫不复的累赘,顾渝是能单打独斗拼出生还机会的施舍者,狼狈似重重叠叠的纱幔从高处倾泻而下,轻盈的重量压在身上逐渐不堪重负,逐渐窒息,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也在审时度势中垂首。   “得到我的喜欢很难呢,你现在姑且让我愉悦了几分。”顾渝勾起嘴角,言语之态依旧没有多少热切,让唐泽宸一颗因垂下去而羞愤的心还没来得及生出愤怒,又开始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房内的陈设非常简单,普通客房的布置,有独浴独卫,除了桌椅只有唐泽宸躺着的那一张床,顾渝掀开了拉着的床帘的一脚,眼睛被强烈的阳光刺得挪开。   至少能判断已经早上了,消息都传遍了,从温瑾昀的反馈来看顾泠履行着自己如今的职责,没有返回金川,努力与向清谈判。   想也知道,真要上了这艘船就失去了主动权,不上船也没有主动权,顾渝就没想过让顾泠带人来救自己,最好做做样子耽误时间,等唐泽宸的身份暴露那才叫乱。   合上窗帘,顾渝差不多想好了自己和唐泽宸的“结局”。   “咚咚咚”,敲了三下门,门被外面的人打开,对方拿着两份盒饭进来,看了眼跌坐在窗户前的顾渝和躺着床上无法动弹的唐泽宸,有些厌烦地说:“过来自己拿一下饭。”   房门因摇晃自己合上了,省了顾渝的功夫,他懒洋洋瘫靠在墙壁上,虚弱道:“我,我现在动不了了,你帮我来看看,我衣服里,是不是有过敏的红疹,我手被绑了看不到……”   “什么鬼?”   “镇定剂,我好像,对镇定剂过敏……”   来人不得不放下盒饭走进去看,蹲下,抓住顾渝脖子旁边的衣服:“哪呢……”   “唔——”   顾渝眼疾手快用手上的绳索套住了对方的脖子,狠狠一收,不等窒息的感觉逐渐蔓延开,面部的肌肤才开始发红,就听到清脆的“咔吧”一声——顾渝徒手勒断了对方的脖子,挣扎的手脚霎时间瘫软下来,头软塌塌下垂。   唐泽宸虽然起不来,但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后知后觉发现,在密林里的顾渝还真是在跟自己玩闹,不然哪里只是一个巴掌一个拳头那么简单。   三下五除二扒了对方身上的衣服,拿走了腰间的枪和钥匙等物件,顾渝把尸体搬上了床,摆成一个蜷缩在唐泽宸怀里的姿势,用被子盖好。   真要有人再过来看,只要不找顾渝说话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而面对唐泽宸眼神里的控诉,顾渝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唐家大少爷?最好装得像一点,祈求我能回来救你。”   断气的,死不瞑目的尸体被塞在自己身边,唐泽宸眼看着顾渝出门去,却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房内是没有安装监控的,但走廊里肯定有,顾渝杀人、脱I衣、换衣的速度都很快,没有超出一个正常送饭的流程。   而这些人明显是私兵,带着头盔和防热带雨林虫蚊叮咬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好方便了顾渝。   刚走出去,就撞上了另一个巡逻的私兵,对方端着枪从他身边路过,锐利的眸子淡淡一扫,微微点头后继续往前走去。   看身高骨架,都不像本国人。   顾渝几乎能确认一件事,程珂的死,背后绝不仅仅是金川各派系之间的斗争,顾沁月一直没说是谁抓走了程珂,单听形容的确是金川某些人干的,可是又没否认还有其他势力。   程珂死之前有飞机在等候,一架飞机飞再远在国内的话如何逃得了顾家的眼线,除非……这趟行程的目的地在国外。   顾渝在走道里淡定地行走,用余光观测海面,果然已经看不到唐家的岛屿了,估摸是来到了公海的区域。   忽然迎面走来一位熟人,顾渝遥遥听到他人称呼对方的声音,意识到对方朝自己走过来的,停在原地没动,等对方近了后道:“乔博士。”   眼镜男人,也就是乔博士轻微摆摆手,皱着眉头道:“那两个人怎么了?”   顾渝改换了声线,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几乎听不破绽,带着一丝不耐说:“没吃饭,可能怕我们下毒,能动的那个……好像睡过去了,明明昨天还……”   “我注射的镇定剂,他能清醒到凌晨已经让我很意外了,”乔博士眼中露出了微妙的光芒,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在给小白鼠注射药物时就会露出这种眼神,伸手拍了拍顾渝的肩膀,顾渝踉跄了一下,乔博士惊讶收手,“不好意思,忘了你这里有伤了,不过你还有一剂血清没打吧,该到时间了。”   乔博士转身走在前面,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伴随一些手部动作:“时间真是太快了,那座岛上还有很多值得研究的生物,该全部带回我的实验室的,可向清不让我继续了,真遗憾啊。”   顾渝跟在后面没有搭话,在乔博士偏头的时候不太自然地揉了揉胳膊。   在脱死者衣服的时候,顾渝看到了对方肩膀上有两个洞,还有些红肿,看来被派过来送饭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得到了解释。   随乔博士去了二层的一间房间,关上门后里面还有一扇门,乔博士在开门之前挑眉:“进我的地盘不能携带武器,你忘了?”   这一眼流露出来的情绪很微妙,顾渝慌张地低下头:“对不起,乔博士。”   “你们年轻人,手机看多了就是容易记性不好。”看着顾渝将腰间的枪和腿上的刀拿出来放在门口的隔断上,乔博士满意点点头,抽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扇门。   门内的温度略有些高,可看到连土一起挖来放置在玻璃柜中的植物,还有其他玻璃柜中黑色或颜色斑斓的蜘蛛、毒蛇。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准备血清。”乔博士微笑。   顾渝研究过这个世界的法律,他扫过周围的动植物,算了算乔博士非常刑,专挑量刑最大的抓。   没有等多久,乔博士就拿着准备好的针剂出现了:“跟平时一样露出一点胳膊就行。”乔博士拿着针感慨:“我之前就说我不是干救人这一行的,要不是向清说岛上生物资源丰富,我才不来呢。”   就在针即将扎入顾渝皮肤的一瞬间,顾渝侧身躲避踹了乔博士的腿一脚,伸手夺了乔博士手中的针剂,把人摁下后跪在乔博士的脖子上,不顾乔博士的剧烈挣扎,将手中的针剂全部注射I进乔博士的皮肤里。   顾渝扎针的手法并不成熟,他抽出针的时候,血溅了出来,细细流淌都仿佛止不住,可没有一会儿乔博士就痛苦地弓起了身子,流出来的血液泛着淡淡的奶白色,青紫色的痕迹围绕着注射的位置逐渐扩散。   “你……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唐泽宸的人,还是齐塬的人?”就算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乔博士狰狞笑着,想知道一个答案。   太会伪装了,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可宁可错杀,不可遗漏,没想到还是失手了。   乔博士在地上爬,仰头想看清顾渝的模样。   顾渝踩中了乔博士的手:“怎么就不认识了呢乔博士,我们凌晨的时候还见过面啊。”   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乔博士的语言更加惊恐:“怎么可能……就算是大象也失去行动能力了……魔鬼,你简直就是魔鬼!”   顾渝瞥了眼养蛇的玻璃箱中细沙里露出的一节指骨,嫌弃地说:“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   毒性发作得很快,乔博士的死相凄惨,鼻孔、嘴角都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顾渝觉得唏嘘,但凡乔博士选一个温和一点的蛇毒,都不至于让自己这么惨。   简单解决了自己过来送人头的乔博士,顾渝拿走了对方身上的钥匙和门禁卡,以及又一把枪,用门禁卡打开了最里面那件乔博士没让他进去的门,顾渝把所有能看的资料都看了个遍。   到底从这个神经病博士身上找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多,这个人锁起来的资料多半是关于生物试验的,可顾渝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让这么一个人过来,其他的普通医师也可以,对于乔博士的要求派别人满足就好,为什么要亲自前往?   正在顾渝要走的时候,他发现了门口的衣架上挂着的工作牌,背面写着乔博士简短的履历——金川大学毕业,毕业时间,正好与程珂一致。   顾渝突然后悔给乔博士注射毒液了。   他向来动作比思绪更快,头一次出现了苦恼。   得不到太多有效的资料,顾渝正准备离开,刚踏出去一步就收了回来,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向清。   “乔,顾家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你准备好没有?”   顾渝想走,口袋里乔博士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第168章 少爷合作   电话铃声在不算太大的空间内十分明显,外面的向清不太可能听不到。   向清用钥匙打开了里面的门,只看到了有些乱糟糟的陈设,将地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在玻璃展柜之间走了一遭,眼里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嫌恶的表情。   这么多剧毒的物种,也只有乔博士这种人会喜欢了。   “你什么时候又叫人多抓了几条蛇,我怎么不知道?”向清的语气有些生气,乔博士的主观能动性太强,总是容易不受控,让他非常为难,“少几条蛇你是会死吗还是怎样?当初也是这样的,让你好好接近程珂,结果你让他看这些差点被他举报抓紧去,你有病吧?”   类似的话向清和乔博士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只有每次翻旧账的时候才能让乔博士哑口无言。   向清确实申请要一名随性的医师,但他没有指名道姓要乔博士,是乔博士知道后动用了关系自己跟过来的,还要摆出一副是向清请他来的模样,向清看到他心里就有些烦。   眼睛不经意扫过,就看到了养蛇的箱子里残余的腐烂的人体组织,向清退后一步,不再去看乔博士的这些恶趣味:“又躲起来做什么?快点出来有些事要商量,可是你自己说的没改国籍之前是金川人,还是金川大学毕业,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房间里还是没有回应,手机还在响。   “乔?”向清眯起了眼睛,他闻到了屋内还没有彻底散去的血腥味,以及地板上黑色的血渍。   向清逐步靠近里面的小门,走向手机铃声响起的方向:“你的药研究的怎么样了,给我看看实验数据,顾家的人来了就没有充足的时间下手了。”   不至于让抓来的顾家兄弟死,也不至于让他们完好无损的回去,那这里成什么了?来度假旅游不成?   船在海面上有轻微的摇晃,向清面前的门随着略有些规律的摇晃轻微地开合。   门没有关。   向清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脚步自然地靠近没关的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默,这不像你?”   “砰——”门被向清踹开,他举着枪巡视屋内。   没有人。   静下来,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桌上的手机铃声又响了一遍,向清拿着枪走过去,是一串外文名字,他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替乔博士接通。   “人呢?忘带手机了?”看着电话铃声自己停止,向清心中满是疑惑。   随后他检查了衣柜,桌底,甚至是文件柜,也没有发现任何可值得怀疑的东西或者人,向清站起来,依旧没有把枪放回去,心中的不安也没有因此得到消解。   没有动桌上的手机,向清不耐烦地走了出去,似乎继续去找乔博士去了哪里。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   顾渝在屋内上方的通风管道里蛰伏着,他没有动,呼吸也十分缓慢微弱,难以被捕捉到,向清比乔博士敏锐地多,也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从通风管道较为密的滤网往外看,那扇半掩盖好的门没有完全关上,随着船只轻微的摇晃,短短的、浅黑色的人影时隐时现。   向清没有走,他就站在门外面,等那个他心中不放心的因素出现。   如果顾渝刚刚松下一口气,只要一掀开通风管道的滤网,向清就会直接进来对着他的脑子开枪。   顾渝当然不怕向清开枪,可他还不想这么早就跟向清对上,想要直接杀干净这一船的人带着唐泽宸离开对顾渝来说简直太简单了,他现在是来探秘的,想看清楚玫瑰计划、顾沁月、程珂……以及这个神秘的组织,到底都在各自扮演怎样的角色。   顾渝能确定的就是,对方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仅能覆灭顾家,对于整个国家都将造成巨大的打击。   越往上走的世家,钱权是不分家的。   顾氏和政界的来往并不少,顾沁月自己身上就还有好些个荣誉头衔或实权头衔,此次去南屿也有这部分的影响在。   向清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选,矜矜业业在金川做了大半辈子的钉子,从履历来看几乎是完美的,金川上三家对学校老师做背调的时候都没发现他的不对,还放心让他带领了这次的实践活动,可见他履历多好看,做事多稳妥。   站了十分钟左右,顾渝才看到门外那明明暗暗的影子真正地离去。   出去走正门已经不明智了,向清一定会回去看监控,屋子里进了两个人却消失了两个人,向清可不是什么有神论者,等他想起来自己还有哪里没有检查的时候会立即回来。   顾渝先从通风管道下来,注意没有发出声音,再掏出两根分别代表左右手的大拇指,趁着还有余温使用指纹解锁开了机,不能确定乔博士的手机多久会自己上锁必须使用密码开机,顾渝打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改数字密码,增加指纹。   随后顾渝把房间内一切有用的资料拍下来存好,通过邮件发给了温瑾昀,随意丢掉两根拇指,顾渝再次回到了通风管道。   船内的通风管道自然不如一般建筑的宽大,还好顾渝这具身体很瘦削,能在靠近房间的一层通风管道匍匐前进。   另一边,向清出门后就前往了监控室,要求调出大约半小时之前的监控数据,他看到了有人去给顾渝和“顾泠”吃饭,然后这人在走廊上遇见了乔博士,随乔博士去了二层的房内,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现过了。   “快去看看顾渝和顾泠的房间!另一对人把乔博士的房间包围起来!”向清跟第一队的人去了关押着二人的房间,这段时间他也派人前去看过,都得到了没有异常的报告。   站在门口执勤的人见到向清来了,笔直的身体更加笔直:“向先生。”   “里面两个人怎么了?”向清用眼神示意对方开门。   对方边开门边说:“镇定剂起作用了,顾渝躺在顾泠身边睡着了,顾泠的身体还是肿胀状态,毒一时半会好不了。”   开门,果然如他所言,唯一的一张床上的被子里有两个人形起伏,顾泠浮肿的脸露在外面,另一个人没有露出头,只看到一点点黑色的短发,窝在顾泠的怀里,非常安静,跟镇定剂起作用差不多。   向清拿着枪上前,将枪口抵在了被子里蜷缩着的人的头上:“顾渝。”   “砰——”他开了枪。   不能确认到底是自己的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或者是内部的叛徒。   没有开枪后该有的血液四溅,从黑黝黝的枪口流出来了些许黄白中掺杂着血丝的半凝固物体,向清猛地掀开被子,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这才看到顾泠怀中的人头是以怎样扭曲的姿态睡着。   身体是趴着的,头确是微微朝上的。   “怎么可能?”向清发出了乔博士死之前一样的疑问,“明明镇定剂的用量是足够的……”   立马确认了一番眼前的“顾泠”还是“顾泠”,向清这才松下一口气,看来顾渝是想找机会自己跑回去,趁乱返回金川,可只要他一天没有离开这艘船,只要“顾泠”还在他们手上,顾渝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向清让人把顾泠背到二层的房间里去看好,临走前还对眼神有些麻木地顾泠说:“权贵家庭的兄弟情就是如此脆弱啊,何况你们并无血缘关系。”   唐泽宸没办法转头,面部的肌肉也很难受控制,他识时务地尽量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在心里骂了句“傻I逼”。   真的顾泠还在顾家和唐家势力的重重保护下,在过一两个小时,这群人就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看来是多么可笑。   向清收到消息,又去了二层的乔博士的房间。   放了足够的人进去搜,很快就找到了乔博士不太完整的尸体,顾渝将他扒光了扔在装有好几条毒蛇的箱子里,那个箱子外面标记的蛇类太毒了,根本没有有效的血清可以解毒,向清之前来的时候看到了,没想过上去作死。   没有了乔博士,来搜寻的人换好了衣服,找到了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箱子,直接对着箱子扫射,毒蛇没能逃过,乔博士的身体也难免中了些子弹。   好在尸体找到了不是。   看到乔博士的脸被啃得坑坑洼洼,腹腔内还有几条被打烂成了几节的蛇,向清抬手捂住鼻子,皱眉道:“用裹尸袋收起来吧,放冰柜里,带回去再问问他的律师有没有遗嘱。”   向清旋即又想起另一件事:“顾渝呢?”   搜查的人领他到里面的小房间,已经有人取下了通风管道的过滤网,解释道:“我们发现滤网周围有新鲜的磨损痕迹,里面也有摩擦痕迹,应该是从这里面走了,但我们的人进不去,现在也很难确定顾渝到底在哪。”   通风管道四通八达,几乎每个房间每个场所都有。   “去,马上封锁所有的通风管道。”向清下令。   排查的速度很快,摩擦痕迹也不是很难找,马上就有人报告厨房的通风管道有人为的痕迹,没来得及确定,二层另一个房间又说他们那也有人为痕迹,一层又传来消息……   向清听了半天,结果是每个可供人进入的大小的通风管道,都有人为的痕迹,顾渝聪明地将自己藏进了整艘船里,除非现在向清把这艘船给拆了,不然短时间内真不好找到他。   确定完乔博士遗留下来的药剂没有被掉包,向清询问乔博士的助理:“顾泠还在我们手里,给他注射?”   女助理很快接受了自己上司死亡的消息,并且要求向清多派两个人保护自己,听到向清的问话,她摇头:“不行,他现在的身体机能很很差,根据实验报告显示,如果现在注射的话他会死。”   抓到的人被蛇咬伤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毕竟除了给学员发放安全手册,唐家还派人专门在岛上打点过,按道理来说顾渝他们行走的那段路就不该有毒蛇,可却出现了很多次。   “什么时候才能打?”向清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焦躁不安。   女助理让人取过来一份新鲜的化验单:“我们刚刚抽了他的血化验,最快的话要一个半小时后才行,您要抓紧时间在这个时间范围内与顾家谈好合作。”   “哦,还有唐家,可以把两家人的矛盾撕地再大一点。”女助理补充道。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向清警告道,他发现了,乔博士身边的人就没有几个正常的,估计眼前这位神色冷静的女助理还在规划着老板死了之后如何上I位,她跟了乔博士不少项目,知道的也多。   女助理的认错态度很好:“抱歉,我唐突了。”   没等向清继续说,另一人凑到他耳边说:“顾家来电话了。”   也算是忍了许久了,齐塬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想来是求助无门。   “顾先生,已经找过唐家了?”向清回到房内接通了电话。   齐塬没有接话:“你有什么条件?”   他没有找唐家,从知道唐家没有任何一个电话问候的时候,齐塬就知道对方不会帮忙了,没有顾沁月的顾家,还真找不到一个真的能接顾沁月班的人,如果两个孩子都在还能缓缓,偏偏都被绑架了。   齐塬干不出什么低三下气求人的事,唯一找的援助就是温瑾昀了,还被对方一顿数落,给气得不行。   没得到向清的回话齐塬又继续说:“你到底要多少钱,你只要开口。”   向清哂笑一声:“顾先生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犯这种糊涂。”   “你们……”   “从顾沁月飞机失事的消息传回金川的时候,顾先生心里不就有数了吗?何必打电话过来装聋作哑呢?”向清打断齐塬,“不过也是很好商量的,一份资料,换一个孩子,也算是天助我也,你们家现在有两个孩子呢。”   “反正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顾先生,我们都坦诚点。” 第169章 少爷算计   向清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仔细听的话,能感知到齐塬刻意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似愤怒,也似慌张,或许还有几分无措。   “顾先生,不用这么激动,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去年顾泠的家长会都是你来参加的,我们还聊过天。”向清又跟上了这么一句话,前后两句话连在一起理解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如果有人能听到他们这段对话并能够联想的话。   语句里营造的场景,也像是在给齐塬台阶下。   齐塬沉重的呼吸正在被人为地调整,他活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日子都走过来了,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能让自己失态的情况,想起某件事,不知道是畅快的情绪多还是后悔的情绪多。   至少想到了后悔,那就不完全是畅快的。   “你在威胁我,向清,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了对不对?”齐塬冷笑出了声,质问道。   向清不置可否:“如果顾先生这么理解会好受一点的话,那就是吧。”   话筒那边传来了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如果两个人面对面谈话,玻璃制品一定会准确地在向清脑袋上四分五裂,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齐塬咬牙切齿:“你算计我,向清,你居然干算计我。”   “顾先生没有的心思,我怎么能让您生出来,不过是顺了你的意,如今你又想撇开全部的责任罢了,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啊,上面坐久了,真忘了自己是个人了,”向清靠在椅子上,姿态放松,“不过顾先生现在怕什么呢?最让你感到威胁的存在,已经生死未卜了啊,哦不,顾沁月应该死透了。”   “你派人去七月岭,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些许断肢残骸,做个像样的衣冠冢啊。”   “向清,你放肆!”   向清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靠近耳边的手里拿远了,无视了齐塬的歇斯底里,眼里全是嘲讽。   对于顾沁月的陨落,他是惋惜的,那可是金川不会再有的月亮,站在对手的坟头悼念,也是对逝者的一种尊敬吧。   但对于齐塬,向清是不屑的,他懂齐塬的野心与骨子里的不屈,也眼睁睁看着一个被放置在女人位置上的男人是怎样接受周围环境的驯化的,哪怕顾沁月从未刻意压制过他。   顾沁月强势,令人抬头敬仰,她的谈判桌是允许有不同的声音的,哪怕会令她不高兴,顾渝都懂得这种道理,与顾沁月见面后就谈好了条件,齐塬却不动,主动选择了顺从。电话里齐塬还在骂,一点也不像他往日营造出来的模样,其实这也不突兀。   去翻看齐塬的履历就知道,他在过早逝世的母亲身边长到了足以记事的年纪,母子二人因早年的贫困不得不辗转于房租较低的区域,甚至是与很多人合租,那种地方往往鱼龙混杂,一个未婚的女人带着未婚生下的孩子,是非常遭受歧视的。   女人性格刚强,能和那些人对骂,也告诉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小时候的齐塬在各种奚落嘲讽的声音中度过,会与骂他野种的人互殴,也会去砸辱骂自己母亲的成年人家的窗子,反正他未成年,在有样学样中,齐塬骂人的功夫也是随年龄增长的。   直到母亲死后,有钱的男人开着廉租房附近根本不会看到的豪车到来抱住他痛哭,心思机敏地齐塬意识到了这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活路,他被抱着的时候想,应该不会有人会讨厌一个弱小且乖巧的孩子,何况他还心存愧疚。   在这世上,只有母亲才会接受一个不完美的齐塬,甚至还会夸齐塬很能干,能保护母亲了。   男人微微松开手的时候,年幼的齐塬闭闭眼,滚出大滴的晶莹的泪珠,颤巍巍的说:“他们都叫我野种,我没有爸爸,您是不是认错孩子了。”   男人的愧疚因为齐塬“童言无忌”的话瞬间达到顶峰,从本来只想接回去养着,变成了想给他一个跟合理的身份。   而后的岁月里,从齐家到顾家,齐塬一直带着这幅完美的假面。   一直到有个人的出现。   从很早齐塬就知道,他和顾沁月的婚姻是利益的交换,他一直觉得,在名为晚宴实为顾家相亲宴的宴会中,顾沁月就在一堆适龄的未婚男性中看中了表现得体,不争不抢的他。   也就是那一眼,试图掌控顾沁月婚姻和人生的前顾家家主和顾沁月的弟弟也顺着顾沁月的目光看来过来,正好看到地位中偏下的齐家,于是想让齐家出一个孩子跟顾沁月结婚。   顾沁月答应了,齐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小时候看的人多了,觉得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果然齐家两个孩子都不愿意,于是齐塬毛遂自荐了,就在提出不久,顾家就乱了起来,等顾沁月坐稳家主之位后抽空找齐塬约了顿饭,上好菜后开门见山地问:“你接受入赘吗?”   一个手刃了自己父亲和手足的,被他人形容地无比残忍恶毒的女人,居然在认真地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齐塬挣扎了一下,不愿意太主动。   顾沁月心情很好地托着下巴,用一双漂亮的眸子含笑望着他:“那你在宴会上看我做什么呢?宴会的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算了,你不愿意地话就……”   “什么时候订婚呢?”齐塬忽然问。“下个月十号怎么样?刚好是我爸的生日,得找点更有意义地事情取代这个日子。”顾沁月一点也不意外齐塬的转变,就像齐塬第一眼看向顾沁月一样,尽管当时她被摆在了鱼肉的位置,依旧是大势在握的从容。   齐塬没有露出太多吃惊的表情,顾沁月的表情变得更加满意,二人碰杯后齐塬找准了机会问:“可我也还是想工作的。”   “入赘,又不是让你入土,想去做什么就去吧,别太多分以后都有我给你兜底。”   不得不说,就连那位诉说着最爱他母亲最疼爱他的父亲,也不曾对齐塬说过这样的话。   煞风景一些的话,齐塬想到了母亲,她会摸着他的头说:“想做就做啊,只要理在咱们这边,你妈我永远都给你兜底。”   齐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哪怕他对顾沁月确实没有几分爱,顾沁月也不见得对他多喜欢,只是找准了可以搭伙过日子的人,利益不变,他们的婚姻就会永存。   可有些东西就是会变的,齐塬去顾沁月公司的时候被秘书拦下,告知他顾沁月在开会,寻常的会议不至于这样对他,齐塬叫人搬了椅子来直接坐在门外面等,一个多小时过去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很青涩的大学生。   就是脸很臭,见到他没有打招呼就走了,一度让齐塬很诧异。   顾沁月就在后面出来,解释说:“那就是程珂,真是年少有为。”   向来不询问顾沁月公司具体项目的齐塬头一回没忍住:“你们聊了什么,居然还换到了这个会议室。”   他没看错的,程珂开门的一瞬间还是笑着,十分有朝气,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就冷了下去,直觉告诉他程珂不仅认识他,还讨厌他。   顾沁月神情未变,走上前微微揽住了齐塬的手臂:“走吧,今天不是顾泠生日吗,我之后的会议推了些,他这回该高兴了。”   对方不说,齐塬也知道自己不该问,把心里古怪的情绪压抑下去,换上笑脸:“他肯定很期待的,我也没跟他说你会跟我一起去接他放学。”   二人不避讳地携手走出公司,就像一对平常的恩爱夫妻。   坐车的路上齐塬终于想起了程珂,几年前顾沁月去金川大学考察后回来,偶然提起过一次这个名字,她说:“我遇见了一个天才,叫程珂。”   顾沁月身边聚集的优秀的人才太多了,齐塬没太放在心上,而程珂那张冷漠的脸一直在心里不断浮现,从齐塬开始注意程珂后,才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是那么地多。   齐塬用了些非常规手段避开顾沁月悄悄调查程珂,发现程珂确实是在顾氏的公司里有挂职的,可继续调查才发现,一个盯着程珂所有资料兢兢业业工作的人,根本不是他所见的程珂,有人用着程珂所有的身份,履行着一段程珂并未行走过的人生。   回忆起来,齐塬才想起来程珂走的也不是员工电梯,顾沁月的秘书稍微遮挡了一下,让他模糊了程珂的去路。   去核对程珂大学时的资料室齐塬也发现,都被这个看似与程珂很像的人取代了,不仔细查的话根本很难发现。   顾沁月到底在做什么呢?   齐塬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不敢发问。   他深知,与顾沁月的感情还承受不起这般信任。   齐塬开始不动声色地时不时去顾沁月的公司,没有规律,也不平凡,就像临时起意一样前去。   一开始并没有见到程珂,却让外界以为二人感情甚笃,公司的股票曾一路大好。   就这么持续到了年底,公司年会的时候齐塬也一同前往,顾沁月上台发言的时候,齐塬看到了那位假扮程珂而存在的员工。   齐塬在人群中逐步靠近,等看清了惊讶发现,不是假扮程珂,这就是程珂。   年轻人一双净澈的眸子全部望着顾沁月,也只有顾沁月,面对他的那张臭脸对顾沁月绽开了最真诚的微笑。   程珂原来喜欢顾沁月啊。   什么东西。   以为自己是谁。   徒有少年的一腔热忱,能回报几分的利益,真心值几个钱?   齐塬表情都快要扭曲了,曾经有个叔叔追求他的母亲,齐塬匆匆跑回房间,就看到了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他明白母亲可以选择结婚或不结婚,母亲是自由的,可他也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不愿意分享任何母亲的注意力。   梦醒如初,眼前的人不见了,假程珂又回到了会场。   齐塬想起来,程珂是有价值的,顾沁月那么真心实意夸赞过。   齐塬不觉得顾沁月会做些什么,以顾沁月的身份地位,就算想做什么也不用避讳他,大大方方地就行,他又能反抗些什么呢?   程珂不一样啊,金川的权贵都还是要脸的,有苟且也走不上台面来。   齐塬不知道程珂在为顾沁月做什么,直觉告诉他是非常重要的且无可替代的事情,既然是无可替代的任务,又是无可替代的人,那这人想的话,什么时候会替代他呢?   绝不可以。   一面暗中调查,寻找程珂的活动轨迹,一面窥探顾沁月的行程,从对方守口如瓶的嘴里得到只言片语。   齐塬平平凑凑着,得到了程珂某日大概的行程。   调查的过程中,齐塬注意到有另一方人也在调查程珂,他就那么轻易地,抬抬手将程珂的流程泄露出去了。   可能是齐家的业务比起顾家不能算太大,齐塬也不是直接管理者,而顾家的业务不能插手,齐塬觉得这就是给程珂的一个教训,不要以为入了顾沁月的眼就可以为所欲为,忘却了金川是吃人不见血的深渊。   仅仅不到半日的时间,齐塬梦中苏醒,就看到顾沁月紧紧抓着仍在通话中的电话急匆匆起床,简单套上一件长款的风衣,换了平底鞋,拿走车钥匙,不打招呼地冲出家门。   随后的事情齐塬知道,程珂失踪了。   修建玫瑰的剪刀不小心错位,减掉了一朵娇I柔的花苞,花苞坠落在泥土里,脏了,也死了。   再后来,不过几天的时间,顾沁月整个人像苍老了好几岁,也头一次在家里喝了较多的酒,齐塬打算走过去给她披上一张毛毯的时候听到顾沁月喃喃:“就差几分钟了,为什么不能等等呢。”   程珂死了。   愧疚能有几分呢,不值几个钱,齐塬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从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变成了必然威胁到他的地位,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能藏多久,齐塬发现算计一场,亲手给自己埋了一颗定时炸I弹。 第170章 少爷落空   程珂死后的那几天,齐塬也后怕了好些天,顾沁月那段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不着家,时间一点点流淌过去,等顾沁月回来的时候,齐塬的心情也基本平复了。   一条人命,在齐塬的心中着实难起什么大波澜。   见到顾沁月的第一眼,齐塬如往常那般接过她换下的外套,帮忙准备好家居服,放好热水,准备她喜欢的餐点,还有些露出马脚地问了句公司是不是出事了,顾沁月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叫他不用管。   每夜同床共枕的时候,齐塬背对着顾沁月睁开眼都会忍不住想,顾沁月到底有没有怀疑他,毕竟顾沁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可再也没发生足够让齐塬提心吊胆的事情,久到甚至可以心安理得告诉自己,程珂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作用,死的时候闹得人仰马翻,烧成灰之后公司该运转的不依旧在运转,又有谁记得呢?甚至连上个社会新闻的资格都没有。   顾渝归家那天贯耳的枪响和刺目的鲜血打破了齐塬的平静,不少人猜是不是顾沁月一路上得罪的哪方人,齐塬知道不可能的,看顾沁月淡然切割盘中菜品的表情,与顾沁月夫妻多年的齐塬就知道,她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顾沁月知道家里潜伏进了一个杀手,按兵不动地养着,还亲自为对方创造刺杀的机会,一是为了钓幕后的大鱼,一是为了考验初次见面的儿子,无论如何,在顾沁月的规划中她不存在任何生命危险。   果不其然,齐塬听到一个被自己“遗忘”已久的名字——程珂。   生似孤魂,痕迹皆消,死作冤魂,未曾轮回。   原来这事没完吗,那就要乱起来了。   看着进出顾沁月书房的顾渝,齐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亲生孩子的优秀感到开心,就被冷水浇头,以顾渝的架势,查出他的问题岂不是迟早的事情。   身为孩子,怎么能够忤逆父亲,尽管父亲有错,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勘察评判。   齐塬与顾渝不断发生口角,他反思过自己与顾渝的相处方式,顾渝性格太冷淡了,说话还难免阴阳怪气,言语里是怨他的,可顾泠是他亲手养大的,怎么可能因为顾渝的到来就收回对顾泠所有的爱,他们家这么有钱,还容不下两个孩子了?   思前想后,齐塬决定用怀柔政策,软和一些与顾渝说话,可并没有什么用,甚至他安排顾渝和唐泽宸见面顾渝都能阳奉阴违,齐塬派了人去跟走顾渝,毫无例外全都跟丢了。   如果说得知真相的时候齐塬有多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养育成了资质平庸的普通人,如今看到顾渝那几乎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能力,齐塬就有多讨厌。   他用言语刺I激顾渝与自己吵架,不动声色地怂恿他做更出格的事情,默认网络上的舆论发酵,看两个孩子互斗,甚至更明目张胆支持顾泠。   听到顾泠对顾渝宣告自己要跟进齐氏的项目时,齐塬没放过顾渝的任何一个表情,可惜,没看到他所期待的情绪波动。   顾唐两家更改婚约人选,齐塬也没阻止顾泠与唐泽宸的后续接触,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给顾渝的生活上造成更多的障碍。   齐塬知道顾沁月不会太管这些,因为顾沁月从不觉得婚姻需要感情为基础,只要利益足够就行。   小算盘还没拨弄出几个子,顾沁月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时,齐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反复问了好几遍什么情况,秘书也说了好几遍,发现秘书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脸,齐塬一摸才发现手上全是温热的液体,他居然会为顾沁月哭泣。   人生即将过半,发现自己竟然对联姻对象有过动心。   消息是锁不住的,齐塬立马叫秘书联系赵特助,把顾泠带回来。   顾泠是他亲手养大的好孩子,不会忤逆父亲的好孩子,顾氏那么多人在齐塬一个赘婿怎么有资格坐上顾沁月曾经坐过的谈判桌,他一定要倾尽全力把顾泠扶上去,如此一来,曾经做过的事,隐藏在顾氏内部的秘密,就能随着掌权者的改朝换代而被掩盖。   传来的消息却告诉他,顾泠顾渝都被绑架了。   哈,他好像没机会了。   尽管齐塬从未想过卖掉顾氏,卖掉顾沁月,在他选择出卖程珂行程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成定局,他亲手递上了一把刀,杀了当时的程珂,又在多年后横亘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齐塬拿着电话,无力地苦笑一声,发现自己这能用来谈判的筹码并不多,他手里只有齐氏,而齐氏依靠顾氏,顾沁月这一支的继承人如今都被人控制了,他是个空架子。   “那你要怎么样,向清,”齐塬情绪平复下来,骂人太久声音太大,嗓子都有些干哑,他没心情喝水了,“你想要的都得到了,顾氏被你们快弄垮了。”   “弄垮顾氏从不是我们的初衷,顾先生,”向清再次把手机拿近,非常有礼貌地说,“我们是非常敬佩顾氏这样的企业的,也非常敬重顾沁月女士,对于她的死亡,我们深感惋惜。”   齐塬冷笑:“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你们到底要什么吧,但我告诉你无论怎样,我要顾泠完好无损地回来。”   “这是自然,”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也是完好无损,向清又问,“那顾渝,你的亲儿子可以不完好无损吗?不知顾夫人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原谅你的这番作为。”   “亲儿子”三个字刺得齐塬心绞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心中的情绪,用非常冷漠地口吻说:“你也说她不在了,有本事的话怎么不去地下找她商量呢,找我I干嘛?我要的条件你们准备好就行,现在,告诉我你们真实的条件。”   向清似乎很满意齐塬的识趣,把顾家的人只留下齐塬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如果是顾沁月在场的话,他的话都不会有任何意义。   “其实也不难,我们只需要你拷贝顾沁月书房内电脑的所有内容,以及她保险柜内的文件资料。”向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齐塬声音大起来:“你们疯了吗?这是犯罪!”   “我们有什么事情不是犯罪呢?”向清反问。   “足够枪毙你们一百次了。”   “顾先生别说这种气话了,金川上层的人哪个手里干净呢,你为了洗干净自己履历做的那些事,能比我们好多少,”向清顿了顿,看了眼时间,“大约还有十分钟左右,你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U盘,你只需要把这个U盘接入顾沁月的电脑就行,其余的资料,你拍下来传入电脑。”   齐塬气势弱下来,说出了另一个原因:“我进不去顾沁月的书房,她从来没对我开放过,就算进去了,我也不知道电脑的密码和保险柜的密码。”   向清明显愣住,不由得问:“你和顾沁月结婚这么久,就没想过弄到进她书房的密码?”   这简直不可思议。   齐塬没正面回答:“书房是扫虹膜和指纹的。”   这一点向清自然知道,混进去的人都用命传递了情报,可向清没想到齐塬这个能在程珂一事上面狠狠摆顾沁月一道还没露出马脚的人,怎么就如此愚蠢,顾沁月不给真就没有密码。   “顾先生,不要拖延时间。”向清怀疑齐塬说谎。   齐塬反而更淡然了,他意识到对方设计这么多居然还卡在了自己这一环,真是猪脑子:“谁叫你们炸顾沁月的飞机那么爽快,但凡想办法活捉,直接拿到她的笔记本还用得着这样吗?我现在就想要顾泠回来,再不回来,顾家那帮亲戚就要冲进庄园吃了我了,到时候谁帮你们啊?”   说话期间,齐塬的手机响了,接到了一条提醒取快递的短信。   平日他几乎不买快递,就算有工作上的文件寄送或朋友见的赠礼,也是直接填写至庄园的收发室,负责人会及时送到他手上。   齐塬删掉了短信,有快递的话那边的人会送过来的,他不用去取。   “齐塬,你的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向清难得失去了一开始掌握的主动权,说话也变得急躁起来,“程珂的事情那么保密你都能查到蛛丝马迹,推得那么准,结果顾沁月就睡在你旁边你都不好奇她在瞒着你做什么,你就不能放点脑子到正事上?”   说齐塬恋爱脑吧,比起顾沁月他毫无疑问更爱自己,说他事业脑吧,齐塬的视野圉于顾家的庄园之中,最大的追求就是巩固自己顾先生的位置。   他也想做齐先生,这一点在顾泠的教育方面努力了,同时他也知道,顾先生能带来的好处要多得多。   “你们有跟我商量吗?临时让我帮你们我就得提前为你们准备那么多,是你们绑了我的人跟我交涉,不是雇佣了我帮你们盗窃商业机密。”齐塬被骂得脾气又上来了,反正拖延着时间又不亏,唐泽宸还在那边不会坐视不理。   没过多久,中号的包裹装着小巧的U盘出现在了齐塬的桌子上,可却无用武之地。   “你们利用我之前,就那么相信顾沁月对我的感情?”齐塬的声音近于自嘲。   向清噎住,纵观金川的诸多家族,顾家可谓门风清正了,顾沁月的父亲就只有一个老婆,育有一儿一女,顾沁月大权在握也只有齐塬一个人,生育了一个孩子,应酬期间也从不去带有情I色意味的酒局,可谓非常洁身自好。   加之两个人经常非常亲密地出现在大众面前,简直是金川的模范夫妇。   甚至有人翻出了多年前顾家宴会的照片,模糊的照片内,站在二楼楼梯间的天之娇女顾沁月和人群人并不抬起眼的齐塬遥遥相望,他们说,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开端。   一个选了齐家,一个自告奋勇。   也有不少知情人士透露,顾沁月不太好说话的时候去找齐塬,指不定还能得到一次见面约谈的机会。   虚假的情感故事在金川所有人心中茁壮成长,就连调查了顾沁月许久的人几乎都信了。   以为针对顾沁月动手会让齐塬失去依靠从而无所适从,殊不知展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对顾氏核心一无所知,被顾沁月处处设防的齐塬。   向清不甘心:“他I妈I的,顾沁月这么不相信你为什么要齐氏跟进顾氏的项目,还让你从中接洽?”   齐塬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向清以为自己戳穿齐塬谎言的时候,他用很嘲讽地语气开口:“不是,向老师,你有个拎得清的很能干的亲戚能帮你赚钱的时候,你会拒绝?”   他大哥就是这种很有自知之明的亲戚,齐塬的关系只不过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真要拿项目,在顾沁月这里要看真本事。   “你先等着,不要离开。”向清受不了了,不想和齐塬继续沟通,哪里知道会这么浪费时间,挂断电话后一看,差不多快两小时了,一事无成。   联系了女助理,向清说:“尽快给顾泠注射药剂,等我抓到顾渝,把两个人都给丢回去,我不信这样还不能撬开顾沁月书房的门。”   继承人回来后齐塬一定会想办法稳住局面,顾沁月必然留有遗嘱和开启书房的其他方式,届时齐塬的儿子废了,想要扶持的人又被他们控制在手里,怎样都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本来这应该是拿到资料后的招数,向清没想到齐塬这么没用。   女助理接到了电话,取出了之前的试剂走到唐泽宸面前,按下了唐泽宸可以轻微移动的手臂:“很快就过去了,不过是会让你生一些小病罢了,治疗的药物我们也研究了,你放心。”   血清起了作用,女助理看到面前的人肉眼可见消肿,露出了原本精致的轮廓,她专注于研究,并不认识什么唐泽宸、顾泠,此刻只负责注射。   唐泽宸挣扎,却被女人叫人摁住,肉眼看到针尖刺入皮肤,药剂全被注入。   脑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顾渝,你在哪? 第171章 少爷反咬   [主线任务进度19.8%……25%……32.4%……55.5%……]   任务进度一路上涨,到最后波动幅度太大,系统停止了播报选择待任务目标情绪稳定后结算,比起之前跌破正常幅度几乎任务失败的时候,此时此刻的顾渝倒像是狠赚了一笔。   不过顾渝眼里没有激动,也不见得即将攻略的得意,只是静静看着屏幕中想要挣扎却不得结果的唐泽宸,微微眯起眼,掩盖住了眼底快要溢出来的嫌弃。   原先未改动的绑架支线中,原主和顾泠都被绑架,执行绑架任务的也不是向清,而是另一个更加杀伐果断的人,没有顾渝在前面不断拔钉子,顾泠贸然地查探惊扰到了不少人,得到了太多以他的能力根本消化不了的东西。   在出事之前,顾泠没有可信任的人,于是在唐泽宸的诱哄之下,将全部的资料都交给了唐泽宸,并且没有事先与顾沁月透气。   可能是从小到大母亲展现出来的一面太冷酷了,结果到头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是亲生孩子,与母亲的利益原则相悖,唐泽宸伸出来的一只看似温暖的手足以将他带离年幼的噩梦,于是顾泠做出了这般选择。   绑架方希望顾沁月把所有资料都叫出来,包括某个芯片,不然只能见到自己儿子的尸体。   顾沁月对此置之不理,齐塬都快急疯了恳求顾沁月答应吧,把顾泠换出来,顾泠是他看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原著里几乎没什么台词,一直作为一个强大的背景的顾沁月开了口:“那顾渝呢?不在你身边长大的他就不会受到惊吓不会害怕吗?他连金川都没好好见识过,如何能承受这些?”   结果齐塬反问:“你要先救顾渝?顾沁月你疯了?顾渝根本不能作为继承人,他的能力你又不是没看到!”   “是我们生下了他又不小心弄丢了他,就算他担不起顾家的担子也不该被你这么抛弃,你这么做是要亲手丢弃他。”顾沁月没有与齐塬多解释,她应该是有计划保下两个人的,但手里的东西太重要,重要到连她自己豁出性命都在所不辞,她不可能交出去。   不久后顾家就收到了一根手指,齐塬看到后几乎发了疯,坚定地认为这就是顾泠的,被顾沁月甩了一巴掌。   表面上看齐塬是没有作妖了,趁顾沁月不在的时候齐塬联系了唐泽宸,让唐泽宸看到与顾泠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尽量先保出顾泠,只要唐泽宸做得到,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唐泽宸却问了一句:“是顾夫人的意思吗?”   齐塬说他们商量好了,唐泽宸默不作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齐塬不知道的是,他与唐泽宸的通话都被唐泽宸录了音。   而原主看到被逼供得非常难受地顾泠,在绑架的人说要拿一根手指给顾家当拜访函的时候,原主自告奋勇,说:“你用我的吧。”   他似乎没什么用,知道的事甚少,只有身上流淌的血脉有价值,被抓过来都没受多少伤。   原主也明白,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说都不能说的东西,不然顾泠大可以开口避免被严刑拷打,而不是变成一个血人。   如果血脉真的很有用的话,希望父亲和母亲看到他那一截小拇指的时候能多惦念一些,快快来救他们,顾泠是真的,不能再继续手上了。   砍断一根手指的伤顾泠肯定很难自愈了,那就会感染发烧,顾泠叫他一声哥哥,这或许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   原主和顾泠这对兄弟,平时诸多不对付,在大是大非面前又大差不差,只可惜后来都走太远了,无论如何也站不到一块了。   等唐泽宸谈好了部分条件,带人来救援的时候,路过原主的身边,直奔顾泠,冷风里飘过来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已经是原主能获得的最好不过的解释。   远远地看到齐塬与顾泠相拥在一起,好似世界上没有原主这个人。   原主也不完全是傻的,趁乱之中逃了,后面的人在追,他拼命地跑,筋疲力尽之际还听到追赶的人在问:“这兔崽子还有追的必要吗妈I的,顾家的人根本不要他,从一开始就是来钓我们的吧?”   “先找,不信他们这种人脸都不要了。”   可已经没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了,前面是一条湍急的河,下面是瀑布,跳下去之间,原主听到了密集的枪声,可耳目被涌动的水流吞没了,意识陷入黑暗,他什么都不知道。   等醒来的时候是在高档的病房里,唐泽宸坐在身边,脸上有些许较为明显的愧疚:“你醒了,还好赶到得及时。”   “谢谢。”原主发自真心地说。   唐泽宸没有停留多久,就以事务繁忙为理由离开了。   脑子混乱,心绪杂乱的原主都没意识到,唐泽宸的那句“赶到得及时”其实没有说主语,隐去之后原主不问,唐泽宸不语,一切倒像是唐泽宸做的了。   顾沁月接到顾渝醒来的消息,知道唐泽宸去看望了点点头,没有多过问,唐泽宸先救了顾泠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很快唐泽宸也带人赶来了,替她收了尾,把原主送去了医院抢救。   顾沁月人生里很少有错,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程珂的死,得知自己两个孩子都被绑架之后程珂的死就不断浮现在顾沁月的脑海里,她不敢停下思绪,不敢放空,只差不到五分钟了,只要早一点,程珂就不会开枪自杀。   瀑布之前,顾沁月也看到了站在边上眼神逐渐坚定的原主,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忘记了场合,拔腿就向原主跑去,只差一点点,她甚至摸到了原主的衣服,可却抓了个空。   程珂的死相再度出现在眼前,逐渐替换成了自己儿子的。   若不是后面有人拉住了顾沁月,恍惚的顾沁月险些落下瀑布。   还好救回来了,不算太晚,这次真的没有很晚。   “那孩子,还好吗?”顾沁月手里的工作还有很多,抓到的人都需要审,肩膀上的担子从未有松懈的时候。   她绝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人的精力不是无限的。   秘书汇报说:“医生说肺部呛水并不严重,头部撞击有较为轻微的脑震荡,这些都能通过治疗得到很好的恢复,只是大少爷的那截手指……时间太久,创口没有消毒处理腐烂了,怕是,接不上了。”   收到那截小拇指,顾沁月处理了齐塬的发疯就叫人立马送给医院保存起来,没想到还是赶不上。   让秘书汇报了一下行程,顾沁月收拾好情绪出门。   与此同时,在医院发呆的原主收到了一份电子产品,说给他来打发时间的。   来人说:“听听音乐之类的也能放松心情。”   原主没有询问自己的病情,来到金川之后他发现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自然会有人安排好,如果自己多几个动作,说不定还会被人嘲笑,久而久之也有点畏手畏脚,听对方说了,将信将疑就接过了,一只耳朵戴上耳机。   可一点进去,出现的不是音乐,而是一段音频。   “砰——”门被踹开,唐泽宸出现在门口:“抓住他!”   立马上来好几个人摁住了给原主送平板的人,唐泽宸走过来的时候还在解释:“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我身边安插了人,你没事吧?”   走进后查看原主的状态,不小心扯掉了耳机的连接线,里面不断循环播放的声音出现在了病房内。   [泽宸,你和顾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的,他受不得这些,他要是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无论如何先救他。]   [就算是我拜托你了,他小时候就被绑架过还有心理阴影呢,好不容易忘记了,现在又想起来……]   ……   [是顾夫人的意思吗?]   [我们商量好了,顾家需要一个好好的有能力的继承人,你就算之后还想与顾泠结婚都可以,只要你救他出来,什么都好商量。]   唐泽宸连忙去将音量键摁到最小,房内的人注意到不对劲,立刻提着抓到人退出房内。   “顾渝?”唐泽宸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原主看着他,眼里只剩下麻木。   眼泪流太多早就干涸了,悲伤过度没有更多的情绪了,为数不多的期待,也在此时此刻的录音中落空,他得到了父母,似乎拥有了别人都羡慕的人生,终究也没得到什么。   唐泽宸解释:“当时真的……”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词穷的两个字:“……抱歉。”   原主摇摇头,他双手下意识攥紧床单,断掉的小拇指有些明显:“顾泠很优秀,不过我还是会努力的,谢谢你,谢谢你当时还能来救我。”   唐泽宸没有多言,在原主的病房坐了很久。   自这个夜晚之后,原主离顾家越来越远,不再相信顾家的任何人,等顾沁月察觉出孩子背离自己的情绪时已经很晚了,来不及补救。   原主成了唐泽宸手中还算好用的刀,为着所谓的救命之恩,对唐泽宸几乎有求必应。   许是智商真的差了一些,居然到死才想通病房内来的人就是唐泽宸故意安排的,为了让他与顾家决裂。   顾渝胸口那团代表原主的怨气在一点点消散,目睹针管扎入唐泽宸的皮肤,看唐泽宸难受得大汗淋漓。   比起原主曾经遭受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顾渝觉得自己不是没给过唐泽宸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这人就是要占着与他联姻的好处,又不放过顾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女助理观察着唐泽宸注射后的状态,让身边的另一人记录在册,弯下腰来掀开唐泽宸的眼皮打开光观察了一下松手:“一切都很正常,就是你中过蛇毒身体素质不太好,可能反应会有些大,不过应该不致命。”   “应该”二字有些微妙,女助理笑了一下:“就算有什么,以你们的家世地位,足够保住一条命了。”   [主线任务进度48%……30%……15%……]   “啧。”顾渝一边搜查有用的资料一边觉得烦,不用想,肯定是唐泽宸发现自己生命受到威胁而顾渝没有提供帮助怨恨上了。   唐泽宸就是养不熟的狗,一阵一阵的,脑子抽风。   顾渝懒得去估计唐泽宸的心思,通过温瑾昀他已经差不多推测出了向清的组织和齐塬联手干的好事,没猜错的话幕后势力不是本国人,顾家培育了那么多人才,怕是研究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程珂则是项目的研发者。   他们一开始是想把程珂带走的,哪里知道程珂选择了自杀,以为程珂死后项目就会终止,但应该是没有,程珂给顾沁月留了什么东西,项目不仅继续,估计还成功了。   于是这群人必须要这份成果。   [金川的消息发酵起来了,顾家的旁支已经去庄园找齐塬要个说法了,]温瑾昀的声音有些久违地响起,[顾泠派的人不久就会汇合,我不跟他们在一起,但我一定会找到少爷的,请少爷放心。]   意思就是让顾渝放心去做,都会有温瑾昀兜底。   金川的事情发酵起来,那顾泠可能也需要回金川了,只要给这里留下一个幌子,让温瑾昀具体负责就行。   岛上的消息封锁严密,看似只有唐泽宸一个能顾全大局的,许多人还不知道,那是顾泠。   从抓错人开始,顾家的天就没变,主动权一直在顾渝手里。   下一刻顾渝动手,直接敲晕了房内的女助理和其他人,对上唐泽宸充满怒火的眼神顾渝先发制人:“唐泽宸你怎么回事,不差不多解毒了还这么弱,我那么相信你,刚刚差点被乔博士抓住杀掉,结果你还差点变成能够威胁我的人质,你曾经学过的东西呢?”   愤怒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顾渝劈头盖脸的指责扰乱了思路,唐泽宸张张嘴:“我……”   顾渝   拿着枪站在门口:“你简直没用地让我失望,亏我还想把生死交付给你。” 第172章 少爷发现   “我没有!”唐泽宸脑子好了一点之后先前的思路还是在线的,“我中毒了根本就没有办法。”   可惜顾渝不为所动:“如果我不在呢,你就自己一个人,你中毒了不能自救还指望别人吗?救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是你让我等的,你说你会来救我!”   “我让你站着不动你就站着不动吗?实际执行的时候有没有点主观能动性,唐泽宸,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很让我怀疑。”顾渝的脸上挂起了质疑的表情。   唐泽宸的逻辑又被带偏了,可很快又说:“我是因为你中毒的,你救我就是应该的。”   顾渝不认可:“是你跟着我,你不跟着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开始就独立自主,不想着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吗?跟外界说得那样清高就好了,你甚至可以不用来这座岛上,如今只会是我一个人在这,你在办公室喝咖啡。”   话里半真半假,听着就容易真假难分。   的确是唐泽宸为了利益跟着顾渝,同时也是顾渝顺了唐泽宸的意思还将人留下了带偏了,一路上都没有给唐泽宸任何离开的机会。   PUA的技巧就在这,永远不要自我内耗,不要从自己身上找毛病,理直气壮地质疑别人,让对方怀疑自己的思路出了错。   唐泽宸本人最擅长这一套,放平时肯定不会被顾渝如此轻易左右,差就差在他现在身体状态都不正常,早已被顾渝一点点攻破了心理防线还不自知。   蛇毒产生的头昏脑涨的感觉已经逐渐散去,可随着女助理的那一针下去,另一种更让人难受的头疼感愈演愈烈,身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气又在丧失。   “唐泽宸,你要是还想活就自己也努努力,不想活了就躺着。”顾渝冷冷说道。   唐泽宸被顾渝骂来骂去都差不多习惯了,听到顾渝现在的话,竟然还能读出几分激励自己的味道,他从试验台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有些懵:“我能干什么呢?”   一路来他都是不能自理的状态,全靠顾渝,久了身体和思维都形成一定的惯性了,遇事不决先询问顾渝。   带着疑惑望向顾渝,收获了一个白眼和一句话:“趁自己还能动,把他们给你注射的东西还有实验室里其他的药剂,能拿走的样本都揣自己身上。”   “不能你拿吗?”唐泽宸很少有需要自己动手的事,下意识就是找别人做。   “啧,那些玻璃瓶子放我身上,你是想我们死得更快一点就直说。”顾渝嘲讽。   唐泽宸才反应过来顾渝现在才是战斗主力,立刻强打起精神来,去拿实验室的样品,能拿走多少是多少,现在也不懂他们给自己注射的是什么。   脑子回来之后,看到地上散落的记录资料,唐泽宸也取走了,并用塑料袋子装好塞进了衣服里。   怎么说这些年的能力也是实打实的,不是徒有其名,唐泽宸自己动起来那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再觉得顾渝的做法不对,两个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该在此时内讧。   向清带人来得很快,女助理没有回电话报备注射后的反应之后他就猜到,顾渝感到了,隔着一扇不算太厚的门,顾渝和向清无声对峙。   海浪声阵阵,将呼吸声都掩盖在了海浪声里,控制室的人汇报,已经看到有船只接近,他们找到地方了。   门内的顾渝自然也听到了向清未加掩饰的通话声,挂断之后向清先开了口:“顾大少爷是不是很失望,你要找的东西,这艘船上都没有,你凭什么会觉得那么重要的资料我们会为了绑架两个人质而带在身上。”   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被顾渝搜过了,连向清的房间他都进去过,都一无所获,乔博士的房间内多的是生物研究的资料,直觉告诉顾渝这不是程珂所涉及的东西。   “那也许我该打开向老师的头翻翻?”顾渝从容平静地声音自门后传来。   向清察觉到顾渝的淡然不似伪作,有些欣赏地说:“我承认我们制定计划的时候低估了你,此刻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如果是你,也就没有什么节外生枝了。”   齐塬那边拿不出密码不说,还被一堆股东和分公司的负责人包围,几乎都抽不出空来了。   “或许我们现在也可以合作,”向清发出了邀请,化敌为友比水火不容要好得很多,“顾泠已经被注射I了药剂吧,他肯定争不过你了,我们可以帮你坐稳顾家家主的位置。”   “我需要你帮我?”顾渝冷嘲一声,手放在了门把上。   向清态度依旧很好:“你的父亲可不喜欢你,可你现在一定是最健康的继承人了。”   “你以为我跟齐塬一样只看得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顾渝以最快的速度开门,枪快如风,向清和他周围的人都还未看清顾渝的动作,枪I口已经对准了向清的眉心,“向老师,还记不记得你们最近死掉了多少人,作废了多少个情报点,有多少来不及销毁的资料?”   因为顾渝这句话,向清忽然变了脸色:“你……”   “看来你们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和顾沁月单打独斗吗?”顾渝视线越过向清面部的轮廓,已经能看到海面上另一艘船只的微小身影,用枪抵住向清,将人反手扣住,“真以为我每天出门是去金川露脸啊,没想到你们也这么好骗。”   “杀了他!别管我!”向清当即下令,不顾抵在额头的枪,挣扎起来试图扰乱顾渝的动作。   得了命令,周围人也不在犹豫,没有顾及向清还在顾渝手里,对准顾渝就开了枪。   顾渝也预想过这种情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向清作为挡板扯过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后退寻找掩体,枪弹四射,完全要治顾渝于死地,向清的四肢和胸腹都中了不少子弹,在顾渝手里呕出好几口血来。   他却裂开嘴笑了:“顾沁月基因真好啊,早知道,就一定要活捉了她解剖了研究研究……”   顾渝不知想到什么,寻找到掩体放下了向清,再踩断了向清两只手说:“你怎么好意思嫌弃乔博士恶心?”   今日的海风有些大,海浪随之翻涌,船只颠簸得厉害,向清受了伤,在地上像抹布一样随着船板移动,而眼前的顾渝却挺拔如松,笔直不动,还顺手拿了他的枪。   “你逃不了的,顾渝。”向清咳嗽几声,又吐出了些许红色的血块,似是内脏碎片。   面对即将靠近的船只,向清这边的人抓住了方才在门内的唐泽宸,他好像不幸被流弹打断了一只手,正无力地下垂着,鲜血不断流淌,肉眼可见。   “你们听着,顾泠就在我们手里!”对着前来的船只喊话。   “哈哈哈哈,你看看,蝼蚁再怎么挣扎,还是会看到自己的弱小,你再厉害怎样,他们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放弃顾泠选择你吗?”向清笑得咳嗽地更厉害了,脸色白如蜡纸,眼睛还死死盯着顾渝。   “哈……”顾渝张开手掌扶住应笑容过于灿烂而有些发酸的脸,怜悯地看向地面上的向清,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你要不要看看上面被你们挟持的,到底是谁?”   向清脸上得逞的笑容戛然而止,猛地抬头向上看,阳光强烈,他竟也感受不到了,只顾着睁大眼睛,确认对方的脸,看清楚后瞳孔猛得一缩:“……怎么,咳咳咳——怎么会!怎么会!”   使出最大的力气抓狂起来,向清试图用断掉的软塌塌的手去抓顾渝的裤腿,却被顾渝一脚踩住了头部,死死踩在船板上:“满意吗?你的命令是什么?就算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也要闹得人尽皆知,众叛亲离对不对,让我和顾泠之间谁都不可能成为获胜者,好被你们挟持,齐塬那家伙,最好被拿捏了。”   “顾渝……你,你好狠,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你换了人。”向清的脸被摁在船板上,眼睛还在奋力上翻去看顾渝的表情,面部看着可怖又狰狞。   “这个嘛,你下去问问?”顾渝悠闲地望着上方情况很不好地唐泽宸,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如果你们能帮我除掉唐泽宸,我会很开心的,这将是我执掌顾家收到的第一份大礼,也将是唐家被我吞噬瓦解的开端。”   曾几何时,向清也说过类似的话,此刻在顾渝面前显得无比可笑。   “顾泠……”   “砰——”顾渝打断了向清的脊椎,让他不再能蠕动起来:“他,岛上都处理干净了,应该回金川了吧,你们要的金川之乱,好像也不能好好进行了,那就只能,在这看着我是怎么成功的吧,下辈子别遇到我了,向老师。”   与此同时,金川顾氏的庄园,里面挤满了人,面对那么多张嘴,齐塬颇有些难以招架。   许许多多的事情本就是顾沁月都不让他碰的领域,怕顾沁月不高兴影响到自己在家的地位,齐塬也是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被人质问起来,脑袋空空的。   “顾渝和顾泠被绑架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情况很不容乐观,可顾氏不能没有掌舵的人,你看看那股市都跌成什么样了。”   “齐塬,顾董给你交代了些什么,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一个人扛着哪里有我们帮你分担来得好。”   “马上召开股东大会吧,选新的……”   “我们不是不想救人,你把人救回来时间线太长了,股东们根本等不起,现在顾氏还压了一堆项目需要人处理呢,沁月又除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是为了顾氏好。”   “说句不好听的,那种绑匪一看就是针对顾氏来的,就算孩子找回来只怕是……”   大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只怕什么?”   有人吓得都站起来了,连忙跟身边的人使眼色确认情况,得到的都是一脸懵的表情。   “顾泠?”方才还一脸忧心忡忡的长辈,没好好管住自己的表情,都耷拉了下来。   只有齐塬是最高兴的,拨开身边的人立马上去确认顾泠有没有什么伤,被顾泠拂开了手,二人都顿了一下,顾泠先开口:“我没事父亲,被绑架的不是我。”   上飞机前,温瑾昀告诉他下飞机后不要先下去,然后安排了一个人与他一同登机,对方身形和顾泠差不多,换上了顾泠的衣服,顾泠则穿上了保镖的衣服。   抵达金川,对方和赵特助一同下去,还没走到机场内部,就遇到了突然袭击,机场内乱作一团,随行的人负伤进了医院,赵特助也受了些伤,顾泠是一个人悄悄离开机场的,有顾渝的人在金川接应,一路到家倒算是平安。   在回来的车上,顾泠看到了家里的监控回放,在看到齐塬之前他都没想好该怎么问候齐塬,如果对方能在此时问一句顾渝好不好的话,也许父子二人还能多说几句话。   可是没有,听顾泠说自己没事,齐塬大松一口气:“唐家都不曾问过我们几句,现在轮到他自己屁股着火了。”   说完之后没等到顾泠的回答,对上儿子有些复杂的眼神,齐塬怔愣:“顾泠,你是不是太累了,道上的事确实太突然了,你能回来就好,回来就能主持大局。”   顾泠收回了眼神,也没有搭理齐塬话的意思,径直路过了齐塬走到前面的股东和亲戚中间:“各位叔伯晚上好,大家久等了,接下来的事跟我商量就好,顾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氛围都已经烘托这么久了,顾泠说来就来,也不是完全能服众的,马上就有人说:“顾泠啊,我们还叫你一声顾泠,是很看在你母亲的名以上了,你终归不是顾家的孩子,怎么当得起顾家的大任?”   “你哥哥还生死未卜呢,你就这么急冲冲过来揽过大权也不太好吧,公司业务你熟悉吗?我们到还能勉强帮衬。”顾泠直接往桌上丢了一份文件:“只要我还在顾家的户口本上,我就有这个资格,这是母亲去南屿之前签好的文件,不信就自己看。” 第173章 少爷父子   文件在桌上转了一半个圈,在光洁的实木桌面上映出了清晰的轮廓,直到彻底停稳也没有人上手去拿文件来看。   众人面面相觑,陷入更深沉的静默。   顾沁月这人做事向来周到齐全,什么都要留后手,她活着的时候有过一丁点不臣的念头的人,早已生死不明,大家都习惯了顾沁月长久以来的威压,人不在了他们敢多说几句,一份可能真是顾沁月签字的文件被拿出来的时候,反而就不敢动了。   齐塬自此被排斥在了局外,看到小声商量的人,和坐在主位打量在座人的儿子,齐塬心中嘲讽笑笑,没有顾沁月的他更像一个吉祥物了,需要的时候搬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放置在旁边。   果不其然有人说到了他:“齐塬,齐塬他知道这件事吗?”   目光再度汇聚到齐塬身上,齐塬如实说:“我没有得到事先通知。”   顾沁月怎么可能把后手告诉他呢,齐塬想了想,其实曾经他们二人的关系是非常好的,部分工作上的事情也能商量,好像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又回到刚刚结婚时的状态了。   什么时间节点呢……   哦对,程珂死亡之后。   齐塬说完,众人有都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刚刚的话就是多此一举,可也就是说这一问,让他们又更加相信文件真是顾沁月签署的。   顾沁月不相信齐塬这个赘婿,只相信自己儿子更符合他们的构想。   “可是你毕竟……”某个中年亲戚开口。   顾泠不是顾沁月的亲生孩子,尽管顾沁月养了这么久,如今也是计划当做备用的棋子养着的,到底是差了些身份,更何况顾渝也没有死。   “你哥哥的情况,还是很危急的。”有人试图转移话题。   顾泠往沙发靠椅一靠,颔首:“我可以先帮衬着,一切等哥哥回来再说。”   以前顾泠只是晚辈,在这群人面前需要讲究礼数,如今身份变迁,他既然要坐上高位就不能再多有晚辈的谦卑,正是眼下的从容有度,才让人不好拿捏。   凡事动手都需要一个名头,顾泠现在就举着顾渝的大旗,表明自己只是暂代,等哥哥回来之后好商量,这种结果也是其他人容易接受的。他们并不允许一个没有血缘的,能力也不能完全看出来的年轻后生踩自己一脚,但也不愿意完全与顾沁月对着干,顾沁月留下来的人还有很多,余荫足够她的孩子挥霍个十几年,直接对抗只会让人反感。   “那就要好好商量怎么让你哥哥回来的事情了。”   顾泠摆手:“那边的事不急,全都布置好了,很快就能回来,更何况现在也不需要我们怎么动手吧,唐家的人就不着急吗?”   顾泠一说,很多人才从权利分配中回过神来。   绑匪的确绑架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明确就是顾渝,本该也是被绑架的顾泠却出现在了金川,顾泠自己也亲口说了,那居然是唐泽宸。   唐泽宸啊,年轻的这代人中最有能力的,偶尔提到的时候感觉无人能出其右,结果弄得那么狼狈。   之前被顾渝抢走商场的某个舅公本就看不惯顾渝回来,这后生以来就拿他开到,找顾沁月还闹了个没脸,情感上是更支持顾泠的,看顾泠没有直接要去出手救顾渝的意思,他连忙附和:“就是啊,唐家的人难道就不该出力吗?人本来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丢的,丢的人也有他们的,怎样也不全是我们的事。”   另一人问:“可我记得视屏里,那个人都是肿的……顾渝还问能不能打解毒疫苗吧?怎么弄得那么狼狈。”   顾泠勾唇,心细的人就会发现,他此刻脸上的笑与顾渝平常的笑容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拿出手机后慢悠悠开口:“那自然是,中了蛇毒啊,唐家的消息落后了吧,现在知道其实也不算晚,所以我想,比起我那弱不禁风的哥哥,似乎泽宸的身体状态,更令人堪忧啊。”   手机屏幕随着光线逐渐明亮起来,通话的界面清晰可见,即便是开了免提,备注为“唐伯父”的人那边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但也只是在顾泠说话期间,很快那边就乱了,女人崩溃哭泣的声音,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接连从手机话筒传出来。   “伯母,何必这么急呢,我来的路上希望您帮我救救我哥哥的时候就说别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泽宸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顾泠把唐家对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甚至唐家还跟他暗示,少了一个顾渝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唐泽宸跟他从小长大,感情深厚,一切还可以如往昔一样。   放以前顾泠听了可能会有几分感动,这么多事经历过来他还是这种心态他就是猪脑子,什么如往昔一般,不就是看顾沁月基本上活不成了,顾家的支柱倒了,控制住他更好拿捏吗?   框谁呢,回忆了一下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顾泠才发现对方的作为是多么恶心,明面上夸赞他的贤惠大方,说他是不二的人选,实际上贬低他的自我价值,认为他除了依附唐泽宸,取得唐家人的认可外毫无价值。   顾渝肯定是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种把戏,根本连唐泽宸的面都懒得见,也不愿意在唐家人面前摆上一张讨好的笑脸。   自己家的人都不是很能靠得住,怎么又敢轻易奢求从别人那边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真心呢?   “顾泠,顾泠……泽宸他到底怎样了,你骗我的对不对……”女人应该是抢夺了手机,哭哭啼啼的声音有些大。   “伯母,我以为你们在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就能反应过来了,结果却那么愚蠢,还想跟我谈条件,”顾泠不再保留情面,“就这么说吧,我的人自然也会去救人,可我哥哥是好手好脚的,泽宸就不是,太过于累赘的话,救不到你们也不能怪我,怪就怪他自己,太没用了些。”   “不行,顾泠,你不能这样,我们对你那么好,泽宸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   “我想我哥哥也没对你们做什么,反而是你们在知道我和他的身份之后就马上想要更换婚约,我理解在顾家的人生本不该是我的,你们从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可跟哥哥的婚约,是你们求来的,不是他想要的,他有困难你们却丢得这么干脆,顾家,是你们可以随意玩弄的吗?”   女人被问住了,话筒里只剩下哭声。   唐先生接过来电话,深吸一口气:“顾泠,你当时在岛上的时候,就该跟我们说才对……而不是等到这个时候,你刚才说的都对,可是泽宸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话语的逻辑乍一看是对的,顾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转念一想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岛上都是你们的人,视频消息也散播得很快,你们看到我哥哥被绑架了都选择沉默,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你们不就该自食恶果吗?倘若你们选择相助,又怎么会现在才后悔?”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还要再说些什么,一套一套的话术顾泠这些年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已经逐渐麻木了:“没什么有用的话就先说到这了,也许你们现在派人过去还来得及去海上捞一捞。”   挂断电话,客厅里鸦雀无声。   顾泠腼腆笑笑:“让大家见笑了,一些私事,可也不得不说清楚。”   十多年来顾泠一直跟在唐泽宸身边跑谁不知道啊,几乎是唐泽宸说什么顾泠就会第一个支持,变成现在这样还真是难以想象,可也更加符合顾家的利益了,顾家的人本就不需要被任何人牵制。   “那我们来谈谈南屿问题的后续吧,你母亲的事情我们是难过的,可也必须处理好其他的问题。”马上就有人开了口,认真谈起工作来。   其他人反应过来,态度也跟着转变。   齐塬围观了许久,发现顾泠的眼神竟然一刻也没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把顾泠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教育培养,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吗?   “顾泠,”齐塬还是开了口,“唐家的事情你不能这么决然……”   顾泠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仿佛这才注意到齐塬还在似的,向后看了眼温瑾昀派过来辅助自己的人,非常平静地说:“父亲这些天操持家务太累了,精神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先带他回房间休息吧,好好补足一下精气神。”   黑西装的保镖直接走到齐塬面前:“顾先生,请。”   大有一种他不走就绑走的架势。   “顾泠我根本就不累!”   “父亲,”顾泠叹了口气,许是不愿意再多说了,“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这是要软禁他。   齐塬望向客厅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正眼看他,仿佛他不存在,也仿佛顾泠从未说什么过分的话。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从母亲死后到齐家,齐塬哪里都融入不进去,一个整日缅怀母亲去找各种替身,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一个关照有余性情冷淡的主母,还有两个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的哥哥,好不容易自己争了一条向上的路,妻子却永远无法与自己交心,随时都有人能够取代他,人到中年,儿子也都背弃他。   太失败了,齐塬心中忽然只觉无比凄凉,笔直的肩膀瞬间垮塌,真像顾泠所说,没有了精气神。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齐塬说完静默着上了楼梯,背影佝偻了好几倍不止。   从年少时撑到今日的一股气,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散了。   等客厅内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去,顾泠在去公司之前上楼走到了齐塬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动静,顾泠知道以齐塬的性格,此刻一定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只是不做声。   “父亲,从看到我到现在,你问过哥哥吗?从血缘上来说,你们才是最亲密的,虽然出生后就没再见过,但母亲怀孕的时候,你期待的就是他,不是我。”   养育之情不可剥离,可初为人父时的喜悦所针对的新生命,从不属于顾泠,齐塬好似忘了自己当初的激动与不知所措,如何为孩子的降生做功课,如何为孩子取名字,那些爱都是给顾渝的,而不是顾泠。   “对于我,我没什么可以指摘你的,我得到的好处最多,得到的爱也最多,对于哥哥,你若仍以父亲的身份去压制他,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父母不好好做父母的时候,也不能要求小孩好好做一个小孩。”   如顾泠所说,哪怕他知道再多的真相,也无法高高在上地站在正义的一方职责齐塬,他是得到齐塬偏爱最多的人。   “等哥哥回来的时候,父亲有什么话,再跟哥哥说吧。”   门口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远,齐塬知道顾泠离开了,自己和顾泠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相框,这个相框本来放在主卧的床头,很多年都没有动过,是顾沁月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和他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顾沁月说结婚以来都太忙了,好不容易有了一段比较长的较为空闲的时间,她把行程调了调,空出了五天。   作为顾氏的最高话事人,顾沁月每天忙得人影都难见,忙碌化作了不断增长的股市,不断扩大的顾氏市值,还有顾家庄园里开得更好的玫瑰,齐塬所能支配的越来越多的财富。   齐塬将头迈进膝盖里,他反复问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想得到什么,想了很久后发现,其实也不是很过分的想法,他只是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庭。   母亲因为不愿屈服未婚生子,受尽了欺I辱,父亲的家庭也是一团乱麻,齐塬只是想得到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圆满到白头偕老的婚姻。   得到了吗?   好像早就得到了,顾沁月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的错却大到,轻飘飘的“对不起”难以解决。许是打心底就觉得,金川的玫瑰不该属于自己,想要真心,又畏惧不前。 第174章 少爷进度   本该混乱起来的顾家,因为顾泠的出现再度安分起来,有人不服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过度表现出来,都等着看顾泠闹笑话,在不同方面有些许刁难,一时间顾泠忙得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相反,另一个真正乱起来的则是唐家。   顾家除了真假少爷的事情,好歹两个没闹出太大的争端,表面上看着都是和平共处的,关键时刻像此时,都还能拿出来用用,分摊一下压力。   唐家就不一样了,唐夫人就唐泽宸这么一个儿子,得知是自己儿子出事之后脑子里那根弦怎么也绷不住,几乎崩溃,反反复复把手机里保存的绑架视频看了又看,当时注意力全都在顾渝身上,她都没人出来摄像镜头角落里浑身浮肿的人居然是自己儿子。   绑匪信誓旦旦,顾渝又诚心发问,从一开始出了顾家二子和部分参与人员,怕是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顾泠……顾泠他怎么能这样!我唐家待他不薄啊!”唐夫人声音都哑了,浑身无力地依靠在沙发上,早晨精心梳妆好的头发都乱了,“还有顾渝,顾渝怎么能这么设计泽宸,泽宸中毒了啊唐端!你当时怎么没多去顾家打听打听?”   面对唐夫人的质问,唐端心中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你不也没去顾家打听吗?你那么宝贝的一个儿子,自己都没认出来现在怪到我头上?”   唐泽宸的秘书如今也联系不上,岛上的办事人员也被顾家限制了,什么消息也得到不到,对于唐家来说岛上的一起从透明变成了一抹黑。   “那怎么办啊……”唐夫人被丈夫吼得一抖,后知后觉自己的言语过激,语气又软了下来。   她娘家这么多年越来越江河日下了,早已不复当年,若不是唐端还愿意帮衬着,怕是早早倒闭清算了。   若非如此,唐夫人也不至于对唐端在外面飘飘的彩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允许那么多私生子女I上I门,她看到那些人何尝不恨,何尝不恶心,可她早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唐端的资本了。   唐端皱着眉头,许久也没说话。   唐夫人除了唐泽宸这个儿子,其实还生有一个小女儿,若是她一视同仁好好培养过,也算不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女儿未必比儿子差劲,唐夫人的女儿在圈内有口皆碑,好些人谈论起的时候都会说句,唐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这个“好”,还有些讽刺的意味。   毕竟唐夫人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生怕唐端外面的女人后来居上,对女儿的养育没有花太多的心思,而唐泽宸自己也就好像没有这个妹妹一样,鲜少提起,兄妹二人也几乎没有交集。   特别是女儿刚满二十岁,到了合法的结婚年龄,就被唐夫人做主嫁给了自己娘家某个亲戚的儿子,没有直接参与自己弟弟公司的运作,但那个亲戚也是在公司工作的,算是亲上加亲了,为娘家的公司多加了一道保险。   女儿争气的地方在于,不知怎么说服了丈夫,去了子公司当领导,逐渐经营起来并且从总公司独立了,现在做得比总公司还要好,明面上说公司是她老公管理着,谁都知道实际决策还是要看这位唐姓女士的态度。   不是没人怀疑过,唐泽宸与自己妹妹关系不好就是妹妹也会危及到他的地位。   唐泽宸从小与顾泠长大,是不多的近距离接触过顾沁月的人,理性上来说,他很清楚女人不比男人差,索性顺水推舟,断了妹妹在唐家发展的路子。   现在来看,他们都成功了,唐夫人如此伤怀都忘了其实自己有个女儿,唐端惋惜自己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还是想不起其实自己有个优秀的女儿。   唐夫人断断续续哭泣,吵得唐端头疼,就在他要喝止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传来一声略带谨慎的:“父亲。”“进来。”唐端不顾唐夫人的脸色,让人进来。   温瑾昀看见此人的话应该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日送礼物的时候,不少私生子把表情写在脸上,还能小声嘀咕几句,就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太多表情,偶尔看看唐端和唐泽宸,也不动声色大量过温瑾昀。   每当温瑾昀察觉到去看他的时候,又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一切就仿佛错觉。   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现在是温顺的狗咬人的时候。   “父亲,母亲,”算是问过好,进门之后又关上了门,不徐不疾地走上前约莫一两米的位置停住,微微欠下I身,“大哥出事的消息我们都知道了,顾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多么尽心救援大哥……”   没说完就被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的唐夫人打断:“那还用你说!出去!”   来人的头更低了,似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可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唐端:“父亲,既然如此唐家一定要有人去才行,大哥已经出事了,岛上并不安全,您不能为了大哥以身试险。”   “你什么意思,什么就叫以身试险了,那是他儿子,是他登记在户的婚生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唐夫人能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看到他这么不卑不亢,更加恼怒,一时间口不择言,作为贵妇人的风度丢了个一干二净,只想着如何阻止对方。   “不用管她。”唐端示意。   “让我去,父亲,我一定能把大哥好好得带回来,就算不行,也能监督顾家的一举一动,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不能让全盘都被顾家掌控。”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是唐端觉得异常烦躁的一点。   出事之前他是无比信任自己儿子唐泽宸的,他已经将更多的权力给了这个儿子,对其他的儿子多数抱有一种多子多福的观点,之后好好用钱养着就行,唐家又不缺钱,够这些人好好富贵到老了。   哪里知道唐泽宸还有如此无用的时候,问题到底出在哪……是顾沁月那个亲儿子顾渝吗?唐端不愿承认,顾渝一个余县来的,说直接点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懂什么谋划。   “如果你去,你就能做得更好了?”唐端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私生子。   对方噗通一声跪下:“父亲,我至少不会让情况更糟糕了,如果我也折在那里,唐家还有您就不算多大的损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唐端和唐泽宸相处时,唐泽宸总会给他一种父亲已老,诸事在他的态度,唐端是不喜的,可看着唐泽宸实际的作为,又是满意的。   作为父亲,作为唐家现在的没有完全退位的掌权者,唐端还是更喜欢被人敬仰着,譬如现在。   唐端脸上挂上了肉眼可见的满意的表情,见唐夫人还要再说话,又沉下脸:“闭嘴,你弟弟的那个项目是不想要了吗?”   曾经顾及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在老婆娘家,多少会看着给点好处,女儿如今都自己独立出去了,唐端脸上也有光,不至于再事事补贴那个扶不起来的小舅子。   “你……”唐夫人满脸不敢置信,在私生子面前打她的脸,把她的脸放地上踩,以后她还怎么做人?   眼泪簌簌下来,却说不出更多的话,她总不能没了儿子,又失了弟弟吧?   唐夫人捂住脸,只恨自己所嫁非人。   最后唐端没有再看她,直接和私生子去了书房,估计是要商量后续的事宜。   再快的速度,赶过去都不会快得上顾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留了后手,能保证的就是不能整个过程都被顾家操控,那就太被动了。   岛上。   向清眼睁睁看着顾渝走远,去连爬起来都不能,浑身的剧痛都不能让他忘记,任务居然出了大问题,从一开始人就错了,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顾渝——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向清对着顾渝远去的背影大吼一声,想死前寻得一个答案,自己棋差一手,只想知道原因。顾渝头都没回,那种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态度又出来了:“不知道呢向老师,我要是知道能被你们摆到这来?只是我这人,总喜欢提前布置一下罢了,本来就想好好纠正一下唐泽宸的性子,多谢你们帮我了。”   听到这段话,向清气急攻心,又一大口鲜血吐出来。   他甚至明白,若不是顾渝愿意跟他们多玩一会儿,看唐泽宸更狼狈,更惨一点,可能解决他们所有人的速度会更快。   死前血红色的余光里,海面上的另一艘船更近了,而自己这边的人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怕是连唐泽宸也拿捏不住。   唐泽宸的秘书站在甲板上,带上了头盔,穿了防弹衣,此刻拿着望远镜,一眼就看到了被挟持的自家少爷,本来还心怀侥幸,希望对方继续误认为是顾泠,反正顾泠离开了,顾家的人难以解释清楚,对唐泽宸来说更好办。   结果一看,唐泽宸的毒已经解了,人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看来早就被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啊……”唐家的人能用的几乎一个没有,好多都被顾泠的人,不,是被顾渝身边的那个温瑾昀给解决了,何秘书一度以为自己会因为跟唐泽宸的上下级关系也被解决,每次温瑾昀路过自己的时候,他都能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所有可疑的人,都没能从温瑾昀手上活着出来。   温瑾昀却若无其事地和每个人打招呼,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   那时何秘书就明白了,自家老板惹错人了。   还好温瑾昀没有对他做什么,何秘书提心吊胆了很久,他只是个打工的,也没跟老板熟到可以交付生死的程度吧?   不过现在还是很担心,如果不能把老板好好带回去,肯定要失业,不仅失业,整个行业除名,甚至被唐家报复都有可能。   何秘书没忍住想去问温瑾昀,环顾了一周才发现,温瑾昀怎么没在,明明上船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没来得及细想,一枚子弹从何秘书旁边擦过,直接击碎了身旁的玻璃,何秘书抱住头藏起来不再直接暴露自己。   老板,真不是我不想救你,有可能的话,找个温瑾昀那样的助理可能更适合。   枪I战一触即发,何秘书本来还壮着胆子觉得自己可以关键时刻救助老板升职加薪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请老板自求多福。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   顾渝的枪法很准,在对面分散火力的时候及时上前,对方发现他还没来得开I枪,就已经被顾渝解决,路上看到有人正在准备逃生艇,顾渝直接把要上船的人解决。   带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血走上去时,顾渝发现唐泽宸看到自己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挟持唐泽宸的人慌张地看着顾渝:“你要是过来,我就开枪了。”   “那你开,”顾渝摊手,“你觉得为什么你现在手上的不是顾泠而是唐泽宸呢?唐家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儿子,对我而言难道不是大好事?”   那人长着一张外国的脸,似乎辨认了很久才明白顾渝话中的意思:“你们太狡猾了……”   “那你们现在的目的呢?”顾渝靠近,“向清已经死了,你们计划差不多落空了,挟持唐泽宸能有什么好处?”   唐泽宸的威胁要小得多,还受了伤,注意到顾渝的靠近,立马将枪口对准了顾渝:“你把枪放下!”   顾渝居然听话地直接丢掉了枪:“放了唐泽宸吧,你放了他,我放了你。”   没想到顾渝会这么干脆,挟持的人都愣了一下,就在顾渝快要靠近,手都快碰到唐泽宸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枪,直接击中了挟持人的后颈,他死死抓着唐泽宸,一同坠落入海。   被海水完全包裹之前,唐泽宸看到了顾渝瞬间变换的表情,朝着他冲过来,伸出了手,似乎也跟着跳下来,大脑逐渐陷入黑暗,他只听到了那句:“唐泽宸——”   原来顾渝是担心他的。   [主线任务进度65%,恭喜宿主。] 第175章 少爷抢救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直直落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又在下一刹那被翻涌过来的海浪吞没,人影甚至没来得及上浮,就被浪水裹挟卷进了海底。   顾渝还保持着一个撕心裂肺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跳下去把唐泽宸捞上来,就在他双手撑上栏杆,身子探出去的时候,一直带着白手套的修长的手从背后狠狠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人往怀里带去。   海风呼啸,枪声之间停止,整片海域只剩下了自然的声音。   顾渝的双眼还看着唐泽宸落水的方向,死死盯着保持了好久,他在挣扎,可被人禁锢住了动作。   “对不起少爷,是我来晚了。”略冰凉的丝巾轻柔擦拭着顾渝脸上的血迹,温瑾昀垂下头,确定将顾渝的脸擦干净之后,又捏起顾渝的手,一根根地仔细擦拭过去。   “拍完了吗?”顾渝低下头,被温瑾昀的手臂挡住了下半张脸,只能看到他通红的双眼落下了一颗泪珠。   海风太烈了,一直睁着眼不眨眼过于难受,不一会儿就红了双眼。   温瑾昀的眼神一直落在顾渝的手上,原本白皙的手因为攀爬通风管道磨损了不少,擦干净后全是轻微结痂的伤口或大力扯动皮肤之后再度裂开流血的伤口,这双手平日并不怎么拿枪,虎口的位置如今出现了些许乌青。   余光观察了一番船上可以拍到二人的监控,温瑾昀拉着顾渝站起来,顾渝做出较为明显的反抗动作,而后就因为久久没有进食力量不足,被温瑾昀直接抄底抱走了。   走出监控区域,温瑾昀笑着说:“都拍着少爷,您放心,唐少爷必然喜欢这份礼物。”   顾渝停止表演性质的挣扎,伸手钳住温瑾昀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地上的血太多了容易滑倒,我应该保证少爷的安危的,”温瑾昀顺势将头低垂,注视顾渝那双略带危险的眼眸,一边走着,嘴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被你打晕的女助理等人我全都叫人带走了,他们携带的大部分药品,快的话明天晚上就会出化验结果。”   行至船后的甲板上,另一艘船才缓缓行驶过来,方才的情况太混乱,向清被顾渝解决,都没人注意到雷达上有另一艘船只。   温瑾昀抱着顾渝登上了船,走入了一间布置好的房间,将人放在床上:“水都放好了,怕你这具身体忽然低血糖,浴室里有鲜榨的橙汁和新鲜水果,等你出来,我就会准备好餐点,一切都很顺利,辛苦我的少爷。”   温瑾昀是半跪在床前的,帮顾渝脱掉脏污的外套,手落下来,搭在了腰间皮带的搭扣上,自然地挑开了口子,他手上动作没停,朝上看了眼,正好对上顾渝那双难辨喜怒的眼眸。   没管,解开搭扣抽出了皮带。“怎么,裤子拉链你也要帮我脱?”顾渝忽然发问,轻笑一声。   温瑾昀的表情无波无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都会做。”   “喂,”顾渝勾勾手指,示意温瑾昀上前一点,等对方略冰冷的体温凑过来,顾渝勾住了温瑾昀的脖子瘫倒在了床上,懒洋洋地说,“那都脱了吧,我懒得动了,一会儿抱我进去。”   修长的手指从床单挪向腰间,划过腹部,声线依旧淡然:“好的,少爷。”   从顾渝的角度看,能看到温瑾昀的喉结滚了滚。   空气的凉意愈发明显,顾渝动了动方便温瑾昀的动作,忽的响起另一件事:“你没有忘了把唐泽宸捞上来吧?”   衣物坠地的声音传入耳朵,有些受不了那双微凉的手,肌肤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自是没忘,那可是好不容易刷到的业绩。”   “别忘了拦住唐家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见他。”   “好的,少爷。”   “你先给我试试水温。”   “好的,少爷。”   ……   计划突然出现了一点变故,温瑾昀提供餐点的时间稍微推迟了一点,好在他准备地够充分,提前带上来了部分当地特色的新鲜水果和甜点,让顾渝不至于从水里出来就犯低血糖。   推着餐车过来布菜,温瑾昀发现顾渝还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戳着果盘:“怎么不换衣服?”   顾渝转过头来用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帮我脱了不负责换吗?”   “了解了少爷。”温瑾昀从善如流。   发现对方也真有刀枪不入的本事,顾渝觉得无趣,从床上下来到餐桌前吃饭,从入密林后入夜以来,他还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过人的表现除了让向清害怕让唐泽宸觉得安心,顾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了。   “人的身体就是脆弱啊。”顾渝咬下一口牛肉,含糊感叹。   温瑾昀帮他调整了一下菜品的位置:“那总不能完全开放你的各项权限,我们一定会再被警告的。”   “唐泽宸真是个硬骨头,一百八十几的体重,一百七全是心眼吧。”顾渝也被磨得有些受不了了。   从攻略的计划来看,最快捷的可能就是做唐泽宸最忠实的舔狗,无理由地为他好为他伤,面对他的嬉笑打骂都不为所动,找准时间地点让他产生一丁点地愧疚,靠水滴石穿来积累好感度。   计划绝对可行,但顾渝觉得憋屈。   原剧情已经很憋屈了,原主已经很舔狗了,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所谓的爱,是指死了之后变成唐泽宸心中永远的白月光吗?谁要这么垃圾又廉价的爱慕。   还要舔得更有水平才能在原剧情基础上翻盘,顾渝没那种耐性,那不如把唐泽宸做过的原封不动还回去好了,吊桥效应在哪用不是用,只要用得对,精钢也成绕指柔。   “人还在昏迷状态,少爷可以考虑熬夜放松一下再去看他。”温瑾昀贴心建议,熬夜后的状态可能会显得精神一点,熬夜是成年人的快乐。   早在顾渝抓住向清之前,温瑾昀确定了顾渝的计划就派人在另一边潜伏,让何秘书带的人做明面上的靶子,吸引全部的注意力,他则安排了人潜水到船只附近,保证唐泽宸能在海里溺水休克过去,又能比较及时地捞上来。   只有唐泽宸自己去鬼门关走一遭心态才会更加脆弱,也方便顾渝趁虚而入。   “有没有伤到脑子,失忆之类的,”顾渝问,“别的也安排一下,何秘书那边,漏点消息给他。”   “还都不好确定,也不知道被注射的药剂会产生什么作用,或许就如他们所言,唐少爷的后半生要依靠我家少爷才行。”温瑾昀又去帮顾渝准备新的衣服。   顾渝不置可否:“七月岭和金川的动向,你做好报告后也给我看看,我得好好瞧瞧狐狸尾巴在哪里。”   与此同时,岛上顾家带来的私人医疗团队将唐泽宸推进了手术室很久都没出来,何秘书都快急死了。他联系温瑾昀,联系不上,想去看唐泽宸的状况,又被告知还在取子弹不能进去。   倒是唐家的人终于联系上他了,接电话何秘书对这个声音还有些陌生,对方自我介绍:“何秘书,我是唐林君,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带人抵达岛上了,不知大哥现在的情况怎样?”   何秘书张张嘴,脑子里没有组织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回话。   什么情况?   时间虽然没过多久,何秘书感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为了唐泽宸的事情已经心力憔悴了,在岛上他也没太注意到其实没有连接外面的信号了,后来去了岛上,更加没有信号,如今在何秘书看来就是主家没有多过问几句,就另择了人选。   毫无疑问,唐泽宸经历的狼狈金川已经知道了,可已经要到唐端放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另择一位培养的地步了吗?   “何秘书?”唐林君又好脾气地唤了一声。   何秘书这才反映过来:“不好意思六少爷,岛上最近的信号不太好,是老爷麻烦您过来的吗?”   唐林君没有去戳穿何秘书拙劣的借口:“家里很担心大哥的安危,顾家人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消息,他们并不可信,大哥必须让自家人看着才放心,我过来后你配合我,我们尽快将大哥救回来回金川。”   何秘书死死握住手机,脑子里天人交战,眼下经历的一切早已超过他月工资和年终奖所支付的额度了,要加钱。   两边的消息并不一致,温瑾昀在救援前还特意告诉他,顾家的人寻找唐家未果,只能让顾泠去亲自谈判了。   何秘书明白,中间存在一个信息差,金川的人一开始都以为出事的只是顾家,而唐家也希望在这场动乱里分一杯羹,寻得进一步地主动权。   长长叹了口气,何秘书觉得唐家真的,可能缺少点脑子:“六少爷,现在是这样的,昨天顾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目前唐总已经获救,顾家的医疗团队时刻跟着,如果您还要过来的话,或许要早一点,我们需要尽快回金川。”   就差没直说你来的不是时候,白来一趟了。   唐林君可能都没想到顾家的速度会这么快,人家既然要绑架,势力肯定是不俗的,要交涉,要冲突,都是很难的一个过程甚至会很漫长,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   眼下无言以对的人变成了他,何秘书报复性地喊了一句:“六少爷?”   唐林君:“……我这边飞机上信号不太好。”   何秘书善解人意:“理解的。”   沉默了好一整,手机里只能听到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终究是唐林君先开了口,他向父亲保证过,就不能铩羽而归:“你意思是,现在大哥全是顾家人照顾着?”   何秘书:“是的。”   唐林君:“顾家人会带他回金川?”   何秘书:“当然。”   唐林君直接命令:“何秘书,你绝不能让顾家人这么做,拖到我抵达,不能让主动权全都掌握在顾家的手里。”   何秘书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的电话就断了,看来这次是真的信号不好,高空有时候就是很难说。   手术室的医生手套上都是血,急匆匆跑出来:“何秘书,是何秘书吗?”   何秘书将静音了的手机放回口袋,没留意到上面又拨打过来一通电话:“是我,怎么了?”   医生很严肃地说:“唐先生本就受了枪伤,失血严重,加上中过蛇毒身体非常脆弱,我们现在已经将子I弹取出来了,可唐先生在海水里浸泡太久了……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后续输血,岛上的血量储备不够。”   何秘书直接撸起袖子:“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血型和唐总的一致。”   当时应聘的时候,何秘书就被特意问过血型,即便人事没有直说,何秘书也理解到了那层意思,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眼下就是用到他的时刻。   用了能获得额外奖金和加倍年终,何秘书可以接受。   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岛上的医疗资源有限,你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也不能贸然抽取太多的血,我们要尽快回金川。”   护士准备带何秘书去抽血,何秘书走之前问:“顾渝,顾大少爷呢?”   医生回手术室前说:“为了救唐先生受了伤,也在抢救室,会一同前往金川的,你放心。”   何秘书当时为了躲子弹没看到具体的情况,只隐约听人说顾渝为了救唐泽宸也跟着跳了海,本来还有些疑问,听到人也在抢救室顿时觉得自己的揣测很该死,也没空去想唐林君了,一起回金川就回吧,都是两个病号能怎样呢?   再说,给他发工资的是唐泽宸又不是唐林君,到时候唐林君真的上位了,哪里还有他领工资的地方,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好的选项。   何秘书一边抽血一边给温瑾昀打了个电话:“温特助,顾大少爷还好吗?什么时候回金川,我们唐总情况不大好。”   “等少爷手术成功,我们立即启程回金川。”温瑾昀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何秘书想,这才是能办大事的人啊,等唐林君来,指不定给唐泽宸拖出后遗症了。 第176章 少爷绣球   唐林君找何秘书商谈本就是下下策,何秘书是唐泽宸的人,跟在唐泽宸身边多年,怎么可能突然间背离唐泽宸的意思听唐林君的。   坏就坏在温瑾昀基本上把岛上的唐家人处理完了,如今真能说上几句话,有点权力的仅剩下何秘书一人,唐林君不得不冒险找他。   不然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登岛,而后无视何秘书的意见,将不能动弹的唐泽宸直接带走。   唐林君原先也是这么计划的,怕出现意外还是联系了何秘书,没想到真出了岔子,他们还在飞机上,顾家的人却把一切都给解决了。   不仅解决了,唐林君登岛的时候,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别想发现,向清他们带来的那艘船,能带走的东西全都被温瑾昀派人搜刮一空,仅剩的人反抗时引爆了炸I弹,就算还有什么,那就去海底找吧。   至于何秘书,他当然明白唐林君说的话有道理,顾家明显提前预知了些什么,或者说就是独有的强大的判断力,而后把唐泽宸给算计进去了,看顾泠回金川时候的态度何秘书就知道,顾泠和唐泽宸的关系没救了。   十多年的情谊尚且会如此,能指望突然出现的顾渝吗?   顾渝一到金川就耍了唐泽宸。可又怎么能把唐泽宸交给唐林君呢?没点野心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   两害相权取其轻,何秘书选择了顾渝。   至少从温瑾昀的态度里他能感受到,顾渝应该不是想要唐泽宸死掉的,否则……从何秘书拿到的轮船监控录像里,那杀人不眨眼,踩在满地血污里闲庭信步的顾渝,不知道能弄死唐泽宸多少回,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顾渝到底要做什么,那就不是何秘书该考虑的事情了。   相信唐泽宸醒来之后会有自己的判断,他只是秘书,不是唐泽宸的老妈,保住人完好无损已经够可以了。   抽完血的何秘书脸色变得很白,他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此刻浑身发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缓了好一会儿。   正闭着眼睛,手边传来了温热的感觉。   睁眼,温瑾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手中拿着一个拧开的保温杯:“护士告诉我你抽血了,可惜他们太忙了也没有准备太多东西,我过来看看唐先生情况,顺带给你带了点吃的,这是红糖水,先喝点。”   不得不说温瑾昀的为人处世都让人觉得很舒服,是感受不到任何威胁的舒服,会在与他自然而然地交流过程中放下心房,除非时刻绷着一根弦,告诫自己不可信任对方。   看何秘书没有接过,温瑾昀将另一只手中打包好的三明治放在窗沿上,将保温杯中的红糖水倒在保温杯的盖子里喝了一口,笑起来:“温度刚刚好。”   何秘书嘴角扯出一个情绪复杂的微笑,接过保温杯灌了好几口,胃里的暖意上来,头脑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温瑾昀哪里是在跟他试水温啊,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家都没有几分真心不是?无非是在向他证明水里没毒,放心喝。   过了会儿温瑾昀又说:“我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做三明治了,你不喜欢的话,一会儿员工餐就做好了,选择更丰富一点。”   又开始,何秘书心想,这是怕他怀疑三明治里也有毒。   温瑾昀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的,一眼就能把你看穿,又从不说破,给人恰到好处的台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不用了,饿死了。”何秘书抓起三明治拆开,直接咬了一大口。   能毒死他不成,然后绑架唐泽宸要写唐家?何秘书胡乱想着,发现温瑾昀在看手机没说话。   “你家少爷还好吗?”何秘书本来是想说大少爷的,想起温瑾昀称呼顾渝的时候一直是喊“少爷”,对顾泠喊“二少爷”,话说出来就自然改了称呼。   温瑾昀收起手机看向何秘书:“情况比唐先生好,考虑到唐先生的身体以及安全等原因,我们这边决定三小时半后起飞去金川,你放心不会耽误唐先生的治疗,我已经让金川的专家团队准备好了。”   听温瑾昀的意思,何秘书明白,就算是到了金川他们也不打算把唐泽宸交出去,这让他有些难办:“到了金川的话,唐家会有自己的医师团队,唐总自己就有很熟悉的医师。”   准确说是养了一批人。   “我们发现了一艘逐渐靠近海岛的飞机,是唐家某位少爷的吧,”温瑾昀用陈述的语气说道,并没有反驳何秘书的话,“现在无论谁到金川都不安全,二少爷的飞机抵达金川机场就遭受到了袭击,赵特助目前还在住院。”   何秘书懂,不按照顾家的安排来的话,顾家就不会继续负责了,那后续转移唐泽宸的时候遇到什么意外,就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了。   看到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何秘书发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做好了跟着唐泽宸会陷入某些旋涡风暴的准备,但还没做好迅速投胎的准备。   深吸一口气:“那麻烦温特助安排了。”   温瑾昀笑得更温和:“如果唐家的那位少爷来的及时,你改变主意也是可以的,唐家人自己护送自己人,也比我们更安全不是?”   又来了又来了,何秘书发现自己很难招架这种软刀子,明着给台阶,其实又提醒他唐家现在一潭浑水。   “还是要根据唐总的身体状况具体安排。”打太极的话何秘书自然也会说。   “如果有情况随时联系我。”留下这句话,温瑾昀离开了手术室门口。   [飞机上真是唐家的人,向清的人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再贸然行动了。]温瑾昀边走边给顾渝汇报,其实他们也不确定飞机上是谁的人,真有那么多上帝视角的话,每次做任务就太容易了,他就是过来诈一下何秘书的话。   何秘书刚抽了血脑子不太清醒,几乎把心理活动写在了脸上。   顾渝:[本来还想怎么劝何秘书乖乖带唐泽宸跟我们走的……唐家自己送上门了。]   就算后续何秘书稳住了,唐泽宸醒来之后也会有麻烦,没想到唐家走这么一步臭棋。   全程何秘书就没有看到顾渝的身影,毕竟他从温瑾昀和其他人,甚至是医生嘴里得到的消息都是顾渝受伤了,朦朦胧胧地,没有直说,让他自己推测出了一个较为可信的结论——顾渝为了救唐泽宸受伤了。   顾渝是不太喜欢唐泽宸的。何秘书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不太恋爱脑的人,自认为看得听清楚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唐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以上的一切何秘书都会记录下来,等唐泽宸醒来后及时汇报。   一天的时间几乎在加速中度过,夜间树影婆娑,手术室的红灯久久没有熄灭,何秘书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十几通未接电话,他耐心数了数,全都是唐林君的,都没有唐端的,唐端只在他们救援之前打过电话,可那时信号不太好,没有接通。   现在不打电话,要么是放弃了唐泽宸,要么是唐林君那边选择了隐瞒。   何秘书其实可以主动打电话过去的,想了想,还是等回金川再说。   建筑的灯依旧灯火辉煌,那些被扣留下来的学员得到允许,成为目前第一批离开海岛的人,一开始他们都不敢走,温瑾昀出面后才安抚了他们的情绪,短短几天而已,这群浑身带刺的人对温瑾昀几乎言听计从。   飞机飞向高空,天际的云层稀薄,夜色里何秘书不仅能看到闪耀的群星,还能看到飞机闪烁的灯光,等他也随飞机起飞往地面看的时候,海岛化作了一座橙红色的,在海面上发光的建筑,让他不由得想起枪声停止后抬头的那一瞬间。   剧烈的火光在不远处爆炸开来,火舌吞没了一整艘船,视野里的一切都是火红的,他被人拉着往安全的地方撤退,后知后觉自己在这场连环的可怕事件中,什么也做不了。   身边的唐泽宸心电图数据稳定,身上还有各种何秘书不认识的管子,何秘书坐在旁边沉默不语,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想辞职。   海岛,唐林君抵达的时候,只看到了在收拾客房的普通工作人员,他们对于唐林君的到来完全没有准备,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该死!”唐林君暗啐一口,没想到何秘书居然胆子这么大,这么忠心。   在原地平复了许久的心情,身边的人过来说:“都问过了,他们刚出发不到一小时,我们现在准备启程的话应该能在金川碰上面……”   “碰什么碰?顾泠回去是因为顾家当时乱了套,现在顾泠主持着顾家,难道还空不下一个停车场给他哥哥吗?两兄弟没一点商量谁信?”唐林君一肚子的气。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人头深深低下去继续说:“不过我们询问一番后得知,除了大少爷身体不还好,中了弹需要后续治疗,顾家大少爷也进了抢救室。”   唐林君脸上气愤的表情一滞,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我想这顾渝什么本事,结果还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金川现在肯定没得到消息吧?把消息想办法传回金川,顾泠好不容易坐上现在的位置,哥哥又除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不会抓紧时间扛起重任呢。”   顾渝也的确刻意地隐瞒了自己“受伤”的真相,金川的人甚至还没接到他回来的消息,就收到了他进了ICU的消息,顾家的人心再次动摇,有人想去探齐塬的口风,却发现联系不上人了,询问知情人员,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有人又去问了顾泠,只得到了一句:“既然生病了就要好好修养。”这类棱模两可的话。   不少人猜测,这估计是顾泠不愿还权的态度,又开始重新站队。   顾渝一行人在消息彻底扩散之前抵达了金川,温瑾昀安排好人,连着医生全部安全转移到了一处新的庄园里,此地位于金川郊外的位置,是顾沁月送给顾渝的见面礼物,之前顾渝还只摸到过房产证,如今才看到他真实的样子。   与主宅大面积的白玫瑰不同,这处庄园更加雅致,设计也更为传统,小径上是大簇颜色多种的绣球,光是看都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变好。   一直坐摆渡车到地下停车场,顾渝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见过这个地方。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但剧情的走马灯中有,在原主死后,唐泽宸与顾泠结婚后,唐泽宸总是会在周末的时间前往一处地方单独呆上一阵子,自己驾车过去,不允许任何人跟着,只会有打扫庄园的工作人员迎接他。   顾渝之所以才认出来,是因为满园的绣球都被拔掉了,种上了娇艳的红玫瑰,屋内的大厅也挂满了原主各种各样的照片,没有一张是正儿八经的照片,正常人看角度都能发现,几乎都是偷I拍的照片。   而唐泽宸就在众多眼神没有焦距或姿态各异地照片中,自己看一会儿书,吃一顿饭,独自坐到凌晨,等天亮了就离开。   他的饭桌上永远多一双碗筷,一只杯子,会做出干杯的动作,就仿佛对面坐着一个人。   “真是廉价的爱慕,”顾渝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眼里全是嘲讽,踏进上楼的电梯时对温瑾昀说,“运些红玫瑰来,塞满唐泽宸的病房。”温瑾昀从善如流:“好的,少爷。”   又想起一些事,顾渝古怪地笑起来:“把我们监视唐泽宸的视频截屏,打印出来后框好,找显眼的地方挂上。”   他倒是要看看,故技重施的话唐泽宸到底感不感动,唐泽宸自己不就最喜欢这种调调?没理由不喜欢吧。   就不信这样还拉不了好感度。   “哦,温老师别忘了他病床前也挂上,我要让他一醒来就看到我对他最真挚的爱。   ” 第177章 少爷照片   唐泽宸感觉自己一直沉在海底,水的压强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让他呼吸不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意识一片黑暗,脑子却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看,还能在黑暗中寻找。   “唐泽宸……”   顾渝的声音,还有顾渝最后那一张脸。   说实话,想起顾渝的时候,唐泽宸感觉心脏病都要犯了,更多的海水都随着情绪地波动灌入肺部,鼻腔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难受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真想杀了他啊。   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可顾渝为什么不杀了他,最后还要救他呢?唐泽宸想不通。   按照顾渝的行事准则,一开始就说了自己绝不会救一个累赘,救援的人已经到了,以顾渝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逃走,却带着浑身的血污朝他走来,还丢掉了唯一能威慑劫持者的武器,不管不顾地靠近连反抗之力都没有的唐泽宸。   肺部进水太多,唐泽宸无力地张开嘴,更多的水涌进来,身体不由自主剧烈咳嗽。   “唐总,唐总?”   黑色一点点退散了,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唐泽宸的嗓子又干又疼,四肢乏力,动弹不得,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自己又在哪里,就看到了对面巨大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坐在黑色轿车上,车窗降落了半边,眼神里流露出对周遭一切地淡漠,唯有落在下巴处的食指上的银戒指成了这张灰色色调照片唯一的亮色。   右下角还贴心写上了时间地点,唐泽宸用几乎生锈的大脑回忆了一番,自己没拍过这种照片,他不喜欢拍照,身份如他,就不该随意地出现在他人的照片里。   这是偷拍。   “唐总,我们现在在顾夫人赠予顾大少爷的金川郊外的青山公馆里,他聘请了专业的医疗团队为您做了手术以及后续观察治疗,您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先去叫护士。”何秘书略带关怀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出现,简短地说明了现下的情况,但并没有立马起身去叫护士。   何秘书观察过病房,里面是没有监控的,也没有任何微型监控设备,所以唐泽宸醒没醒也只有现在的他知道,他需要唐泽宸立马做出判断。   是去,是留?   唐泽宸躺在床上,眼神稍显呆滞地盯着墙壁上的巨幅照片,那段时间他在监视顾渝,没想到顾渝同时也在监视他。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真的很像。   “唐总?”何秘书又唤了一声。   从会议中回过神来,唐泽宸也消化完了和秘书的话,他想抬抬带着戒指的手,发现上面插着一根滞留针,僵硬转头发现戒指没了,抬眼看何秘书。   何秘书立马领会唐泽宸的意思:“顾大少爷说帮您收着,当时您被咬后逐渐有中毒迹象,他怕您戴着戒指不方便就取下来了。”   唐泽宸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顾渝什么时候把那枚戒指取走的,当时他们好像在打架,反正就没有片刻停下来,然后就被人抓了。   “嗯……”唐泽宸试图说话,可他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居然有些不适应,加之现在喉咙干燥,发音有些艰难。   何秘书见状倒好一杯温热的水递过去,调整好病床的角度,扶着唐泽宸喝水,一边给出别的信息:“不过可能要等待一段时间,顾大少爷刚出ICU,还在昏迷中。”   喝完了水,唐泽宸的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说:“他怎么也进去了?”   何秘书调出平板上截留的监控视频,放到唐泽宸眼前:“这是船只爆炸之前的监控视频,我让人打捞上来修复后得到的部分视频文件。”   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可疑,何秘书当时听人说顾渝去救唐泽宸也充满了怀疑,立马派为数不多的自己还能使唤的人潜水打捞船上的监控数据。   好在引爆点位于船舱内,监控室的主机受到的影响不大,成功找到了浸泡在水里的的硬盘,紧急做了修复处理。   唐泽宸昏迷了三天,文件刚好在他醒来的今天上午发入何秘书的邮箱。   视频里飘着雪花,略有些断断续续,可以看到甲板上对峙的两方人,顾渝身上都是血,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对话内容听不清了,只能看到他丢掉了枪,试图朝唐泽宸伸手。   而后就是不知哪出来的一枪击中了挟持唐泽宸的人,两人一道落向海里,顾渝瞬间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前跑,试图抓住唐泽宸,可惜差了一点点,毫不犹豫地翻身上了栏杆,就在这时,画面剧烈抖动起来,视频陷入了黑暗。   何秘书点击了一下屏幕,显示播放已结束。   从视频内容来看很明显,顾渝当时那个角度,肯定跟着跳海了,不然只能自己握住栏杆爬上来,何况还有那么剧烈的爆炸。   “呵,他救我?为什么?”连唐泽宸自己都发出了疑问。   何秘书收起平板没有回答。   “他,他不是最讨厌累赘了吗,咳咳咳——”说话太急,唐泽宸难受得剧烈咳嗽起来,何秘书不得不上前给他顺气。   意识到唐泽宸纠结的方向不对,何秘书心一横:“您昏迷期间很多事情来不及汇报,在我们离开岛屿之前我接到了六少爷的来电,老爷派他来海岛接您回金川,与顾家保持距离,我拒绝了这个提议与顾家的人一起回来的,抵达之后六少爷再次联系过我,我还没有回复,您的意思是?”   家庭内部纠纷何秘书不愿意多插手,简单客观地陈述了近期的事实,将决定权交给唐泽宸。   唐泽宸咳嗽完双眼都是红的,眼睛微微睁大缓慢抬头,哂笑道:“你说什么?唐林君,他让唐林君来接我,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和顾家商量好吗?咳咳咳——”   “呵……我,我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唐林君来露脸!不是还有唐泽慧,泽慧才是……咳咳……”唐泽宸激动的语气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卡了壳,他的嘴里已经多年没出现这个熟稔又陌生的名字,此时此刻毫不犹豫地提起,发现他们才该是站在一起的人。   同父同母才是兄妹啊,唐林君算什么东西?   可唐泽慧,已经很多年没回唐家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个妹妹长什么样子了。   唐泽宸重重躺回去,无力地说:“罢了……顾渝呢,你去问问他怎样了,顺便帮我喊护士。”   何秘书点头应下出了门,他明白了,这是并不打算离开青山公馆的意思。   唐林君就在唐家,如此孤立无援的唐泽宸回去,给人看笑话吗?   公馆内的护士一听到唐泽宸醒来的消息就立马通知医生一道前往唐泽宸的房间,紧接着唐泽宸醒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何秘书明白唐泽宸的意思,并在这个时候接通了唐林君打过来的电话。   “何桥亦!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唐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吗?!大哥回金川竟然没有回唐家,落在了顾家手里,我们连说话都比别人少几分硬气!”唐林君难以控制的吼声传过来,刚喊出三个字,何桥亦就拿远了手机。   许久没被人连名带姓地吼了,何桥亦对自己的名字都有些陌生。   唐林君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还打算跟何桥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毕竟唐泽宸的情况看着很不好,作为唐泽宸的贴身秘书,何桥亦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少。   没想到到了金川何桥亦还配合顾家的人躲开了他们,唐林君气笑了:“顾家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大哥醒过来就有你好果子吃?”   何桥亦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六少爷,您先冷静一下,首先我能明白您隐忍这么多年忽然看到曙光的激动,但我做什么决定只需要最终得到唐总的认可,而不是您的允许,望悉知。”   不等唐林君开口,何桥亦继续不卑不亢地说,“如果您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的话,我现在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您,唐总已经醒过来了,精神状态很好,接下来大家各归各位就好,多谢六少爷这段时间为唐总殚心竭虑。”   公司的人事调动何桥亦都看在眼里,没有干涉唐林君的一举一动,正好可以看看手底下那些人不安分,借着唐林君的手一个个拔I出I来看看。   何桥亦本来还是有些敬佩这位六少爷的,一开始他听到人声都不太能对得上号,唐端的情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多数时候何桥亦都怀疑他是否能记住自己的这些孩子,按照序号排列开不至于会空缺了就是。   不过老话怎么说呢,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六少爷的生母婚内出轨,之后无名无分跟了唐端,歹竹出好笋的概率太低了,只是太会伪装。   医生在房内为唐泽宸做了较为细致的检查,严肃地告知:“蛇毒已经排得差不多了,后续修养好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唯一让我们觉得难办地就是大少爷跟我们说的,您被注射的不明药剂,我们抽血化验并观察过您后续的身体状况,目前能发现的就是,通俗来说您的免疫力有所下降,不确定是暂时性的,阶段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免疫力出问题可不是什么小事,医生已经很委婉了,暂时性的或阶段性的都好说,稳住不掉就行,持续性的话,唐泽宸能不能正常生活都难说。   “你们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唐泽宸的声音刚扬起就弱了下去,护士忙作一团。   何秘书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护士手上的纸巾被大面积的鲜血染红,是唐泽宸的鼻血。   医生连忙安抚:“您情绪不能太激动,身体发热的迹象比较明显,才刚退烧,也许是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我们都会记录在册继续观察,不过需要让您知道的另一点就是,手术输血过程中您曾经出现了轻微的凝血功能障碍,请问您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唐总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我想一切都需要放在一起研究。”何秘书非常熟悉唐泽宸的身体状况,凝血功能障碍他知道的,以为只是那段时间遭受了太多创伤修复能力变慢了,没想到唐泽宸现在会这样。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止血的棉球都用掉了好些个,唐泽宸流鼻血的现象才堪堪止住。   “他们实验室的所有药品大少爷都叫人带回来了,是完整的样品,所以我想很快也会出现对应的办法,请您不要过分担心。”医生尽力安抚唐泽宸的情绪。   “顾渝,顾渝都带回来了?”唐泽宸记得自己身上带了一些,可其他的怎么带得走?   护士确认唐泽宸没有留学现象后接话:“听说联系上救援队之后,大少爷就让人去取药剂了,自己去找您,路上还遇到了向清,受了不少伤。”   唐泽宸沉默。   医护都出去后,唐泽宸看向何桥亦:“你的平板呢?我要看那段视频。”   网络已经是正常状态,何桥亦的工作账号不断有信息弹出,唐泽宸也没有去看,将监控视频反反复复观看,几乎都能记下顾渝每一帧的动作,每个动作都能和自己坠入海底之前听到的看到的对上。   唐泽宸还记得顾渝一拳头把自己撩地上的疼痛感,还有抱着他狂奔后甩过来的那一巴掌,尽管身体因输液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肌肤之痛已经刻入心神,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顾渝的所想。   “有父亲的电话吗?”刚说完,唐泽宸又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何桥亦轻声叹息:“暂时没有,唐总。”   唐泽宸没有再多问一句,何秘书出门,病房内只剩下唐泽宸一人,和不断重复播放的没有音频的监控视频。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中途护士来了一次给唐泽宸拔针,粗大的滞留针依旧埋在血管里,那只手都很难有大幅度的动作。   唐泽宸坐起来,想给自己拿一杯水,又看到床头柜上自己被偷I拍的照片。   “唐泽宸,你醒的挺快啊。” 第178章 少爷二度   监控视频正巧落在顾渝丢掉枪笑起来的一瞬,仿佛画面都突然出现了声音,只是这声音与唐泽宸记忆里的情节有误差。   视频里的他落海,顾渝俯身下栏杆,画面剧烈抖动,一切归于虚无。   “你脑子被海水泡发了?”   还是顾渝的声音。   唐泽宸放下平板,这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位置,熟悉的瘦削的人倚靠在病房的门框,穿着病号服双手抱臂,能看到他手背上微微卷边的医用胶带,顾渝的皮肤本来就白,眼下的青乌和泛红的眼眶十分明显。   脸上依旧是淡然地表情,就好像并没有什么事。   虽然顾渝实际上确实没有什么事,被温瑾昀带着熬了几个夜看各种资料,现下犯困得紧,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样子。   唐泽宸可不这么认为,如果顾渝露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他估计立马就会心生怀疑,觉得这是顾渝为了讨好自己演出来的苦肉计,反而是顾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让唐泽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渝见唐泽宸半天不说话,懒懒翻了个白眼,支起身子改为双手插兜走向唐泽宸:“受了伤还醒得早,你生命力的确是顽强的,就是你那弟弟可能没有这么跟神仙许愿了。”阴阳怪气,话里带刺,顾渝一贯和唐泽宸说话的态度。   唐泽宸反而十分受用,可他问不出什么好话,沙哑着说:“你来看笑话?那真是辛苦你。”   多疑的人是没有几分真心的,只有死人才能拥有他全部的爱,因为死人不会成为软肋,不会透露任何秘密。   顾渝用脚踢过来一张椅子径自坐下,唐泽宸刚说完话,就被他一只手钳住了下巴,死死摁回床上,瘦削却有力的手摆动着唐泽宸的头左右转,顾渝轻笑:“头没什么大事,难怪突然脑子就上来了,不过这里有几条疤……”   微凉的手指划过脸颊的肌肤,“……哦,是那天被我打的,差点就破相了,其实也没关系,除了我谁会要你啊。”   休息了这么久唐泽宸早就恢复了部分力气,用力挣脱了顾渝的钳制,眼睛里都是怒火:“你真是有病,有空担心一下我怎么不担心你自己,你和顾泠商量了什么,他现在大权在握,你以为回去还会有你的位置?”   顾渝收回了手,轻轻甩了一下,不做言语。   唐泽宸面露嘲讽:“哦对,我都忘了,顾沁月都死了,你这人跟畜生一样,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现在住在顾沁月送你的房子里,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她的亡魂吗?顾沁月知不知道,生下了你这么恶心的一个人?”   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乱七八糟,多日来积攒在心中的怒火喷薄而出,唐泽宸只想用最糟糕的言语来羞辱顾渝,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人踩在脚下,看他人卑微祈求的模样,然后高高在上地嘲讽。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唐泽宸看顾渝冷漠的表情,脸都变得狰狞,“没人告诉你吧?齐塬本就不喜欢你,顾沁月已经没了,大家都瞒着你,你最好守好顾沁月留给你的遗产,别他妈折腾了,到时候赤条条来金川,赤I裸裸滚回去。”   “唐泽宸……”顾渝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唐泽宸偏了头,揪住唐泽宸的头发拎到自己眼前,“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就不该长舌头?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个态度?”   “哗啦——”   挣扎之间,床头柜的东西滚落了一地,顾渝直接把唐泽宸从床上揪了下来,扯过床上的枕头摁在唐泽宸的头上。   “顾渝……唔唔……你,你……就是……疯子——”唐泽宸卖力地说出不算完整的话,剩下的语句全被顾渝掩埋在了柔软细密的棉花里。   “疯子?”顾渝嗤笑,“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词,怎么好意思用来形容我?”如果唐泽宸不疯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刺I激顾渝的情绪?   除了那些天顾渝殴打他,又被人劫持的经历,何桥亦告知唐泽宸的消息更让唐泽宸难受,他构建的权力宫殿,怎么就开始瓦解了,不是不能收拾,他受不了这种背叛,哪怕已经做得足够好,从小就让父亲为自己倾尽用心,结果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了一个私生子。   是想羞辱他吗?   唐泽宸依旧再挣扎,耳鸣声阵阵,连顾渝的话都不是很能听清了。   后知后觉他发现,不过是顾渝表现出的关心居然比最亲的人还要多几分,不由自主地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往顾渝身上撒,可顾渝哪里是吃素的?   窒息的感觉逐渐攀升,唐泽宸在意识快要陷入黑暗之前一把握住了顾渝纤细的手腕:“放……放开……”   “嗯?”顾渝微微扬声。   相处久了,唐泽宸立马就明白了顾渝的意思,捏住顾渝的手逐渐攥紧,紧到顾渝的手掌都变了色,他艰难说道:“求,求你……放……”   “放手——”完整的发音得以突出,新鲜且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充足的氧气几乎让唐泽宸的大脑发麻,身体恢复过来,他马上起身对准顾渝的脸就是一拳。   顾渝及时握住了快要挨到自己鼻子的拳头,嗤笑一声,又给了唐泽宸一巴掌,扇得唐泽宸跌坐在了地上,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起来啊,继续,我看你能闹到几时。”顾渝的语气里全是不屑,仿佛无论多少次唐泽宸都会落败,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细想起来,唐泽宸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顾渝略有些近视,不然怎么被他撂倒的,一个在众多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包围里尚且能突围,分毫无损的人,怎么就被他打了。   唐泽宸猛然抬头盯着顾渝:“你那晚上让着我?”   “嗯?”顾渝这一声是真的疑惑,他有点想不起是哪一晚,脸上的表情都是懵懂的。   反而是唐泽宸不知道理解了什么,收回腿抱着,将连埋在膝盖里自嘲道:“哈,我就说……”   顾渝管他怎么想,反正刚刚系统提示,任务进度到70%了,怎么也算个正向反馈,抬腿想走到椅子边去坐着。   路过唐泽宸的时候,忽然被他死死拽住了裤子,顾渝压在裤腰上才没有被唐泽宸给扯下来,唐泽宸抬头,眼睛睁大,隐藏着癫狂,嘴上还是不客气:“顾渝,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疯的人……”   话还没说完,顾渝又抬起了手,周围的风都动了起来,唐泽宸下意识闭上了眼,肩膀都忍不住瑟缩,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可想象中的那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两个呼吸的功夫,化作了抚触的手掌,勾起了唐泽宸的下巴。   “你有时候说的对,我不做反驳。”腿被扯住,顾渝没有再往前走,用另一只手将椅子拉了过来坐下,居高临下地与唐泽宸对视。   “我们都是疯子。”唐泽宸如此下定义。   顾渝不置可否,可就在下一刻,唐泽宸忽然暴起,抬手往顾渝的心脏方向捅,握住顾渝裤腿的手掌里藏了一片碎瓷器片。   “去死吧顾渝!”唐泽宸狞笑。   顾渝朝着唐泽宸的心口就是一脚,反应速度比唐泽宸出击的速度快上许多:“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唐泽宸,我最讨厌别人跟我玩这种反反复复的游戏了,很没意思,下次见到我,记得感恩和道歉都真诚一些。”   瓷片被顾渝抢夺而过,轻而易举地划过了唐泽宸的脖子,鲜血汩汩流出,唐泽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捂住脖子跌倒在地上。   “现在又想求我?看你有没有命说吧,我能救你,就能杀你啊,这么简单的逻辑,我精心养育的玫瑰刺伤了我,我当然是把它砍掉了。”顾渝神态轻松地说道,眼睁睁看着唐泽宸眼里挣扎和祈求的色彩逐渐暗淡下去。   顾渝缓缓走到唐泽宸的床头摁下了医护的通话:“过来强求,失血过多吧,伤到了脖子。”   何桥亦与温瑾昀一道吃完饭回来时,就看到了医护急匆匆进了自家老板的房间,推着车又急匆匆进了抢救室,红色的“手术进行中”的灯又亮了起来,几乎都要以为眼花了。   顾渝是医护都走之后才出门的,他身上都是溅上去的还算新鲜的血液,看了眼唐泽宸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   “少爷,”温瑾昀迅速上前拿出帕子,帮顾渝擦拭脸颊,脖子和手上的血迹,“你怎么又剧烈运动了,要尽量休息才是,我们会去洗漱睡觉吧。”   顾渝淡漠地点头,跟着温瑾昀走。   “等等,”反应过来的何桥亦叫住他们,“顾大少爷,你对唐总做了什么?”   走之前知道是顾渝去看望唐泽宸,何桥亦还是很安心的,想也不可能出什么事,温瑾昀提出自己需要休息,便一道去吃饭了,一回来这是什么事啊……   顾渝停下:“他想杀我,被我反杀了,不过我避开了大动脉,叫医生也很及时,醒了记得要他给我去道歉。”   何桥亦听完人都傻了,眼睁睁看着顾渝离开,又开始在ICU门口等唐泽宸出来。   本来他都想好了,唐泽宸现在没进入状态不要紧,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缓缓不是不行,接下来就要安排董事会,了解公司目前的具体情况,与唐端联系沟通……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了。   顾渝回到房内,对温瑾昀勾勾手:“联系顾泠,给唐林君让点利,现在可是他表现的大好时机。”   从一开始顾渝装出救下唐泽宸的模样就不是让唐泽宸感谢自己的,那么自尊心强的一个人,根本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涌泉相报,完全不符合唐泽宸为人处世的原则,比起恩典,他更记仇。   一定要让唐泽宸不断失去,身边就剩下稍微会对他多看几眼的顾渝才行。   尚坐在殿堂中央,一点点袭击而已,顶多加强防备,只有宫殿化作一片废墟,他人伸出的善恶难辨地手才难得可贵。   视频,能让唐泽宸失去正确的判断,转移注意力,顺便为日后埋下报恩的种子。   唐泽宸这次的手术比上次快很多,顾渝的刀法还是很讲究的,加之医疗资源跟上来,恢复得也快。   不过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唐泽宸的心头,怎么也忘不了顾渝对他下手的时候那双冷漠又不屑的眼神,至少他以为自己在顾渝心里会是特殊的,发一下疯,顾渝怎么至于真的死掉,结果顾渝居然对他下死手。   抬眼,就看到了很久没睡,并且黑着脸的何桥亦。   “老爷回了公司,六少爷跟着,很多业务都上手了,甚至和顾家达成了一笔不错的合作,算是与顾家关系的破冰之始。”何桥亦面无表情地汇报。   唐泽宸瞪大了双眼。   何桥亦回答:“顾二少爷没有过问过您,况且您也立马就要与顾大少爷订婚了不是,时间就在下个月。”   简直忍不了,想骂人。   唐泽宸无力躺下,他还不能说话,不然会牵动伤口,还需要养一段时间。   “唐总,我想跟您说的就是,顾二少爷那边的情分自然是破镜难圆,六少爷已经快有后来居上的架势,如果您还有具体的计划,现在抓住顾大少爷是不错的选择,至少你们之间发生了不快,他的人还在帮您研究解药。”   何桥亦也不想与资I本I家谈什么感情了,直接说利益相关的事情唐泽宸应该会更放在心上。   要不是这个月工资照发,还有奖金,何桥亦真不想干了。   唐泽宸听完后沉默了,头偏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躺了几天,唐泽宸表示自己要下楼。   何桥亦没有阻止,楼里又没什么安全隐患,唐泽宸只要不再发疯,顾渝似乎也不会做什么,就算做什么,他还能救得了?   唐泽宸第一次自己走出了顾渝给他安排的房间,一出门他就看到,走廊里都是自己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场景,甚至还有透过他家的窗子拍摄到的画面。   行至客厅,墙壁、天花板、桌面,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犯密集恐惧症。   “怎样,都是精修的,好不好看?” 第179章 少爷戒指   熟悉的声音传来,脖子被割开时的记忆翻涌而至,唐泽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他正在楼梯上,一个踉跄跌坐下来,滑落了好几个台阶,好在台阶已经快走完,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坐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毛毯柔软的触感缓和了跌落的冲击力,没造成什么更大的伤害。   唐泽宸捂住有些疼痛的脖子,跌坐在地上抬头怔怔望着前面的人影。   顾渝逆光而立,在唐泽宸眼里像是被光影裁剪出了一块人形的剪影,穿着垂坠感良好的宽松居家服,挑选着桌子上各种品种的红玫瑰,手持一把锋利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就能将锋利的刺和不满意的花枝修剪干净。   “起来吧,坐在地上是怎么回事,不就割了你一刀,如今见我还行此大礼。”顾渝都不看唐泽宸一眼,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花上,语气淡然,又有点阴阳怪气,仿佛只是小小划拉了一下,而不是将人送进了ICU。   唐泽宸跌跌撞撞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点在顾渝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凡是认识顾渝的人,除了觉得他性子冷漠一些,说话礼貌又尖锐,真想不出他杀人就像屠夫宰杀牛羊,动作熟练轻快,眼神冷漠麻木。   多次下来,唐泽宸已经难以在顾渝面前保持最初的淡然与自信,他会害怕,更何况顾渝现在手中拿着一把大剪刀,他不确定这把刀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捅进自己身体里。   “对,对不起……”几乎是用气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奈何客厅太I安静了,除却顾渝翻动花枝轻微的杂音和剪刀“咔嚓”的清音,唐泽宸这一声气音也被放大了,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顾渝的耳朵里。   唐泽宸觉得庆幸,顾渝应该是能听清楚的。   待眼睛熟悉了迎面而来的光,看清顾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唐泽宸的心却一凉。   “你又玩什么把戏呢?”顾渝顾着和唐泽宸说话,手上不经意错位,错把一朵模样甚好的花当做枝叶给剪了下来。   花苞坠落在桌上滚了滚,顾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我没有,”唐泽宸摁压住了脖子,他想大声说话此刻却不被允许,还要顾及没有完全长好的伤口,头一次恨自己怎么不能说话,都忘了伤口其实是顾渝造成的,“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   “嘶……”玫瑰带刺的花枝被丢在脸上,尖刺划破了唐泽宸脸颊上的皮肤,留下长短不一,深深浅浅的伤痕,唐泽宸捂住了脸,却没有多言。   “唐泽宸,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现在做给谁看,一次又一次的,还以为我会掉以轻心?你的歉意都太廉价,我又不是收破烂的,把你好好养着,等你羽翼再度丰满朝我挥刀吗?”顾渝似乎被弄没了心情,不再侍弄玫瑰,就着身后的椅子,斜斜坐了下去。   “你是懂我的,”唐泽宸艰难说道,顾渝坐下去后跟他隔着一张宽大的实木桌,他不愿横亘如此鸿沟,绕过桌子蹲在了顾渝旁边,“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顾渝一手扶着额头,微微勾起嘴角,光斜斜落在唐泽宸脸上,伤口溢出来的小血珠泛着点点金光,像美丽的红宝石。   “我怎么可能是你,我永远不会狼狈得像你。”顾渝轻蔑地说,他有这样的自信,唐泽宸也明白顾渝有说出这话的实力。   从头到尾,一切就在顾渝的掌握下按部就班地进行……   不,还有缺漏。   “顾泠……你救了顾泠,”唐泽宸说了几句就停下,大口喘气,声音嘶哑地不行,缓了缓再度艰难开口,“可他现在听你的吗?”   唐泽宸自以为是非常了解顾渝的,他们有很相似的地方,都一样果决冷血,都一样会为了利益心动,望着满屋子自己的照片,他想,也许顾渝是试图了解自己的,自己在顾渝心里是存在利用价值的。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照片贴满了屋子,能代表什么呢?   “我们订婚……咳咳……你能得到唐氏,只有我可以帮你……”唐泽宸止不住地咳嗽,颈部包裹的白色纱布又隐隐约约渗出血来,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愿错过顾渝眼中一丝一毫地表情。   这番话古怪,又熟悉,冥冥之中似乎会有人说这句话,只是说话的人不该是他。   其实也没错。   原主里的唐泽宸高高坐着,对身体日渐衰败地原主不屑一顾,原主跪在他脚下,卑微地说:“我不是没用的……我能帮你得到顾氏,只要我们订婚……”   听过音频的原主只觉得自己被家人抛弃了,只剩下对自己还有点情面的唐泽宸。   如今的场面是多么眼熟。   顾渝只是把唐泽宸曾经做过的事情,挑了几件重复了一遍罢了。   “当初我们好好相处,你好好说话的话,我们之间怎么又会变成这样呢?”顾渝装模作样地感叹,松开的眉头却让唐泽宸以为看到了希望,凑近了一些,卖力仰头望着顾渝,“唐泽宸,是你自己作成现在的场面的,很早我就说我了,做我花园里恭顺的玫瑰,就会得到我的爱。”   顾渝双腿交叠,用上面的脚轻轻抬起了唐泽宸的下巴:“我一开始真的挺喜欢你的,我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忍耐你放肆那么久?你太贪得无厌。”   质疑自己久了,就会逐渐忘了正确地逻辑,唐泽宸被迫抬高下巴,泛红地双眼涌出泪来,磕磕绊绊说:“是,是我的错,顾渝,我不闹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唐泽宸的身体瞬间僵硬。   顾渝又抬了抬他的下巴,命令道:“接。”   唐泽宸保持着抬下巴地姿势,跪着从侧口袋里拿出了响铃的手机,接通,并自觉地摁下了扬声键。   “泽宸,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家里都要变天了你知不知道,唐林君那狗崽子都快在公司坐稳屁股了你怎么都不闻不问,他妈都住到唐家来了,天天给我脸色看,我真是……妈从小就跟你说过,你小时候是怎样过来的你忘了吗?!”   唐夫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唐泽宸听到她这个架势,拿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立马就要摁下挂断,可抵在下巴的鞋尖动了动,偏头就对上顾渝冷漠的眼神,唐泽宸挪开了手。   “我怀上你唐林君那个婊I子妈就勾搭上你爸了,我生你那天她都要把人勾了去,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难过,你爸看到你是个儿子都没有多高兴一点,这么多年我怎么忍过来的,我叫你学好,比他们都有能干,你是坐上去了把你爸快挤下来了,可你现在又怎么了啊?”   唐夫人絮絮叨叨的,开始长篇大论地回忆自己人生里的不顺,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其他的女人,对唐端只有肤浅的抱怨,唐端不关心她就认为是唐泽宸不顾优秀,是不能得到父亲欢心的儿子连累了母亲,于是对唐泽宸要求颇多。   外人所见的唐家花团锦簇,却不知内里到底是多脏污的一滩烂泥。   唐夫人把当年的事反反复复地说,可见她平日里到底对唐泽宸说了多少,平心而论,每一个字唐泽宸从小就在听,几乎能倒背如流。   从小他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要更加强大才能摆脱疯子一样的母亲,亲情至于唐泽宸都是最大的累赘,可发现自己得不到的时候,难免怅然。   唐泽宸自然地排斥一切关于感情的事情,顾泠……一是看中原先可以带来的利益,二是这人居然能安抚住他时不时发疯的母亲,留在身边多几分安生。   可唐泽宸从没想过,自己最不堪地过往,藏于心间的隐晦,会以这种方式被剖开展于人前。   比直接扒I光了他都难受。   通话还是没有停止,唐泽宸忽然感觉自己快僵硬的脖子放松了下来,顾渝倾身拿过了他手中的手机,懒洋洋说:“唐夫人好,您应该还记得我的声音吧?先别说话,我脾气不太好,您要是再哭的话,我不介意再把你儿子捅进抢救室一次。”   “你什么意思?就是你把顾渝,你自己被绑架为什么要拉上我儿子!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个乡下来的贱i种!”   “我意思,前几天我手痒割了你儿子脖子一刀,他真的流了好多血啊,我那木质的地板,擦了很多遍都擦不掉那些血迹。”   “疯子,你是疯子!”   “您儿子也这么说我,你们疯狗一样的血脉遗传稳定性这么高?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再捅他一刀,不信你听听。”顾渝说完就在唐泽宸伤口处摁了一下,唐泽宸没憋住痛苦出声。   唐夫人哑了,她把一切都压在唐泽宸身上,唐泽宸不能出事。   顾渝收回手,摸了摸唐泽宸的脸以示安慰,嘴里不客气地说:“唐夫人想要自己儿子活下来的话,就给我您觉得我很需要的东西吧,怎么说呢,我还挺喜欢您儿子的,订婚的事会照旧举行的。”唐夫人刚想骂人,一听到“订婚”,立马换了话:“好,我会给你唐端和唐林君的消息。”   “多谢唐伯母,”顾渝挂断了电话,他可没说他要什么,都是唐夫人自己说的,将手机丢在桌上,顾渝似乎才反应过来前面跪着个唐泽宸,俯身捧住了唐泽宸的脸,“我这么跟你母亲说话,你不会生气吧?”   唐泽宸呆滞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能与父亲顶嘴,骨子里是真没几分尊敬的,可母亲再怎么疯,他都没有说过几句重话,从能记事时的记忆里,他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家族没落的母亲在家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生活艰难,母亲还是尽力给了唐泽宸最好的。   唐泽宸知道母亲到底多偏心舅舅,唯一一次与舅舅吵起来还是因为他。   亲缘关系,终究是剪不断,理还乱。   顾渝安抚性地说:“没关系的,订婚之后就结婚,除了我谁都不能对你怎样。”   呼吸的距离极近,在唐泽宸的鼻尖泛起点点痒意,他注视着顾渝的眼睛,余光能看到顾渝身后的光在他周身晕开了一片柔和的光晕,淡粉色的唇在视线中开合,唐泽宸微微闭上了眼,遵循此间的感觉仰起了脖子。   “少爷。”   顾渝偏了头,冰冷的吻落在了唇侧,脸颊上。   “嗯?”顾渝挑眉。   温瑾昀递过手机:“是二少爷的电话。”   唐泽宸一下攥紧了顾渝的裤子:“顾泠?顾泠怎么会……”   在唐泽宸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顾渝接通电话也开了免提,一番往日常态,顾泠的语气有些疲惫:“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唐泽宸的眼睛逐渐放大。   “可能要等等,我割了唐泽宸脖子一刀,现在脱不开身。”顾渝不做掩饰地说道。   顾泠也没有表露出震惊的情绪,只是问:“他做什么让哥哥不开心的事情了?如果是死了要处理,我来做就行,哥哥可以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顾渝这下真被顾泠的话给逗得笑出了声来,唐泽宸靠着他都能感受到抖动,回过神来顾渝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活着,你帮我安排一下下个月的订婚吧,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行,需要和唐家联系吗?”顾泠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也随着顾渝更改了话题。   “你计划好发给他们就是,他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商量。”   顾泠应下,最后说:“哥哥这些天注意身体,别太动气。”挂断了电话,唐泽宸嗫嚅开口:“你和顾泠,顾泠怎么……怎么可能?”   顾渝顺着唐泽宸的头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你妹妹的,你瞧,当初事不做绝,或许现在还会有人打电话问候你几声,可惜了,不过我还在的,你怎么看呢?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唐泽宸握住了顾渝的手放在心口:“我们订婚。”   手指被顾渝勾住,冰凉的,泛着银光的戒指被戴上食指,栩栩如生的狮鹫像烙   在了手上,顾渝笑起来:“物归原主了。” 第180章 少爷发热   许是这段时间的磋磨太多,戒指戴上去居然不是很合适了,明显松了许多。   顾渝细致地将狮鹫的位置摆正,轻声说:“过几天叫人上门来定做戒指吧,好好测测数据。”   好久不戴这枚戒指,唐泽宸忽的有些不适应,家徽的纹路就像某种标识,告诉他他是谁,该做什么,永不得懈怠。   戒指是成年那天收到的来自父亲赠送的成年礼,已经戴了许多年,唐泽宸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摘下来的一天。   手指摩挲着许久未见的戒指,唐泽宸喉结动了动,低声沙哑道:“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何秘书没告诉你吗?”顾渝的手搭在唐泽宸的侧脸,“你中毒后打我的时候我乘机去掉了,卫星电话你都保不住,别说这么小一个戒指了,如果我不取掉,向清就只能把你截肢了,说不定还能寄回金川威胁一笔。”   唐泽宸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情,结果就是,直到被顾渝救回金川后苏醒,他才意识到自己丢了戒指。   “唐泽宸,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么点困难就乱了阵脚。”顾渝的语气分不清是关怀还是嘲讽。   唐泽宸张了张嘴,想说顾渝比他都还小,还要读书,对上那双沉沉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被催着长大很累吧?”情绪还没消化完,顾渝的声音就异常地柔和了下来,纤细的手指在唐泽宸溢出鲜血的绷带处摁了下去,无视唐泽宸强忍痛苦的表情,顾渝看着鲜血又蔓延开才松了手,“温老师,去取些纱布之类的来,我帮他换换药。”   唐泽宸猛然惊醒,意识到温瑾昀一直站在身后没有离开。   回头,温瑾昀换了日常在金川的装束,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胸口那翡翠玫瑰胸针皎若月华,翠似春水,怎么也让人挪不开眼,如此重工的一枚胸针,却一点也不会抢走温瑾昀那张脸的风头。   薄凉的嘴唇在唐泽宸的视线里微微弯起,与平日的温柔笑意别无二致,却那么刺眼。   像无声的嘲笑。   温瑾昀离开之前,眸子在唐泽宸身上落了一瞬,便与唐泽宸欲言又止地眼神擦过,十分有礼数地离开客厅。   唐泽宸大口呼吸,胸口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瞬间所有的血都仿佛在往脑子里奔涌,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无力地将头靠在顾渝的腿上,手轻轻环抱。   “医生说你身体需要时间恢复,情绪不能太激动,不然不容易好。”顾渝状似安慰,但依靠在座椅上没有任何多的举动,冷眼看唐泽宸像条落水狗一样喘粗气。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唐泽宸抓住顾渝搭在扶手上的手,竭力地恳求:“换掉他……”   “什么?”顾渝好似没听清。   唐泽宸立刻重复了一遍:“换掉他,我不想见到他,你身边只能有我……”   “啪——”   唐泽宸被打得脸歪了过去,半响没有扭过来,顾渝揉了揉手掌,又抚上唐泽宸那留下了掌印的脸,动作怜惜地抚I摸,将他的脸扳过来,漂亮的眼睛再度弯起:“抱歉,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不会怪我吧?”   “我……”唐泽宸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顾渝用空出的手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捋去,叹了口气:“唐泽宸,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的事情,你也配管?”   唐泽宸抓住了顾渝垂下来的衣袖:“可是你说过要跟我结婚的。”   “我又没说不跟你结婚。”顾渝眨眨眼。   “我不接受他的存在,我知道……你们在一起。”   温瑾昀近身服侍顾渝没什么可指摘的,不过下人的分内之事,可他长得未免太过精致了不是,莫名其妙地让人不容易注意到,可只要注意到温瑾昀的人,没人能忘却他那张玉砌冰雕似的脸。   哦对,还有温瑾昀看顾渝的眼神。   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不屑。   顾渝收回了手,就在唐泽宸以为顾渝心虚的时候,脖子瞬间被顾渝掐住,整个人都被半提了起来,顾渝歪了下头,将人丢了出去:“你怎么配指摘我?唐泽宸,你敢不敢说答应更换婚约后背着我联系了顾泠多少次?敢不敢承认你们唐家本来是什么计划?”   桌上的一叠纸被撒了满地,连着砸到唐泽宸身上的还有带刺的玫瑰花枝。   顾渝拍拍手上不存在的脏东西:“捡起来好好看看,你应该眼熟吧,我想我对此不闻不问,已经足够给你脸了,你居然还管到我头上来了?可笑。”   唐泽宸慌乱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纸,上面的个人资料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的脸变得更白了,很眼熟的东西,嘴里突出一口血来,唐泽宸抬手擦掉:“我没有,没有答应……”   “那你意思是这辈子都不生孩子了?”顾渝表现出诧异的样子。   唐泽宸眼神闪躲,不看他,自以为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们可以找人……”   顾渝直接丢了个花盆过去砸破了唐泽宸的头,也不看看唐泽宸捂住头瘫在地上,站起身来回踱步,脸上尽是恶心的表情,甚至都不想去看唐泽宸:“跟男人结婚了你还想要自己的孩子,我说你贪心都抬举你了,就是恶心。”   走过去揪起唐泽宸的头发:“你不愿意有其他人?你可以出去找女人?”   “我们这样有区别?”唐泽宸还能硬气地顶回一句,就是气势太弱。   “当然,”顾渝松开手半蹲在唐泽宸面前,“我为了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身边只有一个人,而且保证了没有私生子威胁到你的利益,这还不够吗?我难道有瞒着不告诉你吗?相反,不是你准备了这么多女人的简历还不告诉我,唐泽宸,你真会践踏别人的真心。”   顾渝似乎十分心痛地闭紧了眼,长叹一口气睁开眼:“摆正你现在的位置,我想找多少个,找谁,你都管不着,你再这么不知好歹,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丢回唐家,对,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取消婚约。”   唐泽宸还没捋顺其中的逻辑,就被取消婚约给震惊到了,抬头就看到顾渝朝前伸出了手。   “温瑾昀,给我拨通顾泠的电话。”   “好的,少爷。”   电话嘟的一声刚响起,唐泽宸就爬着过来握住了顾渝的脚踝:“别,别,我错了,对不起……”顾渝做了个向下的手势,再度低头看神情涣散的唐泽宸,露出微笑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唐泽宸,不然早让你死在岛上了,你怎么能不把我的一片真心当回事呢?”   “我错了,我错了顾渝。”很多话,说多了之后再说就没有负担了,哪怕唐泽宸知道此时此刻温瑾昀就站在身后。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这次的冒犯,你是要和我结婚的人,你的地位谁能撼动呢?”顾渝伸手抱住了唐泽宸,轻柔地抚I摸他颤抖的脊背,“我也向你道歉,我性格不太好,不过其他人都不介意,你很在意吗?”   唐泽宸的下巴抵在顾渝的肩膀上,似乎在很卖力地摇头,他已经不太能说出话来了。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顾渝逐渐上手后对睁眼说瞎话这件事的感觉十分良好,“母亲跟我说我要跟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很高兴,越了解我就越满意,结婚之后我们就住这里,到时候好好请人拍照,把这些仓促拍摄的东西都换掉。”   越是难驯服的野马,越让驯兽师兴奋。   “让我帮你包扎还是温瑾昀来,他比较擅长这些。”顾渝柔声询问。   唐泽宸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   “好,你选我我很高兴,以后无论什么都要记得选我。”顾渝将唐泽宸抱上椅子,温瑾昀将药品等放在了旁边的玻璃圆桌上。   唐泽宸的手一直紧张地抓紧了扶手,可接下来的时间顾渝都非常温柔,处理伤口的速度又快又专业,面对他疑惑的眼神,顾渝若无其事地说:“做多了就顺手了,晚上再让医生看看,你今天还是不要说话了,嗓子重要。”   唐泽宸红着眼眶点点头。   他好像忘了,脖子是顾渝割的,伤口也是顾渝弄裂的,说话过度也是顾渝逼的,他只记得一切追根溯源,都因为他没有很及时地回应顾渝的喜欢。   [主线任务进度75%,恭喜宿主。]是温瑾昀的声音。   顾渝脸上的笑容更甚,仔细观察的话,又会注意到一丝嘲讽。   表现得这么顺从,结果连80%都不到,唐泽宸就是根又臭又硬的破骨头。   叫温瑾昀收好药品,顾渝扶着唐泽宸一道去餐厅吃饭,桌上都是稀软的食物,看似很照顾唐泽宸如今的状态,顾渝就坐在唐泽宸身边,取代了佣人的工作,非常体贴。   放下一小块特别烹制的豆腐,顾渝说:“我帮你解决唐林君吧,你要快些好起来,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的,站得更高,把近日兴风作浪的人都踩在脚下。”   唐泽宸进食的动作顿住,咽下嘴里的食物,重重点头。   “小事而已,怎么哭了,我们要结婚就是利益共同体了,你就是我努力的方向。”努力朝进度100%努力。   顾渝擦拭掉唐泽宸脸上滚落的泪珠,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当天晚上唐泽宸发了高烧,差点休克过去,医师团队跟着忙了一个晚上,好歹保住了唐泽宸岌岌可危的脑子。   何桥亦守了一晚,公司里堆积的消息越来越多,唐泽宸不能不处理。   “给我吧,他说了让我帮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顾渝笑盈盈地看向何桥亦。   何桥亦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明明顾渝在笑,之前口碑还很不错,细想的话,全是礼数周到,处事公正的答案,若说顾泠走的是亲民人设,顾渝则在此基础上更胜一筹。   顾泠的形象会让人觉得他非常好接触,也十分愿意和他打交道,顾渝从表面上看也是如此的,无论什么情况他都非常讲究礼貌,办事妥帖周全,可偏偏不会让人有亲近的感觉,笑容的背后是更深的漠然,海岛之行,何桥亦看到了顾渝压抑在更深处的癫狂。   高高在上,蔑视一切。   然而当你意识到顾渝部分本质的时候,却还是会因为他所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温情而心悦诚服。   “怎么了?我没有骗你。”顾渝反而解释。   何桥亦是见过唐泽宸再度裂开的伤口的,用屁股想也知道唐泽宸出门的那个下午见了顾渝发生了些什么,顾渝也没有刻意隐瞒。   此刻顾渝就站在何桥亦面前,对他笑盈盈地说话。   “不是这个意思顾少爷,”何桥亦觉得这个称呼可能更好,跟着温瑾昀改了口,“公司内部的事情目前有些复杂,您也在休养身体,我怕麻烦到您,唐总醒了怪罪我。”   “何秘书真体贴。”顾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何桥亦。   僵持了一会儿,何桥亦终究交出了手里拿过来的资料。   “麻烦您了,顾少爷。”何桥亦客气地说,实在他也就是个打工的,唐泽宸尚且没有办法对付顾渝,怎么能指望他在顾渝手下撑几个来回。   顾渝让温瑾昀接过资料:“不麻烦的,一家人。”   当着何桥亦的面,顾渝说:“打电话给顾泠,开个小会。”   “顾少爷,和二少爷的关系真好。”何秘书说完就有些后悔没管住自己的嘴,可他真的非常震惊,要不是人就在顾渝面前,他也要信了外面的传言,金川现在都说顾泠要坐稳顾氏的交椅了,就算真假少爷又如何,顾渝命里没那个富贵。   而何桥亦看到的确实,顾渝在背后掌控着全局,尽管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回到顾家。   “事在人为,”顾渝看了眼里面躺着的唐泽宸,“你说,他心眼没那么小的话,现在不也有一个妹妹帮忙顶着,命运的轨迹,都是自己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何桥亦听懂了顾渝字面上的意思,却觉得顾渝绝不是这一个意思,还没琢磨清楚,顾渝已经带着温瑾昀离开了。   看到远去的人一对璧人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老板是在……为爱做小? 第181章 少爷打字   深夜开始下小雨,起初淅淅沥沥的并不能让人放在心上,后续吹起了风,何桥亦守在唐泽宸身旁,不得不起身去将就留了一条缝的窗户关好,窗边旁逸斜出的绣球花瓣上沾染了晶莹的水珠,随风叩打玻璃,构成了寂静里唯一的声音。   约莫是雨快停的时候,何桥亦已经困了,顾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对他说:“你去休息吧。”   何桥亦猛地站起身来:“没关系的,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去休息,我陪着他。”顾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就仿佛最平和地建议。   何桥亦困久了脑子略显迟钝,嘴唇嗫嚅了一下恍然大悟,顾渝只是在命令,不是在商量,立即站好,微微低头:“麻烦了顾少爷了。”   唐泽宸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顾渝问:“需不需要喝水,一会儿量量体温,还好没有烧一晚上。”   光看顾渝的表情是看不到喜怒的,唐泽宸观察了好一阵,实在是瞧不出顾渝此时此刻的情绪,辨不清话中的真假,眸子暗了暗,忍不住在心里想,温瑾昀到底是怎么成为顾渝肚子里的蛔虫的,还真是有点本事。   没得到唐泽宸的回应顾渝也没有生气,嘴角甚至还有笑意,唐泽宸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到顾渝眼神中的笑意并不是对自己的,顺着目光看去,发现床头柜上的照片被换掉了。   “看,这是你我留下的第一个还算不错的回忆,你早点承认喜欢我,也许这样的回忆会更多才会,”顾渝转动手中的笔,唐泽宸看到黑色的木质相框上留下了白色的字迹,写上了时间地点,“我还是喜欢你睡着的模样,看着很乖。”   唐泽宸抬头,似乎想说什么,嘴角扯了一下,最终绷直抿紧,伸手紧紧握住了顾渝的手,像认可,也像示好。   照片是昨晚的,昏黄的黄头灯几乎将房间内的两个人的轮廓都融化了,右侧的窗外是一树的绣球,顾渝的侧脸隐隐约约出现在绣球之间,眼神好似深情地看向床上人。   真是一副不错的照片。   “谢谢。”唐泽宸酝酿了很久,才吐出这两个字,光听声音已经听不出是他的声音了,医生也建议近期最好不要说话了,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不然嗓子算是废了。   “要吃点什么吗?”自从昨天话又说开了一些后,唐泽宸也不再作什么妖,顾渝糟糕的脾气都无影无踪了。   唐泽宸把脑袋埋在顾渝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表达出随顾渝的意思。   顾渝拍了拍他的背,沉吟一番后说:“我让温瑾昀准备好送来,今天你就别出门了,下雨了外面太凉,别再受了寒。”   温瑾昀似乎准备地很快,没有半小时就推了餐车过来,都是新鲜的热腾腾的食物,有合适顾渝口味的,也有较为稀软清淡的食物,以及药膳,看来早就在准备了,也考虑到了唐泽宸。   倒是叫唐泽宸不知道怎么说,他以为温瑾昀至少会对他做出更不屑的表情,没想到考虑地更加周全,一点错也跳不出来。   直接在床上放了一张较长的矮桌,温瑾昀耐心地为唐泽宸布菜,全程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询问唐泽宸是先喝汤还是先喝点粥。   都做完,温瑾昀侍立在侧随时等待传唤,并不介意自己只是以佣人的姿态留在房内。   顾渝吃饭前摆摆手:“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这些一会儿都叫别人处理。”   “好的,少爷。”温瑾昀脸上也没有失落的表情,更不多看唐泽宸一眼,应声后出了房间。   唐泽宸碗里的粥还是温瑾昀亲自盛好的,此时怎么看怎么奇怪,按道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该和谐,目前来看谈不上剑拔弩张,却也尴尬至极。   唐林君的妈妈登堂入室,在唐泽宸母亲面前装腔作态,尚且让唐夫人在电话中忍不住地大骂。   唐夫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怎么也是教养好的家庭环境中I出生长大,行事最讲究的就是得体,变成如今的模样全都是被逼的,来来往往的女人太多,从来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现下,唐泽宸心神不宁,不就是最好刺I激的时刻吗?   顾渝吃了一口菜,缓缓放下筷子看向舀起一勺粥迟迟没有下嘴的唐泽宸,面上逐渐浮现出了然地微笑:“你在想温瑾昀。”   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吓得唐泽宸手一抖,手中的瓷勺掉了下去,在碗沿上磕破了一角。   “你不必担心,我喜欢你他就会喜欢你,温瑾昀只听我的,永远都是。”   无论前往什么世界,要攻克什么难关,纵使身边人来人往,时光流逝,温瑾昀始终如一。   唐泽宸此刻能确定,顾渝脸上的笑是真的笑,不做任何矫饰,发自内心的笑,只是……眼中深深的信任,竟然刺痛了他。   痛的左手的中指不由得一缩,像有人扯住了某根连接心脏与指尖的经络狠狠抽了一下。   顾渝总能读懂唐泽宸的疑惑所在,人在他面前就仿佛被扒光:“他是陪我走到今天的人,并且能力无人能取代,我怎么可能为了新的身份放弃自己的过往?唐泽宸,你难道放得下吗?放下对唐家家主之位的追逐,放下母亲日复一日地诉苦,放下年幼时无力弱小的自己……”   单单几句话,迅速染红了唐泽宸的眼眶。   “不过我对你也是真心的,当婚约将我们的未来绑定的那一刻起,当我们历经生死归回金川之时,我们都离不开彼此了。”   顾渝给唐泽宸换了碗粥,“小心碎瓷片,已经温了,慢慢吃吧。”   唐泽宸几欲张嘴,还是因为嗓间剧烈的疼痛忍了回去,只得侧身拿出手机打字,再给顾渝看:[我也会听话的,我也有用,是温瑾昀不能取代的位置。]   “自然,我从不否认,”顾渝笑,“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无人可及,无人能代。”   本世界的任务目标,多么重要的存在。   顾渝的眼神太真正了,看不到丝毫地伪作,说话的模样也那么认真,唐泽宸被烫到似的挪开了眼,又在手机上打字:[唐氏现在怎样了,会不会麻烦到你?]   按道理他现在应该召开董事大会稳定人心,可若是就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话,怕只会人心浮动,把情况弄得更糟。   “无事,不能再用的人,一个个踢出去就是,太多人跟着做事久了,就以为事情都是自己办成的,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了,”顾渝从床头柜上抽出一份资料递过去,“昨天帮你处理好的,这批人你再看看,确定了,怎么做告诉我。”   唐泽宸迅速翻了几页,发现顾渝的行动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可马上明白过来,怕是温瑾昀做的,此等效率和能力,再来一百个何桥亦怕是也赶不上。   [你可以自己决定的。]唐泽宸喝了一口粥,又打出一句话。   “虽然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但现在还是公私分明比较好,我帮你是一回事,具体怎么做是另一回事,唐氏的掌舵者,是你,不是我。”顾渝没再管唐泽宸的脸色,继续吃饭。   良久,大概是唐泽宸将处理方案告知了何桥亦,将打出来的话转为了语音,机械男声响起:“婚期订好了吗?”   谢谢说太多了反而很无力,唐泽宸索性问了婚期。   “下个月二十八号,顾泠说是个不错的日子,用来订婚正好,至于结婚,再看看,也许在年底,也许在明年初。”顾渝不瞒着。   此外,唐泽宸从何桥亦那边也会得到消息。   唐家之前看似与顾家有了龃龉,几个单子都出了问题,可眼下顾家放出了要继续联姻的信号,观望的人态度都有所变化,两家掉下去的股价又开始回升。   更让人觉得奇异的就是,顾泠居然要操办真正流着顾家血脉的顾渝和自己前未婚夫唐泽宸的订婚宴,不得不说金川的关系有时就是这般奇妙。   而出现在股东会议上的温瑾昀,则更为惊悚。   谁不知道这是顾渝的人,居然出现在几乎都由顾泠掌控好的会议室内,旁听不说,似乎还带着任务过来的,偶尔顾泠还会跟他商量。   不少人回忆起了当初顾渝还在金川的时候,就是这般不出面,都让顾渝来解决。   于是很多人又开始旁敲侧击探寻顾泠与顾渝的关系,尽管最后只知道顾渝在金川郊外的公馆养病,唐泽宸也一道在那,比较有价值的消息就是,温瑾昀去了唐家,也去了唐氏的公司,不知道谈了什么,但唐林君的脸色很难看。   唐家是独栋别墅,挨得比较近的邻居说,看到有女人大晚上从唐家带着行李出去,看模样很是狼狈。   “喜欢吗,送给伯母的礼物,她开心一些,你就会好受一些。”顾渝将消息带给唐泽宸的时候问道,他似乎已经参透了唐泽宸和唐夫人畸形的母子关系,甚至找到了突破的解法。   唐夫人的电话这几天接二连三地打来,但唐泽宸不能说话,何桥亦也告知了这件事,唐夫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唐泽宸在找借口,让唐泽宸尽快处理家里的事情。   未出嫁前依靠父母兄弟,出嫁后一心扑在老公身上,生孩子后因为家中的种种变故,唐夫人曾短暂地担任起了大人的角色,哪怕不合格,等唐泽宸逐渐长大, 她张开的手臂又缩回去,逐渐化作了束缚唐泽宸的锁链,将唐泽宸视为此生最值得信赖的依靠,不断索取,指使无度。   而现在唐夫人终于没有连环打电话过来,反倒是选择了发消息,询问唐泽宸的身体状态,还表示自己接到顾家订婚的通知了,虽然有些不高兴什么都是对方做主,可顾渝还是不错的。   唐夫人习惯维护作为尊长的尊严,心里也明白什么是弱肉强食,连唐端都不曾多语,必然是达成了什么条件,她更置喙不得。   再度看向在桌前选择请帖样式的顾渝,唐泽宸几欲言说,都无法开口,怔怔走过去,握住了顾渝的手。   顾渝将不满意的样式剔出去,拍了拍唐泽宸的手背:“那时候你的病应该就好了,也能先回唐氏主持大局,有什么跟我说就行,我帮你。”   [我妈她……]   “你想说她只是病了?”顾渝偏头,“那就是你们的不是,有病就要去看医生,反而放在家里刺I激那么久,你们家有谁没病吗?”   说的太自然,都分不清是陈述还是嘲弄。   “你不喜欢伯母那样吧唐泽宸?可是你想想你以往,你还不是变成了她那样,伯父也不是什么好父亲,可你还不是同时想抓两份婚约,把自己放在永远的获利点上?”   [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恶心。]唐泽宸打字,他记得顾渝不止一次这么说过自己。   顾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谁都要活着,不过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说对说错都太片面,到底是做了又要给自己竖一块忠贞坚毅的牌坊,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去承担这份责任啊。”   唐泽宸沉默。   必须承认,顾渝跟他的行为和想法极其相似,可顾渝似乎并不太在意在人前的模样,将恶劣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没看到的人不过是没有招惹到罢了。   就算在唐泽宸面前,顾渝对自己的行为都不太掩饰,譬如温瑾昀的存在。   顾渝承担了被发现的责任,而在面对唐泽宸的控诉和质问时,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了唐泽宸的情绪,让自己的利益得到稳固。   [我们是一样的,你看过我最狼狈的模样,我也知道你皮下和我一样的贪欲,我想我们是最适合在一起的,我们都了解彼此。]唐泽宸发了长长的一段话。   “是啊,除了我谁会要你,谁又能真的接受一个不强大不完美的唐泽宸,”顾渝抽出一张请帖样式放在唐泽宸面前,“这个怎样,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就喜欢,我都听你的。] 第182章 少爷剧情   唐泽宸收回手机,再看顾渝的时候就发现他笑了。   好像,掌握到了和顾渝说话的正确方式。   温瑾昀就是这样的吧,什么都直说好就好。唐泽宸在心中想。   等吃完了饭,他还打算自己收拾碗筷,被顾渝按住了,佣人进屋收拾碗筷,很快又有人送上来了新鲜的花——红色的,如血一般鲜艳的玫瑰,用精致的玻璃花瓶装着,盛开在唐泽宸的床头。   红玫瑰在原著里开满了整片花园,也开在原主的坟头。   顾渝觉得这简直就是唐泽宸那恶心的时候情产生的恶趣味,不过也不是不能用用,原著里一边是住在主宅被白玫瑰包围的顾泠,一边是这座公馆里被红玫瑰簇拥着的密密麻麻的原主的照片。   很细微的,唐泽宸眼睫颤了颤,放在被子上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玫瑰是顾家的标志,顾家是金川盛放的玫瑰,盛开在面前的红玫瑰,或许是顾渝对他表达喜爱的暗示,可唐泽宸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温瑾昀胸口的那朵翡翠玫瑰。   顾渝送给过他一片“翡翠花园”,毫无疑问,价值比不上就不说,在当时不过是刻意的嘲讽。   哪怕是现在,他获得的不过是终究会凋谢枯老的玫瑰,而温瑾昀却得到了一朵放置在胸口的永不凋谢的玫瑰。   孰轻孰重,似乎一目了然。   “喜欢吗?”顾渝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凑到了唐泽宸的旁边,微微偏头看他。   唐泽宸注视着床头的玫瑰,嘴角由绷直到逐渐放松,勾了勾唇,认真地对顾渝点点头。   “那届时我们订婚的时候,也用红玫瑰做装饰吧,过几日找裁缝来给你量体裁衣,我想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大场面。”   唐泽宸意义应许了,较之曾经表现出来的暴脾气,如今的他温顺地不像话。   会跟顾渝分享一下自己童年时候的事情,顾渝也会稍稍跟他说自己在余县的日子,像是婚前的互诉衷肠,有了些恋爱的模样。   唐泽宸的身体在顾渝的医师团队的照顾以及温瑾昀安排的各种膳食的调养下,逐渐恢复过来,不如人意的就是,身子比过往差了许多,稍稍风大了些就止不住地咳嗽,一开始没注意,愈发严重咳出血来,顾渝便给唐泽宸换了房间,不让窗户对着床的位置了。   七月岭的消息也传了出来,第一份资料是递给顾渝的,由顾渝看过确认后才递给了顾泠。   “找啊,当然要继续确认,没看见确切的DNA对比数据,就不要妄下定论。”顾渝是这么说的,通过视频会议,当着全体股东的面说。   “大少爷,不是我说,监控和登记信息都很明确了,继续下去只能确定具体的失事原因……烦请节哀。”怕是觉得顾渝太意气用事。   “我倒是觉得奇怪,顾总跟我们开会,大少爷旁听,不太好吧?虽然您和顾总是一家人,可商业上有些事情,不是能分享的玩具。”顾渝的突然出现让人不满,更何况他人都没到场,就温瑾昀在。   之前温瑾昀出现的时候已经让人颇有微词。   这人说完又去看了看顾泠的眼色,发现顾泠全程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温瑾昀。”顾渝唤了一声。   温瑾昀上前,往桌上放出一份股份转让文件,上面明晃晃地昭示,顾沁月如出现任何意外,将公司股份转让给顾渝。   “可是……可是明明顾总手里也有……”   顾渝冷冷扫了他一眼:“那是让他协助工作的,你们没有仔细看吗?”   全场哗然,纷纷盯住顾泠的脸看,愣是没在顾泠脸上发现更多余的表情,结合起近期发生的事情,脸上缤纷的表情简直难以掩饰。   会议散的很快,顾渝单方面不同意给顾沁月办追悼会,顾泠不作任何发言,齐塬没有说话的权力,就这么敲定了,要继续在七月岭找下去。   顾泠与自己的秘书回办公室没多久,就有方才参会的股东进来,倒是个平时很好说话的人。   “什么事?”顾泠眉头紧皱着,让秘书出去给自己倒一杯热咖啡来。   人都出去了,股东脸上挂上了更深的笑容:“顾总,您最近真是辛苦了。”   顾泠看他,不说话,仿佛耐心已经在方才的会议上耗尽。   “大少爷不该这么掺和才对,”发现顾泠一听到这句话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去,对方心想估计是说准了,于是继续,“他从余县回来也没太久,没来得及好好学习过,各方面来说,并不太适合管理公司的事务。”   他没有直接将顾泠捧起来,小心翼翼观察顾泠的脸色,发现虽然更臭了,可也没有任何阻止他的意思。   “您母亲,应该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很多事情尚未协调好,如果大少爷与唐泽宸订婚,那他的声望就更大了,这对顾氏……目前来看弊大于利,我认为您还是要早些收回本该是自己的股份。”   顾泠换了一个姿势,将手上的笔摔了出去,股东立马背都绷直了,不料顾泠肘部撑在桌上,冷笑了一声开口:“你知道的,我没有顾家的血脉。”   如此说那就是有可以说的意向:“也不是不能,大少爷如今仗着自己是拿着最多股份的,一直在金川郊外远程指挥,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清楚,除了唐家我们还有能合作的对象。”   “嗯?”   “陈家,唐家的助力顾总已经很难得到了,唯有另寻合作伙伴。”   “我们与他们合作的地方不是没有,可也没什么重要的。”顾泠露出疑惑的表情。股东起身,走到顾泠身边附耳说:“并非没有……”   ……   “很累?”唐泽宸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书房却很清晰,最近他已经能简单说些话了,就是不能激动,声音不能太大,说话时间也不能太长。   将果盘放在书桌的空白处,避开了桌面上的文件,唐泽宸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依靠在椅背上微微抬眼看自己的顾渝。   解释道:“温瑾昀出门了,很辛苦吧?”   “有很重要的会,你身体不好,我不能现下离开,让他去帮我看着。”顾渝的声音里都透露出疲惫。   唐泽宸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摩头部,轻声问:“是伯母的事?”   “嗯……”顾渝闭上眼,锁紧的眉头舒展了些,一搭没一搭地说,“唐林君居然没有去捡这个漏,陈家不声不响地拿了,影响有是有吧,人家的工作还是要继续。”   说完又拍拍唐泽宸的手:“还好你能帮到我。”   唐泽宸眼神直愣愣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看什么,顾渝道没有收桌上的文件,也许并不太重要。   “不要太伤心,会好的。”唐泽宸安慰。   顾渝却摇了摇头:“若不是温瑾昀帮着,着实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生意场上的事,的确头疼,你十多岁就进了唐氏,怕是承担了不少压力才走到现在吧?”   难得见顾渝示弱的时候,唐泽宸诧异了一瞬,手中按摩的动作都顿了,旋即说:“经验都是积累起来的,不要操之过急,不懂,我可以看。”   察觉到顾渝眼珠微动,唐泽宸收回了视线,低头对顾渝露出一个微笑来。   门被敲响,佣人在门外说:“大少爷,是先生的电话。”   顾渝回来之后知道顾家发生的事情,但从头到尾都没问过齐塬,沉默了一瞬,直起身回应道:“我一会儿就来。”   而后没有与唐泽宸多说什么,就迈着大步出去了,唐泽宸没有跟上前,直到房门关上,顾渝也没有叫唐泽宸出来。   木制的椅子抚摸起来油润冰凉,手在上面放上一会儿又逐渐温润起来,近日气温回升,冰凉的触感倒是有些舒服。   唐泽宸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顾渝坐过的椅子上,看了眼门口,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顾渝通完话回来,看到唐泽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摊开了一本哲学书籍,原先的文件都被收拾好了放在了一旁。   “你来了?”唐泽宸合上书起身。   顾渝就看了看,没有多问什么:“走吧,你该吃药了。”   温瑾昀回来的时候唐泽宸已经睡下了,他身体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很早就开始困乏,顾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上正是唐泽宸之前拿出来的书,书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看起来很新。   “一会儿把这本书放唐泽宸的床头吧,既然他需要的话。”顾渝很微妙地说。   “齐塬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温瑾昀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封信。   他从公司出来,又去了一趟顾家的庄园见了齐塬,那通电话也是他让齐塬拨出去的,倒不是他们提出要见齐塬,是齐塬主动找了温瑾昀,希望想见顾渝一面。   开门看到是温瑾昀的时候,眼里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   温瑾昀告诉他:“似乎您和少爷之间也没有需要弥补的必要,忏悔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齐塬惨笑了一下,又说:“可他也没什么事。”   “那如果死了,收到再多的忏悔又还有什么用呢?”温瑾昀反问,齐塬哑口无言。   被关了挺长的时间,顾泠忙得都没时间回家,顾沁月的生死……家里就他一个人,成了一座独属于他的牢笼,不是没想过联系齐家人,却发现先前帮顾泠搭上了齐家的线,现在顾泠手中权力大了,直接把他架空了。   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齐塬,成为顾先生的这些年,空有地位,权力悬浮,想要的东西太多,管不过来,齐家实际的权力还是在大哥手里,真要脱离他的话,还真简单。   顾渝拆开了齐塬写的信,手写的,光看字迹,如齐塬表面为人一般舒朗。   字里行间,桩桩件件,齐塬诉说了关于程珂的所有前因后果,没有什么多余的自我陈述,仅仅简单明了地告知了一切发生的,他的视角所能见到所能知道的原由,没有多说自己对顾渝的态度,对顾泠的祈望。   大半辈子已经如此走过来了,让一个人完全放弃曾经的执念,去接受新的观点几乎不可能,顾渝才没空去干这种教书育人的事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道理他很明白。   就像他自己,能在反派部门呆那么久还不换,业绩也做到最好,本质来说,可能他最初的最初,就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   信中还有一枚U盘,是向清寄过去的,如今都没了作用。   “我离开之前,先生问我,真的不能见您一面吗?”温瑾昀如实陈述。   意识到亲生的孩子大概不会原谅自己,齐塬又忍不住慌张。“原来的剧情线里,顾沁月是怎么死的来着?”顾渝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信纸忽然问。   温瑾昀沉思片刻回复:“作者着墨不多,只把顾沁月的死当做一个剧情拐点,仔细分析的话,应当是因为齐塬。”   温瑾昀的视线停留在顾渝指尖的U盘上,没有被顾渝影响的剧情里,二选一的狗血剧情发生的时候顾沁月是安然无事的,那自然也会有人要挟齐塬这个最佳的突破口,顾沁月还在顾家,齐塬就有机会进入书房。   后来原主听信了唐泽宸的话,母子关系愈发疏远,更是帮唐泽宸做了很多上不得明面的事,有个剧情里,唐泽宸稍稍过问过顾沁月的行程,其实这些基本上他都知道,顾泠和顾渝都成了他的眼线。   只是那次顾沁月出差,便再也没回来,直接失踪了,唐泽宸抓住了机会步步蚕食顾家的产业,一时间风头两无。   “失踪……”顾渝回想了一下这个剧情,“你知道为什么原著里是失踪,现在直接要她死?”   程珂死了顾沁月还活着,自然有一定的理由。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顾夫人身上最重要的,除了脑子里的东西,就是虹膜和指纹,”温瑾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现在不起作用了是他们发现,您几乎快要接触到真正的真相了,只要控制了你和顾家,他人的生死与否,就不是很重要了。” 第183章 少爷渔翁   人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在某个时间节点轻轻拨动命运的细纱,随后的花纹都会改变,不过最终都要走向终点。   从一开始选取的用作于织就命运的纱线早已成形,一定年龄之后花纹也成形,能改变的又有多少呢?   “快完了吧?”顾渝坐在躺椅上懒散地问温瑾昀。   温瑾昀熟练点燃了一根安神香:“着实很久了,就在刚刚,主线任务的进度已经达到90%。”   当唐泽宸对顾渝的喜爱突破某个临界点后,无论顾渝说什么都会造成任务进度地前进,后期可能会简单,也可能会难办。   唐泽宸怎么看都不是恋爱脑,是被顾渝逐渐PUA过来的。   温瑾昀把顾渝抱到床上去:“已经很晚了,少爷放心才是。”   灯光熄灭,顾渝侧躺在被子里:“你怎么不走?”   “少爷睡着我再走。”温瑾昀淡淡说。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温瑾昀看到顾渝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轻微向下弯了弯,他便在床边半蹲下凑近了顾渝,四目相对,一室寂静。   终是温瑾昀先开了口:“少爷。”   “你不开心。”顾渝做出了判断,定定看着温瑾昀。窗外的光隐约落在温瑾昀脸上,眉骨与鼻梁勾勒出了夜色的弧度,顾渝见到那双情绪极少的眼眸轻微弯起,又很快垂落,声音冷眼地反驳:“倒没有。”   顾渝直接忽略了温瑾昀的话,他稍稍凑近了些,手指没入温瑾昀微凉的发丝中:“为什么呢温瑾昀?我们一起多少年了,我想什么你很清楚,而我却并不了解你,可我还是能知道你的部分情绪的。”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温瑾昀也没有回答,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情。   顾渝的手臂随之僵硬了,呼吸声都有所减缓,似乎因为温瑾昀这句不痛不痒的话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与沉思。   而后发现,自己曾经才不会管温瑾昀有什么情绪,做任务的目标当然是完成任务,一个负责去做,一个负责提供信息,两个人打配合不知道多少年了,用其他同事的话就是——两个不要命的工作狂。   他和温瑾昀在工作上无比合拍。   反派的工作是不需要多余的感情的,从弱小卑鄙到强势光鲜,温瑾昀陪伴顾渝一步步见证了对方各项级别的提升,也最了解顾渝的为人。   顾渝从不在温瑾昀面前掩饰自己的恶,温瑾昀也主动配合顾渝的行动从不做出自己的评判,顾渝觉得这就是工作的态度。   现下一想,温瑾昀对于他的种种,似乎更像是纵容的态度,一起犯规,一起瞒天过海,利益五五分账,可系统又不是不可以换绑,何必要冒这种风险。   顾渝的表情从冷漠逐渐变得烦躁起来,立刻撤回了放在温瑾昀后颈处的手,瞪视温瑾昀:“你作为一堆程序,怎么比我还像个人?”   温瑾昀只看了眼顾渝收回去的手,身体又往前倾了些许:“自然是为了少爷而努力成为人。”   “你只是系统,你的身体是我花几分兑换的,你是我最趁手的工具。”顾渝没有避开温瑾昀的接近,冷冷地说道。   他尚未想清楚其中的原由,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再谈。   温瑾昀又恰到好处不再接这个话头,逐渐过渡到了另一件事:“只要是少爷喜欢的工具,我就已经得偿所愿,或许我能做得更好,少爷,您说若是那天唐泽宸吻上来,您会回吻他吗?”   “什么东西?”顾渝皱起眉头,像被狗咬了一口。   “或许我忘了,您还不知道什么是一个真正的吻。”   温瑾昀的鼻息扑在顾渝的脸颊上,如山间轻柔寒凉的晚风,送来松柏竹枝的清幽草木之香,顾渝就看着温瑾昀的那双沉着星河似的眸子,绷直了嘴角不言语。   就在顾渝要动的时候,门被扣响,传来了唐泽宸沙哑的声音:“顾渝……”   同时,温瑾昀俯下了身,印住了庄园里唯一的玫瑰,拨弄开了脆弱薄凉的花瓣,拢住晨间的朝露,徒留隐喻濡湿的声音。   “唐总,他们说顾少爷睡下又一段时间了。”是何桥亦是十分恭敬的声音。   顾渝绷直了脊背,手不由自主地揪住了温瑾昀后颈的碎发,以及不复规整的白衬衫,只在呼吸的间隙压抑住了声音隐含怒气地说:“喂——”   “那是吻的前奏,少爷,接下来是高II潮……”温瑾昀的声线暗哑而沉,“如果您要回吻,或许就该这样,少爷不懂没关系,我都会教您。”   直接吞没了顾渝未说出口的所有过激言语,哪怕胸口被捶了好几拳。   “走吧,唐总,明天再说,您也要好好休息。”何桥亦小声劝道。   船行水面,摇晃流淌之际侧目见风景,山岳便如活了一般高低起伏,延绵不绝,似脊背挺拔,似腰曲沉,又似醉者躺倒折腿,变化莫测。   “温瑾昀呢?他们说回来了。”唐泽宸说完就陷入了咳嗽,又敲了几下门。   何桥亦这回倒是没再说话,似乎与唐泽宸一般沉默地望着眼前不会打开的门。   有些玫瑰自己是开不了花的,花瓣重重叠叠,紧实坚硬,需外力帮忙揉开了才能盛放,因此一时不备,就被人侵城掠地。   “咚——”   “出去。”顾渝喘息着坐起来,想起身,刚做了个动作又停下,死死盯住了地上缓缓站起来的温瑾昀,可看到温瑾昀乖乖前去开门他就后悔了,没来得及叫住,温瑾昀已经开门出去,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泽宸自然听到了门内的响动,还有顾渝那压抑的声音,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何秘书直接后退好几步走到了另一边。   门拉开又被合上,方才他询问的温瑾昀就出现在就不太好地出现在面前。   平日规整的衣衫此刻成了重岩叠嶂的山川,似是没来得及整理,头发往后捋去,比之有刘海时候的文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唐少爷,”温瑾昀神色未变地对唐泽宸露出一个,“夜深露重,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太劳碌了,少爷近日事务繁忙,怕是见不了你。”   唐泽宸的手下一刻就搭在了温瑾昀身旁的门把手上,久久没有真的按下去,抬头就看到温瑾昀此刻垂眸看着自己,明明这个姿势旁人看来像是唐泽宸围堵住了温瑾昀,可唐泽宸却觉得自己被温瑾昀的阴影笼罩住了。   僵持片刻,温瑾昀伸手握住了唐泽宸的手腕,将他的手从门把手上移开一两寸的距离,轻轻放下:“唐少爷最心疼我家少爷。”   语毕,温瑾昀敛起了脸上温和的笑,从唐泽宸身边走过了。   直到温瑾昀离开人影都看不见,唐泽宸久久站在原地不能回神,他脑子里都是温瑾昀轻微泛红的嘴唇,勾起嘴角笑的时候最为嘲讽。   可没想到,唐泽宸第二日却没看到一直会守在顾渝身边的温瑾昀,早餐侍奉的人也换了一个。   顾渝没有说,唐泽宸跟不可能问。   直到吃完早餐,顾渝照例与唐泽宸一道去院子里散步,其间顾渝开了口:“我要亲自去一趟公司。”   “不让温瑾昀去吗?”唐泽宸承认,自己是在此刻故意提这个名字的,说完他就盯着顾渝的脸。   顾渝的反应超乎意料的冷淡,根本看不出情绪波动:“就是想去看看,顾泠现在怎样了,他这段时间帮了我太多。”   “如果实际上你持股最多,事务都交由顾泠管的话,不是好事。”唐泽宸很快收敛了情绪,非常为顾渝着想地说。顾渝不置可否:“最近和陈氏似乎有合作,不过陈家……我也只在宴会上见过,却不太了解,不如你和我说说,好有个准备。”   唐泽宸的眼神从顾渝嘴角的磕破滑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你怎么想到问我这些?”   “查到的资料终究是死的,哪里有你在金川叱咤风云这么些年实打实累下来的经验多。”顾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没有。   [主线任务进度95%。]   听到这个播报,顾渝还愣了一下,没忍住对唐泽宸露出一个笑来。   唐泽宸对顾渝这样的态度似乎很开心,几乎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   金川上三家之一的陈家是最为低调的,行事并不如顾唐二家凌厉,让人提起免不得心有畏惧,可他们的家底着实不错,其他人拍马不急,从顾家显露头角之初,陈家是跟着顾家的对家合作的,后来发现苗头不对,很快带着顾家想要的东西投诚。   在当年的清算之中,陈家得以保全,之后也逐渐形成了莫不作甚的性子。   说难听点,无非是墙头草,好听点的话那就是,懂得韬光养晦的墙头草。   不招摇,不作妖,安安分分,与陈家做生意的,都觉得他们不错。   可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陈家主脉这一支目前适婚的孩子,女儿不愿意联姻,还在国外都不怎么愿意回来,儿子的话……表现中规中矩,曾经陈家有意和唐家联姻的,可惜唐夫人惦念着娘家的弟弟,硬是顶着唐端的不快,把女儿嫁给了娘家亲戚。   这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也没人去触霉头,陈家儿子的婚事似乎就此耽搁至今。   唐泽宸也说了不少商业上的事,顾渝表现出一知半解的模样,唐泽宸又解释了许久。   “暂时交给顾泠也行,我可以慢慢教你。”   落地窗外金川的城市的奢华尽在眼底,顾渝此刻就坐在陈家长子陈铭对面,对方长得不算起眼,放人群中都能找不见的模样,对顾渝尽量友善地笑着,笑意里透露着几分谄媚,看看顾渝,又看看旁边的顾泠,不说别的,只说好茶好茶。   “哥哥对事务不够熟练,都没太大关系,我想泽宸会帮你的,这些哥哥过目就是了,我本就是为哥哥分忧。”顾泠的话句句都在为顾渝着想,可细细听,又不是那个味道,陈铭连忙继续低下头喝茶。   “我也就来旁听一下,不然大家都说我不做实事,况且我身体也大好了。”顾渝对着陈铭笑。   陈铭意识到不能不说话了,放下茶杯笑起来:“大少爷日后定然否极泰来,我们和顾氏的合作,也蒸蒸日上。”   说话听着也不是很有格调,唐泽宸给的消息里,陈家那两位已经在很努力培养自己儿子了,大多时候陈铭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商场锻炼,实际上说什么做什么,最终的决定,都还要陈铭与家里商量。   “借你吉言了,我和唐泽宸的婚礼,陈总届时务必赏脸。”顾渝随便翻看了一下面前的文件,就面露难色地关上了,说了句场面话。   陈铭挠挠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定要亲自送上大礼。”   没话找话扯了好几句,陈铭看终于没自己什么事情,找了借口先行离开,顾渝说自己就不方便送的时候,陈铭摆摆手,无意间说:“今日没看见温秘书。”   以前的任务都是温瑾昀交接的,陈铭认识他正常。   “温秘书,”顾渝脸上的笑变得可怖了起来,“他身体不适。”   陈铭点点头,没有多问,径自出了办公室,走出去都深呼吸了一口气,扯了扯领带,跟着自己在外间等候的秘书一起下楼去。   顾渝在落地窗前往下看,还能看到陈铭上车离去的模样。   “哥哥。”顾泠在背后喊了他一声。   顾渝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很有意思。”   “南屿那边,抓到一些人,说炸I弹就是他们安装的,母亲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顾泠一直在人前保持最体面的模样,此刻终于与顾渝见面,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张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顾渝看他一眼没有安慰,反而说:“你应该知道齐塬的事吧?你也查了那么多了。”   顾泠忽然抬头。   “蝉,螳螂,黄雀,鹬,蚌与渔翁,大家都以为自己是哪一个?”顾渝出门前说,“否则母亲当年就死了。” 第184章 少爷车祸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陈总走了之后,过了段时间顾少爷黑着个脸从办公室里出来,还狠狠摔了门,怕是和顾总谈的不是很理想。”何桥亦如实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   说完就小心看着唐泽宸的脸色,唐泽宸正在选取照片,顾渝又冲洗了一堆出来说要用相框框好,有些放入相册,想让唐泽宸先过过目,把自己不太喜欢的给去掉。   好几天过去,何桥亦从一开始的焦头烂额,都快要被青山公馆与世无争的氛围给感染了,要去打听顾渝去顾氏公司的消息时还有些懵。   “唐总?”久不得唐泽宸回复,何桥亦又唤了一声。   唐泽宸垂首观察手中的照片,时间是他本来与顾渝约定的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当时两个人各怀鬼胎,都没见成,可在这张照片里,大约是傍晚时分的时候,他和顾渝的车辆居然短暂地相遇过。   路灯接连点亮了一小块区域,城市广告的霓虹灯管有些眩目,助理给唐泽宸开了门,唐泽宸冷着脸打算上车,就在对面马路,顾渝摇下了车窗,含笑望着唐泽宸的方向。   “我派人跟着,当时为什么就跟不到呢……”唐泽宸喃喃自语,将照片看了又看,“顾渝,当时在忙些什么。”   何桥亦撇撇嘴,不敢接话。   将这张照片单独放到一旁,唐泽宸仿佛才注意到何桥亦刚刚说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争吵分歧都是正常,两人非亲非故,做得了什么亲兄弟呢?外面人说说就得了。”   “那还要?”何秘书试探着问道。   唐泽宸轻轻抚I摸过脖颈上依旧缠绕着的纱布,伤口已经结痂,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感受到在海里窒息的无助,鲜血逐渐流逝的恐惧,还有……顾渝总在关键时刻伸出来的手。   “继续看看,总得找机会帮忙的,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唐泽宸的话听着合理,仔细琢磨又有些乱。   何桥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唐泽宸:“陈总说谢谢您的照拂,可惜他最近太忙不能亲自登门致谢了,让我跟您说,上次的书不知道合不合您喜好,特意又送上一本。”   书籍崭新,塑封都还在,就用一层洒金的纸张包裹着,不怎么庄重,似乎也没有很随便。   “他帮我托住了唐林君,我给出点回报是应当的,”唐泽宸把书放在一旁,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你把这个拿给他看吧,接受就签字,不然就算了。”   “什么东西?”顾渝进门的时候眉头皱着,好似心情不太好,看到唐泽宸的时候脸色稍稍好了一点。   唐泽宸手指蜷了蜷,倒也没有隐瞒:“和陈氏合作的文件,昨晚就想跟你说的,你睡下了便没有打扰,最近记性也不太好,早上你走之前竟然还给忘了。”   “陈铭这人今天我见了,挺好的。”顾渝的评价就像没有评价,他看了眼何桥亦手里拿的东西,摆摆手让何桥亦出去。   只剩下唐泽宸后顾渝才问:“他妹妹连家族事业都不想干涉吗,他们兄妹关系也不好?”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陈家的那个女儿很小的时候就送出国留学了,鲜少回来,陈铭也没怎么提到过自己的妹,”唐泽宸话头一转,“你问这些干什么?”   “不是要发请帖,那就给陈家发一张吧,看他们到时候来多少个人。”顾渝随口说道,之前的话题也就像随口问的。   起身拿起桌上的新书:“陈铭送的,他还这么雅致?”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确实不太适合做生意。”唐泽宸答。   “你前几天看的那本看完了?给我看看呗。”顾渝拆开了塑封,随意翻动了几下 ,又轻轻将书合上,放回唐泽宸的书桌。   唐泽宸摸着脖子上的纱布,低头喝了一口热水:“看是看完了,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再买一本吧,那一本我前天洗澡时想看,不小心掉水里了。”   “真遗憾,早知道就早些问你要过来了。”   “怎么想着看这些?”   “或许看了之后就能拥有和你一样的脑子呢,省的跟顾泠掰扯。”   唐泽宸没提这件事,顾渝自己顺嘴说了出来。   杯垫触桌发出一声脆响,唐泽宸似语重心长地说:“该是自己的,应该尽快拿回来才是。”   不说是什么,点到为止,不过听起来倒是全为顾渝考虑。   顾渝不置可否:“你现在的模样特别好,我很喜欢。”   “那就好。”唐泽宸对着顾渝笑了笑。   之后的时间,唐泽宸都没有急着回唐氏,而是靠着顾渝处理那边的事务,顾渝和顾泠之间的摩擦似乎越来越大,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金川不少人在观望,也有人在站队。   倒是经常游离在另外两家之外的陈家,破天荒地与两家几乎在同时谈成了几笔大生意,而顾渝赫尔唐泽宸的订婚依旧在筹备之中。   好些时日都没见温瑾昀,唐泽宸是差异的,不过一想交给顾渝的东西都有在被处理,那温瑾昀应该还在,只是他见不到。   顾渝坐在房内:“滚出来。”   “少爷喝点凉茶?”温瑾昀忽然出现在了顾渝身后,弯下腰来越过顾渝的肩,微微偏头看他。   “我叫你反思,就反思出了阴阳怪气吗?”顾渝揪住了温瑾昀的领带,差点把对方头给扯下来。   温瑾昀不做反抗:“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罢了。”   顾渝松开他,把人往远处推:“我不喜欢腻腻歪歪。”   “我说了只是简单教学,少爷不要胡思乱想。”温瑾昀整理了一下被顾渝弄乱的衣服,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渝哽了一下,终究是不想在这种问题上与温瑾昀再讨论,现在看到温瑾昀的嘴他就会想到绵软的触感,想到凌乱的床铺与夜晚的凉风,种种事件,都不是正常上班干出现的东西,也是顾渝觉得不该在自己人生里出现的东西。   虽然,顾渝工作这么些年,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真的是个人。   “马上就订婚了,你都给我盯好了,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顾渝命令温瑾昀,言下之意是要让温瑾昀如往常那样正常行动了。   温瑾昀蹲在顾渝的面前,轻轻托住顾渝的手,万分认真地说:“那是自然,就差2%了,唐泽宸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你还会这么直接的骂人?”顾渝想了想,不知怎么没收回手。   温瑾昀只笑:“白眼狼也要适当给点甜头,硬骨头也会碎裂在绝对的力量之下。”   当晚,唐泽宸和顾渝正在确认订婚的具体事宜,整个过程唐泽宸都表现得非常积极,似乎心里充满了期待。   “到时候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唐泽宸声音已经好了很多,没那么沙哑了。   顾渝:“你看着很激动。”   唐泽宸依偎在顾渝的怀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顾渝,你是我唯一一个想要完全信任的人……”   看着明晃晃的,标明98%的进度条,顾渝似乎能理解唐泽宸话语里“想要”的含义,回应道:“我也对你深信不疑。”   没一会儿,何桥亦急匆匆跑过来,都忘了敲门,看到唐泽宸的模样立马背过身去,语气焦急:“唐总,老爷和六少爷都出事了!过跨江大桥的时候被货车追尾了,夫人听到消息晕过去了,您准备一下去处理吧。”   唐家乱成了一锅粥,主事的人没了自然就只能找唐泽宸。   唐泽宸却下意识抬头望向顾渝,他近乎一个月没有离开青山公馆了,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咳嗽了好几声,顾渝拍拍他的后背说:“我先去,你身体不好,先好好收拾一下再过去,那边目前乱得很。”   点点头,唐泽宸目送顾渝出门,一边让何桥亦跟上,有事情随时跟自己说。   何桥亦走之前在顾渝和唐泽宸之间看了好几眼,见唐泽宸去了楼上,一跺脚只得跟上顾渝。   开车的途中,顾渝忽然开口:“何秘书,让一个聪明的人变蠢需要多长时间?”   何秘书手机里全都是唐夫人的电话,对方应该醒了,联系不上儿子就只能找他,乍一听顾渝的问题,何桥亦觉得更头疼了:“怎么说不是变故的话智商很难改变吧?”   “其实很简单,让他继续觉得自己很聪明就好了,”顾渝笑起来,看到何秘书脸上逐渐凝重的脸色,接着说,“像不像你们的六少爷,他傻吗?也不是,只是有人比他更聪明罢了,顺便给他制造了他会走到最后的假象。”   何桥亦脸色变换了好几番,干涩地说:“时也命也。”   老板的家事,怎么也不该是他套路的,何桥亦紧守自己的边界。   车到了地方,顾渝自己开门走下去之前对何桥亦说:“希望何秘书继续把持好分寸,有时候忽然不舒服什么的,一定要请假啊。”   跨江大桥上全都是雾,三五米开外难辨踪影,只能看见雾中朦胧的车灯,还有人员呼叫的声音,唐家的车被追尾,恰好夹在了两辆货车中间,要将人救出来都是难事。   “还好唐泽宸没来,他身体不好,怎么能见如此血腥的事情。”顾渝掩了掩口鼻,看似关怀地感叹道。   何桥亦跟着他,表情愈发复杂,他不是没看到过面前的人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样子,如今看似惧怕血腥,岂不是笑话吗?   对于车祸,直觉告诉何秘书会变成雾天事故,真相却定然不是如此,那到底是有人扫除障碍坐下的布置,还是有人为博一笑送出的礼物?   何桥亦打了个寒颤,刚好被顾渝捕捉到:“你看你都受不了,我就知道不该让唐泽宸过来。”   顾渝全程都跟何桥亦一起关注着救援行动,唐林君开车,唐端坐在后方,商务车辆被挤压得还没有原来一半大小,没过多久,就有人苦着脸过来对顾渝摇了摇头。   “坐在后面的……怕是不行了,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不过驾驶位的我们会尽快的。”   顾渝点头:“那也拜托你们将尸体完整地取出来,少一块都不算圆满的。”   那人听到顾渝的话差点当场表演表情裂开,他不知道为什么唐泽宸没有亲自过来,可作为唐泽宸的订婚对象,死去的不是未来的公公或者岳丈吗?   大家都说顾家的大少爷是个脑子空空的,远不及二少爷顾泠,他倒是专门处理事故车祸的,各种各样的见多了都还会有反胃的感觉,他可是看到顾渝还特意自己凑过去看了看情况的,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那些人传谣吧。   唐林君生死不明的躯体是先出来的,马上抬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唐端的尸体是后来取出来的,肢体都碎了,顾渝还亲自查看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了才叫专人带走处理好。   何秘书就跟上去看了一眼,没忍住在路旁边吐了出来。   再看顾渝的眼神充满了畏惧,顾渝拍拍他,抬抬下巴:“看看消息,唐林君死了没。”   问得太直接,何桥亦愣了一会儿才去看手机,医院的人给他发了消息,就在两三分钟前,唐林君在救护车上抢救无效死亡。   顾渝光是看何桥亦的脸,就知道了结果,不过他没急着回去,而是说:“先去唐家看看伯母吧,你跟唐泽宸说出来的时候去唐家。”   青山公馆内,温瑾昀进顾渝的书房取走了一份文件,离去后书房门口多了一个人,唐泽宸用脚轻轻踢开了门。   温瑾昀似乎忘了关门,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选择走进去,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温瑾昀去而复返,确认了门关上又离去。   书房关上后,没有钥匙是无法从外面打开的,只有里面的人没有限制。   唐泽宸早就将手机静音,无论唐夫人打了多少个电话,他看都没看一眼。   他相信,只要今天过后,   一切都会好起来,回到该有的渠道上,他会有自己期望的幸福婚姻,也会有一个被自己绝对信任的人陪伴着。 第185章 少爷代价   夜晚的雾气从跨江大桥弥漫到了金川的各处,行人都不太好看清前方的人或物,唐泽宸赶来的速度很慢,却也在理。   赶到唐家的时候顾渝已经在唐家坐了好一阵了,像主人一样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前的纷扰不为所动,顶多皱起眉头,而后喝几口茶,偶尔应付几句。   顾渝是带着唐端和唐林君的死讯来的,希望唐家出个人去确认他们的死讯,或者再等等唐泽宸。   唐林君的母亲被赶出去后听说唐林君出事,又连夜赶过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得是件松散的缎面睡衣,踩着一双拖鞋。   不过现在缎面的衣裳皱巴了,拖鞋也在和唐夫人的互相拉扯中掉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发丝都糊在了满是泪水的脸上。   若是唐端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变得这么难看,在最需要谈判的时候,情分可能值不了几个钱,勾起所依附的男人的怜惜才是最要紧的,可惜,什么都没了,本就是依附唐端的有些心机手段的菟丝花,人没了又有谁会在乎。   唐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被扯勾了丝,发髻也被打伞,脸上还有好几条红色的越来越肿的划痕,愣愣跌坐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掉眼泪,连自己儿子来了都没有发现。   还是唐泽宸主动上前,忍着寒夜导致的咳嗽扶起了自己母亲:“妈……”   才唤了一声,仿佛就把唐夫人游离出窍的魂也给唤回来了,死死把住了唐泽宸的手臂,常常的指甲几乎要陷入对方的肌肤里,眼睛瞪得老大,几度张嘴,眼泪漱漱滚落:“你爸……我怎么办……”   也就是唐泽宸这一声,原本消停的林蕊也回了魂,仓惶急促地从地上爬起来,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没被打碎的花瓶,拿过来就奔向唐泽宸,朝着他的头狠狠打过去。   顾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砸去,打中了林蕊的臂弯,瓷器偏了方向,还是砸在了唐泽宸的肩膀上,吓得唐夫人瑟缩了一下,反映过来后绕过唐泽宸,母鸡护崽一样将唐泽宸挡在了身后,一把抓住了林蕊的头发。   “贱人!你敢动我儿子?!”唐夫人哪里还顾得上风度和教养,她方才就是这么与林蕊殴打的。   林蕊吃痛,不管头发被揪住了多少,直接用力扯断抬起头挥手扇了唐夫人一巴掌:“你儿子活该,他早就该死了,凭什么现在还活着!不就是看我儿子不顺眼抢了他的位置,可他自己有那个能耐吗?”   唐夫人气急,上前去抓她,林蕊摆脱不了她的手臂,索性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唐夫人尖叫。   屋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就是你!妈的!就是你儿子设计的吧,谁得到的利益最多,谁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林蕊呸呸吐掉嘴里的头发和别的脏东西,擦了一把嘴,恶狠狠笑起来,又情绪崩溃地哭,“你一定要杀了他吗……怎么说他都是你亲弟弟啊,你想要的东西,唐端什么时候拒绝过,不过是你自己不争气,唐氏总需要一个负责的人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唐夫人趁林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过去揪起林蕊的头发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巴掌,“你死了儿子,泽宸也没了父亲,谁得到好处了?”   两个人在满是碎瓷器的地板上打斗,全都赤着脚,脚上踩出了血也浑然不知似的。   林蕊任由唐夫人揪着自己的头发,没骨头一样软塌塌跪坐在地上:“情真意假,远近亲疏,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反正现在,谁还能挡你唐泽宸的路啊……付玉娇,你熬到头了吧?看到我今天这副模样,你心里很痛快吧?”   可能是林蕊的表情太过可怕,唐夫人的手不由自主松了松,就是这一刻,林蕊朝她扑过来:“付玉娇,我就算死,也要向你们索命——”   林蕊的掌心不断在滴血,锐利的瓷片划过了唐夫人的脸,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肌肤迟钝片刻,汩汩鲜血终于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唐夫人保养得体的肌肤滑落,渗入深色的衣裳里。   唐泽宸拉着自己母亲后退了好几步,就这个对于以往的他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让他咳嗽得撕心裂肺。   顾渝早就换了地方,如今又要继续安慰唐泽宸,随身掏出来一瓶药:“喝一点,会好些。”   唐泽宸连忙接过来猛灌,咳嗽果然好了许多。   “新研究出来的,可能会比之前的好些,好在我身上都带着,”顾渝拍拍唐泽宸的肩,动作十分体贴,再望向被人控制住的林蕊,冷冷说,“先给伯母和这位林小姐止血吧。”   林蕊可能没想到顾渝会这么做,不敢置信地偏过头来。   “好歹是唐林君的生身母亲,真要是今天在唐家出了什么事,对唐泽宸的声誉该有多大的影响啊,众口铄金。”顾渝止住了唐夫人的话头。   林蕊露出一脸讥讽的表情:“呸,假惺惺。”   顾渝也不生气,对她很友好地点点头。   满屋的狼藉很快被佣人清理干净,顾渝再次将坏消息说了一遍,这次是说给唐泽宸听的。   染血的地毯被收走了,可跨江大桥那血腥的场面似乎又顺着顾渝的话语浸染到了这个家的方方面面,开启的窗户吹进来一缕冷风,唐泽宸再度剧烈咳嗽起来,这次怎么也没及时止住,唐泽宸挪开捂住嘴的手时,已经见了血。   顾渝细细给他擦干净:“节哀。”   唐泽宸愣愣点头。   林蕊被处理了伤口,顺带换了衣裳,她生的着实好看,颦笑举止皆是风韵,难怪能在喜新厌旧的唐端身边留这么多年,还把自己的名字写入了孩子的名字里,见唐泽宸这番糟糕,她捂住嘴笑:“付玉娇,看来你儿子也没几天好活了,你们不杀我,那我一定会盛装出席你儿子的葬礼的。”   “谁说我不杀你?”唐夫人恶狠狠道。   “那你快点,”林蕊举起了正在录音的手机,“只要我死,文件就会发出去,到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还有那么重要吗?那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以为金川人人都有顾沁月的心性,根本不怕这些小风小浪呢。”   家族矛盾,可大可小,只是唐家接连遭受打击,车祸的事情已经压不住了,股市必然会下跌,再看唐泽宸如今的身体,也不能给股东们太大的信心。   没事的时候自然欣欣向荣,意外接踵而至,怕是谁也接不住吧。   林蕊收起手机,目光流转,落在了顾渝身上:“呀,差点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位度了金身的救命活佛,顾大少爷,你自己家后院的火都没灭干净吧?唐氏现在有什么你值得惦记的,趁早收手吧。”   唐泽宸和唐夫人顿时将目光转向顾渝,顾渝握住了唐泽宸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以前我选唐泽宸,那是婚约已定,长辈共商之事,如今我选他,与金川种种无关。”   只为任务。   [主线任务进度99%,恭喜宿主。]   顾渝望着唐泽宸满意地笑起来。   林蕊就诧异了一瞬,看到唐泽宸的眼神之后,直接大笑起来,不顾他人的目光抹去眼角的泪花说:“我竟然能从你儿子眼里看到这副表情,太稀罕了,越来越觉得我儿子冤了……可是大少爷,男女之间尚且利益重重,爱恨不过都是一时的贪欢,不然你唐端当年怎么抛弃我选了付玉娇?”   “闭嘴!”唐夫人怒吼。   “还怕人说啊,男人都死了你在乎什么呢?当年你抢了我的,我后面又抢了回来,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生气,付玉娇,你天天把贱人挂在嘴边,谁贱你心里有数。”吃痛站起来,林蕊强忍住痛意掩盖住脸上的表情,打电话朝门外走去。   唐夫人警惕起来:“你去做什么?”   林蕊情绪似乎恢复了,正常得不像话,白她一眼:“去见我儿子,听说唐端碎成酱了,我可不管,付玉娇,你作为正牌夫人,记得去给他拼一拼啊……啊,你现在要忙着讨好顾家。”   摆了摆手,林蕊头也不回地赤脚走出去了。   上了车,林蕊再也没憋住在座位上蜷缩起来,浑身都在发抖,她已经哭不出什么声音了,司机注意到她情绪不好,将车速放缓了些,升起挡板,给足了她发泄的时间。   回忆起半辈子的人生路,林蕊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年少时遇见以为要共度一生的人,没来得及担忧阶级差距过大,对方就已经放弃了她与门当户对的女人订婚。   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失恋而已,算什么,却在上班路途被强行带走,被推搡着跪下去,林蕊抬头看到一个打扮精致气势凌厉的女人——那是她第一次见付玉娇。   “就是你?”付玉娇轻蔑地问。   林蕊几乎忘记了唐端联姻对象的模样,一脸迷茫,而后就被倒了一杯热茶,从锁骨到前胸,痛到钻心,还好她躲了一下,不然就该是整张脸。   林蕊已经不太想回忆之后的对话了,跌倒在地上后付玉娇洒下了一地的钱,叫她识相的话以后滚远点。   无故旷工,林蕊的工作丢了,父母开始介绍相亲对象,是个家境不错的男人,对林蕊十分关怀体贴,发现林蕊身上的烫伤,想了很多办法帮她恢复,林蕊感动了,于是结了婚,可男人动辄对她拳打脚踢。   圈子的改变,林蕊随丈夫出席饭局的时候再度遇见了唐端,唐端看到她的眼神中有诧异、愧疚、惊艳以及……深深的遗憾,赤I裸的目光像极了付玉娇当年泼给她的那杯热茶,修复得看不出丑陋的伤处又开始钻心得疼痛起来。   “你竟然和唐总一个大学的,叙叙旧,帮我拿下这笔单子。”丈夫的语气里难得多了协商,破天荒地又像结婚前那般对她好起来。   林蕊想了一晚上,她都没弄清楚自己在痛什么,可能太多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旧情复燃”,没等她提,唐端就要带走她,林蕊是害怕的,可丈夫看到丰厚的条件后,爽快地快递来了离婚协议。   签下协议,跟唐端走的那一刻,林蕊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像一个物件。   生了唐林君,付玉娇得到消息怒气冲冲赶来她的别墅,她就穿着一身珍珠缎做的长裙斜斜依靠在玄关,笑得脸都僵硬了:“付玉娇,好久不见。”   到头来林蕊发现,她其实也没怎么开心过,不是没想过让唐林君远离唐家的旋涡,可看到了权力边缘的光彩的人,哪里会那么轻易放下?   林蕊站在太平间门口,喃喃:“万般是命,曾几由人。”   “林小姐选过,不如别人心狠罢了。”帮她打开太平间门的人说。   林蕊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一言不发盯着身侧的人。   对方躬下I身:“我是顾少爷身边的助理温瑾昀,少爷说林小姐在别墅疯闹一阵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唐林君醒不来,付玉娇也会选择儿子,您又能对唐泽宸做什么?搜集几乎找不到的证据把人送进去?您在金川看了这么多,这点挫折,哪里够唐家喝一壶。”   林蕊打量了温瑾昀很久,她眼睛哭肿了不太能睁开,脑子还是灵光的:“顾泠身边的那位姓赵,你竟然是顾渝的人,想要我去给他们的订婚添彩头吗?做梦!”   “说算也算,不过您拒绝的话,许是能在唐林君头七与他相见。”温瑾昀平淡地陈述。   林蕊停住了前进的动作,她望着里面盖着白布的尸体,嘲讽地说:“我就说了,金川哪里有什么爱情,各取所需,顾渝也相信唐泽宸的爱吗?”   温瑾昀礼貌笑笑。   “说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也先说在前面,我这么多年都是靠唐端活着的,没事找找付玉娇的麻烦,没做什么正经事,我也付出最大的代价了。”   “林小姐节哀,人难免有后悔的时候,也要为   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你支付了你的,也轮到他人来支付他们的了。” 第186章 少爷演戏   唐家一团乱麻,股东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何桥亦忙得团团转,唐泽宸和唐夫人对坐到了天亮,竟然谁也没有说去医院确认唐端的死亡通知。   晨光短暂地冲淡了屋内的血腥味,整套家具估摸是要全部扔掉换新的,总有些犄角旮旯打扫不干净。   “就……一点也不能推迟吗?”围绕订婚的问题,唐夫人和唐泽宸各持己见,争执不下,唐夫人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她还想哭,可已经一晚上过去了,一滴泪水也没了,只能哀哀戚戚看自己儿子。   习惯了这副表情,就算最能欺压她的人已经死了,怎么也改不过来。   唐夫人年轻时家世好的时候,不曾露出过半分示弱的表情,第一次的失态就是婚后生子后得知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可细细想想,那又如何呢,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只要她还是唐夫人,有儿子傍身,谁也动不了她。   第一次失态到发狂,就是三个月没见到自己丈夫后急冲冲赶到确认的地址,看到了一个几乎在记忆中被驱逐的女人,对方笑着,全是对她的嘲讽。   许久,唐泽宸都没有言语,唐夫人抿抿嘴唇:“可是你父亲刚死,你不能这样,再怎么他是你的父亲,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能等,顾渝能等吗?顾家能等吗?”唐泽宸终于开了口,“已经有太多意外了,我想父亲在天有灵也是乐见其成的。”   唐夫人说不通儿子,终于调转矛头指向顾渝:“顾渝!你到底给我儿子喂了什么迷魂汤啊,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渝只微笑看过去:“死的人死了,活的人还要活着。”   “可是……”   “我请帖已经发出去了,是唐泽宸一笔一划写下去的,只要我们愿意,金川收到请帖的人就都要来。”   见唐泽宸没有否认,唐夫人的肩膀塌下来,沉默不再言语。   顾渝带唐泽宸走之前说:“伯母近日心绪不佳我也能体谅,礼服一类的我会让人送到府上,近日就好好在家中修养,等订婚那日再出席。”   唐夫人没想到顾渝敢这么对自己,刚想开口骂回去,就对上了自己儿子沉沉的眼睛,唐泽宸挽着顾渝的手臂,一言不发,唐夫人张张嘴不知道想到什么,最终低下了头。   订婚就在一周后,唐端的尸体依旧保存在医院的冷冻室内,唐泽宸则跟没事人一样跟顾渝去拍了照片,筹备订婚仪式的具体项目,都不用顾渝吩咐,他一个人就非常积极。   订婚前的一晚上,唐泽宸正在里面的衣帽间里试礼服,顾渝给的选项太多,他说自己有点犹豫,让顾渝再陪他好好看看。   今日顾渝也不经常在家,何桥亦说,顾渝和顾泠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差了,顾氏的部分散股都被顾泠暗中收购了,隐隐有超过顾渝的趋势。   唐泽宸说要订婚了,这几天还是要开心一点,少想别的。   外面的门被打开,温瑾昀走进来在顾渝身侧弯下I身:“少爷,夫人说都会准备好的,提前祝您订婚快乐。”   “快乐,都会快乐的。”顾渝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唐泽宸走出来刚好听见。   “什么快乐?”唐泽宸张开手臂在顾渝面前转了圈。   他脖子上的伤疤还在,需要后续做处理,好在男士的礼服都不需要露出那么多的脖子,能给他挡住,顾渝不说,谁也不知道他还因此受过伤。   “祝贺我们订婚快乐。”顾渝半真半假地说。   唐泽宸走到顾渝身边来半蹲下,握住顾渝的手掌,眼含期待地看着顾渝:“那是当然,我太期待明天了顾渝,只要过了明天,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   温瑾昀恰到好处地无声无息推出去,衣帽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唐泽宸将下巴放在顾渝的腿上:“我没办法完全去信任一个人,无边界的信任总会让人走向万劫不复……”   漂亮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可我又忍不住地喜欢你,顾渝,我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必须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是的,就等明天。”顾渝温柔地回应。   他的眼神落似乎落在唐泽宸身上,单看画面,柔情缱绻,相依相偎,任何人看了都不能看出任何不好来,顾渝没有去看任务拍摄的画面,若是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还有人感慨:[两个并不太完美的人,终于剖开心扉走到了一起。]   实际上顾渝的眼神一直在看任务进度版面,本世界他除了主线,还因为调查程珂的死亡开辟出了一条支线,前者的进度落在99%迟迟不前,后者亦然是99%的模样,不过多了一行系统的小字:[主线任务结束后将对宿主开放调阅原世界线后续剧情,宿主也可选择不完成,完成后没有任何奖励。]   放在任何的小世界,没有奖励的支线剧情是没有作用的,可系统又会开放给顾渝看,与唐泽宸磨了许久的顾渝升起了一点兴趣,他想知道那群人会用什么方式抢夺程珂的成果。   睡前分别的时候,唐泽宸忽然又问顾渝:“你爱我吗?”   顾渝回看唐泽宸,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当然。”   两个字轻轻落下,唐泽宸的右眼滚落下一颗眼泪来,砸在顾渝的手背上,温热又冰凉,唐泽宸用指腹擦拭:“我太高兴了。”   订婚的场地是唐泽宸选的,他说室内比较无趣,选了户外的场地,也在金川郊外,顾渝与唐泽宸一同登车前往,四周的场地都被布置得极好,他全程没有多管,看得出来唐泽宸是十分用心的,更衣室准备期间,已经能看到宾客陆陆续续进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处与此处地名极相似的地方,也被布置出了婚礼的模样,甚至要更奢华一些,金川各行各界的客人都来了不少,他们窃窃私语,询问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唐家和顾家的人。   这场婚宴对唐家来说非常重要,几乎和唐泽宸说的相反,顾渝才不是最需要帮助的那个,接连遭受打击的唐家才需要顾家的帮助。   宾客开始面露不耐的时候,顾泠走上了抬拿起话筒:“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哥哥顾渝与唐泽宸的订婚宴,不过稍稍有点突发状况,还请各位耐心等待,不要随意走动。”   底下的人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可能是唐泽宸表现出的明显身体羸弱,亦或者唐家杂七杂八的事情,脸上都还露着笑脸,客套地回应:“不碍事不碍事。”   他们推掉了今天的形成,主要目的不仅是订婚宴,与场上的部分人见面才是真的,在顾泠的协调下,很快又变成了大型的社交场所。   等顾渝回到了房间,有人在里面等候,眼尖的人就能看出,此人是陈铭手下的秘书,他严肃说:“顾总,您在这里,谁去解决顾渝少爷?”   “都是演戏,装出来差不多的样子就行了。”顾泠关上门笑起来。   秘书眉头皱了皱,心觉不对但还是说:“可顾渝并不是那么好骗,选地方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很头疼了,特别是他身边那个温瑾昀……”   “您在说我吗?”顾泠身边拿衣服的侍者抬起头来,秘书惊悚发现,怎么是温瑾昀。   明明监控都是他们的人在看,怎么就没发现温瑾昀,还出现在顾泠身边。   秘书连忙拿出电话拨打:“顾泠,你——”   更绝望的是,他发现房内没有信号了。   顾泠坐在沙发上一手撑住下巴,柔声吩咐:“温特助,抓住他。”   命令之下,本就安排好的人迅速行动起来,将场内其他势力的人尽数拿下,赵特助上来汇报的时候,看到温瑾昀白色的手套上又染上了红色,一回生二回熟,他不但不怎么怕了,还能记起另一件事:“温特助你在我们这,大少爷怎么办?”   “我审问过程很快的,在他们发现之前,少爷还能请你们看一场烟花。”温瑾昀拖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离开房间,赵特助一脸莫名其妙。   顾泠看他一眼,脸上的轻松逐渐消失:“哥哥跟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果然顾家一乱,什么牛鬼蛇神就会出来了,就是没想到唐泽宸这人,装得挺像一回事,手段居然那么狠,差点把我都骗了。”   “可大少爷一个人怎么……”   “谁说是一个人了,他养出来的人都随时待命,况且,母亲也在那,”顾泠没管赵特助逐渐失控的表情,询问道,“父亲安顿好没有?”   赵特助脑子几乎转不动了,下意识说:“好了,交给您说的人了。”   顾泠不再询问,下楼应付宾客去了。   在顾沁月手底下活了那么多年,他不至于会是个傻子,从自己调查到的消息传来后看到顾渝并不太惊讶的神色,听从了对方安排后顾泠也能推断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某一股势力盯上了顾家,那就算能防一时也防不了一世,必须把人家钓出来才行。   听到母亲出事的消息,顾泠心神大震,可顾渝表现出来的反应太冷漠了,别人都说那是因为哥哥本来就对母亲没什么感情,半路母子,利益为重,在金川相处多年的亲人都能反目,何况没相处过的。   但顾泠觉得不是,一面继续调查七月岭的事情,发现又另一拨人也在暗中调查七月岭,顾泠便叫人伪造七月岭的证据,他根本没搜到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不妨碍他造假。   而后顾渝也参与进来,不顾反对要继续查,顾泠那边对这条信息谁也没说,却在一些人看来,他是确定了顾沁月的死讯的,隐瞒不报就是为了拖住顾渝继承公司的进度,果然没多久,就有人开始逐渐从公司里冒出来了。   而顾渝每次离开都做出吵过架的模样,顾泠也明白过来,哥哥什么都知道。   傍晚时分,天际出现来绚烂的烟火,盛大恢弘,难以忽视。   时间拨回傍晚前,唐泽宸牵起顾渝的手,开心地说:“我们就要在一起了。”他没看见温瑾昀,放以往他可能会怀疑温瑾昀的动向,可现在他也真的喜欢顾渝,加之前几日温瑾昀和顾渝闹了不快,很久都没见到人,唐泽宸相信顾渝是故意支开温瑾昀的,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订婚宴,倒胃口的人不该出现。   温瑾昀不在的话,更方便他行动。   “外面的人都来齐了?”唐泽宸一直要顾渝陪着自己,表示外面不是还有顾泠处理,于是顾渝都没有离开过唐泽宸的视线。   “差不多了,不过还没到时间,是要等一等的,你饿了吗?我让顾泠把顾家的厨师也给带来了,感觉你没什么时间吃饭,让他单独做,也和你口味。”唐泽宸招招手让人布菜。   顾渝冷笑一声:“他还算有心。”   “你手里还握着那么多股份,他能干什么?”唐泽宸说得直白。   顾渝没太多食欲,只拿起豆浆喝了一小口。   没一会儿,唐泽宸就看到顾渝的眼睛里弥漫起了困意,轻轻喊:“顾渝?顾渝?”   顾渝坐着,眼神微微失焦,没有回复。   陈铭从外面走进来:“你弄那么麻烦干什么,你给的东西他会不吃吗?唐总不要连这种信心都没有。”   唐泽宸手放在顾渝的脸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回道:“他要恨,就去恨顾泠就好,是顾泠要他的股份害了他,可不是我,我是最爱他的人。”   陈铭没有理会唐泽宸的发疯,他和唐泽宸合作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人变成现在模样,心中唏嘘,面上还是说:“已经让人去顾家找齐塬了,届时用齐塬和顾渝身上的股份做要挟,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而唐总自此之后,行事再无阻碍了。”   “和顾家的生意而已,等我和顾渝结婚了,随手给你丢几个单子都比你费尽心思拿到的多得多。”   陈铭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唐总说的是,我不过是全依赖唐总给口饭吃。”   唐泽宸抱起顾渝:“那批货,趁这个时间交出去,不要耽误我   的时间。” 第187章 少爷烟花   “唐总吩咐我的事情,自然没有不上新的,这么些年过来,我的诚意唐总一定看得到。”陈铭非常低声下气地说。   唐泽宸握着顾渝逐渐绵软的手掌,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还要带着顾渝去参加真正的订婚宴,已经与顾泠说好了,让他继续做顾氏的掌权人,把顾渝完全地交给他就好。   早就说过了,金川哪里有什么真情,他们都说顾沁月和齐塬之间有他人比不得的情谊在,唐泽宸原先信过,如今觉得都是云烟而已,利益依旧存在,怎样都能有真情,否则的话,齐塬若是真爱顾沁月,怎么能那么偏心顾泠,冷落甚至抛弃他与顾沁月的亲生孩子?   选顾泠也不是爱顾泠,齐塬只是更爱自己。   爱自己能有什么错。   “原谅我把顾渝,我只是太舍不得你了,你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唐泽宸将顾渝抱起来,放到准备好的轮椅之上。   药效发作,顾渝的眼神都是涣散的,像是没了提线的木偶,连头都无法保持直立,一点点轻微的力道,就歪下去,对唐泽宸的话语不置一词。   陈铭垂落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望着唐泽宸离去的背影说:“唐总,若是顾大少爷醒来的话,一切怕不好办,您不能再……”   “我不是都让你准备好药了吗?”唐泽宸推着顾渝走了几步又咳嗽起来,吃了一颗顾渝为他准备好的药丸,“你说过的,进口货,只要一针下去他就能永远听话。”   唐泽宸的计划成功后,外面用来迷惑顾渝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专门为顾渝准备的备用场地此刻安静得如同入夜,唐泽宸的话语就像是夜间的鬼魅。   一切阻挡他的,都被他一一挡下来了,除了儿时,唐泽宸一步步走来,就不懂什么叫居人篱下。   陈铭:“那我让他们准备……”   “不,都出去,把药给我就好,我要亲自给他注射。”唐泽宸走了,没再看陈铭。   于是他见不到自己走远之后,陈铭一直以来对他弯的非常标准的腰直起来,脸上谄媚的表情尽数消散,半响吐出一句:“疯子。”   “另一边顾泠真的稳住了?”行动以来陈铭一直觉得不对劲,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行事太顺利了,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本来也不是很顺利,本该在岛上被算计的人从顾泠变成了唐泽宸,计划一度彻底被破坏,哪知道唐泽宸被顾渝弄成了那番模样,唐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顾泠和顾渝是不是商量了什么,观察了这么久,两兄弟也没多少默契。   巧合么?可惜那天的监控大多数都破坏了,很难查。   与唐泽宸合作这么多年,那条路也是要靠唐家的势力开,可惜顾渝把唐泽宸看得太紧了,陈铭想了很久该怎么把顾渝这个不确定因素排除,没想到顾渝就因为顾氏的继承问题与顾泠发生了口角,陈铭更是亲眼所见。   “顾总将宾客都安排得很好,暂时没有人起疑。”旁边的人一板一眼地说道。   陈铭笑:“没有顾沁月的顾家,算什么东西?我一直觉得顾沁月是不是没死,看来,这女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们探查了这么多年的玫瑰计划,终于要彻底得手了。”   “顾总和顾渝,似乎并不太清楚这些?”手下适当发出了疑惑。   “齐塬都不知道我们到底在要什么,顾泠不过是好奇调查了一下就被吓得不行,至于顾渝,你真以为他能有什么本事?一个连公司基本运作都弄不明白的废物,不过命好。”陈铭准备去看货,让人盯紧点唐泽宸的动作。   手下想起另外一件事:“之前有一帮人一直盯得很紧,我们被迫放弃了好几个据点,对方是在调查程珂,不过,在海岛计划实施前,就没有什么动作了,顾沁月是不可能查这些的,会不会是顾渝?”   “他?”陈铭乜了旁边人一眼,“他哪有什么势力,初来乍到,顾家往他脸上贴的金多还差不多,要不是程珂那妹妹死脑筋的心急动了手,怎么会有那些事,怕是唐泽宸察觉到不对也在查。你看他在顾渝身边安分了那么多天,乖顺地像只猫,可何曾真正剔去爪牙?”   陈铭上车,司机关上门后开车往既定的目的地行驶。   过了好一会儿陈敏睁眼,他对这一片也不算特别熟悉,可现在有些熟悉了,陈铭没有看车窗外的习惯,不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了,缓缓坐直身体,后腰忽然被递上了一件冰凉且坚硬的物体。   车辆停稳,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家太干净了,查起来什么也查不到难道不就是最可疑的地方吗?”   ……   唐泽宸熟练取出了药剂,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药剂注射I入顾渝的身体,看着针管里的药剂一点点消失,他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松开,脸上都挂上了久违的舒心的表情。   “活人是最不值得信赖的,顾渝,”唐泽宸将头埋在顾渝的怀里,伸手抚I摸瘦削的下颚,“你让我明白了怎样算喜欢一个人,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只想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能分享我的所有秘密,永远站在我身边,你会理解我的吧顾渝,我们是一种人。”   唐泽宸的眼中是浓浓的偏执,他想了很多,对于顾泠,对于顾渝,发现他不能接受后者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顾渝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他所有狼狈不堪的一面的人,他们之间最亲密,可一想到那些秘密都有可能泄露出去,他就夜不能寐。   他从不与顾泠多说,更多的是多年相处的情分,以及顾家所能带来的利益影响。   感受到顾渝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唐泽宸满意地笑起来:“陈铭说过,这种药只会让人变得像人偶一样,但还是能稍微移动,只要你眨眨眼,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爱你,顾渝。”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唐泽宸忍不住落泪,他心中从未如此满足过。   看惯父母畸形的婚姻,没想到还能寻到一个爱的人。   下一刻,唐泽宸僵硬住了。   顾渝的手搭上了他的后颈,顺毛一样一下没一下地抚I摸,贴在顾渝胸膛上的耳朵能听到对方闷闷的笑声,本应该僵硬躺在床上只能微微挪动肢体的人坐起来把他拥抱在了怀里,薄凉的笑意在头顶响起:“我要你全部的爱,刚刚已经收到了,我真的很开心,不过……我也说过,不听话的玫瑰是要被沤成肥料的。”   “不可能!”唐泽宸才反应过来,挣扎想跑。   顾渝狠狠揪住了他的后颈处的头发与肌肤,让他挣脱不得,方才还没有神采,木讷僵硬的脸又挂上了平日里让人脊背发寒的微笑:“跑什么,你不也还要跟我去订婚?订婚当然要继续完成。”   顾渝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就在唐泽宸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主线任务终于达到100%,任务完成,因执行任务过程所遭到的负面影响全部解除,唐泽宸的药的确是有效的,对于完成任务的顾渝来说也是无效的。   [主线任务完成,是否继续完成支线任务?]   [请宿主选择是否暂且留在本世界。]   [原世界线后续剧情观看权限开启……]   [负面影响全部抹除,请宿主留意自己精神状态,因精神失控导致支线任务失败即视为主线任务失败。]   只要顾渝手指再稍稍用点力,唐泽宸的脖子就会在他手中断掉。   温瑾昀一开始是反对这个计划的,如果任务没有完成,顾渝就不能完成主线任务了,可唐泽宸最后1%迟迟上不去,顾渝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唐泽宸部分判断没错,他很像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感情之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累赘,”顾渝冷静地判断道,“要让唐泽宸真的爱上一个人,就要让他真的相信一个人,现实里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早就成梦魇了,只有我再也不能对他造成威胁,他才能彻底爱上我。”   顾渝本是想让温瑾昀去诱导唐泽宸找机会杀了他,可当时出了点变故,倒是激化了温瑾昀与唐泽宸之间的矛盾,顾渝也暂时不想看到温瑾昀。   好在,唐泽宸也从未乖顺。   将唐泽宸故意留在书房的时候,顾渝能清晰看到他翻找桌上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而后装作收拾好的模样,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看,直到顾渝回来。   书房没有监控,他书拿得偏,不容易被发现,几日之后那本书就被交换了,何桥亦作为唐泽宸沟通外界的媒介,带回来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   “怕我做什么?你不是爱我吗?”顾渝勾起唐泽宸的下巴,“和陈铭暗中交换信息的时候,你胆子可没有这么小。”   唐泽宸的眸子瞬间瞪大:“你,你早就发现了?咳咳咳——”   “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何桥亦能带回来什么东西给你?”顾渝反问。   “何桥亦,他,他竟然……”   顾渝打断:“他该帮你的都帮了,只是你想,青山公馆谁的地盘,没我的允许,你一根头发都别想掉出去,唐泽宸,你很聪明,可只要我稍稍装傻,你就忘了,世界上又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意识到顾渝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唐泽宸惨然一笑:“顾渝,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过是你更胜一筹,我认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唐泽宸,”顾渝把人丢在地上,又踹了一脚,看唐泽宸许久没有爬起来,走过去问道,“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只是个你最开始做背调时候预估的余县来的废物,真的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你会对我有多少怜悯?”   唐泽宸趴在地上咳嗽,几乎都要把肺咳出来了。   “不,咳咳咳,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咳咳咳——”   “算了,问这些有什么用,你不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果然对你这种人,就该一直保持警惕,”顾渝觉得唐泽宸属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指望能够度化他,索性将更多的真相吐露出来,“你有没有想过陈铭给的药,和你现在的症状很相似?”   除了治不好的咳嗽,唐泽宸的确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维反映在逐渐变慢,一行字要看一遍以上才能记住,现在趴在地上,想要爬起来腿都有些僵硬,他还觉得是顾渝踹的,现在这么一说,猛然抬头,揪住顾渝的裤腿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陈铭只是你的狗,你说一个人好端端的,没事为什么会想当狗呢?高帽子待久了,连人性都拿捏不准了?人家当然把你看做趁手的工具啊,在海上的时候,你就没发现那群人手里的武器很眼熟吗?”   见唐泽宸的眼神一点点凝重起来,顾渝点头,“对,就是你和陈铭走I私的那些军I火。”   “至于你当初被注射的药剂,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初代版,所以你放心,你只是会慢慢变得像人偶一样,我会养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至于你的唐氏,我都会帮你管理好的,等订婚宴结束,还分什么你我。”   别墅里的动静大起来,顾渝了然,顾沁月那边得手了,那小杂鱼他来处理就好。   两拨人会面的时候,顾渝白色的西装上有不少血迹,他还推着一个坐轮椅的魂不守舍的唐泽宸,顾沁月大为诧异。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要不是温瑾昀跟我说他换药了,你就完蛋了。”顾沁月没有与儿子叙旧,平静地说出最无情的话。   换药自然是没有的,顾渝只是让温瑾昀这么说,方便解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铭这么谨慎,没有把握他怎么会露出马脚,唐泽宸体内的病毒没有解药,他才放心,顾家唐家,在他的计划里都会是他的。”顾渝双手搭在唐泽宸的肩膀上,平静地为唐泽宸面熟他日后的命运。   盛大而绚烂的烟花在傍晚的天空中绽放,顾渝掰起唐泽宸的脑袋看   天空:“许久前就问了你喜不喜欢的,眼下全金川的人都看着,所有人都在给我们送祝福呢,要笑,唐泽宸。” 第188章 少爷完结   金川上流社会的人日后再看到烟花的时候,都无法忘却曾经参加过的那场荒诞又可怖的订婚宴,尽管后来还有盛大的婚宴,看着台上的新人交换戒指,宣布要共度一生,就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傍晚。等待许久的主角迟迟不到场,唐泽宸的母亲也没见出席,倒是看见了几日前失去了孩子的林蕊坐在唐家人的桌上,自己一个人就占据了一桌,眼里隐隐有期待的情绪。   所有人都索性将订婚宴当做社交聚会的时候,不知不觉天色暗沉下来,天空忽然彩光四射,规模之大,种类之多,时间之长,竟久久都没散去,坠落的烟花如雨落下,草坪上布置好的灯光逐一亮起,门口停下了一辆车。   新人之一的顾渝推着不知为何坐上轮椅的唐泽宸,缓缓从红毯上走过来,顾渝脸上的笑意如往常一般,不过在灯火与烟花的渲染之下更加浓郁,他向宾客打招呼,时不时弯腰提头与唐泽宸耳语几句。   二人都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只是唐泽宸胸口别上的是一朵盛放的红玫瑰,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设计,玫瑰像点睛之笔,落下一颗朱砂痣,衣服旁边有溅开的红点,与红玫瑰一起相得益彰。   其实不过是没擦干净的血罢了。   唐泽宸的脸是木然的,后来人说,也可能是诧异,没想到顾渝会布置得如此好,给出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毕竟所有人看到顾沁月身着礼服携齐塬出席的时候,也跟唐泽宸差不多的表情。   只有唐泽宸知道,顾渝在他耳边说:“要笑,你也不想订婚宴彻底搞砸是吗?”   原本该坐着轮椅出现的顾渝,变成了现在的唐泽宸罢了,无论如何,请帖既然发了出去,订婚是自然要完成的。   唐泽宸在顾渝为他戴上戒指的时候落下了一滴眼泪,在众多的祝福语之中,他深知自己已经踏入地狱,几乎找不到爬上去的可能。   顾唐二家订婚之后,唐泽宸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唐氏的事务全都交给了顾渝处理,那群股东颇有反对,没多久便噤了声。   而大家以为顾氏会出现的争夺家产的戏码,却迟迟没有发生,反倒是顾氏上上下下大洗牌,清理出了不少人,一开始看表面,清理出来的许多都是投靠了顾泠的人,人们感叹亲生的儿子还是亲生的,顾泠鸠占鹊巢。   顾泠本人对此却没有一点表示,还主动帮忙了,叫人摸不着头脑。   等公司内部的人员调动逐渐稳定,顾泠更是交出了之前所有的权力,不是给顾沁月,而是给顾渝,顾沁月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甘愿退居幕后了。   倒是陈家,只听说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上面动手直接彻查,产业封锁了不少,能被顾氏吞的全被吞了,一夜之间,分崩离析,闹得人心惶惶。   顾渝上台之后,还有人觉得只是顾氏内部权利斗争的结果,反对的声音根本没来得及冒泡,就被顾渝轻松地掐灭。   什么不动生意,看不懂财报,不了解行情,全是装的,之前还有人替顾沁月觉得可惜,交出去的权力哪里会那么容易拿回来,看清楚顾渝的行事作风之后,只道顾沁月儿子丢了这么多年还能有这种头脑,真是可恶。   “你现在能够查阅玫瑰计划的所有资料了,”顾沁月整个人看着轻松许多,她故意制造了自己的死亡,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过面前的人,顾氏要乱起来才能看到深水激流下的鬼影,刚安顿下来竟然就被他找到了,“说起来其实都不复杂,走在了别人前面,就要承受各方势力的围堵。”   “可惜程珂,就算死,暂且也不能公开被纪念。”顾渝略有些感慨。   或许很多人会问值得吗?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顾渝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局里让他来谈个恋爱,他都没空去救赎什么恶劣的男主,只会比对方更恶劣,可这位从未谋面的程珂,顾渝心中唯有惋惜。   程珂本来有活下来的机会。   “你的表现太出乎我意料了,顾泠的教育,我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要纠正过来,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顾沁月大展身手的地方永远不会是锅碗瓢盆的方寸之地,她一开始志不在此。   因为这点,顾沁月是颇受诟病的。   可社会怎么能要求一个女人,既事业有成又相夫教子,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无论做好了哪一样都该值得褒奖,肉眼可见的成就和默默无闻的付出都有价值。   顾渝没太想过顾泠心理上的问题,本就没打算把顾泠怎么样,他只是想试这让顾泠感受一下别的东西:“告诉他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有能接受他平凡的且爱他的父母,更是一种解脱。”   卸下重担的顾泠负责分公司的部分业务,要比顾渝轻松很多,如今没太多人管束,有了空就往余县去看看,精神状态都轻松了不少。   “瞧你这么说,我倒是个金川培养出来的怪物。”顾沁月自嘲地说。   顾渝否认:“每个人都不一样,很多时候只是没得选,不是做不好。”   “玫瑰计划接下来的进展,我会亲自监督对接,明面上的顾氏,之后就交给你了。”以前顾沁月什么都要管,时间根本就不够用,顾渝的能力确实能为她分摊不少压力。   离开之前顾沁月忽然说起另一件事:“齐塬要跟我离婚了。”   那天她让人把齐塬接走,直接带到了程珂面前,齐塬一见到程珂情绪就奔溃了,日日夜夜的梦魇出现在面前,让人看了不知道是对程珂的愧疚多,还是对自己的日后命运的担忧多。   顾沁月怀疑过齐塬,可还是不愿意把齐塬往最坏的地方想,见齐塬对自己认错而不是对程珂认错的时候,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他是这样的,想着与其等你来凌迟,不如自己做出了断,也算为数不多硬气了一会。”顾渝看透了齐塬的行为处事。   “我以为和我结婚后,他不该再担心这种小事,能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才是,”顾沁月思索道,要处理的事物少下来之后,她也有空去复盘自己的生活,“把感情当做交易,总该承受反噬。”   顾渝觉得顾沁月也在点自己,果不其然她望着自己,顾渝冷静回答:“想要做好这笔交易,只要无情就好,他没有可能报复我的,现在只有我会要他了。”   顾沁月还想说什么,最后只看了眼站在顾渝身后的温瑾昀,转身离去。   金川风云万变,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像程珂一样没什么人会再记起,明明走向的室外阳光璀璨,也终究将自己融进默默无闻的影子里。   唐泽宸的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已经不能自己好好下床,而后他开始不断梦魇,原来的剧情线支离破碎地出现在他辗转反侧的梦境里,醒来时惊觉,竟然有人可以那么不顾一切的爱自己。   “顾渝……”唐泽宸分不清自己在喊哪个顾渝,好多次他想问梦里的自己为什么做那么绝,无论如何,梦里的顾渝都会因自己死去。   而梦里的他看似得到了一切,又被最亲近的顾泠暗杀,顾泠行动失败被他废了四肢,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看着他,而陈铭,利用他得到了顾氏的一切,最后下药控制了他,到死,其实什么也没有。   “唐泽宸,你很后悔吗?”半梦半醒间唐泽宸似乎看到了顾渝,迷茫地点点头,对方却恶毒的说,“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于是唐泽宸选择了自I杀,又一次又一次被顾渝救回来,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但可怕的就是,就算这样了他也没有彻底疯掉,思绪还是清醒的,只会痛苦。   顾渝是为顾氏寻好之后的继承人才离开的,离开前他还送走了顾沁月。   私人别墅里年迈的顾沁月看着精气神很不错,不输年轻时明亮的眸子望向没什么老态的顾渝,平和地问:“我那个可怜的孩子,什么时候没的?”   饶是见多识广的顾渝,在此刻都没相处一句合理的回复出来。   顾沁月继续心平气和地说:“我很感谢你的到来,如果不是,无论是顾氏的基业还是程珂的研究,都走不到今天,只是我思考了很久,单单作为一个母亲,我很好奇我的孩子在哪里。”   沉默片刻,顾渝在温瑾昀可能发出警告之前,将原剧情一一诉说,一个长在余县的平凡的年轻人,无法在金川的权力体系中好好的活下去。   人首先是自己,而后才是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只可惜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在合适的时间理解对方,年长者觉稚子叛逆,年幼者觉长辈固执,也许某一天会理解,也许永远也不会,可就算有理解的那一天,错误的事情早就发生过了。   顾沁月平静地听顾渝说完了“顾渝”的一生,最后缓缓点头:“谢谢你。”   窗边忽而微风起,撩开了顾沁月的白发,好似从顾渝口中的世界而来,匆匆与顾沁月打个照面。   顾沁月闭上眼,沉湎在了风中。   许久,顾渝默默上前,将她手中将掉落的照片塞了回去,那是“顾渝”年幼的照片。   “温瑾昀,去叫人来吧,告诉他们,顾沁月去世了。”   抽离这个世界的时候,恍惚中顾渝听到温瑾昀发问:“感情对宿主来说真的很累赘吗?他人得不到宿主的信任。”   可惜顾渝根本无法回答,而睁开眼,甚至都觉得方才听到的话都是幻觉,没有任何停歇,他被温瑾昀投入了下一个世界。   拖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附近店铺的音乐声几乎将顾渝心中的思绪冲得干净彻底,还有商场广播折扣的声音,顾渝好久没体会到这般的热闹了,他几乎在“顾渝”的世界中度过了短暂又漫长的一生,诸多情绪凝聚在心间,需要时间消化。   [温瑾昀。]顾渝喊他。   没有回应。   他头一次有了想把记忆储存起来的念头,可系统柜并没有回应。   顾渝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在不了解主线剧情的情况下,他只能自行寻找线索。   “前方道路直走258米,随后右转进入云霞路。”手中办举起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声,顾渝低头看才发现开着导航界面。   没有犹豫,顾渝立马跟着导航走动,逐渐远离了人最多的路线,走入了一栋商业楼后面的小区内,等“导航结束”的声音响起,他站在了一栋名为“有间客栈”的特色酒店门口。   外面是近乎四十度的高温天气,顾渝站在门口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爽,真不知道大厅到底开了多大功率的空调才能造成这个效果。   估计是白天,大厅并没有开灯,里面看起来昏沉沉的,顾渝走进去后甚至没看到前台,询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在他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生:“欢迎光临,您预定了吗?”   顾渝摁电话的手顿住,他目前心中的思绪再多,还不至于是个废物,要是周围有没有人存在,有没有人接近都感受不出来,这份工作他也别干了。   事实就是,他真没注意到女前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转头,身着职业装,长相甜美的女生正以标准的微笑看着她:“先生您预定了吗?”   顾渝给出手机凭证:“网上,这个APP预定的。”   前台立即走到电脑前麻利地办好了手续,递上一张崭新的房卡:“210房间,WiFi密码就在房内,有任何问题请通过床头的电话联系我们。”   顾渝接过房卡,拖着行李走向电梯的位置,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窗户了,可还是没有开灯,黑暗逐渐围堵上来,只能通过电梯门口那红色的数字来确定要前往的方向。   等电梯的过程顾渝朝后看了一眼,女前台正笔直站着朝自己的方向露出了标准的微笑。 第189章 替身他不好惹 替身酒店I9   “叮——”电梯门沉沉打开,像一扇日久失修的木质门扉,稍稍扇动都会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   铺面而来的红光像纱一眼将顾渝笼罩,眼睛适应了几秒钟才看清楚电梯内的布置,灯是橙黄色的,四周贴满了红色的剪纸画,两相映衬,整个电梯构成了一只会移动的红灯笼,那些剪纸画难以分辨出具体的花纹来,像人脸,又像四肢,或许是五毒的图案。   正对电梯口的内壁放了一副红墙黛瓦的侍女像,用漂亮的毛笔字在画的空白处写下了“古色古香”四个大字,余下小字便是一些设计理念,诸如追求复古、典雅、清幽等特色,部分主题房间非常适合拍照打卡,以及团建活动,酒店还能提供卡牌等娱乐设备。   顾渝等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用面部解锁了手机,黑屏时候猛然看到自己的脸在上面,鼻子眼睛活脱脱几个黑洞,配黑红色的反光,都不像自己的脸了,顾渝面无表情点开了方才的地图,而后搜索了酒店的名字。   发现评分居然还算不错,有不少人抱着体验的心态来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体验。   匿名用户:[朋友介绍来的,没想到闹市里还有这么一家独特的酒店,走进去看到那些与众不同的布置就下定觉得要住一晚,约了朋友预定了月中姝色主题的房间玩了一晚上的笔仙,别说,对着床头的镜子和床头巨幅的月下美人图,氛围感真的很棒,有机会再来体验其他的主题酒店]   用户674…553:[还行,也没网上说得那么刺I激,我家以前旁边的山上都是坟头,开个窗就能看见,高中下晚自习都要从旁边的小路走,也就是设计讨巧了,没我这种经历的倒是可以感受一下]   匿名用户:[评论都是些什么?只有我是为了考试预订的吗?我住在静水繁影,墙纸很独特,墨绿色的我不太会形容,反正走进去的时候有种进了某个大峡谷的感觉,美中不足就是基础设施太差,晚上水声太大了,不隔音,不知道隔壁在玩什么,一晚上没消停]   评论跟正常的主题酒店没太大差别,密室逃脱的评价都比这些玄学。   电梯打开,顾渝拖着行李,出电梯就踏进了柔软的地毯里,循着房卡上的编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好像没有预定哪个房间,选择了随机,顾渝一一走过去,在名为“墨香流韵”的房间门口停下。   他的房间甚至看起来都比评论区的正经。   推开房门,黑洞洞一片,冷风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是一股纸张的味道,与主题非常贴切,顾渝插上房卡,余光内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啊啊啊啊什么鬼啊没有高能预警!!!]   [其实气氛就是这样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直播所以还好]   [各位知道剧情吗?我根本找不到啊,梗概都没有]   [很多年前看过原著,实不相瞒,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是be]   [还用你说吗?这个频道哪里有he???]   [那个……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前几年前不是那个净网行动,怪力乱神很严重的都被锁了下架了,这本书被举报不幸中招了,现在都是盗版,很多都是乱码]   [麻了,这不成探险活动了?]   [可以无奖竞猜]   联系不上温瑾昀,顾渝为熟悉剧情开启了弹幕,没想到弹幕也不知道具体的剧情,真不知道局里从哪些犄角旮旯找出来的这些书,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这个角色的下场一定非常惨,甚至是精神和肉I体的双重折磨。叹了口气,顾渝走向前面的黑影。   将屋内的灯光全部打开,黑影的真面目显现在顾渝的视线里,一尊做旧的复古青铜提灯侍女像,亮眼弯弯,嘴角勾起,手提一盏石灯,做了镂空处理,可以在里面点燃蜡烛。   单纯欣赏的话,酒店应该算花了不少的钱,侍女的衣服纹理走势非常讲究,雕刻的纱衣在肉眼中都能感受到垂坠感和轻薄感,仿佛摸上去能感受到织物的肌理。   侍女像就在进门走向床的位置上,说挡路没占在中间,就是单纯给每个开门的人不好的体验。   顾渝又喊了几声温瑾昀,还是没回应,只能自己先在房间搜寻起来。   布置非常古色古香,灯都用灯笼的样式装点,床也做了个粗糙的拔步床的模样,四角床柱都是雕花的,挂了纱帘,悬着香囊流苏,桌子也是实木质地,若是拍摄写真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   换别人可能会以为是错觉。   顾渝明明感受到了,侍女那没有雕刻具体眼珠的眼睛,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两厘米左右,等他眨眼看,又和刚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方才的所见宛若幻觉。   冷着脸走向落地窗,将重重叠叠的窗帘拉开,外面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潮味顿时散了许多。   从弹幕来看,这本小说出了问题,能被选进来不知道是哪里的审核出了差错,确定的就是,原稿恐怕丢失了,那温瑾昀届时也不能找到完整的剧情,难度要大不少。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顾渝坐在窗前解锁,看到了弹出来的消息,备注是“秦教授”,对方问:[到地方了吗?你给我的这个地址似乎不太好找,你不会迷路吧?我看网上的评价是个特色主题酒店,不太习惯的话还是换掉吧。]   可能是顾渝没有及时回复,消息又多了两条。   顾渝只是在迅速浏览聊天记录,还好原主没有删记录的习惯,单从正式感十足的备注中顾渝无法完全推测出二人的关系,对方说话感觉很亲密,不排除师生关系也不否定其他关系。   很快顾渝就找到了蛛丝马迹。   秦教授:[下个月六号我要去江市参加一个会议,听同事说那边很不错,要一起去吗?]   原主:[我可以吗,会不会打扰你开会,而且你那么多同行都在吧]   秦教授:[你平时出门少,正好有机会可以多走动走动,订我们会议指定的酒店附近的酒店就好,开完会还剩几天假期我们可以多去看看。]   原主:[好,那我在你会议快结束的前一天到]   未读消息又多了几条,顾渝没有记忆,盯着这几句聊天记录反复看,不为其他,聊天记录少了点,这已经是话最多的时候了。   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更不存在工作关系,聊天记录少又较为亲密,害怕同行撞见……恋人关系?   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顾渝的表情有点裂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秦教授肯定是男主,他还没有怎么努力,已经确认了恋爱关系,那他之后该怎么努力?   作为一部小说,在一起了一般就算结束,如果没有那说明主要剧情不在谈恋爱上,顾渝点进了新消息,他需要模仿原主的言行,不然人设崩太厉害,作为恋人的秦教授看不出来就有鬼,这类的男主之上不至于低。   就是,秦教授叫什么?   秦教授:[怎么不回信息?]   秦教授:[临时有个饭局,怕是不能陪你吃晚饭了,附近的美食很多,点一些自己喜欢的,天气热但也少吃冰的,对身体不好。]   [转账5000元]   秦教授:“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出意外明天闭会后就没有什么别的事了。”   顾渝方才看的聊天记录里也有不少转账,如今对方干脆利落地打钱,实锤了恋人关系,聊天记录里要么是过一两分收,要么会说一些话。   模仿着,顾渝发送:[到了,离你开会的地方最近,不换了]   乖巧又略微疏离的语气,顾渝点击了收款。   秦教授:[早点休息。]   顾渝:[嗯,你也是]   不能确定秦教授是否能发现异常,顾渝准备在最快的时间内确定原主的人设,放下手机后立马打开了放在床头的行李箱清点里面的衣物和日用品。   太阳逐渐偏西,从对面的高楼后面缓缓落下去,云霞收拢,晕开了整片天空,后背的热意点点散去,房内的潮气逐渐弥漫开,地砖墙壁都像自带冰镇的效果,明明走在外面都会出汗,里面的温度也只是二十度左右,开不开空调全凭个人习惯。   将衣服和日用品摆满了床,顾渝终于受不了瞪了一眼玄关处的青铜侍女像,大步走去,从洗浴间扯了一根I浴巾:“看看看,看你个青铜头,安分点,不然我砸了你的头!”   将浴巾盖上去,青铜侍女的雕像就像僵住了一般终于一动不动了,顾渝走回去再次观察衣物。   多是浅色系的,甚至都有些旧,和瘦削的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一样,散发着一股清贫的气息,可顾渝刚刚看了所有的账户余额,那一串数字绝对与清贫挂不上钩。   明明对象那么有钱还大方,却如此低调、质朴,甚至可以说抠门,要么是个性使然比较简朴,要么就是内向且自卑。   顾渝走到桌旁边复古的铜镜前,只能在镜子里的人里面看到满脸的漠然,过了三四秒,略有些冷峻的眉眼逐渐放缓,眼中的自信散了去,整张脸,整个人的气质都垮了下来,不错的长相都因此黯然失色,与身上略皱巴的衣服融为一体了。   小家子气,一看就能看出兜里几个钱,家境几何的模样,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要做什么都会自带预告。   旋即,顾渝露出满意的笑。   铜镜里的影像晃了晃,顾渝懒得管了,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随后就发现了这间酒店被选中的大致原因。   秦教授是来参会的,周围就那么一家最大的国际酒店,来的人肯定也不少,高档酒店基本上都被预定完了,想要离秦教授近一些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反而这个地方倒是最合适的,价格也不贵。   可现在是顾渝啊,兜里有钱,大酒店剩下的客房那一连串的数字吓不到他,干脆地预定,顾渝只拿了一小部分东西,拔了房卡就出门了。   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关上门才发现,走廊的墙壁也很用心做了设计,兽首的人像亦或者慈悲的佛像交叉而立,无论站在什么位置都像被人盯着。   顾渝坦然从他们的目光中走过,乘电梯下去,先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   吃饭的时候顾渝全都用绑定的卡刷的,方才支付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原主不仅有钱,还绑了一张高额的信用卡,那绝对不会是他自己的,他就没看到任何与工资相关的转账记录。   “监视吗?秦教授真细心。”于是顾渝想让秦教授知道什么,就刷那张卡,其余的就用账户余额。   从商场吃好买好,进酒店登记就有贴心的服务生将他带到豪华的总统套房,洗漱用品等都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原主箱子里带的那些零碎玩意。   再说,脑子有包才继续在那古怪的酒店住一晚上。   顾渝知道要开发剧情,但也明白不需要开发自己的寿命,至少目前他并不想通过作死来理解什么,秦教授他都还没见到。   夜色渐深,顾渝开始给秦教授发消息。   [房内有些冷,空调温度似乎很低,调上去会自己落回来]   [门口还有个侍女雕像,很有特色,但放屋内感觉不是很好]   [隔壁房有些吵]   不出顾渝所料,发的所有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直至第二天早上顾渝醒来的时候才看到消息:[小酒店的设施就是这样的,当时我就更你说了,贵一些不要紧,人住的舒服就行。]   单看对话,倒是原主省钱的不是。   [订都订了]顾渝发送过去。   秦教授:[我中午左右过来。]   顾渝收拾完带着买来的东西退房,回到原来的酒店,开门,盖在侍女像上的浴巾被丢在了床上,那尊沉静的侍女像,依旧以最初见到的方式那般,笑眼弯弯看着门口的顾渝,似在问候。   或许也在口吐芬芳。 第190章 替身男主   顾渝不为所动,将浴巾拿起来又盖了上去,在洗浴间内伪造出使用过的假象,被子也揉出了褶皱来,重新将自己关上的床帘再度拉开。   酒店的门和地面是有缝隙的,顾渝做完这些动作的时候穿堂风似的冷风从门缝挤出来,脚踝好似被什么冰冷的物体缠绕了一圈,伸手摸的时候那一小块的皮肤都要冷些。   顾渝低头的时候,正巧看到门缝处音乐的黑影,像有人站在门口。   黑影动了动,顾渝听到了门被扣响的声音。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微震动,提醒他接受到了新的消息,侍女头上的浴巾无风而动,仅仅是身后的阳光是暖和的,面前的一切都是阴凉寂静的,回来的一路上,不见前台也不见其他客人,大部分房间却是已预订的状态。   人脸解锁了手机,锁屏状态下的消息栏终于出现了发信人的信息,是“秦教授”,对方说他已经来了,没有房卡开不了门。   消息一条接一条,顾渝没有滑动解除锁屏状态。   [顾渝?你还在休息吗?]   [我就在门外,开一下门]   [怎么不给我开门]   [我听到你房内有动静]   是侍女像头上的浴巾又掉落了,整个青铜像的身体偏移了一寸左右,看向玄关的眼睛,以某种肉眼难见的弧度逐渐扭转过来。   [帮我开门]   [开门]   语气从客气逐渐变成命令,想来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顾渝就坐在落地窗旁边一动不动,懒洋洋晒着温度还算可以的太阳,眼里全是看好戏般戏谑的目光,就算没开空调的室内逐渐阴冷起来,体感温度不断下滑,顾渝都不为所动。   “沙沙——”门口传来刮挠的声音。   “怎么就那么没有耐心呢?你但凡再有文化一点,说不定我还真开这扇门了,”顾渝无奈摇头,薄凉的嘴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指尖轻轻I点击手机桌面,锁屏状态解开,什么新消息都没有,“秦教授这人看着板正,造句严谨,发消息绝对是要带上标点符号的,你们连这都没发现?”   门外的身影戛然而止,侍女像微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看起来更符合一尊雕像的状态了。   “下次努力一点,如果你能听得懂我的话的话。”顾渝不屑地说。   温度渐渐恢复正常,顾渝忽然有些懊恼:“吓不到我的话怎么展开剧情啊?”   再看门口,侍女像的身体已经摆正了,似乎再也不愿多看顾渝一眼。   这家酒店简直就把有问题写在脑门上,顾渝是个傻子才会告诉自己只是简单的主题酒店,每次进入小世界都是一个较为重要的剧情节点,那酒店肯定发挥着推进剧情的作用,只是顾渝现在没拿到完整的信息,根本不接招。   差不多的场景经历得多了去了,顾渝早已是免疫状态。   恐惧?不过是活力不足导致的。   当然,顾渝现在只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身体素质比肉眼见到的要好,却不代表能附加玄学属性,单纯的心性坚韧。   鬼祟之物之所以都不是直接行动,而是以各种诡异的征兆作为展开,是因为它们也做不到直接攻击人体,只能逐步击垮人的精神,待那层理智的屏障彻底破碎,就有了真正的可乘之机。   说人话就是,吓人。   顾渝被吓到的可能性……   安静在房间里等了一段时间,门口又传来了堪称熟悉的敲门声,手机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秦教授:[顾渝,开一下门。]   说话有句号。   顾渝还是没动。   弹幕都在疑惑了。   [刚刚我能理解,这次为什么还不行啊,系统卡了吗?我想看看外面]   [太平静了,我们的时间流速和直播是同步的吧,现在过去了有三小时吗?为什么顾渝的手机和房内的钟都变成了三小时以后?]   [靠,我真的会去开门的]   秦教授:[我手上提了很多东西,你开门帮我拿一下。]   很有礼貌,理由也很合理的样子,顾渝脸上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明明房间内什么异常都没有,阳光都比之前灿烂了许多,看过去就觉得阳气十足。   “首先,很多影视剧就是如此,先刺I激再平静,在人最放松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其次,到底过去了多久我清楚得很,我的感知就是表,”顾渝脸上的表情都变成轻蔑了,对门口某个东西嘲讽说,“你觉得一个聊天软件发消息都打标点符号的人,开房会钻空子?”   门外沉默。   原主手机内的照片少得可怜,自己的没几张不说,秦教授的几乎找不到,倒是有几张大学课堂的照片,拍得又远又模糊,只能从身份信息推测出站在台上的模糊却挺拔的身影,应该就是秦教授。   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正气凛然值得信任的人,若清风明月,松柏竹影。   拨乱的时间回到正常,顾渝抽空翻看了原主手机内所有联系人的社交信息,等差不多真的十二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滴滴的声音,门被打开,身着西装,戴一副金色无框眼镜的男人提着包装细致的食品进入了房间。   他深棕色的皮鞋似乎提前压好了褶子的形状,走起路来贴合又规整,显得自然又精致。   “还没吃饭吧?我带了午饭,外面太热了估计你也不想出去。”秦教授将东西放在餐桌上,满目温和地看向顾渝。   无框眼镜下面是一双十足好看的眸子,深邃有神,睫毛长而密,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唇峰嘴角自带弧度,不做表情之时看着都有些笑意,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书卷文气,像极了老照片里意气风发的文人。   但秦教授不是什么文学教授,是理工科方向的,和同事们似有些格格不入。   “我来吧,你休息一下,我烧了热水。”顾渝自然融入了角色,去收拾秦教授带回来的东西,热水他也真的烧了,不过没洗壶而已,谁又会那么在乎地去看呢?   秦教授坐在了顾渝方才坐的位置上,室外的阳光与室内的阴暗对比鲜明,将他的侧脸勾勒成了一幅剪纸画影,倒是与房间的主题融为一体了。   顾渝打开外卖包装,摆放饭菜,清洗一次性餐具,打开水龙头,脑子里闪过嗞嗞的声音,温瑾昀终于联系上了他。   温瑾昀:[这个世界有问题,宿主完全是普通人的身体,更加要小心,不过不触发剧情的话难以知道后续。]   顾渝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当然知道有问题,你那边也找不到主线剧情?]   [作者为了解锁多次删改了剧情,由于没存留初稿,现在剧情早就不知道是第几版了,小世界的剧情也可能是所有剧情的融合,唯一能明确的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叫秦铎,大学教授,研究生导师,]温瑾昀顿了顿,[数据获取完毕,目前目标人物对你的好感值是85%……]   擦干净了餐具的水,顾渝再度看向秦铎,对方立马用含笑的眼神看他,顾渝摆好椅子:“吃饭吧。”   [这么高我需要努力什么?原主这不是快成功了吗?]顾渝满脑子疑惑,这是目前以来见到的进度最快的任务,就差15%了,既然这么喜欢,那一直伪装下去迟早达成结局。   任务进度显示在了版面上,现实里的秦铎在给顾渝夹菜,鱼肉细小的刺都要挑干净,自己没吃几口,剥出来的虾倒是在顾渝的盘子里堆了不少。   温瑾昀:[无论怎样,be的结局没有更改过。]   弹幕看到进度条也疑惑了。   [这是什么甜文吗?选错了吧?]   [脑子里连主角叫什么都忘干净了,哪里还记得剧情,我恨]   [不过好像是三角恋,很狗血的那种]   [那虐点估计就在那上面吧]   顾渝还没遇到过这种主线剧情一团乱麻的情况,只能让温瑾昀好好搜集信息,不过原著到最后也没彻底解锁,弹幕的观众对剧情的记忆早已朦朦胧胧,需要顾渝勇往直前。   “快点吃吧,你身体太瘦了,医生说你要多吃肉食。”秦铎见顾渝一直在扒饭,温和开口。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铎的语气和外表与温瑾昀有几分相似,可前者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正气,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阴私,后者与顾渝更像,二者深谙皮笑肉不笑的精髓,心肝都黑。   秦铎慢条斯理地用完饭,擦擦嘴问吃饭更慢的顾渝:“我下楼给你再买点水果吧,来的时候看到的都很新鲜,怕你没吃饭就没买。”   顾渝维持人设:“算了吧,太贵了。”   “只要你吃了就不算浪费,”秦铎起身,微抬下巴看床边的购物袋,“都给自己买好衣服了,当然也要穿好。”   顾渝解释:“感觉很适合你,店员说有优惠就一起买了。”   他真的受不了原主那些破衣服了,可改变也要合理不是?   秦铎微笑,拿了自己那张房卡离开,出门的时候还说:“这酒店真有特色,就是堆砌的元素太多,显得杂乱。”   等人走了,顾渝迅速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将垃圾放到客房门口,走进洗浴间在灯下解开了衬衫的口子,从脖子中部往下,长了密密麻麻发痒的红点,从吃饭后开始不舒服的,拉起长袖,手臂上也是红点一片。   “过敏。”顾渝眯起眼睛。   这具身体,应该是对虾类过敏,看情况跟秦铎不是短暂的相处,那秦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如果秦铎知道却还要喂虾……顾渝看着85%的进度,觉得非常有趣。   秦铎回来的时候,顾渝就站在镜子前没动,秦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看,眉头紧锁:“又过敏了?你不是说已经好了,不舒服你怎么还继续吃呢?”   从他的行李箱翻出来了药膏:“过来,我给你擦。”   顾渝顺着他的话道:“我以为不会了。”   “不要你以为。”秦铎手指是温的。   “或许多吃点就好了。”顾渝又说。   这一次,秦铎没有再说话,紧锁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似乎在生气,到底是因为顾渝的这句话,还是别的什么,此刻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的一个下午,出行活动被秦铎单方面否决的,他认为过敏中的顾渝不该去晒太阳,高温和流汗都不利于休养,后续也不让顾渝动手,洗水果,摆饭之类的都是秦铎做的。   夜色渐渐沉下来,秦铎在桌上打开电脑工作,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忙忘记了没回复你,要不要跟前台说换房间,如果空调是坏的话,而且这间酒店年轻人似乎有点多,要不退了换个酒店吧。”   无懈可击,虽然很迟。   顾渝蜷在被子里摇摇头:“算了吧,很麻烦,而且不一定每晚都吵,碰巧昨晚隔壁房在玩游戏吧。”   “嗯,实在不行就换地方。”秦铎没再多数什么,盯着电脑上的图文数据满脸严肃。   顾渝的眼神好,躺在床上也能看见电脑的部分内容,秦铎应该是在看别人的文章,因为他看到了批语——   “散文写的很好,但这是论文。”   “很有悬念,你的结论我也没推测出来。”   “这段不像你写的,水平比较高。”   顾渝:“……”   秦铎大概是目前以来表现最正常的男主了吧?他至少有一份知道是在干什么的工作。   差不多快午夜,秦铎才将笔记本电脑收进去,准备洗漱睡觉。   顾渝在他收拾完之后进去,手机上的时间跳转,正是午夜十二点整。   洗澡导致洗浴室内全部都是雾气,擦了药膏的位置沾水后就变得黏腻,顾渝穿好衣服走到了镜子前面,水气氤氲,镜子中的自己朦胧难辨,隐约还有一道重影,就贴在顾渝的身侧,随顾渝一起动。   顾渝拿牙刷,镜子中的人没有动。   回到床上,可能是秦铎注意到了顾渝的表情不大对劲,放下手中的电子书阅读器,关切的问:“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   顾渝转向秦铎,双手托住了秦铎的脸颊,小声问:“越过我的肩膀,你看身后的洗浴间,磨砂玻璃后面,是不是有个人影?” 第191章 替身难眠   “嗯?”秦铎猝不及防被顾渝捧起脸,看向顾渝说的方向,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比看学生论文还迷茫的表情,还挤眼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顾渝注视着秦铎深棕色的瞳孔,自眼睛小小的倒影里,只能看到身后一切如常的磨砂玻璃,顾渝微微张嘴,没说话,他若是看秦铎背后没有拉好床帘的落地窗的话,就会看到玻璃上倒映出来的朦胧的人影,对方似乎还打了个招呼。   房里又脏东西。顾渝很肯定。   秦铎看不到。顾渝保留怀疑态度。   果然,秦铎扶了扶眼镜说:“什么都没有啊,你看错了吧,这个角度来说,应该是门口那尊侍女像的影子落在玻璃上了,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吓人。”   拍拍顾渝的背,秦铎下床走过去看了看侍女像,又进了洗浴间看磨砂玻璃,在里面对顾渝说:“确实站在这个角度,光会将侍女像的影子投射过来,就仿佛有个不太清晰的人影。你坐长途火车过来,昨晚又没休息好,今天早点睡觉吧。”   若不是顾渝昨晚是住在高级酒店里的,此刻秦铎说的话倒还有点说服力。   秦铎关了玄关和洗浴间的灯,仅留了一盏床头灯,把顾渝摁进被子里:“休息吧,明天你过敏要是好了我们再出去。”   “你同事他们不跟你一起?”顾渝侧躺着问。   秦铎正躺在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小声回答道:“他们手里的课题比较忙,有的还要去谈合作,我刚好这段时间空出来了,难得能跟你出来。”   “你要不要喝点水?”   顾渝静静凝视秦铎的侧脸,在“出来”两个字落下后,秦铎的嘴唇就闭合着,最后那句清晰又模糊的询问,顾渝再度思考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有一片迷雾,感觉自己听到过,是秦铎的声音,又仿佛是幻觉了,自己臆想。   眉头仅仅皱起,顾渝闭上了眼睛。   这间房间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从头到尾顾渝能保证自己没流露出来什么可称之为恐惧的情绪,却还是中招了。   好在温瑾昀的交流是不可被影响的,他琢磨了一番说:[不排除宿主身体的问题。]   一句话提醒了脑子迷怔的顾渝。   狗血虐文,狗血虐文……男主没什么疾病、心理问题、天赋异禀之类的,怎么配做主角呢?   [别的信息呢?]顾渝闭上眼能感受到身旁秦铎的呼吸声,被子都跟随对方呼吸的频率轻微起伏。   真是任务进度最快,最和谐的一次了。   就是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就好了。   温瑾昀似听到了顾渝的感叹,补充道:[从我的视角根本看不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只有宿主你能感受到。小说的标签有三角恋的元素,还有白月光,替身……]   [秦铎的情史呢,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既然进入了小世界,很多明面上的消息是可以自行搜集的,比如调查秦铎这个人。   结果温瑾昀沉吟片刻说:[没有,什么都没有,非常干净,目前对外的状态也是单身。]   顾渝能理解这一点,早古小说里两个性别相似的人并不是能被社会所接受的,要注意的目光和言语攻击繁多。   所以原主也在发出的信息里询问秦铎同事的情况,主要是害怕被撞见。   说实话这种地下恋情般隐秘的感情是最不牢固的,汇聚的时候悄无声息,散开的时候寂静无声,甚至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遇上不公没有孤注一掷的决然,也不敢闹起来。   [秦铎的生活里,就没有什么关系很好的男性吗?]顾渝又问,呼吸的动作却随之放缓了,皱着的眉头都在此刻舒缓。   温瑾昀迟钝了一下说:[没有,不排除后期改大纲的原因,此外……宿主,我现在能看到了,你后面的床单凹陷下去了一个手印的形状。]   冰凉的呼气声像一条黏腻的蛇,缓缓划过顾渝的耳朵、脖颈,一阵又一阵,若不是太过于集中,真像夜间的凉风,可他们既没有睡在窗户旁边,窗户也因为开空调而关上了。   冷。   还有被凝视的感觉,顾渝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生理性地僵硬了,不曾完全抹去的原身的反应从不同的角度放大了顾渝对耳侧凉风的认知。   身侧又凹陷了一下,温瑾昀说他看到手掌的位置离顾渝近了一些。   顾渝并不打算睁眼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目前看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身体就是普通人的身体。   可那东西就像让他醒来似的,床忽然开始咚咚震动起来,好似有个人在下面捶床,急促的拳头砸着床板,顾渝的身体都跟着抖动起来。   饶是如此,旁边的秦铎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动静。   敲击床板的声音停了,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了顾渝的耳朵,身边的人似乎坐了起来,还打开了灯,顾渝非常注意才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开启条件反射地皱眼,依旧保持着睡着的状态。   “顾渝,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是秦铎的声音。   “顾渝,你在睡觉吗?”   冰凉的呼吸转移到了脸颊,顾渝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睡得十分完美,多年来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应该有一张脸与他贴得极近,被恶意凝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个剧情……我记起来了,当时顾渝问了秦铎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秦铎回复了顾渝,于是顾渝睁开了眼睛,可周围还是黑的,秦铎没有起床,还在睡觉……]   [你发这么长是为了吓死谁QAQ]   [谢谢,我已经看到了,啥声音都有,就是没有光也没有起床的人]   顾渝内心麻木地看飘过的弹幕,更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似乎格外受到某种东西的钟爱。   再早一些时间,顾渝可能会真的睁眼观察。   刚刚直觉告诉他全是危险。   温瑾昀方才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等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响动逐渐安静下来,才略带沉重的口吻说:[我似乎并不能在这个世界为宿主提供过多的帮助,收到临时通知,宿主除了最初的任务,还需要修复这个世界,走出完整的剧情。]   完整的剧情。并不是说顾渝要做出多惊慌失措的表演,而是在这个剧情支离破碎找不到原稿的世界,用自己的经历走出新的剧情。   这样一来,温瑾昀能提供的帮助就十分有限了,悬疑灵异类小说里,剧透似乎更严重一些,都高能预警了有什么看头呢?   所以温瑾昀刚刚被禁言了。   [我明白了,我也才发现,不害怕在这里用出也不是很大,我大概是什么容易招惹它们的体质,至少拼凑出了一部分人设了。]   那么不走出合理的剧情的话,秦铎那85%的好感度,会卡到天荒地老。   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机又大了起来,床帘随不可见的风动起来。   “顾渝,你醒了?”   方才思考问题,眼珠子肯定转动了。   思及此处,顾渝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秦铎离自己的距离,暂且看不出来秦铎作为男主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在这种环境谁这么死也是一种本事。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们的床,顾渝找准时机,梦游发作一般一脚将秦铎踹下了床。   大理石的地板光洁冰凉,而且硬。   秦铎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随之就是男人痛得吸气的声音,床头灯隔着顾渝的眼皮再度亮起,秦铎的话里含着困意:“顾渝?”   顾渝做出梦魇的状态,露出一脸难受的表情,又翻了个身。   秦铎在房间里走,调整起了空调,兀自嘀咕道:“怎么这么冷。”   他又喝了一口水,回到床上,帮顾渝盖好被子后关上了真正能点亮黑暗的床头灯,灯光熄灭,秦铎钻进被子里准备躺好,顾渝这回听到了床底愤怒的抓挠声。   在声音逐渐放大的时候,顾渝忽然翻身跨在了秦铎身上,双手扒拉开了秦铎的眼睛,在逐渐转变为击床声的抓挠里,顾渝凑到秦铎耳边问:“你听见了什么吗?”   顾渝明显感觉到,秦铎还算放松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就不信这家酒店还有什么针对性的攻击,绝对是无差别的,只是柿子挑软的捏。   如此环境里,最忌讳的就是睡不着,安安静静睡着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不然酒店早就倒闭了,而且酒店的评论只有一些吵闹声,哪里来的顾渝这么大的动静。   秦铎的手缓缓搭上了顾渝的腰,轻轻抚动,无声安慰,击打的声音立刻停了,好似幻觉一般,变成了轻微的抓挠声,秦铎过了会儿略干涩地开口:“难道有老鼠?”   “那为什么我余光看到窗帘动了呢?”顾渝继续问。   窗帘是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外照进来的灯光足以让眼睛看清楚部分黑暗里的动静,此刻床帘在摆动,依稀辨认,显露出了一个人形的大致轮廓。   秦铎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将顾渝从身上拉了下去,掀开被子坐起来,灯也不开赤着脚就走到了飘动的窗帘边上,一气呵成拉开了窗帘——   顾渝跪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秦铎的举动,而后就和秦铎一起看到了城市璀璨的夜景。   是的,什么也没有。   秦铎还拉起窗帘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顾渝挪过去开了床头灯,刺眼的灯光让他们都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仔细看房间,非常正常。   当然,除了顾渝之前睡觉的位置,床沿出已经不太明显的比他手掌大得多的掌印。   “是风,”秦铎在窗户处站了好一会儿,似不确定地又来回检查了一遍,沉默一阵放下了窗帘叹气道,“窗户没关紧,空调也对着这边,里里外外的风一起吹,鼓起了不规则的形状。”   不等顾渝回答,秦铎三步作两步走到床头拿了手机打开手电筒,趴下去检查床底。   床底的缝隙非常小,小孩子都挤不进去,秦铎很费力才能略微看清一点床底的模样,他从头到尾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起来。   久到顾渝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看到什么了?”   秦铎猛然抬头。   顾渝都做好准备迎接一张不输于秦铎的脸了,可惜没有,相处时间太短,此刻顾渝只能看到秦铎脸上的严肃和另一股被掩盖着的莫名情绪。还想仔细辨认的时候,秦铎转过了脸,揉了揉眉心:“床板有些抓痕,可能真的有老鼠,可是我没找到。”   顾渝差点把明晃晃的“不理解”三个字挂在脸上。   他刚刚趴在床上弯下腰去看秦铎的情况的时候,明明看到床缝的黑暗之处闪过了一只青白色的手,还以为秦铎在里面看到大的了才好久没动静。   见秦铎穿鞋,顾渝又好好观察了一下他的走路姿态,也没有踮脚,是个正常人。   太强了。   此刻顾渝只想感叹。   “你昨晚听到的就是这些声音吧?”秦铎给顾渝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退房换地方吧,住得不舒服就不要将就了。”   顾渝喝了一小口,颇有些觉得抱歉的低下头,讷讷说:“对不起。”   秦铎包裹住顾渝的手:“我说过的,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该……该抱歉的是我,应该当时就帮你订好酒店的。”   “你太忙了,不想耽误你时间。”顾渝小声说。   “帮你不算什么耽误时间。”秦铎对顾渝笑笑,望着顾渝一瞬也没有挪开。   他的眼神是充满爱意的,而就在顾渝说“对不起”的时候,主线任务进度变成了80%,等秦铎注视着他笑起来的时候,又涨回了85%。   好似在欣赏一件略带瑕疵的艺术品,这个眼神。   顾渝适当保持了己见:“可我总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刚刚做噩梦了,感觉身边一直有个很恐怖的人盯着我看,他的呼吸很冷,就在我耳边吹,而且还有人打床,你真没感受到打床的声音吗?我整个人都在震动。”   秦铎揉了一把顾渝的脸:“都说了是噩梦了,大概就是我关窗户没关紧发出的动静影响到了你。”   顾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窗户是秦铎关的。 第192章 替身提琴   “你不是确认了一遍吗?”顾渝迅速抓住了秦铎的话头,他记得秦铎关窗户的动作,这人做事似有强迫症,关上了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从窗户面前离开。   关门也是这样的,明明顾渝还在里面,秦铎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刚关上门顾渝就听到门把手的动静,是秦铎在确认是否关好了。   秦铎表情没变,抓了一把头发解释道:“我也以为关好了,没想到那个地方根本关不紧,纱窗是无法移动的,那条缝隙恰巧被纱窗卡住了。”   “难怪,”顾渝不再追究,把枕头立起来靠上去,“昨晚我也关了窗户,却觉得电视柜旁边的塑料袋总发出响动,起初以为是空调,但空调太冷我就关了,还是有轻微的动静。”   顾渝说得跟真的似的,还非常科学地补了一句:“太累了没多想,塑料袋自己缓缓弹起来也说不准。”   秦铎扯了一张纸巾,仔细擦拭顾渝的额头,认可道:“现在看也不排除老鼠,入住的年轻人多,喜欢买零食,总有工作人员疏忽的地方。”   凉意从额头点点散开,顾渝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出了一额头的汗,他的身体做出了与心态很不同的反映。   趁秦铎扔纸巾的时间,顾渝转头去看桌上的铜镜子,从里面看到了自己一张惊魂未定且惨败的脸。   身体素质太差了,差到精神状态都救不了。   秦铎没去追问顾渝怎么把他踹地上了,就当顾渝梦魇,随后回到床上开了床头的小灯:“有灯老鼠就不会猖獗了。”   可顾渝真的想睡的时候,身体怎么也暖和不了,难以进入睡眠状态,闭着眼往秦铎身上靠了靠,秦铎似乎僵了一下,随后靠过来握住了顾渝被窝里冰凉的手,小声说:“我去把空调关了。”   顾渝闭眼点点头。   秦铎起身关了空调,并没有立马回来,从顾渝所见的画面里,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顾渝,又走去了窗户旁边,捏起一片窗帘看了片刻,而后拉上了窗帘回来睡觉。“睡吧,我在。”声音听着很可靠。   顾渝真的睡了,却破天荒的做了梦。   站在常常的类似甬道的酒店走廊里,耳边时不时有咯咯的小声,按道理注意到这是梦境就该醒来了,顾渝勉强将自己保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顺着漫无目的的走廊往前走。   明明只有顾渝一个人,却听到了许多的脚步声,就像有很多看不见的人在顾渝的周围走动,甚至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   走至最近的一盏灯下,顾渝用余光观察地毯,发现了身边的地毯凹陷下去了两个脚印的形状,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脚印缓缓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前进,脚印出现在了顾渝面前的地毯上,脚尖对着顾渝。   顾渝觉得自己的肩头沉了下来,他没看前面,也没看后面,光是看墙上的影子,都能发现自己上半身的影子变得臃肿起来,像一座人形的小山。   还没想到什么办法,走廊里忽然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小提琴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引人注目,墙上拱起的不属于顾渝的脊背的影子在乐声中消失了,整条走廊的灯正常亮了起来,哪怕有些闪烁。   音乐在逐渐进入尾声,顾渝跑向了音乐的源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越靠近音乐传出来的位置,却越难辨认来源,顾渝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墙壁上他一个人的影子后面的人影越来越多,随着他开门的变多,几乎人山人海。   终于走到尽头,灯光在接二连三的熄灭,乐章演奏至最后的一小段,顾渝猛然拉开门,只能看到一道一闪而过白色的影子,和坠落在地上琴弦绷断,琴颈断裂的枫木小提琴。   “醒一醒。”   “醒醒,顾渝,顾渝?你快点醒过来——”   顾渝猛地坐起来,挥开了身边拍打他脸颊的人,低头捂住了脸,大口喘气,发丝几乎湿透了,能明显感受到汗珠顺着肌肤在后背滑落。   “你没事吧顾渝?”是秦铎的声音,他抱住了顾渝,并不嫌弃地拍打安抚顾渝汗湿的后背,将顾渝的头摁在自己胸口,“没事了,醒了,你醒过来了,你睡着没多久就开始做噩梦,怎么也叫不醒。”   顾渝顺势将耳朵贴上了秦铎的胸膛,双手环住对方的腰:“秦铎,秦教授,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有很多人,不,不是人,很多很多,在后面追我,在酒店的走廊追我。”   话语颠三倒四,一副被吓懵没回过神来的状态,放在秦铎背后的手逐渐攥紧了衣服。   “我知道在做梦但醒不来,”耳畔都是秦铎有规律的心跳声,顾渝声线颤抖,眼神认真而冷静,“可我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它们不可以碰我了,我,我开门,看到了琴弦绷断,琴颈断裂的一把琴,被丢在地上,坏掉的琴,怎么能走出音乐呢?”   耳畔的心跳声滞了一瞬,忽然开始继续上升,超越了正常值,宛如被摁下了加速键。   顾渝在此时抬头,正好捕捉到了秦铎的表情,脸上是浓浓的担忧,混杂着一丝无措,很快低下头来,正巧和顾渝的双眼对上,秦铎低头亲了亲顾渝的眉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天一亮我们就退房,没事了,别怕,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疼……”顾渝挣扎了一下。   秦铎梦醒如初地松开死死箍着顾渝的手臂:“哪疼?还不舒服吗?你刚刚一直醒不来吓死我了,再不行来我只有叫救护车了。”   天亮后房是退了,也换了更大更好的酒店,可顾渝发烧了,尽管温瑾昀已经帮顾渝免去了大部分负面影响,因发烧而变得四肢无力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恢复过来。   秦铎匆匆出门买了体温计和药物,量了体温喂顾渝吃药,又去买别的用品。   躺在床上,顾渝都快被磨得没力气了:[这就是撞邪?]   顾渝全程是没有被吓到的,可想而知真的被吓到了会怎样,精神状态怕是一时半会根本恢复不过来。   [宿主现在的体质不一样,通俗点说,非常弱。]没有对应的剧情,温瑾昀也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出现,又恢复了以前的合作模式。   [我在梦里看不到,秦铎什么情况?]顾渝还没来得及看秦铎之前的反应。   温瑾昀如实说:[很正常,正常人的反应罢了。]   这种世界里,正常才更像是一种不正常。   [他一开始抱着你,宿主忽然开始乱动,表情很不舒服,秦铎观察了你一会儿后就开始尝试叫醒你,跟他自己说的没什么区别。]温瑾昀观察了秦铎很久,也没发现秦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很多时候温瑾昀都怀疑,这次的世界真的是虐文吗?目前来看挺甜的。   [我说小提琴的时候,他心跳突然加速了。]顾渝说。   温瑾昀立马明白了顾渝的意思:[查过了,他整个人物的经历都很正常,没接触过乐器,也不太喜欢音乐艺术,有过的交集大概是大学时期因为选课不及时只能去了交际舞,还和当时的女伴去学校某个活动上跳过。]   查一个普通人的具体信息很难,秦铎已经算比较成功的一类人了,也没有太多的资料可以获取。   说话期间秦铎回来了,给顾渝换了退烧贴,重新测量了体温。   在把顾渝手放回被子的时候,秦铎捏住了顾渝左手的手腕:“手链怎么断开了?”   顾渝将手放到眼前才发现,绳子的接口处出现了磨损的痕迹,就剩细细的一根线连着了,迟早会断掉。   来的时候手上就带着这东西,顾渝没怎么管,回想起昨天的梦,在看断口处,顾渝琢磨了一下迷茫地说:“戴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再给你换个新的吧,损坏的兆头不好,届时换个新的,时来运转。”秦铎一边说一边将顾渝手腕上的绳子取下来。   红色的绳子系在白皙的手腕上着实打眼,一整根是手工编织成的,串了莲花菩提和玛瑙,看着就有些佛性,是秦铎送顾渝的,出差从某个寺庙里请的。   挪开绳子,秦铎凑近了些:“你撞到哪里了吗?”   顾渝看手腕的皮肤,有一条细小的伤痕,不是很深,不能确定时间,已经逐渐结痂,过几天应该就好了,放下手摇摇头:“不清楚,也不是很痛。”   “总是不注意,平日里小心些,”秦铎将手链收了起来,不忘解释,“这种手链是不能随便丢的,我来帮你处理吧。”   空出来的几日闲暇,终究是没有出去游玩,顾渝的烧反反复复,没有头一天温度高,就是下不去,秦铎都说再不行要去医院了,终于在第三条的晚上稳定了下来,不见低烧了。   跟秦铎回家,顾渝都觉得自己走路好似走在棉花上。   上电梯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住在秦铎对门的同事,她笑着问:“秦老师回来了?有没有带什么特产,小渝家里还好吧,你脸色看着怎么这么差?”   顾渝还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低头扯扯嘴角:“回来的路上生病了,不过快好了。”   “没大碍吧?还好有秦老师在,不然你这样子一个人可不太放心。”电梯到了楼层,女老师让他们先出去。   “那张老师我们先回去了。”秦铎转移了话题。   女老师客气笑笑,打开了自家门先进了屋。   顾渝刚踏入房间,就听到了巨大的响动声,看向秦铎,他还在收拾行李,一点感觉都没有,顾渝不得不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秦铎这才抬头,眨眨眼:“楼上的吧。”   顾渝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略过的一丝迷茫。   “小孩?”顾渝看向天花板问。   秦铎拉开的窗帘,房间的采光是极好的,很快就亮堂起来,他说:“不太清楚,楼上的租客经常换,也有可能是学生不小心弄掉了东西。”   屋内装的是中央空调,下午的温度太高,秦铎开了空调,又去厨房煮面,他晚上就有课,一会儿该出门了。   屋内挺宽敞的,就是设计比较老旧,电梯都是装在楼外侧的,一开始并没有,外部看的话楼层的墙皮已经斑驳了,一二楼还有爬上去的苔藓,里面看倒是挺光鲜亮丽的,客厅上面应该有过一个吊扇,被秦铎给摘掉了。   阳台养了几盆小茉莉,翠绿的叶子看起来长得不错。   顾渝去房内换衣服,关上门就听到了物体倒塌的声音,看看墙壁,又看看楼上,刚低下头,又是巨大一声轰鸣。   换好出去,秦铎已经将煮好的面摆好了。   顾渝走过去才注意到,厨房的墙壁上竟然有一尊神龛,供奉着一座观音像,旁边摆了瓜果,还有刚点燃的香,可惜神龛外的帘子略有些妨碍,将观音的脸挡得看不清。   “你换香了?”顾渝坐下来。   “你出门前点的燃尽了,有遇到一些不顺的事,我奉了新的去,你一会儿也奉三根香吧。”秦铎说。   顾渝点头,当时默认了。   秦铎看起来是不信这些的,从他的话语里分析已经存在很久了,原身还会帮忙烧香,不排除是家里老人来的时候摆上的,顾渝并不打算细问。   晚饭时间秦铎出了门,从食堂买了饭带给顾渝才离开去了教学楼。   趁这段时间,顾渝把家里都搜了一遍,大致清楚了每件东西所在的位置,还找到了香。   看秦铎奉上的差不多要过半了,顾渝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三根香来用打火机点燃。   [宿主……]   顾渝吹灭了香上的火。   [什么?]   温瑾昀:[我刚刚想说,不能用嘴吹香。]   已经吹完的顾渝:[那我丢了再来?]   [你在它面前做的,无所谓了吧,]温瑾昀觉得无论如何该出事都会出事,[佛家说嘴常沾染世间浑浊,为造业之口,吞吐浊气。]   顾渝单手将香插了上去:[那我这张嘴   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第193章 替身碎响   屋内无风,神龛内的帘子一左一右蒙住了观音的上半身,顾渝抬头,只能看到一抹略显慈蔼的圆下巴,香火燃烧的烟袅袅盘旋上去,光看画面有几分说不出的虔诚。   顾渝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抬头便有神佛保佑,奉香也有许久,却也不见得原身得到了什么照耀,头抬久了就有些晕,低头太快反而眼前发黑,顾渝咳嗽几声,去洗碗筷。   水声哗哗,顾渝半蹲下放碗,屋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厨房唯一的一扇窗户将路灯的光投射I了进来,天还没有很黑,天际还能看到太阳曾留下的余韵。   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去看总闸,果不其然跳闸了,顾渝将开关打上去,没有反应,打下来正准备去看整栋楼是不是停了电,门就被敲响了。   女生清脆又有礼貌的声音传出来:“你好,有人在吗?”   顾渝打开门,侧着身子探出一个头去,发现门口是两个年轻的女生,一个穿着裙子一个穿着短袖牛仔裤,手里还拿着课本,将门拉开了些,问道:“有什么事吗?”   穿牛仔裤的女生本来都做出了一脸严肃的表情,没想到出来的是顾渝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人,脸僵了一瞬,眨眨眼第一个开口:“不好意思,我们是您家楼下的住户,就是想问一下,刚刚您是在打扫卫生吗?其实打扫卫生不要紧的……”   另一个女生符合了一句:“对,不要紧的。”   “就是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些,声音也太大了些,我朋友刚熬夜赶完论文想休息一下,可是真的太吵了。”女生打量了一下顾渝的身板,对自己的话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   顾渝在门口站直,还没想好要不要如实回答,穿裙子的女生看手机时不小心点开了朋友发过来的语音。   暴躁的女声在楼道里格外清晰:“他到底在砸什么东西,在地板上剁肉吗那么咚咚咚咚!要不要人睡觉了,别不是家里水龙头忘关了淹了一屋,水费不要钱吗哗哗哗哗是他妈I的要吵死谁?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感觉自己要猝死了心跳好他妈快!”   看得出来穿裙子的女生很努力想摁掉这段语音,都不敢抬头看顾渝的脸色,手忙脚乱地手机差点掉落在地上,被顾渝刚好伸手在半空捞住。   语音也自动播放到了下一段:“你们不跟他说我跟他们说!怎么还他妈在吵吵!”   顾渝捡手机的时候,下意识松开了门把手,楼道里的风把门吹开,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寂静。   “是不是有小孩啊,救救我吧真的!”   女生拿过手机,连忙说抱歉,等看清楚顾渝身后的室内,嘴巴微张,许久找不出一句话来。   朋友的消息是实时的,也就是她们和面前的男生说话时候发过来的,证明那时候声音还在继续。   莫名的,两个女生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你怎么,没开灯呀……”穿牛仔裤的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顾渝看了眼身后除了黑一切如常的室内:“刚刚跳闸了,正准备找原因,就听见你们敲门,我想问一下你们家里的电是正常的吗?”   尴尬的气氛被顾渝不动神色化解了不少,穿裙子的女生连忙说:“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正常的,你看——”   她跺了一下脚:“楼道内的声控灯也是正常的,真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就是没睡觉心情不好,她平时不这样的,我们一定会跟她说清楚的,来跟您道歉。”   人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啊,也太冤枉了。   “没关系的,睡不好谁都会难受,你们该早点来跟我说的,也好一起找找到底是哪里的问题。”顾渝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在屋子里呆了一下午了,除了中午时分换衣服莫名的动静,就再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啊,会不会是……”穿裙子的女生脸都皱起来,朝旁边的朋友看了一眼。   被看到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门就开了,张秋水背着一个大挎包:“小渝,这是秦老师的学生?秦老师现在应该在上课吧。”   张秋水不是她们的老师,两个女生还是乖巧地说了老师好,简单地说明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这个啊,”张秋水笑起来,她的五官谈不上特别精致,属于越看越好看的类型,明明是快四十的人,整个精气神像二十七八的人,“你们才租这边的房子吧,这栋楼太老了,跟你们父母年龄差不多大吧,一些钢筋管道总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刚住进来的时候晚上还觉得渗人呢。”   两个女生脸上的害怕因为张秋水的解释散去了不少,穿裙子的女生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前几天楼上晚上都没亮灯呢,都能听见响动。”   “那几天家里确实没人,估计真是墙体的问题。”顾渝顺着张秋水的话说了下去。   两个女生没有继续追问,表示自己要去上课,再次向顾渝道歉后一起离开了。   张秋水看了眼顾渝身后:“又停电了?”   原来不止一次,顾渝记下,抱歉笑笑:“应该没什么大事。”   果然,回去再次将开关打上去,屋内的灯亮了起来。   “线路老化或者电闸开关出了些问题,跟秦老师说了很多次叫他找个人来看看,免得忽然出问题,他总不叫人,”张秋水无奈叹气,“也这么大人了,之前帮你搬东西过来住我还以为开窍找女朋友了,怎么秦老师家里人都不催的吗?”   “秦老师工作紧,他很喜欢自己的事业,可能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吧。”顾渝走到门口去回答了张秋水的话。   张秋水上前一步拍了拍顾渝的肩:“辛苦你帮忙照顾点了,以前他独来独往的,家里有个亲戚住,也算多了份烟火气,有些男人,没老婆就跟不会活一样,可到底老婆也不是为他们生的新‘娘’呀。”   下了楼张秋水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跟顾渝说:“今晚跟秦老师一栋教学楼,我遇到他一定帮你说说,要他快点找个人来看电路。”   “谢谢张老师。”顾渝挥手告别。   [张秋水。]温瑾昀告诉了顾渝这三个字。   [又是邻居,还是同事,看起来关系很好。]顾渝回忆方才与张秋水对话的场景,能感受到对方非常热情大方,看顾渝的时候眼里总是含笑的,让人觉得非常亲切。   除此之外,张秋水的打扮也是极好的,她身量苗条,昨天是不规则的缎面衬衫和鱼尾裙,今天是一件扎染的连衣裙,举手投足都是精致。   [不止,张秋水和秦铎还是大学校友,都在这所学校读本科,不过秦铎后续读了本校的本硕博留任了,张秋水硕士去了别的学校,博士留学,比秦铎晚一些入职。]温瑾昀从三言两语中就找到了张秋水的简历和人际关系网,效率非常高。温瑾昀继续:[但其实张秋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和颜悦色的,她执教的课程挂科率在本专业数一数二,非常严苛,因为学历和成绩都很拿得出手,刚入职的时候就非常敢做敢说。]   顾渝仔细看了看温瑾昀整理好的资料,发现其实属于有资本的正常人的表现,敢对不合理的事情说不,敢和拎不清的领导对杠,秦铎大概是同院里另一种正常人,两个人来往比其他人多一些。   教学楼灯火通明,上课期间基本上只能听到老师的授课声,偶有教室在播放英语听力或别的视频,下课铃声一响,整栋楼都像复苏起来,走廊上的身影渐多,还能在楼道撞见抽烟的学生老师。   张秋水的高跟鞋声混杂在里面竟然不易忽视,来往的学生认识她的都道一句“张老师好”。   走进教休室,里面目前只有秦铎和张秋水两个人,负责多媒体的职员不在,养的猫猫睡在窗沿上不谙世事。   “秦老师,你们家又跳闸了,要不是好过来了,把小渝一个人留在里面多吓人啊。”张秋水坐下来就说,对秦铎笑了一下。   秦铎似乎在看上节课学生交上来的作业,没从里面抬起头来,批改的动作暂停了一瞬:“我自己检查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再说线路都太老了,真要更换起来怕是要拆了全部重装才行,不然哪里能好。”   说得在理,张秋水还是坚持己见:“可你再有专业知识,哪里如靠这一门手艺吃饭的电工师父。”   不等秦铎继续说,张秋水望向秦铎:“今天还有个事呢,我刚出门的时候看到小渝开门在跟两个女学生说话,对方是你们楼下的,说楼上什么剁菜声,流水声响了一整个下午,影响到人正常休息了。”   “我给顾渝带了饭的。”秦铎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意思顾渝不至于自己做饭,一个人的饭哪里好做。   张秋水摆了一下手,她甲床长,短甲做了裸色的美甲,精致又好看,也不会不方便,随着她挥动手甲面点点微光:“谁跟你说这个,小渝什么都没做,估计是楼层太老了,各种动静大,秦老师工作这么多年没想过换个房?我看新的家属楼不错的。”   “张老师还不住在楼里。”秦铎不是很有攻击性地杠了一下。   “我不一样的,”张秋水胳膊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叠把下巴托住,“我在市里有房,买学校这个图个方便,哪天我不干了不在这边还能租出去,不愁没人租。”   秦铎看了眼时间,把改好的作业未批改的作业分开放:“我在一个地方住习惯了,换地方觉得麻烦。”   “你还真恋旧,”张秋水也注意到了时间,在上课铃即将响起之前她说,“不过今天那两个女学生快吓到呢,估计是听说过什么吧,其实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年,哪个地方真干净,就这栋教学楼,还有学生从楼顶跳下来过呢。”   “张老师你……”秦铎刚开口,上课铃便密集响起,将他的话全打碎了。   张秋水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听不见,拎起包出门去了教室。   秦铎在教休室内站了一会儿,瞥了眼窗外夜色,拿起手机出门,刚好遇见了两个匆匆忙忙从女厕所出来的女生,走廊因人少变得寂静,即便她们压低了声音,秦铎走在后面还是能听见。   “你越说越邪门了,那老师也住那,不都说清楚了,大一的时候你忘了吗?就这个地方,上午死了个人,当着那么多上课的人的面跳下来了,结果呢?也就是封锁了一下现场,处理好下午继续上课,我们现在还在这上晚自习呢。”   “可教学楼人多啊,理工科主要课程都在这边,男生也多。”   “那女生宿舍岂不是没救,要相信科学。”   是啊,这栋楼人来人往,又有谁发现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等最后一节课结束,张秋水跟秦铎打了个招呼去买夜宵,管多媒体的职工去教室检查设备,秦铎一个人坐在办公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曾经系在顾渝手腕上的手链。   秦铎在桌上垫了一张干净的A4纸,顺着编织的纹理小心翼翼地解开手链,珠子被接二连三取下,秦铎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明显难看起来。   凝重。试验数据几番出错都难以在他脸上看到这副表情。   细微的灰烬状粉末部分随拆解的动作落在了白色的纸张上,是那么不容忽视,更多的粉末还在绳子内侧,宛若一条灰色的细蛇,与绳子的纤维交I缠在一起。   秦铎屏住呼吸凑近去看,忽然听到了身后玻璃外面重物坠地的声音,整个脊背都僵直了。   “老师……老师……”   夹杂痛苦的呻I吟就在身后,可这里是五楼。   秦铎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捏住绳子的手都露出了青筋,稳住了表情猛然转头——什么都没有,除了本来   在睡觉现在浑身毛发都炸起来的猫。 第194章 替身聊天   “哈——嘶——哈——”圆滚滚的狸花猫脊背紧绷地耸起,浑身的毛绽放出了海胆的模样,四只爪子死死扒住窗台,竖起的瞳孔想窗外看去。   秦铎缓缓站起身来,朝玻璃走进,无论他怎么看,只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略显严肃的脸,还有一张十分戒备的猫脸,倒是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受到顶光的影响,看着面中的轮廓隐匿进了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我到底是什么表情呢?秦铎思索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倒影中的人脸越来越看不清楚,秦铎凑近,猫忽然发狂起来,大声嘶叫一声狠狠挠了秦铎一爪子。   秦铎吃痛往后退了一步,手臂上明晃晃三道爪印,已经开始不断渗出血来。   管理多媒体的职员正巧回来,看到秦铎手臂上的伤,还有一开门就风一样跑掉的猫,哎呀一声,回头看了眼猫,赶忙上前查看:“我这里有肥皂水,老师你快点用水冲冲,猫都打过疫苗的您可以放心,保险起见明天打个针也好,医药费我负责,真的很对不起啊老师。”   他想说猫咪平日里非常温顺亲人,可眼前人都受伤了,说这些显得像是辩解推脱,表示清楚了自己愿意负责,又去看秦铎的脸色。   很多老师脾气并不好,是一点也不想正面冲突的,眼前的男人看着斯斯文文,却也身材高大,要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秦铎礼貌笑笑,拿过肥皂:“没事的,猫好像被什么吓到了,是我自己走过去的,不怪它,快去找找吧,别应激又伤了别人。”   “谢谢你啊老师,我的联系方式就在墙上,姓范那个,您有任何问题打上面那个电话。”职员脸上轻松了一些,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职员介绍,又跟秦铎道了个不是,确认对方没说反话,脸带焦急地快走了出去。   看得出他很在乎自己的猫。秦铎望向缓缓合上的门,心中判断道。   “老师……”   秦铎又听见了喊他的声音,这次倒不是身后,而是门外。   “你忘了什么东西吗?”那声音沉沉的,隔着门听不太清。   秦铎边说,边拿着肥皂往外走,开门后除了两侧常常的走廊,什么人也没有,教室的灯依旧亮着,空荡而宁静。   关上门走进最近的男厕所,秦铎把水开到最大冲洗伤口,直到没有多余的血流出来为止,好在也只是看着吓人,不算很深。   “嘭——”很闷的声音,秦铎抬头看面前的镜子,没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职工在楼道内呼唤猫咪的名字,楼层他都确认过,窗户都关上了不可能跳窗,前后的门落锁的落锁,合上的合上,猫是打不开的,只在楼内。   路过某间卫生间的时候,他听到了细微的响动,立马停住往动静处走:“团子,快出来,回去了,回去给你吃罐头。”   打开了厕所里全部的灯,职工逐渐确认是最后一个隔间发出来的声音:“团子,这里脏死了,听话出来。”   推了一下门竟然没推开:“卡住了?”   厕所的门总是需要报修。   职工干脆趴下来找猫,无奈蹲下低头,却看到了一双脚:“草!”   都顾不得地上脏了,不仅坐下了,双手也撑在地面上,双眼无意识地放大,竟然连话都难以说出来,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跑的时候,推不开的门却无风自动了,缓缓朝内打开。   不开灯的厕所,哪里会有什么学生。   职工死死盯着门缝,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等看清里面的场面,猛然吐出一口气,不讲究地侧趴在厕所地面上大喘气,不断用失力的手给自己顺气。   没有人,也没有鬼,里面就是有一双鞋。   “哪个傻I逼。”职员骂了一身,扶墙站起身。   “喵。”   “团子?”猫叫让他的心神又定了定,顺利地打开另一扇门,见到了蜷缩在垃圾桶和厕所隔板之间的狸花猫。   反正地板也趴了摸了,职工弯腰将猫抱进怀里,后怕地说:“吓死我了你。”   还好真有猫在,不然他没办法解释刚刚自己的听到的动机。   怀里的猫一直在发抖,走出厕所忽然又从怀里冒出头来扒在肩膀上,朝职工后面的方向发出恐惧的嘶哈声,职工停住了脚步。   从两侧洁白如新的瓷砖墙面上,他看到身后多了个影子。   尚未完全找回的自信再次崩塌。   “范佑。”有人叫了他名字。   范佑彻底不敢动了,停了好一会忽然福至心灵,这不是刚刚那个老师的声音,高兴转过身去,对方提着包站在不远的位置,冲他笑了笑。   “肥皂我放回去了,谢谢你,我先走了。”秦铎冲范佑挥挥手。   范佑刚想说什么,秦铎已经从拐角处消失了。   一手抱着还算乖的猫,另一只手给同事打电话,他可不要一个人收尾。   同事接了电话听范佑说了地方很惊奇:“我也在这层楼啊,刚刚怎么没看见你,这地方有这么大吗?算了你往上走诶,我楼上等你。”   抱着猫范佑快速从楼梯上去,看到了正一间一间锁门的同事,同事比他年纪要大许多,以前只觉得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现在却觉得无比安心。   “张叔。”范佑热切地叫了一声,在对方稀罕的目光中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还以为你抓到躲在厕所不回寝室的学生了。”张叔听完就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   范佑愁眉苦脸:“真的吓死我了,厕所地板那么脏,洗衣服又要很久。”   张叔脸上的皱纹彰显的经久的阅历,看了眼范佑怀里安分下来的狸花猫,若有所指地说:“更多时候你别自己吓自己,本来没什么事,心里泄了气,什么乌七八糟的都能来凑个热闹,你不信不怕,能怎么样呢?”   他没指使范进去干活,也不说他抱着猫像什么样,带着一人一猫一间一间确认、关灯、锁门,嘴里唠叨:“你来得短,见识少心里慌,我跟你直说,这栋楼死过学生,不止一个,有跳楼的,也有上吊的……”   抬手指了一下教室的天花板,“喏,顶楼那一层不是实验室改的吗?现在搬了,这天花板上不是有水管吗,那可怜孩子就吊在那,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总熬夜做实验,一开始我们还会去看看,久了就习以为常了,多可惜,那么年轻,所以现在实验室都不让留人过夜了,但根又没变,还有人悄悄留下。”   听到死过人的时候,范佑心梗了一下,猛然看到厕所隔间那双鞋的场景又浮现上来,听张叔说完,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范佑的成绩不算很好,家里还找了些门路让他得了这份工作,从小到大大家都说读书是最轻松的事情了,范佑只恨自己脑子不好,等到大学里来上班,又听张叔这么一说,觉得很荒谬。   大家说的最轻松的读书人,为什么在最好的年纪迫不及待的死去呢?   范佑不爱读书,找不到答案。   刚过了十一点,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多数是从商铺刚出来的,下课买吃的排队都能排上一会儿,等过了这波人,那些店铺也该打烊了。   学校的路灯不是很亮,几乎只能照亮身边不太大的区域,松柏之影随风摇曳,交织出了藻荇的姿态。   张秋水提着食物袋子刚走到楼下,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到楼上亮着灯的一户窗边站着一个人影,似乎在看她,张秋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还挥了挥手。   站了一会儿,知道人影钻入窗帘内,张秋水乘电梯上楼,敲了对面的门。   顾渝开门,就看到微笑举起手中食物袋子的张秋水。   “我就知道秦老师还没回来,他估计还要去实验室看看呢,几个学生要出论文了,”张秋水熟络地进了屋,站在玄关地毯上,“我想你刚生过病,胃口不太好,晚饭可能吃得少,去买吃的给你也买了一份,选一选吧。”   顾渝在屋子里呆了一晚上,除了下午那段时间被人找,什么声音也没听见,什么事也没发生。   给张秋水找了一双拖鞋,顾渝帮忙拿了食物袋子放到桌上。   “里面有炒粉,馄饨和煎饼果子,还有两盒草莓,草莓你直接拿一盒,其他的选一样吧,给秦老师也选一样,”张秋水换好鞋到餐桌前坐下来,偏头看了眼神龛,“还奉着香呢,我以为秦老师就应付一下家里老人,等人回去了就算了。”   顾渝选了馄饨和煎饼果子,自己吃第二个,张秋水刚上完课肯定是饿的,把炒粉留给了她。   看张秋水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将炒粉拿出来,一次性筷子洗干净了推过去,接了话茬:“他说我这趟出门有些诸事不顺的样子,拜拜也是好的,既然设了神龛,也有用处。”   没有原主的记忆,说多错多,顾渝象征型地回了一句。   打开盒子,炒米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张秋水又问:“煎饼果子算大的,够吃不?不够我分你一点米粉。”   顾渝看了眼手里摊开有前臂那么长的煎饼果子,摇了摇头。   “以前,就是你当时有事那段时间不在,秦老师妈妈过来了,”张秋水将快要坨的粉搅拌了一下,回忆道,“我当时忙课题呢,大早上出去半夜回来,没机会和老人家问声好,秦老师也就是个闷葫芦啥也不说,也就给秦老师送资料的时候匆忙见了一面。”   张秋水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吃了一口粉,咽下去继续说:“我来的时候秦老师还在上香呢,他上完香,老太太就站在神龛面前双手合十虔诚闭眼,我哪里好意思打招呼或者多待啊,送完资料就出门了。”   顾渝隐约觉得不对,试探性说了一句:“张老师后来没跟秦老师提起过了?”   “老太太没几天就离开了,我和秦老师都忙,等闲下来哪里还有机会说这事,我又不经常来秦老师家拜访,今天你放我进来看到神龛才想起这件事。”张秋水开了个玩笑。   “我也没听秦老师提起过,才知道他家里人来过。”顾渝也腼腆笑起来。   “他啊,闷葫芦一个呗,以前就这样。”张秋水不以为意。   顾渝可算又找到个话头,故作好奇:“张老师和秦老师以前好像是同学。”   “是,”张秋水也没瞒着,“不是一个院的,我读研之后换了方向,不然可没这么多交集。”   顾渝还想再问问张秋水为什么换专业,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秦铎回来看到两张脸还愣了一瞬,旋即微笑:“张老师跟小渝聊天呢。”   “买了点夜宵,就等你了。”张秋水第一个回答。   顾渝没有作声,端起桌上的馄饨放微波炉里加热一分钟。   “上次的忙还么谢谢你,怎么你先请客了。”秦铎将手中的东西放好,也坐到餐桌前来。   “老同事了,算这么清做什么,我看小渝这些天不舒服,来看看。”张秋水轻松道。   顾渝将热好的馄饨端出来,秦铎一边吃一边和张秋水聊工作,顾渝识趣地没有继续坐在旁边,反正他东西吃完了,非常贴合人设地去收拾家里。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顾渝过去合上,敏锐偏头,就发现张秋水正看着自己,被发现了就笑笑,收回眼神继续和秦铎聊天。   二人在这个项目上有合作,聊到了临近十二点,还是张秋水看了眼时间终止了对话。   家里就剩顾渝和秦铎两个人的时候,顾渝将方才的话题拉回来了一段:“张老师真的很好,她学生知道她私下是这样会很吃惊吧?”   “她的课不算很难,挂了那是没认真听,考试又不是什么新题目。”秦铎失笑。   “张老师还说上次没来得及跟你妈妈打招呼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见了一次,你妈妈还在神龛前诵经,不好打扰。”顾渝望向神龛的位置,语气轻缓。   秦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哪一次?”   “我不在,她匆匆来送资料那一次。”   秦铎手中的馄饨汤不小心泼了一地。 第195章 替身道歉   “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秦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汤汁淅沥沥地从指缝留下,滴答滴答落在瓷砖上,他淡然回答,而后去桌上拿纸巾。   用正常的行为和速度,有条不紊地处理自己导致的狼藉。   顾渝怕塑料进微波炉不好所以换了瓷碗,哐当的声音犹在耳畔,秦铎将大范围洒落的汤汁收拢,又去捡碎瓷片,平稳地说:“噢,我记起来了,嘶……”   秦铎的动作太快,顾渝刚转身拿了个垃圾桶的时间,回头秦铎就伤到了手,手上的汤汁还没有清晰干净,血珠又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和油腻腻的汤混为一体了,像打翻的油画洗笔筒。   “我来就好了,先处理你的伤口。”顾渝用纸巾大致擦拭了秦铎的手,起身准备去寻医药箱。   秦铎说:“是我没拿稳。”   将要离开的手指勾动了秦铎西装内的衬衫,扣子松开,顾渝停住了起身的动作,扣住秦铎的手腕,快速地将衣服全掀了上去,严肃问:“怎么回事?”   肥皂洗过的伤口红肿中略显发白,皮肤破损处的组织泡满了水,用棉签擦拭就能带走一圈软化的角质,伤口尚未愈合,秦铎方才正常地用右手吃馄饨,和张秋水聊天的时候还用手比划,没显出任何的不对劲来。   “刚刚太投入了,都忘了这件事,”秦铎抱歉地对顾渝笑笑,安慰道,“不要紧的,不小心被猫抓伤了,那猫打过疫苗,很健康不至于有事。”   “你就没想过去校医院包扎处理一下吗?就清洗一遍,后续的消毒呢?”顾渝连续发问,果真从秦铎白色的衬衣袖子上看到了沾染上去的红黄色的血迹,指给他看,“瞧,伤口裂开了又污染了。”   对上秦铎的眼睛,顾渝接下来的话都愣住了,对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眼神看着顾渝,餐厅的灯光落在秦铎的眼里像点点星光,一双眼睛又透又亮。   “下次不会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秦铎用完好的那只手扣住了顾渝的侧脸,凑近,在顾渝眉间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顾渝感受到了秦铎异常的欢喜和特别的小心,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件瓷器,稍稍松手、用力,便会碎成一片片的,怎么也拼不起来。   “你先简单将手上的油渍……”顾渝微微侧过脸,将不耐埋在眼底,刚说了半句马上又将话头收回来,“算了,你先等等,我把这里收拾好。”   忍。   若非不知道剧情,顾渝早就放飞自我了,什么妖魔鬼怪,来了都是孙子。   谁叫目前原主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贤妻良母”,事必亲躬,将秦铎高高捧着,小心护着,手机备忘录里全是各种注意事项,倒是让他能够了解到秦铎的喜恶,不至于马上踩雷暴露了自己。   收拾地板,拖地,洗拖把,拖地,洗拖把,洗碗筷。   顾渝还没如此乖乖走过剧情。   之上画面上来说,这个世界的开展是真的温馨的,回到了本来就该出现的甜蜜恋爱的氛围,也没瞧见狗血桥段。   [除了恐怖点又有什么呢?是谁嗑死了?]   [有些人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凭啥秦铎这么特殊]   [秦铎怎么不说说自己妈妈?]   弹幕除了在爱情中品尝甜味的人,还有人反应过来,话题被绕远了,至少一时片刻是回不去的。   “受伤了不能拿碗筷就叫我来,你不方便。”顾渝仔细给秦铎每一根手指头每个缝隙里的油渍都擦干净了,确认手上不用再处理了,才从医药箱拿了工具消毒、上药,还顺便给了秦铎一个台阶下。   手不方便摔了碗?当顾渝是菜鸟呢。   “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该打针打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顾渝絮絮叨叨说着,专心致志处理秦铎的伤口,将秦铎依旧持续着的腻歪的眼神尽可能的忽视。   准备去放医药箱,被秦铎拉住手拉进了怀里,秦铎将下巴抵在顾渝的肩头:“对不起,我都听你的,谢谢你顾渝。”   顾渝沉默,片刻后摸了摸秦铎的后脑勺,表示回应。   “有你真好。”拥抱了半响,秦铎沉沉说出了这句话。   顾渝看了眼秦铎被包扎好的手臂,唠家常一般提起了今天傍晚的事情:“……你说这栋楼那么老吗?居然还会有那么吵的声音,但是我当时也在房间,什么也没听到。”   秦铎点点头,他已经听张秋水说过一部分,还是好好听完了:“可能她熬夜后太累太敏感了,感知就强烈一些。”   “那她其他舍友呢?也听到了的所以才来找我。”顾渝可没那么好糊弄。   秦铎将头从顾渝肩膀上抬起来,脸上作出了思考的表情:“嗯……或许,楼上楼下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自己弄出噪音也没想到在楼下会是什么效果不是?”   “这栋楼死过人吗?”顾渝忽然问,随后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当时穿裙子的女生说了半句,被她朋友打断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温瑾昀没查到什么确切的资料,学校里发生这种事情,都不会允许传播和记录的,久而久之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而记忆是会有偏差的,还可能造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往人们偏向的可能发展。   真相在记忆中,谎言也在记忆中。秦铎脸色没变,还是思考的神色:“或许有吧,这栋楼这么老了,发生一些什么很正常,还有些年纪大的教师住这里,老人家的身体,最难预测。”   他将手从顾渝腰上拿开指了指外面:“那个电梯,原先是没有的,有老人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去了,住户们协商了好久才在外面加了电梯。”   很多改变总伴随着生命的消逝,无论事件大小。   “她俩那么一说总让我觉得怪怪的,自从在那个奇怪的酒店睡了一晚,就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顾渝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闲下来总会想起玄关的那尊侍女像。”   “你就是那个噩梦的影响太大了,心理作用,需要正向的心理作用调节一下。”秦铎揉了一把顾渝的脑袋,他脸上还是非常善解人意且亲和的笑。   “家里也让我觉得很冷。”顾渝故意说。   秦铎将人放下,自己起身:“我抽时间尽快给你求一条开光的手链。”   “我能一起去吗?”   “你先拜拜家里的菩萨吧,也算安心。”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顾渝略快几个字,秦铎却已经走向了神龛,距离顾渝远了几步路,他迷惑地转身,问:“什么?”   顾渝张张嘴,最终摇头:“没事,你说得对。”   去拿了六根香,顾渝将其中三根塞进秦铎的手里:“你好像最近也诸事不顺,也让菩萨开解开解,转转运势。”   眼神从秦铎处理好的伤口处挪到秦铎脸上,顾渝自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六根香在满是香根的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起,于空中盘旋,往上轻微交I缠,好似将二人的心愿已经传递给了神龛中不见面容的观音。   顾渝还想追问那天张秋水看到的东西,秦铎已经率先进入了浴室,准备洗澡换衣服。   没有办法,顾渝自己去了主卧室,留了一盏床头灯先睡了。   不等是因为,原主手机的备忘录里提到过:秦铎睡眠浅,一般晚课回来都是原主先早睡,以免打扰了他。   身体的累是真实的,顾渝生了病,也没有好好休息,在家里尽量不影响任何布局地翻找,还进来秦铎没有锁门的书房,将里面能看的东西看了个遍,有用没有都基本记下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不一般的东西。   沾上枕头,睡意就昏昏沉沉地到来,若有若无的香火味游离在空气里,敛神就闻不见,放松又近得很。   烟雾是颗粒,易沾染衣物,留香日久。   秦铎从浴室出来,又去了神龛面前,站在下面抬头望着,许久都没有离开,取出了抱在A4纸里的红绳,看见它内里的灰烬越来越多,都细细的,像编了灰色的丝线进去。   “会好的。”秦铎喃喃自语,最后看了眼手中的红绳,将它顺着A4纸倒入了香炉里,纸张也借着香火点燃了,将灰烬一点不落的落进了香炉。   今天顾渝一人在家不是很舒服,空调也一直没看,转过身秦铎就看到了飞舞的窗帘,走过去准备关窗,刚拉开窗帘就听到下面有男学生声音不算小地说了一句:“谁他妈大半夜背着光站窗户上跟人打招呼啊,你是不是有病!”   骂完就跑没影了,这边是家属楼,基本上都是老师,他也不敢直接对上的。   唯有秦铎站在窗帘前拉着窗帘没动了,他左看右看,掀起窗帘,来回翻看,忽然又顿住,失笑,一栋楼那么多层,怎么就一定是自己这一层呢?   真自以为是啊。   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主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秦铎连忙赶过去,开门之后却没见到顾渝,床头灯的光有限,他只能打开了大灯,而后在床底看到了顾渝的半个身子。   顾渝真的结结实实摔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有防住,手只能徒劳扒住了打蜡的木质地板,增加了一点无用的摩擦力,大灯打开的一瞬间,他晃了眼,拽住他脚腕的手也松了劲。   没开口,秦铎已经大步走过来将顾渝从床底拖了出来:“又做噩梦了?怎么还摔下来了?”   看顾渝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顾渝喘了好几口气才略微回过神来,紧紧握住秦铎手臂的手差点没控制住力道,不过他见到了灯光下秦铎正常的影子,收回手撩开汗湿的头发:“床下,有东西扯住了我的脚。”   直接将所经历的事情说出口,果不其然换来了秦铎的一脸震惊,可马上秦铎就说:“怎么可能,床底下都是书,刚好把你挡住了所以你才只滚进去了半个身子。”   打开手机手电筒打光,顾渝顺着光线看过去,果然是厚重的书,只空出来一小片角落,上面的灰尘还留下了顾渝待过的痕迹,那一部分的书也塌了,好似是顾渝踹的。   但顾渝还有方才迷迷瞪瞪的记忆,没有书,一片虚无,只有一只拉扯他腿脚的手。   “哪只腿?”秦铎问。   顾渝动了动右腿。   秦铎去查看,辨不出话语的语气指向:“没有你说的痕迹,倒是有被书砸上的痕迹。”   一条有轻有重的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已经发红,还破了点皮。   顾渝缓缓坐起来,自己查看,没再多说什么。   反而秦铎又在屋内查看起来。   绝对不是这样的。   逐渐进入梦中,顾渝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而后是剁菜的声音,每一下都落得很重,砧板都为之颤抖,不知道是多坚硬的骨头,怕只有菜市场的屠案才多有那般的响动。   响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是哗啦啦的水声,两种声音交替出现,和楼下女生说得差不多。   “你听得见。”   辨不清男女老少的声音笃定地说道。   楼下的人也听得见,顾渝心想。   “有人听不见。”那声音又说,像解释。   每个人都能听见那还得了。顾渝明明是睡着的,都快翻白眼了。   “你身上好香,好熟悉,好怀念,”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起来,离顾渝越来越近,突然又开始发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什么?好香,是你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来了我给你道歉!我再也不会——”   颠三倒四,顾渝还仔细辨认,有很多模糊的字眼被尖叫声给吞了,就在这一刻,他被扯住了脚,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去。   “你过来——我解释给你听——给你听!”声音尖锐而充满恶意。   “我听到有人跟我说话,然后就在不断道歉,我就掉下来了。”顾渝说话的时候死死盯住了秦铎。   秦铎停下翻找的动作,声音很轻:“道歉?” 第196章 替身母子   秦铎将床底塌下来的书放了回去,最后检查了一遍里面后,上半身缓缓直起来,用很慢也很认真的语气问顾渝:“是不是你家那边的人又来找你了?我说过把联系方式都换掉,不要被他们利用,不值得。”   顾渝刚想说的话顿了一下,他没得到原主的家庭信息,顺着话摇头:“我不知道,这个梦太可怕太真实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就是心太软了,仔细想想这些年,他们除了向你讨要好处,也并没有仔细帮助过你不是?每次跟你道歉,只为了让你心软,然后从你手里拿一笔钱,”秦铎又去检查窗户和衣柜,“最近又找你了吗?确实很久没回去了,是想诓你回去吧?”   秦铎说话从来么这么尖锐过,顾渝不觉得是自己的表演出现了破绽,能感受到秦铎对自己的关心,可又总是隔着一层,这才让顾渝在不清楚具体细节的情况下还能如鱼得水。   既然这么说,那原主的家庭定然有问题。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太执着这些了。”顾渝依旧跌坐在地上,表情很恍惚。   秦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叹了口气,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怎么,转身走来将顾渝抱回床上:“你得不到他们真心实意的道歉的,你以前就总想到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老做噩梦,给你求了平安福押枕头下才好了些,但你知道你说的那些怎么可能存在呢?心理作用。”   “真的不存在吗?我真的感受到了,酒店里睡觉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在我旁边撑着手,凑近了面对面地盯着我看,家里一回来就有奇怪的声响,现在又有人围着我,拖拽我的脚……”顾渝细数进入世界来的桩桩件件,半真半假地说着,恐惧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满脸惊惶。   秦铎双手握住了顾渝抱住自己头的两只手,阻止了他揪扯自己头发的动作,非常冷静地说:“你就是被你母亲影响太深了,就像一种心理暗示,从你记事起就开始了,实际上你却并没有被你任何臆想出来的东西伤害过,不是吗?”   顾渝从膝盖里抬起眼,凝视秦铎。   “而且按照你的逻辑,那我们家里还有一尊观音像,菩萨光照之下,哪里有什么鬼祟。”秦铎似乎在尽力安抚顾渝的情绪,从他的职业和性情来看,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毕竟顾渝所经历的一切,在秦铎身上似乎是无效的。   “那你刚刚在找什么?”顾渝敏锐发现了,从酒店到家,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秦铎都会先翻找一番。   秦铎一脸理所应当:“当然是找证据,除了你的心理因素说不定还有别的影响因素,可能家里闹老鼠了,进小偷了,都说不好的,可我刚刚也检查过,什么都没有的,你放心。”   看顾渝逐渐冷静下来,秦铎建议道:“这几天天气好,多出去走走吧,整日呆在家里人都没有精神了。”   顾渝不再多说,在秦铎的安慰下重新躺下,秦铎又从抽屉里找出来了被收好的平安符:“说不定还是有用的,你可以安心了吧?”   用枕头压好,秦铎关上了灯。   顾渝黑暗中看了眼闭上眼的秦铎,没有轻举妄动,选择了符合人设地安分睡觉。   巧合的是,这一次终于没有嘈杂的人声了,而是悦耳的钢琴声,比酒店里听到的那一次更完整,更清晰,就是顾渝没有任何主动权,只能被迫听。   而在每一次乐声的结尾,都会听到清晰的“嘭”的一声,好似巧劲击鼓,成了整段提琴曲里非常古怪的配乐。   秦铎起床很早,顾渝在他醒来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没动,秦铎怕吵醒顾渝轻手轻脚出去的。   等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顾渝睁开了眼。   刚想下床,温瑾昀就及时提醒:[家里有监控,宿主还是再躺一会儿。]   [以前有?]顾渝闭上眼。   [从我能够看到轨迹显示,秦铎的动作很熟练,推测之前也有监控,不知道为什么被取走了,方才出门前安装了新的。]温瑾昀给出了自己推断的答案。   相处这几天顾渝也能发现,两个人的生活不能算同步,而是原主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工资,就被秦铎养着,在屋子里呆的时间比秦铎久得多,而秦铎想要安装监控,还真只有顾渝睡着的时间最方便。   可惜昨晚出了些别的事情。   顾渝缓缓从床上爬起来看手机,果然,现在才七点,秦铎起了个大早。   如此一来,倒不好在家里发现一些什么了。   在主卧的洗浴间洗漱完,顾渝出去给自己煮碗面,坐在餐厅的时候,满是香火的味道,秦铎不仅有空安装了监控,还抽时间奉了三根香。   回想起昨夜秦铎说的话,一股违和的味道。   那么坚定地告诉顾渝鬼祟之事,心中所思所想,都有科学依据,却供奉神佛,超出认知地恭敬勤快。   一开始顾渝就想过先去查看神龛,怕秦铎是不是更注意这玩意没有动,还好没有轻举妄动,无论这尊观音是什么情况,只要动了秦铎绝对会发现的。   届时就不知道剧情到底会走向什么地步了,简而言之不会有好事。   神龛的位置就有一个监控,可以将周围看得清楚,客厅也有,甚至主卧室也有一个。   顾渝忍下烦躁的情绪,将家里能看见的活都给做了,在沙发上又躺了一阵,他不清楚原主是怎样的,也不敢躺得太张扬,收敛了许多。   而后开始翻找手机的通讯录,聊天软件和通讯录里,都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的影子,还以为原主是孤儿,从黑名单里,终于看到了被拉黑的号码和联系人,虽然只有一个。   顾渝将人给放了出来,也就是放出来的功夫,聊天软件上便是密密麻麻的信息弹出来,还好开了静音。   点开对话框,全都是语音,尝试转文字,都乱七八糟,可能说的是方言。   在家里查看了一圈,顾渝换了衣服鞋子出门。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小区也没有几个行人,上课期间也看不到学生,顾渝找到了一张公共区的椅子,点开了发过来的语音。   的确是方言,还好对方一张口他就能听得懂。   “你以为你把我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吗小杂I碎,只要我想,有的是方法找到你,我也告诉你你估计活不长了,快点把钱都给我,你拿那么多钱又不花。”   “你周围是什么臭味?真叫人受不了,我把你小时候的衣服都烧了,别找到我这里来,早知道你会跟人跑了,就该答应给你配个阴婚,瞧你能撇下人家跑哪去。”   “快打点钱来我高兴了跟你说几招活命的法子,你是我生的凭什么认为就能摆脱我,我是你妈,永远都是你妈,死了也是,你这辈子都不能摆脱我的。”   ……   “我说了你合该是天生孤寡的命,我怎么就当是心软把你养大了,掐死了你我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吗?倒不如养个小鬼在身边,终究是母子,该互帮互助的,你这种命,谁跟你一起都会倒霉。”   一大串的话听到后面,顾渝倒有点回复的性质了,发过去:[是吗,那太好了]   手机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可迟迟没有消息,估计对面也没想到顾渝会这么回。   “你也会死。”对方发来一条简短的语音,女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听起来就能造成毛骨悚然的效果。   [我死了你可以理所应当地拿走我全部的财产了,这样不好吗]   对方回复的速度快了起来:“谁要你死后的晦气钱,你想把我也连累死吗?我一个人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对我,有没有良心?”   [你教我的,怎么好意思问我的良心]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阵,新发过来的语音里全是咯咯咯的怪笑,随后是一张图片,被烧了大半的黄纸:“我当是怎么了,因果已定,你逃不出去。”   顾渝觉得饿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十分怪异,对面的女人疯疯癫癫,却又有一种异常的窥破虚幻的感觉。   立马转了一万过去:[你要是生个病,我再给一万。]发出去的一瞬间就被对方收了:“好啊,顾渝。”   是顾渝,不是儿子。   这对母子,到底是什么相处方式?   顾渝在学校里闲逛,顺便把午餐也解决了,校内有好几个家属小区,秦铎住的地方大概是最旧的,站在中部的高楼的平台放眼望去,就能看到那异常突兀的陈旧的建筑。   墙壁斑驳,爬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不同于其他楼崭新的外衣,它总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似乎阳光都照耀不进去。   有学生从侧面的楼梯口出来:“你知道吗?就是南6楼楼管养的那只胖狸猫走丢了,跟他关系不错的学生也在帮忙找呢。”   “丢了?啊,是不是猫猫没绝育出去玩了呀,太可怜了,不过学校里都是学生应该不至于有大事吧?”身边的人吃惊地说。   “早绝育了,公猫,所以才那么胖,你这么说的确是,可是最近学校丢猫了你发现了吗?我怀疑有人虐猫。”男生略笃定地说。   女生眉头皱起来:“那种人也太恶心了。”   二人逐渐走远,顾渝不太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了。   记得没错的话,秦铎主要的课程都在南6楼,不巧的是昨晚还被猫抓伤了。   实验室,不开空调都自带一股冷气,中午饭时间大多数人早就离开了,秦铎一个人在他的工位上,正在看一份类似于实验记录的东西。   “有,符合,正常……”他出神地小声自言自语,手中似乎有写字打钩的动作,桌上的手里亮了又亮,都没有去管,专心看手中的册子,“……待定。”   将本子合起来,秦铎打开抽屉将东西整齐放进去锁好。   出门就遇到了一个同样晚出去的学生,对方打招呼:“秦老师好。”   秦铎点点头,和对方一起进电梯。   可能是两个人在电梯里太尴尬,学生找了个话题:“秦老师记得南6楼的那只肥猫吗?楼管说它不见了,不少学生在帮忙找,它出去会不会被流浪猫欺负啊。”   “可能只是跑出去玩了,这也才半天,我昨晚还见到它了,有些异常活泼。”秦铎接了话,没说自己被猫抓的事情。   学生还想说话,电梯忽然摇晃了一阵,猛然下坠。   “靠,什么鬼,电梯坏了?”学生脸色都变了。   秦铎淡定多了,连忙将没有摁的楼层全摁亮了,虽然这栋楼只有十二楼高,他们已经快下降下去了。   随着秦铎的动作,电梯逐渐恢复平稳,而后缓缓打开了门,只是没有停在一楼,而是负一楼的位置。   电梯里是明晃晃的灯光,电梯门外是一片黑暗,还有一股拼命涌入的阴冷之气。   “秦,秦老师……”学生从来没来过负一楼。   听说这栋楼下面本来有个地下防空洞,后来学校里停车位不够打算改成停车场,修了一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彻底完工,许多试验不用的器材和杂物就放在负一楼。   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去过负一楼,学生是听他们说过的,多的是吐槽负一楼的灯,总是坏掉,进去还要开手电筒,明明不算是个特别的地方,学生现在只觉得不太好。   “快出电梯吧,从停车场的出口走出去就好了,你一会儿联系楼管报修,说我的名字。”秦铎走入了黑暗,学生似乎也不敢一个人呆在电梯里了,连忙跟了出去。   负一楼的灯管很暗,很微弱,仿佛眼睛要瞎了一样,还有一股很闷的味道,待一会儿就觉得头昏脑涨。   “秦老师,你有没有听到猫叫啊?”学生跟在秦铎后面忽然问道,“是不是南6楼走丢的那只猫?”   秦铎停下仔细辨认:“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可我真的听到了。”学生嘟囔道。   秦铎继续往前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跟在身后的学生发来的:“秦老师你怎么自己走出去了?电梯上一楼了,您在负一层吗?” 第197章 替身虚妄   手机屏幕随光线的变化逐渐暗下来,白色对话框上的字清晰映照在秦铎的眼镜上,屏幕逐渐变暗,在黑暗的负一层还是比隐隐约约的灯光更为打眼。   “老师?”身后的学生似乎好奇地问了一句,“您在看什么啊?”   屏幕自动关掉,秦铎不慌不忙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往自己熟悉的出口处走,还能用平稳的声线回复:“看一些消息,快点出去吧。”   “是什么消息呢老师?”窗户纸快要被捅破了,学生的声音还是正常的好奇的语气,“秦老师,你真的没有听到猫叫吗?它会不会跑这里来啊?它回不去了真的好可怜。”   身后的温度很冷,秦铎正常走路没有回头,若是此刻能正面看他,就会发现他云淡风轻的脸上还是有不一样的表情的,譬如他的眼睛,是微微睁大的,有些无神似的,仿佛在神游。   “它为什么回不去了呢?它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你知道吗,能告诉我吗?”秦铎停下,忽然反客为主开始发问。   学生的声音哽住,很快又回复:“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秦老师不清楚吗?”   范佑第二天早上去当晚被吓到的楼层处理厕所里的鞋子的时候,发现鞋子不见了,也就是这一刻起,他找不到他的猫了,一直在教学楼内寻找,被其他学生撞见。   正常情况下,秦铎应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往前面走,可是他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出口,就仿佛在原地打转一样,有层看不见的东西将他围起来了,故意让他在里面迷路。   “不太清楚,所以我很好奇,可我再也没看清楚了,”秦铎选择了回答问题,他能感受到身后的东西在靠近自己,又问,“那你应该看见刚才的消息了,怎么还要问我呢,问我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你必须得到我的回答才能做什么事情,这种行为到底是怎么界定的,只是你需要,还是像你一样的存在都需要?”   秦铎的冷静非比寻常,他甚至还有空来思考其中的规律。   打开了手电筒,秦铎猛然转过身:“你不是我的学生,又是什么?”   可惜只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扭曲的人影,在灯光照耀的瞬间就挪开了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直接走也走不出去的缘故,秦铎跟随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开着手电筒不断寻找:“你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刚刚回复了,戳穿了我们之间拙劣的把戏,应该轮到你的场合才对。”   在废弃老旧的器材间,秦铎举着开了灯的手电筒穿梭在里面,他有神的双眼里流露出异常的执着,甚至都不愿意眨眼了,不肯错过可能看到的任何东西,不一会儿红血丝就逐渐爬满了眼球。   “我为什么不能看?你应当主动来找我。”秦铎一边找一边说,废弃的器材太碍事,被他一脚踹开,或者用手肘推开,整个负一楼都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却始终只有秦铎一个人的脚步声。   从出电梯开始,就只有秦铎一个人的脚步声了,秦铎回想,总难以确定当时的状况。   “你主动找我的,怎么可以离开……”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太多话,秦铎的声音都沙哑了,可他还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已经看不清黑影消失的位置了,都不能确定自己是看到了,还是神经作用下的幻觉。   在杂物中逡巡了不知道多久,秦铎几乎汗流浃背,气喘呼呼地站在原地。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怎么就找不到呢?秦铎那常年温柔的表情都开始变了,忽然他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   尚未说出口的模糊字眼被更大的一声掩盖了:“有人在里面吗?谁在里面?”   手电筒的光亮打过来,晃到了秦铎的眼,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对方提着手电筒走进了,似乎打量了一下I身形略狼狈的秦铎,不确定道:“您是,这栋楼的老师?”   缓缓放下手臂,秦铎看清了对方身上的制服,直起身体淡然道:“对,怎么?”   保安确定对方是老师之后立马笑起来,将手电筒挪开:“不好意思啊秦老师,刚刚有学生报修电梯故障,楼管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那学生也不见您回消息,也没看您出来,我刚刚听到声音就找过来了。”   “噢,”秦铎应了一声,想起来似的,“他报了我的名字是吧?”   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界限又在哪里。   他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可为什么学生没有跟着出来呢?从哪句话开始出问题的?   秦铎没来得及想清楚,保安继续说:“诶诶,是的,停车场出口的同事也没见到有人出来,我就来找了,秦老师你刚刚在找什么啊?这地方都是废旧器材,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了,你要找东西我帮你找。”   “不用了,应该不在这里了。”秦铎没有解释自己到底在找什么,摆摆手模糊地回答了一句,示意现在可以出去了。   保安走在前面打手电筒:“这些杂物我们也提了好几次了,要清理,好多老师都说有用没就没下文了,也没见什么人来用啊,这门都锁好久了,今天怎么开了?不过真的,没用的东西就处理掉吧,占地方。”   很多老师就是这样的,新机器到了老机器都不能用了,也修不好,就是不让丢,也没办法多说什么,秦铎忽然看到黑暗中的红点,问道:“这里有监控吗?”   “有啊,怕丢东西按上去的,本来也要改停车场的。”保安如实回答道。   秦铎和气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大中午还多跑一趟,午休都耽误了吧,也是我的问题,请你们吃饭顺便喝点凉茶吧。”   保安乐呵呵笑:“这怎么好意思呢秦老师。”   “应该的,你不用推辞。”秦铎在学校的人缘不错,走到保安亭后说了几个比较熟的菜品多的餐厅,让保安们自己商量一下选一个,去吃一顿报他名字就好。   保安选了地方,连连说不好意思,对秦铎说谢谢,其中一个给秦铎递了一根烟。   秦铎婉拒,这才说:“我想看看刚才的监控。”   他没说为什么要看,保安也没追问,都已经应下人家的请客吃饭了,使了个眼色,另外几个出去巡逻了,亭内的保安在电脑上操作。   “秦老师是自己看吧?”有别的用途他们也不太好办的,坏规矩。   秦铎懂,点头道:“我就在这看看。”   保安放心了,马上将方才负一层的监控画面掉了出来,和秦铎一起看。   时间大概是从秦铎进电梯的时候开始,负一层的电梯上的楼层显示的确是秦铎的楼层,可是与秦铎在电梯内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负一层的显示没有任何变化,而就在很突然的瞬间,显示到了负一层,电梯门开了,里面是秦铎和那个学生。   监控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学生惊慌的脸和秦铎相对淡定的表情。秦铎说了什么,学生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秦铎就出了电梯,也就是这一瞬,电梯门关上了。   关得非常非常快,放个东西说不定会被夹断的程度。   保安咋舌,十分后怕:“天啊,这肯定要修啊,风险也太大了,还好您和学生都没出事。”   秦铎不说话,在他的记忆里,电梯门并没有那么快的关上,学生就跟在后面出来,电梯门过了一会儿正常合上的。   在监控画面里,就秦铎一个人在走,不过一直没有走出这个监控的范围,就像……在原地转圈,可秦铎的表情很严肃认真,又像是在找东西。   秦铎举起手机说了什么,忽然换了方向,进了门锁坏掉的一间杂物室,里面的一切就不清楚了,根据那位保安说,一直有很大的动机,他顺着动静找过来的。   看完监控,秦铎也没有拖沓,起身道谢,离开了保安亭。   里面的保安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秦铎许久,又猛然回头看了眼身后黑黢黢的地下车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等同事回来的时候,他拍了拍去找秦铎的那个保安,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你刚才真是不得了了。”   其他人都看他,一脸“怎么说”的表情,示意他继续。   “刚刚秦老师不是在我这看监控,他也没说为什么看,我跟着看了,啧,他怕不是在里面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他用神神秘秘的语气说,表情还有些严肃。   找秦铎的保安脸都垮下来:“你发什么疯啊,大白天说这些瘆人。”   “真不是我乱说,你们再看一遍刚刚的监控,”他调出来喊大家一起看,“乍看确实没什么问题的,但我老家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原地转圈找不到出路,这是鬼打墙啊,而且秦老师的嘴一直在动,他跟谁说话呢?”   大家沉默了,负一层根本没什么好找的东西,秦铎转悠的地方还比较空,何必要原地转圈。   进去找人的保安猛吸了一口烟。   “不过还是这老师胆子大,跟个没事人一样,以后进去还是结伴进去吧,也趁这个机会报修,把里面的灯都给换新。”保安用轻松的语气说,仿佛刚刚吓人的不是他。   “可为什么……”有人疑惑。   “害,有什么难猜的,指不定这里修学校之前是什么乱葬岗呢,再说实验室,出事少了?”另一个保安说,“我跟你们说,就最老的家属楼那,不是出租房最多吗?你们猜为什么,因为那里死过人,知道这件事的都不愿意住那了,能卖房子的都卖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之前在那片区域巡逻,听附近的老人说的,有人在那唱着歌跳了楼,警察来了说自杀也没多管,可后来每天相同的时间,都会有人听到楼顶有人唱歌,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嘭的一声,就那个跳楼的声音。”   “哪有鬼做事这么明显的。”有人反驳。   说故事的保安不以为意:“我听说的啊,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呢?不过我之前的同事也叫我大晚上就尽量不要走那块地方了,不然可能还会看到有东西在窗户上打招呼,你应了他会倒大霉的。”   “什么逻辑啊,乱七八糟的,”另一人说,“那人为啥跳楼啊,那边的住户吗?”   “教师子女好像是,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给的压力都太大了,你们懂的,都希望子女更好,有时候吧,就把人逼急了,后来两口子听说一蹶不振,把房子卖了离开这个伤心地了。”说故事的保安说。   其他人都表示唏嘘,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怜的故事。   “人命真脆弱啊,如果死了会变成鬼不也是活着吗?那为什么人还要活着,死了长生不老了。”某个保安发出了这样一句疑惑,可他们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人死了变鬼,鬼害死的人不变鬼吗?那他们见面会不会打一架?   这么想忽然就不怎么害怕了,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又重新变得轻松,有人起了个头,开始想晚上去吃什么,点啤酒还是饮料,花多少钱合适。   还有人提议要不要找个神婆给秦老师看看,他那么好一个人,别被脏东西缠上了。   秦铎下午没课,也不打算马上去实验室了,而是立刻回了家,顾渝还不在家中,他找出了香,点了三根插在香炉里,几乎虔诚地望向观音。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外物虚幻,何得以真,我见之真则真?我见之真实虚?眼之所见,何来虚妄?”   秦铎喃喃自语,“可虚妄,何得以愿见我?我亦虚妄?我心虚妄。”   然而许久,除了袅袅烟雾,什么也没有。   秦铎第一次露出了颓然的模样,跪坐在了神龛下方,自嘲地笑起来,闭上了眼:“我心虚妄,我心不甘……”   顾渝回来的时候,间看到秦铎蜷缩着睡在了神龛前,眼角还隐隐有泪痕。 第198章 替身死亡   [你说什么,秦铎今天撞鬼了,大中午的?]顾渝站在秦铎面前,正思考是直接把人叫醒还是扶起来,就听到温瑾昀说了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   由于对剧情梗概的缺失,温瑾昀作为系统也不能完全调控全局,秦铎每日具体在做什么,离开顾渝身边一定范围之后,就很难去看,但可能是今天顾渝出门了,离秦铎近了,中午的事情才能被看见。   [那东西一直在问猫?那片地方死过人?]顾渝蹲下来看到秦铎手上的纱布,已经不是他昨晚处理的模样了,秦铎应该是出门还顺便去了一趟校医院将伤口处理过。   温瑾昀:[哪里有地方不死人。]   顾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再怎样应该有个逻辑在里面的,那栋楼那么多学生老师还有其他职工,怎么之前没出过这样的怪事,偏偏秦铎遇到的,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是老师在里面出了事,上报之后下午没多久就有人来修电梯了,排查出来是电梯老化,什么怪事也没遇到。]温瑾昀将能调查到的消息都说了。   [猫……秦铎被那只猫抓伤过,猫在哪?]顾渝甚至都在想了,负一层那个鬼还喜欢猫不成。   [据我所知,那只猫以前也会自己跑出去一阵子,可这一次它的主人出于某种原因,认为它丢了,所以才让很多人都知道了。]   顾渝蹲在秦铎身边,将眼神里的温柔表达地恰到好处,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秦铎眼角的泪痕。   家里是有监控的,他什么都不做只看秦铎不太好。   没擦干净,秦铎的眼睫动了动,睁开了眼。   一双时常带笑的眸子异常冷漠,警惕地看向顾渝,顾渝浑然不知一般摸摸秦铎的头发:“怎么在地上睡着了?地板多凉啊,就算是夏天也小心感冒,你最近也太累了。”   听到顾渝的声音,秦铎瞬间将眼神转换回来,半真半假地说:“确实有些事情,在这想着想着没想到睡着了,你刚回来?”   打探行踪吗?   顾渝指了指门口塑料袋中的蔬果:“听你的,在家闷着也不好出去逛了逛,顺便去了菜市场,觉得挺不错的买了一些,价格也比学校超市便宜。”   没有追问什么事情,顾渝扶着秦铎站起来。   “想吃什么就买,不用考虑钱的问题。”秦铎对顾渝笑笑。   几乎同时,顾渝脑海里响起了温瑾昀温吞的播报声:[主线任务进度88%,出于某种原因,男主似乎更爱你了一些。]   放刚来的时候,顾渝觉得这么高的进度真是一件好事,现在他可不这么认为了,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皮下不知藏匿着什么肮脏。   秦铎丢在地板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渝帮他去拿,刚弯下腰,秦铎看过来立马上前一步拿走了手机,连是谁打来的都没让顾渝看清。   电话铃声中断,手机兀自亮起的时候,顾渝看到了屏幕上显示:您有45个未接电话。   电话再度响起,秦铎自如地说:“我去接个电话。”   顾渝点头:“我洗菜做饭去了。”   书房内,秦铎终于接通了这通几乎半天都没有理会的电话。   刚摁下接通按钮,那边嘶哑而急躁的女声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我生病了,给我打些钱。”   秦铎好看的眉头拧起:“我上次给过你很多。”   “不够,那点怎么够,你以为那么点钱就能打发我了?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断了我和他的联系,我当然只能联系你啊,怎么说你也许也算得上我的儿婿吧?”电话那头笑起来,没想到还真的咳嗽,咳了许久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秦铎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又慢慢松开,哂笑:“疯子。”   夕阳微弱的光和窗外的灯光混杂在一起,于秦铎脸上描摹出了朦胧的光,黑暗的轮廓是那么模糊,可却难以辨认秦铎此时的神态。   “顾渝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呢?”女人的咳嗽声停止,秦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太过于平静,都不像是质问,更类似于某种感叹。   “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我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他妈。”女人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   转账的声音传出来,女人咯咯地笑了,挂电话之前她神神秘秘地说:“看在这笔钱的份上,我这次免费给你指点一下,我听到你那边,有猫叫呢,嘻嘻,还有啊,还有一些人呼哧呼哧的声音……”   不等秦铎回复,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窗外彻底暗了下去,秦铎进来的时候还是亮着的,所以他没开灯,彻底天黑后外面的灯光太微弱了,物体的轮廓都变得扭曲不分,有的好似是猫咪的形状,有的好似是人的形状,独自在房内安安静静I坐了好久,秦铎似乎真的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   与此同时,某镇上的巷子里的平房院子里,瘦削的女人亮了一盏小灯泡忙活。   院子的门半掩着,路过的人偶然一瞥看到里面披散的头发和一只白色的眼睛,定然吓得神魂不定,周围的邻居倒是习惯了,有话多的路过看见了,还问上一两句。   “顾婆子你又接了什么活呢,最近也没看到有人来找你啊?”   女人一只眼睛是白色的,看不见,将整个头转过去盯着门口的人,直到对方开始发毛才将头转过去专注手里的活,沙哑的声音解释着:“给我儿子的把戏。”   “你儿子?不是跑去成立过好日子不要你了吗,怎么还联系上了?”外面的人本来都迈出去一只脚了,闻言收回来,害怕全都抛诸脑后。   “联系上了,他死了,我给他扎个纸人送送,扎个纸船过冥河,枉死的人不能回家,别给我惹了煞气,到底是母子一场,我送送他,全了这辈子的孽缘。”女人的手速极快,手中的纸活维俏维妙。   院中就一盏暗暗的灯,童女的模样初成,还没点上两只眼,就仿佛有了神韵,直勾勾看着门口,看女人还在碎碎念,门口的人不敢多站了,拔起脚就走。   “我不该生你,你不该投胎成我儿子,也不是我的错,你就是这样的命,我说了不要出这间屋子的,你偏要出去,你偏要出去……”   ……   李晴写完论文之后狂补了好几个觉,一开始被楼上吵得不行还差点去骂人,可舍友回来却说楼上就一个瘦瘦弱弱的人和一个正常上班的老师,不太可能发出那种吵闹的声音,况且当时还有对门的老师出来解释了,许是他们误会了。   骗谁呢,自己是个包子活该被人拿捏。李晴不相信,她觉得那天就该自己上去闹一场,回想起来就后悔没上去,之后没有别的声音了,李晴找不到由头也不能直接去翻旧账吧?   这件房子是和另外两个女生合租的,都是一个社团认识的,还算关系可以,李晴临近毕业事情多,寝室晚上断电,跟舍友关系还不太好,就搬了出来,其他两个还小,晚上都有课,除了个别时候,一到晚上就只有李晴自己在家。   无聊地翻看社交圈,发现有人在里面谴责学校里的某些学生,点进去看到了好多猫的照片,还有很多马赛克的图片。   [去死去死去死!虐猫的统统给我去死!图上这几只猫都是我们社团救助的,已绝育非常粘人,我们也在积极为他们寻找收养人,可是最近陆陆续续很多猫咪不见了,有的猫咪看到我们甚至躲了起来,观察好几天,我们在不同的花坛里发现了这些,麻烦大家帮忙扩散,将虐猫的变态绳之以法!!!]   评论区很多支持的,李晴点了赞,去厨房洗水果。   走到厨房,她就听到了细微的猫叫。   一声又一声的,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怎么是在天花板上?   楼上不会还养猫了吧?叫声还这么大,吵死了。李晴发誓,这只猫再不停止的话,她一会儿就亲自上楼去会会楼上的租户。   将葡萄剪好放进沥水篮子里,李晴刚打开水龙头,忽然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很飘忽,很臭,像是下水道混合了死蟑螂的味道。   “靠……什么东西烂掉了啊?”在厨房翻找了一圈,李晴什么也没找到。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有些不对劲,水应该是无色透明的,就算开大一点,应该是白色的,为什么,黄色的灯光下流出了暗红色的东西。   好奇心和大脑暂时的宕机驱使李晴逐渐靠近,飞溅的红色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腥臭,血腥和腐烂的臭味。   “啊——”李晴尖叫出声,打翻了放在台上的葡萄,跑出了厨房,路过客厅的全身镜,她不小心瞥了一眼,就一眼,整个人都僵硬了,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猫,猫,猫!   她的肩头为什么有一双绿色的猫的眼睛,为什么有一只轮廓模糊感受不到重量的猫!   抓起地上的垃圾桶狠狠砸向镜子,镜中的人影和猫影都碎裂了,李晴破口大骂:“给我滚!都给我滚开!我都快被论文折磨死了还怕你一只猫吗?!有本事去我电脑把论文删了!”   连续骂了好一阵,李晴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坐在沙发冷静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有血,也没有腥臭味,只是透明的水。   没过多久,室友们回来看到了满屋的狼藉和惊魂未定的李晴,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走过去:“学姐,学姐?你怎么了啊学姐?玻璃怎么碎了,家里进贼了?你报警了没有?你没事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李晴以往是会觉得吵闹的,今天却觉得无比安心,搂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浑身的劲都松懈下来:“闹鬼了,家里闹鬼了……”   听完李晴还算逻辑正常的表述,何瑶率先去了厨房:“厨房里,确实有一股臭味,可洗碗盆没有什么异常。”   高玲玲抱着李晴:“学姐,会不会你这些天太紧张了所以……”   李晴猛然从她怀里起来:“玲玲,你还记得这间房的租金是多少吧?精装修,三室两厅,一个月就收我们一千。”   “学姐……能,能明天说吗,明天周六了,今天真的很晚了。”高玲玲的表情由于起来,只给出了这一个要求。   为什么这么便宜?除了设施比较老旧,当然是一开始没人愿意住啊,去学校的论坛逛逛,关于这片家属楼的恐怖故事不在少数。   不过是随着时间推移,一批又一批学生进来,大家淡忘了,论坛里都没几个活跃账号了。   高玲玲她们不是没听说过这些,可她们生活费有限,考虑到上课和资金,这片区域是最合适的了,这栋楼这间屋子,也是最便宜的。   租下之前问过房东为什么这么便宜,房东几次闪烁其词,翻来覆去就是,太老旧了,看你们是学生便宜点。   上次屋子里跳闸,电工一听她们的位置都不愿意马上过来,第二天中午才来。   这一天晚上,三个女生是在一张床上睡的,都不愿意多说,也不敢仔细想。   第二天起来再去厨房里看得时候,却闻不见那股若隐若现的臭味了,何瑶疑惑:“会不会是有什么烂菜叶子在里面发酵了,现在被水冲掉了?”   将家里收拾好,弄脏的沙发套洗干净,再想起昨天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   相关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李晴自己都开始不确定了,到底看到的是镜面反射的灯光,还是猫的眼睛。   傍晚何瑶出去买饭,李晴和高玲玲上楼收床单被罩,碰巧还遇见了一位熟人。   “他就是楼上那位。”高玲玲对何晴说,可她有些疑惑,是那天太晚了吗,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呢?   “不好意思,这些天打扰你们了。”对方十分温柔地说。   “没有没有,”高玲玲摆摆手,“你也上去收衣服吗?”   男人扶着脑袋摇摇头:“不是,某些时候的固定活动罢了。” 第199章 替身安静   什么奇奇怪怪的回答?   看李晴马上就要说话,高玲玲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别说了,李晴瞪了过来,满眼写着“这什么怪人啊”。   电梯上了顶层,二人下电梯去收东西,明明刚才才一起从楼梯上了楼,高玲玲下意识去寻找男人的身影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了。   “学姐,你看到刚刚的人了吗?”高玲玲收了沙发套,去看收衣服的李晴。   李晴是个典型嘴快的,刚刚高玲玲没让她怼那个说话奇怪的人几句,收衣服都怒气冲冲的模样,将衣服搂进怀里:“没看到!什么活动不活动的,顶楼还能开广场舞不成,又不收衣服又不收干菜,我看是不是你们上次找他看你们长得好看想纠缠你们!”   话这么说,李晴也下意识在顶楼搜寻了一圈。   临近黄昏的时候天黑的特别快,似乎也没有呆多久,但太阳那点微弱的光已经彻底不见了,远处的山际唯余紫红色的一片。   夕阳还在的时候,楼顶上约莫有几分温馨的氛围,天一暗下去,上面的杂物,排气管道,叫不出名字的小房间,怎么看都仿佛阴影后面藏了东西似的,会猝不及防吓人一跳。   视线也跟着越来越模糊,高玲玲无奈叹了口气,再看周围,一些没人收回去的衣服在风里面飘舞就好像一个个四肢无力的人。   “怎么可能呢学姐,”高玲玲想到昨天的事有点笑不出来了,“别把人想那么坏,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她能理解李晴为什么会这么想,之前这件事在学校传得很开,租房子以为是什么热心邻居,结果陈仁不在偷偷开了锁躲进了衣柜里,还好女生有防备心,开门发现鞋架位置不对,关门插上钥匙就报了警。   “坏人不会在自己脸上写坏人两个字。”李晴点了一下高玲玲的额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高玲玲贴着李晴下楼:“没事了学姐,人家也没跟着我们不是,瞧,楼上你哪里看得到人啊。”   进楼内的时候李晴忽然眯了下眼睛指向一个地方:“瞧,人不一直站在那,真是个怪人。”   高玲玲回头,顺着李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想说话又见李晴已经下了几个楼梯了,连忙跟上去。回到家门口正打算开门,就听到了何瑶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那麻烦您留意一下,我们也多注意。”   熟悉的男人声音在寂静的楼道内格外明显:“好的,也许是什么东西堵住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找找维修工。”   “谢谢你。”何瑶下楼,就看到了两个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室友。   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李晴抬手,颤巍巍地指指楼上,又指向何瑶,声线都变了:“你,刚刚在和谁说话,楼上那个老师?”   何瑶走下来开门,疑惑地问:“什么老师?怎么可能,玲玲你听不出声音吗?就是上次我和玲玲上去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年轻一点的,估计是老师的亲戚吧,刚刚他说,他叫顾渝来着,我在家又闻到一股臭味了,上去问他有没有闻到,谁知道管道里烂了什么东西。”   高玲玲几乎是第一个挤进门内的,而后将门外的两个人都拉进来把门关上了,关上后又开始原地踱步:“关门有什么用呢,关门是没用的……”   昨天她还对李晴的遭遇半信半疑,刚刚她才意识到多可怕,一把抓住了何瑶的手:“你确定你见到的是那天我们见到的人吗?”   何瑶点头:“那不然呢?面对面我不至于认错人啊,怎么了玲玲?”   “我刚刚和学姐去收衣服的时候,也见到了他,和我们一起进电梯,而且学姐看到了,我们下来的时候他还没下来……”高玲玲感觉自己脑子真要烧掉了,浑身鸡皮疙瘩,“何瑶,你见到的是谁啊?”   “是不是你们看错了,他人已经下来了……”何瑶忽然顿住,马上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你们出门没多久我就上楼了,他一见到我还问我是不是又听见什么吵闹声了,打扰到我们休息了,玲玲,你和学姐,见到的是谁啊?”   问题被抛回来,这是高玲玲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其实她脑子里都大概明白了,还是侥幸地问了何瑶一嘴。   哪里奇怪?   自然是声音啊。   高玲玲在楼下听到顾渝的声音瞬间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话都不敢说,也不敢看向电梯的位置,生怕电梯忽然开门,立马挤进了家里。   声音是不对的,电梯里的人声音不对,也没有认出高玲玲,是高玲玲主动说话的。   “我跟他说话了,我怎么那么傻啊,我不该主动说话的,他会不会来找我?”高玲玲受不了了,声音已经起了哭腔。   反倒是李晴来安慰她了:“对方说话挺有礼貌的,在上面也没做什么,玲玲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学姐你在上面说的,坏人又不会说自己的坏人!”   得,回旋镖正中靶心。   李晴想自己的安慰真的站不住脚,可是她们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人为什么,就是玲玲你怎么一眼就觉得他是楼上那位,长得很像吗?”李晴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盲点,“指不定是楼上的亲戚啊,这样有什么好害怕的。”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李晴似乎看开了一些。   何瑶福至心灵:“要去问问他吗?”   “去吧去吧,不然玲玲今晚睡不着觉了。”李晴很同意这个建议。   再怎么说,至少楼上应该不至于是个鬼。   在家里呆久了,三个人都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更想通风出一下门了,目前留在家里,或者说这栋楼里,都没有太多的安全感。   商量好后,三个人再次上楼敲响了顾渝家的门。   顾渝和何瑶说完话,关门就看到客厅的窗户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落了下去,隐隐听到了嘭的一声,走过去查看的时候,只看到楼下有几件白色的衣服,和楼下行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正准备收回视线,顾渝看到了玻璃上一个轮廓模糊的掌印。   伸手擦了一下,没擦掉。   掌印在外面,可这里是七楼。   将自己的手和窗户上的手印对上,就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视,顾渝耳边隐约响起了剁菜的声音。   “咚咚咚——”   还有流水的声音。   “哗啦啦——”   起初是隐隐约约的,而后逐渐在整个屋子里面放大,如同精神污染不断侵蚀顾渝的神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多,顾渝甚至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女声,在嘟嘟囔囔说一些难以辨认的诡异音节。   [宿主……]顾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飞速下跌,温瑾昀打算制止。   “有,熟悉的声音。”顾渝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是汗,屋内的灯闪烁着,即将要熄灭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灯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敲门声仍在继续,听起来有些急。   顾渝喝了一口水,走过去开门就看到了眼熟的两个女生,和另一个没见过的,但应该是那天语音里心态快爆炸的女生。   “有什么事吗?”顾渝问。   何瑶明明能感受到开门铺面而来的冷气,却看到顾渝满额头的汗,再看他那病恹恹的神态和发白的嘴唇,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您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好。”   顾渝轻轻摇头:“老I毛病罢了。”   李晴受不了这种没太大用的问候了,有问题她们又不能帮忙解决什么,立马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而后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当然如果真的是人的话。   顾渝怔愣了一会儿,到目前为止他耳朵边还有咚咚咚的声音,听完李晴的话,忽然有不少问题豁然开朗,反问:“跟我长得差不多的人?”   “对啊,你认不认识?”李晴看了眼顾渝身后,撇过了眼。   “可能是某个熟人今天过来过,你们不会以为撞见什么了吧?”顾渝轻松地说道,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申了一下。   李晴是还有疑问的,高玲玲反而松了一口气,人看着都好了一些,连忙问道:“是你家亲戚吗?真的我在楼上看到以为是你,结果何瑶跟我说你在跟她说话。”   顺了一下自己胸口,高玲玲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顾渝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跟他关系不算很好,可能是来找家里其他人的,让你们误会了。”   “没事没事,说清楚就好了。”高玲玲摆摆手。   “对了,你们家里还有味道吗?”顾渝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何瑶说:“有,出门的时候还闻到了呢。”   “往下水道里多冲点水看看,明天还有就找人检查检查,”顾渝说完又补充,“我家里也有点味道,到时候一起看看吧。”   家里倒不是臭味,而是一股血腥味。   跟秦铎提起过,秦铎说他什么也没闻到。   秦铎的话,顾渝持保留意见。   可能是顾渝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好,也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感觉这三个女学生都能把他撂倒,李晴打量了一下顾渝,又难以控制地看顾渝后面,皱眉头说:“我们回去示意下,你们没丢什么东西下去吗?”   顾渝思考了一番回答:“我的话,应该是没有的,在家做饭的次数也少。”   李晴点点头,又看顾渝身后,表情逐渐烦躁起来,最后终于在走之前忍不住说:“你家老人怎么回事啊?刚刚开门就一直盯着我,什么意思啊,我们没见过面吧?”   “老人?”顾渝愣住。   “对啊,就是你身后那个老太太,站在门那呢,不能因为我站得比较靠前就那么看着我吧?真的很不舒服,当然如果老人家是有什么别的问题我道歉。”李晴的素质遇强则强,见到不爽就怼回去,做错事滑跪也非常快。   何瑶和高玲玲也因为李晴的话看了过去,两个人靠在李晴后面,没有说话。   顾渝转身看了回去,不一样的是,这回面前三个女生都看见了,他反而什么都没有看见。   吓坏人了就不好了,楼下的女生本就是无辜的,顾渝目前还没找到她们沾染上的原因,顺着话说:“对不起,她老了精神状态不太好。”   “是我的问题,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对不起,”一听顾渝这么说,李晴立刻道歉,“奶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刚那些事让我很害怕。”   李晴对顾渝身后的“看不见”的老奶奶道歉,顾渝就站在门口:“没关系的,我一会儿慢慢跟她说,她不会怪罪你的。”   说开了今天的事情,三个女生表示很晚了,便先回去了。   顾渝关上门,屋内的灯光又开始闪烁起来,他居然看不到李晴所说的老人,按道理,他这个身体应该最能撞鬼才是。   家里有监控,顾渝并不能确定秦铎什么时候会看着自己,不能有太多的动作。   目前能确定的就是,三角恋的成分有些复杂,秦铎和原主的妈妈认识。   站在神龛前,往上是看不见脸的观音像,往后是看不见身形的老人家,空调的温度维持在二十八度,室内却逐渐像冰窖一样冷。   灯光闪烁之间,屋内跳闸了。   “啪——”黑暗淹没了顾渝。   安装摄像头的位置燃起了橙蓝色交织的火焰,监控看来是报废了,也算是个好消息。   屋子里静悄悄的,竟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餐厅站了好一会儿,顾渝忽然收到了秦铎的短信,对方说今天有事出去了,不回家,让他早点睡。   去看了看电闸,打上去后家里又亮了,顾渝正常地去洗漱,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这应该是顾渝睡过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天亮,顾渝发现手机里还有一笔秦铎的转账,让他早上去早餐店吃点。   没有马上点击收款,顾渝洗漱完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门。   小区里静悄悄的,可能是早课时间,教学楼也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温瑾昀。]顾渝忽然喊了一声。 第200章 替身老人   [温瑾昀。]顾渝在心中呼唤。   风过了绿化带里一排排的树,掀起翠绿的波涛一片,海浪翻涌起来是白色的,绿叶的底部翻涌起来也泛起了白光,绿浪白底,朝坡上网上看,顾渝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   人们都不说话,学生抱着书和朋友走在一起,职工穿着更正式的衣服走在路上,大家匆匆而过,不徐不疾,见到顾渝的时候,报以一个非常像微笑的微笑。   或许是善意。   这个点的早餐店人是最少的,该上早课的都在上课,第二节大课的学生多半也没有起床,等第一节大课下课之后,人会变得多起来,排队的队伍都分不清谁先谁后了。   顾渝坐在空荡的早餐店里,说出了自己日常的食谱:“一碗甜豆花,一碗馄饨,三个小笼包。”   刷卡,等待在距离最近的位置上,顾渝能看到透明玻璃后面厨房忙碌的模样。   豆花是最快的,掀开大铁锅就能用大勺子片下来盛好。   铁锅的盖子掀开,边缘一圈粉红色晃了顾渝的眼,细看,师傅已经将盖子放在了桌上拿碗去了。   当天做好的豆腐脑最为嫩滑,可师傅片豆花的速度似乎没那么迅速,反而有些温吞,里面的豆花好似有弹性,在大铁勺中晃动,在碗中晃动,和其他豆花碰撞的时候一起晃动,有果冻般的质感。   “豆花,馄饨,小笼包。”师傅的声音恹恹而空洞。   餐厅大空间里居然出现了回音。顾渝起身一样样端到桌子上,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引起了肚子的咕咕声,但不是他的,而是坐在斜上方的一个似乎在等饭的学生的。   好熟悉的味道,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受了惊吓,顾渝觉得自己是该饿了的,拿起筷子刚夹住一只小笼包,汤汁因为皮薄而流淌出来,顾渝又听到了咕咕声,他眨了一下眼,真的是好熟悉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呢?   记忆被蒙了一层纱,顾渝暂时想不起来,任务的主线不清晰,不能让秦铎发现他的不对劲,就不能没有理由地离开屋子,在屋子里顾渝就像坐牢,可他好像隐隐约约触及到了屋子古怪背后的真实,是什么呢?   李晴说屋子里有个老人,张秋水说看到了祈福的“秦铎妈妈”。   汤汁快流淌干净了,顾渝叹了口气放下来,味道好腻,略微反胃,将豆腐脑移到面前来,忘了换勺子,用筷子轻轻一戳,抬起的时候却挑起了一层膜来。   一层淡粉色的,蕾丝一样的薄膜,浸透了里面的汤水,黏腻在一起,宛如一根被剥离出来的血管。   “咕咕——”肚子叫的声音愈发明显。   顾渝的视线从眼前的筷子上挪开,才发现周围多了好些个人,都坐在椅子上佝偻着看桌面,好像一直没人去点单。   兜里的手机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闹钟,可所有佝偻着的人忽然都抬起了头,搜寻铃声的方向,几乎整齐划一地看向顾渝。   摁断闹钟,顾渝看到了秦铎发过来的消息:[你在哪]   [在吃豆花的那个食堂]顾渝回复。   秦铎:[我有一份文件没拿,你能回家帮我取一下吗]   [好]   回完消息,顾渝盯着手机界面看了好一会儿,收起手机发现还有一部分人一直盯着他,腻人的味道更让人反胃了,也不知道今天的豆花怎么做的,有点恶心。   顾渝没了吃饭的胃口,打算回去给秦铎取文件。   刚收拾好勺子和筷子,斜上方那个一直凝视顾渝的学生开口了:“顾渝,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闻起来这么香。”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停了,炉灶的声音没了,师傅接二连三的趴在玻璃窗户上,挤在上面看向顾渝:“顾渝,是今天的早餐不合口味吗?我们可以免费给你换。”   顾渝坐在椅子上:“倒也没有。”   身后的人在这时忽然开了口:“那是为什么呢?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声音太近了,就在顾渝头后面,可斜后方的桌子没有人,后面的人还隔着一张宽大的够坐四个人的桌子,不是人动了,是对方的头动了,就出现在顾渝的身后。   明亮的灯光下,顾渝后知后觉发现,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影子。   坐在位置上的人脚尖都是翘起来的,走路的人是踮起脚的,一步步挪动,好似那白事里的纸人。   脑子里将这一层纱戳破之后,再看向周围的人,顾渝手中的动作都顿了顿。   每个人其实都差不多,顶多高些胖些,硬要说区别却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脸都和白纸一样光洁,乌黑的眼睛鲜红的嘴唇,两条弯弯的美貌,全都扭过头来对顾渝笑。   “顾渝,你怎么不吃,吃完再走,浪费粮食不好。”厨房里的师傅说,他们都快挤满了整个厨房的后台,身体僵硬又有有韧性,即将从玻璃窗的开口处挤出来。   “好饿啊顾渝,你感受不到吗?真的好香。”停留在后脑勺处的头说道,他每说一个字,顾渝的耳朵都会冷一下。   顾渝将脸上的表情收敛得很好,尽管周围全都不是人,发现后也没有丝毫害怕慌张的情绪,将筷子摆放好,反问道:“那除了这些我该吃什么呢?我一般不点别的,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像我推荐。”   垂眼的时候,顾渝看清了自己点的三样东西:被挑去了部分膜的脑花粉粉的,还在轻微抽搐;油腻的肉包流出了浓稠的鲜血,渗透了纸做的盘子;满碗的馄饨是那么圆滚滚的,一个个翻过来,一只只黑白相间的眼珠看着顾渝。   “你看见什么了?”后脑勺的头往前挪动了些许,斜前方的学生踮起脚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除了这三样我能吃什么,可我今天不想吃它们,腻了。”顾渝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端起餐盘站起来。   “快给我推荐推荐吧……”视线里厨师们点点头,陆续离开了窗户开始忙活。   它们嘴里嘀咕:“食堂除了这三样还会有什么呢?”   凝滞的气氛似乎在逐渐消散,顾渝端着餐盘面向收餐具的位置,然后将手里的馄饨端起来狠狠砸向了后脑勺的散发寒气的位置,将豆花丢在了斜前方站起来的学生脸上。   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餐厅,余光里顾渝看到有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软塌塌倒在了地上,它的身体还在挣扎,朝着顾渝的方向蠕动。   快离开,去,去家里。   顾渝飞速逃向出口,脑子里全都是这个念头。   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的食客,不,所有的纸人都站起来了,他们踮起脚,在光洁的地面上快速小跑过来,每个纸人的脸上都是弯弯的眉毛,黑黑的眼珠,鲜红的小嘴,从他们一成不变的面容下,顾渝知道他们怒了。   “吃饭!吃饭!你不能走!”   “吃早饭!回来吃早饭!”   “顾渝,你去哪?!”   速度最快的纸人凑到顾渝面前来,伸手要拉住顾渝,它的力气很大,扯住了顾渝的衣服。   顾渝回头便看见它的红唇开开合合:“不准走,留下来,吃饭。”   “撒手!”顾渝心里烦躁得很,只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却想不起来,吃个饭还撞见一堆纸人,身体记忆快于脑子,伸手就戳烂了纸人的脑子,另一只手跟着动作,直接撕开了纸人的脑子。   方才的筷子顾渝并没有丢掉,那筷子不是纸做的,纸碰不得水,反而是竹子做的,每个上来的纸人都被顾渝用这双筷子戳烂了七窍。   因为顾渝的动作太熟练,太快了,近身的纸人都成了地上的废纸,四分五裂的肢体和烂掉的头无助地瘫软在地面,还在努力蠕动,试图站起来。   其余的纸人怕了,不敢靠近顾渝,只敢一点点围上去。   顾渝乘机跑了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奔跑之中,那些路人也都追了上来,一直到快接近家属楼的时候,纸人的速度才放缓。   天光渐暗,一切都雾蒙蒙的,无数的纸人隐匿在白色的雾气中,隔着一条街与顾渝遥遥对视。   [你回家了吗,我刚刚想了想还是回家了]是秦铎的消息。   所有的联系人都是黑色的头像框,空白的聊天界面,唯有秦铎是有色彩的。   顾渝没敢上外面的电梯,进入楼道后发现没有纸人,一步作两步走上去,到了楼层发现门居然微微开着。   走进屋子,外面的天色十分好,太阳照进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秦铎手里还拿着手机,应该是刚刚在跟顾渝发消息,看到顾渝进来了提醒道:“关上门吧,小心别人进来。”   顾渝想说外面有很多很多纸人,外面是阴天还起雾了,可看到秦铎笑盈盈的脸,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餐厅里两个老人正在包馄饨,上面的神龛供奉着三根香,观音的面相比以往更加模糊了,其中的老太太看到顾渝来了摊开手,展示一个圆滚滚的馄饨:“你回来了,你最喜欢馄饨了,一会儿煮一点吧,以后咱们就不去什么食堂了。”   从餐厅跑到家属楼下,再跑上来,激烈运动导致什么都没吃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顾渝肠胃一阵难受,当着老太太的面直接呕了出来。   可惜肚子里没货,只是干呕,秦铎站在后面给顾渝顺气。   老太太面露惊讶:“是不是在外面吃错东西了啊?学校的食堂,说句不好听的,出事也不少的,以后都在家吃,他爸,你给他倒杯水去。”   顾渝下意识想拒绝,还没想好词,秦铎就先开口了:“我看不必了,本来肠胃就受了刺I激,缓一缓再说。”   “可是,反胃不舒服呀。”老太太一边说话,手上包馄饨的动作却没停,就说话的功夫桌上的盘子里又多了三四个。   秦铎坚持己见:“可家里也没有准备热水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老太太忽然噤了声,半响放下一个馄饨才愣愣道:“你说的倒也是,那不喝了,麻烦你看着点了。”   “您放心,”秦铎应下,将顾渝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眼桌上的果盘,又低声嘱咐了顾渝一句,“没吃东西也不要吃水果,反胃。”   顾渝看了秦铎好几眼,脑子有点昏昏涨涨的,直觉告诉他秦铎不会害他的,点点头:“好。”   秦铎顺势用纸巾擦拭了顾渝额头上的汗:“是低血糖的原因吗?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傻,好像当初的你。”   顾渝可想不起和秦铎的什么当初,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任由秦铎怎么说。   “不过有什么要紧呢,当初的路也走过来了。”秦铎这句话的声音像梦呓呢喃,顾渝好似听到了,又好似在呼吸之间散了,抓不到音节的尾巴。   可能是老太太看到他们在聊天,眼睛瞥过来说:“你们俩关系还是那么要好,在大学就是好朋友,若小秦是本市的人,指不定还会一起上中小学。”   同一所大学分数都差不多的,本市又不是很大,优秀的人都会很早相遇。   一只没开口的老头子忽然开了口:“还一起上中小学……”   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踹了一脚,他又闭嘴了,安安心心包馄饨。   “人有个时候就是有缘分。”老太太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顾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秦铎,你不上课吗?”   “今天学校有事,上午的课程都取消了。”秦铎很自然地说道。   “这么巧,”顾渝看着秦铎那双深潭似的眸子,忽然问,“之前张秋水和我打听你爸妈来着。”   餐厅的筷子掉了,老太太弯下腰去捡,抬头:“她问这个做什么?都一个学校一个院的,他不知道秦铎的家庭状况吗?”   顾渝表情滞了一瞬,老太太用很古怪的语气说:“小秦小时候父母出意外了,是姑姑养大的啊。”   秦铎没有爸妈,这本来是秦铎的房子,不,现在在面前的两个老人,是顾渝“自己”的爸妈?! 第201章 替身日记   顾渝尚在消化脑子里推断出来的信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记忆好像变得一阵一阵的,很多东西即将想起来却抓不住重点,低头看到破烂的衣摆,早上在早餐厅的事情断断续续地浮现起来,顾渝抓住那一小片衣摆,发现了一张圆的,但很薄脆的东西。   从衣摆上撕下来,顾渝拿在手里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眼睛。   哪怕就一只,静悄悄的被顾渝捏在指间,顾渝都能感受到从纸面上传来的窥探的欲望,某种东西透过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就在顾渝想该怎么不动声色解决手里的东西时,旁边秦铎忽然伸出手来拿走了眼睛,声音略微疑惑:“怎么沾了垃圾?”   眉头一皱,直接将眼睛撕碎丢进了垃圾桶,还不忘调侃顾渝一句:“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刚刚听声音你跑上来的吧,裤子上沾了什么没?”   秦铎弯下腰摆弄了一番顾渝的裤腿,动作随意,好似就顺着话摆个动作,顾渝从他眼镜后的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看到了认真。   “瞧,又是垃圾。”秦铎撕碎的速度比顾渝判断是什么的速度都要快,看颜色应该是一只眼睛。   顾渝戳烂纸人眼睛的时候并不能面面俱到,有些纸人眼看抓不住他了,扣下了自己或同伴的眼睛黏在了顾渝身上。   “谢谢。”顾渝煞有其事地对秦铎说。   “客气什么,”秦铎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放在嘴边,说话间微微低下了头,然后顺手将水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倒了小半杯忽然回过神来,“瞧我,忘了手里拿的是杯子还以为是垃圾。”   一直包馄饨不做声的老太太这才抬起眼来,略浑浊的双眼透过隔断望着沙发上的两个人,她身后是窗户,光透进来人脸便陷入了黑暗,脸上慈祥的表情有些模糊,扬声说:“小秦你这是连轴上课糊涂了,馄饨包得差不多了,你们俩吃吗?”   想起早上那眼珠做的馄饨,顾渝提不起吃东西的劲儿来,总觉得有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追着自己,家里也有,偏过头说:“我不饿,不吃。”   “我包了你最喜欢的香菇馅的。”老太太补充了一句。   “不吃,在食堂饱了。”窗外没有雾,也没有成片的纸人,顾渝想说食堂的事情,到嘴边选择了不说,直觉告诉他也许他现在该忘记那一切,可记忆是那么鲜明。   总觉得不对劲。   都是纸人,他就应该点上一把火烧个三天三夜才解气。   念头一闪而过,顾渝愣住,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不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文科生吗?   “小秦呢?”老太太锲而不舍。   老头子也开口了:“还有鲜虾的,都是早晨去市场买的新鲜货。”   秦铎不知在用手机看些什么:“我早上吃过了的,现在还饱着,先不吃了,谢谢叔叔阿姨。”   “你们不吃,你们的胃都是铁做的,我和他可不能不吃点好的。”老太太说着,起身端起盘子去了厨房里面,开了煤气灶放了水,准备煮馄饨。   “秦铎,你工作很轻松吗?”顾渝站起来,他不能一直坐在客厅里了,决定去房间看看。   这个家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秦铎看了顾渝一会儿,也跟着起身走向卧室的方向,失笑:“怎么可能,也就你看着轻松,各路消息不断的,今天是有点状况,不然你都联系不上我。”   去卧室会路过餐厅,顾渝走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一座金红色的神龛高高放着,上面燃着三炷香。   味道,让他莫名想起秦铎倒掉的那半杯水,也隐隐散发出了香的味道。   顾渝直接走向主卧室,上手开门,被锁了,若无其事的转向旁边的客房,打开里面全都是杂物,还有一张空荡荡落了灰的床,审视一番,顾渝关上门去开最后一个。   全程秦铎都跟着,将顾渝的动作尽收眼底,嘴里还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每周还有各种组会,学生来得担惊受怕,我们听得也烦躁,不是不想让他们毕业,实在是做出来的东西不尽如人意。”   他的声音几乎掩盖了顾渝的开门声,工作里的事情被他滔滔不绝地倒出来,一听就知道没少在职场受气。   厨房抽油烟机正嗡嗡地工作,或许是秦铎的声音太大了,老太太扬声接了一句:“那还是比没工作强,你看晓瑜,出了些岔子就这么耽搁了,也没有找到个工作,还好有我和他爸守着。”   她也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复,语气里的怅然若失无比真实,厨房的动静传来,顾渝进了门,秦铎跟在后面,进门之后将门反锁。   顾渝看他一眼,挑眉,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不愧是大学同学啊,有点心有灵犀。   没有多说,秦铎从床头开始寻找,顾渝在书架上找。   “你的合照为什么剪烂了。”在别人房间里翻东西明明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哪怕顾渝没有说什么,秦铎自然的一句话还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更有些亲密。   顾渝总觉得这种对话方式很熟悉,转头看过去,秦铎手上的照片都只有人像,被描边剪了下来,里面爽朗阳光的人,正是顾渝自己。   “记不太清了,多少年的老黄历啊。”顾渝手上的动作没停,忽然他看到了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   好熟悉的东西。   书架上有一排类似的笔记本,很像是以前学生时期获得什么奖发下来的,顾渝拿出了里面最普通的一本,书页因为放久了边缘已经泛黄,上面还有许多落灰,没有丝毫被打开的痕迹。   翻开前几页,都是空白。   顾渝拿在手上快速翻了一下,散乱的字迹在不同的页码中穿插,写的方向各不一致,随意,或者说仓促,想到哪是哪,想写什么是什么。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太阳会照常升起,黑夜会按时降临,我已经无聊到可以细细观察昼长夜短的变化了……]后面的好几行字都被划去,顾渝怎么看都看不出具体写的到底是什么。   [安提戈涅安葬了波吕涅克斯,在遵循的法中死去,既定不变的天地之法怎可违背……我是在违背,还是在遵循,谁在违背法,谁顺应了法?正视也当时顺从,我顺从了自己内心,隐秘的愉悦又恐惧]这几行是倒着写的。还有斜着的字体:[许是欲壑难填,母亲说我的琴声中有以往没有的情,好似,好似那春天的新芽,她笑了,我不敢继续了,可为什么不敢呢?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在追求我内心的东西,从未有一刻像如今一样自由,我选择了做我,也是一种错吗?]   [又开始了,怎么又开始了,我宁愿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做枉死鬼,做糊涂蛋,也不要在这样的世界清醒的活着,到底怎样才能结束,我不知道我写下这些有什么用,或许会有人发现吗?我自己都发现不了,但宿命却那么笃定,一切都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爱任何人,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自己越到后面越潦草,每个都没有具体的日期,以数列开头胡乱的标记,都看不出具体的规律来,甚至很多字迹是重叠的,顾渝要很仔细地辨认才能看清楚到底在写什么。   后面的字迹根本来不及好好看,敲门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房间里做什么?”老太太语气平淡地问候。   顾渝合上硬壳笔记本,将东西揣进怀里放好,若无其事地说:“在看以前的照片。”   “你身体不好,中午应当睡觉。”门锁被摇晃了几下,没打开,老太太继续说道。   “已经这个时候了吗?”顾渝决定顺着老太太说。   看了眼桌上的钟表,居然真的已经中午了,可催着顾渝吃饭的老太太没有要他吃饭,反而嘱咐他睡觉。   秦铎取打开了门,露出了老太太慈祥的面容:“那我真是太打扰了,也该回去了,下午还有课。”   顾渝想劝住,一时找不到理由,接下来他应该睡觉了,可是秦铎怎么办,总不能一起睡觉吧?   还没相处个话茬来,老太太却开口否决了:“下午有什么课?小秦你没看通知群啊,我和孩子他爸刚刚都看见了,今天不上课了,电路出了些问题大部分教室都停电了,上不了课。”   秦铎拿出手机,诧异道:“我才看见,刚刚还有人说下午照常上课的,那我回去……”   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对方笑盈盈的:“哪里这么客气,你又不住学校,回去一趟多麻烦,就在家里住下吧,晚饭多个人多双筷子也好做饭。”   秦铎被老太太留下了,她打开了方才顾渝打开的客房的门,里面的杂物堆得整整齐齐,床上也铺好了新的被子枕头,真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收拾好的。   “床单的花色好看,我怎么没见过。”顾渝状似好奇地走进去,伸手捏了一把被子。   是纸。   白色的被子整体铺在床上,中间是一个原型的巨大的对称花纹样式,没有别的点缀,越看越像某件葬礼上的东西 。   手扶在床头,触感熟悉,顾渝脑子里蹦出两个字:竹子。   顾渝忽然想,如果他在早餐店安安分分吃了早餐,没有认出来纸人,是不是现在就看不出眼前的是一床竹子一床纸?   “招待客人当然要拿新被子了。”老太太凑过来拿开了顾渝的手,脸与顾渝挨得十分近。   从她慈祥的眼神里,只能看到满满的对顾渝的溺爱。   不加掩饰的爱意。   秦铎走进去坐在床上,对老太太道谢:“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不麻烦的,好好休息,这么些年,你真的太累了。”老太太站在门口说。   顾渝忽然开口:“妈,你们年纪这么大了又包了一上午馄饨,现在也去休息吧,我跟秦铎说几句话就去睡觉了。”   似是没想到顾渝会这么轻松答应,老太太笑:“确实,不然马上又下午了,我去客厅喊你爸。”   人走远了,快要拐弯的时候,顾渝微微岔开腿比肩膀稍微宽一点,然后弯下腰透过两腿之间去看老太太。   不知道为什么顾渝记忆里有这个方法,人只要这样去看身后,就能看见鬼。   低头,起身,捡起落在旁边的照片递给秦铎:“你的怎么还拿着我的照片。”   “忘放回去了。”秦铎脸上一点惊讶也没有,仿佛老太太转头之后丢出口袋里照片的人不是他。   “那,照片我拿走了,午安。”顾渝对秦铎挥挥手,亲手关上了门。   听声音是关上了,却还留了一丝缝隙,门根本没有关严实。   顾渝回到床上,下意识摸了摸被子,和秦铎的不一样,他的似乎是真被子,穿着鞋子躺进被子里,门外传来了两个老人慢慢走路的声音,还有主卧室被打开的声音。刚刚从两腿之间往后看的一瞬间,顾渝看到了满满当当的,镶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数不胜数的眼睛,还有老太太那空荡荡的裤腿,里面是有腿的,但细得跟竹竿一样,但凡顾渝晚一点抬起头,就被那些眼睛看到了。   余光里,捡起照片说话的一瞬,那些眼睛才部分收回了视线。   “顾渝,睡觉了。”老太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渝听话地闭上眼,视觉小时之后需,他的听觉更加敏锐,敏锐到发现,屋子里其实只有两个呼吸声,似乎还能听到众多眼球挤在一起黏腻的转动声。   秦铎会怎样?顾渝没有时间和秦铎说明当时的情况,可能让顾渝拿捏不准的是,秦铎为什么好像每次都能提前预知他要做什么,并打好配合。   从来没有一个人和秦铎一样让顾渝觉得舒坦……好像,也不是从来没有。   闭上眼,顾渝听到对面房有了一点点动静,是纸张和竹篾的摩擦声,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爬出来。   可是,秦铎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吗?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世界? 第202章 替身关怀   顾渝闭着眼睛,开始回忆今天的一天,他应该是正常醒来,秦铎跟他说要他自己去吃饭,为什么说他自己?因为秦铎说晚上有事不回来了……秦铎是老师,有时候要出差,出差就不能陪他吃饭……为什么要陪他吃饭?   老太太不是说秦铎的房子在市区,他和父母住在一起,和秦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秦铎要说不回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从哪里来的。   我真的有父母吗?顾渝忽然问自己。   坐进餐厅的座位,很多事情就逐渐被淡忘了,要不是秦铎给他发消息说要他回家拿资料,他可能都不会记得还有秦铎这号人了,忘记秦铎,会有好处吗?   进入家门也是一个节点,秦铎的存在符合前期的逻辑,也符合比较混乱的记忆,突然多出来的两个老人,怎么就被轻而易举的忽略了……   顾渝细细回想,发现整个屋子里除了自己,存在两个声音,老太太以爱之名照顾着他,秦铎以朋友的身份照顾着他,二者一来一往的对话,实际上是在争夺主动权,顾渝的选择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父母之爱和友人之爱,偏向谁就会选择谁。   心态上顾渝很自觉地偏向了秦铎。   理清楚其中混杂的逻辑关系,顾渝忽然觉得自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脑子都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那顾渝明白了,那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馄饨,老太太迟早会想办法让他吃下去,秦铎已经帮忙拒绝过一次了,下一次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何况顾渝现在真的有了饥饿的感觉。   要离开。   可外面的纸人也做不了假。   从进门就该意识到,被那么多纸人追逐了一路,进了家门怎么可能就正常了。   房间里逐渐想起了黏腻的声音,有东西在墙壁,不,在各个地方蠕动,顾渝闭上眼睛后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逐渐控制自己的呼吸直至平稳,模仿出睡眠的状态,顾渝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腕,靠近了被子的边缘。   秦铎会有事吗?那一床白纸做的被褥,顾渝也不能说这一中午会平安无事,是不是中午都不一定,看见的时间流速和他体感的时间流速相差太大。   手指摸到了被子边缘,顾渝不能确定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尽可能维持睡熟的状态,他动作幅度很小,被子隆起的范围给了他一定活动的空间。   换个人的话此时此刻一定忍不住敛声屏气,挑开了一点点缝隙,指尖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阴寒的气息。   顾渝愣了一下,不至于整个屋子都变成了冰窖吧?   眯起眼睛,继续轻轻地将缝隙放大,才动了一点点,顾渝就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无他,余光在缝隙的位置,看到了一双正在打量的眼睛。   苍老,浑浊,结膜上红血丝和某些黄色的物体混杂在一起,眼神热烈地注意着这个小小的缝隙,她好像也希望透过这个缝隙看清被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顾渝的呼吸依旧平稳,他敢打赌,但凡方才有一点点差池,就不是如此平静地一眼了。   “晓瑜,你睡着了吗?”老太太像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眼睛直勾勾地透过小小的缝隙往里看。   那架势,就差将眼珠子塞进来了。   过了好一会,她实在是没看到被窝里什么动静,僵持很久终于挪开了视线,嘴里还念念叨叨的:“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好,睡醒了一会儿一起吃馄饨,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有一起吃馄饨了。”   老太太的眼睛一点点远离缝隙,顾渝指尖的森寒之意少了大半,也终于将自己的视线慢慢转移到缝隙上,就是这一眼他发现,老太太就来了一颗头,又或者说半颗头。   她偏头的时候是扁的,仔细看后面并没有头发,而是红白黄的一片,顾渝想起了那较高的门缝,心道这当妈的真是细心,生怕开门吵醒了里面的孩子睡觉。   不过这样也好。   老太太的半颗头在房间里游动,嘴里轻声嘀咕:“怎么就没有一起吃一顿饭呢,好好吃完一顿饭不就好了,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就该好好吃完一顿饭,我做了晓瑜最爱的馄饨,我们一定能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再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   “晓瑜,你会理解妈妈的,你只是太年轻了很多东西不动,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可以站起来反抗整个世界的口舌,安提戈涅遵循天道后也死了,你是妈妈辛苦养大的孩子,妈妈怎么能看着你年纪轻轻陷入那般的痛苦,过些年,你就会理解的。”   “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会理解父母的苦心,我和你爸爸都是为了你好,忍一忍,忍一忍什么就过去了,人生那么长,哪里会有那么多牵挂,你连我们都不能说服,怎么去说服别人,我们恰巧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半个脑袋的老太太被对顾渝,她的碎碎念和透过墙壁房门传来的响动是一致的,或许说从那些响动开始,她就在说服他人一般说服自己,不断告诉自己,她是对的,她这是最无私的母爱,天底下没有人会比她更好了。   可到底,他们的爱又指什么?   整个屋子都震动了一下,顾渝心里莫名的焦急起来,这不是最好的时刻,顾渝一横心,不假思索地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来。   房间已经变得不像房间了,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密密麻麻的凸起的人脸,有的长了眼睛,在漫无目的地转,看到顾渝露出头来,将视线全集中了过来。   “妈,你说得对,你对我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顾渝顺着老太太的碎碎碎念插I入。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触发了什么机关,老太太的念叨戛然而止,面部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红色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晓瑜,你终于理解妈妈了……”   她刚要转过来,就被一床巨大的被子蒙住了整个头,悬浮在半空中的半个人头除了监视和恐吓作用,顾渝认为半点攻击力也没有。   快速将人头包起来,利索地将被子卷起来,一把抽出床单将被子死死包起来。   “晓瑜!晓瑜!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   头在顾渝手下的被子里横冲直撞,要不是顾渝的力气大,都要被带着乱撞。   “我长大了,自然要有私人空间,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偷偷进房间?你这样很变态,还只进来半颗头。”抱起手中被死死包好的床单,顾渝冲到了还存在的窗户面前,一把拉开了玻璃窗。   外面是沉沉的雾气,浓郁地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雾气里面漂浮着一张张惨败的人脸,他们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渝,露出渴望的眼神,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不能靠近。   许是感知到顾渝的动作,老太太的半颗头挣扎起来:“放开妈妈!”   顾渝不带任何犹豫,将手中的被子丢了下去,被子装散了一部分雾气,许许多多的人脸用过来,就像一阵看得见的风,朝被子下坠的地方迅速俯冲过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我们马上就会成为一家人了!”   顾渝关上窗户,一脚将身边的木制椅子踹碎,取了椅子腿那根最粗的木头,踩在一片乌黑的地板上,直接打开了门。   门口还残留着红白色黏腻的液体,是老太太进来的痕迹,屋子四处已经陷入黑暗,厨房灶台上的锅还散发着热气,似乎是在熬汤。   对面房间的门大大敞开,顾渝明明出来之前还听见了声音,此刻却安静得可怕,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活人存在。   走进对面的房间,床上的纸已经成了碎片,一地狼藉,床和墙壁都有深深的被劈裂的痕迹。   “晓瑜,你在找什么?”   冷不丁后面出现了一个声音,顾渝捏紧了手里的木头,不掩饰地转过身,与面色还算和蔼的老头对视,对方带着一副眼镜,头发自然的白花,看着非常斯文且值得信任,方才一直在餐厅包馄饨,顾渝都没看清他是什么样子。   现在好生打量,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找我朋友,家里怎么弄得这么乱了,他不过睡上一觉,也太没礼貌了吧?”顾渝笑起来,与老头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秦啊,不是我说,很早之前我就说过,这年轻人行事不拘小节了一些,要不是有点本事,还真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哪有人真的那么让着他,”老头穿着一身唐装,手背在后面,真和顾渝说起了家常,“你妈经常说,年轻人要有干劲,不知道她后来还有没有觉得有干劲是件好事。”   “她现在应该不太好回答你。”顾渝也不知道被丢下去的半颗头会怎样。   “等她做完饭,我们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就知道了。”老头斜了一眼。   顾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厨房,多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家里的灯光再度变得温馨起来,明明还是中午时分呢,现在成了夜晚时分。   老太太在切菜,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顾渝不确定她会不会切掉自己的手,前半边头不见踪影了,眼睛自然跟着没了。   顾渝没露出半点诧异的样子,反而说:“妈不是说吃馄饨,这会儿又在忙活什么?”   “整点下酒菜,只有馄饨是有些单调的。”老头解释。   “秦铎走了你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顾渝故作抱怨嘟囔。   老头:“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新的朋友的。”   顾渝走在前面,没有放开手里的木头,走了几步快速转过头看老头:“真的能有朋友吗?我今天早上出门,感觉大家都不是很喜欢我。”   可能是没预料到顾渝会突然转身,老头的动作迟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即将身体正面朝向顾渝:“你浪费粮食,大家当然不太喜欢你了,以后好好吃饭,谁都会喜欢你的。”   顾渝点点头,走向餐桌前做下去:“那还挺有公德心的。”   他看到了,老头背在身后的手分明拿着一把粗大的斧头,刀刃的位置沾染了血迹,还在向下滑。   老太太一直在厨房里忙碌,始终没有转过脸来,顾渝和老头在餐桌前等待。   顾渝还注意到,咚咚咚的剁菜声,每一次响起,老头都会不由自主地皱一下眉头。   “爸,你不舒服吗?”顾渝就是要问,他感受到了,自己某种情况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中午没睡好,有点困。”斧头在老头坐下的时候,顺手放在了脚边,顾渝还能闻见那股腥臭的味道。   顾渝责怪:“中午催着我去睡觉,你们这么大把年纪了却不好好睡觉,方外乒铃乓啷的,你没睡好我也没呢,还总是做一些怪梦。”   老头严肃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些歉意,顾渝立马说:“你说,我明明一直跟你们好好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梦到你们死了呢?”   戳破虚妄之后,墙壁上全都是若隐若现的人脸和密密麻麻的眼睛,顾渝发现老头和老太太似乎年纪大了没太多沟通,不然这么个态度继续对他,到底是图什么?   “我还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跟我说话,旁边有人看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呢?”   老头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有人跟你说话?”   “是啊,”顾渝看向旁边高高的神龛,顺势说,“最近很多事情也记不太清楚,我要不给这观音奉三根香吧,心里也平静一些。”   本以为老头会阻止,他却笑了起来,耳朵还在的老太太也停了下来,不由得侧了侧身体,顾渝看到了砧板上还有尚未切碎的手指。   站起来,发现洗完盆里还有一些内脏。   “你有这样的心是好事。”老头亲自去给顾渝拿了香,高兴得回来都没发现斧头已经不在自己原先的椅子旁边了。   顾渝点燃了香,对老头笑了一下,而后在对方希冀的眼神中,用嘴吹灭了烟,拿起手中的斧头狠狠砍向了观音像。   丢掉手中的香高喊:“温瑾昀,快回来!   ” 第203章 替身纸人   神龛中的观音像被劈得四分五裂,顾渝顺手又击碎了下方一点的香炉,观音像碎裂在地上,随着它浑身裂痕的扩散,屋内的场景逐渐变换,光线愈发昏暗,门窗扭曲,墙壁脱皮开裂,不见来时的路,也不见离去的方向。   老头方才还有的一点笑意,因为顾渝的动作彻底僵硬在了脸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顾渝几眼,踉踉跄跄走向神龛下方,将碎裂的白色雕像聚拢,神色恍惚:“不,不行……晓瑜,这怎么可以呢?”   厨房的老太太也停住了动作,手里提着剁肉的大菜刀,似乎大受震撼。   再去看砧板上的那只手,菜盆里的内脏,它们逐渐脱离了鲜活的模样,一点点失去光泽,看着就像一堆废纸。桌上没有收起来的馄饨和肉馅也终于露出了该有的模样,一叠叠的黄纸,和香灰不知道伴着什么物件浓稠的浆糊,那就是一颗颗馄饨,小巧的金元宝的模样。   顾渝顾不得那么多,沉下心来,站在柜子上伸手抓向已经没有观音像的神龛,触摸到墙壁的时候,手上传来了绵软的触感,阴寒黏腻,好似某种内腔的壁。   不出所料,手顺利地嵌入了观音像背后的墙壁,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渴望地扯着顾渝的手臂,顾渝没有别的支撑,手臂被拉扯进去了一大截,费力地在里面摸索。   余光里,老头还神经质地在地上摸索观音像的碎片,又哭又笑,厨房里的老太太已经变动了方向,带着只剩下一般的脑袋,通过辨认声音的方向逐渐走出来。   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了。   “快出来啊,温瑾昀。”顾渝低声说,他已经完全贴着神龛了,要不是神龛挡着,可能他的肩头都要陷进去了,数不尽地手拉扯着他,甩掉了还会有更多的手黏上来。   刚进来的时候,他记忆里还有温瑾昀的,走了几步之后,对于温瑾昀的一切都被屏蔽了,好似他就该生活在这里,无关紧要的人都不改出现。   屏蔽归屏蔽,规则的影响确是循序渐进的,不能完全将顾渝变成另外一个人,就算在用已知的信息影响他,他走进房间翻找东西的时候就想起来了,秦铎发消息一定会有标点符号,那不带标点符号发消息的是谁呢?   顾渝想过可能是另外一只鬼,对方的手是那么冰冷,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有影子,那“秦铎”的特别之处在哪?   在于他瞥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歪个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还能未卜先知,天衣无缝地配合。   “温瑾昀,快找到我吧。”顾渝已经卡在神龛里了,老太太也走到了厨房的门口,若不是厨房比较大,早就走出来了。   相处这么多年,顾渝总觉得他和温瑾昀有点心有灵犀在的,他只在这方空间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他的直觉向来是准的。   系统因不可抗力被摧毁或破坏,可以申请更换,对于高阶的宿主来说,系统也可以是消耗品。   老太太的正脸血肉模糊一片,已经腐烂,每一步都在往下掉腐肉,老头在哭泣,她听不到顾渝的声音。   直到神龛的方向忽然抖动了一下,她猛然将手中的刀丢了过去。   ……   温瑾昀很少有联系不上宿主的情况,当顾渝表情变得恍惚,跪坐在原地怎么喊也不回应的时候,他意识到真的出事了。   支离破碎的小世界总是会有类似的风险,你不知道剧情的走向,不知道即将面临的难关,每一步都像是开盲盒。   动了些技术手段,温瑾昀还是选择出现在了顾渝面前,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去。   全程顾渝一动不动,身体温度逐渐降低,眼睛睁着也不眨,好似一句高度仿真的人偶。   温瑾昀模仿顾渝方才的行为,站在同样的位置,看向同样的方向,他寻找着那个看不见的老人,可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什么都没有发现。   倒是在李晴所说的老人站立的位置,温瑾昀发现墙纸翘起了一个小角,上手抠了一下,看到了一个暗色的点,房间内的灯灭了,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像是没有清理干净的水泥,最后贴了墙纸图方便。   温瑾昀继续一点点撕开墙纸,忽然,墙纸蠕动起来,单侧的光影将凸起的痕迹明显地描绘下来,手、脚、眼睛、鼻子、嘴巴……人的模样跃然在墙纸之内,片刻,一张薄薄的纸做的手从温瑾昀撕开的墙纸缝隙钻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整个身子,它将自己压缩到了极致,从不足五厘米的缝隙将整个身子挤了出来。   少顷,一个纯白的,描摹了五官点了眼睛的纸人站立在了温瑾昀对面,它只有薄薄一层,嘴巴开合的时候就能看到后面的墙壁,仍然保持着微笑,向温瑾昀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左手上写着:[见之可焚,速归]。   右手上写着:[生死定数,慎言]。   和顾渝在这间房找了那么久,除了神龛没有仔细搜过,两个人还真没有在墙壁发现什么问题,没有古怪的气味和痕迹,和任何正常的新家一样,起初他和顾渝都怀疑过,是不是将酒店里不干净的东西招惹回了家。   所有的重点更在神龛之上,倒是灯下黑了。   谁能知道墙纸里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纸人呢?   亏得现在站在纸人面前的是顾渝,换了别人,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看纸人手里写了什么,思索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纸人依旧对温瑾昀张开手,裂开嘴笑,没看到温瑾昀脸上有任何惧怕的表情,它甚至两道弯弯的眉毛向下撇了撇,甚是失望。   纸人一出来,温瑾昀莫名觉得屋子里压抑的气氛都少了很多。   找到点香用的打火机,温瑾昀还在想该怎么烧,手中的打火机就被一直没有动作的纸人自己拿了过去,右手对着左手摁下了点火的案件,火焰迅速燃起,吞噬了纸人惨白诡异的笑脸,化作了一团蓝绿色的火。   火光所及指出,温瑾昀看到了一条路。   他向走过去,却发现根本过不去。   火光依旧在燃烧,可也在逐渐暗淡,温瑾昀看了眼沙发上睁着眼睛不为所动的顾渝,勉强定下心神来,低头在火焰下面看见了一个小巧的纸人。   没有具体的五官,静静躺在地上。   温瑾昀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错过纸人的任何一个动作,也注意了周围,可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张纸,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他难以保证顾渝那边的时间跟自己是一致的。   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他。   捡起纸人,被凝视的感觉陡然消失了打扮,温瑾昀好像变得不可被发现了。   速归、慎言……想起纸人手掌中写下的话,温瑾昀难以保证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可在这个有自己规则的世界里,温瑾昀也不是万能的,作为系统都能和宿主失去联系了,简直可怕。   终于踏上那条隐隐约约的路,温瑾昀发现玄关的门变得不一样了,更老旧了一些,很有老式小区的感觉。   慎言,不可多言,既言多必失,谁说话?如何说?以什么身份说?   温瑾昀拆解这两个字设计的对象、主语以及环境,捏着手上的纸人,脑子里想起了秦铎。   他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可以直接利用的身份,也就是被排斥的存在,若不是顾渝忽然出了问题,他也不能贸然出现。   秦铎的脸出现在脑海的时候,手上的纸人逐渐软塌下来了,贴在了手掌的皮肤上,逐渐变得透明,温瑾昀则感觉脸上被糊了一层薄软的膜,伸手触碰,发现动作稍微大一些可能就会扯烂,面部表情都不能太过分。   是纸张的触感。   浑身上下,都一股纸的味道。   没有钥匙,打不开门,温瑾昀选择了敲门。   “晓瑜回来了啊……”年迈的女人带着笑从里面开了门,看到温瑾昀的一瞬间,笑容质变了一瞬,很快又换上,“小秦怎么来了?”   温瑾昀没错过她的表情,包括她身后乐呵呵笑着的老头,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是浓烈的杀意。   他好像选对了角色,也好像选错了。   “小渝说有事找我。”温瑾昀听到了顾渝喊了他名字,顾渝的确在这里,做出判断的下一刻,他的兜里出现了一个手机。   按照温瑾昀的想法,他是想去找顾渝的,可回头的一瞬,身后已经不是之前房内的结构,而变成了老旧的楼道,没有太多牛皮鲜广告,看着比之前居住的时候还新上一些。   朝楼下看的时候,温瑾昀正好对上一张惨白诡异的笑脸,一模一样的纸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他要是下去,可能都回不来了。   老太太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不巧,他刚刚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说话间门就要关上,温瑾昀眼疾手快握住了门把,扬起笑脸,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他去哪里了呀,也没有跟我说,怎么喊我来自己倒是出门了。”   一进屋温瑾昀就自己将门关上了,也不去管老太太和老头快挂不住的脸色。   僵持片刻,俩老人似乎妥协了:“吃早饭吧,你吃了早饭了吗?”   眼里出现的精光温瑾昀都难以忽略,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吃过了,谢谢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联系一下顾渝吧。”   将不带标点的信息发过去,没多久就收到了顾渝的正常地回复。   还打算说句什么提醒一下顾渝,温瑾昀忽然感受到震动楼都震动了一下,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他看向两个老人,老人看向窗外,没事发生一样去了餐厅,说要准备馄饨。   楼再次震动了一下,温瑾昀还听见了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老太太忽然对温瑾昀说:“叫顾渝快点回家吧。”   也没解释为什么。   温瑾昀觉得其实这种情况是有点尴尬的,不对劲非常明显,大家都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也不知道能降低谁的警惕。   “我这就跟他说。”温瑾昀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老人在家里,但这地方还是秦铎最后和原主居住的地方,就跟顾渝说他回家了。   事实证明温瑾昀误打误撞了,后来他看到顾渝的手机上居然还有“秦铎”发过去的信息。   有某种看不见的规则,正在一点点对顾渝洗脑。   先顺着他已有的概念构建场景,又慢慢让他记忆产生混乱,忘记自己到底去做什么,来做什么,又到底是谁。   温瑾昀选择以秦铎的身份进入,反而恰好取代了规则所构建的“秦铎”的身份。   好在,顾渝受到太多的影响,却还是那个顾渝,在对方眼里看到警惕和怀疑的时候,温瑾昀是欣慰的。   单独相处的时候,温瑾昀也没有急着和顾渝说明一切,“慎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话,这个界限是模糊的,在别人的地盘上,真正的隐秘是不能说出来的。   温瑾昀相信,凭借他和顾渝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之间不必多言。   照往常一样配合顾渝,为顾渝作掩护,就算顾渝不记得他了,也存在规则抹不去的默契。   只是太多次阻止顾渝进食后,两个老人越来越不耐烦了,看到那一床的纸,温瑾昀知道自己怕不能继续以秦铎的身份存在于顾渝身边了,选秦铎是对的,也是错的。   温瑾昀能感受到,最大的恶意来自于对秦铎本身的厌恶。   在离开房间去午睡之前,顾渝忽然凑过来很小声说了一句:“秦铎,我怎么觉得我和你不止是朋友关系?”   没求回答,顾渝若无其事转身离开了。   还很贴心为温瑾昀留了门,希望他能有跑的几乎。   能跑去哪?拉开门就看到拿着斧头的老头,还有趴在对面房门缝往里看的老太太,巨大的斧头直接挥向温瑾昀的头,房内躲避的空间太有限了,到处被斧头砍得稀烂。   温瑾昀   步步退缩,碰到了床单,大张的纸束缚了他,老头的斧头正正好地落下来,干脆利落的隔着纸剁下去,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地笑容。 第204章 替身记忆   做顾渝的系统很多很多年了,温瑾昀都快记不得疼痛是什么感觉了,面部被纸张死死包裹开始窒息,斧头传来的疼痛十分清晰,却动弹不得。   不给个痛快的死法着实有些难受。   就是不知道顾渝怎么样了,他应该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一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温瑾昀只能猜测剧情早就进行了很大一半,他们没有完全发现罢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透过逐渐碎裂的纸缝,温瑾昀看到老太太的脑袋裂开,半颗头挤进了房门。   再然后,温瑾昀就看不见了。   身体变得很轻,迷迷糊糊地飘着,被不少的手来回拉扯,只能被动躲避,因为被剁掉四肢的感觉依旧存在,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其实还有双手双脚。   围困上来的手太多了,温瑾昀摔了一下跑开,发现能跑之后一口气不知道跑出了好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也看不见,四处都是黑的,联系不上顾渝,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   但他能感受到,有一个地方最冷也最拥挤。   或许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吧,本来一切的开始就是一场押上全部的赌局,既然是赌的话,怎么没有输掉的时候呢,温瑾昀觉得自己早就准备好了。   “生死定数,慎言”。   温瑾昀回忆起纸人右手的那一行字,真想知道是谁安排下的纸人,到底只是针对房间里可能出现的诡异之事,还是针对会见到纸人的他?   宿命的吊诡之处便在于它是既定的,无论中途多少次背离终点,都会以不同的形式书写已成的书谱。   温瑾昀坐在一个“人”相对少的地方静静思考,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最担心的就是顾渝到底会怎么样。   能出去的话马上换一个系统就好,任务做了一半,反正级别也高,届时安排过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废物系统,就是顾渝这脾气,能不能好好撑到任务结束也是个问题。   温瑾昀无声叹气,到头来发现顾渝会变成这样,怎么能没有他的功劳呢。   顾渝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很胆小,很安静,很会察言观色,温瑾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可能是孩子心性还在,多看了他一眼被掌事的大声呵斥,吓得低头发憷。   庭院草木葳蕤,绿意盎然,阳光都穿不过重重荫蔽,光透过叶子落下都是翠绿色的,像在砖石上镶嵌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纹。   “新来的人吗?”温瑾昀的语气很疲惫,看到面前各个衣衫褴褛的人,愈发觉得身上的锦缎似山一般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掌事立刻换了笑脸,大幅度弯下了腰道:“回殿下,牙婆刚带过来的,我来掌掌眼,您看?”   他将手摊开,引向了面前跪着的十几个人。   温瑾昀懂他的意思,不过是让自己看看。   蝉鸣声持续不断,让本来就高温的天气更加恼人,自从蝉鸣以来,已经记不清到底多久没下一场雨了,看奏报里,湖泊干涸,变成水洼,最后开裂变成一片荒芜土地。   庄稼渴死,水源短缺,宫内各处却还放着大块的冰,引了流水环绕消解暑气。   “外面怎样了?”温瑾昀忽然抛出一个听着不太相关的问题。   牙婆总是要带人过来的,这次带过来的格外多,温瑾昀不是看不出来她有些小心思在身上,方才来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眼神飘忽。   打了多年交道,温瑾昀也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做这行生意的,少有几个有些良善心地在。   府上死了人,她跟掌事关系不错,或许可以借此多塞一个进来,处处都乱,在贵人府里干差事累死甚至打骂四,总比外面四处流浪饿死强,好歹有份体贴的活计,死之前是吃饱了饭的。   人只要饿过,怎么也不会忘了那个感觉。   半响没得到回答,牙婆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被掌事使了个眼色终究选择了闭嘴。   众人在沉默中愈发像个鹌鹑,恨不得将头藏进胸里,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他们各个面黄肌瘦,邋里邋遢的,来之前就被牙婆教导着说要低调谦卑,不要脏了贵人的眼睛,现下这么个要命的大贵人在面前,说话会脏了贵人的耳朵吗?   热风吹过了两趟,树叶哗哗作响,不见凉爽,反倒带下了额头的几滴汗。   久到温瑾昀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刚准备开口,当时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的顾渝紧张兮兮地说:“很多人都饿死了……”   “大胆!”掌事呵斥。   牙婆吓得上去连忙拉了他一把,在旁边跪下,脸上堆上笑意说:“殿下莫要怪罪,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爹娘死的早家里兄弟姐妹散了,也没人教他规矩,老奴教导时间短了,惹了殿下不快,真是该死。”   说完就要摁着顾渝磕头。   也是在京都达官贵人间做奴婢买卖的,多年下来牙婆最不敢置喙的就是荣王府的事业,当今圣上嫔妃众多,子嗣颇丰,最不缺的就是儿子,还是成年健康的儿子,各个留在了京都,好似巫师养蛊。   荣王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生母不过一届宫婢,被迫承恩后记录在册却被抛诸脑后,在后宫无名无分生下了孩子难产而死,到死都没有留下个名分,一卷草席裹了草草入葬。   本该丢了乱葬岗的,不合规矩是真,圣上女人太多,儿子太多,不在乎更是真。   攀龙难成凤,原先按照年纪,那宫婢过个些许年也可体面离宫,那能是如此下场。   是收留宫婢的一个不受宠嫔妃看不下去求了当时有些荣宠在身的舒嫔,给宫婢换来了一卷草席,一个单独下葬的地方。   李美人求了情却也不能留住孩子,她没有资格,宫里也不缺孩子,谁不想自己生一个,可由宫人教养长大的孩子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李美人也不敢多与舒嫔说话。   李美人忧心追追地坐在椅子上,与舒嫔道谢,舒嫔看着宫人怀里的孩子,不知怎么想的,学了一下上手抱了下孩子,圣人就是这个时候悄然出现的,舒嫔笑靥如花,跟襁褓里的孩子笑作一团,与李美人说:“你养不了,不如给我吧。”   “可是您……”嫔也不到养孩子的级别,李美人苦笑。   “让我想想什么办法呢,你到时候也跟我住一块养孩子呗。”舒嫔轻巧地说着,她明明都不是一宫主位,私下说话都算僭越了。   李美人刚想说慎言,不知听了多久的圣人忽然走进来了,外面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他笑着对舒嫔说:“那你按你说的办。”   原先舒嫔住的宫殿主位空悬,一句话就让她品级上浮,也真连李美人也一块从清冷偏僻的小地方接过来了。   那时谁不说,舒嫔是故意的,她可能早就知道圣人来了,故意说出那一番话,一个免费的儿子换一个多少人挤破头的不来的位置,实在划算。   孩子那么多,早就不能用生孩子来得到更多的权势了,除非真有几分帝王的微不足道的爱。   人人都在等着舒嫔自己生孩子,可就算后来荣王成年,舒嫔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何况后宫年轻美丽的女子三年又三年地多起来,旧人朱颜凋谢,舒嫔……不,后来的舒妃了,也就薄得几分敬爱,偶然能见圣人几次。   后有人偷偷得了舒妃的脉案,才知道舒妃是不能生的,她进宫的年岁太小,身子着实承受不起。   再说她养孩子吧,也没有世人想得那般上心,几乎不太过问,都是李美人多加照拂。   以至于她当年因这孩子出了个大风头,几年平平淡淡过下来,很多人都不太记得她养了个别人的孩子,荣王上学的课业也就中规中矩,都难见圣人几面,并不是个受宠,受关注的孩子。   还有人猜,谁知舒妃是不是怨恨这个孩子挡了自己的子嗣路呢?   年岁渐去,再生育了孩子又有什么用,早争不过前面那一批了。   置于转折点在哪……约莫是太子之死。   太子投了个好胎,中宫元后嫡子,圣人做太子之初,与尚是太子妃的皇后感情甚笃,太子是他第一个完完全全期待并喜爱的孩子,从头到尾得到了他最多的关注,哪怕日后与皇后背心离德,也不曾少了对太子的关照。   可太子死了,死在秋猎之中。   皇后不顾向来端庄慈和的形象,在圣人门前大骂了一个时辰直至晕厥。   圣人闭门三日,滴水未进,那几经斟酌送上的奏折里写着——他已成年的十二个儿子,十一个都有问题。   唯一没有问题的,只有一直如透明人一般置身事外的,被忽略的温瑾昀。   自家的事情,自然要自家人去做。   温瑾昀接了,并在最后将所有的罪状指向了其中三个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三王一夜毙命,风口浪尖的温瑾昀却连夜请辞,自请前往护国寺为太子祈福三年。   三年,龙争虎斗,到最后竟然没剩下几个皇子。   谁看到一直置身事外的荣王会不害怕,这人就可怕在他明明也深陷泥潭,却洁净无尘,叫人看不出任何错漏来。   “认错就不必了,既是孩子心性,有什么可苛责的,也都是实话,”温瑾昀淡淡说道,转身离去前说,“都留下来吧。”   温瑾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这段记忆的,明明已经被抽离掉了,在这奇怪的地方,居然开始逐渐复苏。   是死前记忆的走马灯吗?   恍惚间,温瑾昀忽然听到了顾渝的声音,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黑不见五指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缕刺眼的光,温瑾昀看到了许许多多不成型的“人”,它们疯狂涌向了光的来源处,几乎要将光线全部隔档住。   “快出来啊,温瑾昀……”   身边是重重叠叠的鬼影,每个都在往前挤,并伸出手将温瑾昀拉扯得更远,每每温瑾昀快要接近光的方向的时候,就被数不清的手拉住了四肢。   “温瑾昀,快找到我吧……”   不知道到底跌倒了多少次,身上出现了无数青紫色的抓痕,温瑾昀终于拨开前面碍事的鬼影,看到了光束来源的方向,那里有一只手——是顾渝的手。   撇开鬼手,温瑾昀握住了顾渝伤痕累累的手。   五指滑入对方的指缝,温瑾昀想过,顾渝可能会再度甩开,这里那么多手,可对方毫无犹豫地回握住了温瑾昀的手,将他往外面用力拖拽。   温瑾昀几乎是从神龛里挤出来的,一出来就被顾渝拉进了怀里抱在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方才神龛的位置插I入了一把重而锋利的刀,几乎全部陷入了墙壁里。   “温瑾昀,差一点,我就没有多余的手来找你了。”顾渝气喘呼呼地说,将温瑾昀拉起来。   他的手臂上全是伤痕,抓痕,咬痕,都快没有好肉了,细看温瑾昀,对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白净的脸上全是青紫的伤。   将温瑾昀拉出来后,地上的老头也不哭泣了,缓缓站起来,靠近了旁边的老太太,二人的身形逐渐重叠到一起,声音也变得不男不女:“晓瑜,好不容易见到爸爸妈妈怎么可以走呢?”   顾渝环顾一周,已经找不到门了,也不能走窗户,他打开过窗户,外面并不是人能呆的地方。“斧头,能砍死他们吗?”顾渝问。   温瑾昀早就帮顾渝把斧头捡了回来:“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砍碎了对方又会拼起来,甚至用碎裂的肢体来试图缠住他们,每次被他们的血液沾染上,肌肉就会腐蚀一块,而温瑾昀的情况与顾渝不同,他变得越来越透明。   “温瑾昀,你怎么……”   被逼到到厨房里,温瑾昀看到了地上“自己”支离破碎的尸体,没空回答顾渝,努力翻找,终于在衣服里发现了一只没剁碎的手,找到了上面的一张小小的,快碎裂的小纸人。   “顾渝,去开液化灶!”打火机在外面的餐桌上,鬼逐渐靠近,根本就没有再出去的机会了。 第205章 替身问题   老太太在厨房里煮过东西,厨房里是有火的,他们在家里根本不出去,也只能等着顾渝和温瑾昀进来,外面全都是纸人,两边根本不算是一起的。   好在人老了没关阀门,顾渝直接开火的时候青蓝色的火焰霎时间绽开,温瑾昀眼疾手快,在老头枯瘦的手伸进来的时候将即将破碎的纸人投入了火焰之中。   温瑾昀也不能确定这个方法是有用的,只记得来的时候纸人是那般演示的,他本就是系统受到的限制颇多,顾渝此时的设定也不过普通人,硬碰硬根本没有结果。   “你是什么东西?”老头浑浊的眼睛看见了温瑾昀,他不认识温瑾昀,无关紧要的人怎么可能进得来呢。   温瑾昀的身形更虚弱了,顾渝见纸人还有一簇灰,也没看到什么别的,只能拎起斧头先砍向了老人伸过来的手,再横过去砍向了他的眼睛。   奇怪的点就在于,明明他们的手一路过来什么都能拆解,却唯独抗拒不不了这把斧头,顾渝如同削豆腐一样,将他们的肢体砍得支离破碎。   也就是此时,纸人终于烧了干净。   由于方才的动作幅度太大,窗户破了一个口子,阴冷的风不断钻进来。   “顾渝,闭眼,往暖和的地方走。”眼睛被冰凉的手合上,顾渝感受到温瑾昀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闭上眼睛之后反而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四下都很冷,顾渝感受到有人在拉扯自己,身后还有咀嚼的声音,一边走一边喊:“温瑾昀?”   温瑾昀没有回答他。   无数冰冷的手略过他的肌肤,顾渝避开往前走,明明是在屋子里,空间却像大得走不完。   终于感受到了温瑾昀所说的暖意,顾渝停住脚步:“温瑾昀,你在哪?”   后面咀嚼的声音太明显了,顾渝差点忍不住就要往回跑了,可这种事情在各种情节里都是作死的行为,他已经感觉很累了,身体素质明显下滑,真要变成和人设一样的病秧子了。   顾渝最讨厌病弱了,尽管做任务以来遇到的角色就没有一个身体健康的,身体上的脆弱,只会让人很多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一直往前走,越来越暖和的时候,顾渝发现一直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几乎下意识的,顾渝握紧这只手就冲向前方。   咀嚼的声音消失了,身体不怎么能动弹,只听到哐哐撞门的声音。   顾渝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生锈了,半响转不过来。   在门外人的叫喊声里,他终于听到了温瑾昀的声音:“谢谢你,无论怎样都认得出我。”   听就了温瑾昀看似顺从实则阴阳的表述,头一次听到这么真挚的感谢,顾渝倒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是一体的,绑定的,只要你不放弃我,就可以找到我。”温瑾昀继续说。   只有某一方的四网格才能彻底将他们分开。   顾渝的知觉在慢慢恢复,但他眼睛还是看不到东西,许久,门被破开的那一刻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温瑾昀,你不是系统吗,为什么拥有灵魂?”   系统是会学习的数据,从无知到拟态,通过对外界不断地学习来丰富自己,这就是系统。   能创造人的是不可见的造物主,如果系统拥有灵魂,那也不必寻找宿主来完成任务。   可温瑾昀没有回答。   顾渝感受到了强烈的光照着自己,钻入耳朵的是张秋水惊慌失措的声音:“晓瑜,小渝你怎样了?怎么回事?救护车……救护车……”   张秋水跪坐在沙发旁边,不顾头发散乱,慌忙解锁手机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好在学校的校医院是有急症的,很快就接上了,就在赶来的路上。   “你不要有事啊,你不会有事的,真的……”张秋水将手机丢到了地上,去探顾渝的呼吸,又去听他的心跳,握住顾渝的手,语气逐渐哽咽起来,“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怎么就这么晚才过来,怎么就不能早点……”   温热的泪水滴在顾渝的手背上,他已经没有力气抽出手了。   房内的电闸还是没有开,一片黑暗里,只有不能动弹的顾渝和泣不成声的张秋水。   唯一的光亮,可能只有张秋水丢在地上的手机,熄灭的屏幕反反复复地亮起,显示人脸识别错误的字样,到最后要求输入密码解锁人脸识别。   救护车来得快,声音在夜晚时分听着就揪心,很多入睡的居民都醒来了。   医生来将顾渝带走的时候,楼道里还有人探出了头,专门来看怎么回事,虚弱之间他听到了一些比较清晰的声音:“怎么又是这户人家啊?大晚上的,可不要出什么事哦。”   “那孩子脸色白得啊,又是自杀?这年头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弱,动不动就自杀的,不过我也没看到血,上吊呢?啧,细看,又有些眼熟呢。”   “你说那个?都多少年前老黄历了,人家一家人都搬走了,房子也卖了,这年头再有什么事能拦住房子不给人住啊,房价低了谁还怕鬼,恶鬼哪有穷鬼可怕。”   电梯门关上,议论的声音被挡在了门外,顾渝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张秋水拔高的声音:“医生,他闭上眼睛了,怎么好像更虚弱了!”   沉睡反而让顾渝觉得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了,再度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医院里,手上挂着点滴,从玻璃倒影就可以看到床上面色惨白的人影,一看就状态很差。   多年来的肌肉记忆让顾渝太警惕了,其实也没有休息好,也才第二天的早上,脑子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思考了,听到别的动静就苏醒过来。   门外是张秋水和秦铎。   “我早就跟你说了快修修你家的电闸,迟早会出问题的,要不是我昨晚上回来一直听到你家有很大的动静,进去看了一眼,你觉得小渝会怎样?”张秋水怒气冲冲的,“对,我撬锁了,还好我能撬开你家那把破锁。”   秦铎的声音相对冷静:“可是我回去看了,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坏,更没有乱,你听到的声音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说多少遍了秦老师,你单身这么久都有点固执了,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打点一下,你什么都丢给小渝了。”张秋水的语速快得很,吐字却非常清晰。   “是我的问题,先别吵了。”估计是看到了护士制止的眼神,秦铎无奈地说。   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长得都不算差看起来竟然有些登对。   二人也是一晚上没休息好,眼下的乌青都藏不住,张秋水的头发也不如平时柔顺,应该是在找顾渝的时候弄乱的。   “你醒了?”第一个发现的人是秦铎。   顾渝虚弱点点头,张秋水连忙上前去从保温杯里倒了一些水:“放了生姜红糖的,你许久没吃东西了一定不舒服,少喝一点,一会儿再喝点粥。”   秦铎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任由张秋水忙了,他打开手机点了外卖,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外面,粥类的店铺都有三四家。   可能是看到顾渝脸上的疑惑,张秋水安慰道:“医生说你的问题不大,就是有些神经衰弱,你那晚上怎么了,都休克了。”   秦铎也看过来。   顾渝知道,发生问题之前,秦铎安装的监控全都坏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辨认了一会儿,顾渝也不能确定秦铎此刻的眼神到底是关心还是好奇。   “遇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之前不是出门了一趟,半路去找过秦老师,住了一家酒店……”顾渝没打算瞒着太多,将事情的时间线稍微改动了一下,简单诉说了整个过程,“之后一直做噩梦,很不舒坦,昨晚不知怎么家里跳闸了,心很慌,动不了了,像鬼压床一样。”   是真见鬼了,顾渝像就这么直接说,估计就得到你是太累了的说法,改变了一下表述。   张秋水听完顾渝的描述皱起眉头来,拿出手机,找了一会儿递到顾渝面前:“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地方?”   手机浏览页面写着几个非常轰动的标题:情侣入住主题酒店发现床垫藏尸、酒店藏尸风水局、布局诡异热度却居高不下的酒店。   顾渝伸手点开了第一个标题,里面的图片都被打了码,还是能看到床垫上褐黄色的人形物体,几乎与床垫融为一体了。   “这个酒店现在被封了,听说老板已经跑了,你什么云洽,一选就住进了这么一个地方。”张秋水有些哭笑不得。   “会不会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以前顾渝还会收敛点说,自从知道原身的妈妈有些神神叨叨的时候,他有这种想法才是合理的,“撞了煞了,所以我才会一直觉得不舒服。”   许久没说话的秦铎忽然开口:“哪里有这么邪门的事情,那酒店住过那么多人都有类似经历吗?医生只是说你有些神经衰弱,你就是太相信这些,越想反而会越逼真。”   张秋水收回手机,也回头看秦铎,此时她和顾渝额表情都有点相似。   一个家里放着神龛,定时奉香的男人,居然说出这么科学的话,真叫人觉得割裂。   更何况,顾渝是知道的,温瑾昀跟他说过,前不久秦铎就自己撞过邪,那天还在神龛下方的地板上睡着了。   能坚持已经岌岌可危的立场,要么真的坚定不移无神论,要么……心中有鬼。   “话不能这么说吧,我么那边老家有孩子撞邪,也是要驱邪的,发烧怎么也好不了,看了就会好的。”张秋水不同意秦铎的说法。   “那都是心理安慰作用,也可以当做是心理治疗的过程。”秦铎很官方地解释说。   张秋水瞪他一眼:“可小渝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看着吗?”   秦铎沉默片刻,好似妥协了,也好像是找了个自己比较能接受的方法,建议道:“那我们可以找一个比较正规的心理医生。”   许久不说话,可能跟顾渝一样在修养心神的温瑾昀冒泡:[宿主,我好像找到我可以出现的点了。]   秒懂的顾渝:[……]   “我觉得也可以,毕竟我经常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包馄饨的老人,还有带血的斧头,漫天乱飞的纸人。”顾渝立马同意了秦铎的说法,为了显得自己的状况严重一些,挑拣了部分能说的关键词。   下一刻张秋水就将手搭在了顾渝的额头:“真没发烧啊?秦铎说的也不是不行,各种心理暗示……讲不定还能跟以前看过的恐怖电视剧和恐怖小说混为一谈呢。”   顾渝盯着张秋水看,对方若无其事偏过了头,问秦铎:“外卖什么时候到啊。”   秦铎看手机:“快了,我现在下楼等一下吧。”   学校的外卖基本不会送到房门口。   张秋水又给顾渝倒了一杯热水,起身说:“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顺便跟他说一下,精神衰弱不是什么大事知道吗?你放心些。”   两个人都出门,留顾渝一个人在房内。   温瑾昀说:[这两个人有问题。]   [嗯,我看出来了。]   跟顾渝说酒店有问题的,说撞邪的是张秋水,选择心理治疗的也是张秋水,比起秦铎,她的立场变化又自然又迅速。   而在那个全是鬼的房内,那两个老人也知道张秋水。   顾渝之前不确定是张秋水来过秦铎家导致的,还是本来就认识,现在他更确定,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很多。秦铎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匆匆下楼的张秋水,对方晃了一下手机:“秦老师,我学生那边有些问题就先过去了,你实验室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张老师,”秦铎停在楼梯上,喊住了张秋水,提着外卖略微偏头,“以后你还是少跟小渝说那些吧,会吓到他的。”   张秋水抱歉笑笑:“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也没有过孩子,照顾人这方面真是差了些,现在想起来我也后悔了,不该给他看的。”   “冒昧问一下,张老师以前也没有伴侣吗?”秦铎的话题跳太快。   “没有啊,秦老师不也一样,我们这种人哪来的时间精力。” 第206章 替身角色   校医院的住院部平时几乎没有人来,两人一高一低,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秦铎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微微举起手中的外卖,不好意思笑起来:“你说的也是,外卖快冷了,我得马上上去了。”   “秦老师要是有忙不过来的急事,也可以找我。”张秋水临走前也对秦铎笑了一下。   昨晚之后的天气急转直下,将顾渝送到急症室之后还下了一场雨,秦铎冒雨来的,浑身都湿透了,在张秋水的劝说之下,确认顾渝没有大碍之后才回家换了衣服。   之前的炎热都仿佛不复存在了,天色灰蒙蒙的,乌云挂在远山山头,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张秋水看了眼时间,上了校内大巴,在家属楼附近下车。   阳光略微出来了一点,站在家属楼下网上看,一眼就能看到秦铎家的阳台,张秋水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相册的截屏。   截屏是她昨晚输入手机密码前留存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截屏,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间,动作比脑子还快,截屏上显示多次人脸识别结果不符,请输入正确的密码。   在医院的时候张秋水就回忆了一番,当晚家里只有她和动弹不了的顾渝,而后手机就一直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唯一放在外面的时间,只有她仓促将手机丢在秦铎家地板上的时候。   张秋水没有选择走电梯,家属楼太老旧了,电路老化的问题十分严重,学校不是没想过要拆迁,由于种种难以谈妥的原因不断搁置,除了电梯,每个楼道是没有监控的。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极为清脆,甚至隐约有回音,墙壁上全都是花花绿绿的广告,很大一部分被抠掉了,又会有新的拓印上去。   秦铎家的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如今的锁十分新,与老旧的门格格不入,是新换上去,张秋水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戴上一双手套,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黑色的长发卡,插I入锁扣,啪嗒一声,面前的门吱嘎弹出了一个缝隙。   推开门进去,想了一会儿张秋水还是没有将门关上,选择小心翼翼掩上了门,做出仿佛关上了的模样。   走出玄关左边就是餐厅,红色的神龛高高摆着,还有三根快要烧干净的香,屋内都是香火的味道,平白增添了几分阴冷寂静的感觉。   屋里没有开灯,加之外面天色暗沉,老房子的彩光也不是很合理,就算拉开了窗帘室内也是暗暗的,就仿佛傍晚了一般。   张秋水看了一眼神龛,走向了昨晚顾渝躺下的位置,看客厅的情况,茶几上的东西都散乱了,沙发上的枕头也还落在地上,秦铎应该还没来得及整理。   沙发的回弹性不是很好,都还能看出顾渝躺过的痕迹,张秋水半蹲在旁边,柳叶状的美貌蹙起:“怎么是在这,不应该啊……”   余光里,忽然觉得墙壁上有什么黑色的液体在流淌,张秋水猛然转头,只看到了太阳微微露出来后流转的光影,影子如同水族馆里的鱼,因光线的变化在墙壁上游弋。   正是她转了头,所以没发现方才查看的沙发下面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又缓缓隐进了黑暗里。   风对流,餐厅的香火为飘散到了客厅,张秋水就感觉自己好像在庙里。   她又看了眼窗帘飘舞的窗户,继续看沙发,终于,在顾渝昨天头的位置,发现了一根头发,将头发收起来,张秋水去了一趟浴室,果然也没看见梳子,随后她又去卧室看了眼。   可能是昨晚没有人休息过,床单被罩枕头都整洁无皱,什么也没有,抬起头来她眼睛花了一下,好似看见了一双白色的手搭在床沿,一瞬间心口都发紧了,定神看过去,发现只是床沿被子的褶皱。   可能是心理暗示太多了,张秋水心想,立马走出了卧室。   走廊尽头的房间,张秋水记得以前是主卧室,如今已经被秦铎改成了他的书房,好在门没有锁,桌上的资料几乎堆成山了,张秋水倒不是来看这些的。   这次她好好醒了醒神,好好查看了一圈书房,才开始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张秋水进了书房自然就看不见了,神龛前的香宛若活物,袅袅升起的烟逆着气流的方向往客厅的窗户前飘,窗帘无风自动,翻卷着翻卷着,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秋水……秋水……”   “你来看我了……”   “来看我们了……秋水……”   终于在文件里找到一根头发的张秋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冷意,看向窗外,似乎在下毛毛雨了,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条消息竟然已经过去多十二分钟了。   怎么回事,她设置了静音震动的。   发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是医院里的顾渝,他问:[张老师,你在家属楼附近吗?秦老师有个东西要取一下,如果你在的话也许可以帮个忙]   顾渝:[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你没有钥匙]   摁灭手机,张秋水表情严肃,校医院到家属楼多久?走过来最快二十分钟,坐车快的话也就两分钟内。   二十分钟前,顾渝拿手机发完了消息才对秦铎说:“完蛋,我好像傻了,我听你要拿资料就想要张老师帮忙,我发完了才想起来她又没我们家的钥匙,会不会很冒昧?”   秦铎收拾好外卖,又给顾渝削了一个苹果和猕猴桃,洗了一点桑葚,擦干净手上的水摇头说:“不会的,她人没那么计较。”   “她没回我了,看来你还是要自己回去一趟,”顾渝做出抱歉的表情,“我好像总是什么也干不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别想太多,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我不能没有你。”秦铎停下手中的动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多动听的情话,放在剧情里也似乎能让人感动,顾渝的脚趾都累了,还好盖着被子,没人能发现。   “我也只能尽所能地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家务活。”家务活哪里微不足道,顾渝一边腹诽,一边贴合原主的人设发言。   顾渝没有出现之前,难道秦铎就不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了吗?   可恶。   在离开之前,秦铎像想起来什么,从公文包里的拿出一个还算精巧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红绳编织的手串,依旧是白玉菩提和红玛瑙。   “本来是打算昨晚回去送你的,差点出了事,”秦铎将顾渝的手腕拉过来,亲手给他戴上,红白色的搭配,在顾渝白玉似的手腕上像一道鲜红的伤口,那么醒目,“开过光的,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秦铎,我记得你不信这些。”顾渝当然不记得,他是从秦铎的发言里推断出来的,尽管家里的神龛总是在反驳顾渝做出的判断。   确认手腕上的手串戴好,秦铎反复看了好几遍,将顾渝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住:“信与不信的,都不过是心理安慰,那么多人求神拜佛,可见过神佛回应?只是日复一日地祈祷,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就有了寄托了。”   说话的时候,顾渝能感受到至少这一刻秦铎说的话是真诚的,他眼中的悲伤落寞做不得假。   “你烧香也是为了寄托吗?”既然说出了口,顾渝何不问个明白。   也算能多一些时间。   秦铎握住顾渝的手条件反射地紧了一下,随即平和开口:“是,我也需要寄托,很多人生中解决不了的烦恼事,总能在文学中找到片刻的解脱,可能我不太严谨,有时宗教的经文也像是一种更抽象的文学,能得到一点点安慰。”   顾渝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也是,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压力。”   许是没什么话题了,秦铎松开顾渝的手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又听到顾渝说话。   “你知道吗,盂兰盆节快到了,有时候燃烧的纸锭会随风飘舞起来,像平地卷起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围着祭祀的人转一圈,陡然又随风散了,就仿佛有人真的回应了活着的人。”顾渝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秦铎。   他已经躺下来了,背对着秦铎。   “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秦铎说完就出了门。   没有太久,顾渝就听到了巴车路过停下,又行驶离开的声音,张秋水还是没有回复他。   接触到的关键信息多了之后,温瑾昀在这个世界内的权限也会逐渐变大。   顾渝最近遇到的大小事不断,都没来得及好好梳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概是最憋屈的经历,甚至不能对秦铎做太过激的事情,不然剧情就真的无望了。   醒来第一件事顾渝就是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可惜温瑾昀说,他藏在怀里的那本书没带出来。   [温瑾昀,你说这个手串到底是什么,他给了我一模一样的。]要不是这个世界不太对劲,顾渝只觉得秦铎可能是喜欢这一款之类的。   手串目前来看,更像是某种象征,比如秦铎的心理寄托。   [这个编起来不难,宿主可以拆开看看,目前来看这个手串是没有什么伤害的,反而帮过宿主一次。]温瑾昀将当时的画面调出来给顾渝看。   酒店的那天夜里顾渝睡着,那么多东西在后面追,听到了一阵小提琴的声音。   再度醒来的时候手串就断了,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秦铎拿走,不过顾渝也记得,当时手腕上有一圈不太明显的烫伤,就像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距离还很近。   [拆开?]顾渝实在是没看出来外表有什么不对。   终于,顾渝听了温瑾昀的建议,将手串取下,医院的住院部格外I阴凉,外面开始下濛濛细雨,打开了灯光,顾渝拆解了手串。   还真被温瑾昀说中了,不拆开,不细看,哪里知道内有乾坤。   每一根红色的细线,都和纤细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并不是所有的红绳都是,只有最里面的芯是的,外面那一圈是正常的红绳。   黑色的发丝夹杂在红绳之中,顾渝碰到的时候只感觉手指发痒,那些头发,跟活的一样。   电话突然响起,顾渝看到熟悉的号码,选择了接听。   没来及说话对方就先开口了:“你醒了?”   顾渝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你知道什么?”   “我只是来要钱,我按照你说的给秦铎打电话说我病了,你该给我剩下的钱。”女人并不接这个话茬,就仿佛故意说出“醒”和“给秦铎打电话”的人不是她。   “你缺钱,我有钱,我们之间能好好谈的地方很多。”能吃软的总比要吃硬的来得好,顾渝现在可没什么时间去找到女人并审问一遍。   “秦铎也给我打了钱,我还是很富裕的。”女人似乎又并不喜欢钱了。   “你为什么在客厅留下那个纸人。”顾渝不打算跟女人绕弯子了,直击重点。   不可能有平白无故出现的东西,剧情里的重要角色就那么几个人,推断他们的关系也许有点麻烦,推断他们的作用却不是很难。   唯一一个神神叨叨的,只有原主的妈妈。   甚至顾渝每次觉得不对劲,秦铎都会话里话外暗示是原主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生活受到了影响导致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沉默了很久,若非顾渝听到她的呼吸声,都要以为她挂电话了。   “你比他们都聪明。”女人迅速而小声地说了一句,语气感慨。   “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顾渝反问,“你既然认识秦铎,只想要钱的话去找他就行了,毕竟被我这样的人拉黑,怎么也该知道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那基本上你不可能从黑名单里出来了,可我刚把你拉出来,你就发消息过来了,我要你装病,你也立即联系了秦铎,但秦铎却没跟我说你病了,他不想让我见到你。”   “你们俩,应该有不少联系,不只局限于我。”顾渝做出最后的判断。   女人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地笑起来,饶有兴致的问:“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我上次在秦铎身边听到猫叫,现在在你身边听到了有人再喊‘晓瑜’呢?小渝,晓瑜,到底是谁啊?” 第207章 替身拷问   雨彻底落下来之后天色全都暗下来了,室内就仿佛已经进入了晚上,顾渝躺在床上没动,自然也就没人开灯,角落已经堆积了许多令人遐想的阴影。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外看,走廊也是暗沉沉的一片,住院部平日根本没什么人,估计是出于节约用电考虑,走廊上的灯只在晚上六点半以后开。   不知是不是女人的暗示作用,顾渝感觉自己的床板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挠,一下又一下的,时而尖锐时而急促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内隐隐作痛。   电话那头的女人还在疯疯癫癫的念叨:“在哪,他们在哪?要来的迟早都回来,该报的迟早都会报,你猜猜他们在找什么,嘻嘻嘻嘻——有几个词怎么说?冤魂不散,誓不罢休!”   “晓瑜……”   “晓瑜——”   窗户吹进来的风声里似乎有名字,顾渝裸I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到了异常的寒冷,与身体感受完全相背离的就是,他静静I坐在床上将手机放在耳边,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   “你很早就见过秦铎,你们俩之间有些跟我关系不大的联系,”顾渝自顾自的说,也不管女人在电话那头都快笑岔了气,“你好像说过,我不该出来,从我走出来开始,既定的命运就开始书写了。”   “晓瑜……”呼唤的声音仿佛就在床底。   “你在笑,是因为我就算找到答案也没用对不对,命运是注定的。”顾渝缓缓挪到了床边。   在那个古怪的家里,顾渝从日记上以及老太太的嘴里两次听到了同一个名字——安提戈涅,俄狄浦斯和自己母亲的孩子,俄狄浦斯是血缘上的爸爸,也是伦理上的哥哥,同样,伊俄卡斯闷既是血缘上的母亲,也是伦理上的奶奶。   俄狄浦斯的父亲为了摆脱死于亲子之手的命运将孩子丢弃,却不知冥冥之中亲自推动了命运的第一次滚动,一切都朝着最先预知的方向滚滚驶去。   安提戈涅遵循神律违背禁令埋葬自己的哥哥而被关入地牢,她在地牢中自杀,随后未婚夫、未婚夫的母亲相继自杀,命运终究走向悲剧。   一切仿佛都在指向顾渝进行的任务,结局已经既定,却有人妄图修改,顾渝尝试过很多次,可以说成功了,然而在这个小世界却无比吃力,他本人的能力被无限的压制了,大部分时候只能被迫顺应剧情。   进入的这些天,顾渝除了经历剧情,并没有得到太多有效的东西。   “晓瑜……”耳畔呼唤的声音依旧。   顾渝面色平静地对手机那头,也是对床底下说:“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似乎注定了就是悲剧,在悲剧之上被拉进来的无辜的人,最后的结果也是悲剧,可到底这个真相,是怎样的,我现在头很痛,需要有人帮我解答解答。”   女人停止了笑声,刚说出半句话:“你已经很聪明了,也还活着,我可以……”   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故意停住的,而是被惨烈的尖叫声吞没的,听到声音的女人忘记了自己说的话,面容由戏谑转为惊骇,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顾渝没有回答她,因为顾渝现在真的很忙。   越俯下I身子越能听到床底下传来的呼唤声,顾渝猛地把头往下一申,毫无例外地对上了几乎镶嵌在床底的扭曲的人影,特别是人影那双几乎癫狂的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它嘴角还挂着笑意,一点点念叨着“晓瑜……晓瑜……”,而后猝不及防与顾渝对视了。   “真是,好大的惊喜。”顾渝小声感慨之际,立即将手伸向床底。   按道理不该这样的,这么多日以来的折磨,顾渝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某方面的问题,按照秦铎所形容的,一开始可能只是神经衰弱,到后面怕是逐渐会转变为其他的精神疾病。   身上带着的阴气还尚未消散呢,它们能吓到顾渝就能被顾渝看到,能看到了基本上就能触碰到。   被薅住的一瞬间,床底的东西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它拼命地挣扎,屋子里阴风大作,顾渝不为所动,用最大的力气将这个东西一点点从床底剥离。   “给我出来,你不是喊我吗,我有话问你!”顾渝咬牙切齿,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用点力气都费劲,要不是在古怪的屋子里的时候脑子受了影响,按照他的做法高低要把老头老太太绑起来问个清楚。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啊啊啊啊——”鬼在叫,它很抗拒。   可能是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不害怕,也不太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蛮力来上手抓。   以至于它其实都忘记了,自己是个鬼。   直到——顾渝手上的动作太大,将鬼手臂上腐烂的皮肉给大面积撕扯了下来,露出森森白骨,鬼的眼睛瞪大,下一刻就从顾渝手中消失了。   “你以为你出现在墙角我就看不到你?你们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让我有最直观的体验?!”顾渝喘了口气,掀开被子赤脚下地走向墙角。   “厕所,呵呵,医院的厕所是没有镜子的你躲不进去!”   “又被我抓到了,说,你在喊谁?!”   鬼:“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把一切都听得很清晰的女人:“……”   还没怎么,房门被敲响了,护士一开门就看到顾渝用很奇怪的姿势站在窗户旁边,走过去替顾渝关上了窗户,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没什么大碍还是尽可能地休息,不要剧烈运动,要不是楼下没人,肯定回来投诉的。”   门关上后,顾渝还能听到是其他人在问护士:“里面人在干什么呢?”   护士说:“打拳吧,架势有模有样的。”   温瑾昀:[噗嗤。]   顾渝:[你闭嘴。]   终于安静下来,手上的鬼也好像放弃了挣扎,顾渝问:“你到底在喊谁?”   就算是原主,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学校里的,至少从顾渝来之前,原主应该还没有经历什么,不排除是在呼唤原主,更不排除是别人。   毕竟从一开始,小世界的主题就是狗血虐恋,替身三角恋。   “味道,味道……”不尖叫的鬼眼神涣散,只会重复几个词句,“香,香……”   顾渝问了许久,只得到破碎的句子,正在不耐烦的时候窗外云销雨霁,阳光出来的顷刻,手里的东西尖叫着化作了一股青烟,还有一滩泔水一般散发着臭气的液体。   嫌弃地甩甩手,顾渝去洗手间洗手。   回来之后他发现电话竟然还没有挂断,刚走过去女人就开了口,声音也正经不少:“医院这地方,只要你想的话,什么都有,既然什么都有,就容易一叶障目。”   “是你跟我说身边有声音我才听到的。”顾渝有理有据的反驳。   女人驳斥:“是你最近的气运糟糕,沾染了太多阴气。”   二人都很有默契地将一些明显不过的问题抛之脑后,让剧情正常运转了起来。   在那只鬼不断重复一些支零破碎的词句的时候顾渝就意识到了,和家属楼的鬼根本不是一类东西,反而是被他身上的气味吸引出来的,作弄他的玩意儿。   当人身上的气运低到一个临界值以下,就很容易撞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说住在楼下的三个女学生,可能是接触了顾渝的原因,亦或者离楼上太近了,那天收衣服的时候看见了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可以想象,原主如果没有什么超出当局的意识,最终的结果只有精神不断崩溃,就算他遇见了在离谱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最可能相信他的人,已经被人为地排除在外了。   好比现在顾渝打电话去告诉秦铎,自己在医院撞鬼了,秦铎是会选择相信,还是继续跟顾渝说个各种心理因素的影响呢?   毫无疑问是后者。   活动了半响,顾渝重新躺在床上,他是不怕的,本质上来说没有精神困扰,可这具身体会。   和以前不一样,以前身体的状态很少能影响到顾渝自己的状态,这里的身体仿佛被叠加了无数的负面效果,以至于温瑾昀清除I负面效果的功能都难以发挥。   [张秋水怎么样了?她好像有些心急。]   温瑾昀:[的确有些惊险,不过奇怪的就是,我根本查不到有较‘晓瑜’的这个人,也查不到张秋水和秦铎大学时候的交集,以及他们两个和这栋家属楼的交集。]   [那秦铎买的房子,总有人住过吧?]房子有问题肯定就要查房子。   [不太好办,应该是被认为刻意清理过,房子干干净净的。]温瑾昀说。   顾渝反而笑了,就是因为不干净所以才要清理地干干净净吧,不然传出去多难听啊。   转念一想,顾渝还是拨通了秦铎的电话。   楼道里,秦铎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头来,张秋水面带惊讶,手里还拿着钥匙做出准备开门的动作:“秦老师?你怎么回来了,刚刚我来都没看见你,我看到顾渝的消息了可是没你家钥匙啊,还在想给你回个电话呢。”   秦铎看了张秋水一眼,走上楼梯:“我从楼梯上来的,所以我们俩没撞上吧。”   没有多说,他接通了顾渝的电话。   周围很安静,顾渝的声音即便是没开扬声器也听得很清楚:“我又做噩梦了,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小渝,小渝地喊,一直在喊,在床底下喊,我一看床底下就看到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太可怕了……”   若是床底下的鬼在天有灵,一定要朝着顾渝竖起自己所有的中指。   “你梦游了?”秦铎问。   “不清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就从床上摔下来了,我觉得不是梦,我疼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床底人的影子,然后护士来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顾渝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把时间顺序和人物地点都给打乱。   秦铎停顿了一下,先道歉:“是我的不是,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里,你现在状态并不好,但同样的,你想一下,你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顾渝乖巧地回答。   “所以,充其量也只是惊吓,当你不害怕的时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你的心理暗示作用太大了,也可以证明另一个事实,如果它是存在的并且要伤害你,你是没有反击之力的,现实却是什么也没发生。”   秦铎的解释几乎接近于诡辩了,如果没有实质伤害就不算伤害的话,很多人都可以打擦边球了。   更何况顾渝遇到的东西,都属于精神上的剧烈攻击了。   顾渝装作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但是真的太可怕了。”   “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心理医生的,相信我,马上会好起来的。”秦铎安慰。   顾渝又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其实秦铎应该很清楚吧,心理医生根本解决不了顾渝目前的状况,治标不治本的东西。   不好意思地对张秋水笑笑,张秋水摆摆手打开了自家的门,进去之前说:“小渝现在的情况确实挺严重,一个人呆着肯定是没有安全感的,他家里人呢,怎么不来照顾一下,全交给你不太合适吧?”   “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不然也不至于到我这边来借住了。”秦铎说话的章法也不一般。   “只能尽快找个心理医生帮忙看看了,找个好医生也许都会好上一些,不过我也没什么推荐的,也许可以问问其他老师呢?”张秋水客气地说。   秦铎打开了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叫他愣了一下:“我会好好权衡的。”   张秋水进门,在秦铎关门之前她又问:“秦老师最近有没有听到猫叫啊?我总感觉家属楼最近的猫多了很多,晚上总听见猫叫的声音,可是也没看到几只猫。”   “我没有留意过,可能是有在附近休息的大猫或者有母猫生了小猫。”秦铎思考了一下说。   “是吗?还是怪可怕的,总觉得那叫声过于凄厉了一些。” 第208章 替身撞鬼   “动物总有些时间段是不可控的,学校里每年都会多很多流浪的小猫,所以也有学生自发组织了流浪动物救助社团,帮它们绝育并寻找合适的收养人。”秦铎听了之后一板一眼地解释。   张秋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秦老师也有空关注这些,我以为你对这些猫猫狗狗之类的并不会感兴趣。”   “小渝很喜欢动物的……”不知为什么,秦铎的声音越说越笑,收住话音的时候给人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张秋水佯装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打扰秦老师了,顾渝还在医院你需要忙的事多,我也要快一点马上赶回实验室。”   一前一后,关上门,楼道又恢复了干净,只是那股从秦铎家里透出来的冷气,怎么也没有消散,与阴雨天气混在一起,仿佛已经入了秋。   秦铎回到家,打开灯房间里却没有亮,脸上露出了片刻的迷茫。   想到张秋水所说的,怕是电路还没有好,哪里烧掉了,时间紧迫,他也忘了喊人来修。   屋内是昏暗的,没什么光亮,秦铎打开了手机的后置手电筒,仔细检查总开关有什么问题,他试图将闸门打上去,扣上就会打下来,不排除是闸门的开关也出了问题。   关掉手电筒后秦铎靠着墙壁,拨打了存在电话簿里的维修人员联系电话,老校区哪来的什么物业,修理都是要找的,也是房子需要维修的地方太多,手机里都有好几个联系电话。   对方接通,语气是客气的,他记得秦铎这号人物,大学里做老师的,虽然话少了点,可是做事特别客气。   一听说是秦铎家里的电闸出了点问题让他去看,忽然又犯了难:“秦老师,你知道的你们那边情况有些特殊啊,也不是我不愿意,今天下着雨呢,要不看看晚上之前,天气好点,或者明早天气好点我就过来。”   类似的说辞秦铎听过很多,也不会苛责,淡淡地说:“我可以加钱的,家里还有病人,没有电的话实在不方便。”   对方思考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纠结。   “天气预报多一点钟以后雨就差不多停了,时间是挺好的,”秦铎补充道,“也许还会出点太阳,今天的太阳都被云挡住了。”   话说得文绉绉的,电工是懂秦铎话语背后的意思的,大中午的阳气足,有太阳心里也舒服些。   “那行吧,秦老师你一直在家里吧?”电工问。   “在的,你到楼下不方便的话打电话给我,我给你开单元门。”秦铎回复道。   谈妥之后,秦铎又去了神龛前。   莫名的,他伸手摸过面前的空气,总觉得今天的家里格外拥挤,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此刻却有了感受,一种很多人在屋子里的感受。   人体的感知总是很微妙,别人在看你的时候也许会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走夜路的时候也许会觉得背后有东西,虽然大多数时候什么也看不到,也许还会有人呼唤你的名字,却找不到人。   秦铎看了太多所谓的案例,他都模仿过,从未成功过。   他曾在半夜的浴室点燃蜡烛,呼唤心底的姓名,枯坐了一夜,只能看到镜子中逐渐憔悴的自己。   或许可以说,是他的心不够虔诚,他不信这些所以看不见,可秦铎觉得自己已经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刚才的电工不愿意再阴雨天气来维修,不过也是因为一些朦朦胧胧的一些事,家属楼死过人,有人在这撞过鬼,曾经的很多住户陆陆续续搬出去又将手里的房子卖出去,逐渐佐证了人们的说法。   至于怎么死的人,哪里死的人,死的是谁,为什么要死,大家各有各的说法。   有人说是跳楼,也有人说是服毒自杀,有人猜是欠债,更有人说本就是厉鬼索命,当年的网络并不发达,再加上学校并不想让事情闹大造成不良影响,也不许学生传播相关的事情。   其实学生又能传播什么呢,每天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不相干的人的死亡,只是因为离得近了一些多了许多的讨论度,新鲜的事情出现,就会淡忘的。   “你在这里吗?”秦铎听见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过头去,声音停止,什么也没发现。   他望着神龛,眼神虔诚:“我那么想你,为什么从没在梦中见过你?”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秦铎的声音。   秦铎还是觉得好挤,觉得有人再看他,那平静的面孔逐渐浮现出更多的表情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点细节也不愿意放过,如果能形容他微妙的表情的话,或许只能用“欣喜若狂”四个字来概括。   “你们就在我旁边对不对,为什么不看我一眼呢?”秦铎对着空气质问,神龛上的香烧尽了最后一节,一点点青烟也在观音像前散去了。   秦铎掏出手机,开始查看自己曾经安装的监控的记录,他看不到,感受不到,想了太多太多的办法,也许,就跟恐怖影视剧一样,监控能发现一些独特的东西。   顾渝出事后监控都坏掉了,可量变才能产生质变不是吗?在监控坏掉之间一定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吧?   监控的画面还算清楚,可能是听了他最近的话,也不排除顾渝在房子里感觉不好的原因,最近顾渝出门的次数比以往多,大段的监控都是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秦铎要跳过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地方。   外面有人敲门,顾渝去开了门,很长一段时间里监控内只能看到顾渝的背影,可家里的地上却有两个影子,一个连着顾渝,一个出现在家里卧室的走廊里。   秦铎确定那是个不一样的影子,是因为它缓缓挪动了,从走廊的阴影处一点点挪了出来,可是并没有在监控里看到其他的东西。   坐在餐厅的位置,偏头就可以看见监控里的走廊,秦铎将手机摆在前面,与现实里的走廊对上,而后起身去了影子出现的位置。   怎么会有影子?这和他所了解的相悖。   在走廊来来回回的走动,秦铎确实感觉到了更冷一些,可也没有别的发现,倒是看到了旁边连接客厅的墙纸,翘了一个边。   抚上翘边的位置,秦铎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好似想起了什么东西,他索性将墙纸拉扯得更开了一些,看到了里面斑驳的墙壁。   北方是没有回南天的,墙纸不至于遇到生水气发霉的问题,可外表光洁的墙纸内部,却又密密麻麻的霉斑,借着手机的灯光看,霉菌应当是从墙壁里长出来的,然后沾染上了墙纸,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墙纸外面显现出来。除了霉斑,还有一些黑色的水一样的痕迹,从墙壁渗透出来,摸上去是干燥的。   “好久不见啊。”秦铎喃喃自语。   将扯开的墙纸压回去,确定并没有什么破坏,秦铎决定找机会将这一块不贴合的部分到时候重新粘上去。   站在走廊上,背对着黑暗,秦铎重新开始看监控,顾渝还是在外面聊天,有了影子的提醒,秦铎将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画面反复看了好几遍,这一次,他看到了窗外飘落下去的一个影子。   秦铎愣住,截图之后不断放大,逐渐能看到因为自由落体而模糊的脸庞。   而接下来的监控里,顾渝转过了头,看向了秦铎所站立的位置。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秦铎好像接触到了什么,背后的皮肤一寸寸发麻,被人注视的感觉太明显了,就在自己身后,拿着手机,镜片反光之下,秦铎眼里的兴奋越来越多,嘴角小幅度地扬弃,儒雅的常态去了个七七八八。   猛然转头,同时,敲门声响起。   “秦老师,麻烦开个门。”   模糊的影子在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眼中只剩下黑漆漆的走廊和三扇紧紧闭合的门,秦铎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方才的精气神顿时散了一半,开门的时候电工看到秦铎都愣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秦老师你要注意休息了,你们搞研究的有时候就是昼夜不分,把身体累垮了。”   秦铎不好意思笑笑,重新说了一遍自己遇到的问题:“……您再看看,怎么处理,对了,来的时候没下雨吧。”   “没有没有,现在天气预报真准啊,”电工仔细研究电闸,“刚好上来的时候也有人要进来,就给我开了门,省得秦老师亲自跑一趟了,就是这老房子是真的冷啊,进楼就感受到了。”   “夏天的时候凉快,就是冬天太冷了。”秦铎接话。   电工速度很快,马上就发现了是开关的问题,去找维修的工具和配件,可能是为了转移别的注意力,他又说:“这栋楼的学生好多啊,我听朋友说,基本上都是合租的学生。”   “租金相对便宜吧,设施也齐全。”秦铎站在电工身后,时不时看走廊一眼。   自从电工进门之后,家里那股拥挤的感觉就没有了。   电工三下五除二换好了开关,往上打开,再开灯,屋子里一切正常了,他嘿嘿一笑:“看,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后都能正常使用,就是电路老了点容易出问题,刚刚给我开门的就是住秦老师楼上的,一个年轻男学生,他一眼就看出我是来修电路的。”   秦铎顿了一下,打开门,师傅走了出去:“秦老师,那我就走了。”   “我送送你。”秦铎跟着出了门。   电工憨憨一笑,跟秦铎一起进了电梯。   进去的时候,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秦铎却没空思索这些,电梯关上门后问:“你说你看到了一个男学生?”   电工点点头,当做是回应。   除了张秋水,秦铎的确不怎么和楼里的邻居来往,大多数都是租户,没有什么生活上的交集,除非是漏水、吵闹之类的需要协商的问题才会打交道。   可秦铎是清楚的,他们家楼上本来住着一个退休老教授,妻子去世之后就自己独居,儿子女儿都在国外生活,前几年被儿子说动了,跟着一起去了国外。   子女根本瞧不上这边的老房子,也因为多年前的事觉得不干净,就将房子丢在这了,也许那天拆迁的时候会有所联系。   什么男学生啊,上面根本就没有人。   电梯一直在下降,可久久没有抵达一楼,秦铎抬头,这才发现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循环,站在电梯里,依旧存在坠落的失重感,就像……在通向十八层地域。   “金师傅,你又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呢?”秦铎目视前方,能看到他和身边电工模糊的倒影,冷笑一声问。   金师傅低着头没有回答,等电梯停住,他开了口:“秦铎,不是你要见我的吗?好久没见面了,不,也不能说很久,我们日日夜夜都在见面……”   秦铎的表情不见丝毫的慌乱,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随性地站着:“我没有一天不在期待现在。”   抽出一只手搭上旁边电工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就将“人”给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眯眯的纸人脸,点了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秦铎,发出森森寒意。   “今天是为什么呢?”秦铎淡然发问,他还在思考,“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到底是为什么有了质的变化,从哪一步开始的?”   纸人裂开嘴,每一个字都能让人看见它嘴里尖锐而密集的牙齿:“在死之前好好想想吧。”   垂在两侧的手瞬间掐上了秦铎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立即出现,秦铎笑:“你不可以,因为……”   窗外的天气再度阴沉起来,甚至比上午更加黑,若仔细看乌云盘踞的位置的话,家属楼那边格外严重。   温瑾昀忽然发出警报:[不好了宿主,秦铎快死了!]   [他搞什么鬼,不是,他怎么会要死,什么东西?]顾渝马上坐起来,脸上全是烦躁,拔掉了手上的针开始穿鞋。   [家属楼,他撞鬼了。]   [他怎么会撞鬼?   ] 第209章 替身秋水   [不清楚。]   顾渝立马穿上了鞋子,一出门就被护士站的护士看见了,问他去做什么,他只说家里有事,急匆匆就跑下了楼,护士追都追不上。   他也不傻,大半个月和秦铎相处下来,这人身上的怪异跟顾渝简直是两个极端,在一个充满惊悚因素的小说里,秦铎不仅冷静,还与惊悚无缘。   明明对顾渝来说近在眼前的诡异,在秦铎眼里都一切如常。   有时候顾渝想想秦铎说出的那些话,又很支撑他自己半辈子的见闻,所有的神神鬼鬼,秦铎从未遇见过,没见过就不一定代表存在,所以就不相信。   可出于某些原因,秦铎又很乐意去相信,所以有了家中的神龛,顾渝手上掺了头发的手串,还有客厅墙纸里面的纸人。   校内巴车根本来不及等,顾渝是一路跑回去的,身体状态已经差到就算免除负面因素都气喘吁吁,虚汗直冒,停在单元门口只觉得头晕眼花,耳鸣声不断,抬头的一瞬间视线都是黑的,仿佛瞎了一样,缓了片刻才逐渐看清楚东西。   再继续下去,会死在这个世界的。顾渝笃定地想。   [秦铎在家里?]顾渝问,他到了单元楼下才发现自己根本上不去,昨晚上是丢了魂被救护车带到医院的,身上只有秦铎之后带过来的手机。   打电话,果然打不通。   不料温瑾昀却在这个时候说:[不是很确定,我只能知道秦铎在这栋楼。]   秦铎当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好似被蒙蔽了感知,电梯明明在相反的方向,却没反映过来,跟着电工进了电梯,至于反方向,哪里只有一面墙。   站了好久了没见到人来,确认秦铎还活着,顾渝打了张秋水的电话。   张秋水的声音有些受惊,尽可能维持了自己声音的平稳:“小渝?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她都忘了给顾渝回消息,现在人一般发消息,很急的事情才打电话。   “我不想继续呆在医院里了,”顾渝说得自然,本来身体上的事就不是医学手段可以解决的,在医院只会限制他的行动,“我回来却发现没有门禁卡进不了单元门,给秦老师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张秋水那边沉默了一阵,顾渝从电话里能听到她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古怪的咀嚼声,不算很近,和张秋水的呼吸混在一起,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张老师?”顾渝又喊了一声。   “哎哎,信号不太好,我理解你的,不住院就不住院了吧,回家更方便,”可能是进家门前听到顾渝给秦铎打的电话的内容,张秋水接受程度良好,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进家门的时候忘记拔钥匙了,我打不开门。”   略微离谱,却又有点合理。   顾渝还是能听到那股黏腻的咀嚼声。   下午的天阴沉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入夜,顾渝站在单元楼下往上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自家和张秋水家的阳台,两家都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这样吧,我把另一把钥匙从窗户那丢下来,你用那个钥匙上来,顺便也给我开一下门吧。”张秋水如是说。   随后顾渝就听见了她奔跑的声音,家里就那么一点地方,为什么张秋水能跑出这么长的时间?   再看阳台的时候,顾渝看到张秋水家的窗户被猛然拉开了一条缝,一直纤细洁白的手提着一串钥匙丢出来,又被烫似的缩了回去。   窗户门“啪”地关上,窗帘被拉上去的一瞬,顾渝在玻璃后的黑暗里,看见了一张年轻白皙的脸庞,一双眼睛全是黑色的,死气沉沉,看了顾渝一眼又转头离去。   那不是张秋水,太年轻了,看着就十几岁的模样。   顾渝从花坛里把钥匙找出来,忍不住问温瑾昀:[这个故事的主线到底是什么?如果出现的角色都有自己的作用,张秋水的作用又是什么?]   不同于一般恐怖角色里塑造的配角,张秋水十分正常,行为处事也圆滑有度,还很会照顾人,起初顾渝不是没怀疑过张秋水喜欢秦铎,可就是,从她那张经常对秦铎扬起的笑脸里,根本看不到什么爱意。   好似天生爱笑,可从温瑾昀找到的人物相关资料来看,张秋水平日里是个非常清冷的人,几乎没有社交。   可能独特之处就是,她与秦铎的交集不算少,跟秦铎相关的事情都会不留余力地帮忙,两个人的合作项目都不少,甚至手底下的学生也可以有事的时候找不到自己老师去找另一个。   办公室的人有时候都无聊起哄,张秋水每每象征性澄清一下,看不出多么坚决的态度,秦铎则一般不参与,也不回应。   刷开门禁卡,顾渝可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坐电梯,直接走楼梯。   [你说,按照一般的剧情,原主一定会有别的情绪吧,针对张秋水和秦铎不算清楚的男女关系。]顾渝刚踏上一节楼梯,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捏了捏拳头,继续往上走,他就不信还能有什么,顶多是精神攻击。   [从不知情的旁观者角度,张秋水和秦铎都是同龄未婚,也没有什么相亲对象、暧昧对象的人,两人还是邻居,各方面的交集都很频繁,看着就很合适,相反的,原主是见不得光的小男朋友,心里不舒服是很正常的。]温瑾昀替顾渝分析道。   有温瑾昀的声音在,顾渝那不由自主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了许多。   他不是一个人。   受影响,主要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眼下的状况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终于走到六楼,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顾渝继续往上走:[光是这三个人的感情线,已经很像三角恋了,可张秋水到底图什么呢?]   更何况,这栋楼里面,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   说完了话,本应该走上七楼,顾渝转头一看楼梯间的标注,发现竟然还在六楼,继续往上走了一层,依旧是六楼,于是顾渝掉头往下走,还是六楼。   六楼,是那三个女学生住的那一层。   顾渝本来是打算下去看看情况的,还没来得及就自己进医院了,现在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停留在了六楼,挺奇妙的。   “我根本不怕的,我不信跟了我这么久你们没发现。”顾渝站在六楼的楼梯口,掀起自己右手的衣服,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在阴天也清晰可见。   他醒来之后还没见过医生,也没怎么和护士说过话,他不知道秦铎到底是怎么和医护人员解释的,竟然没有人把手上的这些抓痕之类的当回事。   手印,全是他经历的佐证,却在被刻意忽略。   [秦铎的状态怎样?]   [还能活一段时间,快休克了,挺顽强。]温瑾昀很中肯地评价道。   “有没有听我说话?”顾渝又问了一遍。   没有得到回复,走廊是静悄悄的。   很明显,有些东西现在不允许他上七楼。   一直都是顾渝整男主,还没有那几次是真的去救男主,一想到秦铎现在的状态,顾渝只觉得有些微妙。   顾渝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   [温瑾昀,楼内你可以自由行动吧?]   温瑾昀:[倒没有太多问题,那一会儿见。]   让温瑾昀帮忙,从来不需要顾渝多说。   当顾渝一个人站在楼道里,重新往七楼的方向走的时候,他听到了楼道内嘲笑的声音,有年轻的女生,也有男生,混杂在一起,楼道内似乎人山人海的。   墙壁上都是蠕动的影子,好似都看着顾渝。   家属楼内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东西的,顾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酒店,去酒店的那一趟实在是惹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顺带给带回来了。   按照剧情,他真的会离疯不远的。   现在这些东西又在戏弄他,顾渝眼前的景象好像又变成了最开始居住的酒店,常常的走廊看不到尽头,空气里全都是血腥味。   “你的身体真的很香……”耳畔传来轻轻的声音。   顾渝继续往上走:“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对方可能没想到顾渝会这么平和地发问,哽住了。   每个世界的设定都会有轻微的区别,顾渝能确认的就是,他的身体很吸引这些东西,他就像一间物美价廉的精装修的大平层,孤魂野鬼见了只想住进来早点享受。   “留下来吧,上去也没有意思。”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还打算继续说话,顾渝踏上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场景就变了,变成了七楼。   “到家门口了,快进来吧。”温瑾昀的声音从门内传到楼梯内,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鬼打墙的目的一般只在于迷惑,让人乱了阵脚,只要足够淡然,一般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而想快一点的话,只要有一个不受影响的呼唤就好了。   可要注意的是,不能喊名字,喊名字只会适得其反。   外面开始下雨,楼道里都是黑的,温瑾昀从里面打开了门,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面,倒显得有些恐怖。   顾渝看了门里面一眼,又看外面的墙,秦铎就是走进了这面墙里面。   “哦对,差点忘了。”看到手里的钥匙顾渝才想起来,张秋水希望他帮忙开个门。   跟顾渝想的一样,张秋水的房门口并没有多一把钥匙。   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张秋水打不开门了。   思考了一会儿,多一件事少一件事的,对于现在的顾渝来说没区别,顾渝立马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张秋水的家门。   门打开,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张老师?”顾渝作死地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张老师,秦老师联系不上了,你帮我一起找找吧。”放里面很黑,窗帘全都拉上去了,顾渝只能看到张秋水家开门之后有一副正对着大门的巨幅的画作。   油画略有些抽象,光线太暗顾渝也不能看清什么。   正打算走进去的时候,从左侧缓缓爬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僵硬地转头看向顾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顾渝听到地上女鬼一样的人疑问道:“是小渝吗?”   说完又咳嗽起来,趴在地面上就开始呕吐,难以判断张秋水到底呕吐出来了一些什么,像某些一块块的东西,她直接抬手擦了擦嘴,颤巍巍爬起来,从桌上拿了餐巾纸擦拭,又扯了几张该在呕吐物上,这才晃悠悠走出来。   “不好意思小渝,刚刚有点不舒服,我门口的钥匙呢?”张秋水脸蛋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还努力微笑着,她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在脖子间摸索,顾渝还是看到了被她故意遮挡住的红色勒痕。   顾渝收回视线,顺着张秋水的台阶说:“门外没有钥匙,可能是门太老旧了,我开门的时候都花了一点力气。”   张秋水眨眨眼:“那我的钥匙呢?忘实验室了吗?”   神情不似伪作。   疑惑了一阵她又说:“秦老师找不到了?为什么,我刚刚还看到他回家了。”   “打不通电话,有可能出门了?张老师有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渝看到张秋水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可张秋水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仿佛刚刚只是因为身体不适导致的反应,她回忆了一下:“确实听到了,秦老师还在门口跟人说话,是不是那个时候出去了?”   “我刚刚进门看了,他的手机还在家里,我们打不通也正常。”其实顾渝的话是矛盾的,他连门禁卡都没有哪里来的钥匙,等张秋水说完一些信息才说秦铎的手机在家里。   顾渝也不确定秦铎的事和张秋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不带手机的话,应该就是没走远,”张秋水说,“现在哪里有人离得开手机啊。”   “那他去哪里了,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外面又还在下雨,没带伞可怎么办啊,”顾渝作出担心的模样,见张秋水脸上的表情只有安慰,于是困惑地说,“我本来还想问问他前几天那个跟我长得差不多的人是谁呢……”   “小渝,秦老师说不定就在这栋楼里。” 第210章 替身浴室   张秋水的声音又轻又缓,介于故意和忽然想起来之间,她偏过头看顾渝,黑色的眼睛里全是真诚,由于她还是没有开家里的等,整个人的轮廓都是模糊的,隐隐透露着几分扭曲。   “不带手机能去哪呢?”张秋水又重复了一遍,听着像问句,语气却是陈述。   她好看的脸苍白且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浮肿,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发根已经湿了,部分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散发出一股水腥味。   顾渝不动声色地与张秋水保持了距离,他暂且还没弄懂张秋水这人怎么回事,要是正常的话,为什么要撒谎,还很努力地将钥匙从窗户丢了出去。   可当顾渝将她的家门打开时,她又绝口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仿佛一切正常。   温瑾昀播报着秦铎的身体情况,不知是哪方面的原因,离死亡又拉开了一段距离,也算给了顾渝时间。   [硬要说的话,家属楼本来的情况被破坏了。]温瑾昀作为系统,拥有大数据库,举出了自己认为的最有可能的情况。   [可家属楼里本来也有别人。]顾渝说。   温瑾昀解释:[这栋楼本来就是老,平日里长居住的人多是学生老师,有一部分老人,前者白天大部分时间要上课,后者有可能出去参加老年人活动,总会出现一个非常巧合的,只有目标对象的情况。]   若是鬼怪的出现没了限制,早就乱套了。   顾渝现在处于的情况就是他出去说了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的,毕竟每次出问题也难以拍摄下来,发出去给人看,也会被质疑。   张秋水见顾渝不说话了,温柔笑了一下:“我换双鞋带你过去吧,你住在这但家里大部分事情都是秦铎负责的吧?对这栋楼怕是不熟悉的。”   顾渝站在楼梯口看张秋水换鞋,不是他想看,而是张秋水的头发蠕动了一下,散下来的一部分露出了一小部分十分白的头皮,就那一小块,头发立马又正回去了。   还想辨认的时候,张秋水已经换好鞋抬起头来。   她还顺便将衬衣的扣子全扣上了网上拉了拉,脖子上的红痕大部分被藏在了领子里,看边缘像被什么虫咬过。   “张老师,你不舒服吗?”顾渝站在原地等张秋水走到自己前面,打量她的后脑勺,他都不太确定出来的到底是不是张秋水,她刚刚直接叫了秦铎的名字,很少见。   张秋水踩着粗跟鞋子下了三个台阶,回头问:“怎么了?”   眼神很正常。顾渝指指脖子:“我看到你脖子上有些痕迹。”   一瞬间,张秋水的笑脸明显僵硬了一下,微妙的神态变化让她方才一瞬的表情变得诡异又狰狞,可马上又自然舒展开,她顺着顾渝的手势,用指尖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拿下看的时候,指腹上沾染了轻微的血迹。   “午休时不小心怎么弄到的,难怪不舒服呢,吓到你了?”张秋水笑盈盈反问。   顾渝见多识广,也明白此刻张秋水的表现到底有多瘆得慌。   矢口否认:“没有,就怕张老师你帮我找秦老师,忘了自己不舒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伤口要及时处理才好。”   张秋水盯了顾渝一会儿,眼神直勾勾的,可顾渝表现出来的表情终究太无辜,张秋水不知想起什么,将头偏回去,叹着气下楼:“你找不到人不是更急吗?秦老师可算是你的主心骨了,你这孩子,总得自己独立一些的。”   温温柔柔的,好似安慰,顾渝却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感觉。   然后顾渝跟着张秋水正常速度下楼,又看到张秋水背后的衣服里面蠕动了一下,发丝随着人的动作摆动,总感觉看到了什么,顾渝收着眼神,不希望实现太直白,就这么走到了六楼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好似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只眼睛,在张秋水后脑勺的头发里,如果没判断错的话。   “张老师,你说的地方是哪里?不能走电梯吗?”顾渝站在楼道停住,窗外是倾盆大雨的声音,还夹杂着雷鸣,雷声滚过几次,感觉楼道都干净了些许,就是比起外面的闷热,楼道里真的冷。   “小渝,”张秋水在下面的台阶上抬头网上看,她头仰起的角度太大,整个面部的肌肉都绷紧了,眼睛的留白异常多,她还是笑着,“那么大的雷声,走电梯不安全,这栋楼那么老,万一跳闸停电了,谁还去救……找秦铎啊,该喊人来救我们了。”   “救”和“找”的转音非常快,夹杂着雷声顾渝都没听清楚,还好有温瑾昀一直在把控局面,告诉了温瑾昀,张秋水刚刚说漏嘴了。   “其实我上来的时候,也是从楼梯上来的,走了很久,总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顾渝跟在张秋水后面走,“自从张老师你给我看了那个酒店的新闻,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怕不是酒店的吧?”   “之前秦铎在,我也不太好说,他总不信这些,我倒觉得,山精鬼魅就是一种磁场,这个概念太宽泛了我现在也不太好跟你形容,你就向你遇见的每个人,不同人有不同的气场,广义的鬼怪也拥有类似的东西,当我们的频率无限接近于一致的时候,就会产生交集。”   张秋水很认真地跟顾渝分析,现在说话的时候,她整个人比方才正常了不少,尽管顾渝跟在他后面,其实已经走了很久也没看到五楼的标志。   “环境是会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态的,就算是植物,在修剪它们的枝叶的时候都能观测到比平日剧烈的电流波动,你试过用土豆发电吗?自然界总有很多有趣又神奇的事情,只要研究人员在有生之年发现一件确定的可反复证明的事件,就可能轰动全世界。”张秋水越说越激动。   “所以小渝你觉得会有各种各样的东西缠着你,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磁场很弱,容易吸引同类的东西,可我也觉得,原有的物质基础并不完全产生决定性作用,精神和物质总在不平衡的运动之中,人的主观能动性能够反作用于物质的实践。”   张秋水眼神坚定,脚下的声音几乎越来越大,就在她说完的一瞬,她的脚终于踏上了五楼的楼道。   “小渝,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哪怕他们看起来都那么翠绿美丽,”张秋水看了顾渝一眼,她话题跳跃得非常快,“我曾经想过开类似的研究课题,拉秦铎一起做,秦铎觉得我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根本也拉不到什么有用的课题,跟不可能批资金下来。”   “确实听起来让人太不相信了,”顾渝找到了自己改接话的间隙,“从这个角度来看,跟过去的文学作品等很有差别。”   “研究嘛,不就是自己发现新的东西去证明,现在……呵,哪怕不是新东西,只要是新词句都能用不是吗?”张秋水点到为止,不再说方才的话题。   两个人也在聊天中顺利到了一楼。   一楼的声控灯是坏的,走下来没有开单元门,黑黢黢的一片,顾渝打算打开手机手电筒的时候,张秋水先一步打开了手电筒。   黑暗里忽然出现一束光照耀着张秋水浮肿发白的脸,像极了溺水的女尸。“小渝,秦铎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张秋水站立不动,轻声问。   顾渝沉吟片刻,折中回答:“他对我很好。”   实在是因为,他也不太清楚“小渝”到底是哪个“晓瑜”。   “你还没找到工作吗?”张秋水总算是动了起来,聊天的内容也逐渐日常。   若此刻的张秋水出点问题,顾渝觉得任务肯定要失败。   按照张秋水的意思,原主应该是对外宣传住在秦铎家找工作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没有工作,反正和秦铎脱不了关系。   “没有,”顾渝诚恳摇头,“都不是很符合,竞争压力也大,再说学校旁边,我也没太大优势。”   光是勤工俭学的学生,都是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一小时给几块钱,有的是人干。   “怎样都要想办法走出去的,天天在家里,有时候就忘了怎么跟外面的人相处了,你说是不是?”张秋水回头。   顾渝看清楚了,她背后有一扇门。   顾渝听到了非常轻微的摩擦声,还有另一个人逐渐放缓的心跳声,很明显,秦铎在门背后。   从六楼直接挪到门背后,也是没有监控,如果有监控的话,根本不知道监控该怎么解释。   “秦老师在这里?为什么?”顾渝也是乐了,张秋水就没办法出门,她怎么知道秦铎在这里?   张秋水不能说知道,她只是能猜到一点东西。   在秦铎送电工出门的时候,张秋水就在门口看猫眼。   她只能听到门外的声音,却看不到到底有什么,看了好一阵,在张秋水怀疑自家门出了问题的时候挪开了点距离,就是挪开的那一瞬间,张秋水借着屋内的灯光意识到,门外有一只眼睛也在看她。   刚刚她看到的一片漆黑,是眼睛的瞳孔。   秦铎的声音消失在门外,张秋水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是电工的。   随后,她家里的灯也全部熄灭了,想开门直接叫住电工给自己维修,张秋水心一横尝试开门,怎么也打不开,猫眼里的那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全都凝结了大片的水气,咕噜咕噜的声音自洗浴间发出来。   “秋水……秋水……”   张秋水继续开门的动作愣了一下,浴室里传来的声音还在继续:“秋水……秋水……”   伴随着呛水的声音,在溺水时的呼救一般,不断呼唤着张秋水。   “秋水啊……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秋水……”   张秋水放弃了开门,浴室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明也没有浴缸,却发出了盆满溢水的哗啦声,湿漉漉的物体坠地了,“啪嗒啪嗒”的,分不清爬行还是跌跌撞撞行走。   “秋水,看看我啊……”   屋子里一片漆黑,张秋水凭借着自己对屋子的熟悉,神情不变地路过浴室的门口走向了客厅,在基本不打开的电视机后面,放着一根直径有三厘米的桃木棍子。   拿上手的时候张秋水就有些后悔,她该买一把未开刃的长刀的,买回来自己慢慢开刃就是了。   可她手上的棍子也没多安全,除去上半部分,下半段都被削尖了,锋利地像一根巨大的针。   “吱嘎——”   浴室老旧的门被反复拧了几次,终于打开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不再隔着塑料门,变得更加清晰,黑暗里,逐渐能看到一张浮肿麻木的脸蛋,黑发如水藻一般缠绕在她的脸颊上,她漫无目的地逡巡,终于将脸对准了客厅那个直勾勾盯着她,手上发抖但神情坚定的人。   “秋水,好久不见。”   她像没有骨头,就只有一颗坚硬的头颅,打量的发丝顺着墙壁攀爬,好似那爬山虎,紧紧扎根在了墙壁里,把她的头颅也连带着升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慈悲又恐怖地望向张秋水。   “秋水,我烂得不成样子了呢,这样好丑,我不喜欢……”   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留下来,衬托得她的脸颊更白。   手机响起,张秋水迅速按下了接听,而浴室的人头已经开始爬过来,黑发蔓过墙壁,发出了咀嚼骨头的声音。   丢出去了钥匙,张秋水被头发缠住了脚,嘲讽:“今天吹什么风,找我叙旧……”   然而人脸就算被张秋水戳穿了头也紧紧凑过来:“下面是谁?秋水,你怎么配?”   “整栋楼的电闸都在这里面,秦铎行动能力总是很强,”张秋水轻松地说道,“你看看能不能打开门。”   顾渝没在周围找到什么辅助性的工具,反而是路过张秋水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头似乎变大了一些。   就好像,是两个头拼在一起。 第211章 替身救人   等顾渝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张秋水的头似乎又没那么大了,好似是发量蓬松产生的错觉,可再怎么蓬松的发量,在头发大面积湿漉漉的情况下还能那么多么?   张秋水没注意到顾渝的视线,她打着手电筒走到门口去,上面的锁是坏掉的,推了一下,门果然开不了,于是她开了口:“秦铎,秦老师?你在里面吗?”   耳朵贴上去,除了配电房特有的嗡嗡声,还能听到一些“嘎吱嘎吱”似的摩擦声。   难以判断是什么物体在移动或互相摩擦,偶尔又觉得很像是人关节的声音。   “秦铎?你怎么不开门?”张秋水自顾自地问着,上半身都贴到了门上。   顾渝心想,都快死了肯定开不了门。   没找到工具走过去,在张秋水海藻般湿漉漉的长发下,顾渝看到了她勾起的嘴角。   某些经历让张秋水平日精致的妆容都花了一大半,口红也溢出了嘴唇的范围,在边缘像水粉画那般晕染开,她的笑容都被晕开的口红遮掩了,黑暗的环境中,不仔细看都不一定能发现。   “张老师,”顾渝见她依旧在喊秦铎的名字,没有挪开不由得喊了一声,“你让一下吧,我把这个门打开,就是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   张秋水的侧脸还贴着门,听到顾渝的声音很缓慢地将头转过来,她的脸浮肿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肌肤擦过门,好似没什么弹性,五官的错位许久都没有归位,这让张秋水的脸变得很奇怪。   “工具?”歪掉的嘴巴发音是正常的,“哦,早知道从我家里带个什么过来,不,我家的恐怕不合适,秦老师家里啊,好像有个更合适的……”   颠颠倒倒的,顾渝却觉得她说的和自己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东西。   在那个诡异的房间里出现过的斧头。   可在秦铎家里搜过,没有发现斧头。   张秋水看着顾渝笑了一下,还是挪开了身子,退开了几步问:“你怎么开啊?”   顾渝深吸了一口气,对柔柔弱弱地对张秋水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走到门前,抬脚,“咚——”,张秋水顿时觉得整栋楼都摇了摇,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你……”张秋水张张嘴,可顾渝已经在踹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进去了。   修电梯后很少有人走楼梯,一楼没什么窗户,空气也不流通,散发着一股霉味 ,门踹开之后鼻子都能灵敏地感受到漫天的灰尘,又痒又难受,最令人作呕的还是扑面而来的臭味,张秋水捂住口鼻,受不了扶着墙干呕起来。   “啪嗒、啪嗒……”一块一块的,湿漉漉的东西被张秋水呕出来,她觉得喉咙好痒啊,口腔里的感觉也好奇怪啊,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头发。   不顾手上的脏污,将手机随便放下,张秋水将长长的手指伸进口腔里摸索,黏腻的,伴随着略微硬的细密的触感,她揪住了一小把头发,往外拉扯,这个动作太难受了,胃中痉挛,身体抽搐,躬下I身又开始呕吐。   顾渝自然听到了身后令人头皮发麻的各种声响,可他没时间去管张秋水了,能凭借张秋水找到秦铎的位置已经算是意外收获了。   越走进小房间,里面腐臭的味道越浓郁,好似放了许久没有处理的肉类,说直白一点,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脚踩在里面的地面上全是滑腻的触感,似水非水,似胶非胶,偶尔一脚踩到某种绵软弹性的物体,还会听到“咕叽”的一声。   顾渝顺着很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拨开了挡路的废弃物品和某些砸断的电线,找到了蜷缩在角落动弹不得的秦铎。   没有开灯,顾渝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判断出了前面是一个人形的物体。   他就像没听到旁边的咀嚼声和其他杂乱的呼吸声,做出探索的模样往前走:“秦铎,秦铎?”   摸到了一只脚,尚有温度脉搏的一只脚。   “你怎么在这,秦铎。”顾渝的声音里全是担忧,声线还有一丝丝颤抖,听起来又怕又急。   咀嚼的声音越来越近,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顾渝的脖子上居然有一丝十分有频率的凉风,一下又一下略过顾渝的肌肤。   秦铎毫无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啊。”脖颈的呼吸越来越近,顾渝“慌张”地弯下了腰抹了一把脸,低头用余光估摸了一下门口的位置,发现身后的门在一点点合拢,而张秋水在呕吐。   [该死。]顾渝骂了一声。   一鼓作气抓住了秦铎的一条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往门口猛冲。   尖锐的叫声在耳边响起,耳膜几乎都要炸裂。   看门就要合上,顾渝抬腿就把门踹了个稀碎,本来就是很老的木制门,腐朽得摇摇欲坠。   跑出去,另一只手将秦铎拉出来,顾渝路过张秋水连忙往楼梯上跑。   这个地方介于一楼和负一楼之间,往上走一节楼梯才是平时人们一进门就会看到的一楼。   [到了。]温瑾昀说。   顾渝耳朵都流出了血,维持着动作,跑到了门口摁开了门禁,撞开门就出去,外面的车辆刚停稳,估计是看到眼前的情况也蒙了。   一个瘦弱的人拖着另一个人高马大的昏迷不醒的人跑进了倾盆大雨里。   他们身后的门是一片看不清实质的黑暗,医务人员回忆的时候想起来都不由得脊背发寒——要怎样的昏黑才能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像个黑洞。   顾渝觉得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下午了,跟张秋水没走下去的一步,时间的观念都随之扭曲,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他们好像就在路上聊了很久,又在门口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若不是温瑾昀还在,不断告诉他秦铎的状态,顾渝可能会真的忘了时间。   比之前那两个老人带来的情况还要凶险。   救护车是他上楼的时候就叫的,大概是二十分钟前,方才经历的一切,怎么也不想二十分钟内能完成的时期。   远离家属楼的大门,顾渝看到医护下了车提高声音:“我就是打电话的人,地上的人受伤了,需要治疗。”   医护人员冒着雨推担架过来,其中有个尽量给担架打了把伞遮住了大部分的雨。   看到顾渝的时候他们还是很疑惑:“你不需要帮助吗?”口快的人已经说了出来。   “我只是身体不好,剧烈运动就会这样不要紧,”顾渝的语速飞快,“他不行的,他状态太糟糕了。”   顾渝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秦铎的状态,将人扯过来一点,扒开秦铎被雨水湿透的头发,看清楚了秦铎面如金纸的脸,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脖子上有一圈紫红色的痕迹,裸I露在外面的其他肌肤还有别的伤痕。   当然,额头还有个红肿的包,有点伤口在出血。   顾渝对于自己造成的某些损伤视而不见,拜托,能把人带出来他已经很努力了。   雨太大,只能听顾渝的先把人抬上担架。   结果顾渝又说:“下面还有一个,可能吃坏东西了,能一起去医院吗?”   “啊?”医务人员脸上都不可置信。   把“你们干嘛了”几个大字明晃晃挂在脸上。   顾渝弱不禁风地站起来,带着医护进去,刚进去那股寒冷的感觉就让医护忍不住搓了搓肩膀,感叹:“怎么这么冷?”   “就在下面了。”顾渝走在前面,从他的视线看,黑暗里还有一层更深的黑暗,正随着他们的步伐往低下退散。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能听到张秋水明显的呕吐声了,她好像累了,喘着粗气。   “张老师,你还好吗张老师?”顾渝上前去,看了眼张秋水吐出来的黑色夹杂着发丝的块状呕吐物,不动声色地将人给搀扶了起来,“去医院吧,救护车来了。”   “你什么时候……叫了救护车……”张秋水人非常虚弱,顾渝都没感受到什么重量,比起方才的浮肿,张秋水现在就像失水干瘪了一样,肌肤弹性都丧失了大半。   趁医护都没有走下来,顾渝将人扶着走过去。   “什么味道啊……好像……好像那什么……”   有人补了一句:“尸臭。”   顿时所有人都噤声了,站在楼梯中部不动。   直到顾渝扶着张秋水出现:“她不舒服,刚刚在下面吐了很久。”   医护连忙顺着话题,把人接过来往上走:“这么大的味道,肯定受不了啊,我们都有些受不了。”   顾渝点头:“我打算跟管理这片区域的人说一下,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   顾渝跟着救护车走了,走之前联系了保安,让他们有事就打自己的电话。   本来保安是不愿意让顾渝离开的,他说的情况当然要跟进了,可家属楼两个出事的人都是学校的老师,还是教授,顾渝算是他们最熟的人了,考虑一下还是同意了顾渝的处理方法。   进医院后,护士连忙喊了顾渝过去帮忙给秦铎换衣服。   秦铎昏迷不醒,身上都湿透了,这样就算好好治疗也有可能感冒发烧,张秋水还算清醒,有护士可以帮忙。   顾渝拿了医院的病服走进去,护士准备了个毛巾擦水:“你来帮帮忙吧,我力气实在小了些。”   等看到顾渝的身板,护士哽住了,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点不对,顾渝看起来手腕还没她的粗呢。   “那我们俩一起……”   还没说完,顾渝就单手将人扶了起来,开始利索地脱I衣服、换衣服。   顾渝的速度很快,护士松了一口气,等走过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秦铎手腕上还有一圈泡了水的绷带,红黄相间的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护士连忙拆绷带。   不拆不知道,随着拆开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腐烂的味道。   “啊……”护士倒吸一口冷气。   顾渝看过去,发现秦铎手臂上的伤口全烂开了,或许是被水泡了一会儿,伤口处的肉泛白,已经不像能留的样子了。   是被猫抓的那只手。   这么多天过去,怎么也该结痂了,结果恶化了。   “需要清创,这是怎么回事?”护士准备器具之前问顾渝。   顾渝说:“之前被猫抓伤过,打了疫苗,也处理过,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怎么会这样?”   “你们肯定是平时没有注意呀,碰水了肯定是,伤口都烂了,怎么忍下去的,不痛吗?”护士自觉语气重了,床上的人还昏迷着,叹了口气马上出去拿药品了。   顾渝坐在窗边,没人了正好可以清楚的观察秦铎身上的伤口。   刚送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看到秦铎脖子上的伤口都不由得用很奇怪的眼神看顾渝,无他,只是太像被人掐伤的痕迹了。   他们也没见过顾渝踹门,拖着一个大男人在楼梯上狂奔,看到顾渝的身板又将自己奇怪的念头压了回去,怎么看顾渝都不像有那么大能耐的人。   于是还贴心地给顾渝顺带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确定他只是体虚,没有别的毛病后才放过。   也有护士认出了顾渝,中午左右刚跑呢,结果又进来了,不仅进来了,早上陪护他的两个人都出事了,医院里顿时谣言满天飞。   一听说是家属楼的,各个表情讳莫如深。   有个护士还语重心长对顾渝说:“有条件的话,换个地方住吧,不觉得不太吉利吗?”   被护士长瞪了一眼,讪讪回了工作间。   学校医院的护士,大部分也都是附近住的人,在外毕业了回家了,正巧也能找上个不错的工作,他们父母亲戚住在附近,对学校里一些事多多少少知道。   顾渝盯着秦铎的伤口,发现伤口蠕动了一下,他还要仔细看,护士拿着药推门进来了。   秦铎昏迷,顾渝盯着伤口,可能是不自在,护士找了个话题:“你知道学校最近虐猫的那个事吗?”   顾渝摇摇头,眼睛里又吃惊又好奇。   “最近好多流浪猫都被人虐杀了,好可怕啊,有学生蹲守蹲到人了,虐猫的是另一个学   生,上报了学校要求学校处理呢,你看你手机,里面现在都是这件事呢。” 第212章 替身晓瑜   尽管学校是不允许传播相关的文字和视频的,但人的情绪往往不是几句话亦或者严肃的通知能够阻止的,各种聊天软件零零散散的信息层出不穷,随便打开群,甚至都能看到不知道被转了几手的聊天记录。   有打码的,也有不打码的,很多马赛克顶多是将面部模糊了一点,很快就有人说出了虐猫者的姓名、年级、院系、班级甚至是宿舍。   不知道他舍友现在什么想法,回忆起每个和他一起睡着的夜晚,是否会因为曾经的某些矛盾而觉得后怕?   起因还是学校里最近失踪的流浪猫太多了,还能在它们经常活动的地点发现不正常的血迹,救助流浪猫的社团一合计,决定按照社员的课表合理安排巡逻的时间,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将人给逮住了。   已经报了警,学校领导很重视。   好在那几个学生发现及时,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抓到的猫,猫受了轻伤和惊吓,已经被带去宠物医院了,学生自发组织的流浪动物救助社团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打疫苗、绝育、送养一条龙服务,每只猫都有登记,近些年来流浪猫狗都少了很多。   被抓的学生身上还带着刀具和录制设备,还有用于投喂的不明药品,装备十分齐全。   “人抓到了就好。”顾渝看了大致的经过用庆幸的语调说道。   护士给秦铎处理伤口,她眉头皱着,总觉得实现中的伤口不像是不同的泡水,可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取出白色的腐肉皮质,裸I露的创口红艳得不像话,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动起来。   看久了只觉得头晕眼花,还有些恶心,赶忙处理了,上药包扎好,收拾东西的时候回应了顾渝的话:“可不是嘛,今天是猫,明天是人,这种人都是心理变态,我听人说他其实有个群,都是一条产业链,专门拍了这种视频卖给其他的变态。”   “真是太可怕了,虐待猫狗实际上不也隐隐威胁到了他人的生命安全吗?希望不要草草了事。”顾渝顺着护士的话说了下去,他微微侧身挡住了护士看向秦铎的视线。   他也不确定护士刚刚看到没有,秦铎手上凸起的青色血管里,好似有椭圆形的东西在蠕动,鼓起又消失,鼓起又消失,每一次出现都会多几个,位置也都不一样,在血管里游走一般。   “就是要严惩,而且他身上还搜出来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又是什么变态的爱好。”护士看了没打码的视屏,回忆起来越想越恶心,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方才看到的秦铎的伤口,艳色有光泽的,新鲜划开的人肉。   屋子里怎么这么冷啊。护士打了个寒颤,不再说了,对顾渝点点头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出门后她总忍不住想不该想的方向,记得同事说送进来的两个人都很奇怪,一个休克了,脖子上都是青紫的勒痕,昏迷原因不清不楚的,可她刚刚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没看见什么勒痕,倒像是过敏的痕迹。   至于另一个,都虚脱了,推了个轮椅去检查的,一直说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忍不住地用手去拽,可医生大致看了一下,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倒是身上有很多处细细的割伤,不知道是什么细密又繁多的东西导致的。   两个还是老师呢,真怪。   走廊的灯闪了一下,熄灭的一瞬间,护士仿佛看到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形的东西,灯光重新亮起,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绿色的逃生通道的标识。   “喂,你看什么呢?”旁边探出一个头来。   吓得护士惊呼了一身,条件反射一手朝伸出来的头拍过去:“你吓不吓人啊你!”   “诶唷,姐,你的手太重了……”年轻护士吃痛捂住自己的头,瘪了瘪嘴,“对不起嘛,我就是看你一直看前面,好奇。”   “刚刚灯闪了一下,我好像在尽头看见个人,你突然出现吓死了。”护士推着手中的东西和年轻护士一起回了值班室。   年轻护士临走时朝走廊尽头望了一眼:“人,什么人啊?”   “高高瘦瘦的,看着像个男人,算了,眼花了吧,指不定是尽头那个盆栽的影子。”护士摆摆手,不想说了。   “姐,不是我说,”年轻护士神神秘秘的,看了眼关上的门,凑过去贴近对方的耳朵小声说,“是我妈说的,夏天学校下雨的时候还是少出门,尽量别一个人出门,别一个人去老房区、老教室……”   话语被打断:“说这些干什么,瘆得慌。”   “不是啊,真事,我小时候贪玩跟一群小孩玩捉迷藏,我们藏着藏着,就到了家属楼附近,我当时在那边楼道藏了好久,一直没人找到我,我想走了,可是外面下大雨了我不敢出去,后来我累了睡着了吧,我妈说她都差点报警了。”   “这跟你刚开始说的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不知道我记忆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我好像一直在那栋楼里走,怎么也找不到下去的路和大门,然后我貌似遇到的一个人,年轻的男的,他叫我休息一下等等家里人就来了,他站在旁边,久而久之,我就睡着了。”年轻护士回忆着,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叙述里也掺杂了太多不确定的形容词。   旁边的护士绷直了背,将手放在胸口不敢动,听到最后大送一口气:“挺温馨的,学生吧,那里本来就是教职工宿舍,也住了不少学生,多是教职工子女。”   年轻护士低下头:“我也觉得,可我跟我妈说过之后她把我狠狠打了一顿,再也不许我靠近家属楼,我后来大学也去了外地,以为就不会回来了,谁知道兜兜转转的,工作不好找又回了家附近呢,还在学校医院工作诶。”   “为什么?”年纪稍大的护士不是本地人,她丈夫在学校附近工作,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的。   年轻护士声音更低了:“因为家属楼死过人,我妈和我爸说的时候被我偷听到了……”   “我知道,一个老人家来着……”   “不是,是一个年轻的男学生,跳楼死的。”   寂静在值班室内蔓延开,少女的话太轻,像不确定的呢喃,可护士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居然从里面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倒影来,顿时半截身子都开始麻木了。   “您好。”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像平地惊雷,护士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年轻护士连忙站起来:“什么事?”   “我想问问18号床的秦铎,化验报告出来没有。”   “我给你找找,”年轻护士看了眼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一下,“姐,18号床的那个,不是你负责的来着?”对方的声音很正常,护士心中紧张了一会儿也松懈下来,连忙转过头,等看清楚面前人的面孔,一口气才真的吐出来:“是你啊,病人醒了没有?化验报告还有半小时左右,要等一下,可以的话你去看看9号床的……张秋水?她应该被别的护士送回来了,需要你去缴一下费。”   平日里工作就是一生之敌,现在护士只觉得,还好只是正常工作。   “好的,我一会儿去看看,谢谢你,”窗口前的顾渝浅浅微笑,比起方才护士见到的无辜脸上莫名流露出的冷漠,觉得他现在变得无比温和,“我也想问一下,张秋水是什么问题呢?”   “具体的可能你一会儿要和医生沟通,看你忙不过来刚刚也没来得及说。”一个男的又一个女的,别人光伺候一个病人都够呛了,他还送过来两个。   男人点点头,看向走廊的另一侧。   “对,张秋水就在那边的病房,往前走就是,”护士坐下来,她忽然又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你身上怎么还湿漉漉的,抽时间换了吧,不然会感冒的。”   “谢谢。”冲护士微微一笑,男人朝着方才看的方向离开。   等人走了,年轻护士问:“姐,你认识?”   “就是刚刚把那两个病人送来的人,他自己就在今早都还是病人呢,吊瓶都没输完就急匆匆跑回家了,结果照顾他的人出事了……”说道最后几个字,护士停顿了一下,又想起了年轻护士说的家属楼,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病房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身上有那么多水吗?   年轻护士打开了门:“姐,外面好大一滩水啊,这红红的又是什么?”   没来得及仔细看,9号床的病房传来一声尖锐且急促的尖叫,声音拉得太高,结束得又太仓促,好似被箭射穿头颅的一只鸟,垂死高声。   18号床前的顾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来不及去检查,电话就打过来了,是之前他拜托的去看楼下配电房的保安。   “里面可能不算我们的处理范围了,全都是猫的尸体,挂在那电线上都臭了,他们说,说什么这种,还会有细菌感染啊,我们会让专业人员来处理的……”   顾渝都没来得及回答保安的话,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穿过了重重墙壁,直冲耳膜。   张秋水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保安也听到了:“什么情况?”   “一些急事,我一会儿给你回电。”挂了电话顾渝看了看秦铎,确认没什么事快步走去开门,摸上门把压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门上的玻璃外有一双含笑的眼睛。   猛然拉开门,顾渝却什么都没看到,除了急匆匆赶过来的两个护士。   “诶,你换衣服了,这么快?”年轻的护士关注点还比较不一样。   另一个打断:“你刚刚去看9号床的病人,她跟你说什么了吗,还是你说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顾渝哪里去过9号床,想起刚刚透过玻璃看到的眼睛,忽然惊觉,对啊……真的好像,跟他的眼睛好像,若不是顾渝观察仔细,怕事后只会当做是玻璃的折射,以为是镜像般的一瞥。   “我也不知道。”顾渝含糊地回答,跟着护士一起前去了9号床所在的病房。   里面的柜子都被推到了,张秋水抱着被子蜷缩在床底下,一下又一下扯自己的头发,嘴里恶狠狠地说:“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   地板上,被子上已经布满了常常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海藻。   张秋水的头发哪里有那么多,到底是个认真工作的,根本经不住她这么扯,可她明显用力扯弄了许久,一点也不见少。   “张老师?”顾渝半蹲下I身子,试图喊醒张秋水。   可张秋水一见到他就往里面缩:“晓瑜,我没有错,我没错,为什么,哪里出错了,秦铎呢,让秦铎来见我,让秦铎来见我!”   张秋水逐渐咆哮起来,面部的肌肉又开始浮肿,她表情狰狞,顾渝隐隐觉得她的五官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就很像,他在张秋水楼下往上看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隐藏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女人脸。   护士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总不能直接去拖拽吧?会受伤的。   顾渝蹲下来,对里面伸出一只手。   “别,小心她……”护士阻止。   “张老师,我是顾渝,秦铎他晕倒了,还是你帮我找到他的,不然恐怕就死了。”顾渝平静地说道。   “死?”这个字眼似乎触动了张秋水的某根神经,她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   顾渝趁机会拉住了张秋水的手腕:“对,谢谢你张老师,你只是受到了一点刺I激,马上就好了,先好好配合医生检查,然后吃药。”   万万没想到,故事进展到现在,最开始出现疯的迹象的居然是张秋水。   被顾渝拉出来,张秋水咬了咬唇,用指甲死死扣住顾渝的手臂:“小渝,晓瑜回来了……”   两个护士并不需要参与到其中,顾渝点点头,就当是默认。   马上把张秋水重新抬上I床,处理了她手上的伤口,护士打算去问问医生情况。   她们出门之后,张秋水依旧抓着顾渝的手臂,凑近了,笑着说:“我们都会死的,小渝   。” 第213章 替身相逢   “都会死的,谁也逃不掉。”   张秋水轻飘飘的声音就像秋日里一片不经意间摇摇欲坠的树叶,本就带着垂暮将死的枯黄气,却又不由自主被那鲜艳的色泽所吸引,然而只要触手一碰,它就彻底成为落叶了,走完了不知岁月的一生。   指甲隔着衣服,几乎嵌入皮肉,张秋水黑色的眸子里甚至看不清人的倒影,她浑身用着力气,能看见脖颈上的筋和血管,脸颊又干瘪又浮肿,好似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她直勾勾看着顾渝,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顾渝没有挪动张秋水的手,以同样直白的目光与张秋水对视,说真的,他几乎要看不见张秋水有呼吸的起伏了,平和地问:“张老师,方便的话,能好好告诉我刚刚是谁来了吗?”   晓瑜。   到底是哪两个字?顾渝只从发音里听到过,没有看到任何文字的记载,让温瑾昀去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相关资料,都找不到任何谐音的人。   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在喊顾渝,喊小渝。   顾渝是明白的,替身文学中的主角是替身,总会有一个白月光。   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似乎早已死去,尽管如此,顾渝觉得他们其实也见过好几次了,梦中酒店尽头走廊里摔烂的小提琴,女学生上楼坐电梯碰到的年轻人,还有最近的一次,刚刚护士见过的,还来见过张秋水的“顾渝”。   什么时候开始,对方出现的次数这么频繁,并且开始熟练运用顾渝的身份?   长此以往,顾渝和“晓瑜”的界限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模糊不清,直至逐渐融合?   那样的话,想必会成为秦铎的Happy ending。   听到顾渝的话,张秋水的手很突兀地松开了,有些不受控制地在身上抓挠,略长的指甲留下一道道红痕,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挣扎着回答顾渝的话。   “刚刚……刚刚你过来了一趟,问我有没有好一点,不,也是算……”人的皮肤再柔I嫩也不至于像张秋水一样,来回抓挠几下就破开,张秋水的手臂已经鲜血淋漓了,她还在吞吞吐吐地说,“只要低到一定地步,就能看见地狱,你问我有没有很想念……可是,她为什么一直没离开……啊——”   “呕——”   张秋水艰难地,颠三倒四地说着,只要她稍微想把一句话完整说下去,舌头就会忍不住卷起来,眼睛也控制不住翻白眼,最后终于受不了,抱头尖叫一声,趴在床边疯狂呕吐起来。   “张秋水。”顾渝站起来。   他看见张秋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是忍不住将手伸入口腔中掏弄,而在地板上,他看到了很多头发。   地板上本来就有很多头发,张秋水方才不受控制扯下来的,可顾渝明明记得,是没有地上那一团的。   医生马上进来了,确认张秋水没有呕吐出东西,让护士制止了她自残一样的行为,张秋水却根本不受控制,不得已只能注射I了镇定剂,让她好好休息。   “病人可能,受到了部分心理刺I激,”医生语气略微沉重地说,“校医院肯定是资源不够的,可以的话我们要联系一下转院。”   从医院的角度来看,张秋水需要得到更好的治疗,顾渝明白,什么治疗都治不好的,离开了学校的范围又不是摆脱了已经沾染上的因果。   “先看看之后的情况吧,我们也有打算咨询心理医生的,可能只是目前严重了一些。”本来是给顾渝治疗要用的心理医生,他现在直接又拉上了张秋水。   医生听了点点头,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有这个计划当然是好的。”   很多人根本不认可心理疾病,只觉得是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从而讳疾忌医。   心理出了问题,终究是难以用药物治疗的。秦铎还在另一个房间,顾渝想了想问:“能把她和18床安排在一个病房吗?我可能照顾起来不是很方便。”   之前考虑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接受检查,秦铎情况比较严重安排了住院,张秋水一开始还以为是肠胃炎之类的,后办理住院,男女有别,空床多也就分开了,还真没考虑到其他情况。   医生沉吟:“暂时还是不要挪动病人比较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等醒来之后再换也不迟。”   醒来估计就办出院手续了。顾渝在心中想,还是点了点头。   就算将两个人放在一起,出什么事的话也不是很好办。   [你的身份找好没有,有大生意了。]顾渝回秦铎房间的时候问。   温瑾昀:[边缘角色很容易的,只是我发现一点点问题,不过还没有弄清楚,你之后配合一下联系我就好了。]   顾渝疑惑:[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的数据有点点奇怪。]温瑾昀似乎很困惑。   [本来剧情就稀碎了,这不是很正常?]   [不,]温瑾昀想了想该怎么形容,[我的意思是,如果打个比方,其他世界是流水一般前进发展的,这个世界就像一潭死水。]   顾渝还没听到过温瑾昀用这种抽象的概念来形容一团数据。   最后温瑾昀叹气:[总之,似乎要更小心一点,也许该抽空见一下你‘妈妈’。]   由于不正常的情况太多,顾渝不是没尝试过用相应的方法对待,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世界,怪就怪在,他这具身体做什么都不可以。   撞鬼见鬼的方法百试百灵,捉鬼斗鬼的技法全都歇菜。   能活到现在可能是因为剧情需要。   开门,顾渝就感受到了一道视线。   秦铎醒了。   坐在床上温和地看自己,眼神里尽然有一股过尽千帆的沧桑感,这种感觉只出来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他对顾渝疲惫地笑笑:“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院了?不,幸好你出院了。”   第一句话像质问,第二句话又消解了原有的质问语气,好似变成了一种调侃。   顾渝明白,秦铎在怀疑。   不知道是什么破绽导致了秦铎的怀疑,顾渝能肯定的就是,一定不是人设相关的东西,那到底是哪里的剧情出了错,顾渝就很难知道了。   秦铎的问题倒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话透露着一股“谢谢你来救了我”的潜台词,可他也没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如果顾渝接话的话,稍微放轻松一点就有可能透出更多的信息,秦铎就能接着编下去。   “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醒了,你身上都是伤,”顾渝给秦铎倒了一杯水坐下,眼里全都是庆幸,“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问题被简单抛了回来,秦铎小小抿了一口温水,将杯子握在手心暖手,就算缓了这么久,他身体的温度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手背略微发青,一看就冷。   摇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下了楼。”   楼道里又没有监控,若不是温瑾昀时时刻刻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哪里会看到他消失在了一面墙前。   顾渝故作惊讶:“是伤到头了吗?我要不要去问问医生,这种算不算失忆,怎么才能恢复,会不会有后遗症?”   “不……”秦铎的拒绝还没说出口,顾渝已经出去了。   没多久医生就一脸严肃地过来了,对满脸焦急的顾渝说:“情况严重的话要转院啊。”   仿佛是别家医院的推销员。   “检查吧,刚刚没来得及,正好人醒来,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钱不是问题的。”顾渝很赞同地说。   医生看家属这么配合,很支持地点头:“也不一定都要查,我们还是先从相关症状入手。”   “不,就当体检一样,他总是熬夜,生活也不是很规律,然后你也听说了吧,那样的环境总会有一些别的问题,我们以防万一。”顾渝很坚持。   医生想了想:“你说的也对。”   开始给秦铎检查,而后开单。   试想一个人在全是腐烂的动物尸体的环境中待了那么久,晕过去了还浑身是伤,现在又说什么都记不起来,很是让人担心啊。   校医院人少,秦铎又是本校职工,安排起检查来特别快。   顾渝推着轮椅,将人从一个房间挪到另一个房间,检查结果就在他手上,看了几份之后顾渝问温瑾昀:[这也太正常了吧,显示也是活人。]   [或许是我的判断有问题。]温瑾昀也有点不确定了。   [要不我也顺便做个检查?]顾渝虽然是晕倒了做救护车进医院的,可后来从护士嘴里得知,其实他情况不算很严重,属于惊吓休克之类的,没有安排太多的检查。   温瑾昀反对:[还是算了,容易出事。]   [如果你的判断时对的,我们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秦铎在室内接受检查,顾渝站在无人的走廊里,能听见机器轻微的嗡鸣声,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下来了,天空清澈乌云,月亮高悬,一切就像被擦洗过那般干净。   过堂的凉风像一只只冰冷的手,从顾渝裸I露的皮肤上略过,即便有着良好的承受能力,顾渝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寒意。   核磁共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推着秦铎出来:“半小时左右后来取结果。”   “好的。”顾渝接过轮椅,看了一下手中的另一个项目,顺着医院的指使找过去。   按理说这个点,校医院应该没什么医生了。   学校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两个有头有脸的老师在学校出了事,这工作量直接就上来了,期间还有同事、领导以及学生来探望,张秋水睡着,秦铎要去检查,匆匆别过,不然不知道病房里会有多少人。   “我还是觉得你就是太担心了。”秦铎无奈地说,都快数不清做了多少个检查了。   顾渝推着他走在空空荡荡的医院里,停顿住问道:“张老师家里人呢?需不需要说一下,可能要一起做个心理咨询了,今天医生还推荐了几个,我觉得不错。”   “是吗?那你看好后给我看看吧,”秦铎似乎不在意顾渝自己做出选择,他只是将不正常的现象往近似正常的地方引导,“秋水吗?”   秦铎很少这么称呼张秋水,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怔怔看向前面,似乎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看见了某些记忆中的景象:“秋水啊,她和家里人关系不算很好,怎么说呢,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意外去世了,后来住在叔叔婶婶家,我想你明白的,也不是有点血缘就能和睦相处。”   外面又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   本不该醒过来的张秋水缓缓睁开了眼睛,哗哗叶声在耳边流转而过,她企图偏头,动弹不得。   梦里的种种在脑海里反复涌现,张秋水真的快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无论多少次,只有这段记忆是不会改变的,也不能干涉。   叔叔也很好,叔叔尽力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自己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要懂得感恩,一次又一次地,张秋水反反复复告诫自己。   “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微笑的。”无数次扬起标准的笑脸的张秋水,头一次在人面前僵硬了嘴角。   对方对她伸出了手,很没边界感地将她勾起的嘴角压了下来,自然地说:“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讨人厌的,你也可以在不开心的时候难过。”   妹妹拥有的新裙子她也很喜欢,但不敢开口说,看妹妹高兴地穿裙子转起来的时候,她有点想妈妈,哥哥注意到她的眼神,在仅有他俩的时候说:“张秋水,人贵在自知之明。”   已经很感谢了,不敢奢求太多。   “张秋水,你看索福克勒斯吗?笃信命运的人终究会臣服于命运,”少年大咧咧坐在她旁边,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只是同桌而已,对方自顾自说,“忘了,秋水是要读理工科的吧?你居然在看《高等数学》。”   很多年后张秋水回忆起那天对话的场景,深深觉得,老师随意的一次座位安排,何尝不是人与人之间不同命运的一场交汇?   有人萍水相逢,也有人如她,深陷泥潭。 第214章 替身因果   少年时的记忆因久远而朦胧,人和事都在模糊不明的分界线中往思维构建的最美好的地方延伸,真要问起来,张秋水还是会觉得那场对话很美好。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相处是短暂的,交集也是,几乎看不到什么有效的互动,和任何普通的男女同桌一样,这周、这个月我们是同桌,下一次位置更换就不再有什么联系了。   少年总能吸引到更多的目光,不出彩的张秋水静静呆在光芒背后的阴影里,跟随着前者的脚步摸索着行走。   越到后面放学的时间越晚,月亮挂在树枝上,像一只打量人世间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两个在班上都不会互动的人,每天晚上都要走一段不算短的同样的归路。   “秋水,不喜欢拒绝就行了,没必要强迫自己接受。”他走在后面,说最近的事情。   张秋水老好人的形象是被一致认可的,只要遇上什么麻烦,或者自己有什么事情,尽管去麻烦她就好了,打扫卫生、跑腿、赶作业……踩着底线不要完全踏出去,张秋水都会答应的。   每次收获不那么真心实意的谢谢,张秋水也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融入集体了吗?所有人都会记得她,还会感谢她。   也没有多好吧,有活动从不带她,她还是那个游离在外的存在。   张秋水捏了捏衣角:“我不这么做的话,没人会喜欢我的。”   在家她也很努力了,很害怕自己的要求出格,让叔叔婶婶觉得她贪心,只要结束这段时间,只要考上大学,她就可以慢慢摆脱了。   她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把这些年的恩情报答回去。   “你没有义务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少年走进了认真说。   工作很多年后的张秋水深刻懂得了这个道理,年轻时候的张秋水并不懂,无法融入集体得到他人的认可,会给她深深的离群索居的感觉,就像是兽群中的异类,要么被欺负,要么死去。   至少她那么助人为乐之后,再有人嘲笑挑衅的时候,也会有旁观者说几句公道话不是吗?   或许是张秋水眼中的不解与迷茫太明显,少年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别皱眉头了,你先喜欢自己,先爱自己,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看你的成绩单,你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不得了的人。”   “不,”张秋水侧开了头,“你不懂的,你没有这些烦恼,大家都很喜欢你,想和你说话和你做朋友,你怎么会懂呢?”   “过多的爱也会是一种负担,你知道吗?”少年比划了一下,愁眉苦脸的,张秋水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爱也会变成极端的控制欲,会变成枷锁,我会因此失去自由。”   “你在写诗吗?”张秋水真的没忍住,呛了一句,她觉得自己艰难地形容自己的感受,敞开心扉地诉说,都被对方当初了一种造作的无病呻I吟。   张秋水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的人高喊:“秋水,你等等我啊!我认真的!”   刺眼的光会让人觉得温暖,同时也会觉得炙热。   以至于被烫伤。   张秋水每天这一节路都会和少年聊天,尽管很多时候两个人的对话并不能聊到一块去,前者追求实事求是的表达,后者总像浪漫主义者的吟诵。   “秋水,你要去哪个大学?”得到回答的少年很高兴,“那我们可以继续相处了,因为我爸妈在那里当老师啊,说真的我以为你会去更远的地方呢。”   距离上的远会让被束缚已久的人产生获得自由的感觉。   张秋水很冷静:“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通过它才能跳跃到更高的平台。”   逃离是想的,也无需丧失冷静的判断,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罢了。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少年忽然问。   张秋水在脑子里多次重复这句话,试图像做阅读理解一眼剖析背后的意义,她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失落和不舍,手攥紧了衣服,张秋水说:“那你可以来找我,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我在哪。”   “你说的啊,那无论怎样,你都不可以拒绝我来找你。”   “好。”   一语成谶。   到底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张秋水其实记不太清。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对方身后见不得光的小跟班,与他分享秘密,诉说真实的心里话,夜晚那不短不长的一节水泥路,是张秋水认为最自由的地方,很多时候都在想,走不完就好了。   后来班级分开,两个人表面上的交集越来越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少年身边,张秋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失落还是暗喜。   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张秋水阅读过每一份情书,拆开过每一份礼物,那些独有的压抑着的少女心事,在另一个陌生女孩面前无从遁形。   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许可。   “她写了好多,好坚持。”张秋水感叹,不自觉地带上了审判的口吻,高高在上的。   少年一脸无奈:“不,我觉得很奇怪,她总是盯着我看。”   张秋水将书信放入面前的小火盆里,白了旁边人一眼:“因为她喜欢你呀,这不是很正常。”   “你不懂的,我觉得她无处不在。”   “真瘆得慌,说出去别人会说你有病。”   “我认真的,我时时刻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   “现在呢?”   “我今天敢这么来见你就是因为她生病请假了,今日没有眼睛,我得到了自由。”   少年的语言如他的思维一般跳脱,他眼中总是盛满了状似深情的湖水,随口吐出抽象的浪漫词句,张秋水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心到底会归属何方。   任何龌龊的想法都会想羞辱一般凌迟自身,夜不能寐。   某次夜晚,楼中的人逐渐散去,张秋水遗忘了物件回去取的时候,发现隔壁的班级亮着灯光,路过的那一眼,她与一个人对视了。   对方刚把头从座位里挪出来,手上拿着零碎的资料,眼神又一瞬间的惊慌。   那是少年的座位。   张秋水淡然挪开了眼,走向自己的教室。   她依旧扮演着那个与少年毫无关系的形象,明明很近,旁人都觉得很远,尘埃和星辰本就不该是放在一起的东西,亦如张秋水和少年。   出去锁好门的时候,张秋水偏头就看见女生静静站在隔壁班门口,没什么表情地凝视她,见张秋水望过来,缓缓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很晚了同学,”张秋水看了一下周围熄灭的灯光,露出了平时老好人的神态,轻松地说,“一个人走下去确实害怕,我们一起吧。”   她没有问女生在别人的课桌里翻找什么,拿走了什么,走到校门口就分道扬镳,好似注意不到身后那一直没有消散的视线。   翌日张秋水使用教职工办公室的打印机时,发现了一些未被删除的文档,里面全都是少年的字迹。   渐渐的,好似从哪里都能发现对方的痕迹。   “秋水,我该怎么办啊……”   “老师怎么说?”   少年指了指头,摇摇头,“没有办法的。”   愈发严重的时候,他们连一起回家的那一段路都无法行走了。   “万一她知道你的存在缠上你怎么办?”   张秋水忍不住想起,叔叔出差后被发脾气的婶婶赶出家门的夜晚,只是因为妹妹想要她让出刚拿到手的奖学金,妹妹想要买一套书。“姐姐你送我好不好?”   张秋水不肯退让,婶婶怒了,觉得她白眼狼,破口大骂:“给你好吃好喝地供着就为了看你给我们脸色看?不就两三百块钱,你拿着有什么用,我们不给你吃穿吗?别整那副死人脸,搞得好像我们虐待你!”   那晚下了好大的雨啊,张秋水没有伞,她只记得沿着外面的路一直往下走,再拐弯,走一段路,就是少年家里为他租的房子。   站在楼下看到上面零散的灯火,张秋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   奇迹总会在人迷茫绝望的时候忽然降临,似神佛突如其来的垂怜,窗户被打开,玻璃刚拉上一半,里面的人回头看去,惊讶道:“秋水?”   雨天,张秋水喜欢雨天。   雨天,张秋水讨厌雨天。   雨在张秋水的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既是她的救赎也是她的地狱。   “秋水,涨水这种事谁也预想不到的,你不要太有负担。”被人抱在怀里,张秋水身体停止了发抖,她不敢去看此刻对方的眼睛。   少年还在继续说:“秋水,你也是受害人。”   “晓瑜,你自由了……”张秋水梦呓般说道。   工作后很多人与张秋水相处久了其实都没注意到,雨天的张秋水是全副武装的,雨水不可能突破她的防线沾染到她一丝,如果可以不出门的话,张秋水更不会出门。   那个雨季只是一个开始,恶在心中生根发芽之后就难以拔出。   张秋水躺在病床上,已经不能够闭眼了,她想动,只能无助地颤抖,天花板上倒映出了水波纹般的光华,如一汪湖水,涟漪阵阵。   光线变化,逐渐变成了一群一群的黑色头发,海藻一般缠绕,在最中间,生出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肿瘤状的头颅。   “秋水……秋水……你把你自己摘得好干净……”   “秋水,你怎么连他也害怕啊……”   “秋水,你加入我,就不会害怕他了……”   长长的头发自天花板上垂落,轻轻搭在张秋水的床上,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一样蠕动,靠近张秋水的脖颈,一圈一圈地缠绕。   发丝逐渐收紧,张秋水被迫抬头,她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拉出了被褥,不断接近天花板正中央的那张人脸。   对方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嘴,高兴地笑起来:“秋水,我抓到你了哦。”   月光皎洁,在病房的墙壁上投射下了一个晃悠悠的悬挂着的人影。   顾渝为秦铎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手里一堆报告,等明天再交给医生。   “要不我们去看看张老师吧?”顾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秦铎不置可否:“她或许还在睡觉吧。”   轮椅的声音在走廊里十分明显,顾渝却还听到了一个多余的脚步声,他慢一点,脚步就慢一点,他快,对方也快,从温瑾昀给的画面里,他只能看到自己背后有一个特别长的人影,和自己的影子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走到张秋水的病房前,没想到对方没开灯,静静I坐在床头,听到声音后转过了头:“你又来了,晓瑜。”   “感觉怎样?”秦铎让顾渝开了灯,体贴地问道。   开灯的一瞬间,张秋水的脸几乎白到发光。   “挺好的,雨什么时候停啊?”张秋水的话题有些跳脱。   秦铎没有在意:“接下来都是晴天了吧,这边本来就雨少。”   “可是雨季来临雨水也会很大,甚至整个学校里都灌满了水,鱼都可以在操场上游泳,”张秋水浅浅微笑,“还有贯穿城市的河流,每年都会有几个人葬送在里面,你说对不对,晓瑜?”   顾渝觉得,张秋水并不是在问自己。   房间里也不止是有他们三个。   “每个人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开始和结束,命运就像是一本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剧情,可有时候拿出一把剪刀剪断,或许一切就改变了,剪断也不一定是结束,只是走不到终点了,”张秋水絮絮叨叨的,“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那就不打扰了。”秦铎没有对张秋水的话语发表任何评价,点点头让顾渝推自己出去。   灯关上,门也关上的时候,张秋水对着黑暗问:“晓瑜,每次我都醒得好痛苦啊,你不回答是因为仍然在怪我吗?”   墙壁上逐渐出现一个颀长的人影。   “你看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选择差不多的道路,因为从一开始   ,你就为未来的果埋下了因,因在我的命运里发芽了,你与其责怪我,为什么不痛恨你自己呢?” 第215章 替身剧情   “你该恨你自己的。”张秋水冷笑着重复了一遍,又抑制不住地弯腰作呕起来。   次次都是这样,回回都会这样,不过是一些细微的差别,她真是受够了,多了也麻木了,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现在的冷眼相对,都是被磨出来的。   病床旁边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墙壁里慢慢走过来,他就失去了月光下的影子,人的皮肤像瓷器一样洁白,戳一下就会碎裂的似的。   “秋水……”他依旧如很多年那样呼唤她的名字。   张秋水偏过头,将手弯曲到后脑勺,掀起了湿漉漉的长发:“你看啊,满意吗?”   长发被掀开,露出了后脑上一张裂开嘴微笑的人脸,女生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没有一丝眼白,肌肤是溺水后肿胀的质感,她对着男人轻轻眨眼。   “我就知道,只要这样我们就能见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女生浮肿的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你把她藏在暗处,你替她做了不在场证明,然后你又……”   话没说话,男人忽然伸出了手一把捏住了女生开开合合的嘴:“你太吵了,很聒噪。”   张秋水弯下腰,背过手扯开男人的手,看着那张与顾渝几乎一样的脸,身子没有变动,头一百八十度地扭转了过来,擦掉嘴角的水渍问:“晓瑜,你猜猜这一次会怎样?”   “你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被唤作晓瑜的男人笑起来,光从外表来看,他和顾渝一样透露着一股文弱的气质,不过似乎更有文化一些,含情的眼睛就像一个游吟诗人,尽管方才的相处不算愉快,也能像老朋友一样问好。   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就只有你,哪怕下一秒可能就会上手拧断你的脖子。   可那散发出来的气场,好似一束求而不得光,引人飞蛾扑火。   “会死?”张秋水想起自己与顾渝说得话,指指自己的嘴,嘲讽一笑,“可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我看得出来你很满意。”晓瑜微微颔首:“你每次都醒的比较早,秋水,你就是太聪明了些。”   “不,我一点也不聪明,我要是真聪明,哪里能陷入你的温柔乡。”张秋水自嘲。   晓瑜站起来,俯身将张秋水的头转回正确的位置,缓缓走到了张秋水视线前方:“话不能这么说的,我很珍惜每一个相遇的人,秋水,你目睹过我所有的无奈,也见证了我的可怜,也动手酿成了我的结局,你是最理解我的。”   “秦铎呢?”张秋水反问。   “你总是爱钻牛角尖,太阳和月亮如何能共存于同一片天空,前者明媚的光会让后者黯然失色,只有在自己的既定位置上,才是最完美的状态,”晓瑜回过头来,“秋水,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月亮。”   “呵。”张秋水不再说话。   月亮?多么好听的称呼啊,不过是夜中潜行的孤魂野鬼,怎么也不曾出现在明面上。   张秋水仿佛认命般闭了闭眼:“和你上次的赌局,我现在应当算输了吧。”   晓瑜微笑着不说话。   “那我浅浅地祝你成功。”张秋水阴阳怪气地说完,缩进了被子里,如一个正常人一般入睡,闭上眼睛。   病房重新恢复安静,世界也回归安静,日升月落,一切都会照常运行。   顾渝守着秦铎睡觉,脑子里与温瑾昀不断交流。   [监测不到张秋水的动静?怎么可能呢?]顾渝不解,明明温瑾昀的权限已经足够大范围地俯瞰世界线的剧情,却在医院出了问题。   从他给秦铎做检查开始,张秋水的状态就无法观测了,像程序出了bug,温瑾昀检查了好些遍,得到的回馈都是一切正常运行,属于正常的波动范围。   [按道理确实不应该,我负责给观众展现我给他们看的上帝视角,我的权限应当是最全面的。]温瑾昀说。   所以宿主要配系统,可以帮助分析很多宿主根本得不到的信息,加快任务的完成进度。   顾渝想了想说:[我当时觉得后面有个人,可是你也没看到,我的确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我现在想想,也许我他藏在了我的影子里。]   [宿主为什么会这么确认?鬼怪的显现明显是需要特定条件的……]温瑾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说本来的剧情里,是不是这个时候,对方的力量也在不断加强,那逻辑是什么?]   他和顾渝通过几次剧情差不多知道了情况。   秦铎在多年前有过一个爱人,和顾渝长得非常像,但因为某种原因这个爱人去世了,顾渝的出现顺理成章成为了爱人的替代品,那近乎90%的好感度,都是源自于之前的白月光,也就是被两个老人鬼唤作“晓瑜”的人。   多巧,连名字都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秦铎每次喊“小渝”的时候到底是想着“小渝”还会“晓瑜”。   而晓瑜很明显是在家属楼死亡的,还是跳楼死亡,从两个老人的反应来看,最大的可能是自杀,后来学校出于多方面考虑封锁了消息,家属楼很多住户也搬了出去。   奇怪的点就在于,两个老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从他人的只言片语来看,都搬走了,可他们的魂魄,不,鬼魂却仍然在原来的家中,难道是什么近似于落叶归根的情节?   此处顾渝和温瑾昀都觉得有待讨论。   另外几个人物,秦铎自是不用说,玩起了替身爱情的把戏,颇有几分寻觅方士见“美人”的架势,迫切通过某些手段见到晓瑜的亡魂,可他就是见不到,反而是顾渝受到越来越大的影响最终会走向精神崩溃,变成BE结局。   恐怕那个时候秦铎会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在相处的过程中爱上了顾渝,可是人已经疯了或者死了,疯了的话好歹有个人能在旁边,死了的话,不知道又会走向何种结局,难道又找一个相似的人来寄托哀思?   集周边呢。   主角的结局也属于顾渝和温瑾昀的推测,这是最符合常理的,如果没有爱那虐恋也很难成立,以往的虐恋情深就追求一个爱而不得,恨过又错过。   第二个就是张秋水,从顾渝几次接触来看,她仿佛一直游离在剧情之外,没有起到任何推动作用,唯一有破绽的时候就是顾渝出事那天,她是第一个发现的,证明她密切关注着秦铎家的任何情况。   顾渝不是没想过张秋水喜欢秦铎,毕竟两个人年岁相当,张秋水也没有很坚决地否认过相关的传闻,也许她想过加入这个家?   [张秋水也认识晓瑜,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呢,为什么认识,又到底是什么关系?]顾渝觉得很乱,他也不确定这部分的剧情被作者修改了多少。   温瑾昀给出一张人物关系图:[倒是你这个身份的母亲,是一个突破点,她一定帮助过秦铎某些事情,家中的神龛和她估计有点关系。]   麻烦就麻烦在,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很多事情也并不愿意多说,每次丢出几个零碎的线索,而后就不愿意再解释了。   [说起来线索,张秋水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顾渝说。   温瑾昀在张秋水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宿主是说张秋水和你之前的对话,我分析了一下她的话,发现她至少给了我们四个提示:   一是她认识晓瑜,但秦铎不知道;二是晓瑜与她见了面,明明和秦铎是恋人却选择和她见面,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三是有个女鬼跟着她并且进行了报复,这个鬼与晓瑜和她有关系;最后,人的某种状态差到一定地步,就能撞鬼,这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作者的世界观不够完整的话,世界会运行出一套自己的规则,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渝无法将他从其他世界学到的玄学办法完全运用过来的最大原因,而张秋水却给了他们一个比较确切的答案。   张秋水当时的确像疯言疯语,整个人看上去就不正常,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作用太少了,温瑾昀当时留意了她说话的内容,后来发现无法监测张秋水的状态后,立马反反复复揣测张秋水语言的内容,得出了这四个点。   [那秦铎,是因为运势太强了所以见不到鬼吗?]顾渝早就发现秦铎的不对劲了。   很多次他撞鬼之后,秦铎说着相信科学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过,起初顾渝以为秦铎是在帮顾渝寻找证明没有鬼的证据,所谓的蟑螂、老鼠、风之类的理由,后来顾渝反复看那些画面,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   秦铎反而是在找鬼,他迫切地希望能够见到鬼,因此没回都会配合顾渝说的去搜寻。   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从正常的剧情发展角度来说,秦铎迟早有一天会见到的,不然就没办法进行,这种可能是是基于我们之前推测的虐恋结局来说的,]温瑾昀缓缓分析,顾渝自己的脑子也好用,但一开始并不是很好用,谁都有新人时期,他就是顾渝的智囊,[可从我们这些天的经历,宿主不觉得不对劲吗?]   [什么剧情能弄死男主?]顾渝当然发现了问题,[如果不是你盯着,不是我能赶回去,不是张秋水知道那个地方,秦铎就真的死了。]   换成原主,秦铎死定了。   男主都死了一个了,剧情还怎么继续?   [我只能从数据库中总结经验,有一种可能就是,秦铎原有的男主气运在下降,所以很多平衡就被打破了,不仅是单纯见鬼,还变成了纯粹攻击。]这是温瑾昀浏览了大量数据的出来的结果。   [男主气运,气运也是要平衡的,能去哪?我身上?]他的身份是第二顺位的男主,在他身上倒是很有可能。   温瑾昀:[我不知道具体剧情,但宿主过于倒霉,看起来不太像,可几次倒霉也没有真的死亡,反而你的身份还会得到一点点庇护,也许在宿主身上。]   [赌呢?]顾渝被温瑾昀打太极似的话弄笑了,[接下来好好盯着秦铎吧,他可不能出事。]   这一晚异常安静,除了张秋水的房间在顾渝看来处于异常状态,一切还算好。   顾渝本来打算去看的,但温瑾昀说张秋水的状态是正常的。   另外就是秦铎睡着了,还真不能丢下他不管。   顾渝头一次觉得自己心里憔悴,也不是个有钱人,做起事来都得不到几个能使唤的人,只能指望温瑾昀:[你快点把身份搞出来吧,给我分担一些压力。]   在顾渝和温瑾昀看不到也难以察觉的地方,秦铎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说来奇怪,在进入张秋水的病房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张秋水的状态总让他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   秦铎往往都将这些归结于海马效应,而现在他却不敢妄下结论。   他其实很想问张秋水:“我们见过吗?”   还是没能说出口。   总觉得,她坐在床上,微微浮肿的身材,很像那个出现在晓瑜背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晓瑜身边见到过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   在学校意外分到了交际舞的课程,去上课的时候路过操场总会看到一个独自坐在高处座位的年轻人,他拿着一本柏拉图的《理想国》,似乎与外界隔绝了。   因为每次体育课都会发现,秦铎意识到对方也是来上体育课的,不过他却没有任何活动。   “你说坐在看台上那个?他跟我们不一样,”女伴的消息总是灵通,长得不错的男生很容易成为她们稍加讨论的话题,总有人认识,就知道了院系,“身体不好的,提交了申请,体育课偶尔活动就好了比我们轻松多了,唉。”   “看起来很有学问。”秦铎言简意赅地直言直语。   女伴笑出声:“当然啦,人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诶,家庭环境就跟我们不一样的。”   再看过去,秦铎发信对方冲自己笑了一下。 第216章 替身梦魇   要怎么形容秦铎看到的那个笑容呢?   像秋初的一抹勃勃生机的绿意,烈日下的一缕清风,再怎么烦躁或紧张的心绪,看到后都会忍不住跟着微微勾起嘴角。   等秦铎再看的时候,对方已经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在那颗年岁悠久,遮天蔽日的大树的荫蔽之下看书,仿佛世界的其他动静都与他无关。   一所学校里每日遇到的人太多,各有各的特别之处,偶尔上课的时候也会遇到很多亮眼的人。   从没有一个像那个树底下的少年,见之难忘。   体育课程对于秦铎来说枯燥无味,他不断地机械地重复各种各样的动作,让人挑不出错,却也难以夸赞。   “秦铎,你的动作的确很标准,可仅仅是标准,”女伴坐下来休息,望着秦铎那张书卷气的脸,心中的郁气散了一些却更加郁闷,“我感受不到你在跳舞,你只是配合我做动作,你好像牵线木偶。”   很多人在课程里找到了恋人,女伴只感受到了心累,秦铎非常有礼貌,很有风度,行事有分寸,就是从不与人交心。   果然,秦铎理所当然的说:“已经到可以通过期中测验和期末考核的程度了吧?”   “那确实可以。”女伴客观地回答。   “就行了,我觉得。”秦铎说。   他对自己人生规划有一定的目标,专业里的人几乎都记得他,所有的课程都保持着一样高的分数线,甩出第二名一大截,由于成绩不能算做唯一的考核标准,秦铎也竞选了班干,参与了各种比赛和活动。   他明明那么忙,要交际相处的人那么多,却总能在学校里看到他独来独往的人影。   秦铎手下的干事评价他,说他就是一个工作狂。   不会让你觉得他在压榨你,也从不觉得他有多少人情味,他在要求你做到职责所在的范围内的同时,也在疯狂压榨自己,好似就为了工作和比赛而生。   秦铎的舍友都么怎么跟他吃过饭,仅仅在上课和晚上睡觉有短暂的相处。   秦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闭眼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各项事宜,只是偶尔,放松片刻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树荫下的人影,于是他从图书馆借了一本《理想国》。存在于教科书中的人物,在秦铎的阅读过程中变得具象化。   尚在品鉴之中,下一次体育课的时候秦铎发现对方换了书,手里的《理想国》变成了《安提戈涅》。   对于人类精神上的哲学思辨,秦铎常常报以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将更多的目光转向了实践,认为思想占比过大反而构建出了难以见证的乌托邦,不可见,不可触摸。   索福克勒斯笔下的人物命运与神谕,都让秦铎觉得略有荒谬,在古人思想的宫殿之中,他又觉得怅然。   或许就就是人类思想的可贵之处,文学的光耀所在,你可以从很多的角度分析解构,甚至在不同的场景、年龄段中有不同的间接。   秦铎看完了少年手上的书,直到期末考核圆满结束,他依旧没有与对方交谈。   一定要交谈吗?   不,他们在书中交谈过了。   巧妙之处就在于学期结束之前,秦铎去图书馆还书,递出手中书籍的一瞬,封面一样编号不同的书也被推了过来。   管理员:“好巧,就两本,被你们一前一后借走了。”   “是吗,书中人物的命运也总是充满巧合。”清越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回应的方式让秦铎觉得很有趣。   管理员应当是没看过这本书,她微微张张嘴,没想到怎么接话,笑了笑将退书的信息录入,把秦铎的卡还了回来,将第二本书和卡拿过去。   秦铎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或偏头去看,接过卡之后他便背着包直接走出了门,走在图书馆的楼梯上,身后传来一模一样清越的声音。   “我没看出来你喜欢索福克勒斯啊同学,”对方像个自来熟,脚步声越来越近,“你不是理工科的吗?还看这些,很少见。”   秦铎转过身来,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理工科的。”   做出这个回答他就后悔了,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以及不打自招的感觉,太过微妙,可他没有从这张经常出现在回忆中的,更加清晰了的人脸上读出任何冒犯的表情。   对方挑眉,摊手笑道:“只要在上课就很好辨认啊,理工科的男生多。”   “你这个说法不成立,”那时候的秦铎话语中的攻击性比后来多许多,这也是很多人虽然觉得他人不错但也相处不来的原因之一,后来的秦铎学会了收敛,“选课系统并不会按照院系来分班,所有院系的学生都有可能出现在同一节体育课。”   抢课是各凭本事,分配自然是随即的。   “好吧,这么说也是,”对方一点也没有话语中漏洞被戳穿的窘迫,很多人至少会瞪视秦铎一会儿,他耸肩,“直觉吧,你看着就像是理工科的,你看你刚刚说话,一板一眼的,钢尺一样笔直。”   “你看起来也很文学院。”秦铎淡淡回答。   他忽然又有些后悔,怎么就不能收住自己言语的攻击性,一定要用这个方式说话吗?   很快秦铎又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说话?弯弯绕绕的总会拉低办事的效率,他的人生规划中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迂回的东西。   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该昂首阔步直接去拿。   是吗?   心底忽然有这么一个声音反问了一嘴,秦铎怔愣,无法回答。   对方弯下腰来,伸手戳开了秦铎的眉头,若无其事收回手直起腰,满脸疑惑:“你在想什么这么严肃,倒像个老学究。我的院系,不是跟你上课的女生告诉你的吗?”   “你怎么知道?”又来了,不打自招。   可秦铎就觉得,对方好像熟悉了他的思维逻辑一样,抛出的问题总会得到他下意识的回答,他往往在说出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们那天看向了我,然后说了话,你又再看了我一眼,很显然,你们在讨论我,”面前的人笑起来,“看,秦铎,我也是会理性分析的。”   秦铎这回学会不开口了,不然肯定又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对方基本上会说“在刚刚的学生卡上看到的”。   “不是哦,不是学生卡,”心理活动被洞穿了一样,秦铎觉得很微妙,“是公示栏,秦铎,你是个很出名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你高分入学还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了,拿了那么高的奖学金,我就坐在下面看。”   命运。   秦铎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这个词,哪怕用在这个场景略微牵强。   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因为某些不曾交集过的小事汇聚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交汇?   他多往台上看了一眼,秦铎多往看台望了一眼,如今他们站在一起。   秦铎觉得,可能是被刚看完的书籍影响了,好的作品总让人沉湎于其中,好一段时间难以自拔。   不可避免的,他在用一些书中的逻辑思考现实中的问题。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那就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梁晓瑜。”   “你不叫晓瑜,我看见了你的学生卡。”秦铎说完又后悔了,他的话还是带着那么强的攻击性。   可对方一点也不给懊恼的机会,很轻松地说:“可是我小时候就叫这个,我爸妈也这么叫我,不熟的人才叫我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们算很熟吗?秦铎想问,终究没有开口。   上课期间的学校人特别少,图书馆的人也多半在自习室,两个人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在偌大的校园里并不起眼。   交换了联系方式,交集就变得多起来。   梁晓瑜分享的东西有些多,他的碎碎念都像一首首的诗篇,秦铎与他正巧相反,除了工作内容,秦铎的动态几乎为零。   两个人就算交换了联系方式,甚至有共同的好友,都没有人知道他们认识,哪怕秦铎晚上回到寝室之后最多的时间就是在回复梁晓瑜,舍友也只是认为秦铎又在工作了。   秦铎的人生规划是简单明了的,他父母从小就将他严加管教,每一步都要有确切的规划,秦铎也努力按照这个方向去进步。   哪怕在母亲因为过度操劳去世之后,父亲也没有了那个精气神,没有人再能那般严格地束缚他,秦铎也依旧执行着多年来的习惯。   他就是被调整好运行状态的程序,会一刻也不停的跑。   程序现在出现了轻微的卡顿,录入了新的数据。   很多次大课,他们会在同一间教室相遇,依旧保持着一种非常有默契的距离感,对视过一眼,坐在不同的位置上,没人知道他们是熟人。   可他们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秦铎发现竟然有人可以这么理解自己。   “我当然明白,我也拥有我人生的规划者。”梁晓瑜看起来很烦恼。   秦铎:“你也照旧执行着最开始的条例。”   没想到梁晓瑜却摇摇头:“不,我曾短暂获得过自由,哪怕这自由是枷锁,是悬挂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迟早有一天会因此粉身碎骨,可我也算做过一回主。”   很多时候秦铎并不能完全理解梁晓瑜隐喻式的话语,从不直白地作答,而是将真相藏匿在诗篇一样的文字背后,可他却觉得只有在梁晓瑜身上,才能真实地领略到文字的魅力。   他像是在和一本书交往,哪怕这本书翻开之后是他曾嗤之以鼻的浪漫主义。   秦铎问梁晓瑜:“悬挂在你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什么?”   梁晓瑜做了个嘘的手势,将食指贴近秦铎薄而冷的唇:“当隐匿转为公开,锋利的剑尖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将我四分五裂的尸体钉在大地之上。”   秦铎还记得,他当时莫名地心悸,意识不受控制地捕捉梁晓瑜食指淡淡的温度。   以至于当他踉踉跄跄走到楼下看到梁晓瑜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这句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话语——将我四分五裂的尸体钉在大地之上。   被隐藏的秘密又是什么呢,和梁晓瑜说的有几分关系?   秦铎不得而知。   却在很多年后不断回忆起来,忽觉梁晓瑜的话语,像一句朦胧不可言说的神谕。   自然之法永不可逆。   在梦中作为参与者的秦铎忽然脱离出来,视角逐渐转为旁观者,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某一次遇到梁晓瑜的时候瞥到过一眼,上次是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次是一双转身离去的脚,她往家属楼上走了。   那是谁?   秦铎忍不住跟上去寻觅,想看清楚梦中人的正脸。   他明明知道的,自己的梦,不曾见过的东西那就无法见证,“将我四分五裂的尸体钉在大地之上”的话语在脑子里回响,秦铎又觉得自己有可以见到真相的可能,往前跑去。   可没跑出去多远,他就狠狠摔在了地上,挣扎着,怎么也起不来。   “秦铎!秦铎!”   谁的声音?   好熟悉。   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巴掌落在脸上,秦铎梦醒如初,却在第一时间握住了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轻吻那修长的食指。   “晓瑜,你回来了,晓瑜……”   顾渝将手抽出来,又给了秦铎一个巴掌,脸上的忧心不变,口吻匆匆:“秦铎,你醒了吗?你梦魇了。”   秦铎的头偏向一边,理智逐渐回笼,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怎么,回事?”   “你刚刚忽然站起来,我以为你醒了,结果你闭着眼走向了窗户,还把窗户打开了,我动作晚一点你就跳下去了。”顾渝似乎十分后怕地说。   反正又没有监控,谁知道他是冷眼旁观秦铎的动静,确认他真的“一心向死”才立马拉住了人,顺手给了几巴掌,暴力驱邪。   “谢谢你,小渝。”秦铎回抱住了顾渝的腰。   “嗯?你喊我吗?我刚刚听到你一直在喊梁晓瑜,他是谁?”   秦铎的身体僵住了。 第217章 替身心防   “是叫梁晓瑜吧?你一直念叨这个名字,我也不敢贸然叫醒你,好巧,念起来跟我的名字有点点相似。”顾渝故作天真,在秦铎耳边不断重复。   强烈的注视感让顾渝有如芒刺背的感觉,他依旧搂着秦铎僵硬的身躯,让对方一点改变姿势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梦里的种种情境与真实的记忆一道涌上心头,许多被秦铎掩埋在内心深处的,甚至在梦中也改变了事件走向的记忆也一点点揭开了封条。   人的记忆惯是会欺骗自己的,只要他无比坚信自己认为的真相。   在日复一日的逃避中,便会有新的记忆来取代最初的记忆。   秦铎后知后觉发现,他就算在梦里也是喊梁晓瑜这个名字,梦呓都不敢喊起他的真名,因为有人告诉过他,真名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对于死人,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次呼唤,或许他会出现呢?   不,我是期待他的出现的。   秦铎反驳,可又哑然,真名就压在心底,他甚至不敢在心中念出那几个字。   顾渝不知道秦铎在想什么,仅仅能看到他的目光非常严肃,室内的温度也随之下降,秦铎脖子上的痕迹明明淡了许多,却在此刻不断加深。就连秦铎自己都没有特别注意到,他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了。   “秦铎……”顾渝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身后。   [的确如此。]温瑾昀总能第一个察觉顾渝的所思所想,他放出画面,现在从他的视角都能看到墙壁上逐渐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影子,堪称真实的鬼影重重。   随秦铎的沉默,影子越来越多,在脑袋的部位出现了大小和数量不一的眼睛,其中几双睁开样式的,就静静凝视着顾渝的后背。   [怎么会这么多?]顾渝疑惑了。   [准确来说宿主的身边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干净过。]温瑾昀也非常无奈。   秦铎将头埋在顾渝的怀里,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很多东西他真的不愿意再度想起了,稍稍触碰一下,内心蓬勃的愧疚感又会变成最诚挚的爱意:“晓瑜……小渝,那是……”   [主线任务进度95%。]   “那只是一个,很久前认识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在梦里见到他了……”秦铎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脆弱的表情,他向来是冷静自制的,比任何人都充满防御。   进入世界以来的没日没夜,顾渝与秦铎同床共枕,亦同床异梦,从未有机会好好走入秦铎的内心。   暴力手段在秦铎面前使用起来也得不到什么作用,必须要知晓剧情。   于是顾渝的手轻I柔捧住秦铎的脸颊,脸上都是理解的神色,余光里全都是魑魅魍魉的影子,却依旧满眼都是秦铎:“我们总会在一些时候忽然见到记忆中很久远的角色,哪怕有时候已经忘记了他姓氏名谁,但仍然回想起来,醒来的那一刻都会感觉到奇妙。”   随时监控画面的温瑾昀愣了一下。   秦铎听到这番不直接表明又有些拗口的话,张了张嘴,他脸上已经出现了逐渐窒息而产生的红色,扯扯嘴角自嘲说:“对啊……”   又爱着,又逃避着,想靠近后紧紧拥抱,又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小渝,你是最理解我的。”秦铎回握住了顾渝的双手,真心实意的地说。   [主线任务进度91%。]   [恭喜宿主,至少从此刻开始的好感度,是真的属于我们的。]温瑾昀的话有个时候就是听不出好赖,显得阴阳怪气。   “可是小渝,我觉得有些难受,”秦铎空出一只手解开了衣服的扣子,试图大口呼吸,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快喘不过气了,而在注意力改变的这一刻,他忽然顿住了,“后面,你后面是什么?”   “嗯?”   温瑾昀偏要插I进来:[早上好,我的宿主。]   窗户一直是开的,白昼更长一些的早晨,会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天边的鱼肚白和那一抹连绵山岳也挡不住的刺眼的亮光,它从遥远的天际迈步过来,闯入房间中。   魑魅魍魉于顷刻消散,顾渝在此刻回头,刚好看到墙壁上他和秦铎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回头看秦铎面露疑惑:“后面有什么?”   “我刚刚,看见了很多人。”秦铎如实说道,另一只手还摸在脖子上,呼吸不畅的感觉却荡然无存,一切都仿佛他的错觉。   顾渝拉下秦铎放在脖子上的手,看到上面那缩回去的青紫色,表情非常淡定,安慰道:“你梦魇了,还觉得不舒服的话,也许需要接受一定的心理治疗。”   明明才一个晚上,顾渝和秦铎的位置不知不觉中调换了。   大致知道这本书里存在什么东西后,顾渝觉得很多事情都非常好办。   得到秦铎好感的方式,也在太阳没出来之前由秦铎本人告诉他了,人在精神不稳定的时候,自然最容易沦陷。   “是吗?”秦铎想起自己送电工出门,一起进入了电梯,而后见到了一些不太想见的人。   之前他是怎么也看不见的,他其实应该高兴。   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终于在此时此刻得以成真。   顾渝点头:“对啊,你肯定见到了很不好的事。”   他也在说秦铎在家属楼经历的部分,就是不直接说经历了什么。   “小渝……”大概是套话套了很久都没有得到想知道的,又一夜惊魂未定,秦铎的心里防线松懈了一点,他抬头,看见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顾渝的脸上,班长侧脸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光影勾勒出了顾渝面庞姣好的轮廓,秦铎忽然觉得,不那么像了。   逐渐剥离开丑陋的私心的面前人发问:“什么?”   “小渝,或许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我昏迷前撞鬼了,我应当是跟着电梯去了负一楼。”秦铎没忍住直接说了出来。   “可我们的电梯没有负一楼。”顾渝明知故问,简直都想翻白眼,就秦铎家里那个情况,居然还敢说“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话,秦铎看不见的就是假的,看到的才算真的是吧。   秦铎真是极其固执拧巴的一个人。   “所以我去了根本就没有的负一楼。”秦铎也没生气。   “那你见到了谁?”顾渝很想知道秦铎的经历,那是温瑾昀打探不出来的,肯定是跟剧情有关的内容。   只有秦铎自己说出来才行,不然顾渝也不会跟秦铎绕了这么久,就是不说在哪里救出了他。   顾渝能看到秦铎脸上的挣扎,微张的唇差异点就要将所思所想倾吐而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闭嘴空咽了一口浊气,将方才的话吞了回去。   再开口就变成了:“我没太看清,但他想让我死。”   顾渝脸上浮现出讶然的表情,心里想要骂人。秦铎说完后就静静看着顾渝,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什么默契,只要他说了自己的情况,顾渝就会给出相应的回馈。   顾渝开口,秦铎的心情都莫名好了一些。   “我当时上不去,是张老师给了我钥匙,我上楼找你没找到人,张老师说记得家里的供电系统出问题了,一楼下面的隔层有整栋楼的配电房,就带我去了,你在里面,我进去的时候你已经晕厥了。”顾渝如实告知。   秦铎听了后立马摇头:“我没去过那。”   顾渝立马补充:“我叫保安去检查了,他们说里面都是猫的尸体,今天过一会儿应该还会给我打电话。”   秦铎却没有反驳,而是安静了。   “好了,都过去了,”顾渝走过去将窗帘完全拉开,“就算你在被抓一次,我都会找到你。”   秦铎的嘴角嗫嚅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说。   “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看看今天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的话,直接给我办理出院吧。”   顾渝不反驳,毕竟主要问题还在家属楼:“那我去看看张老师。”   满屋子都是阳光,顾渝出门秦铎也没有再说什么。   去看了张秋水,她也意外地醒得早,看到顾渝还主动打了招呼:“我的检查报告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帮我办理出院吧。”   说了和秦铎差不多的话。   明明两个人都在家属楼内遭遇了不测,此刻都急急忙忙要回去,从某些角度看,张秋水的情况可能更严重一些。   譬如现在,张秋水身上的浮肿还是没有完全消散,她的瓜子脸都快变成圆脸了,好似胖了一圈。   似乎注意到了顾渝的打量,张秋水扯出一个笑来:“我没事的,水肿而已,不过再住院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好几个学生要发I论文了,还等着我定夺呢,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耽误他们。”   张秋水非常严格,很多学生在她的手下累死累活,可真要说起来的话,每个在张秋水手下好好毕业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感谢她的。   她从不做些压榨学生的事情,所有严格的要求都是为了实验,也是学生自己撰写论文必须要的各项试验数据,顾渝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张秋水的问题所在。   “好的,一会儿医生来了,我带你和秦老师一块看了,他也催着我办理出院,你们俩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顾渝无奈地笑了笑。   张秋水点点头,手无意识地抠着手臂的肌肤,能看到很多红痕:“秦铎也还好吧?”   “还行,就是做噩梦了,”顾渝适当说出一些真实情况,“他昨晚说梦话,一直在喊梁晓瑜的名字,今天我问他,他说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但很久都没见到过的人了。”“是吗?”张秋水脸上有些惊讶,调侃道,“或许他也要看心理医生呢。”   顾渝难猜她这句话几分真假,问:“张老师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果然,张秋水摇摇头:“还真不知道,也没听秦铎谈起过。”   若不是昨晚秦铎的情绪太异常,顾渝怕是也不会知道,没指望张秋水给出太多的提示,现在的张秋水和那天濒死状态的张秋水仿佛不是一个人。   现在的张秋水……浮肿的脸上的那双眼睛,更有过尽千帆般的沉静。   “您要吃点什么吗?我去买早餐。”   “不用了,我刚刚点了外卖,可以的话你帮我取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做检查。”张秋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顾渝应下。   他现在又开始回想温瑾昀分析过的张秋水之前的提示,心里有些许的动摇,张秋水前后给人的感觉,差距太多。   出门的时候,张秋水忽然说:“今天天气很好呢,路上的水洼干了,走过的时候就看不见里面的倒影了。”   顾渝走出了门才想起来,张秋水病房里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张秋水坐在照不到阳光的阴影里。   维持着一开始的淡然,顾渝关上门前说:“就是太晒了,我一会儿给您找把伞吧。”   “谢谢。”张秋水真心实意地说。   医生上班之后立马就来查看两位病人的情况了,一致认为他们恢复地还不错,让人大松一口气,不然压力还真有些大,从一开始也就说了要转院,就是病人的情况好似又没那么焦急。   各项检测都正常,秦铎有一些皮肤擦伤,开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物,张秋水则被认为是当时的心理因素的问题,建议好好修养。   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谣言四起的家属楼事件,好似就这么轻轻拿起高高放下了。   马上就出了相关通知,家属楼两位老师只是寻常意外,没有大碍已经获得了专业的治疗并且出院了。   两个人还是医院的人帮忙开车送回去的,张秋水手中的伞少了一点用武之地。   开车的正好是那天与顾渝聊天的护士,顾渝问:“学校那个被抓到的学生怎么样了?”   护士说:“还没出通告呢,有学生报警了,应该会有点复杂吧。”   张秋水好似不知道这个事情:“怎么?”   “有学生虐猫,被抓了。”顾渝解释。   “太残忍了,”护士共情能力比较强,语气里都是愤   怒,“若是那些猫咪有灵,肯定趁着晚上过去把他都给吃了,那种人真是社会败类。” 第218章 替身暗语   车内有一刻变得特别安静,过了一个不算长的地下通道,张秋水打破了沉默,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却无比平淡:“是啊,会死的。”   将人送到楼下,护士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家里有宠物还是要看好,很多人根本看不出是人是鬼。”   就几步路的距离,张秋水撑开了顾渝给她的拿把伞才缓缓下车,如曾经的每个阴雨天气一般,她会把自己完全藏在伞的阴影范围内,一点也不让阳光沾染到。   雨后的晴天格外澄澈,温度也逐渐提高,不过靠近家属楼的时候,就会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寒气,三个人选择从天梯上去,毕竟楼层不算低,还有两个刚出院的病人。   电梯里的场面来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奇怪,三个人的脸都白得异曲同工,特别是黑发长长的张秋水,她站在角落,依旧没有收起最初用来遮阳的伞。   顾渝思考了一番,终究也没多说,秦铎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没怎么抬头。   “秦铎,”看着电梯的数字接二连三地跳跃,张秋水忽然喊了人,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她的声音丧失了以往的轻快,多了几分冷情,看到秦铎看过来她说了下半句话,“你家的神龛,香烧尽了吧。”   莫名其妙。   人都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家,怎么可能有烧不完的香。   “回去换新的。”秦铎明显愣了一下,他可能没弄清楚张秋水这句话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是礼貌地回答了。   电梯开门,张秋水撑着伞走向自己的家门口,从口袋里翻找出了钥匙,有条不紊的开门,秦铎与她的动作几乎同时。   两家的大门打开,秦铎客气地说:“张老师,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或小渝打电话。”   不知是不是张秋水家里没有拉开窗帘,她也没开灯,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人进去之后只能看到回过头来的那张白得分明的脸。   张秋水眼下的青乌很明显,露出一个疲惫的笑,点点头:“你也好好休息,秦铎,再见,小渝。”   门关上,顾渝听到张秋水家门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好似有鱼在湖水中游弋。   其实不止,在开门的时候顾渝就注意到了,张秋水有开门的动作,但没有完全做完,她甚至都没有拧动钥匙,门内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门自己开了。   顾渝忽然想起上次见到张秋水家的场景,进门后问秦铎:“你去过张老师家里吗?”   “没有,怎么了?”秦铎在找香,神龛里的香已经尽数熄灭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香根,以及满屋子的阴寒。   以前家里除了顾渝没人会有类似的感觉,此刻顾渝却见到秦铎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秦铎找到了剩余的香,他总是在家里备很多,现在他打开了柜子,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怎么这么多水?”   “水?”顾渝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   水。   怎么到处都是水,李晴总能听到哗啦啦的声音,顾渝梦里也有水的声音,张秋水家里面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如今秦铎说柜子里全是水。   顾渝走过去看,发现柜子外面正常干燥,里面却像是回南天,潮气一片,又打开了相邻的几个柜子,发现隐隐有渗透的情况,来源则是放香的柜子。   其他柜子都没有事。   袋子上也全是水汽,拿起来橙色偏褐色的液体淅沥沥流淌到了白色的瓷砖上,非常醒目,顾渝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去茶几上拿了纸巾。   拆开后里面的香都软塌塌了,最严重的一拿就断掉了。   “要不算了吧?”顾渝用纸巾隔着手,稍稍用力就碾碎了手中的香,试探性地对秦铎说。   秦铎的脸色比在医院里难看地多,他说自己撞鬼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仅仅是香潮了,他一脸要命了的表情。   虽然这香潮得就诡异。   “不行,”秦铎拿出一根还算正常的试图点燃后失败了,一点烟都起不来,摇摇头,将手里的香全部丢进了垃圾桶,将垃圾打包好,“我要出去一趟,你还没吃饭吧,去食堂或者附近餐馆吃点自己想吃的。”   话题转移地僵硬,秦铎自己既不留下来,也不想让顾渝留在家里。   顾渝回忆了一下,自从他们回到这个家以来,秦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香,也一直让顾渝点香,家里有人的时候,香火就没有怎么断过。   神龛的问题,在那两个老人前顾渝尝试过一次,对方甚至看着满地的碎片久久不动,而那个家也不是现实中的家,里面的东西也基本都是假的,带都带不出来,只能看。   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   顾渝总觉得去翻看神龛上的东西,有九死一生的风险,不曾贸然行动过。   秦铎很快就换好了鞋打开门,提着垃圾袋对顾渝说:“家里太潮了,你一会儿打开窗户通风,就出去吃点东西吧,我去买香,也顺便去实验室看看。”   看了顾渝好几眼,直到顾渝点头,秦铎才出门,脚步都是急的。   顾渝站在没关上的门口,走到了对面敲门:“张老师,张老师?”   “哗——哗啦——”   水声阵阵,里面像是有一片湖。   “张老师?”顾渝又敲了敲门,依旧只能听到水声,没有张秋水的回应。   张秋水的情况很难说,顾渝也能稍稍意识到,那不是他能帮助张秋水解决的东西,从张秋水自己之前混乱的表述中能得知,是某些隐匿在剧情内的,张秋水自己的因果。   解谜的过程并不好受。   “张老师,家里的香全都坏了,怕是也点不成了,”顾渝总觉得张秋水不可能在家里睡觉,总能听得见,门内的水声潺潺,顾渝继续说,“很多地方都很潮,你说我要不要把神龛也清理一下,会不会不敬?”   水声近了一些,顾渝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面前这扇现在不能打开的门。   顾渝站着没动:“我总感觉神龛有些脏。”   秦铎家的门也开着,夹在两扇门中间的顾渝感觉不是很好,两边都是很未知的情况,他只能赌,能给出那么多信息的张秋水至少不是想要他死的,不然在那天与张秋水下楼的过程,就足够顾渝重启很多次。   “嗡嗡——”顾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小渝,我打算睡一觉,你两点半后能不能帮我买一份午餐?不要有汤的,你拿了有可能会湿,我也不太想吃]   张秋水发了一段文字过来。   顾渝:[好]   [小心走路,谢谢]   [温瑾昀,张秋水说动了神龛会死,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张秋水总是能在一些关键时刻帮上顾渝的忙,比如那天顾渝在客厅醒来依旧不能动弹,如果张秋水没有闯进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以我们目前的力量,确实不方便轻举妄动,不过我已经在筛选粱姓的,与张秋水和秦铎年龄相关的目前已经死亡的校友了,]这个姓氏不算少见,就是多年前的资料找起来也不算容易,[另外,张秋水不是还给了宿主其他的提示,我们也有时间发现一些东西。]   是的,顾渝看了眼手机屏幕,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   张秋水告诉他,两点半后秦铎还没有拿着香回来就必须离开家属楼。   温瑾昀补充:[至于小心走路,宿主这段时间也要保持警惕,毕竟这间屋子,有时候甚至会干涉我的判断。]顾渝走进了屋内,没将门关上,他想起上次与温瑾昀死里逃生的经历,路过神龛前说:[你还没回答我上次的问题。]   系统怎么会有灵魂。   温瑾昀总能读懂顾渝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或许现在也不是回答的时候。]   顾渝站在神龛下面,就算在那两个鬼面前,最接近神龛的一次,他也没有空好好看清楚这神龛里供奉的到底是什么,看下半身是观音的模样,脸藏在帘子里,回回都看不清楚。   不能随意触碰。   顾渝收回了眼,去了客厅。   这段时间各种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顾渝也没来得及回来好好看看客厅的样子,房间里安静极了,在温瑾昀说的发现纸人的位置,顾渝看见了翘起的墙角。   里面有一些类似霉菌的大面积的痕迹,靠近一点能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   [这栋楼都是这样吗?铺了墙纸。]顾渝抠了一些墙灰下来,比想象的松散。   [之前没有留意过,至少张秋水家里不是。]温瑾昀回答。   直起腰来,顾渝忽然觉得头昏脑涨的,下意识远离了刚刚观察的墙壁,他很想将墙纸剥下来,明显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能记在心里。   倒是之前没有带出来的日记本,顾渝记得他见过一本类似的,打开主卧室的门,上次他摔下来的时候往里面看,有一堆摆放整齐的旧书。   刚打开一个缝,顾渝的呼吸就微微敛住了,床头坐着一个背对着   他的人影。 第219章 替身字迹   屋内的光线昏昏沉沉,窗帘拉着,明明有些许缝隙,外面刺目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来,仅仅能露出斑驳的光晕。   人影与黑暗几乎融在一起了,像一幅逐渐晕染开的水墨画。   它背对着顾渝,不曾因为开门的动静回头,顾渝缓缓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站在门口的位置静悄悄看里面的影子。   背后是滴滴答答愈发接近的水声,前面是不回头的人影,它就坐着,好似一点危险都没有。   顾渝总有种感觉,因为他不仅不属于这里,还长了个心眼去敲了张秋水的房门,得到了张秋水的回复,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不然等他回来绝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他会把这个人影当成谁呢?   恐怖片里也有常见的场面,明明你是一个人回家,家里也没有人,莫名家里出现了一个人,你就自如地接受了它的存在,与它对话,尽管它可能不会回复你,后知后觉地你发现——我怎么会有这些不该存在的记忆?   [后退。]连温瑾昀的声音都变低了,生怕吵到什么一样。   顾渝控制身体,轻逸后退,轻微地还不如后面发出的水滴声。   水滴给顾渝的感觉就仿佛家里是个水帘洞,四处都流淌着浅浅的水流,家里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流水会带走一切的污秽,留下一个崭新的房屋。   顾渝的视线放在房内的人影上,只能靠温瑾昀来观察其他地方,不知道挪开视线人影是不是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在温瑾昀所能见到的范围里,顾渝刚刚站的位置从门背后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差一点点,他就能抓住顾渝的腿,抓了一把没有抓到,手退回了门背后,仅仅露出了一点点青白色的指尖。   梁晓瑜父母家,或者说那两个老人鬼构建的差不多的家里,这间走廊尽头的房屋是他们两个的住所,当时顾渝和温瑾昀都试了一下,打不开。   而秦铎却和顾渝一直住在里面,期间除了顾渝遭遇梦魇和床底的鬼,秦铎什么事也没发生。   以现在秦铎的状态,顾渝也猜不准两个人睡主卧到底会遇到什么。   [当时,你看到那两个老人的时候,他们什么反应?]顾渝还没来得及问温瑾昀那天具体的事情,只知道温瑾昀是怎么进去的,又怎么找自己的。   温瑾昀记得清楚:[看到我他们变了脸色,一瞬的阴沉,马上又客气笑起来。]   联系到最后扮作秦铎的温瑾昀成了两个老人的主要攻击对象,若不是那古怪的纸人挡了劫,碎的该是温瑾昀了,顾渝判断道:[他们认识秦铎,但关系莫名不好。]   [从梁晓瑜和秦铎的关系来说,很少有传统的家长能够接受,]温瑾昀认可顾渝的推测,[况且两个人社会地位比较高,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非常丢脸且有辱门楣的事情。]   [他们的后续信息你找到没有?]顾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巾,搓成稍稍有重量的圆球,擦着还有青白色指尖的门丢过去,落地的动作很轻微,门后的手也没有动静。   很多年过去了,房子的主人都几经变化,从过户记录上看,秦铎也是四年前买下并搬过来的,温瑾昀知道的信息有限,找起来并不容易。   能确定的就是,梁晓瑜一定姓梁。   梁姓,教职工家庭。   [在这栋家属楼住过的梁姓教职工就有三个,由于当时房子调动比较灵活,他们有可能都住过这间房,排除掉一个年龄不符合的,就剩下两个了,其中一对夫妻退休后出国了,另一对的话,陆续离世了,丧事都是亲戚帮忙半的。]   后一个更符合一些,顾渝是的的确确看到了两个亡魂,   又丢了几个纸球,房里都很安静。   “小心走路”,张秋水如此提示,不是“小心脚下”,“走”……顾渝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突然有个想法。   [两对夫妻的子女呢?]顾渝觉得能在这方面有所收获。   [都是儿子,都不太和睦。]   巧得很。   [快些把梁晓瑜到底叫什么找出来,就都清楚了,还有秦铎,他那些年的动向全部都查一遍。]顾渝说完,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   紧接着他自门口轻轻一跃,稳稳地以半跪的姿势落在了房里,停留在床前,与房内一动不动的人影仅仅一张床的距离。   身体的心脏因为运动而加速跳起来,在顾渝自己听起来非常明显,有那么一瞬间,顾渝觉得自己可能因为是活着的生物而暴露。   保持姿势没动,房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从温瑾昀给的视角,顾渝后面的那只手还在门后蹲守,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可手哪里来的眼睛,顾渝跳跃进门的时候,它难以判断。   是的,门后只有一只手。   床前背对着的影子是人形,但崎岖,顾渝怀疑它和手的关系,想起时间,小心翼翼掀起了床帘,低下头去。   还好,床下这次是什么也没有,除了满满的书。   顾渝记得,当时那一堆书里有一本及其相似的,封面很独特,所以即便看不清,他凭借自己记忆中的手感,轻轻在书堆中摸索。   温瑾昀则帮顾渝看着床上影子的情况,时间都被拉得漫长了。   [宿主,它弯腰了。]温瑾昀提醒。   顾渝还没摸到。   他只有一次机会,影子佝偻的背影更弯了,随着它缓缓低头,迟早会发现在床底摸索的顾渝。   [宿主,头到床沿了。]   [还隔着床单。]   三五厘米的距离,顾渝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在影子彻底弯下头来的一瞬间,顾渝终于摸到了一本质感差不多的东西。   抽出,转身,飞奔,关门。一气呵成。   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没有保命的手段,每一步都需要自己摸索,温瑾昀就是他最趁手的工具。   [几点了?]顾渝往客厅走,他拉开了那里的床帘,还开着门。   走到客厅顾渝的脸就沉下来了——整个客厅都是水,天花板上挂满了水滴,沙发和地面的水几乎汇聚成了一条小溪,这还不够,满是水珠的地面上有不少脚印。   客厅的光线也不如以往,顾渝拉开的窗帘被拉上了。   值得庆幸的是,大门并没有关上,顾渝进来的时候特别拿了楼道的两个灭火器放在门口抵着,现在门也挪动了位置,从全开变成了半开。   顾渝想,自己要是稍微晚一点,这扇门一定会关上的。   望向餐厅与客厅交界处的神龛,顾渝不止一次暴躁地想去把它砸了,看看到底是什么鬼。   念头刚浮上心头,顾渝犹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   他脾气不好是实话,也不是莽撞,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渝不至于为了一时爽快把自己的头当球踢,何况现在他处于劣势。   [一点三十五,时间过得很快,宿主。]房间里的时间是错的,温瑾昀用系统的权限确认了小世界真正的时间。   [温瑾昀,我刚刚想过去砸了神龛,就是忽然觉得,特别特别烦躁。]   神龛安安静静地,里面好像有一双戏谑的眼睛俯视着顾渝,奚落他的狼狈。   [宿主着相了,]温瑾昀也看着神龛,很符合情形地调侃了一句,[它也在畏惧你,不然弄出这么多动静做什么,直接弄死宿主就可以了。]   话糙理不糙。   温瑾昀的安慰时而柔似温润的泉水,时而凛似腊月的寒风,他本质和顾渝一直,该直击要害的时候绝不废话。   [不会想我死的,也许我还有用呢?]顾渝揣摩。   将门重新开最大,顾渝站在门口抓紧时间翻阅手中的书。   这本书的材质的确与其他书不一样,不然顾渝也不会一次就成功拿到,和之前拿到的不一样,现在它上了一把锁。   没找到合适的撬锁工具,顾渝一不做二不休,捏住了锁扣直接拧断了锁翻阅起来。   在他拧断锁的瞬间,屋内的气场好像都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忽然没那么冷了,阳光也多了一些。   猛鬼怕恶人。   秦铎又不在,顾渝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表也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   每一页纸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乱糟糟的文字,上次顾渝实属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翻看,让温瑾昀注意时间,顾渝开始一目十行地浏览。   颇为麻烦的就是,很多字并不是按照正常的角度来写的,顾渝边看边转着手中的书。   [九月二十五日,晴   我循规蹈矩,我按部就班,我默守陈规,我是莫伊莱手中最柔I软的丝,我于过去、现在、将来中寻觅我的意识,停驻在其间发问——斯考尔德女神,你是否造就了我的支零破碎,使我无援孤立?]   [九月三十日,晴   咔嚓,咔嚓……它又开始转动了,我们都会去哪里呢?命运的丝线变成纯净的黑色,所有人都会走向死亡,死亡是结束,死亡是新生,只有我在痛苦吧?每次我看到他都会发问,我的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他的惊鸿一瞥,为了我命中注定的死亡,不,人哪有不死的,不对,人就是有不死的]   [十月六日,多云   有些不一样,我每次都尝试记录这些不一样,可惜我终究不能像克罗托那样手握命运的纺锤,在布匹上留下记录,或许我可以委婉点,如果现在翻看我I日记的##(涂改)你能够看到的话,我没有疯,我在认真的诉说,不,再找找,我时而乖巧时而叛逆,时而善良时而狠厉,多么复杂的特质都可以在我的一生中I出现,我是被织坏的布匹]   顾渝仔细看上面被涂改的痕迹,笔画已经被后续的笔触覆盖得看不清楚,从文字的边缘,他隐约觉得,梁晓瑜写了两个字——顾渝。   毛骨悚然。   这四个字大概最能形容顾渝此刻的心情。   [十月十八日,大雨   他给我送了伞,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只是类似的曾经这一天没有下雨,那双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想我是喜欢的,这是……专为我而织就的纹样]   看到这一张,顾渝快速翻动日记,每一篇日记都没有写年份,起初顾渝觉得这只是某一年的日记,可看到那句话顾渝忽然不这么认为了,果不其然,他在日记里找到了很多个“十月十八日”,多半是晴,少数多云,没有下过雨。   [温瑾昀,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得还要复杂。]顾渝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再回忆地时候怎么也抓不住。   [我帮宿主记录。]   除了梁晓瑜的字迹,上面还有很多插在梁晓瑜日记边缘的其他字体,来自于很多很多不同的人,每个人的字迹的差别让顾渝得出了结论。   [疯子,他就是疯子!根本没有用,不要听他说的!]   [可以成功的对不对?我快要被这破烂的##逼疯了,我真的要疯了该死,##怎么无处不在,可我根本不敢确定###……]后面的字全都不正常地扭曲了。   [不要相信任何人]   [试试可不可以##]   [除了感动我还能做什么呢,也许我能取而代之也说不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必须要把握住,如果可以我会写在后面],后面没有相同的字迹了。   [记住,远离张秋水!!她###,我发现的太晚了,真的,我好后悔,从###开始,然后##……],又是一团糊的字体。   [不该爱上秦铎的,可是他那么好,他美好得不像是世间该存在的东西,我愿意沉溺于此]   顾渝翻看完了所有这些不属于梁晓瑜的字体,由于翻看的地方不同,梁晓瑜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也不一样,之前看到的是癫狂的,而现在却有审视自己的意味,其他的字迹则一如既往地癫狂,且让人难以忽略。   不由得让人发问:[你觉得这些像从什么角度写出来的?]   温瑾昀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两个人都不太愿意面对   的答案:[像是做任务的宿主留下来的遗言。] 第220章 替身交错   像无数宿主留下的遗言。   [秦铎能有什么错呢,我看完了整个经过觉得他好可怜,只要爱在我身上,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我也能让它变成全部,是##派我来拯救他的,未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如果可以我绝不会选择###,可现在要怎么办呢?我把想说的写在这里,这本日记很重要,希望有人能找到吧]   [梁#梁#梁#梁#,你记住了吗?]   ……   每一行,似乎代表了一段又一段不同的人生。   这个世界到底重启了多少次?世界线更改过多少次?怎么有这么宿主来过却没有通知?   顾渝和温瑾昀有同样的疑惑。   类似的情况并不是没有,每一个任务都不能保证一定会一次成功,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宿主和系统了,任务的完成率是唯一的考核标准,而没有彻底完成的任务,会交给下一个任务者,直到彻底完成为止。   正常情况下,系统应当通知宿主任务进度到底如何,好做出相应的准备。   顾渝进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通知,也看不到剧情线,一切就仿佛是原著的开端,他又顺着支离破碎的剧情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哪怕这条路从起点就开始延伸了无数个分叉,它却像个莫比乌斯环,无限地重启。   屋子里的水气越来越重,墙纸上挂满了水珠,湿透了墙纸,墙壁的模样逐渐显现,露出了类似霉斑的大面积花纹。   而地上的脚印也随之越来越多,看脚尖的方向,全都朝着顾渝。   那些看不见的人似乎麻木地伫立而望。   他们是谁?   顾渝发现自己这一刻甚至都不想推测真实的答案。   [温瑾昀……]   [尝试过了,退出的机制失效了。]温瑾昀说出了顾渝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宿主的死亡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系统有退出的权限,只有少部分情况会有宿主死亡。   然而现在现实却是——无法退出。   换而言之,这个任务要么成功,要么死在这里面,也许顾渝会成为屋子里拥挤的透明人中的一员。   “咔——”开门的声音。   顾渝往门口退。   “咔咔——”是卧室的方向。   里面的影子,在缓慢地开门,它打算出来了。   [宿主,两点十五分了。]温瑾昀提醒。   顾渝翻看的速度固然快,奈何日记里的信息量太大了,每一句话都能刷新人的认知。   门打开的一瞬,顾渝快速翻看完了剩下几页的内容,推出去,挪开了灭火器将门紧紧关上。   隔着一扇门,顾渝还是能听到门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咚咚咚的剁菜般的声音,顾渝看了门上的猫眼一眼,连忙退到了七楼与六楼中间的楼梯的位置。   他要是还站在门口,会被看到的。   [秦铎到底干了什么?]顾渝不信秦铎对这些事情不知情,从秦铎自己出事后对真相的隐瞒来看,他对背后的不少东西了如指掌,奈何他通过某种方式,还有他奇怪的体质,在房间里住着什么事都没有。   也不是,比起秦铎,顾渝这具身体可能更美味一些,吸引了大多数的火力。   秦铎的家充满了矛盾,危险与安全并存,线索与陷阱共生,稍稍大意一些,就能被这间屋子彻底吃干抹净。   温瑾昀是找过秦铎的资料的,这些天他将各种各样的信息也都全部整理了一遍:[秦铎的确是最近才买房的,房屋所属权的问题有些模糊,你知道的,以前房屋租赁和买卖他不一定过了明路,存在有人买了房却没交税,然后某一天那个人不想要了,转手给秦铎,秦铎交税过了户。]   [中间的那些人呢?]   [说来奇怪,这间房子反而被长期空着……]温瑾昀的话戛然而止,[我想我们知道梁晓瑜是谁了,房子被转手了好多次,其中有原主人的亲戚,可亲戚并不是直接得到房子的,而是有人委托他人转让了房产——张秋水,她得到了房屋所属权的相关遗嘱。]   两扇换了新装的门相对而视,像两个关系甚笃的故人。   两扇门里都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把很多陈年的痕迹都给冲刷干净了。   一切好像回到了那个夜雨淅沥的晚上,梁晓瑜若有所感地拉开纱窗,打算关上玻璃窗户阻止雨水的进入,他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见到了一双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红肿的眼睛。   “秋水?”梁晓瑜脱口而出。   “谁啊?”高琪从梁晓瑜的作业里抬起头来问,她平日也是很忙的,请了保姆帮忙照顾小孩,她原先都觉得梁晓瑜没救了,不料换了个地方上学,一切都好起来了,课业都十分不错。   “妈,张秋水在楼下,她好像不太好。”梁晓瑜连忙回过头来,他看起来很焦急,恨不得立马下去,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解释。   青春期的男女关系总有些微妙,距离稍稍靠近一切都会让老师家长心中警铃大作,恨不得全方位分析利弊,让他们回头是岸。   高琪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中的书本,重复了一边:“张秋水?”   她眼睛亮起来:“之前和你一个班的,成绩最好的那个张秋水?你居然还和她认识,你怎么没学到人家半分呢?”   脸上的失落都掩盖不住,她和丈夫都是理工类的知识分子,原以为孩子会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梁晓瑜表现出来的种种甚至让他们一度认为这孩子不适合读书,就算变好了,选择的方向也不是他们喜欢的。   张秋水完全就是高琪期望的孩子该有的模样,光是看成绩单,她就对这个不曾见过的女孩子有不一样的好感。   “她怎么这么晚在楼下,呀,下雨呢,你快把人带进来吧。”高琪也去窗户上看了眼,欲言又止,去了厨房开了炉子。   梁晓瑜连忙下去开单元楼的门,他几乎跑过去的,生怕下楼张秋水就走了,还好他及时,将张秋水带回了家,给她拿了干净的毛巾。   看到家里还有人,张秋水是慌乱的,高琪将煮好的姜茶递过来,她不知所措,瑟缩地说了句:“谢谢。”   “你衣服都湿了要马上洗个澡换掉,晓瑜,一起跟我找找,我忘记我之前买的新衣服放在哪了。”高琪没有过多地询问,唤走了梁晓瑜,给张秋水缓冲的空间。   到了房里,梁晓瑜不用母亲问就说了张秋水家里大概的情况:“妈,她今晚可能真的没地方去了,不然也不会走到这边来,她也只是知道我大概住的地方。”   “可怜,稍稍分一点关怀又怎样呢?她那么优秀,肯定会记住现在的好的,她婶婶怎么就想不通。”高琪很快找出了新的衣服。   出去就看到张秋水在狼狈地用纸巾擦拭被她浸湿的沙发,哪怕她已经很小心了,只坐了一小块地方,可是她浑身都是水。   高琪走过去,不带任何责怪的眼神:“快去洗澡吧,水都是热的,洗完后稍稍揉揉衣服,明早就干了,可以穿着上学去了,沙发自然也就干了,夏天就是这样的。”   “谢谢阿姨。”张秋水接过衣物,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高琪擦拭她的眼泪:“都会好的,等你考完,就可以离开了。”   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高琪再怎么同情张秋水也改变不了她现在的困境,反而可能让状况变得更糟糕,她只能告诉张秋水要期许将来。   张秋水能感受到高琪的分寸,她很快收拾干净,自己洗了衣服,问高琪借了衣架晾在阳台。   高琪只提供她需要的帮助,没有过多的介入,维护了张秋水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梁晓瑜自然不会多问,他反而对张秋水说:“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吗?要吃新鲜的,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吃。”   这是张秋水与高琪交汇的开端,后来她与高琪常有联系,相处时间可能有时还比梁晓瑜多一些,没人注意一个不太与人交往的女学生的动向。   大学的梁晓瑜住在寝室,哪怕家就在学校也不经常回去,而张秋水反而常应邀去家属楼做客,她选择的方向高琪夫妇能给予很大的指导。   本来两个人是想要收高琪做自己的学生的,高琪考虑到张秋水的家庭情况,希望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与不好的亲缘关系断得干净一些。   张秋水能出国,二人助力了不少。   在最靠近梁晓瑜的位置,张秋水和秦铎惊奇地从未交汇,梁晓瑜从未提起过,就仿佛张秋水这个人不曾存在。   多年后秦铎与张秋水再次在这所学校,在同一个办公楼,甚至在家属楼最熟悉的楼层相遇的时候,秦铎也只是说:“我读大学的时候好像听说过你,我和张老师竞争过同一个奖学金。”   “缘分可真奇妙啊,秦老师。”张秋水如此回应。   正如青春期家长担心孩子有过多的心思一样,过了那个阶段家长反而可能揣摩起孩子的心思,高琪对张秋水自然满意地不得了,她仔细观察过,除了张秋水,自家儿子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很好的女同学。   她偶尔会让梁晓瑜给张秋水送一些自家做的点心,制造他们之间的交集。   张秋水几乎不是在自习室就是图书馆,或者实验室,每次梁晓瑜也都发信息,张秋水大可能会让他将东西放在寄存处或某个特定地点,她过段时间会出来取走。   如此,就算在公共场合,也很难看到他们之间的交集。哪怕当时秦铎已经和梁晓瑜走得很近了,他都没发现梁晓瑜和某人有比他更多的交集。   唯一一次,秦铎快要发现张秋水的时候,就是在梁晓瑜死亡的那天,他抬头,看见了楼梯上一双女生的腿,他一瞥而过,对方也毫不犹豫走了上去。   秦铎自己很多次想起那天的场景,都很难记起这一双腿,哪怕已经那么接近某些真相。   张秋水回到梁晓瑜家里的时候,高琪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的,她丈夫在给她顺气,准备了药物让她快些服用。   头一次见到高琪的时候,张秋水其实就疑惑过该怎么称呼,因为高琪看起来比同龄人的家长年纪大,却又比奶奶辈的人看着年轻。   后来她知道,两个人是很晚才要孩子,等梁晓瑜大学了,两个人都已经退休,头发白了大半。   高琪规划着张秋水的将来,已经把她当做家里的一份子来看,梁晓瑜的事情让她头都大了,喘着气问:“秦铎,秦铎是不是你那个学生的学生?”   问了又能怎样呢?   看见去而复返的张秋水,高琪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晓瑜呢?刚刚什么声音,有人高空抛去吗?”   “不是的,阿姨,”张秋水面对高琪那张对自己永远都是慈和的脸,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熟稔之后,丝毫的冷漠都会变得加倍残忍,张秋水闭了闭眼,轻松颤抖着说,“不是高空抛去,阿姨,叔叔,是晓瑜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晓瑜跳下去了,就在刚刚。”   乱了,全乱了,救护车去了又来,周围都闹哄哄的。   这不是家里发生的第一次争吵,每一次都只会让结果朝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张秋水总有预感事情会变得很难收场,却没想过梁晓瑜会变得这么难以收场。   秦铎不是没想过跟上来,他跟上过来的话,就会见到张秋水了,但他没有身份跟上来,所有人都把他排除在外。   “你不要让他死了都受人非议好吗?算我求求你。”高琪面对秦铎,似乎都不会生气了,她心如死灰。   “您就不会后悔吗?”   洗手间里没出来的张秋水听到秦铎这么问。   高琪恶狠狠地说   :“那我情愿他在做出更荒唐的事之前死了!该后悔的是你,是你,你自私自利,不顾后果,意气用事,以为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对抗世俗!你连他的家人都不考虑,难道不是你逼死了他吗?!滚出去!” 第221章 替身命运   “你给我滚!”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高琪一面对秦铎怒吼,一面用尚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音量,怒火全在咬牙切齿的字句之中,听着像一只母狮绝望而无助的警告,光是声音已经能让听的人窒息了。   从出事以来高琪谢绝了除张秋水外所有人的来访,她和丈夫两个人就关在房间里,没有哭没有闹,维持最后的体面,连流泪都是静默的。   若非有张秋水隔三差五送来新鲜的水果蔬菜还做个饭,两个人肯定能将自己饿死。   高琪活了一辈子,从幼年起就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中年得子,也没有过分的宠溺,反而是发现那时候的梁晓瑜并不符合自己的理想时,将儿子转学去了其他的学校。   熟人不多,她也不经常见到,算眼不见为净。   此刻她站在秦铎面前,浑身绷得笔直,下颚都是紧的,能看到额角跳跃的青筋。   秦铎将手中的花束和水果放下,与满眼怒火的高琪对视,片刻,发出了一声嘲讽的轻嗤:“高老师,您怎么能这么干净地把所有的责任甩给我呢,因为你不敢,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一切都会是你自己的错,你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连自己亲儿子都要让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逼他的?”   “我不敢,我逼他?哈……”高琪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转了一圈将莹莹泪花收了回去,抬起下巴又放下,冷冷说,“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的孩子,这世界上除了我谁能对他那么好?不是你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   “他鼓起勇气来跟你说明一切只会遭到你无休止的谩骂,你什么都不为他考虑,只会说你以后怎么见人,你怎么有脸活下去,你怎么不想想被你这么说的他怎么活下去?孩子是你的附属品吗?是谁反反复复对他说去死……”   “你闭嘴——”   高琪尖叫出了声,这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   ——这么喜欢丢脸你去死好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心理变态的东西,早知道不如把你掐死。   ——你还叫我妈呢,我恍惚觉得我儿子早就死了。   ——考不上就别活着了,家里没人跟你一样差劲。   ——这个成绩丢死人了,我是你的我早就从天台跳下去了。   桃李满天下的高琪,高教授,人人夸赞她的教育方式,每年都有已经毕业的学生回来探望,亲昵地喊高老师,感谢高老师当年的照顾。   谁知道她在面对自己孩子的教育时会如此失态呢?   高琪想要自己的孩子变成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她和丈夫都是从小地方走出来的,闯出了一片父母从未见过的新天地,备受尊敬,那他们的孩子,应当是超越他们的存在的人才是,结合他们所有的优点,在他们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或开辟另一片新的天地。   梁晓瑜太让她失望了,一度让高琪产后抑郁,她不能接受自己生出来这么平庸的孩子。   丈夫的安慰无济于事,其实高琪的丈夫也没有多宽慰,他们俩有着一样的想法,对于高琪严厉的教育,他是旁观者,也是支持者,面对孩子的求援他漠然不见,偶尔发表几句话,显得理性又客观,将梁晓瑜濒临崩溃的神经拉回来一点罢了。   “你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加在孩子身上,他不是什么你们人生理想的延伸,他是人!活生生的一个人!”秦铎看到高琪和梁意成的沉默,意识到他们自己是明白的,只是装糊涂,更加气愤,“现在将所有的火气都往我身上发泄,他能活过来吗?我有错,你们对了多少,这间屋子里的,全部都是凶手!”   静静站在卫生间门后面的张秋水差点打翻了架子上的物品,脸色变得惨白,不顾墙壁的脏污扶着墙缓缓跌坐在了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能引起注意的声音。   “秋水……”   张秋水的心脏几乎骤停,她好像听到了梁晓瑜在自己耳畔呼唤自己的名字,那么真实,那么清晰。   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是你骗了我……”张秋水脸上显而易见的惊慌忽然淡去,化作一股前所未见的冷漠,闪烁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她对着身后的空气定定说,“晓瑜,是你骗了我。”   外面还在争吵,最后高琪和梁意成两个人合起来将秦铎推出了门外,门关上后屋子里才重新恢复寂静。   门关上之前张秋水听到秦铎说:“只要晓瑜在这里,我还会来的,我绝不会放弃。”   屋内安静得可怕,张秋水爬起来洗干净了手,开门出去,抱住了高琪:“阿姨,难过就哭出来吧。”   她不评判谁对谁错,只对高琪提供情绪价值。   轻轻的一句话,体面了多日的高琪终于忍不住抱住张秋水抽泣起来,泪水几乎湿透了张秋水胳膊上的衣服。   “秋水啊,我怎么办啊秋水……我真的没有想过,我只是说气话,他怎么就当真了?秋水,我好后悔……”太多的话压抑在高琪的心底,张秋水只安慰她不发表看法,终于让她有了宣泄的出口。   梁意成唉声叹气,沉默着去阳台抽烟,阳台满地都是烟头,每次张秋水来了才会打扫一次。   “秋水,你不要走了好不好……”高琪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自私地说。   她觉得不对打算开口,张秋水却马上点头了:“可以的,阿姨不希望我走的话,我就不走了,在这里继续深造也是好的,还可以陪着阿姨。”   高琪眼中的泪接连滚落下来,她摸摸张秋水的脸,摇头:“不,不,不该的……”   失去一个孩子也实实在在让她明白了自私的后果。   “你该离开的,也是我最开始希望你离开的,秋水,去别的地方看看,就不会那么伤心了,还有机会的话再多看看我们。”   高琪着实喜欢张秋水,她和梁意成很多时候都感慨为什么张秋水不是自己的孩子,张秋水身上有他们对自己孩子期望的一切要点。   可能因为张秋水终究不是亲生孩子,在对待张秋水的问题上,他们反而掌握了正确的亲子之间该有的度。   秦铎说着还会来,张秋水却再也没怎么见到他,处理完梁晓瑜后事,高琪和梁意成重新打起精神来办理张秋水留学的各项事宜,将人送去了他们本来为梁晓瑜规划的大学。   在外的第一年,张秋水就收到了高琪和梁意成关于自己财产分配的来信,他们在老家早就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亲戚了,梁晓瑜死后,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将自己的财产都留给张秋水。   张秋水自然是接受了,也表示会负责二人老年的各项事宜。   然而第三年的时候,高琪和梁意成失联了。   他们之前与张秋水表示,不想继续在伤心的地方住了,打算用继续在其他地方置办一套房产养老,张秋水自然支持,让他们决定好后告知自己具体的地点。   张秋水也按照他们的意思,委托了中介将学校里的那套房子出租了出去,那套房子也不算很重要,别说高琪和梁意成,张秋水每每想到那套房子的时候都有很奇怪的感觉。   之后中介出租给了谁,租户有没有再次租出去,张秋水都没有过多干涉,她甚至委托了中介将房租所得捐赠出去,若是没有中介和她的通讯记录,是难以想到这套房子背后的负责人是张秋水的。   那高琪和梁意成去了哪里?   张秋水将房子又转赠给了梁意成的家属,她实在是不太像与这套房有过多的关系,每次接到相关的信息,她都会惴惴不安,而且家里的水总是莫名其妙地多,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着过了。   询问亲属和其他老师,都说夫妻二人收拾东西离开了,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人。   张秋水几乎没有考虑太久,学成后选择了返校,不料见到了熟人。   当张秋水第一次和秦铎正式见面的时候,就会回想起那一天的争吵,似乎秦铎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天消磨干净了,多年后的秦铎将青年时期的意气都抛弃了,只能看到他的理性与沉稳。   面对任何事秦铎都是不慌不忙的,哪怕与别人发生不愉快,他沉默着,稍稍一个眼神就会让人先败下阵来。   争吵在大多数时间解决不了问题,似乎只能做绝一点。   在秦铎对面租下房屋的时候,张秋水遇见了一个人,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脱口而出:“晓瑜?”   “啊?您,认识我吗?”容貌相似的少年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大包小包,脸上过俱是迷茫,刚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很不自然低下头去。   瑟缩,畏惧,不自信。   这是张秋水对“顾渝”的第一印象,同时,对秦铎的厌恶更多了一分。   “不好意思,我是看到了你提着的新鲜鱼虾,哪里买的,我在学校的超市没看见过呢。”张秋水僵硬却极力自然地转场,事后不止一次想要是对方没买菜该怎么办。   或许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安排呢?后来的张秋水觉得有时候人偶然敏锐的直觉是多么可怕。   对啊,都是命运。   那一次,她给秦铎送资料的时候,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因为她发现,只有自己看得到,秦铎看不到。   神龛下那个祈祷的女人,不是高琪是谁呢?   忘记谁张秋水都不会忘记高琪的。   一个只有自己看得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被噩梦折磨的张秋水简直不敢细想,她只能想方设法,离秦铎更近一些。   想方设法,触摸真相。   张秋水提出了部分对于磁场和鬼魂的想法, 所有人当她压力大了在开玩笑,她看到秦铎默不作声,似乎在沉思,而询问的时候秦铎却会说,他也觉得都是天方夜谭。   “秦老师没有遇见过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时期吗?”张秋水认真地问。   秦铎的话语不似伪作:“从没有。”   张秋水很想问,那你没有听到过晓瑜的声音吗?自从住进那栋家属楼,她日日夜夜都能听到晓瑜呼唤她的名字。   可为什么,她听不到高琪的声音呢?明明她都看见了。   [张秋水会害死你的]   顾渝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一页用巨大且扭曲的笔触写下来这段话,再看一遍的时候,随着两点半的离去,日记上除了梁晓瑜的字迹的字全部被擦除了,好似从未出现过。   日记本,变成了梁晓瑜的日记本。   顾渝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他上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的记录。   [有些人试图写下答案,给后来者留下关键线索,但是被限制了,连字迹都成了一片乱码。]温瑾昀也很无奈。   明显有人知道了梁晓瑜的名字,也懂他名字的重要性,可写出来了也会被扭曲。   [你不觉得梁晓瑜的日记也很奇怪吗?没有年份,一直在强调命运,很多日期相同的日记经过的事件虽然很抽象,却也能看出相似之处。]顾渝分析。   梁晓瑜的日记本,像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他困在循环中,记录下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感受。   其实也本不该被记录下来,奈何梁晓瑜的日记太抽象了,他用隐喻的方式,吟诗一般写下了最真实最恐怖的记录。   莫伊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的总称,她们各司其职纺织命运之线,织就过去、现在和将来,而梁晓瑜提到的斯考尔德是北欧神话中的命运女神之一,她有时会将命运之线损毁,导致了命运中的各种悖论,克罗托则是希腊神话中负责纺织命运线的女神之一。   梁晓瑜将两个神话杂糅在一起,极大的误导着某种规则的判断,从书面来看,他仿佛就是无病呻I吟而已。   事实上,他在诉说一个真相。   温瑾昀思考了一下说:[你不觉得吗?作者既是克罗托也是斯   考尔德,织就了各个人物的命运,却也在忽然之间删改重塑,修好是新的生命线,放弃或失败,则是文中前后矛盾的种种。] 第222章 替身李晴   这个小世界是坏掉的世界。   主线和支线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修改,人物设定随之前后出入,如今结局都不知道会通往何处,别说最初的故事设定了。   全乱套了。   [你说我们现在知道的梁晓瑜,他到底看过多少个结局,现在又记得多少?]顾渝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心情复杂。   手中厚厚的日记本,同一个人的字迹随不同的日期有轻微的变化,因为经历的东西随之改变,有积累了曾经的记忆,字如其人,人难自救。   日记也不全是循环往复的记忆,很多字迹重叠在一起,那是又回到故事开头却没有马上获得记忆的梁晓瑜。   冥冥之中每一次,他都会精准无误地选中这本日记本,在上面陆陆续续写下自己某一日的所见所闻,恢复记忆的他会稍微避开日记本核心的位置,在边缘处用细小的字体记录自己的想法,那样就不会让许许多多的字迹在同一处重叠。   后来的那些发现了这本日记的宿主,也只能寻找梁晓瑜日记本里为数不多的空缺写下只言片语,而他们的只言片语之后在特定的时空才会出现。   顾渝过了下午两点三十,远离了那间房子,所有的除了梁晓瑜的字迹就全部消失了。   如果留在房子里还会看到字迹吗?   顾渝不敢赌。   如今的房间里是绝对危险的地方,上一次看到那些杂乱仓促的笔记,是在另一个扭曲的不属于活人的空间里。什么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宿主们的字迹也不完全是仓促的,很多看得出来有足够的时间书写,那他们到底通过怎样的契机发现了这本日记本,又为什么觉得一定要把线索留在这本日记上?   重重谜团纷至沓来,顾渝觉得本就因为撞鬼身体还没调养好的脑子更加疼痛了。   只能进入不能退出,这个世界像一个温顺的黑洞,只等着外来者的到来,而后将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顾渝在脑中自言自语,也是说给温瑾昀听。   温瑾昀调开了直播的画面,尽管上面播放出的东西和方才经历的场面在细节上有微妙的出入,被某种规则和谐了似的,但顾渝的人气不算低,小众的题材反而会有黏性更高的受众。   他们在弹幕上交流:   [我记得房子里死过人,被###]   [后来觉得太血腥改了吧?]   [没改,被下架了,不知道怎么改,这是个关键剧情,不然后面没法写了]   [以前看就觉得虐,我现在真希望顾渝活下去,目前还活蹦乱跳的挺好]   [剧情都过了一半了吧,我记得原著里他已经快疯了]   顾渝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幕,点住了最开始看到的那条:[被和谐了。]   [我没有干涉,也没有看到后台不良信息地警告。]温瑾昀查看了后马上回答。   不用多说,那就是被世界的规则和谐了。   为什么会那么抗拒他接近真相?   顾渝将日记本收好,打算走下楼,忽然听到了尖锐的尖叫声,楼下的门里传来了剧烈撞击声。   是那三个女学生租住的房子。   还没完全走过去,门就被猛地推开了,里面的人几乎是逃出来的,看到顾渝的第一眼先是吓了一跳,惊恐的眼神露出微弱的惊喜,跌跌撞撞朝着顾渝的方向跑过去。   “救……救命……”李晴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了,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   还想说,又说不出话来了,她浑身都软了。   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顾渝站在楼梯上往里面看都觉得非常温馨,然而李晴别过了眼,怎么也不愿意去看。   顾渝想了想,轻轻将手放在李晴的肩膀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一面柔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淡黄色的灯光照耀在门口的地砖上,屋内什么动静也没有,仅仅能看到门似乎在无风自动。   顾渝则通过门上的漆面反光,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   或许是顾渝身体透出的温度的确能让李晴感知到他是个人,李晴捂住脸抽噎起来,她情绪都要崩溃了,难以想象如果逃出门没有看见人,自己能不能下楼,她越想越害怕。   “你舍友呢?”顾渝没有背对着那扇敞开的门,稍稍转身他就会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来自于这具身体本能的反映。   这栋楼的大多数租户都是学生,顾渝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其实也没留意很多人已经考完试回去了,所以现在楼内其实没什么人,却在七楼的位置,有两间明显不正常的房屋。   李晴缓了好一会儿,擦掉眼泪,揪住了顾渝的手,反问:“三天前,你们,你们楼上,怎么了?”   三天前,是顾渝出事的那天。   顾渝没回答,李晴自己慢吞吞说:“我们跟你聊完之后,她们俩一个去聚餐一个去社团活动了,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又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比之前更大的剁东西的声音,而且我觉得,像是有什么人拖着东西在走……”   “我想上楼找你,睁开眼就看到床头坐了一个人,”李晴生怕顾渝不相信,重复道,“真的是一个人我发誓,然后我就动不了了,我都不敢呼吸了生怕它发现我,我闭上眼……”   李晴的表情重新变得惊恐起来,“毛茸茸的,毛茸茸的一团,它们在我耳边喵喵叫,我忽然就意识到,其实我看的不是一个人,是很多很多的猫,堆在一起的模样,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受不了直接吓晕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舍友跟我说她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没注意到我是什么情况,我不敢细说,这说出去谁信啊,她们又告诉我,那晚上你被救护车抬走了,你发生了什么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瞒着我们什么?”   面对李晴的质问,顾渝倒不至于慌乱,他很快发现了李晴话语中的某个漏洞:“猫为什么会找上你?”   一句话,李晴惊慌失措的表情裂开了一瞬。   “你告诉我猫为什么会找上你,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太奇怪了,虽然逻辑上来说,李晴可能是因为住在顾渝楼下被影响到了,导致频频撞邪,但她的舍友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对,她的舍友看到过梁晓瑜,也和李晴一样见到了顾渝身后的高琪,好像她们都收到了影响,这么说也是说得通的。   唯独一点,李晴说的猫,其他舍友并没有太多提到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李晴本身就有问题,在某种原因之下,和楼上的情况产生了交集,而李晴遭遇的种种,又影响到了她的舍友。   就像张秋水所说的,每个人都会有一种磁场,平时是稳定的,在各种因素的刺I激或暗示之下,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从而看到一些他人所不可见的东西。   顾渝冲李晴笑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李晴一缕头发,看了眼面前开启的大门,很友好地说:“你跟那个虐猫的男人什么关系?你现在不说,我就把你扔进去。”   李晴脸上的惊慌一点点褪去,看向顾渝的眼神缓缓转为平静,随后归于一片冷漠,嗤笑了一声:“你没看后续吗?他死了,别人要把他抓起来,他跑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听说身上坑坑洼洼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过,这样,难道就不能算结束了吗?”   “该死的都死了,一定要轮到我吗?”李晴眼睛睁的大大的,好看的眉毛拧起来,做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的精神的确已经到极限了。   她在尽力撇清关系了,可看到那些猫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能去哪,晚上走夜路都能听到许许多多的猫叫。   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李晴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坏,我把她们两个支走了,一开始我的确想让她们陪着我多分担一些的……”   她做不到。   顾渝松开了李晴的头发,依旧是一副友好的表情:“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既然想让我帮忙,就该说清楚的,不然我也很难办。”   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十分瘦弱,李晴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亚于呆在房间里的恐惧,紧接着将细节补充完了。   男人是李晴大一时候的男朋友,她发誓自己在恋爱前觉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变态,他表现得太好了,对人温柔而有礼貌,以至于如今东窗事发,一开始都没人相信,如果不是有视频和物证的话。   他甚至还经常去市里敬老院做义工,成绩也很优秀,长得也清秀,谁能想到呢?   第一次发现问题是在宿舍楼下,男人在楼下等她,李晴快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在玩楼下的小猫。   宿舍楼下有很多讨食的猫咪,起初李晴还觉得对方很可爱,直到她看到小猫翻白眼,伴随着不规律的抽搐,连忙出去喊住了对方,强撑着装作无所察觉的模样,将小猫从对方手里拿走。   小猫缓过来后应激,咬了李晴一口。   他看着李晴的伤口皱眉,小声地说:“真是个小畜生。”   这是第二次发现问题。   以上都足以让李晴分手了,还好他们其实也没交往多久,然而男方不愿意,几次缠着李晴,一次正常的过程中李晴生气地踹了他几脚,结果从对方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一只血淋淋的猫爪。   联想到学校里消失的流浪猫,李晴拿出手机:“不,我要报警,你就是个变态……”   那天已经很晚了,李晴怕丢人选了个人更少的地方,她后来想想都特别后悔,对方立即掏出了一把刀对她比划:“你敢说我现在捅死你,你看你是要自己命,还是要这些不值钱的小畜生的命。”   “杀人,承担的,后果是不一样的……”李晴后退,对方步步紧逼。   “对啊,只要日后我暴露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是你告密的?几只畜生而已,我顶多被批评、罚款、拘留几天,等我出来,你猜我会不会不高兴了给你来几刀?”   他拿着刀狠狠朝李晴刺了一下,李晴尖叫着后退,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男人走了,李晴摸摸自己有些冷的脸,是血,有一个轻微的刀口。   后来李晴总能在宿舍楼下看见对方,不由得去租房子,为了不让对方发现,那段时间李晴改变了自己的穿衣风格,舍友都说她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看到朋友圈的消息时,李晴破口大骂,又忍住不一阵阵害怕。   她到底要不要说?明明自己知道,却不能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死去,李晴心中全是愧疚,一天一天地做噩梦。   但是她会死吗?李晴不敢轻举妄动,每一日都是煎熬。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看他那么变态,只要没伤过人就根本惩罚不了他,那我只要站出来,总有一天我会出事的,要用我的命去换他锒铛入狱吗?我也会害怕啊……”将一切都说出来,李晴瘫坐在楼梯上,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她满脸麻木,怔怔看着前方,“那些猫咪一定是恨我,恨我见死不救,可我觉得,我罪不至死吧?真的很对不起……”   眼泪静静流淌下来,李晴闭上了眼睛。   她说出对不起的一刻,房间里传来了陆陆续续的猫叫,似乎在回应李晴什么。   李晴心中愈发愧疚:“真的对不起,可我好害怕,我怕死,我想活着。”   她也悄悄咨询过别人,多数人只会告诉她,伤害没有发生之前不可能对对方采取什么强制措施。   可等到伤害发生之后,各种措施于被害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渝听着猫叫,却觉得方才感受到的寒意散了一些,他拉起李晴:“它们来找你或许不止这个,你觉得你前男友是正常死亡?”   李晴到底是怎么和楼上的房间联系上的?一定有一个契机。   顾渝脑子灵光一闪:“你之前说的臭味,屋子里还有吗?” 第223章 替身管道   臭味。   “对,臭味,”李晴抹了一把眼泪,扶墙站起来,眼神涣散地不知看向何方,“可是我们找了,找不到,哪里都没有问题。”   舍友离开之前,也是顾渝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李晴起床就闻到了浓烈的恶臭,可等到舍友起来之后味道就变淡了,她们在房内各处找,明明是有味道的,可就是找不到味道的来源之处。   仿佛你稍稍接近了,它就会散开。   “下水管道之类的也找了吗?”顾渝往下走,他看到房内灯光投射下来的影子里,路过了一只猫。   大门正对顾渝打开,里面静悄悄的,可能是李晴这几日的精神状态太差了,房内的物品很乱,地上还有玻璃和瓷器碎片。   很难想象李晴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又度过了几个夜晚的,或许前男友的死让她深感绝望,知情不报,从心理上来说李晴都很难与自己和解。   看到顾渝正要进去,李晴马上拉住了他:“不,还是别进去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你……”   接下来的话李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面前的男人外表上给她弱不禁风的感觉,对话之中又让她觉得危险,可不是前男友给她的那种变态的感觉。   如果顾渝自己没有多次出事的话,李晴是很愿意相信他的。   或许看懂了李晴眼中的未尽之意,顾渝挑着能说的说:“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你可能不仅受到了前男友的牵连,还可能被我牵连了。”   李晴之前是没有遇到什么怪事的,直到顾渝从酒店回来,那就像一个既定的开端。   而后李晴听到猫叫,看到猫,则是从学校里开始出现虐猫开始的。   更早一点说的话,是在秦铎被猫抓伤之后。   顾渝很难不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更何况秦铎手上的伤久久不好,又晕倒在一个全都是猫尸的房间里。   后续保安跟他说,那是虐猫的人的藏尸地点,因为家属楼多是租户,人多且杂,而且基础设施不太完善,处处都是监控死角,那个上锁的房间是特别好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男人说是为了欣赏。   也就是说,其实很早之前楼下面就有猫的尸体了。   顾渝将自己知道的这些转述给了李晴,果不其然李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血色也逐渐散尽了。   李晴下意识捂住了嘴,从头皮开始,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蔓延至四肢百骸:“天啊……我以为,我以为他找不到我了,我也没再见到他了……”   谁能想到,最想躲藏的人几乎近在眼前,还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入楼下,并藏了那么多猫的尸体。   楼下的事情闹得大,奈何李晴那天见到人影一般的叠猫猫后状态一直很差劲,每日都精神恍惚,舍友也不敢将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以免刺激到她的神经。   “所以,”顾渝踏入了房间,没有任何奇怪的时期发生,回头对李晴做了个进门的动作,转过头往里面走去,“如果猫真的要怎样,你们俩的尸体可能会一起被发现。”   况且李晴除了精神状态很差,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李晴也没说自己收到过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不能说精神伤害不算数,比起那个变态的下场,李晴遇到的堪称轻微。   李晴恍惚地跟在后面:“他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如果不是这些天我没出门,我是不是就已经死了?”   顾渝没有过多的解释,实际上他并不太相信保安所转述的那个不变态所有的招供,尽管行为恶劣,他自始至终没有伤过人,那就不可能有太过严重的惩罚,既然于他而言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那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明明白白说出来?   还没有人知道他虐杀流浪猫的真实原因,是单纯的心理变态?亦或者有别的什么。   李晴住在这栋楼并不能完全成为那个变态把这栋楼当做藏尸点的全部原因,说巧合一点,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人家还真不知道李晴住在这里。   至少现在,一直有人没说真话不是吗?   “有刀吗?”顾渝进门后打量了一圈,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啊?”李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地板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刚刚逃出去的时候打碎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走进来了,她甚至不敢离顾渝超过一米远。   听到顾渝的话,她点点头立马往厨房的地方迈开了几步,马上又定住看向顾渝。   顾渝立刻跟上,李晴看到顾渝离自己近了,又往前走。   进了厨房,砧板上面的确挂着三把刀,但李晴没有拿那些,而是微微俯下I身,一鼓作气般拉开了置物柜的门,她甚至都不敢正眼看,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触感,李晴才睁开了眼,伸手朝里面摸索。   不一会儿,一把看起来又重又大的碎骨刀出现在了李晴手里,像极了菜市场屠夫手里的那把,剁排骨都轻轻松松。   “我觉得不对劲后悄悄买的,就藏在这里,以防万一,好吧,我知道也许对那些东西是没用的,”李晴把手里到交给顾渝,“如果你要用的话,可能还是这个好一点。”   何止是好了一点,仅次于斧头的杀伤力了。   看到手里的刀,顾渝走过去把砧板放下来,狠狠往上面剁了三下,问道:“你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类似于这种?”   李晴皱着眉头,在记忆里寻找那股声音:“对,也不对,很像了,可是我听到的声音更闷,没这么……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平日里买的刀具,多半也只用来切水果。   “闷?”顾渝忽然想到了一些更加糟糕的东西。   为了不让李晴吐出来,他没有继续回答李晴后面的疑惑,直奔进来的主题:“洗手间在哪?”   “这边。”李晴走出几步等了一下,顾渝继续跟上。   按道理说,李晴是看得见的,顾渝观察了一下却发现李晴完全不为所动。   从他进这间屋子开始,就在各种各样的阴影处见到了猫的身影,有时候是一双耳朵,有时是一根尾巴,或是连续出现好几个猫的头,它们在屋内跳跃,但永远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那个方向,恰巧是李晴带顾渝走去的卫生间的方向。   好似顾渝发现了某一部分的真相后,它们就无意继续纠缠李晴了。   “你之前有没有注意到过你看到的猫?”顾渝问。   李晴摇头:“太害怕了,我看到的时候真的,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它们并不是想对李晴做什么,而是需要李晴做什么。   走到卫生间门口 ,顾渝眼中I出现了一抹惊讶,墙壁上,乃至于天花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猫的身影,它们端坐着,等待顾渝接下来的动作。   李晴看不到那成群的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也开了灯:“可是这里我们也找过,你也能感受到吧,闻不到什么臭味了。”   “不一定。”   卫生间的设计比较狭窄,顾渝要进去,李晴就要退出来,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厕所墙壁上那根红色的水管在白色墙壁之间十分突兀。   楼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顾渝没听到有什么水流的声音。   “出找点塑料袋来。”   实在是嫌弃,可的确没办法,顾渝看到了卫生间墙壁上全都是猫。   在李晴找到几个保鲜袋的瞬间,她看到顾渝以一个非常熟练的姿势拿起了刀,笨重的刀在他手腕间变得轻盈,锋利的刀刃化作了流动的银光,而后朝着卫生间里的水管飞去。   “砰——”   “哗——”   顾渝及时躲开,远离了卫生间。   水管被I干脆利落的劈开,里面脏污的水流了一地,一股浓烈的恶臭喷薄而出,李晴拿着手中的保鲜袋忍不住干呕起来。   整个屋子都是刺鼻的恶臭味,比李晴平日闻到的更加浓烈。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想一探究竟,看到卫生间里面的画面,又开始反胃。   断裂的水管留下黄褐色的不明液体,而水管内部摔出来了一具不成型的小小的尸体,也不能说是一具了,只是拼凑起来应该是一起的,一块一块,都碎了,通过毛发判断,很像一只狸花猫。   猫的头部碎裂得最厉害,不然进不了下水道。   顾渝看了呕吐的李晴一眼,还是选择自己走进去拿起了花洒,打开冲洗里面的地面。   “我来吧,我来……”李晴注意到顾渝的动作,用纸巾擦擦嘴立刻走过去。   怎么也是她家里的事情,人家是被她拦住了顺道来帮忙的,她不该这么麻烦对方才是。   顾渝没有把花洒给她:“我冲干净,你用袋子来收拾,把它埋了吧,它们之前很多次找你,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想让你找到它安葬了吧。”   墙壁上都是猫咪的影子,守在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面前。   这比楼下室内发现的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加残忍。   顾渝连带着将尸体也冲洗干净,虽然发臭了,但并没有腐烂生蛆,用冷水冲干净后,能看到原本的花色,一个个碎片数过去,顾渝发现了支离破碎的猫头,不过在眼睛的部位,并没有眼睛。   [腐烂了吗?]顾渝有些疑惑。   “你记不记得,学校里好像有个职工丢了一直狸花猫?”顾渝那天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几个学生谈论过,眼下发现的这只猫,十有八I九就是丢失的那只猫。   这可不是流浪猫,变态之所以会选择流浪猫作案,是因为选择家猫太容易被发现。   学校里有不少养猫的,唯独丢了这一只狸花猫。   “我舍友跟我说过,就是她们经常去上课的那栋楼,叫什么……南6楼?一楼教职工办公室有个管理员养了一只胖胖的……狸花猫……”李晴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地上残缺的尸体上,眼里全是不敢置信,“它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尸体是完整的,也许还能离谱一点推测是误入下水道某个入口。   尸体的现状,明显是人为。   还出现在厕所的管道内,有人杀了猫,破坏了尸体,将尸块丢进了下水道。   明明这些处理好的尸块,应该很快就会随着水流进入埋藏在地下的污水系统,被细菌啃食得干干净净,谁也找不出踪迹来,可谁能想到,它却卡在了这跟直直的管道内。   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让尸体被发现了。   不用顾渝继续说,李晴已经开始收殓尸体了,这么几年过去了,没有一年不是在后怕的,她没有离开这间屋子躲起来,已经鼓起勇气打算面对了,而迟钝的她只感受到猫在对自己精神攻击,魂都快涣散了。   结果顾渝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确实也不是这样。   将小猫的尸体收拾好,李晴忽然又说:“是不是该还给它的主人,它主人肯定很希望它回家啊,说不定还在找。”   “怎么说?我们怎么证明这个是他的猫?”顾渝反问。   被这么一问,李晴忽然又抓住了重点,觉得自己的思路好像都被带偏了:“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猫?学校里狸花猫那么多。”   她听到顾渝的话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可是两件事似乎并没有必然联系。   “猜测罢了,一切都很巧合不是吗?就像你我撞鬼,能用什么来解释呢?”   这个问题把李晴问住了,她看了顾渝几眼,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   顾渝安慰她:“你的事情,也算到此结束了,不过洗手间的维修费用……”   “我会自己出的,猫猫……我找个机会把它安葬在它之前生活的教学楼附近吧。”李晴将袋子拿出去,现在走在房间里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不用跟着顾渝。   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顾渝在屋内也看不到猫了,便与李晴告别。   只是有个问题:[秦铎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视线?]   [掌握的剧情还不完整的时候,经常看不到。]温瑾昀如是说。   [这栋楼,有那么巧和吗?] 第224章 替身作证   出了楼,顾渝找到了校内的一个自习室,买了纸币开始梳理目前为止整理出的剧情。   他在白纸上写上了秦铎、梁晓瑜、张秋水以及自己的名字。   从日记上驳杂的信息来看,温瑾昀很快也得到了梁晓瑜父母的信息,顾渝将名字加上去:高琪、梁意成。   至此,主线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应当都出现了。   [梁晓瑜的真实名字呢?]顾渝问。   他们通过张秋水得知了当年推荐她出国深造的老师的信息,签字人没有高琪也没有梁意成,还是从签字的那位老师的人际关系网里得知的。   从明面上看,很难看到张秋水和梁晓瑜,以至于梁晓瑜父母的关系,恐怖的是,他们之间的纠葛不是一般深。   顾渝得到这些消息都很麻烦,别说秦铎了,秦铎对张秋水的一切一无所知,张秋水却像个全知的旁观者,很难想象她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瑾昀确定了一番后说:[他叫梁霄,云霄的霄。]   真实的名字被温瑾昀念出来,自习室的温度莫名低了许多,不一会儿就被人察觉到了,管理员也觉得不对,去调了调空调温度。   陡然间,顾渝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到的感觉。   梁霄二字,似乎成了小说里必然知晓的,却有不可说的点。   为什么?   暂且画下一个问号,顾渝在纸张勾勾画画:[也就是说,最开始认识梁晓瑜,他们是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从高中起就认识,可从表面上来看却没有谁发现……]   温瑾昀补充:[也不是完全让人没有记忆,很多人都记得当时下大雨淹死了一个女生,本来算一起意外,有个学生却说那天走之前,看到女生和张秋水在一起不知道争执什么,张秋水承认有过争执,但否认了和女生一起同行。]   [和梁晓瑜有什么关系?]顾渝勾画出了一条支线,夹在张秋水和梁晓瑜之间。   [张秋水的说辞没有更多别的证据,而恰好,在死去的女生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张秋水的DNA。]   [溺水的尸体,还能检测到DNA?]   温瑾昀没有获得更多的相关记录:[总之与张秋水手臂上的伤口是吻合的,而张秋水之前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警方的态度严肃起来,以嫌疑人的身份控制了张秋水。]   明明这么打一件事,而后张秋水的人生里却从未提过一句,大家就仿佛没有记忆一般。   也许当年网络不够发达。   [重点在梁晓瑜身上,他去找了警方,替张秋水做了不在场证明,说张秋水无法自证的那段时间,在自己家给他补习数学。]   初霁的天空下还能闻到雨水独特的腥味,马路上残存着泥沙的痕迹,在地势低洼的地方,还能发现几条搁浅的小鱼,如果没有命案发生的话,这些天只会成为记忆中一次比较大的暴雨。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警察严肃质问,紧紧盯着梁晓瑜,不敢放过他丝毫的表情。   可能是面对的警察太严肃了,梁晓瑜一个学生,独自留在这个平日都不敢涉及的陌生之地,浑身都紧绷着,语速稍稍迟缓:“因为我当时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和秋水没有关系,你们问完之后就结束了,可现在不是严重了吗?我能证明秋水没和张悦在一起。”   警察看了眼笔录,又看桌面上的资料:“可我们询问了老师和学生,你们平日并没有什么交集。”   梁晓瑜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抿起嘴不说话。   警察注意到了他神态的变化:“所以你为什么要给她作证?”   “你这样说不对,我作证是因为我知道真相,”梁晓瑜似乎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我在这说的,你们会说出去吗?”   “不会。”   “我和张秋水算是很早就认识,我们高一做过同桌,不过真的有交集是在两个月前,她和家里人的关系很不好,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她被赶出来了,我关窗户的时候看到她了,我妈觉得她当时特别可怜就让我把人带上来了,那天我们就认识了。”梁晓瑜偶尔会顿一下,还是很顺畅地说了下去。   “你们知道张秋水成绩很好,她是我妈特别喜欢的孩子的类型,她和我妈熟了之后,我妈就和她商量如果可以的话,就来帮我补补数学吧,”梁晓瑜的表情有些悲伤,“确实我数学不算很差,但是……张秋水真的和家里关系很差,有时候她没有地方去,我妈想照顾她一点,但不想伤了她自尊。”   警察又问:“为什么都避开别人,私下交往?”   “很容易被误会成早恋啊叔叔,”梁晓瑜无奈地摊手,不能说的都说了,顾忌少了,表情都生动起来,“她本来就在学校安安静静学习,忽然跟我走得很近,会被人打扰的,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再说她那个婶婶,要是知道,她还能回家?”   张秋水和梁晓瑜的资料都被摆在眼前,部分情况和梁晓瑜所说的有出入。   顺着梁晓瑜的话,警察询问:“那你那天见到张秋水,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和张悦发生了争执。”   梁晓瑜脑中一闪而过张秋水手臂上的抓伤,摇摇头否认:“没有,她性格就那样,如果我知道的话,早就来作证了。”   又问了几个点,梁晓瑜都回答了。   警察出去后,立马有人上来说:“这小子说得估计没什么问题,我们走访张秋水家里人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很怪异。”   几乎同时的,警方又派人去了张秋水家。   看到警察到来,张秋水的叔叔面上全是担忧,客套完连忙问:“秋水怎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她这孩子能做什么呢?很乖很听话的。”   婶婶撇撇嘴:“平时就阴沉沉的,你咋知道她时好时坏的,还经常和囡囡拌嘴呢,好似我们亏待了她。”   警察看了一眼张秋水的婶婶,不做其他的回答,而是问:“周巧心,两个月前的,也就是三月二十七号的晚上,你有没有将张秋水赶出门?之后张秋水回来过吗?或者说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叔叔一脸震惊,看看自己的妻子,又看看警察:“什么赶出去?赶谁出去?”   警察盯着周巧心,张叔叔很快在自己老婆脸上看到了慌乱的神色,脸一点点沉下去。   “什么赶出啊警官,话不能乱说的,一家人吵吵架,小孩子不服管离家出走闹脾气呢。”周巧心干笑几声,避开了丈夫的视线。   “那按照你这么说,张秋水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中途你有没有去找过她?”看到她心虚的表情,警察都要被气笑了。   周巧心站起来,声音外强中干:“我有两个孩子要带啊,我精力就只有那么一点,哪里还有时间管她?那么大一个了,养了这么多年不识好歹,就会甩脸色,平心而论你受得了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她什么时间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然我们只能换个地方好好回忆一下了。”   见警察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周巧心哭起来,半天不说话,对峙了一会儿,不情不愿说:“大概晚上七点多出门的吧,第二天六点多回来取书包上学去了,谁知道一晚上跑哪野去了……”   警察听不下去了:“那天晚上下大雨,你就让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在外面呆了一晚,万一出事了呢?”   “能出什么事啊,不是好好的吗?她第二天衣服都是干净的,谁知道在哪呢,用得着我担心吗……”   “周巧心!”张平爆发了,呵斥住了滔滔不绝的妻子。   警察询问完之后,又问了一些张秋水平日的细节,都是张平回答的,他很内疚地低下头,扶住了额头:“她很乖,从小就很乖,她的教育什么的,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被我哥哥嫂嫂从小养得很好,以前有一次,我夸她成绩很好,也告诉她要注意身体,她说……”   张平抹了一把发红的眼角:“她说答应过爸爸妈妈要做个乖孩子,考个好大学……遵守承诺一点也不累……”   警察离开后,家里立刻爆发了争吵。   “周巧心,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就这样带孩子的?秋水要是没了我怎么交代!”   “张平!你就会冲我吼,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我很轻松吗?我是你的佣人吗对我呼来喝去,张秋水是什么大小姐吗?在她身上每多花一分,你自己的孩子就少一分!”周巧心据理力争。   张平强迫自己声音冷静下来,一手指着周巧心,一手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周巧心,摸摸自己良心,摸摸自己良心!回想一下为什么秋水会在我们家——因为她父母的死亡赔偿全被我们拿了!我们孩子的择校费,房子的首付,全都用的那笔钱!”   “我们都欠秋水的,你要是觉得不满,我现在可以把这房子卖了,把那笔钱全都给秋水,来个了断。”   “张平!你疯了是不是!?”   “是你疯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啊,怎么做得出这种事,说得出这种话……”张平觉得好累,语气里满是失望。   警察局内,张秋水安安静静I坐着,对方问,她就回应。   “你为什么和张悦发生争执呢?”   张秋水低头说:“我不小心撞翻了她手中的东西。”   这个回答已经说了无数次。   “有人已经证明了你那天没有和张悦在一起,你自己也否认了这一点,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解释你手上伤痕的由来呢?”   张秋水的手指动了一下。   见张秋水不说话,警察看了看时间收拾东西站起来:“先休息一下,对了,你那个朋友来了。”   警察出去,梁晓瑜出现在了审讯室。   “你来做什么啊?”张秋水似乎很震惊,“不是我做的,迟早会出去的。”   “拜托,她指甲里发现了你的DNA,她父母不愿意息事宁人,加上你家那个情况,你觉得你又好果子吃?不是你的就该从各方面证明不是你,我又没做什么。”梁晓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秋水。   张秋水面对梁晓瑜,麻木的脸有了一点点生气:“你不该来的,不然又要调查你了。”   “她追求我谁都知道啊,我也有不在场证明的,查我I干嘛,你举报我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梁晓瑜:“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不行的,她都去世了,我说那些干嘛?告诉别人,她其实很变态,跟踪你,偷你东西,复印你的笔记?都是女生,我想她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传出去更不好了,我顶多在这多待一会儿。”张秋水很疲惫地说。   “我给你作证了,很快我们就都能走了。”   “那我谢谢你。”   “不过我说了一些你们家的事,可能你叔叔会知道……你,不会怪我吧?”   张秋水沉默了一会儿:“叔叔,是很好的,我很快就要毕业了,到时候大家都不会很难受了。”   从父母离开的那一刻起,张秋水就知道,这辈子自己没有家了,因为太明白,反而没那么失望,或许失望久了,麻木了。   警察听到里面的情况,看了眼文字记录,都不约而同叹气。   在张悦的书包里,有许多来自于同一个人的笔记的复印件,甚至在防水的文件袋里,很多纸张上写满了审讯室里那个少年的名字。   这件事很快就结束了,涉及的对象都是未成年人,警方行动的时候就没有大张旗鼓,通报更加隐去了其中未成年人的隐私。   加上张悦本身平日表现都不正常,张秋水平日过于老好人,大家听说这两个人扯上关系的第一反应都是离谱,张秋水回来之后,更只是觉得她可怜。   “秋水,可能我不该这么说,但真的……那谁去世之后,感觉梁霄身边安全好多啊,她是有些恐怖在身上的。”   张秋水在写试卷,头也不抬:“是吗?他们之间有交集吗?”   “你真是只知道学习,我跟你说……” 第225章 替身往事   那大概是张秋水和梁晓瑜关系最明显的时候,却因为种种原因,依旧没在大多数人的面前表现。   至于那名叫张悦的学生,最开始提起的时候偶尔会有几声叹息,感慨世事无常,年轻人们自己的人生都还没有走完一半,却有人已经走到了尽头,过上些许年,这件事可能只会成为回忆青春的某一件事,都不至于提及。   两个年轻的学生,面对重重盘问,说出了真相,也不仅仅是真相。   张秋水从没说自己没杀人,她只说“我不知道她死了”、“我们确实有过冲突”、“我们后来没见过面”。   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可她从不提及具体的时间地点,只是顺着警方的问话进行答复。   梁晓瑜的问题,则是不言而喻的。   顾渝想起在张秋水家里看到的那张年轻女人的脸,以及张秋水浮肿的面庞,湿漉漉的头发和家里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很明显,张悦也在。   说不定张悦一直都在,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张秋水没有处理这些事。   大致梳理了张秋水和梁晓瑜的关系,秦铎扮演的角色也格外奇怪。   与张秋水那么熟稔的梁晓瑜居然从未在别人面前提及过张秋水的存在,甚至刻意隐瞒,因为梁晓瑜大学住宿舍不怎么回家,张秋水偶尔前往家属楼都不会被人怀疑。   明明他与张秋水的关系那般要好,也没表现出来与其他人的亲密关系,在大学的时候却和秦铎在一起了。   [两段关系都有相似的地方,]顾渝将三个人连起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们与梁晓瑜的关系,张秋水方面可能受到家庭和张悦事件的影响,秦铎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不被社会所接受,这么解释都是合理的。]   [太巧合了,]温瑾昀知道顾渝在想什么,[梁晓瑜像个中枢,将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了,偏偏不仔细翻找,还找不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梁晓瑜的日记中,有一页被撕掉了,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顾渝只觉得,又是关键线索的一部分。   ……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秦铎?”梁晓瑜依靠在湖边的栏杆上,他动作懒洋洋的,说话也漫不经心,却在讨论一件很重要的事。   秦铎抿抿唇:“我原以为我此生只会喜欢那些数据了,如果我不曾遇见你。”   然后他就看到梁晓瑜冲自己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如果人只有一辈子的话,自然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他们就如此平淡地确立了关系。   秦铎忍不住搜集梁晓瑜的一切,以至于他的书架上出现了许多他曾经不会阅读的书籍,连舍友都发现了不对劲,觉得秦铎好似好相处了有一些,说话没那么让人觉得冷淡了。   哪怕不能在众人面前牵手,只要人群中遥遥一个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秦铎都会高兴很久。   反正他也不知道梁晓瑜在想什么。   梁晓瑜已经习惯了脸上挂上既定程序般的微笑,反正每次都会这样,只会发生些许的偏差,他扪心自问过很多次爱秦铎吗?   爱的,就是见到的第一眼就会喜欢上,越相处越喜欢。   秦铎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礼物,可惜自拆开这份礼物开始,就是他的死亡倒计时。   每一次他们都会相遇的,每一次都会相爱,他会在每一次需要的时候死去,成为秦铎下一段感情最大的阻碍。   因为爱,放不了手。   [骗子],梁晓瑜在日记本上写道。   不过再深的感情,于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总会消磨殆尽的,梁晓瑜已经心生厌倦了,他每一次都在尝试做一些不同的事情,随后便发现了一些奇妙的规则。   主要的事件是不可更改的,比如张秋水杀死张悦,秦铎爱上他,微小的事情是可以变动的,比如让张悦发现他的课桌里有张秋水的笔记,让秦铎差点发现张秋水的存在。   梁晓瑜感觉自己就像活在一部戏剧里,他的人生是他人爱情中的悲剧色彩,主要作用就是为了显得后来居上者情比金坚,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很久很久后,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他重新变成一个小孩,将做过无数次的测验全都写上了正确的答案,成绩出来后高琪十分高兴。   不对的,他其实没那么优秀的资质。   现在可以变优秀了。   梁晓瑜几乎实验了好几次,他就快摆脱被高琪放弃的命运的时候,忽然又考砸了,梁晓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考砸,能改变人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他想张秋水了,如果他不会在张秋水的人生中I出现,没有开解张秋水,在那种压抑的环境下,她会怎样?   梁晓瑜回到了那个厌恶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厌恶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梁晓瑜还是发现,一切经历过的重大影响的事件,还是难以改变,譬如他不能对秦铎说不。   烦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达到峰值,梁晓瑜忽然发现另一件更加有趣的时期——他的世界多了好多不同的“顾渝”。   [你不知道秦铎要做什么吧?]被撕掉的日记的下一页,用铅笔写下了这行都快模糊消失的句子。   秦铎要做什么?   顾渝目前只知道,秦铎想见鬼,想见到梁晓瑜。   城郊。   周边的道路没有仔细规划,铺了最简单的水泥,私家车要么停在自家院子里,要么就在路边找一块不挡路的地方听下去,偶尔车辆多的时候,连人走路都要从一辆又一辆的车之间挤过去。   只有一户人家门口是没有车的,车也不敢停在她家门口,今天她家门口却破天荒停了一辆车,看牌照还是市区内的。   “香呢?还有没有香?”秦铎熄火下车后推开门直接往院子里走。   中堂里全都是扎好的纸人和花圈,没有点眼的脸看着也足够让人发憷。   秦铎搬开挡在门槛前的纸人,往没有电灯的内里走,他正要往里面的屋子去,身后的黑暗处出现了女人沙哑的咳嗽声。   “你胆子还是那么大,明明你最近身边并不太平。”顾芳坐在门后面的小椅子上,靠着墙壁休息,只微微偏了头,斜眼看秦铎。   “家里的香用完了。”秦铎转过头来说。   顾芳抬手,指了指他衣服上的某一处,秦铎顺着她的手势查看,发现自己衣摆上还残留着一些香末,湿哒哒的,糊在上面。   他从学校驱车赶过来,怎么也一个多小时了,这么一点水居然半分也没干,好似新鲜撒上去的。   “这可不叫用完了。”顾芳不去看秦铎的脸色有多差,自顾自闭上了眼。   “不能用了自然也是用完了,我需要新的。”秦铎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坦然地再次提出了要求。   门外忽来一阵穿堂风,纸人和花圈沙沙作响,响声中,秦铎听到了及其细微的小孩子咯咯笑的声音。   顾芳又咳嗽了几声,笑声逐渐消失:“一个被堕掉的女胎,要在我这多放会儿。”   几次没得到回应,一向温和的秦铎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烦躁:“我没问你这个,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我给你钱,你给我香。”   “我答应了,也没答应要给我儿子。”顾芳睁开眼,嗤笑一声。   “我说过了,起初我不知道那是你儿子,而且都是命不是吗?他要是听你的不出门怎么又会遇到我,再退一步说,我也还没打算做什么,他却先我一步拿了骨灰,这才结上的因果。”秦铎说的理所当然,在顾芳面前的他和学校里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个人。   身上的烦躁简直都要藏不住,站着不停换姿势,用手捋头发。   “你怎么说都是有道理的,我也说过,该是你的,你也跑不了,香迟早会有用完的一天,”顾芳似不愿意与秦铎再争辩,悠悠站起身慢腾腾往里走,“你以前都不怕的,是最近看到了什么吗?”   秦铎身体僵了一瞬,冷冷回答:“见到了一些曾经见不到的东西。”   顾芳打开柜子,点点头:“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她从最里面取出来了一小把香递给秦铎:“不多了,手里就这么点,你养了那么多年,何必呢,其实你停了香,就会见到想见的人了,你为什么要过来,你现在就该呆在家里静候佳音才对啊,你猜猜,你现在家里有什么。”   顾芳一直佝偻着身子,她比秦铎矮上许多,凑近仰头看秦铎,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扯出一个戏谑的微笑:“你害怕什么啊,不是装了监控吗?”   秦铎一把拿过香,脸色阴沉:“你怎么知道?”   “猜的,”顾芳摊开手,“我可比其他人了解你是怎样的人,毕竟那样的烂摊子,都是我给你收拾的。”   秦铎简直忍无可忍,顾芳一直要压着他一头似的,对,他的确有求于她,也有些把柄在对方手里:“啧,顾芳,你就什么都能逃掉了?你当初帮了忙,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也沾染上了因果,我们都在相同的因果里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跑不掉。”   “你说得对。”顾芳也坦然承认。   秦铎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走出门,顾芳忽然又再后面说:“你这几天管过我儿子吗?”   “他好得很。”秦铎头也不回。   “那你就是没关过他。”顾芳太高了声音。   秦铎没有再回答,上车之后直接开车离去,留下门口久久不散的扬尘。   顾芳站在门槛后面,一手扶着门,眼里的表情复杂难辨,自言自语道:“人或许就是死在自负上,终归要死,死透一点也是一件好事。”   秦铎管管顾芳的话就会发现,她其实也很久没去赌了,哪怕之前就是个烂赌鬼,为了钱什么活都敢接,所以才遇见了秦铎。   当初是怎么来着?顾芳的记忆都有些混乱了。   她没钱,喊住了秦铎,比了一个数:“你给我这个数,我就帮你家里驱邪。”   “我家没有需要驱除的邪祟,谢谢。”秦铎很有礼貌地拒绝,并绕开了顾芳。   “那你的肩膀上怎么有两双老人的手,不觉得最近肩颈很酸吗?”   “我的工作性质……”   “一男一女。”   秦铎大步走了,没多久又去而复返:“你要多少钱?”   就刚刚,顾芳又在秦铎肩膀上看到了那两双手,哦,已经不在肩膀上了,逐渐绕住了他的脖子。   ……   秦铎解开了衬衫的上面两个扣子,自从上次被掐到昏厥,他醒来之后就一直觉得脖子不舒服,那种被掐的感觉如影随形。   不过他又兴奋,如果这都能见到的话,就证明晓瑜一定也是存在的,楼下的那两个女生看到的不就是晓瑜吗?   胳膊上传来阵阵刺痛,被猫抓伤的地方似乎没有处理好化脓了,秦铎最近都没有时间去医院换药,一来一去居然耽搁了,哪怕是夏季末尾,天气还是那般闷热,他开了车内的空调,还是能闻到若隐若现的腐肉味。   来自于自身。   回去就换掉。秦铎这么想。   进校门的时候,秦铎想起了顾渝,打电话问:“你现在在哪?”   “心理咨询室,怎么了?”   “晚饭你在外面吃吧,我一会儿才回去。”   “好。”   挂断电话,秦铎开进车库停好了车,这条路他以往走过很多次,今天走的时候却莫名感觉背后阴嗖嗖的,坐了电梯上楼,秦铎在家门口就点燃了三根香。   开门,好大一股弥漫着腥味的潮气喷洒出来,就在门口的位置,有一双正对着秦铎的湿漉漉的脚印。   秦铎面不斜视地走进去,将手中的三根香稳当当地插在了神龛上。   本来打算走开,为了确认什么他拉来了一把椅子,站上去靠近了神龛。   撩开神龛前的帘子,那尊观音终于暴露在了视线前——它没有脸,一片空白,就在神像遮挡的后面,却放着巨幅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笑着,赫然一张顾渝的脸。 第226章 替身斧头   不,他的眉眼太柔和了,仿佛一点攻击性也没有,这不是顾渝的脸,是梁晓瑜。   秦铎仔细检查了照片,确认没有任何水渍后又轻轻擦拭了一番,凝视着这张脸,很多时候他都不由得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第一次看到顾渝的时候,秦铎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哪怕他做的事情足够靠近那些不可知不可见的东西,也没有真正见识过,等看到顾渝和其他人存在互动,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不是晓瑜啊……   顾渝胆子太小了,明明是被别人撞到了,却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秦铎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车站,顾渝没有身份证,也没有票,哪里也不能去,服务人员无奈地跟他解释,说了好几遍他清楚之后很无奈地坐在车站门口。   后来秦铎帮他安排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工作,他十分感激,一来二去还算熟稔,秦铎都没有多问,顾渝就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比如不想回去,家里的氛围很古怪,读完初中之后母亲就没有让他读书了,一直在家扎纸人。   秦铎说这可能算非遗手艺吧,做好了也还是能谋生的。   顾渝摇摇头:“什么年代了,都火I葬了。”   火I葬烧掉的不仅是活人心中唯一的念想,可见的可感的躯体,也烧掉了在人与人之间延续多年的民俗,停灵几乎不存在了,童男童女又去送谁?   久而久之,花圈也不需要摆了,许许多多的物件就那么不被接受了。   人变成一个小小的盒子,被捧在亲人的怀里,又被葬进一个小小的区域里,一排一排的,每个人都拥有差不多的“外貌”。   秦铎沉默了,他想说这或许是工业化不可避免的,但多说无益。   饮料里含有酒精,顾渝曾经可能没有喝过,竟然轻微上头,脸都红了,神神秘秘问秦铎:“你见过鬼吗?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秦铎摇头,他回想自己的人生经历,似有些嘲讽地说:“没有,不信,鬼的存在不符合科学常理。”   “什么科学常理?我读书少,但我又不是就没看了……”顾渝捧着自己的脸,“如果不存在就否认它的存在,那科学也就不存在了,因为我们不否认,才有了无限进步的可能。”   太像了,秦铎一面说“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这不是一回事”,一方面又止不住的想,如果梁晓瑜在这的话,会怎么回答他方才的话?也许会说出差不多的答案来。   有些浪漫主义,略微斟酌用词。   秦铎本来是想帮助一番之后就离开的,他不能这么靠近了,越靠近就越沉迷。   “你不能因为你不信就否认它的存在,它是存在的,不以我们的一直为转移,也许就在你我身边,你只是见不到,因为我们不在一个维度,当达到一定的条件的时候,我们终究会相遇,相遇也许是美好的,也许是不愉快的。”顾渝喝上头了一直在自言自语。   说得挺有道理,又像某种民间科学的逻辑。   “我见过的,我好像总能感受到……”顾渝喃喃几声,陷入了睡眠。   长久的相处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真要仔细想,秦铎也不记得到底怎么在一起的,怎么又说服顾渝住进了这个家。   尽管顾芳说了自己不会过多干涉,秦铎还是想办法激化了两个人的矛盾,让顾渝拉黑并删除了顾芳的一切联系方式。   再怎样顾芳也是妈妈不是,爱情怎么可能比妈妈更重要?   在秦铎潜移默化的暗示下,顾渝只觉得顾芳都是自私自利的,想把他圈养在身边做一颗摇钱树,没有为自己做长远的打算。   当顾芳与秦铎说,顾渝不该出门的,秦铎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顾渝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   已经行动起来,怎么可以收手?   “晓瑜,为什么你不来见见我呢?”秦铎看着照片,有些悲伤地问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阻力了,很快,你就会回来的。”   从椅子上下去,秦铎发现方才还是打开的卧室门不知怎么自己又关上了。   他好像越来越能发现一些不对劲的状况。   不过他们有去看卧室的情况,检查了香是正常燃烧,他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又去打开了窗户。   屋子里全都是水,像个水帘洞一样,很容易让秦铎回想起一些久远的画面。   那时候的屋子里也全都是水,漂浮在地板上,许许多多的家具都浮了起来,楼层老归老,却意外防水,一点也没下渗,不过秦铎也没有蓄水,只是暂时让房间里充满了水。   流水流淌过每一寸地板,淋湿过所有的墙壁和门窗,才能将房子里不该有的痕迹差不多清除干净,秦铎还记得,当时的水都是淡红色的,冲刷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变清澈。   一个人能流淌多少血?年少时的秦铎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现在的秦铎可以很肯定地回答——血液可以染红整个屋子。   很多都渗透到了墙壁里面,单纯用水冲洗根本不能弄干净,只能分批次地不断运来墙灰,自己一层一层糊上去,以至于墙壁后来变得磕磕巴巴的,秦铎在这方面的确没有什么天赋,他尽力了。   不过墙纸他贴的完美,就是现在被水湿透了,全都泡发了起来,看着就很寒碜。   站在墙纸前,看到那些渗透出来的痕迹,秦铎煞有介事地问:“其实我们当时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不是吗?你们逼我的。”   他就是想见见晓瑜,他们都不让见,认为这样会有辱他们的脸面。   脸面就这么重要?重要到甚至压过了亲生孩子死亡的悲伤?   秦铎听过梁晓瑜的电话,知道那两位人前和蔼的教授人后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因为一起生活从而熟知梁晓瑜的弱点,就会抓住这一点反复攻击,等梁晓瑜软和下来,轻飘飘来一句:“……我说什么来着,还不是这样。”   “你现在不明白等你老了肯定会明白的,妈妈不会害你的晓瑜,世界上没有人比妈妈更爱你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这都是受到外来思潮的影响,其实两个同性之间亲密一些而已,你完全没必要这么严肃地去对待,唉,你爸最近又高血压了,有时间的话回来看看吧,我要去照顾他了。”   最常见的便是这种软硬皆施,表面理解客气,实际上并不给一点点你表露心声的机会,她已经下定义了,你只是对亲密的朋友关系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而后又用父亲的病来博取同情,甚至不想跟你继续聊下去。   说得更多的便是:“哪有人不结婚不生孩子的,这样的人老了多孤单啊,你不结婚谁照顾你,不生孩子谁给你养老呢?我认识所谓不婚主义者,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可能是梁晓瑜对于这方面的想法太过抵触了,高琪便选择了折中:“或许有没有孩子也不要紧,咱家里不是没有条件,可总要结婚的,不能离群索居,你不结婚,是觉得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有问题吗?我们给你证明了婚姻是坟墓吗?”   没有,都没有。   在他们眼里孩子就不能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必须按照他们理解的社会文化走完这一生,不然就是离经叛道。   说着不生孩子,不过就是以退为进,毕竟在他们看来,都结婚了,生孩子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等身边认识人都结婚有了孩子,梁晓瑜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群,哪怕是依旧不觉得孩子可爱,不觉得孩子是养老的保障,也会因为受不了社会的压力,为了合群而生一个孩子。   类似的例子太多了。   哪怕高琪就曾经不太想要孩子,她一生多半时间都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可还是会遇到认识的人问一句:“你们结婚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孩子?那谁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们该不会……”   梁晓瑜知道一部分,甚至用这些来反击过高琪,只会得到高琪更强势的反击:“所以生孩子有什么不好吗?你觉得你自己的出生很糟糕?能投胎到这个家庭,多少人羡慕不来,你比很多人拥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本来就处于这种争吵之下,当他们发现梁晓瑜身边有一个关系一场亲密的,跨越了普通友谊界限的秦铎的时候,这颗几乎就放在表面的炸I弹,彻底炸了。   秦铎还记的那天的场景,就算是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也没听到一句合适的道歉。   “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梁晓瑜的父母,他肯定会恨你的,绝对会……”梁意成缩在角落里。   高琪则破口大骂:“我早就跟晓瑜说了,喜欢上自己同性朋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看,原形毕露!你就是个变态!”   秦铎沉默许久,听高琪骂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就不觉得,该对晓瑜说一声抱歉吗?”   “说什么抱歉?!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是他的父母,我们都是为他好!”高琪指着秦铎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他不过是一时半会想不通,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本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全是受了你的挑唆!该道歉的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你让我们一家天人永隔!”   斧头快准狠地落下,在剧烈的疼痛到来时,人已经发不出该有的声音了,只知道痛,特别特别痛,几乎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不……不……高琪……”梁意成脸上的血色丢了个精光。   “我有一个问题,”秦铎慢吞吞地说,“我自认为,是没有人发现的,晓瑜也并不打算跟你们说我们的关系,毕竟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一切都是无解的,我们原来是计划,毕业后离开这里,离你们远远的,可是你们为什么会知道呢?”   高琪痛得根本说不了话,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   梁意成嘴角嗫嚅了一下,看着秦铎再次举起手中的斧头,听到对方说:“一……二……三!”   “咚——”   梁意成别过了头,他刚刚看到高琪强忍着痛朝自己轻微地摇头,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不能说,别说……   不可以说。   秋水,多么好的孩子啊,怎么能连累她。   “咚——咚——”接二连三的骨碎声响起。   高琪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晓瑜……晓瑜怎么就是我的孩子呢?我们怎么就做了母子……”   她的孩子,应该是张秋水那样优秀且听话的,根本就不需要家里人多管,自己就能把一切都打点好。   秋水联系不上他们了会担心吗?秋水回来能找到他们吗?   算了,别找了秋水,不要跟这些事有关系了。   “你在想谁?”秦铎蹲下来,抹开脸上碍眼的血液,凑近高琪耳边问道,“想晓瑜?他不会原谅你的。”   没想到高琪摇了摇头,嘴里涌出血来,磕磕绊绊地说:“他,他该,觉得羞耻……咳咳……”   “你现在说谁告诉你的,我们就可以去医院了。”   家里全都是血,四散的血腥味浓郁地令人作呕,秦铎轻飘飘地,甚至故作天真地说“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高琪裂开嘴笑起来,“想知道……你,可以,去地狱找我,咳咳咳……”   没忍住,太生气了。   一斧头将头颅劈成了一前一后的两半,就是那双眼睛依旧笑盈盈看着秦铎,仿佛在做出邀请。   “你说晓瑜要是知道你们死之前都是在想别人,该多伤心啊。”   那天晚上秦铎是真的累,放水冲洗了一整夜。   站在房价里的时候,总能听到古怪的蠕动声,回头,只看到几个黑色的袋子,大包小包放着,一不留意又渗出血来。   看了眼搅拌好的水泥,秦铎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就可以结束了。 第227章 替身猫毛   很长一段时间秦铎都觉得自己嗅觉失灵了,根本闻不到什么味道,很难判断屋子里到底还留有多少味道,只能多次用水不断地冲洗。   夏天的温度很高,家属楼出了那样的事情,总有人说能看到跳下来的人影,或者有人在窗户上打招呼,风言风语越传越凶,住户陆陆续续搬出去了,每一个忙碌的夜晚,唯独这栋楼死寂沉沉的。   秦铎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发现,他自己都感叹,一切都是天意,都是为他准备好的。   收拾残局都那般顺利。   他甚至还能找到一个看起来有点本事的神棍处理这间房子,只是留在房内的骨灰让他很犹豫,对方建议,藏在房间里就好了,藏起来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那是梁晓瑜的骨灰,高琪和梁意成不知怎么久久未将他下葬。   秦铎却没有同意,他说:“我带在身边就行。”   没有人注意,秦铎的行李箱里一直有一个古朴的木盒子,无论他去哪都稳稳当当地放在里面,于他人而言晦气的罐子,于秦铎而言是难以相拥的恋人。   直到某一天的一个下午,有人为了报答他给自己找工作,提出帮他做家务,动了那个盒子。   秦铎警告的话还没吐出来,忽然看到对方冲自己笑了一下,很温柔地说:“秦铎……”   “晓瑜……”秦铎呢喃出声。   对方忽然摇了摇头,眨眨眼睛,自言自语:“我刚刚怎么了?头有点晕。”   “可能低血糖了吧,”秦铎维持着自己仅有的淡定,从“顾渝”手中拿走了盒子,“我们先去吃饭吧。”   一切都很合适,对不对?晓瑜。   高琪和梁意成在儿子死后,陆续与熟悉的人断了联系,他们早就退休,并不存在什么工作问题,他人问起来就说自己打算离开这里了,以至于消失之后竟然没有人多过问。   处理好,秦铎若无其事地在返校来临前离开了家属楼。   那时候没有什么监控,更别想知道附近的人流状况。   等过了一段时间,张秋水收到了高琪和梁意成迟来的消息,安排了中介将房子租了出去。   可惜每一任的租户都租不了多久,多数甚至愿意赔违约金,也要马上离开那个地方。   他们说,房间里半夜的时候总会有哗啦啦的水声,并且伴随着做菜的声音,好似有谁在剁什么东西,去问了附近的邻居,可是基本上周围也没有住人,听说这栋楼还死过人,越想越可怕。   中介很无奈地告诉张秋水:“他们说房间里有一股味道,可是我去了也没有发现啊,顶多有一些墙角发霉的味道,他们却说是腐臭味,可能是排水系统有问题吧,找人修了,只是老化了,这没办法完全解决的。”   磕磕绊绊租了一些年,到最后中介也不愿意接手这个房子了。   他说自己有段时间经常梦游,可是没有一点印象,家里人看见了都不敢喊醒他,就看到他面对着墙壁,嘴里念念有词地一下又一下撞墙。   头皮都磕破了,渗出来的血染红了墙壁,家里人见越来越严重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了他。   一开始只是大晚上在屋子里游走,不知道找什么东西,随后开始自残。   房子租不出去,张秋水也不打算要那一处的房产,思考一番后她将房产赠予了梁意成的亲戚。   得到一套房对普通人来说理应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梁意成的亲戚却觉得很棘手,他不想接的,可梁意成是他表哥,怎么算他们的确是关系最亲的人了,表哥家里闹成那样,他们也不想看见的。   二来,张秋水的存在也的确让他们难以理解,两口子居然将财产留给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那肯定自家人的东西,是要拿回来的。   就是房子不吉利。   打听了一番之后,更让人发愁,一时间都很后悔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是啊,人家为什么好好的房子不要了呢?   最后在妻子的建议下,这个亲戚决定将房子卖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人接手,他实话实说,很多人都有顾虑,直到遇见了留校任职的秦铎。   那时候房子的价格已经被拉扯得很低了,秦铎经常有实验要做,还要带学生,加上他的工资也的确买不起太好的房子。   亲戚见到都说:“其实你也可以租房子的,不用太着急,这房子的情况我也都跟你说了。”   他就是这样实诚,房子才砸在手里这么久。   “价格是合适的,”对面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客气笑笑,“我工作就这样,长期住校,思来想去买个房子也划算,而且坐我这行不信这些。”   最后房子谈拢了,秦铎拿到钥匙,居然成了这间房子的主人。   人的命运,真是奇妙。   秦铎打听了许多这间房子后续发生的事情,将每一件不论真假都记录在册,满怀期待地住进去,却无事发生,每一夜都睡得无比香甜。   好不容易相信了一点科学之外的东西,秦铎又开始质疑。   每每质疑的时候,他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顾渝无意间拿起梁晓瑜骨灰盒的场景,那一定是晓瑜的神态,是晓瑜的表情,他坚信这一点。   拜托顾芳设立了一个假模假样的神龛,秦铎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想过办法,那两个老东西怎么还会存在呢?   站在满是水汽的屋子里,秦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打算给顾渝打电话让他回家,刚掏出手机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摩擦声。   “沙——沙——”   很缓慢,没有规律,像极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屋子里静悄悄的,秦铎怔愣在原地,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仔细看了看那扇关上的主卧室的门,忽然轻笑一声:“你们在搞什么鬼?”   正打算朝主卧室走去,却清晰地听到那声音就在身后。   秦铎猛然会有,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嗯?”眼神在某一处定住,秦铎忽然发现玄关处有两个黑色的垃圾袋。   家里什么时候有黑色的垃圾袋,他出门的时候有吗?秦铎记得是没有的,难道是顾渝收拾的没有丢出去的垃圾,似乎又不太符合顾渝平日的性格。   等等,顾渝多长时间没做饭了?   不过不做饭也不要紧吧,本来也并不是很需要。   秦铎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所有的思绪全都被塑料袋里传出来的轻微摩擦声所打断。   直觉告诉秦铎不要再靠近了,他又忍不住去靠近,忙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现在所见到的一切不是吗?   他可不是什么叶公好龙的人。   然而刚蹲下来,黑色的塑料袋就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腥臭味顿时盈满了整个屋子,刺I激得令人想吐。   “沙沙——沙——”   肉眼可见的,黑色的塑料袋蠕动了几下。   秦铎后退,手接触到地板,又好像摸到一团毛茸茸的物体,软软的,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手感。   “喵——”   秦铎的整个脑子都空白了,准确说,他的思绪忽然停在了某个记忆里,一时半会难以去想别的事情。   痛。   被猫抓过的那只手格外地痛,手臂上的皮肤不正常地蠕动,连纱布都受到了影响,一鼓一鼓的,然后纱布就在秦铎的注视下一点点松散开了,底下被掩盖的奇怪的物体出现在人的眼前。   一个有一个,色泽不同,大一小不一的竖瞳,每一颗眼珠都直勾勾盯着秦铎,齐声叫了一声。   “什么东西!”秦铎二话不说,直接朝手臂上伤口里长出来的猫眼睛抠下去。   指尖刚接触到就是锥心的疼痛,仿佛心脏都要随着停止跳动了,明明只是扯出一颗眼珠,却好像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根系,全身都被牵扯着,每一寸肌肉都在疼痛。   秦铎却在这股难以忍受的疼痛里发疯一般撕扯伤口里的眼睛,他牙关咬紧,汗流浃背,手都在颤抖,可动作依旧不停。   捏住,扯开,丢掉。   机械地重复以上的动作,地上的眼睛与血混杂在一起,像一团腐肉。   可这样是没用的,眼睛生长的速度比秦铎的手速快得多,往往他扯掉其中一个,深深的伤口里就会长出来另一个小小的猫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喵——喵——”   周围全都是猫叫,源源不断的猫叫。   “该死的畜生……”秦铎疼得几乎脱力,他能感受到手臂上恶心的蠕动感,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奇怪的东西是怎么从自己的血肉里长出来的,又在以怎样的方式吸食自己的血肉。   “该死……”   一阵又一阵的猫叫声里,秦铎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忽然听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谁呢?   “你们就算在这屋子里,敢真的对我做什么吗?我可是能……”   后面的话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楼道里暗黄的光照进来,秦铎身上却没沾到半点,他被笼罩在一个黑色的人形阴影里。   “秦……铎?”顾渝的语气明显凝滞了一下,而后立马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门口的地上,开了家里的灯,彻底看清楚了秦铎现在的模样。   汗水湿透了他的头发和衣物,整个人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濒死的鱼,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手腕不断流出血液,已经在米白色的地砖上汇聚了不小的一洼。   秦铎两双手上全是血,不同的是,一只手只是手掌上都是血,另一只手的手臂几乎被他自己抠烂了皮肉翻滚,深可见骨,地上全是细碎的肉块。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顾渝立刻思考了一下怎么处理,在自己送人去医院和叫救护车之间立马选择了后者,反正用的也不是他的钱。   打完电话他安慰:“救护车马上就来,没事的啊,你怎么在家里都不开灯?”   没开灯?   秦铎恍惚地回忆,他明明记得自己一回家就打开了所有的灯,怎么可能没开灯呢?   “门……卧室,门口……”秦铎很虚弱地说,他明显出现了失血过多的症状。   顾渝看了眼卧室开启的门,又顺着秦铎的目光看向玄关处,很担忧地说:“我没有关卧室门啊,怎么了?门口也没有东西,就,一双黑色的皮鞋。”   已经不清楚门里面的那个影子出来后有没有和秦铎好好打个招呼,倒是秦铎看样子很不正常。   “皮鞋?”秦铎问。   顾渝点头,他也看向皮鞋,忽然觉得记忆有一点对不上。   温瑾昀提醒:[我们出门的时候这里没有皮鞋。]   在鞋底,有一簇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还有些渐变的色泽,顾渝上手拿下来,细细打量做出了判断:[猫毛。]   准确说,很像是狸花猫的毛。   秦铎也看到了顾渝手上的动作,喃喃:“猫,猫……屋子里,有猫……”   “是的,有毛。”顾渝很体贴地附和。   “猫……”   “不过今天也有一件事,”明明面前的人进行了恐怖的自残,一地板的血,顾渝还能想起别的事情,唠家常一样开口,“我今天在你后面出门,遇到了楼下的女学生,你知道吗,她们厕所的水管里居然发现了一只被碎尸的猫,太恐怖了,我今晚饭都没有吃。”   看到秦铎的眼睛逐渐睁大,顾渝继续说,“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明明厕所的管道都是直的,那只猫居然一直卡在那里,它一定很不甘心吧。”   “听说你之前上课的楼丢了一只猫,找到了吗?”   秦铎嘴里发出几声嗬嗬声,眼看就要昏厥过去,顾渝已经听到了救护车抵达楼下的声音。   一回生二回熟,差不多是一样的医护将一样的病患抬了回去。   去的路上护士还询问顾渝怎么回事,顾渝很害怕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回来就这样了,一个人在坐在家里的门口,灯也不开,我开灯的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228章 替身醒来   “对了,他还一直觉得家里有东西。”顾渝通过秦铎最后那几个眼神判断出来的,他们这间屋子可算不上干净,于是也没细说,不要吓到其他人。   护士正在处理秦铎的伤口,听到顾渝的话面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自上次秦铎和张秋水入院,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学教授,院里特别重视,他们那几天都是连轴转的,还在想怎么还不转院,校医院的医疗水平和医疗资源明显有限,结果两人做完了一些基础的检查,挂了几瓶水就纷纷出院了。   他们自己都说好了不追究医院的责任就行,可这才多久啊,有没有二十四小时?人又回来了,甚至更严重了点。   “不行的,伤口太深了,病人失血过多,需要手术。”   救护车没多久就到了校医院,能做手术的医生今天碰巧没有离开学校,和同事在附近吃饭,急匆匆都赶了回来,就将秦铎推进了手术室。   秦铎也是命大,顾渝可记不得他的血型,之前安排的那几项检查还碰巧查了血型,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顾渝等在手术室门口,想起秦铎当时皮开肉绽的伤口:[都那样了还能缝合?]   全都被秦铎抠得不成样子了,那护士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看到伤口,听顾渝说了秦铎的行为面上的表情都差点没崩住。   [这可能就是男主的运气吧,换一个人现在已经是去市里医院的路上了,生死危机。]温瑾昀之前说秦铎的运势在降低,今日看来,也还没有特别低。   过来近乎三四个小时,手术室的红灯还是没有熄灭,顾渝独自待在走廊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与世隔绝了一般。   校医院凌晨能有几个人,除了附近居民和学生,没什么人来这里看病,有些严重的也看不了。   顾渝坐在走廊里,将一直带在身上的日记本拿了出来继续看。   梁晓瑜的言语偶尔神神叨叨的,看一遍就算记住了也不能完全推断出他的意思。   [三月六日,多云   我在山巅俯瞰人世,人世多少欢愉悲喜,难以说解   梦会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醒来,清醒使我们痛苦   恋人变作仇人,朋友化成尖刀   魑魅魍魉于死寂的夜色下横行]   多的是这样乍一看意味不明的诗句般的东西,顾渝读了好几遍,目前他大概能知道几句话的意思。   梁晓瑜他发现了自己的人生一直在重复,他是一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角色,却没有被天道抹杀,他反而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秦铎和梁晓瑜之间,到头来横亘的也不止爱情那么简单,张秋水帮梁晓瑜杀过人,某种原因也让他们闹掰了。   至于“梦醒”和“死寂的夜色”到底隐喻什么,还有待定夺。   温瑾昀说:[你将每一句话按照一二三四的顺序读下去。]   “我会变成魉。”   我会变成鬼。   难道不是既定的实事吗?梁晓瑜到底是在告诫,还是在强调?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精力憔悴地走出来,看到顾渝长舒一口气:“手术很成功,只是病人的状态可能不太稳定……”   明明人已经晕厥过去了,病人却忽然在手术台上睁开了眼,手上的手臂扬掉了旁边的手术器材,坐起来就要走。   护士极力劝阻,秦铎都充耳不闻。   “你的伤口需要手术!”   秦铎只会重复一句话:“没有意义。”   直到他被制服,麻醉的计量缓缓上来,闭上沉沉的眼皮之前还在喃喃自语:“没有意义。”   手术室里兵荒马乱,更慌张的是麻醉师,他将人麻倒后后怕地说:“我发誓我第一次是没有失误的……他怎么会醒来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主刀医生像顾渝转述的时候,很斟酌地用词了,他手术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病人家属看着年轻,他还是很害怕对方会以为这是他在为手术后可能存在的问题推脱责任。   连忙补充:“后续的手术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创伤不算特别难解决的,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好好修养,不要经常用术后的那只手,给它修养的时间,我们更想知道的是……病人以前有类似的症状吗?”   顾渝真的很认真思考了医生的问题,最后摇摇头:“没有。”   “好吧,那作为家属我建议就是多观察一下,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与主治医生反馈,以方便制定适合的治疗方案。”医生诚恳地建议道。“好的,谢谢医生,今天麻烦你了。”顾渝客气地说道。   医生走后顾渝还在想,其实从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确实有很多问题很少注意到,一般早古虐恋剧本,不都是虐他吗?   所以一开始酒店出事,在家见鬼,多次撞鬼。   顾渝觉得自己精神状态还算稳定是因为有一颗多见少怪的强大内心,但也不代表眼下的这具身体不会影响他啊。   的确受到好几次影响,譬如莫名的害怕,感受到刺骨的寒意,还有短暂地脱出控制,以至于顾渝全程几乎都在被动状态。   然而,另一个主角——处于施I虐地位的秦铎,撞鬼的次数和严重程度,似乎比顾渝更加可怕。   如今人都进手术室了。   顾渝好几次撞鬼,除了造成精神上的惊吓,肉I体上的还真没有什么,就算面对高琪和梁意成两个人的鬼魂,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伤害顾渝的意思,反而是让顾渝吃饭。   吃馄饨,吃掉他们准备的食物。   吃下去会发生什么?   从那两人的表现来看,顾渝觉得并不会死,而是魂魄会留在那个空间,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鬼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他,而是要保证顾渝“乖乖地活着”。   梁晓瑜的存在清晰之后,顾渝大致也明白了自己在这里的作用,他是虐恋文中的白月光替身,拥有和梁晓瑜相差甚小的脸,既然梁晓瑜已经死了,这又是恐怖主题,他的作用除了用自己的身体复活梁晓瑜,还有别的用途吗?   陡然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压在顾渝身上的重重禁锢在以一种不可见的方式脱离开。   顾渝完成了主线剧情的推理,在小说大范围修改之后,他可能推出了其中一条。   将顾渝变成梁晓瑜是一种结局,但不是唯一的结局。   这个结局的虐点在于秦铎想方设法迎回心上人,满怀欣喜的时候忽然又开始失落,他突然不习惯梁晓瑜的一切了,明明拥抱着梁晓瑜的灵魂,却止不住地思念顾渝的身体,日夜入梦,都是那个被他算计到死的无知少年。   梁晓瑜会不满,会质问:“你在透过我看谁?”   秦铎会逃避,会三缄其口,苦笑安慰:“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期盼已久的团聚似乎并没有结出幸福的果实,反而是一望无际的梦魇,和反反复复的魂牵梦萦,终于在神情恍惚之际,秦铎对着梁晓瑜喊出了一声“顾渝”。   撕开了维持了许久的,岌岌可危的温情。   读者在这种结局中痛骂主角,痛苦流泪,诉说意难平。   温瑾昀迅速调动数据,很严肃地说:[那就有些麻烦了,如果结局是这样,秦铎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梁晓瑜,对于你一定要到死才能圆满,可我们的任务要求你必须活着。]   偏执男主就这么固执,结合现在居住的房屋里的鬼来看,秦铎还不是一般的偏执。   [这可能是最开始的结局,我们最开始的任务要求不是完善剧情,走出一个结局吗?按照第一版的话,我现在应该疯了吧?]顾渝反问,他现在正常得很,明显不符合剧情,却这么走下去了。   反而是秦铎,看样子快疯了。   故事反而陷入了僵局一般,由于顾渝的部分干涉,以及剧情杂乱地变动,顾渝是不可能完全精神失常被当作疯子控制起来。   [你说故事自己尝试修复这么久,真的只有一个清醒的梁晓瑜吗?]顾渝往秦铎的病房走,[到了这种地步还想通过我复活的梁晓瑜是恋爱脑吗?]   [复活也不一定要和秦铎在一起。]温瑾昀对恋爱脑提出了一点异议。   顾渝摇摇头:[他现在这么自由,何必要活着?]   病床门口,本来被麻醉的秦铎居然就站在门口,透过门的那扇玻璃注视着走廊,顾渝的出现让他僵硬的眼珠子转动起来,一点点锁定在了顾渝身上。   真是比鬼还像鬼。   [温瑾昀,帮我查查另外一件事,]顾渝对里面的秦铎露出一个满怀关切地笑容,[刚刚跟我说话的医生,我好像没看见他的影子,那群医护似乎也没有。]   开门的瞬间,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狠狠朝顾渝刺过来。   秦铎一声不发,死死盯着顾渝。   顾渝并没有将门完全打开,而是开门一瞬间看到了秦铎手上反射的冷光,立马握住门把,将门狠狠关了回去,痛击秦铎的手。   在对方吃痛之际,顾渝立刻开门抬脚就踹过去,踢掉了秦铎手中的手术刀,将人压在地上,扼住脖子:“看来校医院的医生还是有些松散了,尽然都没发现手术刀少了一把,生病了就不要玩尖锐物品了,知道吗?”   顾渝侧身捡起手术刀,在将刀刃贴在秦铎脸上轻轻地拍。   拿着刀一只手将地上那么打个男人提起来扔到病床上去,顾渝若无其事地问:“有没有晕晕的感觉?医生跟我说你还试图逃离手术室,手术刀就是那个时候偷的吧?我会帮你处理掉的。”   秦铎沉沉看着顾渝不言语,他额头被门狠狠打击,已经开始逐渐浮肿起来。   “你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渝转身开了灯,也不管床上的秦铎脸色阴沉到可怕,按照自己的思路盘问道。   见秦铎不说话,顾渝又将人强行摁回被子里,还揉了揉他额头的肿包,就是手劲并没有多少收敛,还空出了一只手摁着秦铎的锁骨,让人根本起不来。   “放手!”秦铎终于说话了,话语里是少见的愤怒。   顾渝低下头,在秦铎耳边轻声说:“嘘,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发现,你不想的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秦铎异常的状态竟然逐渐平复,躺在床上不挣扎了,只是看着顾渝。   温瑾昀履行自己作为系统的职责:[主线任务进度75%。]   走向秦铎病房的时候,温瑾昀就在说这个直线下滑的进度条,不用想,秦铎肯定出了问题,总归没有掉到及格线一下,就证明没有那么糟糕。   “六月三十日,晴,一个小泥人钻进洞穴里,被啃烂了头;一个小泥人钻进洞穴里,被水冲走了;一个小泥人钻进洞穴里,被野兽豢养了……”顾渝不断重复从梁晓瑜日记上看到的一个奇怪的无穷尽的段落,顿了顿继续说,“一个小泥人钻进洞穴里,居然还好好活着。”   秦铎的眼睛眨了一下,没有说话,顾渝继续说:“每个人醒来的时间都不同对不对,毕竟世界上那么多人,有人就是要睡到可能继续睡会死的时候才愿意起床。”   “就这么说开,你不怕我送你去死吗?”秦铎嗤笑一声开了口。   “你不怕被抓起来吗?医院里可都是监控,就当你是在考验我了。”顾渝捧住秦铎的脸,笑得真诚。   [狗东西,试探我呢,这个世界真有意思。]顾渝与温瑾昀吐槽。   梁晓瑜觉醒之后,在被翻来覆去修改的剧情里行走,直到有一天作者放弃修改了,他似乎拥有了一定的改变剧情的能力,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忽然发现,每一个顾渝都不太一样,每一个顾渝都不是之前的顾渝。   “顾渝”的角色塑造是没有灵魂的,他就是一个被作者冠以了所有为男主秦铎服务的空壳子,他没有太多自己的思想,按部就班跟着剧情走动,做男主家里的“贤妻良母”,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必要的时候被逼疯,最后死掉。   他甚至没弄清楚原因,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变成第二个令人缅怀的白月光。 第229章 替身觉醒   原身的存在就是承接剧情,被动接受,他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从角色塑造方面来说,毫无灵魂可言。   所以这个“顾渝”才能被替换成别的角色,被其他人所代替,就算是顾渝来完成任务,完善剧情,最终目的也是获得秦铎的爱,而不是实现自己的人生。   活着到底可以做哪些事不重要,什么好像都没有秦铎的爱重要。   在顾渝看着不似伪作的目光中,秦铎捂住眼睛笑起来,等他抬手,手背和眼睑都是湿润的,他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顾渝:“你又能做什么呢?”   “无论多少次,只要不结束,我们就有希望。”顾渝立即说道。   他方才用两句话试探了秦铎,两个都是梁晓瑜的日记内容,但侧重点截然不同。   前者提到的小泥人,是聪明的梁晓瑜发现的一个接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宿主,小泥人最后的遭遇,大概率对应了这些宿主不一样的死法,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也许有简略,也许有美化。   奇怪的是,按照梁晓瑜提到的死法,里面很少有留下全尸的宿主。   那这可能就涉及另一个问题——主线基本上都会走向死亡,支线大概率是活着,那活下去难道就没有风险吗?小世界似乎并没有很太平。   宿主的死亡原因是一大值得深究的疑点。   后者则比较简单,梁晓瑜就属于醒来的人,顾渝这具身体的母亲顾芳,从她神神叨叨的语气里也总能发现问题,属于可能已经醒来的人,脸顾芳这种涉及主线却被边缘化的角色都觉醒了,那重要的女配张秋水和男主秦铎呢?   可见,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顾渝推测可能是要受到什么刺I激,张秋水自从那次阴雨天后就不太正常了,从胃里吐出那么多一团一团的头发,怎么还能算正常人,甚至……张秋水的状态能算活着吗?   秦铎上次晕倒在那个配电房里,醒来并没有发现问题,当时的情况可能还不算严重,他只是被掐晕了,此次秦铎是实打实的差点弄死自己,情况不知道严重多少。   但当顾渝给出“宿主”和“觉醒”两个暗示的时候,秦铎只对后者有反应。   顾渝说小泥人时留意秦铎的神态,是完完全全的浮上来的疑惑,还有警惕,等说到醒来之际,秦铎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会演戏的人脸上的表情多数半真半假,顾渝自己就是,判断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能完全看表情,巧就巧在,秦铎刚刚下手术台,又经历了一些事情,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就像当时的张秋水,处于一种随时会崩溃的边缘,他们的脑子里似乎一次性涌入了太多的东西,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   秦铎不知道宿主的存在,梁晓瑜却知道。   宿主的存在应该是小世界最不可说的秘密,试问谁能接受自己是生存于水缸中的一条供人观赏的鱼的?   小世界里的角色不可知道宿主的存在,宿主也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梁晓瑜以隐喻的方式将每一任到来的宿主记载在了日记上。   “你刚刚为什么说什么小泥人?”秦铎似乎反映了过来,想起了顾渝方才奇怪的话。   顾渝松开钳制秦铎的手,神情落寞地说:“只是感慨,我们的结局似乎一直不算好。”   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得到了主线任务进度达到80%的通知。   顾渝忽然觉得秦铎这人,聪明归聪明,也确实愚蠢,表面上神情,实际上自私。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秦铎从未有任何一次真正认识“顾渝”,他不记得顾渝生活中的种种细节,更不了解熟知“顾渝”这个人,哪怕他们同床共枕多年。   每次重启的时候,已经是几年的交情,在无数次的重复中,早就不知道是多少年,重重叠叠的记忆累积起来,他依旧不记得“顾渝”真实的模样。   做“顾渝”这么一个人,真是可悲,他只是他人爱的投影。   爱又能带来什么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控制身体与精神自由的双重枷锁。   秦铎的爱也不算爱,不过是他自己欲I望的宣泄。   于是顾渝这么拙劣的,经不起仔细推敲的谎言,就被秦铎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看秦铎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每一任宿主死亡时候的惨状。   “这是个闭死的结局。”秦铎看似很痛苦地说道,紧闭着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头。   顾渝乜他一眼,柔声说:“没事的,再怎样你不会死的。”   死的都是“顾渝”。   秦铎立马坐起来,拉住了顾渝的手十分激动地说:“不,不是的,我们都会死!不行,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顾渝将自己的手从秦铎手腕里抽出来,假装转身去拿东西,狠狠撞了秦铎刚手术缝合的伤口,在秦铎忍痛的难以遏制的呻I吟里无辜地说:“可是我每次都死在你前面诶,你在我后面,人活着到最后不都是死吗?”   一阵阵的疼痛过后,听到顾渝的话脑子都痛了起来,可就是找不到如何反驳。   平日里顾渝就是很多地方不动,做事天真了些,现在话也说得直接,很难分辨是天真还是阴阳怪气。   看纱布上渗出了血迹,顾渝当做看不见,问起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情来:“你在房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最后变成那个样子?”   由于秦铎现在得到了之前的记忆,顾渝反而可以跟着一起假装自己也得到了记忆,在行动上得到了便利,一个人拥有那么多记忆怎么还会是最初的那个人呢?   秦铎靠着床头喘气,盯着顾渝半响没说话。   用纸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顾渝略微挑眉:“每一次都有所变动,总得找找原因,以前你也没成这样吧?”   最后一句话是顾渝猜的,有些冒险。   秦铎眨眨眼,他似乎头很痛:“我想我应该是差点死了……”   “你上次在配电房也差点死了。”顾渝真心实意地说。   秦铎噎了一下,扯扯嘴角:“不一样的,那次是因为……”   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捋了一下额前杂乱的头发继续说,就是说得含糊,“……别的原因,你不是也在屋子里出过事,差不多吧,这一次我明明带……我明明回到屋子里开了所有的灯,你来的时候那个动作,也是在开灯不是吗?”   “因为我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你根本没开灯。”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还有个人形的物体在门口蠕动,若非顾渝足够冷静,一脚踹上去只会让秦铎的状态雪上加霜。   “我开了,”秦铎坚持说,“我还检查了一下屋子里面,除了很多水一切都是正常的。”   他没说其实自己没去看主卧室的情况。   顾渝暗自将秦铎每一次停顿的关键处记下来,那肯定是每一次都没有让“顾渝”发现的问题所在,哪怕现在他已经推测出了大部分,也要装作不知道。   “可是我开灯的时候,家里的水也差不多干了,也没发现什么痕迹,”顾渝指出秦铎记忆中的悖论之处,“硬要比较的话,我似乎比你更容易见到一些脏东西。”   顾渝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这是符合常理的,至少很多次死之前肯定面临着秦铎的背叛。   “对不起,可是我……很多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秦铎很难过地道歉。   撒谎。   顾渝扯起一个苦笑,眼中露出闪闪泪光:“或许这就是无法摆脱的命运。”   “不,”一说到这句话,秦铎又开始激动起来,“一定可以的,一定有突破的点……”   “可是梁晓瑜呢?你那么在乎他,到头来被舍弃的永远都是我吧……我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甘愿被你舍弃呢,我有时候真的好累,真的……”顾渝捂住脸哽咽起来。   秦铎看向坐在床边的顾渝,沉默着,不顾手上的伤口对顾渝伸出了手,把人拥抱在怀里,细声安慰:“我知道的,我懂的,我也这么无奈过,每一次到最后我都会后悔……可为什么他死去还有灵魂存在,你死去却怎么也找不到?”   因为“顾渝”的灵魂时薄弱的,稀薄得没有自我的存在,他会重复地出现,机械般地运行,而后在死后化作一片不起眼的轻烟飘散开来。   “你不该骗我的……”顾渝在抽泣。   “所以我们更要想办法更改我们的命运,没有什么命运是既定的,没有人有权利定义我们的人生。”就算是这个时候了,秦铎说的话还挺热血激昂的。   仔细看的话,从头到尾他的主旨都是引导顾渝配合他,帮助他,去打破所谓的命运。   秦铎从始至终都没说最后的结局要面对什么,是什么情况,隐隐透露出自己会死,试图用这一点来引起顾渝对自己的怜悯,更快地接受自己的提议。   这些都是顾渝用惯了的PUA手段,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此刻的弹幕全都是句号和省略号飘过,有些看不下去:   [你知道,你怀里抱的人到底是什么作风吗?]   [有个傻子好像还不知道给自己埋了多大一个雷]   [我迫不及待了,无论最后怎样我觉得都会超出我的意料]   ……   温瑾昀都沉默了好久,他有些不适应顾渝现在骗人的状态,真的伪装得很像,太无害了,不是特别了解顾渝的人根本辨别不出来。   秦铎无法辨别曾经的“顾渝”,更无法了解现在的顾渝。   将下巴搁置在秦铎肩头的顾渝面无表情地落眼泪,他好似控制着自己落泪的速度和频率,眼睛里的算计在不面对秦铎的时候无比清晰,嘴上却在说:“的确,不该每次都这么被动的结束。”   而后在秦铎继续说了一堆煽动性的话语之后,顾渝恰到好处地推开他,认真看着对方的双眼:“那你真的能放下他了吗?”   面对的却是秦铎侧过脸的避而不谈,僵持许久,顾渝无奈说:“我明白的,人都会有自己难以改变的习惯,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慢慢地,直到完全接受我的……”   说得非常卑微深情,实则满足了秦铎对于“顾渝”的一切刻板印象。   “对不起,但……谢谢你。”秦铎再次抱住了顾渝。   平复下情绪之后,顾渝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簇绒毛:“不过秦铎,我想我们也该说清楚一下这件事,你手上的伤,是因为那只猫吧,你看它的毛还沾在了你曾经穿过的鞋上面。”   顾渝又指了指他渗血的伤口:“你知道吗,楼下的那户人家跟着闹鬼了,她还跟我说夜里看到两个老人站在自己的床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我帮她处理了猫,告诉她都是猫在作怪。”   话里半真参假的,反正李晴已经处理好了学校内的事情,不就就会离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秦铎并没有可以对证的时机。   况且,秦铎怕是不敢的。   “那只猫……我承认我一时冲动……”秦铎露出抱歉的表情,眼里看不到什么愧疚。   顾渝摇头:“我是在问你,你和那个死去的虐猫学生的聊天记录会不会被发现。”   诈秦铎的,顾渝不能确定这两件事存在一定的联系,可他从不相信巧合。   被一双认真的隐约携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秦铎嘴角嗫嚅了一下,没受伤的手无意中攥紧了被子。顾渝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气定神闲地说:“如果被发现,你想过后果吗?我不知道你这一次为什么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或许哪一天你就会冲上热搜,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变态男老师,家属楼也不能继续住,你要怎么改变你说的命运?”   “我……”秦铎的思维完全跟着顾渝的话语走,都没意识到其实自己都没怎么思考。   不等秦铎继续回答,顾渝又说:“你可以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毕竟除了我不会有人这么在意你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会去毁掉证据的。”   PUA嘛,好像谁不会一样。 第230章 替身谎言   虐猫的人为什么要把丢弃猫尸的地方选在这栋家属楼,就算家属楼附近的监控设施落后,可怎么都算人流量大,而且有很大的风险被发现。   可以说他就是个心理变态追求刺I激,顾渝觉得家属楼本身以及住在里面的人就不正常,选择的这个地点真是十分巧合。   配电房里面全都是灰,看起来像长期没有人去检查的痕迹,也很少有人往下走半层楼去查看,张秋水却立马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并带顾渝下去了。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张秋水想起了曾经的很多事情,知道秦铎在做什么,告诉了顾渝线索,二就是秦铎做某些事被张秋水发现了。   后者可能性甚至更大,因为秦铎都不知道暗处还有一个张秋水,他每次出现的时间段里只会单独看到梁晓瑜,张秋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露出特别大的破绽。   梁晓瑜的日记也证明了,无论多少次他都重复着将张秋水藏在暗处的原则。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这三个人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说出来我们才能更好地去解决,秦铎,”顾渝循循善诱,手中的猫毛于逆光状态下纤毫毕现,“你倒在门口的时候跟我说猫,你看到猫了?”   “看到了……”秦铎将自己的话也加工了一番,“门口放着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流出来了很多很多的血,我好像听到背后有猫叫,还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顾渝搓散了手中的猫毛,细碎的毛发在空气中漂浮散去:“这不是第一次吧,你手上的伤口似乎一直都没好。”   秦铎在自己办公的那栋楼撞鬼,就是遇到了伪装成学生欺骗他的猫,出于某些原因,秦铎不太想提到这个地方,他以为顾渝不知道,含糊地说:“确实有好几次,没太放在心上。”   “都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小心,不过我跟医生交谈,天亮之后他们可能回来询问你的精神状况,你最好将一切都归结为那天在配电房受到了刺I激,我联系了心理医生,我想你和张老师都该去看看,如此一来你的一些行为就都合理了。”   话语里全都是为秦铎着想,却有条不紊地把秦铎接下来的活动给安排并限制住了,更何况心理医生还是温瑾昀。   “张秋水她还好吗?似乎每一次她受到的影响都很大。”秦铎忽然问道。   顾渝微微眯起眼睛,判断秦铎这句话的含义,表面上做出思索的表情回复:“那天去找你她就收到了不小的刺I激,一直没有彻底恢复过来,我想她会同意接受心理治疗的。”   “张老师……最后都还好吗?我死得太早了不知道。”顾渝试探地发问。   “这一次的改变,真的很大,”秦铎忽然感慨,他真心觉得自己身上的枷锁少了许多,这也许就因为他快要成功了,脑子里全盘算着自己的事情,听到顾渝的话,觉得顾渝可能就是好奇,毕竟他和张秋水相处地不错,“她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但是比我们好多了。”   面对顾渝好奇的眼神,秦铎尝试几次后发现,只要不提及某些关键词,就可以说出部分真相。   何况那些“真相”只存在于他的口中不是吗?   秦铎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醒来的,大概是从某一天开始,死去后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记得太多的事情,同样打招呼的人,连谈论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本来他记忆力就比较好,连考试的内容都是一样,可是哪怕他写出全部的正确答案,最终的分数都会变成最开始考出来的模样,他还是会走一样的道路,去一样的学校,与一样的同学老师相处,最后考一样的大学。   秦铎尝试过更改报考院校,最终还是会收到一样的录取通知书。   “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能注意到太多的细节,譬如你会变成另一个人,你知道的,我对于那些事情是不可见的,我一直觉得你只是太敏感了,”秦铎面上非常抱歉,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特别深情,你能但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无奈与痛苦,“以至于梁……他在你的身体里活过来了,我从一开始也没发现。”   “可是你想他的,你从没有一刻忘记他,我们的相遇都是因为我这张和他异常相似的脸。”顾渝忍下骂人的冲动,在温瑾昀的安抚下一边戳破秦铎部分虚假的情谊,一边配合秦铎那伤感的基调继续套话。   秦铎难过地看着顾渝,拉过对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放在额头处:“是的,我承认我有过私心,有过龌龊的想法,我看到你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起他,可我也始终明白,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啊,顾渝,我只是发现得太晚了。”   “你怎么发现不一样的?”顾渝顺着问下去。   “你不会说那些天马行空的话,你有自己的思想,或许会有感慨,你都是跟我一样落到实际的地方。”   说得还挺好听,不就是顺着秦铎的喜好来,原主的多数喜好都因为秦铎的存在改变了,变到最后自我都不复存在了。   “我又想过的,我一开始真的想过,”秦铎艰涩的说道,他眼里含着泪,努力剖析自己,把最肮脏的一面揭开给顾渝翻看似的,“我想如果你是他就好了,或许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可以继续……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能变成那样呢,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怎么可以却掠夺?”   听声音秦铎痛心疾首,似乎怎么也很难相信曾经的爱人会变成那般残酷的模样,“我寻找你的灵魂,我想让你回来,我想说我之前的想法错了……”   过往皆是云烟消散,不如怜取眼前人。   “可我找不到,我怎么也发现不了你,为什么啊顾渝……”秦铎抬头,眼神里出现了一瞬的惊慌,他将顾渝的捏得很紧,像是在害怕稍稍松手顾渝就会从自己眼前离开一样。   “我什么会消失呢?”顾渝做出被秦铎的叙述怔愣住的模样,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在房子内出过事,对不对?”秦铎红着眼睛问。   顾渝点点头。   “我先前不记得,一直跟你说房子没有什么事,我当初买,的确是因为这是他曾经的家才买下的,但但时候……”那时候秦铎还没有认识顾渝,不能完全算在他头上。   顾渝甚解人意地接话:“谁能知道你会遇见我呢。”   秦铎笑了一下:“我也是觉得没问题的,我之前什么也想不起来,跟你也说没问题,是你太敏感了,可是我无数次地查证,我发现有人骗了我——他的父母太思念孩子了,自杀在了屋子里。”   “啊……”顾渝手抖了一下,不自然朝四面看了几眼,“我们……在死过一家三口的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   秦铎长长叹气:“太晚了,每次记起来都太晚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重复以前的行为,也根本不知道会在哪个节点醒过来。”   “我只记得……他们说两个人都是非自然死亡的,处理房屋的时候,里面都是血迹,用水冲刷了很久,重新刷了墙漆,因为太影响学校的声誉和家属楼的其他人了,这件事被隐瞒了下去,很多人都以为他们退休后因为太伤心回老家了。”   “想必你的几次出事,和最后的死亡,都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要么你变成他,要么你就会死去,一切又会重新开始,我不知道这样的循环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真的好累,必须想办法结束他。”   顾渝尤在惊恐之中,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白了些,顺着秦铎的话点头:“你说得对,不过他们在暗处,你在明处啊,这本来就不公平。”   “有办法的,我尝试了这么多次,你看现在,我们居然有时间规划了,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   “我相信你。”   后来秦铎又絮絮叨叨回忆起了一些往事,顾渝应付着,于天亮前几个小时终于秦铎说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渝就坐在秦铎的床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暂时选择了忽略那一股实现,静静看着秦铎睡着的脸。   [刚刚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套话可真累,秦铎还不睡顾渝就决定把他打晕了,之后再说自己是鬼上身就行。   温瑾昀不仅记下来了,还都逐句分析好了:[可以说从始至终,秦铎都没有跟你说清楚他到底会怎么死亡,你又是遭遇到什么才会变成梁晓瑜,他甚至通过这个话题回避了你之前的疑问,既默认了自己联合他人杀猫,又不具体说这种行为的目的是什么,他总不可能是为了追求快I感。]   [觉醒的角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剧情,从梁晓瑜的日记来看,他是最初觉醒的角色,知道的最多,剧情也因为他发生的改变最多,可以说秦铎在这方面失去了先机。]   顾渝一直在想,秦铎之前一直在找鬼,从一般剧情来看,他是在找见梁晓瑜的办法,可是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剧情变动,就算他一开始不会拥有记忆,灵魂深处不会存在什么心理暗示吗?   有没有可能,他想见鬼不一定是因为梁晓瑜。   没觉醒的秦铎的目的自然是见梁晓瑜,可觉醒的秦铎可能通过某种手段放大自己这方面的冲动,将见鬼的时间不断提前。   好比现在。   [而且,秦铎的说辞里存在不少漏洞,]温瑾昀补充道,[他说他不知道高琪和梁意成发生的事情,后续觉得不对劲去调查的时候才知道,可是他从头到尾不都在这所学校学习,直到任教吗?别的人可能不清楚,一直在学校的他,甚至是无比关注梁晓瑜家庭状况的他能不知道?]   从这里开始秦铎接下来的话甚至都可以不信了,不知道闹鬼,但家里的神龛,墙壁里纸人以及墙上渗透出来的痕迹,还有卧室枕头下的平安符。   特别是纸人还与原主的妈妈顾芳脱不了关系,秦铎和顾芳没有更深的交集是不可能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秦铎在撒谎。   [他想要欺骗我,一边回忆过去,不断剖析自我,好像连自尊都不要了就为了给我看他的所谓的爱,一边用假信息迷惑我,]顾渝面无表情盯着秦铎的脸,心里全是冷笑,[他从一开始就否认了自己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梁晓瑜,这怎么可能呢?]   温瑾昀表示赞同:[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虐点,但不足以与他自己将你送上黄泉路而后又后悔来得虐,不符合虐文的基调。]   [撒谎总要有目标,]不可能是简单欺骗顾渝重归于好那么表面,[秦铎那次差点死了,我还在想能是怎么,他不能算导致梁晓瑜自杀的罪魁祸首,虽然不排除迁怒的可能,你装作秦铎的时候直接被分I尸,两个教授变成恶鬼会这么凶残吗?]   [模仿。]温瑾昀说出了一个词。   [对,因为他们就是这样被秦铎杀死的,所以要用同样的方式杀死秦铎,以解心头之恨,]李晴口中剁肉和流水冲刷的声音,无疑不在昭示着一个完整的犯罪过程,[那问题来了,我们看到的那把斧头大概率是凶器,秦铎怎么处理这个凶器的?]   梁意成将斧头拿在手里,对装作秦铎的温瑾昀再次挥刀,很有可能凶器还在房间里。   [秦铎他骗你,一定是不想让你发现什么,这个东西对他有利,对你估计全是坏处。]温瑾昀说。   [虐文男主的话,谁敢信啊,言情频道掏心掏肺掏子I宫眼角膜谁敢忘,这一类狗改不了吃屎,都给我记着,等他扑过来咬的时候,把他头都打烂。]   顾渝委实在这个副本憋屈太久了,剧情稀碎都是次要的,副本里的角色觉醒得差不多了,一个个的全都是人精。   既然要追求刺I激,那贯彻到底吧。 第231章 替身伏笔   第二天再见医生的时候,秦铎的精气神和晚上与顾渝对话的状态完全不同,至少真的像是一个病号。   顺着顾渝昨天说的,秦铎稍稍加工了一下,告诉医生自己看见了一些无法出现在家里的东西,并且觉得自己开了灯,但实际上没开灯的状况。   在不确定状况的情况下本来是要进行别的检查的,上次顾渝已经基本上带秦铎检查过了,一些项目一段时间内不能多次做,顾渝又回家给医生拿上次的检查报告,总归没有差太多天。   最后的结果自然没问题,看片子的也依旧是上次的医生,上次他就说了要关注病人的心理和精神健康,于是给了顾渝差不多的建议。   在出诊室前医生还顺带问了张秋水的情况。   顾渝想了想:“张老师的情况可能也不算特别好,当时配电房里面的情况和味道……我想一时半会是难以忘记的。”   医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   学校的两个老师出这样的事情,学校也差点跟着上了热门新闻,他不由得就想起同事说的很多关于学校的往事,最近夜里都有失眠的情况,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见眼前的年轻人拿了单子准备出门,医生想到了一些东西忽然叫住顾渝:“我记得……你之前在家里突发疾病休克过,然后提前出院,才找到了秦老师,你怎么看着……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好很多,也许更能帮助到他们。”   医生也不知道顾渝与秦铎的具体关系,签字的时候只说了是远亲,张秋水和秦铎一个院的,是同事关系,一个年轻人照顾两个,关系怎么看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的味道。   “不是的,徐医生,”顾渝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单子,用很正常的表情和语气说,“其实我是第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一开始需要看心理医生,要联系心理医生的都是我,没想到大家都需要看病了。”   医生嘴微微张着,估计是想说什么话,半天没有说出来。   一直到顾渝走出去把门关了,他独自在诊室里依旧保持着略微张嘴的姿势,什么情况才能让一栋楼内的三个住户都出现心理问题啊,不过那场面确实足够冲击的,医生现在家里就有一只小橘猫,他完全没办法想象橘猫死亡后的状况。   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忽然就蹦出一个问题——如此巧合的事情,怎么听着那么虚假呢?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头又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这段时间睡不好总是出问题。   出了诊室,顾渝去一楼缴费,路上问温瑾昀:[医院里的人你都观察过了?]   [医院里的职工并不多,要观察起来倒是很方便,我调取了昨晚上的监控,能确定的是昨晚与你对话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影子,]医院走廊是最光洁的地面,都不是影子的问题,还应该有人的倒影,这些都没有,[之后他们下班走在路上也是没有影子的,不过谁都没有觉得不对,今天早上来的所有人,一模一样的人,都有影子。]   [怪事。]   [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推断,不过我认为这是最可能的情况,具体的细节还有待验证,验证不算太难,就是需要一点时间,如果推测是正确的的,大概就能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了,不过……这段时间宿主要努力活下去,我怀疑那些死去的宿主都是在后半段不知不觉中死去的。]   进入这个世界最大的难题就是要保证在鬼魂的种种攻击下不受到精神上的影响,做任务的宿主见多识广,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跟顾渝一样。   顾渝不怕鬼的本质还是不怕死,他要是怕死,也干不到现在的位置。   鬼怪的影响不限于精神上的,后期的宿主可能会产生不符合现实的幻觉,也可能在于主角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真的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有感情就会有弱点,从而影响判断。   更别说一进入宿主的能力就被全面限制,变成一个普通人。   [你抽空完成,这边我来解决。]顾渝做出了决定。   梁晓瑜的目的、张秋水的目的、秦铎的目的……从爱情小说的角度,可能就是爱人团圆,逝者复活。   秦铎一边说要改变状况,却从未说要顾渝活下去。   他的话语暗示是很明显的,一边说顾渝忽然消失变成梁晓瑜让他接受不了,觉得自己以前的观念都错了,这句话与让顾渝活着根本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甚至完全就是一句假话。   如果秦铎只是想摆脱自己的宿命呢?那谁活着,谁死去根本不重要,他只要自己是自由的就够了。   学校的医院死寂得像一座冰冷的坟墓,收费的窗口只有一个人正在工作,其他的窗口根本看不到人。   顾渝交了费回去,看到秦铎把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听到顾渝的脚步声还抖了几下。   表现出来的弱小太过明显。   “是我,秦铎。”顾渝开口,秦铎都没有立刻相信。   顾渝又说,“我交钱了,心理医生也联系上了,姓温,余温的温,医生说你的身体机能没有大问题,好好修养几天就好了,我们要不要另外租个房子搬出去?”   秦铎忽然掀开了被子,面上全是惊魂未定,直勾勾盯着顾渝目不转睛地看,猛地摇头:“没用的,没有的,去哪里都没用的,他们都会找过来,这可是白天啊!”   顾渝被秦铎抓着手腕,对方的身体都在颤抖,他看到了秦铎脖子上和手腕上抓挠似的红痕,用没被抓住的手拨开了秦铎的衣服,用手摸了一下:“流血了,像猫抓的。”   说出“猫”这个字的时候,秦铎抖得更厉害了。   将秦铎抱在怀里安抚:“没事的,都走了。”   顾渝一边抚I摸秦铎的头发,一边勾开他的领子看伤口。   “还会再来的,一定还会再来的……而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顾渝……就那一只猫,真的。”秦铎说话都不利索了,和往日冷静理性的形象大相径庭。   可以说他的世界观在真的撞鬼的一瞬间就崩塌了,从而很难重塑了,顾渝不这么想,眼前的人明明不知道活了多久,却表现出只活了这一辈子。   “你说你为什么要动那只猫,还在自己家里,还把它剁碎了,”顾渝很严肃地说,而后语调却逐渐拐弯,“不过没关系的,我会帮你解决。”   “你怎么帮我,你没什么能帮我的……”   果然,顾渝勾了勾嘴角:“我当然什么都愿意帮你。”   帮你这个衣冠禽兽去皮。   秦铎许久不说话,顾渝低头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自己手腕上的手串,顾渝哑然失笑,却马上装出忽然想起的模样:“对了,这个手串不是你替我求来的还开过光吗?我摘下来给你吧,有这个东西在,也安心一些,你看我最近就很好。”   顾渝马上把手串给撸了下去,在秦铎欲言又止地拒绝中不由分说地将手串带到了秦铎手腕上:“可别摘下来,你现在很需要。”   原来搞半天用指甲划拉自己就是为了这个,难为秦铎了。   人指甲抓伤和猫指甲抓伤很相似,顾渝大概都能明白一些宿主是怎么被骗到的,有些人对自己还是很狠的,都出血了,沾得衣服上都是。   手串里有梁晓瑜的头发,顾渝那天拆出来后拿走了其中一根,别的都没动,原封不动编回去了,顾渝不能确定贸然换掉手串后悔引起什么连锁反应,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梁晓瑜对自己暂时没有恶意。   在酒店做梦的那一次,可以认为是梁晓瑜救了自己,而后手串就烧坏了,被秦铎拿走后又换了个新的,估计前一个是一样的。   顾渝能确定,自己在某一段时间内是不能死的,如今就说不太准了。   秦铎摸着手腕间的手串,犹豫地说:“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我能有什么事,从小就这么过来了不还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在神龛前多烧烧香就是了。”顾渝是故意提到神龛的。   秦铎果然跟着说了:“本来是为了安抚亡魂的,哪里知道什么都防不住,很多事情难以解释。”   顾渝没有继续问张秋水看到的站在神龛下面的女人是谁,秦铎已经默认了张秋水的说法,就算现在问也是差不多的答案,没有必要,他只是想听听秦铎怎么形容神龛。   跟秦铎说了一会儿话,等中午的时候顾渝说要去做饭,就出了医院,踏出去顾渝就拨通了手机里没有备注的那个号码。   对方似乎知道他会打过来似的,很快接通了电话,只是那边一直有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还有顾芳絮絮叨叨的声音。   “你和秦铎做了什么交易?”顾渝边走边说,“没错的话你应该帮秦铎处理了两个人,你在墙里留了一手,放了个纸人救了我的命,你还设了一个神龛吧,你说那里面,到底在供奉什么?”   顾芳继续絮絮叨叨的,顾渝走了好一阵子听到女人的哭声渐渐散去,才听到顾芳正常说话的声音:“一个落水的女人,怕孩子没有依靠怎么也不愿意走,结果冲撞到了自己的孩子,孩子高烧不退,后悔死了,世间有种种规矩,活人有活人的法,死人有死人的规。”   顾渝没作声。   “她老公也舍不得,想让我寻个法子将人留下来,可留下来也总是有界限的,不然你说分什么死人活人呢,她最后可能都会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最开始的念头,只记得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你说一个人只剩下这个念头后,会发生什么呢?”   “会带着老公孩子下地狱啊,”顾渝不做犹豫地说,他听出来了顾芳这是在影射,“只想在一起,那活着和死着有什么区别,在一起就好了。”   “我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顾芳今天似乎能正常交流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忙,这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有损阴德。”   顾芳理所当然地说:“我今天没帮忙啊,还把人送走了,毕竟我现在不缺钱,慢慢用,不够了就去要,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   欠下巨额赌债的时候顾芳自己找上了秦铎,完成了这一笔交易,日后的事,死后的债,那都是以后,活人要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   顾渝让温瑾昀调查过顾芳,知道她这人从很多方面来说就是个酒鬼、赌鬼,精神状态甚至都有些问题,若非真有些本事,顾渝觉得她的行为和搞诈骗的神棍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原身来说,这个妈妈是可怕的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交朋友,也不让他读书,就跟着她学一些旁门左道的技巧,颠沛流离,被街坊邻居随意辱骂,原身的童年是极其糟糕的,也养成了他极度不自信没主见的性格,更能被人利用。   顾芳或许是看出来了一点苗头的,她不算个合格的母亲,却也用自己的方式想了办法,让原身避免既定的命运,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她愧见了命运的苗头,从而更快地走向了命运。   她控制了原身的前半生,让他不得成为一个健全的人,让别人有了欺骗戏耍的机会,她不曾改掉自己的毛病,加剧了原身想要逃离她的念头,也因此撞见了秦铎,促成了各方面的交集。   梁晓瑜在日记里反反复复提到的命运,在这本小说的每个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命运已被书写则不可违背,违背命运的人将受到天神的处罚。   “秦铎拿走了我手上的手串。”顾渝觉得寺庙开光是假,找顾芳制作是真。   顾芳沉默了片刻忽然癫狂地笑了:“实际上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的人里面胆子最大的一个,你从不害怕,它们怎么才能吞掉你呢?秦   铎都比你害怕,不是吗?” 第232章 替身见面   所有人。   顾芳的这个所有人说的巧妙,她可能说的是她认识的人,目前活着的人,不过顾渝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   从一开始顾芳的态度就并不正常,不像是母亲对儿子的态度,再有隔阂的母子,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顾芳说的是所有来过这里的宿主。   “他们全都在那间房里。”顾渝说。   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那么多的宿主死在了这里,他们写下了只有特定时间才能看到的日记,却都集中在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房子里。   那间屋子可真是卧虎藏龙。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发生,当然也能在那里结束。”顾芳又变成了那种神神叨叨的模样。   顾渝找她的目的也不是听顾芳来说这些她也几乎不可能完全知晓的东西。   “既然秦铎可以找你帮忙,我也可以的吧?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能亲密一些。”顾芳是游走在主线边缘的角色,一般只能通过她找到秦铎做了什么,很少有人来求助她。   毕竟这里已经全都是不可接触的鬼物了,没有必要再去找顾芳接触一些阴气。   挂断电话后顾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个地址信息。   如果顾芳没有换地址的话,顾渝更加确认顾芳知道他已经换了个魂。   给秦铎在食堂买了清淡的饮食,随后装进了餐盒里,做出了是新鲜做出来的模样。   将餐盒交给秦铎之后顾渝说:“我打算先亲自去看看心理咨询中心的模样,最近心理太不安了,走在路上看到一点点黑色的影子都会很害怕。”   “你可能太紧张了。”秦铎的安慰毫无说服力,他还开口尽力安抚顾渝。   “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渝痛苦地捂住了脸,“秦铎,也许某一天我又回消失,又会变成曾经的那个样子……我们又失败了,我不忍心再看你痛苦。”   秦铎放下了饭盒,定定看着顾渝:“会成功的……我尝试过很多方法,我觉得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什么?”   顾渝眨了一下眼,用求知的眼神看着秦铎。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有效的,不过差不了太多,让我再想想。”秦铎信誓旦旦地说。   顾渝想再问一下,秦铎却怎么也不愿意继续说了。   医生开了一些吊瓶,秦铎暂时不能离开。   天色已经好起来,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晴天,唯独家属楼依旧是阴森的,顾渝去家里取餐盒的时候,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   按照秦铎平日里的行为那样,顾渝将熄灭已久的香给恤上了,插上去的一瞬间,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股莫名的风。   风吹向神龛,撩起了那不曾在人面前露面的观音像,顾渝似乎看到了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秦铎之前来看的时候,观音像是没有脸的。   帘子重新落下去,将观音像的脸给遮住了。   离开的时候顾渝在张秋水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秋水生病,院里给她放了假,这几日张秋水都没有从里面出来。   离开学校顾渝去了顾芳给的地址。   越往城边走,建筑愈发稀疏,都化作了矮矮的平房。   车不能继续开进去,司机觉得倒车麻烦也不愿意进去了。   结了账,顾渝继续放里面走。   没几步就能确认到底哪个是顾芳的家,就像顾芳说的,她接到了一位女客人,门口放着迎宾的童男童女,纸做的脸上勾勒着弯弯的眉眼和红唇。   门口放了一双女人的旧鞋子,鞋尖朝着门内。   门没有关,顾渝推开门进去,发现左右还有两个纸人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该感谢他们的,没有他们不能带你们出来。”顾芳坐在院子里做纸花,送走了那个女客人,她又有一笔生意了。   “可是我还见到了很多的纸人,它们似乎更想要我留下。”顾渝反驳,那些纸人并不友善。   “总会有一些走丢的纸人,在不正常的地方呆久了,就会忘了回来了,也不可能回来了,那种地方,人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回来。”顾芳说话总喜欢打哑谜。   院子里到处都是纸人和纸花,无论站在哪里都感觉被注视着。   在这样的地方或者,除非和顾芳一样没有别的谋生方式,或者非常热爱这项手艺,久而久之肯定难以忍受。   顾渝不再说话,顾芳也不说话,开始忙活手上的物件。   顾渝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你给秦铎的香是什么?”   顾芳看了他一眼:“没了,不可能再有了。”   香的问题太明显了,类似于一种安抚剂,可以让房间暂时地安静起来,变成一个相对无害的地方。   顾芳不再说话,顾渝在她前面蹲下来,制止住了顾芳手里的动作:“是血,还是骨灰?”   “我说都有呢?”   “包括神龛,”顾渝又想了想,“神龛是不能被打碎的东西,也不能被随意触摸,那就一定藏了某种秘密,秦铎处理掉了三个人。”   梁晓瑜死在前面,高琪并不允许秦铎接触他的尸体,而解决了高琪和梁意成之后,梁晓瑜的骨灰就自然落到了秦铎的手里。想要梁晓瑜复活,最有可能的是他的父母,秦铎在这方便半真半假地撒了谎,欺骗了顾渝,他说一切都是高琪和梁意成的执念,他自己都是没办法预料的。   死的人如果能干涉那么多,应该第一时间就把秦铎解决了,它们连看到变成秦铎的温瑾昀都那么生气。   秦铎杀死了他们,又找到顾芳压制住了他们,最可能执行梁晓瑜复活计划的除了秦铎,似乎只剩下张秋水一个人选了。   张秋水却一直游离在剧情之外似的,顾渝觉得张秋水最初的作用,在梁晓瑜没能觉醒之前,她一定难以参与秦铎的计划。   顾渝与白月光梁晓瑜长得那般相似,从虐恋的角度来说,他是最优秀的人选。   可是经历了种种之后,梁晓瑜没次都会按照一些既定的难以更改的剧情不断地复活,而秦铎出于某些原因,已经不想让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顾芳嗫嚅了一下:“轨迹是既定的。”   “对,我明白,”顾渝笑起来,“所以我也打算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什么办法的。”   几乎是很多宿主,要么绕不过主角造成的陷阱,要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爱情。   “你要什么呢?”顾芳忽然好奇起来。   顾渝和她见过的每一个顾渝都不一样,至少她没有在这个顾渝眼中看到名为爱意的情绪。   太冷静了,他甚至比秦铎还能算计。   顾渝很无辜地回答:“我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觉得有情人就该在一起啊,我夹在中间真的太累了,我那么爱秦铎,就该做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顾芳觉得顾渝此刻脸上的笑容很不友好。   “为了让他开心,所以你能告诉我冥婚的方法吗?”顾渝真诚地说。   顾芳愣住了,她好像听错了似的,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不可以吗?”顾渝反问。“不是,现在的话做这些……”顾芳有一些犹豫,她已经不是那么缺钱了,总觉得顾渝的方法很坑。   顾渝说:“你就当我是为了死后能够和秦铎团聚,如果不行的话,我不知道很多年前的事情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说,这种事应该还是可以做的吧?证据就在那间房间里。”   顾芳眯起眼睛,冷笑起来:“你威胁我?”   “不,”顾渝摇摇头,拿出手机给顾芳转了一笔钱,拿到顾芳面前给她看了一眼,“当时我的一些心意,过往的事情就可以让它过去了。”   世界的规则永远对角色存在束缚,不然的话秦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行动,他还要挑选时间,制造假象,并且处于各种目的,包括以防万一,他买下了梁晓瑜曾经的家。   顾芳看着手机上的数字,权衡了一番之后,点击了收款:“只要我说出去,你也不能完全逃掉。”   “就当是帮你的儿子了,”顾渝看了看四周,握住其中一个纸人的手,“你看你都扎了多少个纸人了,或许从次往后,就再也不用扎了。”   扎纸人,烧纸钱,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做金元宝。   顾芳早就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事重复了多少遍了,不得不说她其实都开始麻木了。   得到之后就会失去,无论重复多少次,她都难以改变这个让人难过的结局。   每一次她都会变成最开始的她,脑子昏昏成成的,在每一次都重蹈覆辙。   顾芳每夜都会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孩子刚生出来的模样,怀上的时候后悔过,生下的时候忽然又放不下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看吧,顾芳在每一次结束的时候都跟自己说,不要看了,每一次都会看。   告诉了顾渝方法,顾芳苦笑了一下:“希望你能成功了,都不是好处理的。”   “我知道,只需要装作自己是相信的就可以了。”   顾渝回了大学,刚好在晚饭时间,又点了外卖准备一会儿给秦铎送饭。   这次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嘎吱一声,老旧的门发出了某种类似于苟延残喘的呻I吟声,张秋水惨白的一张脸从门后缓缓探出来:“医生找好了吗,秦铎又进医院了?”   顾渝没有正面回答,他手里拿着外卖打开了门:“你要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秦铎吗?”   张秋水不摇头也不点头,她一言不发从门里面走出来,身上的衣服都带着潮气,头发好似刚洗过没有吹干的状态,身上的皮肤也皱巴巴的。   “晒晒太阳,最近天气不错。”简直答非所问。   顾渝没有继续管她,回家之后也没有关门,张秋水自己走了进来,站在神龛下面望着就不再动了。   等顾渝把外卖装好了,提着垃圾下去,张秋水又重新跟了上来。   “你也想见到他吗?”顾渝开门见山地问。   张秋水并不安全,你甚至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见了又会怎样,不见又会怎样?”张秋水不回答顾渝的话。   顾渝走在前面一点,张秋水的身体就像生了锈,走起来很慢,还能听到骨头一点点摩擦的声音。   走了一段路才慢慢适应了走路似的,动作也变得正常起来。   “你之前暗示过我,世界上没有两片相似的树叶,人更不可能有一样的,谁也不能只是谁的替身。”   按照张秋水的这个意思,她并不是完全支持梁晓瑜的,和梁晓瑜存在矛盾,哪怕她曾经帮梁晓瑜杀死了一个人。   死去的,如今跟随在张秋水身边的张悦,大概率就是这段关系破灭的一个原因。   她是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张秋水没有回答顾渝的话,她只是边走边问:“什么时候去看医生呢?秦铎也在看医生,他有好一点吗?”   “精神状态不太好。”顾渝觉得自己如实描述了。   “他每次都会有精神不好的时候,但我们实验室的人都说,秦老师是最冷静的,什么也刺激不到他,群里都在问秦老师的病情呢,大家都不相信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觉得秦铎确实很冷静,换一个人来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住在那样的房子里,那里的房价是最便宜的,可能是出于节俭吧。   “让我遗憾的就是,我很多次邀请过他来我家,他都没有进来呢,如果他走进来的话就会发现我家墙上的那幅画了,别人不认识,他一定会认识。   “小渝,我真的尝试过很多次,也给过秦铎机会,我甚至很多次尝试过,小渝你有些地方猜错了,我醒的很早,只是不记得特别完整。   “不过我知道,到最后基本没人可以活下来的。”   医院门口,一   个人也看不到,张秋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那么快,站在了顾渝前面,病态的脸上出现了十分开心的笑容,张开双臂迎着风,好似下一刻就会被无数的头发掉起来。 第233章 替身宠物   “你上去吗?”顾渝没去管张秋水的行为,走进了医院回头看了一眼。   张秋水收回手,看着沉静了一些,像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模样了,不过她现在干瘦得厉害,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似的,她走近顾渝伸出手:“医生的名片你总有吧?”   顾渝将口袋里温瑾昀现在的身份的名片递给张秋水。   “那我先去看看吧,这么多次,第一次有人给我看医生,很稀奇,”张秋水唏嘘地说道,拿过名片仔细看起来,“我也觉得我可能出了一些问题,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些问题。”   医院门口的风太大了,吹起了张秋水的长发,从顾渝的角度看,能看到头发里面藏着的某个白色的东西,很快张秋水又伸手拉住了头发,不让它彻底吹开。   告别张秋水,顾渝自己走进了医院。   他和温瑾昀商量过了,接下来他们必须要分头行动才行,不然太过于吃亏。   在小世界里重复了许多次的主角们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医院里的医生很少,偶尔遇到一两个,顾渝注意他们的脚下,发现都有影子,不过比起自己的,就会发现他们的影子十分朦胧,就像是程序做出来的用来糊弄人的部分,能运行就行了。   见到秦铎,他的状态更差了一些,眼眶凹陷,眼里都是血丝,顾渝靠近,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身上有香的味道。”   “家里的香熄灭了,你不是说要燃着,现在这个情况,我也觉得点着安心一些。”顾渝将餐盒摆放好并打开,洗了个勺子递给秦铎。   他买的都是清淡软绵的菜,方便吃,也不容易出问题。   “我遇到张老师了,”顾渝主动说,“她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上次提到去看心理医生,她问我要了名片,现在应该在过去的路上了。”   “张秋水……或许该多注意些。”秦铎吃了一口饭,缓缓说道。   印象里的张秋水一直是开朗温柔的,很多次接近自己,实验室的有些同事偶尔会打趣,学生私下里都会讨论,他们是唯一的大龄,且年龄相仿,且都单身的老师。   老师找老师在学校里太常见了,很多人的工作都是因为伴侣才解决的,而且生活圈子也是一样的,大概率矛盾也会少一点。   秦铎和张秋水的合作也很多,每一次,他们都会有很多次合作,算得上是学校里最熟悉的,更别说还住在对门,张秋水偶尔会过来送资料,讨论项目,一起吃饭。   有时候秦铎想,张秋水会发现顾渝的身份吗?   单身的同事难免会引起遐想,秦铎思考过这个问题,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比起自己,张秋水似乎更喜欢顾渝一点,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把顾渝当一个小孩照顾,平日会买些水果,晚了会带夜宵。   秦铎出差的时候,他们俩偶尔还出去吃饭。   知道这些事后秦铎提醒过顾渝,他不希望顾渝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曾经顾渝还工作的,和秦铎住在一起后辞去了工作,平日除了一部分食品和日用品几乎不出门,而秦铎也基本上会把所需要的东西买回来,顾渝的社交范围以及活动范围大大缩小。   秦铎问“顾渝”和张秋水出门有遇见过别的老师没有,“顾渝”否认,每次都是张秋水开车,他们直接去商场或别的餐厅吃一顿。   因为张秋水说那些地方她很想去,可一个人去太不划算了,点多了就吃不完,权当是让顾渝去陪她吃饭,原主手机里最大的开支就是给张秋水的转账。   几乎每次的开端都是这样的,但每一次走到后面一点是不一样的。   “顾渝”也许会排斥张秋水,也许对张秋水保持以往的平常心,“顾渝”一直都会关注秦铎,而等到梁晓瑜回来后,秦铎意外发现张秋水是第一个知道的,秦铎都不明白她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出不同来。   让秦铎最惊奇的就是,张秋水身边一直跟着一只鬼,那只鬼就在张秋水家里,“顾渝”无意间看到过,不知道张秋水出于什么目的有几次邀请秦铎去她家,秦铎都委婉拒绝了。   秦铎觉得那是个水鬼,也许这就是张秋水不找对象不结婚的一大原因,说不准张秋水更想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他和顾渝都是张秋水选中的目标。   毕竟顾渝的身体太合适了。   梁晓瑜回来之后,张秋水的存在感就更少了,秦铎为了其他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要回想,他也想不起来张秋水后面每次都在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她身体被那只鬼拖累着,到最后越来越差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   秦铎能确定的是,每一次张秋水似乎都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活到了最后。   简短说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张秋水,顾渝对部分认可:“我确实看到张老师家里有一张女人的脸。”   “离她远一点吧。”秦铎觉得不详。   “我回家的时候,一直觉得家里不对劲,我想之前遇见的,都是梁晓瑜父母吧,你设了神龛是为了驱邪吧?”顾渝递给秦铎一个理由。秦铎眉头皱起来:“按道理该有用的。”   秦铎怎么没处理过,遇到顾芳的时候他就让顾芳处理了,趁着房子没什么人接管,他要顾芳最好超度掉那两个多余的东西,顾芳问他有没有那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和物件。   生辰八字好找,物件就不巧了,秦铎伪造高琪和梁意成离开,将相关的东西都收拾掉了。   “那不好办。”顾芳说。   “不,还有一些东西,你看可不可以。”秦铎带顾芳去了自己当时的出租屋内。   他家的厨房角落放着一个半个人高的一平米大小的小冰柜,揭开盖子,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气,小小的冰柜哪里能藏住那么多冷气,顾芳感受到了,分明是阴气和怨气。“太多了,没办法处理掉,只好带回来了,随便丢弃有些风险。”秦铎手中拿着一个已经冻结的黑色的塑料袋,稍稍解开,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冻上了霜的物体。   “下水道能冲走。”顾芳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多了倒不是很害怕,就觉得奇怪。   秦铎摊手,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他面上风轻云淡,就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好坏:“那晚上太忙了,屋子里的灯也不是特别好,里面落了太多虫子,这一小袋放在角落忘记了,你看能用吗?”   “能,需要时间,”顾芳比了一个数,“我可以帮你压住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除不干净,至少没办法对你做什么,何况你身上的运势强,脏东西都奈何不了你。”   “要不是我确定我们不认识,我真觉得你的话挺扯的,看不见就是运势强,那这世上看不见的人可太多了,他们都运势强?你们这种,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挑好听的,也没人会上赶着反驳。”秦铎平时很少有这么多话,许是这几日太憋闷,对顾芳的话都多了起来。   顾芳深深看了秦铎一眼,没有出言多说什么,继续自己的话题:“设个神龛,香不能断。”   “你有办法困住他们,有办法留住一个人吗?”秦铎想了很久,发现徘徊在自己脑子里的其实是这个想法,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父母的骨血,他的骨灰,我觉得要素似乎已经齐全了,我偶尔还能感受到他仍然存在。”   “可以,但要一个死人回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回来的不一定是人。”顾芳斟酌了一下说道。   她是扎纸人的,有些人在这方面的功夫厉害,扎出来的纸人惟妙惟俏,与活人似乎别无二致,随后点上眼睛,与活人生活久了的纸人逐渐沾染了人的东西,有可能自己真的动起来。   顾芳觉得实现难度很大,没什么可隐瞒的就说了:“一般将死人的衣物穿在纸人身上,或将死人的头发之类的附着在纸人身上,经常用他的名字呼唤他,也许是可行的,但我也告诉你,从古至今,就没有死人借尸还魂成功过,借纸人的更不行,谁知道什么脏东西会钻进去。”   “死的就是死的,回来的终究不是那一个。”顾芳补充道。   她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告诉秦铎不可行。   万万没想到,秦铎光是在学术上钻研就算了,对这方面起了兴趣,自己钻研起来竟然阴差阳错地成功了。   顾芳也不会想到, 自己算出来的儿子的命中劫数,就应在了秦铎身上,她算是助推的那一个。   秦铎研究了很多本资料,无非都是说纸人是死物,本就是无主的,容易被邪祟侵占,所以扎纸人不能点睛,有了眼睛就能看,而死人口中的气已经散尽,肉I身迟早会腐朽,生死不可逆。   处处说不可行,秦铎看到的却是——那用活人来做容器呢?   看到顾渝的第一眼秦铎就知道,果然活人能做容器,只是不可说。   当初和梁晓瑜在一起的时候,梁晓瑜总是感性的,偶尔想到一出怎么也要落实下来,他剪了自己的头发放在小布袋里交给秦铎,到目前秦铎还留着。   秦铎将那些头发编进了手串里,让“顾渝”日夜佩戴,主卧室枕头下的平安符里,是一点点梁晓瑜的骨灰。   果不其然秦铎听到对方说,有时候晚上睡着了会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梁晓瑜最喜欢小提琴,读书后成绩起伏不定,高琪不让他继续学都没有让他忘了小提琴的技艺,不过那把琴在那次的争吵中被高琪摔碎了,丢进了垃圾桶。   那真是一次毫无预料的争吵。   秦铎觉得自己和梁晓瑜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任何越界的行为,在同性并不容易被怀疑的年代,两个明面上没有交往的人,为何会被发现?   而高琪和梁意成怎么也不听取任何解释,仿佛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是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完成的。   秦铎想不明白,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秦铎对顾渝说:“我想出院。”   与此同时,本该下班的心理咨询中心的一层还亮着灯,其中一间办公室门缝里传出了灯光。   咨询人是拿着名片过来的,说自己也许约过温医生,前台打电话给温医生,还真的到了回复,说自己给人预约过名额。   可惜太晚了,前台因为要推迟下班有些失落,电话那头的温医生让她可以先走,才高兴起来。   张秋水进门后坐下,看到眼前人的脸愣了一瞬,随后坐下:“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些,打扰到你们下班了。”   “不算晚,你看太阳都还没落山。”温瑾昀穿着办公衬衫,房内的布置都很温馨,严格说也不像是一间咨询室,就好像来朋友家做客一样,他起身给张秋水倒了一杯水,又坐回沙发上。   张秋水没有喝水,哪怕她的嘴唇都有些起皮,端着手中的杯子说:“可是夏至已经过去了,每一天的落日都会更早一些。”   “那我们能更早一点看到夕阳,今天的天际就是紫红色的。”温瑾昀温和笑了一下。   “你跟你的名字,很合适,”张秋水忽然说道,“可我已经不喜欢我的名字了,可惜我父母已经去世了,不然我也许能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给我的名字里加个‘水’字,我和水真是有不解之缘。”   说话的中途,张秋水总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在蠕动,不自觉的拨弄头发。   “这份不解之缘好像没有让你很开心。”温瑾昀认真地听着,顺着张秋水的话说。   “我生命中除了我父母去世,有两件特别重要的时期都和水有关,这两件事都让我非常苦恼,一件别人算计了我,另一件我算计了别人,都给我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后果。”张秋水说话期间,她后脑勺很不然地动了好几下。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因为别人算计了你,你算计了这个别人?”   “对,我不是什么被豢养的宠物啊。” 第234章 替身厌恶   “宠物?”温瑾昀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   窗外的天色几乎完全黑下去了,只能看到远方山际处一丝丝的微光,城市的灯火的光亮更胜一筹,周边的区域都是明亮的,倒映在玻璃上也可见到夜景的美丽。   张秋水靠在沙发上,她的头似乎大了一些,没有继续看温瑾昀,而是仰着头,后脑勺用一种并不太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靠背:“温医生养过宠物吗?你们之间会存在非常亲密的关系,彼此间无条件的信任,可有时候你不说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养了宠物。”   “没有养过,不过我理解你的意思,这种关系也可以说是不对等的。”就像一个人要依附另一个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比你说的可能更差劲一点呢?我从很早就开始累了。”张秋水伸手捂住了脸,露出手掌范围的嘴角是扬起的。   温瑾昀在本子上做了几笔记录:“或许你可以尝试改变这个现状。”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舍弃不了的。”张秋水答非所问,她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说说话。   那天她见到了张悦,第一次见到张悦,在那栋几乎人都走完的教学楼里。   下楼的时候只有绿色的指示灯,楼道内的已经被关闭了,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走下去,张悦忽然在黑暗中开口说:“我觉得他在吸引我。”   “嗯?”张秋水装作疑惑地回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张悦说的是梁晓瑜,与梁晓瑜非常熟悉的这种关系学校里无人知晓,张秋水觉得这就像是自己的特权。   宛如坐在最佳的观赏台,览尽所有看客与演绎者的一举一动。   张悦没解释,而是继续说:“他会对我笑,每天早上看到我都对我笑,还抄写过我的名字,他心里有我。”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他不对别人笑吗?”梁晓瑜爱笑,对谁都笑得温柔,张秋水此刻隐约感受到了张悦的不对劲,觉得梁晓瑜估计惹上了一个不算小的麻烦。   “对别人的笑难道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吗?为了让我嫉妒。”张悦迅速地回答道,十分肯定。   走出了教学楼,外面的灯光微弱得仿佛一簇花坛中的荧光,靠近了也只能微微照出人的影子来,两个人在皎洁的月色下行走,似踩在一张脆弱易碎的薄冰之上。   张秋水状似理解地点点头:“那他抄写你的名字呢?你看到了?”   “他的草稿纸上,偶尔的作业上,都有用自动铅笔写下的张字,与他最亲密的姓张的女生除了我还能有谁,不可能是个男人吧?”张悦觉得自己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   张秋水甚至想过,如果此时此刻张悦问她叫什么,今晚上又会发生什么。   好在张悦只是单方面地跟人说话,无论那个人是谁,愿意听她就会多说。   那晚上分别之前,张悦看到张秋水消失的方向忽然顿住询问:“你每天都要走那条路吗?”   梁晓瑜的家在那条路的尽头。   “不是,”张秋水摇头,“抄近路会快一点,但今晚太黑了,那条路人多,你回家也要注意快点回去,不太I安全。”   “谢谢。”张悦很有礼貌地说,随后转头就快步离开了。   张秋水没有撒谎,去她家的路的确不止一条,换几个方向都殊途同归,她不过是选择了和梁晓瑜走一条路。   张悦的问题只能说明,她几乎要摸清楚梁晓瑜到底住哪了。   真是个恐怖的女生。   随后张秋水留意过张悦,发现这个女生在班上并没有什么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的,班上的女生背后议论她,说她阴森森的,不坏,但就是感觉很难打交道。   张悦自然也不屑于和她们打交道,在吃饭上厕所都要结伴去的年纪,张悦的行踪反而很难被观察到,因为她在班上没有朋友。   唯一有交集的,交集比较多的竟然是梁晓瑜。   他们做过同桌,一起参加过学校里的文学比赛。   给梁晓瑜辅导数学的时候张秋水提起了自己和张悦的相处,梁晓瑜爱笑的脸上显然浮现出了烦恼的表情:“我没想到会这样,难道不只是简单的相处吗?可能是我是唯一一个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可是我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谁都不理会,有点可怜。”   “你总是同情心泛滥,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了吧?”张秋水此时只觉得是个麻烦。   在将张悦推进汹涌的洪水之中的时候,张秋水其实都没太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面前是翻滚的波涛,泥沙含量过大呈现出了土黄色,还漂浮着不少不明物体,张悦掉进去的时候还努力想拉住她的胳膊。   张秋水的胳膊上现在都留下了张悦的抓痕,起初她以为是皮肤再生能力的问题,等看到张悦再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发现,或许是专门留给她的标记吧。   “温医生,”张秋水沉默了很久,久到温瑾昀以为她都不会开口了,忽然又抛出来一个问题,“你说一个以为别人对她笑就是喜欢她,跟他人说话就是为了吸引她注意力,写一样的答案就是心有灵犀,打印对方手写文稿珍藏,在比人水杯里加不明液体,偷取别人小物件收藏的人,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张秋水并没有给温瑾昀回答的时间,她的语气很迷茫,“她会不顾场合不顾他人,念经一样重复一个人的名字……”   隔壁班的英语老师下课后到办公室直呼受不了,说有个学生整节课都趴在桌子上嘴里像念经一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怎么叫也不理,问她也不当回事,越想越瘆得慌。   张悦的同桌说,她嘴里念念有词的全都是“梁霄”,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话语,她听不真切。   后来同桌又听见过一次,张悦嘴里多了别人的名字,一群与梁晓瑜关系不错的人,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加了一句“去死”。   更没有人愿意与张悦相处了,同桌也好几次与班主任反映想换走。   “温医生,这样的人是有病吧,她死了算不算一件好事呢?她再也不会去纠缠别人了。”张秋水依旧保持用头靠住沙发的姿势,只是将头尽可能地歪了下来,看温瑾昀。   “是被纠缠的人受不了了吗?”温瑾昀问。   “对,他受不了。”张秋水微微点头。   温瑾昀又问:“她的死是被纠缠的人导致的吗?根据具体情况的不同,也许算正当防卫,可是也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张秋水笑起来,水从她的头发间流淌下来:“是,也不是。”   张悦跟她说:“梁霄会蛊惑人。”   她说:“张悦你病了。”   张悦摇头:“我以前没病,秋水,该你病了。”   张悦掉了下去,声音犹在张秋水的耳畔:“秋水,以后离水远一点,下雨天最好不要出门。”   然后张悦就被洪水吞噬了,连人影都看不见,不知道被浪花卷入了那一片河底。   梁晓瑜作伪证把她保出来的时候紧紧抱住了她,说:“谢谢你,谢谢你,秋水……”   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决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将张秋水和梁霄死死绑在了一起。   那个暑假,张秋水几乎没有在下雨天出过门,倒是有意见现在想起来脊背发凉的事情,梁晓瑜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放松一下。”   梁晓瑜说海是最浪漫的存在,是他灵感的缪斯之一。   张秋水拒绝,梁晓瑜自己去了海边,回来后买了很多钓鱼的装备,又问张秋水要不要去池塘钓鱼。   “秋水,以后离水远一点。”张秋水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   梁晓瑜每天都太活跃了,以至于I大海与池塘都是夹杂在诸多活动之间的,张秋水当时根本没怎么在意,只是下意识反复想起张悦的话。   张悦真奇怪。   “为什么要离水远一点呢?”温瑾昀重复地问道。   明显这句话是有人对张秋水说的,张秋水后来学习、工作和生活都在尽可能遵循,可是人要活着怎么就能完全远离水呢?水还是会一点点积累起来,只是时间的快慢。   死在水中的张悦总会找上门来。   梁晓瑜说的吗?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又被温瑾昀否认,张秋水可能是喜欢梁晓瑜的,可她见到顾渝从没有把顾渝当做梁晓瑜。   张秋水,似乎又游离在剧情之外了。   “因为我本来就离得很远。”张秋水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   温瑾昀没有说话,果然张秋水又继续说下去了,“我是若即若离的旁观者,是不可或缺的误会制造者,是……”   “唔……呕——”张秋水忽然从沙发上滑了下去,不受控制地痛苦趴在了地板上开始呕吐。   一开始是透明的似水一样的液体,逐渐变成红色,变成粘稠的血。   米黄色的地毯上瞬间绽开出了一朵猩红色的花。   “你……你……”张秋水抬起头,她的头发没了束缚,后脑也没了遮挡,一张闭着眼睛,甜甜笑着的年轻女生的脸随之露了出来。   而温瑾昀就像没看到一样,十分理智且克制地收回了视线,为张秋水拿湿纸巾并到了一杯温热的水,将垃圾桶也移过去,贴心说道:“里面的洗手间也有热水,不建议的话你一会儿可以去处理一下。”   “温老师,”张秋水不继续说之后停止了吐血,她直勾勾看着温瑾昀,像是要把这张脸给盯穿个洞出来,“我上次也吐过血,在医院里,和一个人说话。”   “你身体看起来很不好,很多事点到为止就好了。”温瑾昀算是回应了张秋水的推测。   张秋水坐起来,视线一直没有从温瑾昀脸上移开过:“抱歉,弄脏你的地毯了,我会照价赔偿的请放心,吐血,每次都这样的……而且你看……”   微微偏头,张秋水勾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随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温医生,蛮惊奇的。”   “张老师做现在的课题委实有些屈才,我也希望尽可能帮助您好起来。”温瑾昀对满屋子的血腥味毫无反应,又坐回了沙发上。   张秋水又靠了回去:“快了,都快了,走不了自然就留下了,不然还能做什么。”   不能完成任务的宿主都会在小世界里死去。   “张老师说过自己还有一件做出了反抗的事情。”温瑾昀笑了一下,面对一个有两张脸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以及满地的血污,他依旧笑得和煦且温柔。   张秋水忽然觉得,他似乎比梁晓瑜可怕。   “吵架,”张秋水就说了这两个字,然后指着自己,“不然怎么吵起来的?”   温瑾昀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目前得到的小说剧情里影响最大的那场吵架,就是梁晓瑜和家里人的吵架,这是所有果的因。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张秋水也跟着笑起来。   现在工作的实验室负一楼,从张秋水读大学开始就在规划,一直没有修理好,现在已经被用来放杂物了,不过当年下面也有不少杂物。   来做实验的老师和学生才大概知道下面什么情况,一般学生还不知道,经常来楼内的学生才知道。   在负一楼见面,是最不容易被人撞见的。   是的,张秋水对高琪说:“我本来是不敢相信的,可是我见他们去了负一楼很久都没有出来,晓瑜……又不是我们院的学生。”   不需要太直接,委婉点就够了。   想象才是最致命的东西。   后来没多久负一楼的工程又继续了,还安装了监控,不过那个时候梁晓瑜已经死了。   张秋水也不知道他会死,只是想给梁晓瑜一个教训,她的世界已经很难再有别人了,梁晓瑜凭什么这么自然地走向新的开始?   连带着那个叫秦铎的人都让她无比厌恶。   她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个张悦,不建议再多一个秦铎。   张秋水只是没想到,梁晓瑜居然会成为承受能力最差的那一个。   “秦老师没有一次发现我,太可笑了。” 第235章 替身欺骗   “如果一切就在那一天结束就好了……”张秋水嘴角是笑着的,眉眼是悲伤的,“过去的就全部都过去啊,反正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有意义不是,死了也有可能是一种解脱。”   “我能理解为你在为自己开脱吗?”温瑾昀注意着张秋水的后脑勺,那一块的头发在蠕动。   室内的灯光开始闪烁,张秋水惨白的脸在光影的交叠中愈发阴森,她的眼眶凹陷,就快变成两个黑色的洞了,明明嘴唇似乎没怎么开合,却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他回来我也是高兴的,我总是觉得,不该他一个人回来,不然怎么能算团圆呢?”   她没想过梁晓瑜会死掉的,真的,只是想给梁晓瑜一些小小的教训,她被梁晓瑜藏在暗处,梁晓瑜何尝不也被她藏在了暗处。   怎么会有人去留意一个表面上没有交集的女生的动向,谁叫梁晓瑜自己不回家,谁叫梁晓瑜擅自改变克罗托手中的纺锤,改变了张秋水命运的走向。   原来的命运糟糕透顶,如今的命运也不见得好。   “我是张秋水,我也只想做张秋水,只是命运,半点不由人。”张秋水站起来,她的后脑勺出现了咕叽咕叽的水声,房间里都是某种东西爬行的沙沙声。   张秋水朝着温瑾昀的方向伸出了手。   在灯光熄灭的前一刻,温瑾昀看到屋内的各个角落都长出了头发,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而张秋水的脸逐渐扭转,取而代之的是她后脑勺的那一张属于张悦的脸。   张悦微笑着,睁开了眼。   “可惜了,温医生怕是不能去给秦老师看病了,秦老师的状态其实蛮好的。”少女活泼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越来越靠近。   “所以每次留到最后的,是张悦你对吗?”温瑾昀躲避开,与某种毛茸茸的物体擦肩而过。   “我和秋水,是一体的啊,温医生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吗?”   作为人活动的是无懈可击的张秋水的身份,而作为鬼来解决问题的,则是藏在张秋水后脑勺的张悦。   所以日记上留下了一句几乎是后悔无比的——小心张秋水。   张秋水不可信。   张秋水自己也无法控制什么时候会是她自己,从推下张悦的那一刻,命运就被绑死了。   “你们真的太有趣了,不过房间里就这么大,又能躲到哪里去?”   屋子里各种物体碎裂的声音,陈设早就被破坏得干干净净,相关的工作人员早已下班,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发现。   可张悦怎么找,都很难在屋内正确捕捉到温瑾昀。   “你们这么急,是因为这一次出岔子了对吗?出现了一个没有被逼疯的顾渝。”温瑾昀淡然的声音从左上方的角落传来。   张悦隐隐看到一个人影,发丝瞬间如同蛇一样缠绕上去,紧缩绞杀,却只是一块略高的沙发垫。   “类似的事情你们做过多少次了?”温瑾昀的声音又出现在张悦后面,气定神闲仿佛就在室内散步,“不对,因为你们不确定我具体是什么,所以才这么急对不对?”   张悦想转头,结果自己的头发却被温瑾昀一把抓了起来,整张脸被狠狠砸进了全是碎片的地面上。   “啊——”   “你有痛觉,所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温瑾昀还在慢条斯理的分析,他似乎对眼下的状况很感兴趣,“你寄生在张秋水体内,可以争夺身体的使用权对不对?是梁晓瑜要你这么做的,让你故意去招惹张秋水,再激怒张秋水,故意死在她手上?”   张悦在温瑾昀手中挣扎,刚想说话又被温瑾昀狠狠砸了下去。   “我说对了,所以你沉默了,张秋水……张秋水能做的,你们却不能做的事情,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有哪些。”温瑾昀通过张悦的反映迅速判断。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张悦,她怎么也不相信,明明人就在自己后面,为什么自己的头发却无法捕捉到身后的人,然而她也没有在温瑾昀身上感受到顾芳那样的力量。   相反,温瑾昀给她的感觉是一种天然具有的压制。   “你是什么东西?明明每次只能进来一个人。”张悦质问。   温瑾昀故作惊讶:“就连你也觉醒了,这个地方是什么风水宝地?准你们利用规则,不能别人利用规则?”   “哈,那你在这里拖住我又有什么用,顾渝马上就要完蛋了,他倒是有点聪明,想和我们做交易来对付秦铎,他不过就是,一份像样的祭品!”   “我的晓瑜,一定会获得自由的,一定会摆脱你们监视,真正做一个人!”   “这破烂世界早该毁灭了!”   张悦癫狂的声音落下,城市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明明还不算晚,街上的车就已经不可见了,家家户户亮着灯光,却看不到人影。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像极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坟墓上的霓虹灯火是点缀好的祭奠用的花束。   “温医生,我们被抛弃了对不对,被抛弃的世界,那就死掉了啊……”张悦躺在地上不再爬起来,她说话的语气忽然冷静了很多。   故事结束后里面人的生活依旧会继续,故事被打乱,被拨弄得支离破碎,其中许许多多的人生轨迹也被打乱。   所以才有了顾渝和温瑾昀的工作,规定他们在不影响剧情的方向上,修复这个错乱的世界。   不止是温瑾昀所在的城市的一隅变得寂静,顾渝所在的人最多的学校也在顷刻间息声。   校医院人少,见不到人过于常见,顾渝离开的时候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护士站晚上是要值班的,顾渝路过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人影,却感受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了,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段时间这些人都没有影子,如果不存在他们的剧情,他们又处于怎样的境况?   没有人知道,顾渝没有贸然去求知。   曾经的几个世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没人会觉得人生是一本被他人所阅读的书,但这个世界不同,不在剧情线内的角色似乎只起到了装饰的作用。   世界如果是一个浴缸,那么顾渝和其他的重要角色就是鱼缸中昂贵且美丽的观赏鱼类,其他无关紧要的角色就是水下的沙,沙中装点的贝壳小石块,还有飘动的海藻。   鱼一定要在,死了也会有人伤悲,其他的物件没人在意,随时可以被替换。   顾渝走出医院就注意到了,最近毕业,晚上还热闹着的校园都冷清了下来,他一路走回家属楼甚至都没有在路边看到一个人。   教学楼的灯光依旧错落开着,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更没有偶尔的汽车驶过的声响。   顾渝尝试了一下没有联系上温瑾昀,那应该是张秋水那边出了一些状况,手放在口袋里微微攥紧,顾渝坐电梯像往常一样回家。   世界不是死了,而是在逐渐将自己的真实面貌展现在顾渝的面前。   “你什么都会帮我吗?”临走前秦铎又这么问。   顾渝回答:“当然。”   而后就听到了系统提示音:[主线任务进度98%。]   多大的诱惑,一瞬间就将掉下去的好感度迅速补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在知道剧情之前,或者知道错误的剧情之前,顾渝肯定也会觉得,是梁晓瑜这个白月光的加持作用太强,是“顾渝”这个角色舔得太厉害,两者的相互促进下,秦铎在言语的安慰中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甚至推测出这个世界有很多宿主来过后也可以认为,是那么多宿主不断努力的结果的累积,而这辛勤耕耘的果子,马上就要被自己拾取了。   不知道有多少宿主产生了这种错觉。   秦铎,在剧情里的表现是极端的,如今看着又那么无害,只要对他有爱就能洗脑自己。   毕竟视角不同带入的情绪也会不同,将秦铎当做是主角,自己是为了成功攻略他而出现的另一个主角,自然就会觉得请多的许多行为都是正确的。   梁晓瑜的死不是他想的,高琪和梁意成的死是因为他们逼迫了他,“顾渝”的死他是后悔的,他只是没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顾渝”。   正常逻辑应该是,他不顾梁晓瑜的家庭环境与对方在一起并计划了家庭矛盾,为推卸自己身上存在的部分责任,发泄心中的不满肢I解了高琪和梁意成,“顾渝”死会让他后悔是因为最后与梁晓瑜的相处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   梁晓瑜不会顺着他,也不会把自己的世界绕着他转,秦铎早就喜欢了“顾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接受不了另一个人格独立的人。   顾渝打开门,里面的灯都是打开的,他出门的时候是白天,没有开灯的必要。   “你回来了。”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带一点芥蒂,仿佛两个人十分相熟。   关上门,走过玄关往左边看,神龛下方的餐桌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不曾好好见过面的老熟人——梁晓瑜冲着顾渝笑了一下:“每每这个时候,世界就安静了,总让我觉得很难过,好像我会剥夺那么多人的正常生活一样。”   顾渝一言不发,将手中的餐盒放在厨房的洗碗槽里,又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会儿,擦干净手转过身来,发现梁晓瑜又调换了方向,对着自己继续笑。   “我就是世界的枢纽,如果我没有认识张秋水,没有认识秦铎,如果不去死,似乎一切都不会发生,也不会让可怜的你成为我的替代品。”梁晓瑜的眼神里有真实的怜悯,他不在乎顾渝有没有回应自己,他甚至没把顾渝当做一个与自己平等的存在,他眼神里全是出于上位者的怜悯。   同情顾渝的弱小无助,同情顾渝作为自己的替代品最终反反复复走向死亡。   “你为什么不自己见一见秦铎呢,他那么想你。”顾渝看了一眼神龛,那是属于梁晓瑜的地方,他就在那上面,长存在这间房子里。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总喜欢提起他,我很难想象,爱居然还可以这么炙热。”梁晓瑜提到了“你们”。屋子里的水汽又开始多起来,伴随的还有骤降的温度。   梁晓瑜就坐在神龛下面,那个地方似乎是独属于他的祭台,他坐在上首笑得悲天悯人,语气温柔地就仿佛就在问你要不要坐下来和他聊聊天,话语却饱含阴阳怪气。   顾渝站在他的对面:“你难道没有爱吗?”   “有的,”梁晓瑜的那张脸总给顾渝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他们就像是双胞胎,“所以我每次都会取代你,成为新的你,你总会变成爱情的牺牲品,就像许许多多的留在这个屋子里的人一样,或许你现在可以拿出我的日记,在上面留下你自己的遗言。”   “你觉得我是爱情的牺牲品,为什么又要这么急躁的开始,按照发展,似乎还没有到这一步,你害怕什么?”顾渝自然是不害怕梁晓瑜的,干脆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   长桌的一端一个人,餐桌倒成了一张简略的谈判桌。   “你很着急吧,似乎联系不上人了,每个人都会很信任看起来最无辜的秋水了,秋水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梁晓瑜没有直接回答顾渝的话。   顾渝有些烦躁地松松了手腕的扣子:“不会如你所愿的,秦铎也跟我说了,他根本就不想你复活,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何必每次都要强求,死掉的人,保持安静就好了。”   “那也是他把我留下的!”话音落下去,梁晓瑜瞬间狰狞的脸立马又恢复平静,冷笑,“我只是让你死的明白一点,你不用用这些刺I激我。”   就在梁晓瑜摇头的片刻,顾渝拿起了餐桌上的橙子打向了梁晓瑜头顶上的神龛,里面的观音像滚下来,洁白的瓷器上,露出了一张梁晓瑜的脸,还有神龛后面那一张在明显不过的遗照。   “秦铎告诉我,打烂你的神龛就够了。”   “那恭喜你,被骗了。” 第236章 替身惊讶   神龛上观音像破碎的声音在屋内无比刺耳,类似的声音梁晓瑜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一次,走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后来的人高高举起神龛,又重重摔下,润似白骨的瓷器四分五裂,梁晓瑜又能重新站到阳光底下,而非不受控制地游走在无比熟悉的家属楼内,重复自己死去的动作,自楼顶一跃而下。   在观音像破碎的刹那,房间内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所有的光都被吞没了,汇聚到梁晓瑜头顶的那盏灯上,光从高处洒落下来,愈发衬得梁晓瑜的脸灰白。   “你研究了那么久,知道那观音像是什么做的吗?它本来没有脸。”梁晓瑜的表情趋于平静,勾勾手,一直被顾渝放在身上的那本日记本自己飞了出去,整整齐齐摊开在了餐桌上,像极了一份生死协议。   一支笔从梁晓瑜的那端滚过来,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他似乎重复这项动作无数次了,都成为了每次到结局的一种仪式,等眼下的节点过后,就是他和秦铎的事情了。   “写吧,写下你想留给下一任的遗言,或许能给他一点警示作用,”梁晓瑜慢条斯理地说,他头顶上是自己的遗照,脸上挂着与遗照别无二致的笑容,顾渝的手好似无法控制地抬起放在了桌面上,握住了笔,“你放心,日记本我会放在另一个显眼的地方,总有办法让你们找到的。”   “你变成我会有什么好处吗?”顾渝握住笔,笔尖抵在发黄的书页上,迟迟挪动了一笔。   梁晓瑜歪歪头:“你的话比较多。”   顾渝的视线落在日记本上,那些杂乱的不属于梁晓瑜的字迹,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又出现了。   [秦铎怎么还不来救我?]这是死前不甘的呼唤。   [小心梁#,他会###]关键的词都被抹去了,没太多实际意义。   [大家都会死的],暂且看不透这个死指的是哪一种意义上的死。   那一页上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白处,留的恰到好处似的,就等着他上去添上几句。   “你让张秋水做了什么?”顾渝手上的青筋都出现了,似乎在与某种力量做抗争。   梁晓瑜叹气:“我没想到,你为什么可以出现两个人,日记上你也都看到了,要小心秋水,秋水,的确是需要小心的,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至于我想做什么,之后也不关你的事了。”   屋内的温度降低到了极点,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光影错落,梁晓瑜的身体在逐渐透明。   顾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从椅子上滑落了下去。   他想站起来跑,又被两双忽然出现的苍老的手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成为了被人宰割的祭品。   “每一次,我都会成为你,就像你在不经意间成为顾渝,也只有秦铎,他总是发现不了你是谁,因为他从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梁晓瑜的耳语在顾渝耳边响起。   顾渝闭上眼睛。   “你……”梁晓瑜的声音彻底消失。   高琪和梁意成的手在顾渝不再挣扎的时候缓缓松开,没有了支撑,顾渝摔倒在了地上。   来之前秦铎告诉顾渝的,梁晓瑜迟早会想办法回来,现在他的力量越来越大了,如果看到他的话,就去打烂神龛上的观音像,抓住观音像狠狠摔碎,能够重创到梁晓瑜。   然后他就会有办法去对付梁晓瑜,这个关键就是,必须是顾渝见到梁晓瑜,也只有顾渝能见到梁晓瑜,梁晓瑜是不愿意见到秦铎的。   如果顾渝真的爱上秦铎的话,一定会毫无防备地按照秦铎的说法去做,更何况在进行的每一步的过程中,主线任务进度都会无限逼近完成。   譬如顾渝倒下去的那一刻听到:[主线任务进度99%。]   无论出于哪种,都无比诱人。   神龛明明是危险的,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得到张秋水的提示。   顾渝倒在地上,若不是胸口的起伏,看他的脸色几乎就是一具尸体,光洁的地面倒映出了他昏迷的模样,还有另一个逐渐出现的人影。   “晓瑜,你又回来了。”秦铎穿着医院的衣服走入了室内,脸上有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现在的麻木又厌恶,让他意识到原来什么都会被时间改变。   不,错的也不是时间,不是他。   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谁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一直在重复,一直没有尽头,就像被关在牢狱里不断接受折磨。而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那再多的爱情似乎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人性如此。   秦铎蹲下来,看到顾渝的脸流下了一滴眼泪,他真的接近成功了,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欺骗顾渝,只是每一次的成功,都需要顾渝的死。   “对不起,不过,谢谢。”   [主线任务进度100%,恭喜宿主……检测得出,该世界剧情线不完善,请宿主完成后期的剧情线,退出机制暂时关闭。]   秦铎还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里,在他的记忆里,顾渝是 无条件爱他的,与梁晓瑜完全不一样,这种爱是让他难以忘怀的,当所有的记忆都叠加在一起,更难以割舍,不过也不得不割舍。   地上的顾渝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铎,神色宛如一滩死水。   “晓瑜,”秦铎又呼唤了一声,“又到了这个时刻了,你总要杀掉我爱的人才愿意出现看我。”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把我的骨灰塑成观音像日夜供奉的,等我有了意识,你又抛弃我。”顾渝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秦铎就蹲在顾渝旁边,他看了眼天花板,才低下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怎么算呢,我一开始,就把他选做了你的容器,你是知道的,每一次我都在努力,你也看在眼里的,只是,我也还是觉得人不能去盼望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鬼也不行……”   顾渝还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才发现?”秦铎满意地看着地上的顾渝,踏上了方才梁晓瑜坐的位置,撩I起神龛上的帘子,将里面那张巨幅的遗照给取下来,遗照后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   秦铎将手放进去摸索了一下,可以看到他手腕的筋和手臂上的肌肉都发力起来,那个洞口里面传出来一种沉闷的沙沙声,类似拖拽着什么东西。   一把长长的,手柄上还残留着棕褐色痕迹的斧头被秦铎握在手里一点点取了出来。   秦铎的脸上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一点温柔,提起斧头小心摸过有些卷刃的刀锋,略有些遗憾地说:“有些不平整了,也许剁不碎骨头,那可能会麻烦一些,也可能比较疼。”   过去这么久了,秦铎还记得他当年拿着这把斧头破开皮肉,剁碎骨头的手感,顿顿的,绵软的,又十分坚硬,明明做饭剁排骨的时候很多次重复类似的动作,可对于人,又总觉得是不一样的。   “你连顾渝都不愿意看见了吗?”顾渝笑起来,“亏他每一次都那么信任你,每一次都被你丢出去,他好像都不相信,自己每次的死都是被你算计的。”   秦铎拖着斧头走过来,儒雅地微笑,轻轻摇头:“他是心甘情愿的,他爱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也爱他,不像你,我很久后才意识到,你只是在追求你心里的那块净土,而后不断地算计我,我们不合适。”   斧头慢慢挪到了眼前,秦铎将斧头高高举起。   “你的爱,真自私,你们两个,谁又有资格说谁?”   斧头重重砍在了地板上,完好的瓷砖被斧头劈得稀碎,飞溅起来从秦铎的脸颊上擦过,将他的皮肤划开一个狭长的口子,血珠缓缓渗出来,逐渐化作一滴,从脸颊上滑下。   秦铎的眼里露出了不敢置信来,瞳孔微微放大:“你怎么……”   “你怎么还能动?”   梁晓瑜最后那句话也是这样的。   “梁晓瑜跟你说了同样的话,你们俩,真的就该在一起。”顾渝滚了一圈,从地上站起来。   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张秋水伸手问顾渝索要心理咨询中心的医生名片,在取走名片的时候,顾渝的手中也被塞了一张纸条。   [他无处不在,不可直呼其名,以旧名称之,暂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请仔细调查,可能与##有关。]   这是日记本上一句字迹清晰且行文冷静的一句话,就连这样的人都折在了小世界里,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渝不能想象他经历了什么,只能从他给出的一个较为明确的方向留意。   而张秋水给的纸条上写的东西很简单:[不可动神龛,不可信秦铎,不要在我面前说真话。]   顾渝将张秋水的留言同步给了温瑾昀,让温瑾昀着重留意张秋水的行为和话语,尽可能引导,不要多说。   张秋水的后脑勺是张悦,从张悦的生平来看,就算她死了,只要那一股执念还在,就能成为梁晓瑜最好的傀儡。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秦铎脸上还是不敢置信,从没有一次被顾渝背叛过,他算计顾渝,也是完全信任顾渝的。   看到顾渝不再掩饰的表情,平日生活的种种事迹忽然涌现在了眼前:不怎么做饭,比较积极地出门,时而好时而坏的精神状态,甚至是他一个人兼顾了自己和张秋水。   “你不是顾渝,你是谁?”秦铎心中大骇,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所有的宿主过来,都是将他作为世界的中心哄着的,希望得到他的好感,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为他手上,获得秦铎的同情和内疚,最后得到秦铎那充满算计却屁用没有的爱。   “你每一次,都没有发现顾渝早就不是顾渝了吗?”顾渝反问。   所有的欺骗都要有一个前提,梁晓瑜以为张秋水是会听话的,顾渝是会防备张秋水的,秦铎一直以为在自己眼前的都是最开始的顾渝,毕竟那些人都没有怎么变过。   连同不了解剧情的顾渝,在不能完全知道剧情走向之前也都是被动地接受,也只有现在才敢完全I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不至于被剧情抹杀。   “顾渝不是顾渝?”秦铎反而问起来,以他的脑子,其实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错就错在,爱不是真心的,在意也不是真心的。   系统界定爱的方法也是有漏洞的,认为爱让另一个人在心底承认爱就可以了,但是人的内心也是可以骂人的。   秦铎后退了好几步,拿起斧头的手有提起力气来:“不,梁晓瑜,梁霄,他还在你那,这应该是没错的,你怎么可能能够行动,明明我这次想了办法,那么多猫,还不够困住他吗?”   “你用猫的眼睛见鬼,用猫的魂魄炼鬼,秦铎,你的脑子的确好使,不过也不要当别人是傻子。”   “那你还是要死,大不了一切重新开始!”秦铎提起斧子砍过来,砍在了墙壁上。   可那手感太奇怪了,墙壁砍上去没有一点实际上的触感,反而是墙纸破损了,露出一个大洞来,里面的味道怎么也藏不住,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秦铎疯了一样上去将墙纸撕开,用力扯去,墙纸背后的墙壁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破碎的尸块腐烂发臭,腐烂的液体顺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留下来,整个墙都被人凿开了,而随着秦铎方才的动作,一小节破碎的骨头掉了下来,溅起的液体弄脏了秦铎的裤腿。   “不……怎么可能……”秦铎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明明喊顾芳帮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   “那天快要被掐死的时候,就没想过为什么吗?顾芳确实帮了你,可不代表别人不能够从中动手脚。”顾渝站在阴影处,他背后又出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   是本该消失的梁晓瑜。 第237章 替身规则   屋里只剩下餐厅的那一盏灯,梁晓瑜的身影藏在黑暗中,一张雪白的脸仿佛镜子上露出的倒影,若不是他与顾渝的表情完全不同,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块玻璃。   梁晓瑜脸上挂着笑,与秦铎当年在操场上体育课时那惊鸿一瞥别无二致,就是梁晓瑜坐在看台上,靠着唯一一颗大树的阴影,手中拿着一本书,后来他们因为这本书在图书馆相遇,梁晓瑜也是那么对他笑的。   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似乎都只有秦铎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晓瑜,我们……”秦铎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被砸穿的墙壁,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看梁晓瑜,又去看墙壁上塑料袋中露出来的骨头和腐烂的肉块,不可遏制地笑起来。   梁晓瑜一点也没有意外似的:“你在挑拨我和顾渝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好好看过顾渝吗?连秋水每次都能看出来,顾渝早就不是顾渝了。”   就在顾渝中午回家给秦铎装饭的时候,看到了在客厅坐着的梁晓瑜,家中没有点香,他的身体残破不堪,很多组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血液和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就顺着骨肉崩离的缝隙渗出来,眼珠僵硬转动,对顾渝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脸。   “吓到你了吗?我该怎么称呼你,穿越者,修缮者?或者我觉得,你们更像是冷酷无情的旁观者。”梁晓瑜每说出一个相关的字词,他的身体就更加烂掉一分。   等梁晓瑜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足够坐在沙发上的人形又没了,化作了坠楼之后的一滩尸体,破碎地趴在沙发旁边的瓷砖上,慢慢蠕动,重新组装。   “帮我点根香吧……好好,说会儿话。”梁晓瑜的头与身体几乎分家,扭曲成了一种不能理解的姿势,艰难用嘴说话,可嘴部和肺部的破损让这句话也变得很难判断,顾渝辨别了一会儿才明白,取出了三根香点燃放在神龛上。   香点燃的一瞬间,就可以看见袅袅升起的厌恶宛如实质一般朝着客厅的梁晓瑜涌去,一点点重塑梁晓瑜的身体,比他自己努力要快许多。   烟就像一根细细的丝线,在他破烂的身体上温柔地缝缝补补。   执线者是香中已被碾碎的血肉和骨头,高琪和梁意成曾经赋予过梁晓瑜生命,在他们都死后,又被留下来以这种方式修补梁晓瑜残缺的肢体和灵魂,将他维系在人间。   与顾渝极为相似的一张脸被修补好,冲着他笑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你不完全信任秦铎,说实话我很意外。”   “你在像我证明你值得信任?”顾渝依旧保持着插香时候的位置,漫不经心质问梁晓瑜,又在这个时候看向神龛。   平日里他看的时候,神龛就只是神龛,什么也没有,进入高琪和梁意成怨念塑造的世界的时候,神龛后面是一堵白墙,却可以伸手过去。   此刻,梁晓瑜出现了,他在神龛里看到了两张脸,一张是观音像上梁晓瑜温柔笑意的脸,一张是观音像背后被放大的黑白遗照。   看不见的都在此刻看见,顾渝也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看到神龛就感觉到了危险,张秋水提醒自己不可以碰神龛。   那是为梁晓瑜定制的祭台,他就是那即将被献上去的祭品。   怨念世界里是无法复刻这一切的,但高琪和梁意成知道神龛的作用,在顾渝打碎神龛的时候望着地上的碎片久久失神,温瑾昀被吸进去的地方,顾渝伸手去找温瑾昀的地方——神龛背后那堵墙,已经不单纯是一堵墙了。   所有来到此地任务失败的宿主,都成为了梁晓瑜最好的养料,被关在了神龛里,只能偶尔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如果顾渝提前触碰神龛,可能会提前被“吃掉”。   这分明就是不正常的,按照剧情,也依照局里的规定,作为书中角色的梁晓瑜充其量吞噬书中“顾渝”的灵魂,而不能吞掉宿主。   顾渝将心中的思绪按下不表,脸上是客气梳理的微笑,自然离开了神龛:“秦铎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感动吗?我记得你们很相爱,爱到可以不顾世俗的目光。”   “爱?你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会觉得那是爱吗?你骗过秦铎,骗不过我的眼睛,”梁晓瑜脸上浮现出了嘲讽与愤怒,“什么爱,要在我自杀之后又杀掉我的父母,用手中没来得及处理的我父母的碎肉来供养我?”   句子拗口又让人听着就难受,捋顺了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更加难受恶心。   “他认为是你父母逼死了你。”顾渝装作不懂继续说。   梁晓瑜走进,他身上自带一股阴冷的气息,就算被修补好了,走进看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他皮肤上的痕迹,整个人就好像被暂时拼凑好的瓷器:“顾渝,我无法承受是我的事情,他变成禽兽是他的时期,剧情牵着我们行动,却改变不了我们本来的性格。”   是的,后来剧情彻底乱了,除了重要剧情节点,人物都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但结果呢?   “你不是看到那些猫了吗?你知道秦铎在里面有手笔,可你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吧?”梁晓瑜的脸几乎与顾渝贴在一起,他是没有呼吸的,黑黝黝的眼珠子是散瞳的状态,看久了有些可怖,“因为他是男主,他看不到鬼,他在想尽办法见到鬼,故意引导你去闹鬼的酒店居住,故意将体质特殊的你留在这个家里,发现猫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之后,他就想办法剐了它们眼睛,怕麻烦就剁碎了尸体冲进下水道。”   “学校里有人虐猫,那就是天然的掩护,他只要做一个不露面的买家就好了,谁会知道仪表堂堂的秦教授竟然会是这样的衣冠禽兽呢?你知不知道,教学楼管理职员的猫丢了,他杀了对方的猫,还能在每日见面的时候偶尔问问找得怎么样了,祝愿他的猫早日回归。”   “明明是他亲手剁碎了那只猫,却安慰猫的主人,说它会回来,秦铎,他就是天生的变态罢了,只是你,你在这一次的循环里居然没有疯,秦铎反而遭遇了不测,不然就算你没疯,秦铎也会想办法把你逼疯的,一个疯子,处理起来最好办了。”   梁晓瑜注视着顾渝的眼睛,说实话他其实很难从顾渝平静的眼神中看出别的苗头来,甚至连他方才期许的失望、震惊、害怕都没有。   “你说他书房那个上锁的柜子里的药吗?”顾渝忽然反问了一句,来到这个家第一天搜查的时候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致幻药物,“我给秦铎吃了一些,不然他精神太稳定了不太好,目前看来效果很不错。”   这下轮到梁晓瑜震惊了。   顾渝不管他面上的表情,挥手说:“我们可以合作,我不管你做什么,我就一个要求,他必须要爱上我。”   “那太简单了,”梁晓瑜轻松笑起来,“你只要做出满心满眼都是他,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就好了,他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死在他面前。”   “你当我傻吗?其他人也都死了,现在什么下场?”顾渝挑眉。   梁晓瑜摇头:“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是秦铎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完成任务。”   拼一个时间差罢了。   随后顾渝同意了梁晓瑜合作的请求,也没过多问梁晓瑜要做什么,只说:“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只负责完成任务。”   最后出医院的时候,顾渝也假装没有注意到身后偷偷跟上来的秦铎。   和梁晓瑜一起演了这么一出戏。   秦铎意识到面前的两个人居然一个被换掉,另一个选择了和对方联手,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挥舞着斧子就要砍上去。   “你们就该死在一起的,晓瑜,死了就没有什么事了,是我不对,我让你留下来,那你现在就再死去一次吧!”   秦铎流泪了,可笑的是,居然还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无奈和不舍。   而就当斧头劈过来的时候,秦铎忽然动不了了,他陡然跪下来,斧头都也掉在了地上,无助地用手去抓挠自己的脖子。   “晓瑜……晓瑜……”嘴里发出了低低的气声,也不知道到底在呼唤在场的哪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在他的背后,一左一右趴着两个人,原来他们只是将手放在秦铎的肩膀上,让秦铎觉得自己肩颈过劳,而当时顾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采用了顾芳的措施之后好转了许多,之后秦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偶尔感受到的重量,也基本被他归于每日的劳累。   “秦铎,你差不多能看到鬼之后,一定没有好好照镜子吧?”顾渝说道。   在他的视线里,秦铎的身后一直有两双手,偶尔会看到,顾渝知道,那是高琪和梁意成,他们被留了一下,一直缠着秦铎。   不过迫于某种原因,并不能对秦铎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除了那一次,他们真的差点掐死了秦铎。   “镜子……”秦铎的脸逐渐红起来,脖子上的皮肤都被挤在了一起。   大脑飞速旋转,他忽然能想起来,自从上次被掐进了医院,在医院里的那段时间,是没有镜子的,墙壁的倒影也模糊不清,谁会注意去看那个呢?   而回到家每日忙于手上的事情,家里的香也都被水给泡得不能用了,他马上去找顾芳,而后回家又遇到了那般的情况,再次被顾渝送进医院。   从头到尾,他还真没有什么时间去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秦铎有时间看了,就会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两个熟悉的,朦胧的影子。   缺氧的感觉逐渐上来,秦铎缓缓倒在了地上,似乎是在确定他的状态,高琪留了下来继续掐着秦铎的脖子,而梁意成则活动起来,尝试去拿秦铎的斧头。   “一报还一报啊,”顾渝发出了感叹,“一切都要结束了。”   再去看梁晓瑜的时候,发现对方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还应和着他的话:“是啊,一切都要结束了,这是最接近自由的时刻。”   顾渝看着梁意成,在昏暗的家里,唯一的灯光下面,他看到自己背后有一个佝偻的身影高高举起了斧头,朝自己劈来。   “嘭——”   斧头的威力将桌子劈成了两半,梁晓瑜似乎有些惊讶:“你身手挺灵活的,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吧,我记得我设置过,任何进入的人都将仅作为一个普通人存在。”   盯着顾渝的脸,梁晓瑜试图从那上面看出惊骇的表情,可惜没有。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顾渝有些奇怪,在不面对秦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少,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完全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就会被世界的规则限制对不对?”顾渝问着,却差不多用陈述的语气。   桌子的碎片划伤了地上生死不明的秦铎,他的血流了一地,部分溅到了顾渝的脸上。   “梁霄,”顾渝喊出了梁晓瑜的大名,“你的名字不可被呼唤,不仅是因为这是你的真名,呼唤你会引起你的注意,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可是如果你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呢?呼唤你,会让我们无时无刻不被监视。”   被一个鬼注意,被世界规则注意,可想而知哪一个更严重。   轮到梁霄惊讶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不是?你是第一个醒来的,在日记本上写了那么多不该记录的话却还好端端活着,”譬如张秋水,她每次稍微给顾渝一些提示,就会得到严厉的惩罚,梁霄身上却没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更容易被忽略的——秦铎能看到鬼了。”   表面上来看,秦铎自己的不懈努力让他见到了鬼,可这是不符合重要剧情的,看似对秦铎有好处,实则秦铎差点死亡,顾渝险些直接困在这个世界里。   “梁霄,我找到秦铎前,是你阻止了你父母掐死他。” 第238章 替身约定   “如果你不及时出手阻止了你的父母,我的速度再怎么快也足够秦铎死亡了,”顾渝站在中间,一边是脸上带着惊诧的梁霄,一边是表情空洞麻木的高琪和梁意成,梁意成拿了斧头,却迟迟没有对秦铎动手,“你也知道,秦铎是男主啊,剧情还没有走完一半,哪里有男主死亡的道理。”   梁霄似乎很郁闷地摊了一下手:“你不觉得你说的话也很矛盾吗?就是因为秦铎是男主最后关头才没有死掉,而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我奈何不了他,需要你的帮助,秦铎死了才……”   “死了之后呢?一切又重启,每一次不如你意,你都会杀死秦铎对不对,男主死亡,世界重新开始循环,你从中调整细节,直到世界的运行接近的渴望的结果。”顾渝盯着梁霄,微微靠后,尽可能离梁霄远了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怪急了,梁霄张张嘴,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在黑黢黢的屋内回荡,与回声一起不断刺I激人的耳膜,高琪和梁意成迟缓地抬头,被秦铎劈碎后勉强组织起来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他们二人的意识,已经在秦铎的折磨之下失去了一大半,又因为另一人的干涉勉强维持住了一丝念头,如同顾渝那次见到的,他们还记得梁霄是自己的孩子,要将孩子留下来,要杀死秦铎,一些生前的惯性支持着他们行动。   许久,梁霄的笑才停止,他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脸上还挂着笑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顾渝,我们已经解决了秦铎,我说了,打破这个世界循环的规律,就可以获得自由,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得到克罗托手中的纺锤,如若我能纺织命运的丝线,我怎么不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有,你的日记,相同的日期都是你的对照实验。”顾渝将梁霄的所有日记都记在脑子里。   为了证明自己一开始的猜测,还让温瑾昀仔仔细细地对比过。   梁霄每一次都故意将日记放在让宿主能够找到的地方,并且伪造出宿主自己努力发现的结果,拿到日记的宿主会尽力研究上面的日记,基本上都会发现循环的事情。   光是世界无限重启就足够让人震惊了,宿主的注意力基本就会被这一重大发现卷走,更别说角色还有觉醒的情况,甚至是接二连三觉醒,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谁会仔细去看梁霄到底在日记里些什么呢?   “你误导我们,你在日记里抢到你会反反复复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你不断写自己逃不脱命运,反复表示自己的无奈与无助。”日记中的梁霄就像个被循环的命运困住的疯子,更别说他扮演的角色从一开始就死亡,多明显的受害者的姿态,无论是谁看到这一点,都会不由自主想到梁霄一次次清醒走向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死亡对梁霄来说是痛苦吗?是的,一开始是,到现在也是,这是他不可不免的既定剧情,从后期开始,死亡却成为梁霄逐渐获得自由的另一种方式。   顾渝看了眼桌子上的日记:“你是最先觉醒的角色,你尝试了很多种方法,终于有一天你更改了一部分剧情,而剧情的枷锁又没那么强烈的束缚了,你发现了规则——世界的规则。”   “顾渝,我现在真的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你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存在被发现了吗?”梁霄长长喘了一口气。   梁霄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见过太多太多来往的人了,所有的人都因为他更改的规则而被永远留在了这里,成为了的养料。   原本他是没有机会干涉任何运行的规则的,是规则自己先崩坏的,一位重要的命运女神如神话中的那般捏碎了手中的丝线,命运出现悖论了,梁霄干涉了悖论,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他们的世界被抛弃了,他们是鱼缸中的观赏鱼,而连最后的观赏价值都被舍弃了。   “你还知道什么?”梁霄原先准备的话都收了起来,欺骗顾渝似乎意义不大,顾渝发现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知道我注定也会死亡,而你会再次让秦铎死去,根据规则,我必须死在秦铎的前面,不然容易出现悖论,因为你并没有完全干涉世界线的能力,毕竟秦铎还是男主,正因为如此,你不能直接杀死秦铎,直接杀死秦铎会导致世界线崩溃,你这一次的努力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餐桌旁边,血流了一地,细细观察的话,秦铎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我能看到鬼,不仅是设定的原因,不然根本用不着秦铎用致幻剂把我逼疯,这是你篡改原剧情的结果,”一个微微恐怖的故事,在梁晓瑜的操控下变得愈发可怕,“我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作为另一个男主的部分资质,我的气运早就转移到了你身上,而你正在和秦铎角逐……”   “——你在抢夺秦铎的男主身份,抢夺这个世界的气运!”   顾渝做出了最后的判断,梁霄微笑鼓掌:“恭喜你,差不多都答对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一次,谢谢你的帮忙,不然我不能赢得这么漂亮。”原本的剧情线里,重点在于虐恋情深,而不是惊悚恐怖,秦铎有个死去但存在的白月光,在白月光死后多年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因此遇到了长相极为相似的顾渝,将对方当做了白月光的替身,并且试图让白月光借着顾渝的身体复活。   这个计划基本成功了,可实施计划的秦铎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顾渝,面对重新回来的梁霄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又开始想办法复活顾渝,不,想办法将顾渝找回来,因此与梁霄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故事最后二人两败俱伤,作者却给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谁也不知道秦铎用尽办法后最后看到的到底是顾渝还是梁霄。   而在这个故事里面,高琪与梁意成也的确是秦铎复活的关键,不过冲突爆发的由头不太一样,是秦铎的年轻气盛,导致了他们的关系被暴露,与梁霄的父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梁霄受不了父母的压力,忍不住爱人的步步紧逼,脑中的那根弦断了,选择了从楼顶一跃而下,之后秦铎与梁霄的父母矛盾激化,高琪有心脏病,梁意成有高血压,在他的言语和行为刺I激下,两个人死在了家里。   秦铎看着他们倒下,没有去管,二人死后好几天才被邻居发现,秦铎又以二人学生的身份出现,处理了他们的后事,买下了房子,将骨灰砌在了墙壁里。   这大概就是最初的故事的更改,部分细节上都是不完整的,着重被描写的都是情感纠葛,可最后还是因为涉及灵异以及主角三观不正的问题被锁文了,作者开始修文,最后出于某些原因还是放弃了,世界出现了逻辑悖论,并尝试了自行修复。   要知道,人物的设定是已经做好的,在作者最初定下的轨迹上,如活人一般无限延伸。   梁霄第一个醒来,开始干涉剧情发展。   秦铎也逐渐醒来,角色的行为逐渐偏离了最初剧情的控制。   能顾渝刺I激高琪和梁意成看着他们死去又将骨灰收回来住在一起的秦铎,在一次次的循环里,就算不能比梁霄早点醒来,携带的记忆也为他之后的循环奠定了目的。   终于有一天,秦铎也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他想要获得自由,为了自由,秦铎判断梁霄和顾渝是他最大的拖累,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就没有剧情在,所以他要想办法彻底杀死这两个人。   在这种驱使下,从气死高琪和梁意成,到亲手杀死高琪和梁意成,中间失败过,导致世界线提前结束,而后多次想办法,就在这一次,解决了高琪和梁意成,没有被发现,没结束世界线,基本限制住了梁霄,至少让梁霄的行动被拖延了一会儿。   到最后都向顾渝寻求合作了,不是没有考虑。   此次梁霄再杀死顾渝和秦铎,就能差不多得到男主全部的气运,就算还有下一次循环,秦铎也不在能和梁霄争抢了。   气运的消失已经在让秦铎倒霉了,可以见到鬼,被鬼伤害,之后几乎不用梁霄动手,秦铎就能被支离破碎的剧情折磨死。   “你知道了全部,又能怎样呢,就跟你自己说的那样,你的气运也被消磨没了,还要在这个时候帮助秦铎吗?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梁霄抬了抬手,梁意成拖着斧子朝顾渝靠近。   再有过矛盾,他们还是将梁霄看做自己的孩子,一丝丝为人父母的意志残存着,只要梁霄想的,他们就会尽力去做。   “砰——”斧头落下,顾渝躲开,就躲了一下,就动弹不了了,高琪出现在他的背上,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句话在我这里不对,在你身上,是极其正确的。”梁霄看着顾渝逐渐走向死亡,脸上露出了今晚以来最舒坦的表情。   都要结束了,都要结束了,再进一步,就能完全摆脱那残存的束缚。   “那恐怕没完。”顾渝又躲开了梁意成的动作。   梁霄面上松弛的表情才维持了一瞬,忽然顾渝背上的高琪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叫。   头发,屋子里全都是头发,高琪被一缕黑色的头发紧紧攥着脖子,她那本就不稳固的头颅,咕噜一声掉在了地上,还摔成了两半,一如被秦铎一斧头劈下去的模样。   餐厅的吊灯上面,露出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张悦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冲着梁霄笑:“梁霄,好久好久没见面了,我的记忆……全被你搅乱了,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   “你们……你……”梁霄似乎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情况。   天花板上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梁霄,我好喜欢你,你却利用我,你把我逼疯,又让张秋水来处理我,你还利用了张秋水,她本不该被你卷进来。”   梁霄像是反映过来什么,躲过了张悦的手臂,出现在秦铎面前看情况,才发现方才还有点点呼吸的秦铎已经没气了,在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狭长的刀口,顺着后脑出的血液一起,不知道流淌了多久。   梁霄转头,看到顾渝冲他笑了一下,袖子拉上去,露出了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去医院给秦铎削水果的时候带的,而后就藏在身上,秦铎和梁霄各怀鬼胎,根本就没发现这一点。   张悦从天花板里出来了,直接朝梁霄扑过去,梁霄感觉到不对劲了,世界的规则又在动摇,秦铎死在了顾渝前面,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杀不死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你杀不死我能有什么用?”秦铎一面抵挡住张悦,一面让高琪和梁意成动手困住顾渝,杀掉顾渝。   然而高琪和梁意成都没动,他们怔怔看向原来是门口的位置,僵硬的嘴唇翕动。   “秋水……秋水……”   “怎么就杀不了你呢?”张秋水从黑暗中抬起头来,手上全都是血,她用自己的衣服兜着那被打碎的观音像,上面全染上了她的血,“别忘了,这是你的骨灰,现在沾上我的血了。”   “秋水,我这么做,你也能获得自由不是吗?”梁霄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张秋水却不看他,看着许久未见面的高琪和梁意成,干瘪的眼眶居然出现了一些泪意:“阿姨,叔叔,我很感谢你们,但我真的很恨梁霄,不是他我不会杀掉张悦,不杀掉张悦就不会被张悦缠上,就不会成为一个刽子手,这样的命,我真是恨透了……”   “顾渝,”张秋水抱住梁霄的骨灰,“按照我们的约定,杀死   我们所有人!” 第239章 替身错误   张悦的头发终于缠上了梁霄,死死拥抱住了梁霄的腰身,丝毫不让他动弹。   “不!秋水!不可以!”差一点就好了,差一点就好了,为什么到最后关头张秋水和张悦会分开?   明明他成功将两个人融合在一起之后,在每一次的循环里张秋水和张悦都会是一体的,就算张秋水有什么别的动作,张悦也能帮梁霄监控她。   “梁霄……”张悦浮肿发白的脸贴在梁霄的脸颊上,他们俩都死了,被设计出来的死亡却成了此时此刻他们能够接触的必要点,张悦的手软塌塌的,却像韧性十足的藤蔓,梁霄怎么也挣脱不开。   张悦的颜色前所未有的清明,张秋水只有在张悦落入洪水的那一瞬间看到过:“你怎么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喜欢呢?就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边缘角色,你是男主的白月光?”   角色的光环让他们在人设不崩塌的时候拥有他人难以拒绝的魅力,就像玛丽苏小说中的人设,看到了就会不自觉的心动。   温柔却梳理的梁霄,让人一看就忘不掉,他利用这一点,在每一次的循环里让张悦变得越来越极端。   直到最后张秋水加入进来,张秋水在梁霄的引导下杀死了张悦。   张秋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不曾转动的高琪,干涩的眼里终于落下泪来:“阿姨,我们本不该遇见的,但认识你和叔叔,大概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火光在屋内出现,张秋水丢掉手中的打火机。   黑暗正在屋内退去,梁霄的权限被影响了,他亲手更改的人物背叛了他,最开始的剧情更是发生了偏差。   “梁霄,这个故事里,你没有死去,我没有遇到秦铎,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决定成全你们。”顾渝手中拿着两份生辰八字。   红色的纸条上一张染了鲜血,一张附上了一根头发。   顾渝将生辰八字丢入身后的火海中,看着梁霄的脸逐渐扭曲。   旁边的高琪忽然动起来,在顾渝做完手中的动作之后,将顾渝推了出去。   推出门外,张秋水放的那一把火怎么也出不来似的,只在里面焚烧,发出了清幽的颜色。   张秋水手里还有两根头发,从秦铎家里偷来的,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本来是想提前杀死秦铎或者顾渝,破坏梁霄的计划,奈何张悦又开始出现了,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火海中,张秋水丢掉了那两根头发,面对梁霄狰狞的脸,张秋水很平静:“你为什么觉得死了这么多人,还能活着?有时候我觉得,你和秦铎不在一起倒是可惜,不会有下一次循环了,顾渝把你们绑定在一起了。”   “秋水,你根本不明白!这样我们都会死,那我们忙这么久有什么意义?”梁霄还是不甘心,明明差一点他就能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张秋水听到梁霄这么说忍不住冲上前去扇他,可她还算是人,根本碰不到梁霄,张悦明白了她的意思,扯着梁霄的头往地板上撞。   “你自己有不甘为什么不去杀秦铎,你只要针对他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拉上我们所有人为你陪葬!”   张悦,本就不该是出现在这个故事线里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时期暗恋过梁霄的女生。   梁霄发现了她精神上的问题,引导并放大了张悦的行为。   他用张悦限制张秋水,又利用张秋水在每一次循环里杀死秦铎。   没错,张秋水也不该是梁霄的剧情线。   在一个以男主为主要核心的虐恋小说中,一个男主不会受到任何真实的伤害,而对另一个男主要虐身虐心。   张秋水本是秦铎的感情线,为了让顾渝误会,让顾渝吃醋,也让秦铎在顾渝死后更深刻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顾渝。   她的命运一开始只是推动感情线的工具人,仅此而已。   一个被人讨厌的,古早双男主虐恋小说中的女性角色。   起初张秋水是感谢梁霄的,让自己脱离了那般无趣的命运,在高琪和梁意成的帮助下,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也许张秋水会定居在国外,亦或者去别的大学,总之不需要再遇见秦铎了,没必要卷入那场无趣的情感纠纷里去。   但是高琪和梁意成死了。   秦铎是个疯子,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张秋水为了给高琪和梁意成报仇,利用自己对房屋的所有权,趁秦铎不在的时候更改了他原先的布置,将二人的鬼魂留了下来。   每一次,张秋水都会帮助梁霄杀死秦铎,也算是为高琪和梁意成报仇。   久而久之张秋水悚然发觉,为什么处处可以见到梁霄的手笔?   没有梁霄一次次的引导,秦铎会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梁霄利用了信息差,利用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只为了让自己获得独立的机会。   “这是错的,该结束了。”张秋水如释重负地在火焰中笑出来。   青色的火焰吞噬了他们所有人和鬼。   等天亮的时候,顾渝终于能打开门,看到了里面的一片废墟。   温瑾昀站在顾渝旁边,两个人都没有先开口。   不只是面前的房间变成废墟,一整晚,顾渝也没用听到别的声音,火焰是真实的,也是有限制的,但还不至于没人发现。   窗户外可以看到浓浓的烟雾,张秋水却毫不在乎地选择了纵火,就像她笃定了没有人可以发现。   当然发现不了,已经天亮了,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可况还在学校,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   “这个世界死了。”顾渝环顾了周围黑黢黢的一片,能烧干净的都变成了一捧灰。   温瑾昀点头,昨天晚上他就发现了,之前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数据不对劲。   准确来说,这个世界就像一片巨大的寂静无声的坟墓,偶尔被牵动着露出一些魑魅魍魉的身影,实际上都是虚幻的,会被戳破的泡影。   所有的背景角色,只有在主角活动范围内才会动起来,暂时性地拥有自己的思想。   好似一刹那的回光返照,从坟墓里站起来看看,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   “剧情本来就乱了,梁霄很多次的循环,更改剧情和人物设定,早就把这个世界玩死了,就算他成功,最后的结果也不是他想要的。”温瑾昀有些感慨地说。   走出这件楼,顾渝出去逛了一圈发现,只有家属楼的一定范围内是有建筑的,虽然已经看不到人了,超出一定会的范围,看到的只会是一片空白。   剧情是修复好了,世界也没了,不知道算不算完成任务。   但顾渝觉得,这样也算不错,毕竟这些角色,除了被当作工具人利用的“顾渝”,几乎手上都是人命。   大概是最疯狂的一群角色。   眼下的剧情也不适合放出来。   [恭喜宿主成功修复世界剧情,现在开始脱离本世界……]   系统公事公办的机械音响起,顾渝站在世界的边缘,差一点就要踏入空白的位置处,一阵白光袭来,将他与温瑾昀完全笼罩。   走之前顾渝想起来一件事:“你怎么分开张悦和张秋水的?”   能做到最后一步,如果不能把张悦和张秋水分开,不能让张悦恢复清醒,根本也无法动摇梁霄。   梁霄动用规则,狠狠限制了进入的每一位宿主,尽可能给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然而很关键的一环,被温瑾昀打乱了。   白光之中,顾渝只看到了温瑾昀勾起来的嘴角。   身体失重的感觉逐渐散去,稳当当落在地面上,顾渝发现竟然不是每次等待进入下一个世界的缓冲区,而是自己的员工宿舍。   说是员工宿舍,可根据宿主的不同级别和积分,居住场所天差地别,顾渝的这间宿舍,是一栋复式的小别墅,他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被放了回来。   “温瑾昀?”他想找一个能说话的人问问。   在家里找了一圈,根本没看到温瑾昀的身影,甚至一点人的动静都没有。   罕见的,温瑾昀没有和自己一起回来。   顾渝立刻推开了门出去。   周围的建筑各有各的特色,顾渝的小别墅和周围的花园,如同悬浮岛一样浮在空中,周边是其他人的职员宿舍。   而在较远的地方,一栋玻璃状的高耸入云的建筑,周围可见到各种忙碌的身影,他们像小光点一样来去穿梭,难以捕捉到具体的模样。   温瑾昀在最上面的一层,他面前的桌子上坐着一个朦胧的人影,许久都没有说话,温瑾昀站着,也不说话。   而后进来一个人:“数据出了点问题,不小心将宿主和系统投入了已废弃的不稳定的世界,我们会做出相应的赔偿。”   座位上的人会了挥手,来人低头退出去。   “记起来了?”朦胧的人影问。   温瑾昀不曾回避:“一部分吧,不太完全。”   “我们之间的约定,看来快有结果了。”   “这个世界真的是操作错误吗?”温瑾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惜没有得到答案,他被骂上送出去了。   “啧。”不爽的表情难得出现在温瑾昀的脸上,想再去问清楚,回头就看到了匆匆赶过来的顾渝。   顾渝挑眉,让温瑾昀马上解释。   温瑾昀对顾渝的一举一动自然熟悉,立刻就理解到了他的意思,避重就轻地说:“上个世界会给我们赔偿,应该能抵扣大部分你毁灭一个世界导致的债务。”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赔不赔的,有我们赚不回来的?”顾渝这个工作狂很自信地发言。   走在回去的路上,温瑾昀还是不说到点上,反而是感慨:“梁霄那样的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个,如果作者终止书写,都会被废弃,书中人物的命运真是不可捉摸。”   顾渝一言不发,直到回家,上楼嘭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行吧,生气了。   温瑾昀摇摇头,去厨房做饭了。   顾渝想不通温瑾昀到底要瞒什么,他很烦,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对劲,他不太确定到底是因为温瑾昀不听话让他烦,还是温瑾昀有话不跟他说烦。   到最后顾渝都忍不住自己问自己怎么这么烦。   他好像有一点在乎温瑾昀,明明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他甚至有权利替换,乃至于对系统进行恢复出厂设置。   在床上闭眼躺了一会,脑子里都是在想温瑾昀。   不,我是想知道他瞒了我什么。   门被敲响,温瑾昀在门外:“出来吃饭了。”   “不吃。”顾渝翻了个身。   觉果温瑾昀就没继续敲门了,顾渝越想越气,躺不下去直接坐了起来。   “该死,他有病吧,谁是宿主啊?”顾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走过去自己打开了门。   屋内都是饭菜的香味,几个世界过去,顾渝的胃感觉都要麻木了。   特别是刚刚经过的那个世界,除了食堂就是外卖,真难吃啊。   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去,把属于自己的饭挪到自己面前来,用筷子夹起一口。   香。   温瑾昀作为系统手艺真好,真不枉他花了那么多积分给他兑换一个躯体。   可问题来了——他兑换的身体,怎么会有灵魂。   系统有灵魂吗?   “不是说不吃?”温瑾昀调侃的笑传入顾渝耳朵,又岔开了他的思维。   “节约粮食。”顾渝心安理得地继续吃。   “系统的事情,很多宿主没有权限知道。”温瑾昀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他为人看起来总是太正经了,做这个动作有些滑稽,逗笑了顾渝。   顾渝知道温瑾昀这是在解释,吃完后慢条斯理问:“赔偿什么时候到账,下个世界什么时候去?   “休息一下吧,咱俩差点栽里面了。”温瑾昀似心有余悸地说。   “你说那么多宿主死在里面,他们的系统呢?”不是所有的系统和温瑾昀一样,顾渝隐约察觉到。   “游离的数据也会被世界吞噬的。”系统不能脱离开主系统。   顾渝看着温瑾昀,歪了歪脑袋忽然说:“我们死了,我们的灵魂还会记得对方吗?” 第240章 替身活着(过渡章)   顾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说道这个事情了,不过梁霄和秦铎的故事让他觉得非常奇妙,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看来,这些小世界里面的一切不过都是一串数据,任务失败,又会有新的宿主进去,将进度掉拉到合适的位置,而后点击开始。   死去的人不过是一串运行到终点的数据,重启又可以再来。   但他好像在那些角色身上看到了活人的影子,甚至看到了他们的灵魂。   温瑾昀也有灵魂吗?   系统,不就是一串用于服务于宿主的数据,在源源不断的学习中自我进化。   面前的系统似乎越来越像个人了,不,或许从一开始起,就不是很像系统。   顾渝没有绑定过别的系统,也不关注同事的工作动向,不知道那些系统是怎样的,清楚的是,那些系统都不会像温瑾昀一眼拥有自己的身体。   窗户外的天黑了,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不过依旧模仿了日升日落的场景,在恰当的时机换上了一片漆黑的夜幕,城市光怪陆离的光影洒在夜幕上面,像一片星河。   温瑾昀手里还拿着没有撤下去的碗筷,面对顾渝的再次询问,似乎他又要选择沉默了,顾渝叹了口气,温瑾昀不愿意回答的话,他又能怎么办呢?   腿上用力,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楼下去,顾渝忽然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只要你想见到我的话,就会相遇的。”温瑾昀有些认真地说。   做任务的时候,温瑾昀会根据角色改变对顾渝的称呼,而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带上“宿主”两个字,似乎这个就能够明确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顾渝回头,看到温瑾昀满头月光似的银发温顺地垂落下来,似一片细碎的光,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像极了冰山脚下的一片深不可见底的湖泊,现在这片湖泊里只倒影着顾渝的人影。   “相见的人,总会遇到的,无论相去多远,无论离别多久。”   自顾渝和温瑾昀合作以来,还没有听他说过这么感性的话,顾渝听见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莫名的,他觉得此时的场景有那么一丝熟悉。   可顾渝翻遍自己充斥着回忆的大脑,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什么相似的记忆。   温瑾昀没有理会顾渝的怔愣,端着碗筷进厨房,洗了手,出来发现顾渝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餐桌旁边,脸上全是思索的表情,抽了一张纸,细细擦拭顾渝的嘴角:“怎么一直都这么马虎。”   眼前出现了一片黑影,顾渝才意识到温瑾昀走进,对方的身形比他高大,几乎将他笼在影子里。   顾渝抢过温瑾昀手上的纸巾,粗暴地擦拭了自己的嘴,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嘴上反驳:“用得着你提醒?”   早就习惯顾渝的说话方式,温瑾昀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淡淡说:“洗漱睡觉吧,我们的休假时间也不多,上个世界你也很累了。”   一向掌握主动权的人被动完成一个任务,可不累吗?   见顾渝还是没动,温瑾昀自己朝楼上走去:“我先给你放水。”   “啧。”顾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觉得有些怪,可往日他与温瑾昀也是这般相处的。   不知不觉间,无论是做任务时候的生活,还是出来后的休息时间,顾渝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都是温瑾昀的身影,怎么也抽离不开。   若将温瑾昀剥离开顾渝的生活,他的人生就会空旷出好大一块似的。   难以忍受。   对的,难以忍受。   进入浴室,将整个人埋在里面顾渝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心里胡乱思索了不知多久,直到水温渐去,顾渝从里面踏出来,拿了一块毛巾才发现浴室里没有准备衣物。   往日都会准备好。围上浴巾走到门口:“温瑾昀,衣服。”   刚擦过的头发还止不住地滴水,从顾渝坚实的脊背往下钻。   “咚咚咚。”门被敲了三下,顾渝开门露出了一条小缝,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衣物伸进来,磨砂的玻璃门上能见到对方略微保持距离的身影。   顾渝歪了一下头,伸手接住了衣物:“温瑾昀……”   三个字吐出的顷刻,他的手隔着衣服抓住了温瑾昀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门打开,拉人,反锁,将人抵上满是水汽的墙,整个浴室里还是一片氤氲,顾渝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又雾蒙蒙的。   “衣服掉地上了。”温瑾昀眼睛略微向下看了一眼,淡然收回眼神,平静地说道。   顾渝掀开温瑾昀额前略有些碍眼的银发,细细去看温瑾昀的眼睛,这双眼睛在那些世界里都是正常人的形态,头发也是黑色的,顾渝总觉得那样子的温瑾昀更接近一个人的样子,反而现在这样,看起来真像是冰冷的机器。鼻尖略微摩挲着鼻尖,水汽的黏腻感未消,随着肌肤接触的面子一会儿温热一会儿冰冷。   如同面前是温暖柔软的一片,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墙面。   “我知道,你要出去取吗?”顾渝偏头,错开了一点,似乎给温瑾昀让出了出门的位置。   温瑾昀没动。   “你瞒了我什么?”顾渝的思绪乱糟糟的,他不抬头看温瑾昀的眼睛,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耳朵上,耳垂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积分兑换的完美无瑕的躯体,怎么会容忍出现一颗痣?   温瑾昀没回答,而是略微吸了一口气,不自主地仰起了脖子,能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晦涩,不如起初的清正:“……嘶,顾渝。”   顾渝笑着揉I捻了一下痣上面的牙印,用报复性地语气说:“你教我的。”   然后两个人的位置就换了,光I裸的背脊接触到冰凉的墙面,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却贴上了更热的一片。   温瑾昀模仿了顾渝的动作,在他的耳边低沉地说:“那我教的好像不止是这些。”   “那可能我记不清了,需要复习一遍。”顾渝望着天花板,眼神出现了片刻放空的状态。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可疯子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就是很不明白温瑾昀到底要瞒着自己什么,为什么有些故意避开自己,有什么不能和他说?   于是顾渝还能抽空问:“难道你想换别的宿主?”   温瑾昀把他的手压下去,抓到唇边细密地吻,反问道:“是宿主看上了别的系统吗?”   见顾渝眼中的不满愈发溢出,温瑾昀俯下I身:“不走,哪都不去……只是,我亦身负枷锁。”   顾渝的思维都快撞散了,剩余无几的理智还勉强牵扯着他进行分析。   就好比顾渝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要到哪去,很多事情弄那么明白做什么?就像他历经那么多世界,见到那么多人,那句被说烂的话——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觉得你像个人。”睡着之前顾渝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等温瑾昀回答,愈发沉重的眼皮就耷拉了下来,不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传出,顾渝他睡着了。   温瑾昀在黑暗中静静看着顾渝熟睡的侧脸,似梦呓般呢喃,做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不是像……”   可惜那声音太小了,不一会儿就被晚风吹散了,顾渝也听不见。   在上一个世界中,只要顾渝晚上睡觉,基本上少不了噩梦,或者被鬼骚扰,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全靠顽强的精神和身体素质扛下来的。   累狠了,睡着,这一觉却格外安稳。   隐约中,顾渝觉得自己好像又进入新的世界了,不然这地方怎么一看就不是很正常。   可是,又好熟悉。   那么多世界,类似的不都长这样,顾渝这么跟自己说,走在了常常的廊道里。   路过一间院落,门口侍奉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   顾渝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很久都没有得到回答。   温柔的声音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不说的话,又该怎么唤你?”   终于,那边的人说话了,孩子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七……奴叫阿七。”   那个时代的人,多数是没有什么好名字的,取名字需要文化,也需要动脑子,大多数劳苦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取一个名字,遵循贱名好养活的思想,更简单一点就是按照顺序呼唤家里的孩子。   阿七叫阿七,因为在家里排名第七。   里面的人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后有些迟疑地问:“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呢?”   或是意识到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孩子的声线稳定了一点,很冷漠地说:“有的死了,有的被卖了,不知道在哪里。”   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才听到一声叹息,还有一句抱歉:“是我多问了,让你伤心。”   “我不伤心,”孩子耿直地回复,“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所以不伤心。”   那么多孩子,外面的世道如此,陆陆续续饿死,陆陆续续散出去,等阿七出生的时候,能见到的能认识的兄弟姐妹又剩下多少个呢?   在他的记忆里,恐怕只剩下了阿大,老二,老三……诸如此类的名字。   而天底下,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名字。   那些名字的背后是一张张浑然不同的脸,全都消弭在了滚滚的岁月里,甚至那些名字都不能算作一个名字,却已经说完了每个名字所有者仓促的一生。   顾渝站在门外,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一方院落之内,似乎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稍微落入的消息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门外侍立的人或许能听到门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论,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能是在这座院子里被同化了,亦或者早就麻木了。   自身的渺小让他们无法思考太多,最重要的不过是抓住院子里这片天地罢了。   顾渝知道这是梦,直接走过去,也没有人来阻止他,他走进房间里想要看看,待到真的进去,却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切就像是顾渝的幻觉。   眼前的变幻确实极快的,富丽堂皇的内里瞬间变得朴素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冷清,似乎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顺带带走了不少东西。   而后一切东倒西歪,出现了被翻得乱糟糟的痕迹,各处都被掀翻了查看,仅剩的碗碟都被打烂了个干净,还能看到地面、墙壁、以及桌子上多出来的不知名的血液。   有人来了,有人死了。   全都乱了套。   恍惚之间,他在窗外看到了一个疲惫的身影,那道影子身后有一个形影不离的人。   可还没看清楚,扑面而来的一阵灰尘,这个房子变得破败不堪,残留的血渍干了,永久印在了上面,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四处挂着蛛网,很久没人来过了。   可明明那精致有格调的装饰方才还见过,顾渝有些怔愣。   死了吧。   他心里这么问自己。   连房子都变成了这样,以前居住在这里的人会好到哪里去呢?   顾渝有些怅然。   人的生命太短在了,他经历了太多的世界,做过各种类型的人,其实也早就逐渐在脱离往日的模样,顾渝不愿意将每个世界的记忆封存,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封存起来,自己似乎就真的只是一名宿主了,没有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顾渝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冰冷的一片,他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虞,皱着眉从被窝里爬起来,被子滑落,冷意顺着皮肤蔓延。   “吃早饭吧。”顾渝开了门,手里端着早餐,放在小桌子上给顾渝端上I床。   顾渝先去洗漱,回来吃饭:“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任务?”   他看到账户里的赔偿到账了,就意味着又要干活了。   “吃完饭就去吧,也不知道下一个世界能不能好好吃饭。”温瑾昀看着他。   “其实我们不用吃东西的。”顾渝戳破了这一点。   温瑾昀点点头,意有所指一般:“稳定的三餐会让我们有活着的感觉。” 第241章 作家取材日志 作家恍惚   [新文什么时候开?]   [两年了……之前说只休息半年的]   [文荒,遭老罪了]   [作者什么时候回来继续写,刚看到一个不错的,准备封笔了吗]   [为什么连社交平台都停止更新状态了,只能来评论区催催大大了]   ……   一条接一条的信息从顾渝眼前划过,全是评论区催更的消息,本来该有的关于剧情的讨论都看不太见,全是问作者去了哪,作者什么时候继续来写,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抑郁,或者精神状态不好,选择了封笔。   毕竟这一系列的小说都有着一样的标签——恐怖、悬疑、推理。   放在网络这么发达的时代,类似的小说已经快变成冷门了,网页上绝大多数的文内容更能让人开怀大笑,抚平一日学习、工作亦或者家庭琐事中的疲态。   大家都在虚拟的世界中寻求慰藉,对于可能会让自己难受的东西下意识进行了规避。   而顾渝在这群作家里面,属于在自己的领域里出类拔萃的,还能有一批忠实的读者,几乎只要他开文就能有人看,基本也会卖出出版或影视版权,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   可惜的就是,现在他已经两年没更新了,对于走出版的作者来说也许还好,他们会有十年磨一剑的作品,对于网络作者来说却不太妙,两年,圈子里更新迭代,各类作者层出不穷,足以让他被读者忘却。   顾渝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拿手机,刚刚过来,他还在消化剧情,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冷淡,与方才的表情看起来别无二致。   这份过于淡然的冷漠却狠狠惹怒了对面坐着的人,对方曲起手将手机从顾渝面前挪开,控制了自己的脾气,轻敲桌子,满是恨铁不成钢:“你看见了吧,那么多读者催你,你怎么就不写呢?你已经写了很多年了,要再写一本,找灵感也不需要这么久吧,而且你保持惯有水平就好了,不一定要寻求什么突破。”   编辑满脸的无奈,他已经尽力站在顾渝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每个人的写作目的或多或少有些差异,难免会忍不住从文字之间寻求人生价值、理想目标,之前他问顾渝为什么不写的时候对方提过一嘴,表示想要追求一些突破,感觉自己多年来写作以及套路化了,不利于创作。   最初编辑只当是偶尔给脑子适当放个假,很愉快地应下,并建议顾渝可以多去旅游,多看看书,从中获取想要的灵感。   现在只觉得在给自己挖坑,将手机放桌子上,正面朝向顾渝:“你怎么就这么轴呢?你觉得你不写他们就真的没东西看了吗?最近新签了几个,从数据看潜力都很不错,你要知道,你是这类型的头部作者,但不可能永远都是头部作者。”   软的不行就适当来点硬的,编辑这么想,可思及顾渝现在积累的财富,又觉得对方估计真没有太大的压力。   也是,那么多卖出去的版权,还有其他源源不断的分成入账,面前的人早就财富自由了。   编辑几乎绝望地叹了口气,他是很不容易才将顾渝约出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手机联系,也是公司离顾渝的家不远,他也是从顾渝最开始那几年开始带他的,说是作者与编辑,关系更趋近于老朋友了。   见顾渝依旧冷着脸没说话,编辑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觉得头脑都清明了很多:“顾渝,我也是觉得,你要继续写下去的话,不能停太久,会被人遗忘的。”   “我知道。”一直没说话的顾渝忽然出声。   编辑手顿了一下,轻轻放下咖啡杯,指节习惯性地在桌上敲了敲:“我来也不止这一件事要告诉你,出于私人原因,我要跳槽了,估计之后会换个编辑带你。”   都成年人,话不需要说太明白。   编辑没说为什么跳槽,顾渝自然没有追问。   他懂对方的意思,新的编辑手里有自己长期负责的作者,人家磨合了很长时间,他过去的话看着是老作者了,却又带着些新作者的感觉,而且长时间不写书,也没有规划,人家不会把太多的目光和资源放在他身上。   “谢谢,我明白的。”顾渝点点头。   手放在桌子上,顾渝看到了右手指腹上的薄茧,都电脑写作了,原主却依旧保持着写手稿的习惯,那些茧子略硌手。   既然是告别前的见面,顾渝提议换了个餐厅的包间,在等上菜的期间说:“可能今年会开吧,如果能找到灵感的话。”   对方瞥了他一眼,似乎这句话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不是很放在心上:“灵感灵感,找到什么时候去。”   “有的,我最近会去一个地方取材,顺利的话小说也能很快面世了,我大约是有构想的,只是还缺了一些东西,不太明确。”顾渝如实说道。   编辑以为他又要去什么地方旅游,叹气:“那保持联络吧,别新编辑联系你的时候又联系不上。”   顾渝又出门旅游就切断联系方式的习惯,消息都是积压到某一天一起处理的,编辑一开始找不到人都烦死了,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能淡定地评价上一句。   “会的。”   一顿饭,两人断断续续聊起很多往事,都是从籍籍无名的时期一路走过来的,各有各的辛酸历程,谈起来感慨万分,如今熬过来了,都人到中年,回头看的时候有些恍惚,竟然难以理解自己当年的心态了。   曾经认为的大I麻烦,现在看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应了那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顾渝,”编辑临走告别前拍了拍顾渝的肩膀,他将人骂了那么久,却也更体谅顾渝,“我知道你不想变成那样,那就好好努力吧,或许下一个阿加莎就是你呢?”   顾渝笑了一下,与编辑挥手告别,打车回了自己市中心的公寓。   屋内的夜色浓得就像墨一样,顾渝没有开灯,借着外面的光坐到了落地窗前,职业素养让他顺利走完了这场剧情,并消化了不少东西,而他也破天荒的头一回没有完全进入状态。   进入小小世界前有做了一个梦,他看到一个人死了,明明没有看到正脸,光是背影往那一杵,他下意识就叫出了温瑾昀的名字。   可温瑾昀是系统,和那些有什么关系。   如果温瑾昀是人,人怎么会变成系统?   人应该会变成宿主,这是温瑾昀在顾渝询问自己的来历的时候一板一眼告诉顾渝的,顾渝说记不清自己是谁,来自哪,要去哪,温瑾昀说,那记住宿主你是人类就足够了,不是什么冰冷的机器,亦不是什么异端或怪物。   方才和编辑聊起过去的时候,放以前顾渝是没有这个耐心的,这一段在小说里只是一笔带过,他应该在接下来的剧情中穿过来才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提前进入了小世界。   顾渝不记得自己的曾经,他按照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与编辑回忆那些对于自己而言虚假的过去,却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怅然,好似他曾经也遇到过大I麻烦,可麻烦也基本上解决了,至于什么麻烦,顾渝想不出来。不是做任务时候的濒死,排除这个,顾渝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   心坠坠的,十分难安,顾渝细细地感受这种堪称陌生的感觉。   “温瑾昀……”名字不自觉就叫出口了,顾渝迫切想和别人聊聊天,他社交范围太狭窄了,思来想去依旧只有温瑾昀一个。   “在的,宿主。”温瑾昀忽然出现在顾渝身边,半蹲在他的腿边,高高的鼻梁上面挂了一副无框眼镜,玻璃泛着某种蓝紫色的光泽,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我似乎忘了很多东西。   话到嘴边顾渝还是什么都没有,勾起了温瑾昀垂落的一缕银色的头发,发丝如蛇一般攀上了顾渝的手指,在微弱的灯光下面折射出了绸缎的光泽,恍若剪下了一缕月光。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   “秘密。”   少见,温瑾昀不否定也不承认,甚至不回避,给了顾渝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又出错了,记得报告上去要他们赔偿。”顾渝一下没一下地卷弄温瑾昀的头发,好像没有发现两个人越靠越近的身躯,或许他知道,默认了行为,认可了行为背后可能出现的结果。   温瑾昀的眸子就像是两颗洁净的拉长石:“是啊,应该又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肌肤是冰的,触碰就仿佛在提醒顾渝面前人不是人,顾渝不以为意,将自己的体温渡送过去:“最近好累,睡一觉吧,明天要进主线剧情了。”   进入了错误的时间段,直播都没开,这段时间是独属于他们的相处时间,顾渝很少和温瑾昀有这么长的相处时间,可能是昨晚的思绪影响到了现在,他开始在工作里摸鱼。   不过摸鱼的感觉真让人觉得美妙。   难怪咸鱼组那么火热,顾渝迷迷糊糊地想。   翌日的安排就跟原著里的一样,顾渝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车,不一样的是温瑾昀去工作了,对,又会多一个人。   计程车也有不愿意过去的地方,顾渝是选择加钱的,他不缺钱,司机也不太愿意跑,现在人流量多着,没必要那么远跑这一笔,算下来没有多赚多少,于是到了一截路就将顾渝放下了车。   顾渝又只能等班车过来。   手机在推送新闻,一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听说嫌疑人已经被捕了,可对方矢口否认,被抓捕的时候一边跑一边说自己不是凶手,情绪非常激动。   死着的照片也在推送里面,因果过于血腥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看文字描述大概可以想象——脖子几乎断裂,被不太锋利的凶器一点点磨烂,打断,还略有些藕断丝连,身上还有好几处刀伤。   班车不算太慢地往前开,到了这一段,没有高楼大厦之后连路都不是很平整,大概有超过了承重的车辆路过,水泥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开裂,开过去的时候又摇晃又抖,不晕车也变晕车了。   售票员是个中年女人,那么摇晃她都能穿梭自如,收钱、找零、扫码再给票。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到后面就没人上来了。   可能是闲,售票员看了看自己的腰包开口:“小伙子你去哪一站啊,离终点可还有一会儿。”   顾渝现在的躯体身份证上有三十多岁,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打扮得也不错,和班车风格格格不入似的,引起了售票员的好奇。   微笑点头,并不是很想交流。   售票员不依不饶,反正马上她就要交班了,接下来估计没人会上车,想到这脸色都有些不好,斜了眼顾渝的行李箱:“你回去看亲戚吗?其实平日这个时间,这个路段人蛮多的,这些日子少了,啧,说起来都蛮恐怖的。”   顾渝没说话,脸上恰到好处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售票员准确无误捕捉到了这个表情,脸上闪过一丝快速的得意,看了眼窗外,声音都变小了:“要到了呢,你最近没怎么看新闻吧,这边出了个凶杀案,人死的可惨了,那人手里就拿着刀,还说人不是自己杀的,好笑哦,刀难不成别人塞给他的?不过他那么说,也怪可怕的,好多人最近都不住这边了,也没人来了。”   她说话条理清晰,三下五除二就差不多交代了事情经过。   车辆按照规章制度放慢了速度,司机略有疲惫的声音响起:“旧水厂到了,有没有人下车。”   惯例性地停车,通知,其实也没打算停,他的动作马上就要继续一脚油门开过去。   “没人没人,快走吧。”售票员连忙摆摆手,谁想余光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   年轻后生的皮肤白得像血,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作响,疏离客气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我在这下车。” 第242章 作家相遇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顾渝再度淡然地重复了一遍。   不同于某些乘客语气里略微的急躁或慌忙,生怕师傅没听见开过站,顾渝的声音是沉稳的,甚至可以从他简单的一句话中愧见他为人的素养。   而就是这么一个一看就有涵养,家境优渥的年轻人,要在前几天刚发生过凶杀案,破破烂烂没一块好地,拆迁都不曾规划的旧水厂下车,疲惫的司机都愣神了一会儿,车驶出去了十米左右,连忙踩油门停下来。   此处路段不同城市中心了,就算没有站台,偶尔有人挥手他们也是要停下来拉客的。   售票员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后生,这里……”不太平。   她想说,对方平静看了她一眼,却说不出口了。   年轻人知道。   “谢谢。”顾渝礼貌点点头,提着自己行李箱稳当当下了车,班车的车门几乎是迟缓又迅速地关上的,源于司机的惊疑不定,还有规避风险的下意识行为。   顾渝下车四处张望了一番,都没有看见人。   不过原身早就联系好了这个地方,只要循着地址去就好了,旧水厂这块地方再破旧,导航也尽职尽责地给出了路线,让顾渝不至于迷了路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水里路几乎都烂了,行李箱滚在地面上止不住地上下颠簸,握住拉杆的手都有些发麻。   不到二十分钟,穿过几条仅两个人可以同时通过的小巷,又拐了几个弯,顾渝抵达了自己要居住的老居民楼楼下。   来的路上一切都很正常,箱子里的墙上还有很多花盆,里面的花草一股翠绿的生机,与旁边闭紧的门扉倒形成了对比。   能进城工作的年轻人几乎都走了,这边教育资源也不好,中小学都找不到人,靠地方补贴摇摇欲坠地经营,年轻人走了,就把大部分孩子也带走了,剩下的都是老人,还有一些看着就游手好闲的人。   面前的楼十分破旧,和地名一样,透露出一股被时代抛弃的味道,陈旧腐I败,霉味熏人,难以想象是曾经人满为患,触手可热的水厂员工宿舍。   顾渝拨通了电话:“……对,我到了,能麻烦给我一下钥匙吗?”   电话那头含含糊糊的,隐约能听到麻将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可能也没接触过顾渝这样的人,本来不耐的语气听到客气话有几分迟疑,即便话确实不够礼貌:“怎么这个点来啊,诶诶,有个租户,我要去一下,啧,这破手气……”   说了一句就没理会顾渝了,麻将的声音过了几圈,赢的人笑起来:“你走吧走吧。”   顾渝这才听到凳子在地上拖拽的声音,电话里的人粗声粗气:“来了,你稍微等等。”   人来得还算快,都住在这边不算太远,手上的钥匙扣上挂着几串钥匙,走起路来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放在市里足够让人羡慕了,可惜在这种地方,再多的房子都只能指望有没有拆迁的规划。   房东耳朵上别着一根烟,嘴里叼着正燃烧的半截,烟灰落下来,他从口袋里抽了一根给顾渝,顾渝微笑:“谢谢,不抽烟。”   “事多。”房东低声嘀咕,皱起眉头,却将嘴里的烟丢了,用脚碾了碾彻底给灭了去,随后带着顾渝往楼上走。   无他,顾渝看着太干净了,绝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人,一口气和他签了一年的合同,是一笔不算少的收入,况且人有时候骨子里就是对读书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重。   走入楼内,那股霉味愈发强烈,像一张无形的网,彻彻底底将走入的人包裹了起来,不难想象,住在楼里的人都会有同样的味道,仿佛成了贴在身上的标签。   “一路都没怎么看到人。”顾渝的话不带丝毫的口音,更能显现出他的职业不同。   宿舍楼是回字形的,中间是巨大的类似天井的结构,看出来原先是花坛,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如今杂草野蛮生长,垃圾四处可见,略有些令人作呕。   房东闻言乜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简单打开了只上了一把锁的门,门开的一瞬间,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靠门的墙皮因为震动掉了一块。   “没看新闻啊?”房东早就通了水电,开门就进去把灯打开了,能看清里面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简单构造,“死人了,都是退租的,就你一个租房的。”   换个人绝对会因为房东的冒犯不虞,顾渝没必要,他来这里又不是单纯找茬,淡淡回道:“也应当有没钱换地方的,这么大的宿舍楼。”   房东带顾渝确认了一下室内的陈设:“和照片上一样的。”   他做出了抽烟的动作,没摸到才想起来在楼下把烟灭了,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工作啊,白天自然要工作,不然那什么付房租。”   “我来的时候班车售票员也说死人了,就新闻上说的那样吗?”顾渝将行李放到靠墙角的位置又问。   房东都准备走了,哪知道对方那么多话,忽然笑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煞有介事地说:“上来的时候,注意到四楼墙上那摊颜色没?”   顾渝自然看到了,深褐色的一大片,水花状溅开,那一层都有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腥味。   “都是血,人就是在那被砍死的,那晚上她喊救命呢,没一个人出来,你说他们现在怕不怕?”房东脸上阴沉沉的,加上他膀大腰圆,看着真有几分可怕。   奈何顾渝对这些没太大感触,这个世界又不要求他伪装自己的身份,只是见怪不怪点了点头。   看到这副反应,房东倒觉得没趣,不说话直接出门了,临走提高声音说:“有事打我电话。”   拖鞋的声音逐渐远去,整栋楼似乎只剩下顾渝一个人。   顾渝就像原主一样,掏出了日常记录的小笔记本,在上面写下:房东撒谎。   四楼的血迹是真的,可是却有新鲜的和不新鲜的,那么大的范围,四楼不只死了一个人,如果房东在这边这么久,其实不应该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选择出租房屋,并不做提醒。   是急需用钱的故意隐瞒,还是别的?   顾渝合上笔记本,开始收拾行李。   房间很小,也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半分人气没有,四处都是厚厚的灰尘,顾渝要住的话就必须要打扫卫生,为了让家里的味道好闻一些,顾渝打开了门窗通风。   顾渝打扫的速度很快,基本上没有太多需要摆放的东西,能用到的也不多,卧室为了睡得好些着重收拾了一番,厨房随便清洗,他没打算自己做饭,地方再偏也有可以花钱吃饭的地方。   等差不多收拾好也快傍晚了,吹来的风更凉快了一些,若说下午的风是凉风,现在的分夹杂着几分阴冷,吹得人起鸡皮疙瘩。   楼却像或了起来,逐渐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饭菜香。   房东说得那些工作的人,似乎在这个点陆陆续续回来了。   顾渝准备出去吃饭,正好熟悉一下楼里面的构造,也顺便……   “嘶——嘶——”某种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渝回头,对上了一双阴郁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十分年轻,长长的黑发被简单在脑后松散束住,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肌肤就像一块细腻的白玉,如果忽略他那双阴郁的眸子,薄且平直的嘴唇,或许观感会更好一些。   年轻人错开了眼睛,继续拖着他的东西上楼——一个跟在后面的黑色的大包裹。   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沉甸甸的,被他一步步从楼下拖拽上来,底部全都是灰烬。   “需要我帮忙吗?看起来很重。”顾渝友好地微笑,上前走了几步。   年轻人顿住,楼梯上没有刻意后退的地方,不然他肯定会立马跟顾渝隔开距离,声音有些干涩,听起来弱弱的:“不用。”   语气倒是强硬。   “好的。”顾渝又退了回去,不再有任何动作,就看着面前的人。   可能对方也没想到顾渝会这么干脆直白,嘴巴微张,最后抿住,往下扯扯嘴角,继续拖着巨大的黑色袋子上楼。   他已经爬了上去,顾渝准备下楼,二人就此即将错过。   然而年轻人不知哪里没有抓稳,手中黑色的袋子滑落,直接朝着顾渝滚了过去,年轻人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表情,连忙去拿,却也没有走稳,滚了下去。   顾渝当然是能接住对方的,只需要充当人肉垫就好了,保对方无事,很多宿主都会这么做,毕竟要获得男主的愧疚,进一步相处。“砰——砰——”   楼道内久未打扫,掀起一阵烟尘,顾渝抬手挥了挥,试图驱散面前的烟尘,他冷眼朝楼下看去,滚下来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又趴了回去。   “这就是剧情的魅力。”顾渝在上一个小世界感受得最深刻,忽然就突发奇想又试一试,果然,剧情不允许他们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擦肩而过。   这本该是两个主角最重要的一次见面,多年未突破瓶颈的悬疑作家,一个阴郁身份未知的无业游民,前者的烂好心让自己卷入了巨大的麻烦。   慢慢走下楼,顾渝用脚轻轻踢了踢人,没动静,于是打了房东电话,对方难以想象就离开了一会儿能有什么事:“又怎么了?东西都没坏啊我检查过。”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楼里面有个人滚下楼梯了,这边有医院或者说有救护车能来救吗?他看起来有点糟糕。”顾渝就像在说在楼里看到了一直猫。   “又死人?”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刚刚扬起的声调立马落下来,“不,我是说人没死吧?”   “没有。”顾渝还能看见对方胸膛的起伏。   “那你等等。”房东挂了电话。   正常来说,剧情都到这个份上了,顾渝应当急急忙忙背起地上人,一路去寻找医院,然后帮忙缴费,不离不弃陪在身边,让对方醒来之后十分吃惊地询问,关系稍稍进展一点。   顾渝不想。   从自己了解的剧情上看,原主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就是遇见地上躺着的这个货。   按照剧情,原主会担心地继续上去帮忙,不等对方的同意,一路送到对方房门口,然后看到对方被里面的人狠狠打了一棍子,恻隐之心起,开始出言帮忙……最后越陷越深。   同情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般都是悲剧的开端。   言情组那边总是捡回来一些晕厥、生死不知、身份不明的男人,近些年这些男人多数正常了点,早期完全就是灾难。   在这边也同理。   原主觉得被随意打骂,没有正经工作的男主很可怜,在自己写作之余抽出空来帮助他,不久之后这里会再次死人,便是男主爸爸带回来的女人,而他爸爸会因为涉嫌故意杀人被捕,男主变成一个人,跟原主的关系更加亲密,甚至逐渐住到一起。   宿舍楼却还是会死人的,原主也发现了男主的不对劲,可是沉没成本太多了,加之男主的确擅长PUA,以及一些恋爱脑上头……做假证,帮忙掩盖踪迹,最后一起逃亡,原主总想着自己的付出迟早有一天会打动男主,改变男主。   他就像那闪闪发光的圣父,不断给出自己的爱与血肉,以及一切可以给的东西,最后换来了死亡。   长期虐待导致的死亡,逃亡途中唯一携带的即将发表的手稿,也因作者的死亡彻底被烧成灰烬,因为影响太大,网站会下架他的所有作品,很多年后都不会有人想起有过这个人,那些坚持的理想,随着错误的选择走向消亡。   “程乐伶,你看着多无害啊。”顾渝蹲下来,地上的人依旧没醒,无知无觉的。   顾渝的动作就像在为他看伤,而后揪住程乐伶的头发再往地上撞过去,鲜血流出来,房东带人刚好过来。   “他似乎撞到了脑子,流血了   。”顾渝很担心地说。 第243章 作家帮助   血迹在深色的全是小广告的楼梯上看着没那么明显,天色未晚,隐约能看到程乐伶头下蠕动出来的一滩液体,他肤色那么白,就像要死了一样。   “晦气。”房东第一反应就是骂了一声,下意识摸口袋想要点烟,看了顾渝一眼,咬咬牙又收回了手,招呼身后跟来的人抬人。   不知道为什么,房东一开始的确觉得天上掉下来一笔不错的生意,很少有人在这边租那么久,交钱也爽快,就算对方违约也不要紧,合同里还能拿到一笔押金。   见到人的第一眼他就愣了,这哪里该是来旧水厂的人,气质乃至衣服质感,与周围格格不入。   像现在,明明人脸上挂着焦急和无助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害,房东却觉得心中有股莫名的害怕,在他上半辈子里,靠着这种奇怪的直觉规避了很多次危险,如今他也选择相信自己直觉。   “小心点啊,抬稳一点,对,兜住脑子,新闻上说不要乱挪动,没办法了这是。”房东指挥着,也跟着慢慢下楼去。   注意到身后的人也一起下来,房东问:“怎么一回事?”   顾渝却先提了个问题:“没有救护车?”   “你以为像成立,嘟嘟嘟就给你开来了?我们自己抬医院都比等救护车快。”他们是拿了一块板子来的,就把人放在上面,也算是有经验。   可也过于有经验了,让周到的行为显得有几分怪异。   “他提了很多东西,我想帮忙他不让,走上去的时候东西掉了,他着急崴脚就滚下来了,”顾渝这才回答了房东的问题,还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刚刚把他东西放我屋里去了,不至于丢。”   房东看顾渝一眼,还想说话,又想起方才的对话,啧了一声掏出手机打电话。   身边的年轻人太有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被别人带着走。   “喂,你在哪?楼道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到是不是,你儿子从楼梯上掉下来了,来医院缴费,”房东似乎很不愿意和对方打交道,说话的语气更冲,语速又快,“我掏钱?你儿子我掏钱?吃屁吧你,他死了你省棺材本?没人伺候你你迟早见鬼去!”   而后就用方言骂起来了,顾渝不太听得懂,但从语气和极个别的字词上能领略到,特别脏,从人的里里外外,以及伦理方面的上下左右,全都被横扫了一遍。   并不是单方面的问候,双方有来有回,面红耳赤。   “呸!”房东率先挂断了电话,气得差点随手丢东西出去,动作刚做出来就想起是自己的手机,略尴尬地收回来。   应该是早就联系了一声,走到门口不远处就有医护推着车过来了,把程乐伶给急急忙忙推了进去。   帮忙的几个人拿着那块抬人用的板子,也没继续跟进去了,转头对房东说:“成哥,那人送到了应该没啥事了,我们走了。”   房东掏出烟,一人散了一根:“谢了啊兄弟,改天请你们吃饭。”   “什么请不请的,说那么客气,”接过烟就点了火,猛吸一口,“也不是第一次了,咱真闲你麻烦,哪还会过来。”   “小程这孩子可怜。”另一个人借了火,默默说了一句。   “投胎在这样的家,又不是他想选的,要不是没读书了,现在考出去,也算改变人生了啊。”   小地方的人对于改变命运的认知都是非常朴素且一致的,考试,不断考试,然后节节高升,荣归故里。   他们很难想除了考试之后还需要做太多什么吗?不都是自然而然就拥有了,似乎人生的阅历在成绩达到的那一刻就突飞猛进,人情世故在毕业的顷刻全部掌握。   听他们零零碎碎说着,看他们全部散去,就剩房东还在原地,准备走进医院,顾渝上前:“以前也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房东没想到这么久了这人居然还在,不大不小地“嚯”了一声,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似有精光:“你小子,总问东问西的,做什么工作的,别不是警察吧,是警察,你们不早就查完了用得着混进来吗?”   精明中带着几分插科打诨,好似认真,又可以理解为玩笑。   拿捏着一份模糊不清的度。   主要是为了试探顾渝的身份和目的,顾渝不上这个当:“警察?那天的嫌疑人不是被抓了,还有什么事,还是以前有什么?”   顾渝又不是什么警察,他有过很多身份,也没忘记自己,记住角色身为作家的疏离淡然,也有几分随性,到目前为止他心情都不算很糟糕。   身旁的人就像一棵修竹,平白看去就有几分文人的雅致气度,说话也慢条斯理的,眼睛清澈干净,房东注意到顾渝手上的薄茧,那一瞬的防备忽而就散了,露出个笑脸:“这几天被查怕了呗,你早过来几天,你也得被警察一天敲三次门。”   同样的,他做了回答,也没回答顾渝的问题。   顾渝不以为意:“感觉你们处理很多次了熟练。”   “诶,你真的跟我那天遇到的警察很像,你是不知道,那间房又不是我租出去的,都问了我那么么久。”   顾渝:“人父亲真不过来?”   “啊,不来,就这样。”   “那医药费我来出吧。”   “啊?”房东属实没想到,他打算自己出的,总归照顾那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次得了自己的照顾,那孩子都会想办法还干净,看着不太讨喜,性格是好的,主要是家里不好,耽误了人。   顾渝有些愧疚地说:“我该上去帮忙的,那么多东西,他怎么拿得住,如果我帮忙了,他也就不会摔下来了。”   说得好像最后那一下不是他给的,真实程乐伶自己撞出来的。   房东听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什么也没说,当是同意了,直到他老婆打电话,顾渝又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我留在医院等吧,反正住一个地方,都方便的。”   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房东就走了,上次离开的时候,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顾渝没下太重的手,不一会儿就有护士拿着缴费单出来了,告知他去缴费,回来的时候人也基本上处理好了。   “……不排除有脑震荡,愿意的话可以做个检查,身上都是轻微擦伤,脚腕脱臼已经复位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顾渝:“好的,麻烦了。”   询问了是哪个房间,顾渝就毫无压力地去吃饭了,吃过晚饭估摸人差不多该醒来了,买了一份不加辣的花甲粉丝打包带走。   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包着头,眼里有几分迷茫,看着和顾渝一样无害。   顾渝注意到床边鞋子的摆放,心里轻笑,这小子起来过,甚至可能趴在门口看到他正在走过来,又匆匆上了床。   鞋子的后跟有被踩压过还没恢复的痕迹。   程乐伶看到顾渝并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似乎在观察顾渝在做什么。   顾渝拆开了锡纸:“晚上没什么好吃的了,花甲粉能吃吧,不加辣,汤还是很鲜的,护士说你的状况还不错,就是不排除有脑震荡,你看一会是不是安排……”   手递过去,程乐伶突然发难,直接打上来:“拿开!”   类似的事情在最初的剧情里不知道有多少次,程乐伶浑身都是刺,把试图接近他的人刺得遍体鳞伤,譬如打翻原主做的汤,害原主手上被烫起泡,很长一段时间用不了右手。   这一次,顾渝手中的花甲粉也被打翻了,在朝顾渝泼来的顷刻,顾渝巧妙地调整了位置,借着力倾斜了一瞬,而后震惊地看着那碗滚烫的花甲粉全部洒落在程乐伶的肩膀上,浇了满身。   “嘶……”程乐怡吃痛,咬紧了嘴唇,只露出了丁点声音来,额头上肉眼可见地爬满了细汗。   顾渝惊慌:“你没事吧?”   按下呼叫铃,护士来的时候都愣了,顾渝很愧疚地说:“他不小心打翻碗了。”   又是一阵紧急处理,程乐伶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幸好还有衣服格挡着,最严重的都在脖子和肩膀,不断用冷水冲洗,程乐怡的身体更白了几分,褪去上衣,他的身躯看起来十分瘦弱,忍痛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力,可以看到他身上薄薄的肌肉。   处理好,护士拿来一件久没人穿的病号服,上面有淡淡衣物存放已久的霉味,比起宿舍楼来说,这点味道太淡了,程乐伶不介意,沉默地将衣服虚虚搭在了自己的后背,躺回床上。   “什么要伸手打碗?”顾渝先发制人。   程乐伶不做声。   他有心理疾病,拒绝和人沟通,也没啥同理心,放在小说里真是绝佳的男主人选,甚至还因为父亲长期的虐待有胃病,原主后期在这方面费了些心思条理。   一路救赎,救赎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就是说,见到个人就要救赎吗?有什么一定要做的必要,顾渝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把看自己不顺眼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送去见阎王,相信九泉之下自有评判。   “帮你打电话叫人,送你进医院,替你缴费,给你带晚饭,换不来一句客套的谢谢就算了,你还打我的手,是想烫死我吗?”顾渝故意抬了一下自己的手。   他的手修长白皙,像从画本上拓印出来的名家作品,顾渝动动手指:“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至少不该给我增添伤害。”   “呵呵。”顾渝听到了一声冷笑。   程乐伶漆黑的眸子终于施舍一般转过来,恹恹看着顾渝,语气没有起伏:“我求你救我了吗?求你送我进医院给我缴费了吗?求你给我带饭了?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去死呢?”   程乐伶等着看面前这个衣着得体,一看就很有钱的人变脸发怒,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平等厌恶每一个人,好像得到了施舍就该有付出。   恶心。   没想到却看到了对方脸上饶有趣味的笑脸,听到面前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说:“他们说你没读过书,我看不见得,语文成绩不错吧,发疯都会用排比句。”   “滚出去。”程乐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跟陌生人待在一起让他浑身不适,用最质朴简洁的话让对方快些滚开。   顾渝起身了,走到门口开了门,程乐伶没有偏头看一眼,听到了关门声,心中冷哼,果然如此,虚伪、恶心、装模作样……   不对,怎么还有声音?背后逐渐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程乐怡僵硬转动眼珠,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目的不明的陌生人。   顾渝看到了,这医院没太多人,走廊空空荡荡,所以关门反锁了。   “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房东跟我说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应该不会做欠钱不还的时期。”顾渝自己添油加醋地说。   程乐伶:“让你滚很难理解吗?你聋了听不清我刚刚的话还是脑子有病,我又没求你你自己贴上来的关我屁事,滚开!”   正确地发展该是什么?   也许顾渝该无奈地笑笑,轻声细语地解释,逐渐瓦解对方心中的芥蒂。   “要钱啊?你有本事去找我爸,看他看不砍死你。”程乐伶全程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话语却没有好到哪里去,脸色阴沉沉的,像一条随时会咬人一口的毒蛇 。   他就是恶劣,他从出生到长大受到的所有恶意,要么包裹着勉强控制一下,要么肆意散开,不择手段拉着他人一起下地狱。正确的话,也许顾渝现在应该不管不顾抱住他,安慰程乐伶的情绪。   可凭什么?   做好事也要承受不该承受的攻击?傻I逼才不顾一切地付出。   程乐伶没想到对方会靠近,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无害,话语也非常亲切,内容却不对劲:“程乐伶,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想死?”   身体从病床上离地,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下,大片的皮肤接触空气不由得一颤,脚步却跌跌撞撞被人拖进了洗手间。   哗啦啦地水淋下来,包裹住了程乐伶的口鼻,他耳朵还能听到咏叹调般的声音:“救你会让你痛苦的话,我愿意送你下地狱。” 第244章 作家看穿   男人的语气算得上慈悲,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空旷,就仿佛在一座教堂里面对着尊敬的神父祈祷,对方满怀耐心地聆听了祷告,最后温柔地送你去见撒旦。   顾渝吐出来的字就和淋在程乐伶头上的水一样冰冷,医院里的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铁锈味和水腥味,顾渝堵住了排水口,不一会儿瓷盆里面就注满了水,程乐伶的脸被压进去,口腔鼻腔都是水,激出了一阵类似于火辣的不适感。   “咳咳咳——”   程乐伶挣扎,想踹顾渝一脚,或抓住对方的手,却如何也动摇不了捏住自己脖颈的手,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弱小的猫咪,在人类面前再如何逞凶作势,也会败于各方面的诧异。   所以程乐伶只能转换姿势,用手撑住洗脸台,企图把自己的头从里面挪出来。   “你有没有在里面看见地狱?”洗手间全是哗啦啦的水声,顾渝的声音却穿透了所有的噪音,准确无误地钻入程乐伶的耳朵,“既然选择死亡便要寂静地等待死气爬上来,你并不想死,所以刚刚又是为什么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消失,程乐伶没有及时停住自己浑身的劲儿,头从水里出来的瞬间,因为惯性直接朝后翻去,不再有任何依托的他狼狈地跌倒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似乎都迟缓了,冰冷的水流随着重力滑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鼻腔里还有不少水,求生的本能让程乐伶下意识吐掉它们,吸入空气,缓解鼻腔的不适。   余光逐渐暗下来,方才差点杀了他的人静静蹲在旁边,甚至贴心递上了几张干净的纸巾,脸上有一股程乐伶看不懂的怜悯。   “擦擦,”顾渝保持递送纸巾的姿势,脸上还挂着象征友好的笑容,方才送人下地狱的事情倒像是别人干的,他是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地上凉,快起来吧。”   程乐伶抢过他手里的纸巾,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样,胡乱且急躁地在脸上擦了几把,抓着湿透了有重量的纸巾朝顾渝扔去,:“有病。”   这大概是他目前以来说得最有语气的两个字,即便这样声音也不算很大,比刚刚高了一些,胸膛起起伏伏,呼吸粗而急,生气了。   “所以你还想死吗?”顾渝躲开了程乐伶丢过来的垃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坐在地上的人。   程乐伶罕见地怔愣一瞬:“什么?”   顾渝朝外走:“不想死就不要说什么你想死之类的话,显得很中二,你这个年纪的总以为这样非常酷。”   程乐伶:“什么东西?”   “把触碰到洗手间瓷砖的每块肌肤洗干净,裤子坐地上了换掉。”顾渝没有回答,而是命令般地说道,不容置疑。   “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给了我钱?”程乐伶扶着墙壁站起来。   可外面的人就是没有回答,程乐伶在心中冷哼,愈发觉得烦躁,他一烦躁上来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盯着那盆没有放掉的水,胸膛起伏地更厉害了。   “换掉裤子把床上收拾了,别给人添麻烦。”顾渝继续吩咐,没听到程乐伶的话一样。   “你……”程乐伶走出去,看到对方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对着自己出示了手机的显示屏,上面的那串号码熟悉极了,程乐伶万般不愿提起,却不得不记住的一串数字。   顾渝恍若未觉,或者说他知道,就是故意的,脸上一直是略带疏离的客气微笑,颀长挺拔的身姿像一棵竹子,光影之下的竹影则像一只只利爪,狠狠地爪向程乐伶,掠夺他的呼吸,扼住他的心脏,扯烂他的神经。   “那我也不介意跟你父亲聊聊天,听说他是个无赖?不要紧的,我又不需要他怎样,只要我说了他会对你怎样,那或许才是我想看见的。”利爪的本体很有礼貌地发出了威胁。   程乐伶空咽了一口空气,整个喉咙发紧。   无数被刻意回避的记忆涌上心头,浮现在脑海,他的眼睛不断睁大,能看到里面明显的红血丝,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薄薄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里。   记忆力,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那个女人连连发出惨叫,退缩到了墙角,含糊且尖锐地不断重复:“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   大人躲不了,没地方可以躲藏,小小的孩子却还能寻觅出一小块隐蔽的角落,将自己的身躯蜷缩在里面,获得片刻的喘息。   也不是小孩想到躲藏的,年纪小还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每次被打都是愣的,打完了会听到女人悲戚的呜咽声,搂住他说:“妈妈不争气,是妈妈不争气……”   次数多了,身上的伤到了根本不能穿短袖短裤的地步,女人建议道:“躲起来,以后你躲起来就好了。”   于是每次听到含糊不清的歌声,踉跄的脚步声,闻到那股烟酒混合在一起的肮脏味道的时候,小孩学会了躲藏起来,一开始会被找到,从躲藏的地方拖拽出来继续殴打,打到昏厥,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而后女人就给小孩找了一个地方躲藏,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那里太隐蔽了,男人真的找不到小孩了,家里没有小孩,还有一个女人,他挥起手中的武器打向了女人,并且发现女人比孩子紧打多了,可以揍很久都不会昏厥,不害怕马上出现人命。   “你有本事报警啊!你看看警察来了会不会帮你!臭婊I子,到最还还不是要求着老子养你,养那个小崽种!拿老子的钱,吃老子的,用老子的,就你会嚷嚷!”   “要不是老子把你从那下三滥地方带出来,你现在就是千人枕万人骑,妈的,跟着老子过几年好日子忘了自己一开始做什么的了是吗?”   小小的缝隙里,可以看见男人毫不怜惜地抓起女人的头发,强迫她朝后仰头弯曲,浑浊的目光一寸寸侵I犯女人的肌肤:“你今天看蒋成,怎么,你想勾引他,跟他睡,像当年求我一样求他娶了你?”   一巴掌打歪了女人的脸,“你就是个婊I子,呸!”   次数多了之后男人又产生了厌倦,或者说是自己的权威没有得到百分百的展现,家里的一切无论人或物都该臣服于他,虽然女人看着很乖巧,可是她藏起了孩子,那个孩子也不再出现,男人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   终于有一次,孩子还藏在老地方安安静静的,听到男人问:“他去哪了?”   女人不吭声,她仿佛已经死了。   “你说出来,我今天就不打你,不然……”   小孩抱住膝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没多久,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很轻,还不规律,腿被打伤了,女人最近都一瘸一瘸的,空气里非常安静,能听清楚女人那强迫自己冷静又忍不住颤抖的声音。   “爸爸走了……爸爸走了,出来吧,妈妈给你做饭去,饿了吗?”女人颤抖的声音称得上轻柔。   她是知道地方的,明明可以一把掀开,带着孩子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一种更可恶的欺骗的方式。   小孩霎时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没有读过什么书形容不出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宁可被女人直接拖拽出来,一起承受疼痛,也不要被骗出去。   “出来吧,我们去吃饭……今天你想吃什么?昨天买了些空心菜还没炒,你吃吗?”女人的声音哽咽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在盼望什么。   心绪复杂之际,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声音软糯糯的:“那就吃空心菜吧,妈妈。”   女人满眼泪水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的心如死灰的表情。   “原来你藏在这!”男人从女人背后出来,大步向前,一把手抓住了小孩,“真会藏啊兔崽子,看我不打烂你的腿!你躲你爹干嘛,难不成你是哪来的野种?!”   皮肉被鞭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疼痛不复存在了,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女人痴痴转过头,从头到尾,她没听到一句类似于——“妈妈你为什么骗我”、“你不是说吃饭吗妈妈”、“我恨你妈妈”……   甚至连孩子的哭声都没听见。   棍棒之下,只看到孩子缓慢眨动,近乎于死亡的一双眼睛,里面一滴眼泪也没有。   ……   程乐伶转头拿了放在角落里的用于挂吊水走动的晾衣杆,朝着顾渝狠狠打过去。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死干净就好了!   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晾衣杆还没有接触到对方,就被抢了过去,对方没有打他,借力打力将他掀翻趴在了地上,猛然回头打算继续拼的时候,晾衣杆的末尾直直刺向他的脖子,隐约铺面而来了一阵风,甚至吹起了程乐伶带水的头发。   晾衣杆就像剑一眼抵在程乐伶面前,好似随时都能刺穿那截光裸的纤细的脖子。   这节脖子真是命大,被不少人掐住过,就是没有掐断,让他还苟延残喘活着,承受一切的苦难。   “你杀了我啊,你怎么不继续了,我又打不过你不是正好?怂什么?”程乐伶嗤笑起来,大概说出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段话,表情还是那般冷硬。   顾渝从他不受控制跳动的面部肌肉下看到了害怕与畏惧,还有轻微向后移动的身躯,全都暴露了与说话内容完全不一致的意向。   书中从原主视角看到的程乐伶,是一个没有朝气,心怀怨念,原生家庭伤害严重,心理创伤难以恢复,一心求死,心如死灰的悲情主角。   是那么地可怜,那么无助,需要别人的拯救,需要一只手及时拉一把,防止他越走越黑。   原主满怀善念地承担了那双手的角色,真把自己当成了黑夜里的一束光。   顾渝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看不出来,程乐伶那疯狂和淡漠的外表下,藏着的明明是人最基本的求生的渴望,嘴上嚷嚷得最大声,表现得再绝望,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从没有坦然。   说他恨意未消?   那为什么不趁着仇人睡着的时候拧开煤气,要么仇人死,要么一起死,何必虚与委蛇,忍辱负重那么多年?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所以做事有所犹豫?表现出来死都不怕了,还在纠结什么?所以又可以挥刀向别人,向更弱小的一方,来稍稍发泄心中的怨气。   贱得慌。   “那你怎么不撞上来,躲什么?”顾渝直接戳穿程乐伶的小动作,看到对方僵硬的肢体,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你怕什么,你怕杀人吗?装,你就继续装。”程乐伶很快又硬气起来,不太高的文化水平不允许他说出什么话。   可又因为某些原因,他骂人也在规避一些可能刺I激到自己的词汇。   显得像小学生吵架。   顾渝抓起床上护士从来的病号服的裤子丢过去:“换掉,不然我给你脱,你也知道你打不过我。”   脏死了,厕所的地板不知道多久没拖了,就算没什么味道,也足以让顾渝觉得恶心。   裤子盖在程乐伶的头上,他愤愤扯下来,看到顾渝冷若冰山的表情,权衡了片刻踉跄站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厕所换裤子。   拙劣的演技。顾渝在心中评价。   程乐伶就是这样,恶狠狠地,又时不时露出一点脆弱来,看起来真可怜。   厕所里传来水声,看来程乐伶自己也知道脏。   处理好,程乐伶顶着顾渝的冷眼去简单收拾了床铺,护士已经收拾过一次,他再做还算简单,偶尔抽动身上的烫伤,轻微吸一口冷气,他留意,没看到面前人的一次挪过来的眼神。   神经。程乐伶在心中想。   门被敲响,程乐伶没不动,又一瘸一拐去开了门,发现是某家店的老板,拿着一碗花甲粉:“……是这个病房吧,之前有人让我送的。” 第245章 作者激发   面前人头发上都是水,湿漉漉的乱成一团,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老板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眼病房,的确没错,又开始寻思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病房号。   僵持之间,熟悉的温文尔雅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是我订的,谢谢。”   老板从程乐伶身边挤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将手中热腾腾的花甲粉放到了病床旁的桌子上,见旁边的男人客气笑着:“慢走。”也笑了一下连忙出去。   这里那么偏,哪里有什么外卖服务,还是那个一看就有钱的男人来吃花甲粉,问他可不可以稍后再外送一份,老板本来是不愿意的,奈何对方给的太多了,骑着自己的电动小摩托按照约定时间送达,这会儿要马上赶回去照顾自家生意。   人走之后,程乐伶稍微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脸上的防备没消,肌肉都是紧绷的,可以从行动见看到衣服下面露出来的好看的肌肉线条。   如何也忘不了方才那濒死的感觉,以及险些被一根不锈钢晾衣架捅穿的既视感。   程乐伶觉得脖子极为不舒服,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被刚刚吓的,总归让他记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身上的皮肤都开始隐隐作痛。   “你定的。”程乐伶言简意赅地用陈述句说。   顾渝颔首,将手中的晾衣杆放到了靠窗边的位置。   程乐伶看着对方似无防备的背影,指甲在指腹上来回滑动,简短地询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渝回过头来坐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程乐伶,抬抬下巴朝向桌上的花甲粉,“你不吃吗?不吃今晚就真没吃的了。”   “莫名其妙。”程乐伶的嘴比脑子快。   心中有种堪称古怪的想法,他昏迷期间男人一定在外面吃过了,带回来的那碗也是给他的,现在却叫老板又在这个时间点送来一份。   就好像知道第一碗会被他打翻。   不对,是知道程乐伶甚至还会有别的动作,顾渝准确无误判断了时长,给了饭馆老板一个合适的时间点。   人真的可以做到这样吗?   巧合罢了,程乐伶想着,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甚至笑出了声,他眼神过于阴郁,声音低低的,像某种寒鸦在夜晚中的悲泣,话语里的刺依旧尖锐:“谁让你假好心的?”   “不吃?”顾渝懒得去在乎程乐伶百转千回的内心戏,静静观察对方眼神中细微流转过的几种情绪,起身伸手就要端起花甲粉,“那我去倒掉。”   才堪堪碰到花甲粉的锡纸,指腹传来硬而软的触感,锡纸略锋利的边缘在最后划过,花甲粉被人端走了。   顾渝偏头,眼神里连惊讶都没有,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拿走。   程乐伶端着花甲粉换了一个小桌子,解开别在锡纸上的塑料勺子,打开后先喝了一口汤。   面前人的表情让他不爽,换个人早就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被赶走了,怎么也要在他端走的时候冷言冷语嘲讽几句,可顾渝都没有做。   程乐伶见过太多像顾渝一样的人,不过是通过对心中以为的弱小的怜悯,来达到自己内心的愉悦。   没人想真的帮他,没人想真的救他,他们喜欢看他在苦海里挣扎,随后趁着他喘息的间隙送上几分微不足道的施舍。   不吃白不吃。   念头在程乐伶心中占据了上风,撕开一次性筷子就开始不顾烫地大口吃起来,可能是来的路上被风吹了,比起倒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碗冷了许多。   能在这片没什么人的地方开个小饭馆的,没几下独门手艺真不行,花甲粉的味道闻起来也就比平日的饭菜香上一些,喝一口汤才知道什么叫鲜,里面被剁碎的蒜味道被很好地中和,花甲的沙也吐得非常干净,没有能挑得出毛病来的地方。   程乐伶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本就不多的粉丝和花甲,开始用勺子缓缓喝汤,一点也没浪费。   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又从楼梯上摔倒下来昏厥了一段时间,早已饥肠辘辘,若顾渝再跟他动真格,程乐伶也许还真坚持不了多久。   另外,他其实很少吃到外面的东西。   无他,因为没钱。   母亲跑了之后,家里的三餐都是他负责的,本来程乐伶以为过不了多久那个男人就会找上门,提着他边打边让他回去给自己做饭,可现在都快零点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来今天男人不回家吃饭。程乐伶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我没钱给你。”这估计是程乐伶目前为止说得最好听最礼貌的一句话。   吃完晚饭的程乐伶立马躺回了自己的病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像一只猫那样蜷缩着,恹恹的眼睛朝上看,忽然睁大——空调居然一直开着,难怪他刚刚感觉那么冷,太过于戒备某一个人,反而忘了周围的环境。   “不收你钱,”顾渝从头到尾没有多看程乐伶一眼,闻言终于从手机中抬起头来,注意到床上人的眼神,心中了然,“三十多度的天在室内蒸馒头吗?医药费全是我掏的钱,你慌什么。”   程乐伶又重复了一遍:“我没钱。”   缩在被子里的人看起来特别小,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显得顾渝方才非常欺负人。   “呵呵。”顾渝笑了笑,不置可否。   夜寂静下来,空调的嗡鸣声非常明显,这所医院能出现空调都是一大进步,即便是老旧的空调,能用就行,暂且缓解暑热。   顾渝是不想在那么恶劣的环境工作,除非任务里有明确的要求,否则他都会尽可能做出点合适自己的改变。   譬如在知道租了房子之后,顾渝在抵达之前就联系了房东,要求在自己房内安装空调。   房东自然是不愿意,奈何顾渝提供了丰富的资金支持,并表示自己退租之后空调随便房东处置,于是那件破旧的连正儿八经的门都没有的出租房内,多了一台崭新的配置不错的空调。   可惜顾渝还没来得及用。   沉默了好久,顾渝看到手机上的消息,眼睛微眯,终于放下手机进入该有的营业模式:“你叫什么?”   明明知道却还要多此一举问。   “我没有钱。”程乐伶第三次重复。   “不是,医院也要登记,如果你有医保的话还可以报销。”话题逐渐接地气。   被子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语气沉沉地回答:“没有医保。”   对方就像个蚌壳,吐出的话像结出的珍珠一样稀有,但凡另一方不主动一点就会获得一个近乎于自闭的攻略对象。   讨好、感化、拯救。   正确答案就快印在顾渝脑门上了。   “所以看你身上的伤的时候也没走医保吗?看起来是很大一笔钱。”顾渝状似随意地提起。   方才提着程乐伶的后颈进卫生间的时候,他披在肩上的衣物掉落,露出了手臂和背后大面积的伤痕,腹部和胸前不是没有,比起另外两处要少得多。   人会下意识保护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施暴者还有理智的话也不会想摊上人命,自然会往耐打的地方攻击。   床上那双恹恹的眸子瞬间警惕起来:“偷看别人长针眼。”   “你衣服掉了我光明正大看的,”顾渝没有丝毫践踏雷池的觉悟,我行我素,“所以走医保了吗?”   “你他I妈是不是有病,医保医保医保,你开医保的吗?”程乐伶陡然变得暴躁起来,“没有,听着,没有,我从一出生就没有。”   房间里回复了安静,耳朵边又可以听见空调的运作声了,程乐伶见对方久不回复,烦躁地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顷刻,背后转来一阵轻笑:“你受到刺I激的时候话似乎会格外地多。”   你……骂人的话刚到嘴边,程乐伶就咽下了,不准备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跟神经病讲话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顾渝是真的觉得有趣,从他了解到的原剧情来看,在接受源源不断的好意的时候,程乐伶也会濒临一个临界点,话会变得尤其多,哪怕都是攻击性的不讲情面的话语,但好歹算说话了。   原主认为这也是一个进步,每次还会抱住对方柔声安慰。   在这样充满伤害的拉扯中,一点点消去对方的防备,增进双方感情。   可顾渝却发现,刺I激程乐伶也会得到差不多的效果,甚至话多的频率会更高一些,那这样的话,语气热脸去贴冷屁I股,为什么不首先保证自己愉悦的心情。   他就喜欢看有人被他一点点发疯。程乐伶是个善于伪装的疯子,顾渝何尝不是一个表面无比正常的疯子。   手机闪了一下:[亲爱的作者,你的交稿进度仅为30.8%,:)]   顾渝在“亲爱的”三个字上多看了几眼,思考这三个字存在的必要,随后回复:[挺多的,很好]   温编辑:[:)]   顾渝:[别太高兴,我会自满]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过来,顾渝心情愉悦地退出软件,熄灭了手机屏幕。   感觉到一阵明显的视线,抬眼看对上了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程乐伶在看他。   “要做个脑部检查吗?”顾渝看着对方湿透的缠在闹上的纱布,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摁下了呼唤铃。   “你们怎么回事啊?说了多少次要防水。”护士大晚上过来看到这幅场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好程乐伶是短发,夏天又干燥,这会儿头发已经半干了。护士利索换好了纱布,耳提命面几句才走。   罪魁祸首顾渝还在旁边附和:“小孩做事毛躁了些,没有个度,我会看好的。”   全程程乐伶都没说话,知道护士走出去关了门,冷笑开口:“我看你才该去做脑部检查,骗子。”   顾渝不以为意,反而问:“有人骗过你吗?”   程乐伶的脸色阴沉了一瞬,没说话,发出一个类似于疑惑的声音。   “你刚刚说‘骗子’的时候,那个眼神恨不得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顾渝用直白的语言描述了程乐伶方才的神态,“所以,谁骗了你呢?”   “你。”程乐伶简短说下这个字,躺了回去,顺便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多看顾渝一眼。   “你不愿意做就不做吧,以后头疼我们再做检查也行。”顾渝很快就放弃了自己方才的提议。   他真的无所谓,程乐伶的头是他砸的,不然今天也不会进医院,一时没管住手罢了,不过顾渝认为这也是增进相处方式的绝佳方法。   单独相处。   多么旖旎的四个字,看弹幕就知道大家挺满意的。   温瑾昀又没有让弹幕看到他狠狠砸程乐伶的头。   没想到顾渝说放弃就放弃了,程乐伶立刻睁开了眼睛,有便宜不占王I八蛋,声音僵硬地说:“做。”   “什么?”顾渝做出洗耳恭听但听不清的模样。   程乐伶:“做。”   顾渝挑眉。   程乐伶:“做、脑部、检查。”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明天会安排的,我进病房之前就跟医生说了,今天太晚他们下班了而已。”顾渝非常懂得怎么安慰。   程乐伶的脸都快气变形了:“是不是有病?”   头一回,他的语调从毫无起伏变得跌宕起伏了,看样子确实很生气。   “或许吧。”顾渝神态疏离,言语客气,仿佛从头到尾都在说什么正经的事情。   第二天还没来得及去做检查,病房里倒出现了不速之客。   说是这样说,可病房里两个人心里差不多都有数,该找上门来的都回来。   “兔崽子,你老子都快饿死了感情你在这里吹空调偷闲躲懒,他妈I的,你自己给我滚回去还是老子把你打回去!”二话不说就抽出了腰上了已经脱皮的几乎报废的皮带,作势就要朝床上的人抽过去。   程乐伶似乎习惯了,不反抗也不多言,完全   没有昨晚上面对顾渝那牙尖嘴利的样子,一个合格的欺软怕硬模样,就要起身从床上滑下去。 第246章 作者警察   程乐伶的神色冷得就像冬日堂前冷硬的青石块,进来的男人早就熟悉了他这副表情,哪怕是做着最逆来顺受的动作,还是厌恶地唾了一口:“跟你那婊I子娘一副死样子。”   沉默,一句话也没给,也看不出什么反应。   程刚差不多也知道,以前打这个小崽子他还会叫,不知道从那天开始,表情木得就像已经死了似的,打重了顶多听到一些闷哼,就像垂在皮垫子上似的,弄得他兴致缺缺。   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人,程刚抬脚就要踹过去,没想到一张椅子忽然漂移过来横亘在了他和自己儿子中间。   于是他这才发现这件凉快无比的房间里其实还坐着另一个人,身上穿着休闲装,肉眼就能看出料子的精细和价格,头发也细细打理过,连坐的姿势都特别正派,和整个医院里破旧的环境,和旧水厂这一块地方都格格不入。   旧水厂最有钱的人都没有眼前的人体面,出于骨子里外强中干的性子,程刚没有继续动作,也没说话,就盯着对方看。   顾渝放下手机,一晚上没说话声音略有些沙哑:“你是他家长吗?”   能观察到,程乐伶眼角下的皮肤抽动了一瞬,表情还是那般冷漠,笔直跪在冰凉地瓷砖上。   除了义务教育阶段程乐伶的老师,还就没人这么称呼过程刚,不过他向来对老师是最不耐烦的,孩子的问题找孩子妈就行了,他又不带孩子知道些什么,话语里多了几分奚落:“我是,你他I妈谁啊?”   “他,你儿子,”顾渝抬了抬下颚线分明的下巴,“欠我钱,昨晚上的医疗费还有餐饮费用,既然家长来了,付一下吧。”   话听着还蛮有礼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不是在商量,只是单纯地作出通知。   “嘿,他妈I的,他花你的钱你找我做什么,你找他要去啊,人不就在这?”抬脚就踹了程乐伶一脚,“妈I的,怎么总给老子找事,又不喊我爹,算个屁的儿子,赔钱货!”   腿风带过来了一阵让人觉得无比恶心的味道,程乐伶在家里闻习惯了,烟酒还有各种食物以及汗液混在在一起的臭味,让人反胃。   撩下这句话,程刚就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走出去了,到门口还不忘吐了一口唾沫。   连听到动静的护士跑过来在门口都惊呆了,脸上露出了十足嫌弃的表情,可看到对方杂乱破旧的衣衫,还有那六亲不认的走路姿势,硬生生给忍了下来,等人走下楼了,确认里面没什么事才去找人打扫卫生。   “呕……”程乐伶没忍住发出了声,下一刻捂住嘴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了卫生间,里面传出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昨晚上吃过的东西早就消化了,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可呕吐的感觉没有消失,胃中的翻滚也不曾停止,程乐伶只能用手指去扣自己的喉咙,不上不下的呕吐感终于汇聚到一起,找到了发泄的方向,汹涌而出。   然而没有,没有什么该吐出来的东西,倒是胃酸翻上来,整个鼻腔咽腔都是难受的。   缓了好一会儿,程乐伶觉得头都在发昏,颤颤巍巍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手,掬起一捧水,用力揉I搓自己的脸。   再抬头看镜子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是看起来阴沉沉的,是个正常人都不太想和他打交道的模样,一双眼睛里看不到太多的生气,长刘海还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眼睛。   程乐伶将打湿了大半的头发捋到后面去,露出了白色的额头,能看到镜子里的人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在医院的一晚上,竟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出去后发现昨天给自己交钱的男人还在,又在看手里那破手机,程乐伶掀了下眼皮子,字正腔圆地说:“我没钱。”   对方刚才跟程刚谈钱了,恰好掐中程刚的死穴,程刚那脸皮厚的一听到钱,当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不用说,反正对方一直喊自己“小杂I种”之类的话,要钱不要人理所当然。   程乐伶一点都不意外。   但他也没忘记面前的人昨天用程刚威胁过他,眼睛微微眯起。   “我知道,”顾渝没在意那黏在自己身上阴冷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说,“你强调很多次了,我知道你没钱。”   “呵。”程乐伶冷笑。   顾渝翘起二郎腿,轻轻靠在背后的墙壁上,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疑惑:“我说,你怎么不拿出现在给我的态度去给你父亲?对你好的人备受冷眼,辱骂你的人还能得到你行跪礼,稀罕。”   字字句句,都在扎程乐伶的心,又把他身上那股别扭描述地十分直白。   对于一切好意,程乐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对于长久的施暴,他又选择了逆来顺受,跟自己说习惯了,就是这样。   要来一个言简意赅的评价的话……顾渝双手抱臂,礼貌莞尔:“你真是,犯I贱。”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主线任务进度不进反退,顾渝都懒得看。   无视程乐伶眼中的怒火,顾渝站起来一把掀开背后的床帘,刺眼的阳光大面积地闯进来,一时间晃了人的眼,随后顾渝打开了窗户,往下面看了一眼,回头反问:“不是吗?你瞧瞧你爹还在下面呢没走远,要不要我替你把人叫回来,还是你爹在的时候你比较听话。”   病号服并不合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瘦弱的程乐伶,里面空荡荡的,此时长袖子里的那只手难以抑制地握紧了拳头。   还没等拳头彻底攥紧,程乐伶的脖子又被捏住了,整个脑袋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发热的空气里,身后的人压着他的头:“喊呗,你愿意当他的好儿子,让他别大热天生气气坏了身体,你会心疼,不舒服就上来踹你几脚,让心里的火气疏导疏导。”   顾渝的语气很正常,就仿佛在进行平常的对话,只是简单重复了一遍刚刚程刚的所作所为,显得无比阴阳怪气。   就在程刚在下面骂骂咧咧踹了几个石头,就要回头看过来的瞬间,程乐伶浑身的皮都绷紧了,快要和那双厌恶又惧怕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程乐伶忽然滑了下去。   顾渝疲惫地活动并揉捏自己的手腕,往门口走去:“把窗户关了,去做检查。”   程乐伶就贴着墙坐在地上,胸膛的起伏弧度肉眼可见,盯着门口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真按照对方说的那样起身关好了窗户,还飞快地拉上了窗帘。   不用催促,程乐伶随后就跟了出去,拿着医生开的单开始根据墙上的标识找过去做检查。   早上人少,很快就检查完了,被告知中午时分出检测结果。   医院外有一个早餐车,顾渝买了顺手分给了程乐伶一部分。   摆在医院门口稳赚不赔的生意,顾渝本来没抱什么好吃的希望,没想到味道还不错,想起走出门后温瑾昀说的程乐伶的一举一动,顾渝不置可否。   都说了,程乐伶别扭且拧巴,有几分逆来顺受在里面,现在吃饭不就挺好吗?   中午结果出来,程乐伶作为主角,顾渝也没下太重的手,自然没什么事,如果想的话就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程乐伶当然巴不得。   才一天程刚就找上门来了,旁边那个人能拦一次,还能拦的住其他几次?早些出去比较好,何况……程乐伶确认了出院手续,很快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没走。   顾渝看到程乐伶脸上的怔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主百般伺候都得不到几个眼神,他敷衍暴躁,反而让对方差不多记在了心上。   “站着干嘛?我们住在上下楼,顺路。”顾渝偏了偏头,示意程乐伶跟自己一起走。   他以为程乐伶还会反抗一下,没成想人就直接走过来了。   路过餐馆的时候,顾渝又顺带带人吃了一份午餐。   可能是这几日吃的比程乐伶有记忆以来的都要好,顾渝也没真的表露出要钱的意思,程乐伶的戒心放下了一些,话也随之多起来:“你来这干什么?”   就是一如既往没礼貌。   “跟你有关系?”顾渝才不会直接回答。   程乐伶:“你看着比旧水厂其他人都有钱。”   顾渝:“哦,谢谢。”   程乐伶:“……”   那一点说话的念头,全被顾渝的回答给闷了回去,程乐伶不再自讨没趣,闷声吃饭。   “你为什么不走?”轮到了顾渝发问的时间。   程乐伶吃了一口土豆丝,细嚼慢咽的,就是不说话,又变成了最开始看见的那副自闭模样。   “你已经这么大了,有手有脚还养不活自己?”顾渝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在某些危险的边缘游走,手机又开始震动了,奈何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你父亲看起来对你一点也不好。”   碗被重重放在桌上,磕出了不小的动静,程乐伶目光沉沉,阴阴地瞥了顾渝一眼,纡尊降贵般张开了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自由自在?”   听着满是身不由己的嘲讽,最初大家看到程乐伶,谁不可怜他的遭遇呢?   不过“自由自在”只是最表面的形容,自己对自己的束缚同样能剥夺大部分的自由。   扫了眼程乐伶堪称瘦弱的身躯,顾渝意有所指:“烟酒会掏空一个人的身体。”   程乐伶答非所问:“祸害遗千年的。”   桌上的两个人各有心思,颇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   末了,程乐伶指指顾渝的衣服口袋:“你手机,快震烂了。”   从吃饭就开始嗡嗡作响,比医院的老空调还要吵。   顾渝终于掏出手机,脸上难得出来一个看起来真心实意的笑,边走边看:“抱歉,工作上的事情。”   温编辑:[现在戳破他好玩吗:)]   温编辑:[别玩了:),立刻,马上,不然玩完了]   温编辑:[一定要我直接跟你对话吗?]   温编辑:[没到时候别随意拉动剧情,任务失败你要赔主系统一笔大的]   ……   文字大多数时候很难传递发件人写字时刻的真实情绪,是不能携带表情和语气的,难免就有误会。   可温瑾昀……顾渝多了解他啊,从狂轰滥炸的看似恪尽职守的叮嘱的表面,居然能品到意思无奈和放纵。   刻意放纵。   不然怎么不直接用系统权限来干涉顾渝呢?   “你居然有正经工作。”见顾渝一直看着手机,程乐伶忽然说了一句字很多的话。   “没工作怎么能被你看出有钱。”顾渝开玩笑般地驳回去。   回了一个乖巧的微笑emoji表情,顾渝放回手机,正巧两人也差不多走到了宿舍楼下面,踏上了那腐朽滑腻的青苔阶梯。   上了几层,迎面而来几个穿制服的人,为首的抬头看到了程乐伶,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对方身边有一个生面孔,当即停下:“小乐,这位是?”   警察们的眼睛里全是打量,这几日周边十分敏感,能排查的人都已经排查了一遍,居然还出现了一个生面孔,一个一看就不该出现在宿舍楼,与旧水厂格格不入的人。   太干净了。   程乐伶没想到他们会问自己对方是谁,脑子一转才想起来,相处了一段时间,对方将他的生活都差不多摸明白了,而他还是不知道对方的一切确切信息。   陷入自己的思绪,半响没想着怎么说话,警察也没急,是知道面前年轻人的情况的。   顾渝自然上道地自己开了口:“顾渝,新搬来的租户,住在他家楼下的604号,自由职业。”   程乐伶这才补了一句:“昨天搬来的。”   警察们例行问了一些事情,也没什么好查的,最后走之前提醒道:“你刚来这里不太清楚周边,晚上还是少出门比较好,也是出于个人安全考虑。”   “人不是被抓了吗?”新闻上都写了,顾渝适时露出一些疑问来。   警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其中一个年轻一定的嘟囔:“说是这么说……” 第247章 作家红烧   “咳咳……”走在前面的年纪大些的警察忽然咳嗽出了声,还顺带打了个喷嚏,一连串的动作太自然,看不出任何的刻意来,就是过于巧合,他偏过头,用纸巾擦擦鼻子,抱歉笑笑,“对不住,最近鼻炎犯了。”   方才说话的那个已经停住了,就仿佛注意力被转移似的。   “说是这么说吧,”年纪稍大的警察接上了年轻警察方才的话,“他不认,那就是还有一些没有查清楚的疑点,我们要逐一排除,不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再说了,居民安全很重要啊。”   说着就感慨起来,表示这段时间人心惶惶的,是他们的失职,也对程乐伶和顾渝表示,如果他们能有什么线索,或者别的发现,可以立马给他打电话。   顾渝刚搬来,之前自然没有联络过,如今也在手机上保存了对方的号码,备注是“周警官”。   客套几句后别过,楼梯间又恢复了以往静谧的样子。   仅仅多站了一会儿,那股无处不在的霉味似乎已经将衣服和发丝染偷了,顾渝动起来的时候甚至能从自己身上闻见那股味道了,空气里还有一股衣物遇水后不晒干的臭味。   “那天晚上你也在吗?”到家门口要分别的时候顾渝问道。   程乐伶停也不停地往楼上走,走了两三个阶梯动作才迟缓下来:“不在。”   “那岂不是很容易被怀疑?”顾渝随意地说道,“那几个警察都认识你了。”   程乐伶忽然笑了,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类似鳏夫的美感,要死不活的气质,偏偏吊着一口气:“他们认识我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家本来就很容易被警察找。”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程乐伶失去了继续言语的兴致,耷拉下一张冷脸,快速朝楼上走去了。   顾渝就站在楼道里,听到了钥匙掏出来的琐碎声,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程刚应该不在家,程乐伶才简简单单走了进去。   被警察找。顾渝开了自己家的门,进去后反锁,在心里琢磨这句话。   程乐伶也说了部分实情。   尽管大家基本抱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人到底还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可能有完全狠心的时候,何况那么长期且频繁地虐待,邻里之间听到了都觉得可怕,自然有人偷偷报警。   于是程刚反反复复被找,警察约谈,可一说到这些,程刚就大声嚷嚷:“你们管东管西,管人拉屎放屁,现在管我和老婆上I床睡觉,没事干跑我家冲业绩啊?”   程刚的话又难听又恶心,给来调节的警察都整得不上不下的。   末了他还会在宿舍楼大喊:“是哪个狗I日的报了警,他妈I的给老子站出来,有本事就站出来!”   这还不算完,等警察捏着鼻子说了他人反映的情况,要看看程刚老婆,女人出来的时候,三伏天还长袖长裤,甚至穿着高领衣服,看着都觉得热,尽管这么遮掩了,她耳朵和脸上的伤却依旧明晃晃地告诉了任何有眼睛的人,她经历过什么。   有邻居忍不住说了,警察也让她好好说,结果女人无所谓地笑笑摆手:“夫妻间正常吵架呗,能有什么好了解的,我长了一双脚,真有事我还不会跑吗?”   “我男人平时对我挺好的,就是喝了酒闹腾了一些,谁在那嚼舌根子啊?”   “警官,我真没什么好调解的,我人好得很啊,我I日子过得好不好,难道全靠别人一张嘴啊,还不得我自己来说才算。”   所有好心人都快被气死了,警察都无语,好端端的,也是抱着解决问题来的,到头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离开前还想着教育一番,沉着气说:“程刚,家暴是不对的,故意伤害可以入刑。”   “什么故意伤害咯,”女人挡在程刚面前,“哪家夫妻不吵架,警官,你结婚没啊,没跟你老婆打过架吗?蛮大惊小怪的。”   没法说。   后来一段时间真的没什么人管,甚至有人气不过,一些本觉得不太好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们没见她那天那副没骨头的死样子?那眼神,那动作,哪个正经女人会有,谁看了都知道程刚为啥天天打她,光眼睛都会勾人!”   “窑子里出来的,从了良也洗脱不了身上那股骚味。”   “什么锅配什么盖,除了程刚那种烂人谁要她,那她能靠什么赚钱?不只有依附程刚,哪容得下别人说程刚半句,在她看着都是挑拨夫妻关系呢。”   “以后别管了,别给自己找事。”   “嘘——”   议论纷纷的人转头,看到墙角拐弯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脸上却没点小孩子该有的表情,看着还有些阴森。   程刚是后搬来的,没人知道他年轻时候到底长什么模样,如今大腹便便、满脸横肉,浑身油乎乎的看着就脏,是在瞧不出又几分人样来,倒是那个带回来的老婆,长得着实好看,没被打之前穿衣服也是最时髦的,走出门回头的不少。   小孩子似是完全继承了妈妈的美貌,明明是个男孩子,脸蛋却精致地不像话。   可能终究是自己的种,程刚还没打过他。   面对孩子,大部分人还是心软的,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小乐在这里玩什么呀,是不是在找妈妈?”   结果程乐伶冷脸走了,其余人面面相觑:“他是不是听懂了什么?”   “不能吧,这才多大啊……”   再后来有人频繁报警,是因为程刚越来越凶,而且忽然打小孩了,往死里打,最严重的一次程乐伶被人抱着急匆匆赶去医院。   算起来,程乐伶他家的确是警察局的常客。   只是大多数的调解是无果的,孩子生前不能选择父母,生下来之后抉择的权力也不是很大,不是没人想过将程乐伶从程刚身边救出去。   程乐伶他妈就是死活不离婚,也不知道两口子的父母在哪,更没有什么亲戚愿意接手程乐伶,邻居那么说着,谁家里没点别的事,看着可怜,却也不能真带回来一个孩子不是。   再后来,程乐伶妈忽然就跑了,程乐伶离开程刚的可能性几乎变成了零。   临近傍晚,程刚浑身酒气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挂着明显讨好的笑,见到程乐伶在屋里的时候笑容一僵,身子也直起来。   打量几圈,意有所指说:“你不是说他进医院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带我来帮你照顾小孩啊?”   程刚睁开酒气熏花的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奶奶的,怎么回来了,草。”   “吃饭吗,爸?”程乐伶像是察觉不到面前两个人的恶意,弯腰帮他们取了拖鞋,完了还很礼貌地对女人点点头,“赵姨。”   赵芳撇撇嘴,坐沙发上去:“头还没好吧,怎么不在医院好好养着。”   不问为什么头会受伤,也不问为啥要住院,更不问具体怎样,话里话外不过都是赶客的意思。   程乐伶依旧闷闷地,提起红色塑料袋走到厨房才说话:“回来给我爸做饭。”   “你小子,也算没有白养你。”程刚非常适用,也舒舒服服做在了沙发上,面对赵芳嗔怪的眼神,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求饶的表情,让赵芳不要多怪罪。   赵芳翻了个白眼,把男人的手轻轻打下去:“小乐都成年了吧,还在家要你养多久啊,我以前这个年纪早就出去打工了,老大不小了。”   “他这样子能找到什么工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程刚不太赞同地说。   他不是反驳赵芳赶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家里需要一个人收拾,他很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否则顺着大流给程乐伶供个高中也说不准,可程乐伶走了谁伺候他啊?   养这赔钱货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也要赚回来吧?   “可我跟你说了,龙龙不喜欢没有隐私的感觉,你这样他怎么好住过来,他不过来我也不过来,”说了硬的,看到程刚的脸色,赵芳把声音又放温柔,“你难道不想我早点住过来?”   见程刚还在思索,赵芳软软地说:“洗衣做饭之类的,女人结了婚不都是要操劳的,伺候你们爷俩,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好。”   她心里明白程刚在盘算什么,那就说程刚想听到的。   果不其然程刚松了口风:“再想想吧,让他相看一下工作,出去看看,也好补贴家用。”   最后的自然是最重要的,程刚还在想是不是程乐伶离开能够创造比现在更大的价值。   无微不至的伺候他要,源源不断的钱财他也要。   屋内不算大,程乐伶在厨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手中的动作也正常进行。   解开红色的塑料袋,一股腥味扑面而来,红白相间的一大块肉被倒进洗菜盆里,淅沥沥的血水跟着流淌下来,程乐伶开了厨房用水,丢掉了塑料袋,仔细清洗这块肉。   也许是保存的方法不一样,也可能是程乐伶的手太白了,他将肉块拿在手里的时候,衬得那块肉红色的部分特别鲜红,挤一挤仿佛还能流出血来。   这块肉的脂肪不算多,薄薄一层,瘦肉更多,皮质非常细腻,程乐伶熟练地将肥瘦分开,切碎了细腻的皮,准备一会儿榨油炒菜。   不一会儿香味飘出去,程刚高声说:“今晚吃什么,香。”   “红烧肉。”程乐伶保持着自己平日的说话声音,有条不紊地翻炒。   各种佐料被他放进去,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就出现了,在屋内萦绕。   直到色泽完美的红烧肉被端上桌,程刚迫不及待地就夹了几筷子放进自己碗里,也顾不上刚出锅多热,大口咀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吸气,口腔都感受到了略微的疼痛,依旧不曾停止。   赵芳本来有些犹豫,她还在减肥,吃了一小口之后也跟程刚一样开始大口吃起来,咽下几块后惊奇道:“这肉蛮嫩的,哪买的啊?比一般的香。”   程乐伶小口小口吃着青菜,看了一眼就能知道他怎么这么瘦,不过家里的肉向来没有他的份,已经成了某种习惯,闻言轻声说:“前几天赶集买的。”   “哦,”赵芳拉长了声调,立马从程刚筷子下面抢下几块,“那难怪了,乡里的猪啊,山上跑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些。”   程刚也表示赞同,随后迅速将仅剩的三块全部夹进了自己的碗里:“不仅是乡下的猪,乡下的鸡鸭味道都大不一样,吃饲料的它就比不得。”   赵芳斜了程刚一眼,不得不去夹小菜:“人价格也摆在那。”   “我跟你说这就是旧水厂的好处,你们女人总说着要去城里,去大地方,城里超市有这一口吗?全都是那些工厂里批量养出来的,一点也不好吃,纯天然的就是好吃一点……”中年的程刚忽然就解锁了自己生物博士的技能,开始滔滔不绝地科普养殖场的牲畜和农村天然养殖的牲畜的区别。   赵芳无可奈何,却也耐着性子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程乐伶开始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听到动静,赵芳眼珠子一转:“小乐,那肉你买的多不多啊,多的话给我分一点,我带回去给龙龙也吃一点。”   程刚表情有轻微的卡顿。   “没了。”程乐伶依旧保持着自己说话的特色。   赵芳失望的表情直接挂在了脸上,程刚乐呵呵地安慰:“下次让他去买啊,多买一些让你带走。”   转头看程乐伶,呵斥道:“你怎么就不多买一些,就买那么点,都不够一餐!”   “没钱。”程乐伶淡淡说。   “嘿,你管我要钱是吧,你之前,之前十多年的费用,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住管你用,你I他妈还给我了吗?我都还没问你要钱你,好意思跟老子说这种话,缺钱不知道自己去挣啊!”不知道哪里踩中了程刚的痛脚,他话像机关枪一样吐出来。   程乐伶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逆来顺受道:“我下次买多点。” 第248章 作家兴奋   厨房水声阵阵,程乐伶的声音低却清晰,程刚听见了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今天他心情还不错,赵芳也还在家里,不想做什么破坏和谐的事情,嘟囔了几句便不再骂。   挑程乐伶毛病这个习惯早就扎根在程刚骨子里了,一下不成,不代表没有别的事情,忽然就想到早上去医院程乐伶的事情:“那个,那人说你欠他钱,还没还。”   “没钱还。”将碗沥干水,擦干净灶台和砧板,处理剩余的垃圾,将今天满满的垃圾桶打包捆好,放到一边,用之前攒下来的旧垃圾袋套上。   程刚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啊……那人什么来头?”   若是程乐伶说还了钱,程刚一定会生气,有钱不给自己用,在那瞎整,程乐伶说没还钱那就是没有钱,程刚想起了别的情况。   今天没有起冲突,首先就是他看那个男人的打扮和气质都太好了,不太像他能惹得起的模样。   程刚是个混子,真完全没脑子,早就交代在别人手里了,不至于混这么长。   程乐伶直起腰,简单回答:“不知道。”   “嘿,你这小子,那么大个人在你面前给你出医药费还照看你一晚上,你连他是谁都不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程刚气不打一处来,“……我看,那钱你托着呗,反正人家一看就不缺这笔钱,问你要你就说权当做好事,他好事做到底啊。”   在程刚眼里,程乐伶要给自己钱,程乐伶的钱就是自己的钱,生病什么的他早就不管了,让他出一笔钱抵上比要了他命还要难受,可这笔钱现在没抵上呢,那就赖掉好了,反正没什么损失。   赖账而已,还不多,能把他抓起来不成?   要抓也是抓程乐伶,跟他有什么关系。   程乐伶没说好也没说不,将客厅的垃圾打包了换上垃圾袋,提着两袋垃圾走到门口:“我去倒垃圾。”   回不回来的……程乐伶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相信程刚不会多管的。   就算那天他死外面了,程刚最担心的事只可能是收尸要花多少钱,要钱就滚蛋,随便找地方埋了就行。   关门之前,还能听见程刚说:“你瞧这崽子,没大没小,给他出主意呢,还不领情。”   赵芳温柔地安慰:“小孩子都有叛逆期的,过了这阵劲儿不就好了,他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你看他做什么就好了。”   “也是,看一个人怎样还是要看他做什么,”程刚说这话显得还有点哲理,话锋一转,“你别说,今天的红烧肉真好吃,我就没有吃过这么嫩的肉。”   门关上,一切对话都被隔绝在里面,程乐伶提着垃圾袋下楼。   天已经黑了,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要么暗沉沉的,要么一闪一闪晃眼睛,甚至有几层干脆坏了,多花钱在楼道装一盏灯的事情,大多人都不想干。   走到某一层的时候,程乐伶还能闻见空气里浓郁的霉味隐匿的血腥味,已经反反复复处理过了,那股味道还是经久不散,除非铲掉墙壁上的灰,用刷子刷楼道,打上新的墙灰,不然就算味道逐渐散去,还是会有视觉上的冲击。   程乐伶在这层停留了一会儿,恢复之前的步调,下楼在指定地点丢了垃圾。   近些年强调垃圾分类,旧水厂这边也跟着号令准备了好几个不同颜色的垃圾桶,上面标注着各种各样的垃圾,谁看得懂呢?也没人科普,大家都是乱扔,就算有人按照要求分类了,早上来处理垃圾的工人也直接将所有垃圾都倒在一起,一同运向垃圾处理站。   像程乐伶手上的两袋垃圾,丢进去后就滚进了垃圾堆,过一会儿很难再找出来,更别说混杂在厨余垃圾里的那个带着血水的红色塑料袋,高温之下所有的垃圾发酵,混杂在一起能掩盖大多数的味道。   唯余各色的臭味,让人避之不及。   站在楼下,可以看到上面住户亮的灯,程乐伶往上看,一层层树上去,能看到自己家亮着灯,在自己楼下错了一个位的住户,也亮着灯。   隐约还能看到窗帘后面那道颀长的身影,静静站在窗前不知道在冥思什么。   顾渝离开了窗前,他去外面吃过晚饭才回来,东西都被他收拾得差不多,房间虽小,好歹也能看,不至于又破又脏。   闲下来,在收拾出来的书桌上点上了一根香。   原主不喜欢烟,顾渝也不喜欢,而作家寻找灵感总有些独特的癖好,烟酒给人带来的迷离混沌中往往能发现不一样的世界,对于原主来说,各色的香就是,在禅意般的沉静中,逐渐理清头脑中错杂的思绪,整理出有用的信息来。   做完这些,顾渝转身去洗手,出租房内的灯泡瓦数不够,怪昏暗的,他在思考是买一个不错的台灯还是换一个灯泡,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搬过来的这段时间,顾渝还是第一次打开它。   水龙头发出几声“嗬嗬嗬”,像一个漏风的风箱,半天喘不上气来。   顾渝的眉头刚皱起来,水龙头又立马回光返照似的,大口吐出酝酿了半天的水来——红色的,充满了狭窄的洗菜盆,发出刺鼻的味道。   那些水甚至溅到了顾渝的衣服上,立刻就染红了白色的衬衫。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有规律的“笃笃笃”的声音,隔两三个呼吸响一次,保持着频率,除了敲门声没半点人声。   任由厨房里的水继续流,顾渝扯过纸巾细细擦过手掌和手指,走到门口开了锁。   “你像个鬼,知道吗?”顾渝的话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门口没有灯,一片黑暗里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还有被黑发遮住的惨白瘦削的脸,看着的确恐怖。   奈何顾渝的表情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意思,听起来倒像是在调侃。   门彻底拉开,房间里的灯管钻出去,侵染了门口的人,程乐伶依旧是一言不发,定定看着顾渝,良久冷冷说:“那你看着像个杀人犯。”   袖口被有条理地挽起,黑色的西装裤和白色的衬衫勾勒出了顾渝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不太好的就是现在白色的衬衫上是大面积暗红色的污渍,大面积绽开,像刚刚砍了一个人,对方动脉里的血飚出来染上的。   “呵。”顾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离开门口,走向里面的厨房。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过去,厨房水龙头的水已经恢复了正常,流出了正常的,至少看着是清澈的水流,部分被铁锈浸染的污水已经被冲了下去。   不得不说那股铁腥味,和血液里的血红蛋白的味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要真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就完蛋了。”顾渝顺势洗了个手,冲洗了洗菜盆,关山水龙头时慢悠悠地接话。   程乐伶不置可否,他就站在门口不曾进来,也没怎么改变一开始的姿势,等顾渝说完了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那天拿的东西。”   人去了医院,那么大的东西总不能丢了吧?用屁股想也知道大概被谁收起了。   程乐伶垂下眼睫,果不其然在门口左边靠墙的位置看到了满是灰尘,似乎没被动过的自己的物件。   顾渝懒懒靠在厨房台面:“你每次这么说话,就没人说你吗?不清不楚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没懂吗?”程乐伶反而问道。   顾渝笑:“你那里面装了什么,沉甸甸的,我帮你带上来可费劲。”   程乐伶看了他几眼,终于走进了屋子里,没有去别的地方,朝着自己的东西前进:“你为什么不拆开看看呢?”   简单的一句话,十分仔细地辨认的话,多少能发觉程乐伶的声线在颤抖。   对于顾渝来说,这简直太容易听出来了,喝了一口水:“那你现在拆呢?我忽然好奇了。”   程乐伶停在了包裹前面,手放在拉链上,抑制不住地轻微发颤。   顾渝放下了水杯,朝着程乐伶的方向走过来,就在顾渝准备弯腰查看的一瞬,屋内的灯忽然灭了。   两种亮度倒置,外面的昏暗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人的眼睛尚且不能完全习惯屋内的黑暗,却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比之前更加清楚。   又什么东西从窗户前落下了一个黑影,随后就是“砰——”、“哗啦——”掉下去的东西似乎撞翻了其他的东西,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程乐伶感觉到身边逐渐靠近的温度离开了,心中不知为何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点点想法,就那么轻易被摁了回去,直起腰来,跟在顾渝身后往窗边走。   “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顾渝拉开窗帘,准备打开窗户。   走进了程乐伶才知道屋里的那股味道是什么,黑暗中明明灭灭的一点香火十分明显,他的注意力就没放在窗外,而是透过被拉开的窗帘放进来的微弱的光,打量顾渝屋中的程设。   “哦。”程乐伶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非常漫不经心。   顾渝打开了窗户,弹出去往外看。   “家里为什么要点香?”程乐伶的注意力在另外一边,手轻微触碰还略锋利的书页,动作再快一点就有被划伤的风险。   “嗯?”窗边的人回头。   “叮——”家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程乐伶飞快地收回手,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就像什么都没有做过,眼睛熟悉了灯光,他如愿以偿看清了桌上的东西。   就是没来得及看清笔记本上的内容,横过来一直修长的手自然地合上了笔记本。   “你对悬疑小说感兴趣,”程乐伶遮掩住眼底的失望,“看不出来。”   修长的手指了指眼睛:“这里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爸要我赖账。”程乐伶的话题跳脱地太快,沉沉的一双黑眸注视着顾渝。   顾渝脸上一点吃惊都没有,似乎早有预料:“所以你要赖账吗?”   程乐伶的眸子眨了一下,湿漉漉的,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纯良,他又开始不直接回答问题了:“那你希望我赖账吗?”   “从昨天到现在,我有问你要过钱吗?”不过顾渝也很擅长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帮我不会有任何回报的。”程乐伶低声说,垂下了头。   他看着真是可怜极了,被人议论、下落不明的母亲,不务正业、经常家暴的混混父亲,还有看着就瘦弱无助的程乐伶。   哪个心地善良的看了会不软下心肠呢?   只有程乐伶自己知道,他是为了掩盖住眼神里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兴奋,呼吸之间,甚至能感受到跳动地愈发迅速的心脏,就快要冲破胸膛似的。   “我这个人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顾渝心中升腾不出任何可怜来,他大概能琢磨出程乐伶所有的心理活动。   奈何这句话可能说得晚了一些,后半句大部分都被一声刺耳尖锐的尖叫给掩盖了,从楼底下传来的,一连尖叫了好几声,伴随着打翻物件的声音。   狗叫声也跟着连绵不绝,寂静昏暗的夜色里,忽然多了好几盏灯。   男人的声音迟迟传出来:“报……报,报警啊,快报警……”   顾渝立刻转过头,又回到了窗户的位置往下看,将大面积的后背袒露给了身后的程乐伶。   不一会儿警车带着熟悉的声音和光亮就过来了,本来这些天宿舍楼就敏感,怕是根本就没有休息,直接开车过来的。   “你说掉下去了什么?”顾渝偏头,脸上都是好奇。   程乐伶麻木地说:“尸体吧,或许。”   “说这么轻巧,你不怕吗?”顾渝看到警察在往楼上看,将头缩回来,关上了窗户。   “你从鬼门关走几趟,也不会怕。”程乐伶转身提起自己的东西,拖拽着往门外去了。   什么尸体、警察,都没有他手里的物件重要。   而他的话,真容易让人联想起来他被长期虐待的事实,谁听了不唏嘘呢?   顾渝将人送到门口:“我们俩刚刚是不是有了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第249章 作家尖叫   原本寂静的楼道内,各种各样的动静忽然多了起来,不算太隔音的墙壁和楼层之间,隐约能听到一些叫骂声,是对下面的惊慌和警车的声音非常不满。   外面没有灯光,仅仅靠顾渝屋内的光源维系着可见度,程乐伶拖着巨大的黑色包裹,一般的身体都融在了黑暗里,忽然,他笑了,白皙病态的脸庞上绽开出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来,显得有几分艳丽。   然而这抹笑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立刻又被回收了,换上了一贯的冷脸,就仿佛方才的所见都是幻觉。   “不在场证明?”程乐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乎觉得好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需要这个证明,难道他们一会儿看到你屋子里的书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程乐伶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眼神落在顾渝的身后,书架上放着许多悬疑推理的书籍,密室杀人之类的都不算太引人注目,毕竟旁边还放着各类凶杀案的记录,还有法医相关的理论,不从事相关行业的人查阅这些内容并做下笔记,还挺渗人。   “工作需要。”顾渝简单解释,并不在意程乐伶的目光。   程乐伶不再说话,拖着自己巨大的包裹缓缓上了楼梯,期间顾渝走出门来问:“需要帮忙吗?”   上一次就是在这个楼梯间,程乐伶摔下去进了医院。   “不。”程乐伶甩下一句话,继续向前。   顾渝也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就倚在门框边的墙壁上看,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几乎宿舍楼内住人的房间都亮了灯,不算多,却能一窥这栋楼内的生活百态。   前阵子的凶杀案还不算彻底结案,又多出来了别的东西,陆续有人打开了门,好事者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不用顾渝下去,楼下的声音足够大。   “人!人!不!头——尸体——都烂了!”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的声音近乎崩溃。   他在警察的安慰下复述事情的经过,自己只是被老婆喊下来丢垃圾,根本没太注意周围的环境,害怕有老鼠和野猫之类的出没,或者踢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看路。   走到丢垃圾的站点旁边一切都是正常的,他甚至来得及站在旁边把嘴里的烟抽完了回家。   抽一根烟,大概会成为他人生里最后悔的决定。   男人说自己没注意到楼上有什么,只是可能隐约听到了窗户的开关声,宿舍楼的门窗都十分老旧,开开合合的声音比较大,顺着风就传下来了,可下一瞬,他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旁边的垃圾堆里发出了巨大的某个东西砸下去的声音。   垃圾桶翻了好几个,在地上滚动,各种垃圾也被打散了一地,男人骂骂咧咧猛吸了一口烟,心想谁高空抛物,乱丢垃圾,让他看看去举报了还能得到一笔小钱,于是将手机的灯光挪向了被砸中的垃圾堆。   接着,他在垃圾堆里看到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皮已经腐烂,无法合拢,因为巨大的冲击,本就失去了生命力的眼球几乎要掉出来了,只看到了一颗头,不见另外的身体。   男人已经不敢看了,他的脑子都难以正常的运转,立马尖叫出了声。   他的老婆许久没见到人回来,从楼上看到他躲在下面抽烟,气冲冲下来抓人,刚下楼就听到巨大的响声,看到自己老公傻傻站在垃圾堆前面。   走过去,顺着光看清楚了垃圾堆内的尸体,也发出了尖叫。   两人一前一后的,闹出了大动静,男人的老婆反应过来后立马报了警。   顾渝见到警察的时候,才洗了一个澡,准备睡觉。   没想到还算是熟人,下午回来的时候刚见到,如今又见面了。   顾渝侧开身让警察进来:“周警官,下面发现了尸体?”   “哦?你知道?”周衡带着人进来,和气笑着问。   “听下面说的,不太相信,问问你们。”顾渝说得自然,他说话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听到其他房间里的人讨论声。   周衡点点头:“老宿舍了,确实隔音效果不太好。”   “所以真有尸体?”顾渝注意到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否认。   周衡无奈叹气,眼下的黑眼圈非常清楚,看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苦笑着说:“大晚上的,还是不要说这些比较好,我们也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大概是在你们这一面掉下去的,刚刚看到你开了窗户。”   果然还是被看到了。   顾渝给每个警察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凉白开:“你这么说确实,我刚刚就是先在窗户外面看到了一道掉下去的黑影。”   描述得这么准确,周衡身后的警察敏锐起来,立刻说:“外面是黑的,你家里开着灯吧,怎么能注意到窗户外的黑影呢?”   “恰好停电了,就看到了,屋里黑外面亮,很容易被注意到吧?”顾渝一点也不急,淡然叙述。   “停电?”这个警察明显懵了一瞬。   顾渝:“很短暂,估计哪里跳闸了,老房子就是线路不稳定。”   那位警察还要说话,周衡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挂着亲和的笑:“那除了这些呢?你还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别的动静?”   “没有。”   “你一直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吗?”   “不是,楼上的程乐伶刚刚也在,一会儿你们上去问,他应该也看到了窗户前黑色的影子。”   周衡明显是认识程乐伶的,就像程乐伶自己说的那样,他们家是警察局的常客,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只能不断调解了又调解。   “你们关系很好?”周衡问。   顾渝小幅度地摇头:“倒也不是,他东西落在我这了,过来取。”   其中一个警察写下了很多东西,与周衡对视一眼,周衡抱歉对顾渝笑笑:“那打扰了,早些休息吧,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临走前,周衡看了眼顾渝的书架:“你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吗?”   顾渝眼神泰然自若:“我是悬疑小说写手,行文需要。”   警察都走了,楼里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顾渝刚关上门,楼上传来了更大的吵闹声。   程刚大声的嚷嚷像个广播一样,传遍了整个回字形的宿舍楼:“他妈I的死人关我屁事,是我杀的吗你们来查我,我告诉你们,我要投诉,怎么,之前找我麻烦没抓到把柄,公报私仇是不是?上次也查查查,今天也查查查,我查你I妈个头!”   方言里夹杂着更肮脏不堪的话语,气得年轻的警察按照流程对程刚警告起来。   “警告我,你干脆告我,要不用手铐铐走我算了呗,你们不就是想找我麻烦?小杂I种,惹事精!不是你老子哪那么多屁事,一天到晚,一个安稳日子都没有!”   “别打人啊,你怎么可以打人?!”   楼上顿时混乱起来。   程刚继续叫嚣:“我打我儿子你们管得着吗?!警察还管老子打儿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我告你!你们要护着是吧,他妈I的给我滚!小杂I种,给老子滚出去!反正我们都没出门,就他出过门,你们把人带回去审问去吧!”   伴随着砰的一声,上面的门关了,广播戛然而止。   警察无可奈何的哎呀声传下楼,后来无论再怎么敲门都没有用了。   他人的家务事,是很难插手的,谁也保不准当事人都是什么心态,可能上一秒信誓旦旦要砍死对方,下一秒就成了你怎么逼我和家里人反目成仇啊?   程刚和程乐伶之间的事情,劝来劝去的,可以说根本没啥好的解决办法。   站在不隔音的门口,周衡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将被踹在地上的程乐伶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   再多的话,之前闹到警局的时候几乎全说了,多说无益。   程乐伶垂下头,站在一边不说话,看到他这样子,警察也不知道是恨铁不成钢多一点,还是可怜多一点。   他们希望已经成年的程乐伶展翅高飞,尽快远离这个地方,甚至和父亲断绝联系,可身为警察,说这些话似乎又是不对的,身上的制服毫无疑问地压制着他们的个人情绪。   失望就在,每一次程乐伶都没有选择离开,木讷沉默的模样,街坊邻居看了都会背后骂上几句。   现在程刚是不会开门了,他们也看到,里面还有个面色很不好的女人,之前也见过几次,是程刚现在的恋爱对象,离异带着一个比程乐伶小八岁的儿子,总想着办法把程乐伶从家里挤出去。“这……这怎么办?”年轻警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还要好好了解情况,排查出楼下的尸体到底是从哪层哪间房掉下来的,楼下法医已经准备就绪了,尸体的部分信息明天就会出来,他们就要抢在这个时间掌握最多的现场线索才是。   “被赶出来了?”楼道传来沉沉的声音,顾渝慢慢走上来,看着默不作声的程乐伶。   程乐伶抬眼看他,又低垂回去。   “算了,警官,让他住我那吧,你们还有要事在身不是?”顾渝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周衡看程乐伶不做表示,想起下午这两人还是一起回来的,程乐伶又去顾渝家里取东西,客气说了句:“会不会太打扰?”   “你们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一个小孩。”顾渝说出了关键。   是的,把人带走去哪呢?旧水厂这么破旧,连像样的酒店都没有,程乐伶在这除了程刚也没有亲人,去警局吧更不合适。   见程乐伶没有反对的样子,周衡满脸抱歉:“麻烦了那就。”   “也不是第一次被他麻烦了。”顾渝意有所指地说,看警察往旁边的宿舍走了,扯着程乐伶的手腕往下走。   “你放开。”程乐伶闷声说。顾渝指指警察离开的方向:“那你去跟他们说。”   程乐伶站在原地不作声,顾渝强硬扯住程乐伶的手腕往楼下走:“你怎么不在他们面前硬气点,光在我面前充老虎,欺负我初来乍到是吧?”“为什么?”踉踉跄跄走到顾渝家门口,程乐伶问。   顾渝很快就找到了理由:“什么为什么,你还欠我钱,稍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也是保证我的财产安全。”   说完顾渝在心里感叹:[温瑾昀,我真是越来越会说了,这段直播效果岂不是好到爆?]   [是的宿主。]温瑾昀的声音久违地在顾渝脑海中响起。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温瑾昀还没跟顾渝说过话,多数都是通过手机信息传达,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些距离感,随着声音的出现,一切潜在的隔阂都瞬间消弭。   [温老师教得好。]顾渝调侃了一句温瑾昀,一面将程乐伶拉进了自己屋里。   指着客厅的长沙发:“没别的地方,你睡那。”   见程乐伶沉沉看自己,顾渝失笑:“难不成你还想睡卧室,做梦。”   说这句话顾渝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语气和脾气,才没有那么具有攻击性,将人带回来,已经是被温瑾昀教育过后的刷好感行为了,要不然他想着程乐伶冻死在外面自己再出手也不是不行。   可惜大夏天的晚上冻不死人,只会被蚊子吸干。   陡然出现的女尸弄得人心惶惶,下面很快就拉了警戒线,顾渝站在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穿白大褂的法医带着口罩和手套在垃圾堆里搜寻尸体。   那对夫妻看到的只是一颗头,尸体高度腐烂,从高处下坠,整个躯体都四分五裂了,散落在了茫茫垃圾堆里,需要人工一步步排查搜寻。   不然很可能某个人来丢垃圾,发现一只手一条腿的情况。   搜寻还需要时间,顾渝关上了窗户,进房间睡觉。   房内和客厅的灯一前一后暗下来,屋内陷入了该有的黑暗,没过多久,客厅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程乐伶赤脚走在地面上,顺利进入了没有任何遮蔽的厨房,冷着脸从墙壁的刀架上取下了唯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刀光如镜,映照出他那双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   。 第250章 作家身份   即便是深夜,周围的窃窃私语依旧没有消散,站在厨房的窗户前还能听到邻居家里的谈话。   “怎么又死人了?这是多少次了?”   “隔三差五死人,这地方风水不好吧。”   “想办法搬走吧,反正孩子也不在这读书了,贵点贵点,住得安心。”   “上新闻了又,你去看看,有人拍了视频,胆子真大。”   恐怖且节奏紧密的音乐随之响起,每个节点都能准确掐住人的心脏,程乐伶就站在厨房里,一手拿着这把水果刀,在手中比划了一番。   如同学生转笔,水果刀也在他的指尖旋转起来,只能看到飞跃出弧度的冷光。   家里的家务常年都是他来做的,这么看似乎不违和。   程乐伶带着刀走到了唯一的卧室的门口,贴在门上面,尽可能地将整个耳朵严丝合缝地贴上去,一阵绵长且安稳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告诉着他里面的人睡得正香,一点也没收到不明尸体的影响。   心真大啊……不愧总看那些书。程乐伶在心中想,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最后又缓缓弯下I身子来,匍匐着,通过门缝窥伺门内的情况。   人在黑暗里长期睁开双眼,就会逐渐适应黑暗中的光想,如今客厅和厨房对于程乐伶来说,已经算是比较明亮的,除了细节看不清楚,大物件的轮廓和模样都很清晰。   不过顾渝的房内非常黑,窗帘的遮光性比客厅要好上不少,黑漆漆的一片,程乐伶眼睛眨都不眨地看了好久,才看到床上那个模模糊糊的类似于人形的起伏。   顾渝在床上睡觉。程乐伶得到了这个结果,缓缓起身,靠着门坐着。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的人……   旧水厂这么破又落后的地方,拆迁都看不到希望,有本事的人全都逃跑了,别说前几天的凶杀案发生,又逼走了一波人,这一次人只会越来越少吧,结果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有人拖着行李来租了一间靠近案发现场的房子。他的书架上还有各色相关的书籍,部分直接翻开,会看到彩色的本该打上马赛克的内容。   他来做什么?程乐伶皱起眉头思索。   他回忆遇到顾渝的细节,自己摔伤进医院,顾渝通知了蒋成,又支付了他的医药费,并没有急着要回,还借医药费帮他赶走过程刚,甚至在今晚收留了自己。   好像是个好人,可抓着他,将他的头摁入满是水的洗脸台溺毙的时候,用长长的金属晾衣杆指着自己脖子的时候,每个动作都让程乐伶喉咙发紧。   疯子,一个疯子。   旧水厂的人都说着程乐伶可怜,却总是用怜悯的角度,如果程乐伶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不会让他们满意,从而得到谩骂。   程乐伶很多时候都在思考什么才叫善良,通过善良的言语尝试去操控一个人,真的称得上善良吗?   如此一来,他倒是有些喜欢顾渝的相处方式。   手中的刀逐渐温热,程乐伶起身又去了厨房。   顾渝就坐在自己门口的椅子上,慵懒地依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听见程乐伶来了,又听到程乐伶走了。   门缝里那道属于刀刃的冷光,也随着程乐伶的动作消失。   顾渝不是没想过直接开门给程乐伶一个惊喜,来比一下谁更会玩刀,不过脑子里的声音一直在念叨,顾渝甚至觉得自己不是绑定了一个系统。   [警察都在外面,楼道不隔音,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是准备被邻居举报去警察局过夜吗?]   [这时候把自己送进去,你怎么解释你自己的动机?]   [警方是相信程乐伶,还是相信你?]   不得不说,面对突然从楼上掉下来的尸体,程乐伶在旧水厂久了,见得多了,再说平日里就是个冷脸的闷葫芦形象,他没啥情绪波动大家都习惯了,反而是顾渝,看见了,又听见了,见了警察还游刃有余。   对于警方来说不像一般普通人的表现,早就被列入了需要观察的对象。   此时顾渝再做些什么,不说清楚就别想从警局出去了,届时要做任务……呵,谁知道程乐伶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我感受到了,他刚刚想杀我。]顾渝睁开眼,看到了一片墙壁剥落,欲要下坠的天花板。   温瑾昀:[他也停止了,我不得不承认你之前的行为有些瞎猫碰上死耗子。]   看到明显的主线任务进度变成了45%,其间反复跳跃了几次,可见程乐伶的心绪大起大落,最后收起刀回到厨房,定格在了45%,证明他心里有些开心。   程乐伶的开心,对顾渝重要,也是危险。   [这不是瞎搞,]顾渝纠正温瑾昀的措辞,为自己正名,[对于一个疯子,你要么用爱感化他,让遍体鳞伤的他发现你是世间唯一的温暖,要么你必须比他更疯,让他产生新的兴趣,一种追逐中的征服欲。]   顾渝自己也蛮疯的,更见过不少各种各样的疯子,对于没有人性的疯子们来说,爱往往是后知后觉的,温暖也不算是必须的,唯有新鲜感和征服欲是永存的。   归顺的就抹杀掉,反抗的就留着,慢慢虐杀掉。   都是一个死字,后者微微拖得久一点,反而更容易从中找到破绽。   原主做了前者,顾渝完完整整看到了对方人生的悲剧,一心想着感化对方,救赎对方,把自己的一切都毁掉,直至死亡,只得到了程乐伶迟缓的爱。   天光乍破,鸡鸣日升。   小区周边有几户平房真的养了些鸡鸭,在同一个时间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顾渝本就一晚上都在盘剧情,索性开了门走出去。   客厅的床帘不大遮光,房内一片暗暗的橙黄色,程乐伶瘦小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苍白的脸上因为光线有了些许气色,看样子睡得很安稳。   不过顾渝注意到了程乐伶耳朵微微抽动了一下。   人是醒着的。   去厨房烧开热水,洗漱完之后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站在厨房里,顾渝能看到自己那把水果刀又稳当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连上面的指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也无限贴近于最开始顾渝放上去的模样。   真细致啊。   喝完咖啡顾渝拉开窗帘,让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程乐伶的眼睛自然地皱起。   “起床去吃早饭了,不然你自己找东西吃,我的耐心很短。”顾渝喊程乐伶起床。   程乐伶迷迷瞪瞪地爬起来:“你睡得很好。”   “为什么不好?”顾渝说。   程乐伶慢腾腾坐起来,去洗浴间洗了一把脸:“死人了。”   “我活着啊。”顾渝耸肩。   两个人的话都没多少个字,却莫名能懂对方终究在说什么,有一种不用仔细解释,都能搭上脑电波的诡异感觉。   “他们都在说很可怕。”程乐伶扯了一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水,淡淡说。   顾渝拿了钥匙,换上鞋:“那确实可怕。”   程乐伶不再说话了,换了鞋和顾渝一起出门。   回字形的宿舍楼安安静静的,本来就很早,除了部分上班的,还有上学的,没有人起这么早,上学的户人家家里人都起了大早,两口子甚至还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一起送着孩子出门。   也不是全部人都出去,留下来的人就嘀咕着:“得找学校,换地方啊……孩子还上晚自习,大晚上太不安全了。”   转头看到衣冠楚楚的顾渝和阴沉沉的程乐伶走下来的时候,眼里更见了鬼一样,立刻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经过昨晚一整晚的排查,下面的垃圾堆也清理完了,警方的人留了几个留守,垃圾也都被清空,给居民划了另一个地方暂时用来丢垃圾,警戒线还在,暂时不允许靠近原来的垃圾堆。   顾渝站在垃圾堆前面看了一会儿,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冷静了,没有那种来打听消息的好事者的好奇,站岗的警察多看了几眼。   收回视线,顾渝朝早餐店的方向走。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不知道啊,可改生活的还是要生活,好似顾渝在家里和程乐伶的对话。   没错,死人了,可又没死到我的头上,也没对我产生影响,那活着的人就还要好好生活。   早餐店的老板都是起了大早起来忙活,顾渝给自己点了一笼小笼包和小份的荠菜馅馄饨,让程乐伶自己看想吃什么点什么。   坐下来等餐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在议论纷纷。   “昨晚那件事……我有几个朋友认识人,说那尸体都已经腐烂了,摔下来就摔碎了,法医在垃圾堆里找了好久,放台子上一点点拼起来,哪里缺了就着重找哪里,这才慢慢补齐。”   “你恶不恶心啊,大早上吃饭说这些……”   “然后呢然后呢,男的女的啊?”   “女的吧……好像就是住在十楼的那个……你们记得不,嘿嘿,老是穿红裙子高跟鞋回来的,屁股很翘。”   “要死啊你!”   之后这几个人笑作一团,脸上都挂上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荠菜馄饨,木耳粉丝,小笼包一份,豆浆一份。”老板将点过的早饭摆上来,一样样报名,见顾渝点点头,退回去忙了。   别的不说,现在很多人也懒得做早饭,周围的早餐店人都不少,就看自己喜欢吃什么。   总能听见关于昨天的事件的讨论。   顾渝吃完小笼包之后才开口:“十楼?”   程乐伶:“穿红衣服的就她一个。”   “是……”顾渝没直接说。   程乐伶点头。   点完头程乐伶自己都愣住了,看了眼顾渝,低头嗦粉,掩下眼中的吃惊,他不懂为什么,顾渝就说自己个字,自己居然能够准确无误理解对方的意思,而对方竟然还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会不会是什么仇家?”顾渝又问,他的眼神太认真,一点也不像八卦那般好奇,只是单纯在了解这件事。   程乐伶心里烦了:“你问警察。”   “你住这啊。”顾渝理所应当。   住了那么久就该知道比顾渝多,那顾渝自然问他,说不定能了解多一点。   “干嘛?”程乐伶咽下嘴里的东西问,想知道顾渝要知道这些东西做什么。   “头一次身边发生非自然死亡。”说白了,就是好奇。   程乐伶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两人在沉默中解决了早餐,倒是邻座的声音没有过多掩饰,总能听个一两嘴,让顾渝差不多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旧水厂的老宿舍年久失修,对应的就是房价低,稍微有条件一点的也不至于住在这里,当然不排除有些本来就是水厂的员工,他们的房子外面看着破旧,里面是很好的,一直住在这没有搬家。   至于出租的房子,租给谁,谁来租,那就很难管到,本来房子就差不多砸手里了,房东自然是能赚多少是多少。   有些不正当职业的人群也在租客之中,比如十楼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没有固定的工作,带回来的,上门找的男人也都是不固定的,每天将自己打扮得十分漂亮,出一趟门都能引起几家夫妻吵架。   由于她生活性质的原因,其实她也不是经常回来居住,有时候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过段时间自己又回来了,住在旁边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一次她差不多两个月没出现,大家也没有觉得不对劲。   谁知道上哪里野去了呢,或许找到人过日子去了。   所有人心里大概都这么想,哪知道再见到的时候,确实一具腐朽的、四分五裂的尸体。   听说尸体上面还穿着她平日里最爱的红裙子,整个躯干被包裹在裙子里,才不至于摔下来后散落到四处。   警方从女人手机里的联系人上面入手,宿舍楼有几户人家家里已经吵架了,闹得不太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事件逐渐发酵起来,顾渝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走出早餐店,温度很明显就高了起来,顾渝不经意地问:“死的都是女人?” 第251章 作家楼道   熏风乍起,带来扑面的暖意,略微迷人眼。   无论是来之前新闻报道里的,躺在血泊中被打了马赛克的女性,还是昨晚上忽然掉下来的高度腐烂的尸体,接连死亡的都是女性。   听着没有具体的联系,顾渝单纯从自己的直觉出发,认为性别是一个突破口。   原著依旧在爱情方面打转,对于发生的案件描写并不算多,大概能让人看到的就是程乐伶那神经兮兮的病症,还有原主一如既往地包容。   两个人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好像谁多说一句都会死。   原主发现了程乐伶的不对劲,进行了委婉的劝说,程乐伶反问:“你是觉得我杀了人?”关系瞬间降到冰点,曾经的努力一瞬间就不存在了。   程乐伶到底有没有杀人,原著一直没有细说,朦朦胧胧的,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可能顾及到审核的原因,有一些修饰,最终程乐伶还是直接卷了进去,于是原主什么也不要了,带着程乐伶逃亡,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死在一个万物开始凋零的秋天,连同他的理想一起,烂在了泥土里。   顾渝体验过原主的悲痛,可惜他没有太多的感触,最大的、充斥整个回忆的想法就是——原主也有病。   听到顾渝的话,程乐伶偏头,眉头蹙起:“烂掉要烂很久。”   他的意思是两个人的死亡相差太远,联系到一起过于牵强。   “那或许中间还有死人呢?”每次进入的时候,剧情都会有些许的变化,一般重要的剧情节点还会正常进行,毕竟主要是一本虐恋小说。   如果小世界基本没问题,也不会让顾渝来做任务了。   在原剧情里,死人的顺序并不是这样的,本来该死去的,是程乐伶爸爸的女朋友赵芳。   顾渝打量着程乐伶的表情,试图从上看看出一点超脱于剧情的情况来,他将程乐伶直接敲进医院的行为貌似引起了不小的蝴蝶效应,总归剧情没受到大影响。   程乐伶见顾渝看自己,面无表情看回去,他的思维很难被人牵着走,所以他反问:“你来旧水厂干嘛?”   “你不是看到我的笔记本了,我在取材。”顾渝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程乐伶。   他才不信作为主角的智商,还有那么多心眼的人,找到资料推测不出证据。   顾渝只是没说程乐伶到底什么时候看笔记本的,轻微诈他一下,昨晚程乐伶拿着刀从门口离开后,没有立马去睡觉,而是走到了客厅的书架旁,取下了顾渝的笔记本。   房间里都是沙沙沙的翻书声,细微,但顾渝听觉灵敏。   就算不是小说作者,顾渝也很讨厌别人偷看自己的笔记,好算上面除了自己能看懂的大纲设置,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顾渝说这话的时候,程乐伶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晚上的行为被撞破,依旧冷着脸:“你真是个怪人。”   “是吗?”顾渝站在了分叉路口,“我倒觉得这里确实是一个取材的好地方。”   站在这个位置,两个人要前往的方向大不相同。   顾渝要回去,继续完成作者的工作,程乐伶白天要去打零工,不然根本没有维持生活的资金。   更何况程刚虽然把他赶出来了,钱还是会继续要的,程乐伶一天不能完全摆脱他,就会被无休止地压榨。   “你做什么工作?”顾渝清楚一点点,还是会有好奇。   程乐伶没有隐瞒:“捡废品。”   顾渝想了想:“你那天带上楼的那一袋?”   “也算。”程乐伶认可地点点头,也不打招呼,转过身就离开了。   顾渝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程乐伶瘦削的身子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想过要不要跟上去,还是算了,选择回到宿舍楼去看看。   见身后站着的人收回视线离开了,程乐伶从另一个岔路口出来,盯了一会儿后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他主要的工作的确是收废品,听起来不好听,可这份工作没有什么门槛,几乎是在旧水厂这块地方只要付出体力和时间,收获最多的工作。   也别看废品回收站的人住在垃圾堆里,人家不缺钱,有钱。   戴上磨得全是毛边的,脏污不堪的手套,程乐伶看了看手机,去了老地方捡垃圾。   平日他也会有别的工作,遇到周围人需要临时工的时候,帮忙卸货、装货,亦或者跑腿、打扫、刷碗,能做的,能来钱的,他几乎都做过。每次都会有人感叹,小乐啊,你该去读个书的,比现在这样好。   程乐伶对此不置可否,读过书的他,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只为钱可以毫不挑剔呢?程乐伶倒是觉得,可能就是没读过书,所以他不会想太多。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废旧的楼盘,前几年说什么要振兴旧水厂的经济,上面牟足了劲造势,的确看起来好了一点,还引来几个投资商修建新楼盘,也就没几年的光景,开发商跑了,新楼盘变成烂尾楼,不少人还因此负债,有人在楼上跳了下去。   以至于这边的楼盘更没有人敢过来了,大家都说闹鬼。   程乐伶不信鬼神,很简单的逻辑,真有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他爹该第一个下地狱,这么多年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烂尾楼虽烂,里面东西多,各种废弃的钢铁、木板、纸板等,能捡的都可以捡,程乐伶一栋栋、一层层地扫过去,在这上面还赚了不少。   依旧是扫楼的一天,拖着袋子往上走几步,程乐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要在这吗?”女人压抑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他们说这里闹鬼诶。”   男人急不可耐:“白天你怕什么?”   程乐伶的动作没停,他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了,手中的包裹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刺啦声。   女人叫声惊恐起来:“什么东西啊,你听到没有?!”   “谁啊!”男人也有些慌。   程乐伶依旧在往上楼,离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   ……   顾渝回到宿舍,看到警察又过来了,很识相地先回了自己家。   宿舍楼每一层,按道理是有监控的,架不住年久失修,几乎空有模样,全都是坏的,什么也别想查出来,警察只能从宿舍内的人下手。   十楼有个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跟人说话把握不准音量,顾渝在楼下这么远了,都能听清一点点声音。   “什么?!王梅?!不认识,死的是她吗?!”老太太大嗓门地回答警察的话,警察应该说说了很多遍,只换来老太太的,“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无奈警察也加大了声音:“老人家,你有没有看到王梅跟那些人有来往,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   “没有!”   “你就没听到她房间内别的动静吗?!”   “我害臊!我去听人家睡觉做什么,你问的什么鬼问题!”   顾渝差点笑出声,完完全全的答非所问,老太太和警察不在一个脑回路。   可惜十楼的确没有什么住户,这栋楼没有电梯,走上去本来就是麻烦,老太太搬不走才住在十楼,每次上楼都慢吞吞的,王梅租住在十楼,估计也是图方便,人少,眼睛也少。   所以老太太倒是成了为数不多的突破口之一,警察跟老太太解释了好久,老太太慢慢明白过来了,也仔细想起来,扯起嗓门说:“你早说啊,我确实听到过她和人吵架!四月初二那天,吵得可凶了,东西都砸了!”   “我为什么能确定在四月初二?!因为那天是我老伴忌日,我在神龛前烧纸钱——”   “还能吵什么,男男女女,日日鬼混,梅婷怀孕了!”   别说周围暗戳戳的私语声停止了,上面的问话都停止了,简直是一个重大发现。   奈何王梅的尸体腐烂程度太高了,夏天高温,加上接连的雨季,闷热潮湿,能带回去的骨头上面挂的腐肉都不算多,很多还混在尸体里了,有个实习法医直接吐了,不知道是被尸体熏的还是垃圾熏的。   就连法医研究了一圈,也没能从高度腐烂的尸体上推测出王梅怀孕了,他们只得出了另一个结论——王梅没有子I宫。   彼时尚且不能确定是否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术导致,结果老太太说王梅怀孕,一个身体机能正常的女人,为何死后腹腔里的子I宫会消失呢?   警察细细问了老太太跟王梅吵架的男人的具体相貌特征,准备从附近的监控开始查。   无他,王梅来往的男人都比较多,逐个排查起来本来就是工作量大,还是要有轻重缓急的区分才是。   警察离开,顾渝等了一会儿,出门走上了楼梯。   除了昨晚上上楼将程乐伶扯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宿舍楼内的环境,不得不说他很好奇这个时间贯穿始终的凶杀案,具体是怎样的。   目前来看,另一个疑点就是,王梅死亡时间明显很长,却“自己”从窗户掉了下去,是当时还有人在房间,还是将死去的王梅一直放在没关上的窗户旁边,等着某一日在力的作用下掉出去,被人发现呢?   这一点警方也问了老太太,奈何老太太耳背,她说那天自己什么动静也没听到,顾渝持保留意见。走上去还是能看到人的,宿舍楼的水电还能运转,主要是住在这的人也不少,哪怕大家都没什么钱,日子还是要慢慢过下去的。   上面楼层的人看到顾渝明显眼中多了几分打量,他是个新来的外乡人,宿舍楼内的人不认识他,刚刚警察走,又来个陌生人,难免多观察一阵子。   路过九楼的时候,某一家前面堆了特别多的杂物,几乎把路都给堵了,要下楼还要小心点,别被绊倒,东西堆积到了楼梯,着实占地方。   顾渝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家的门前和杂物上面都积满了灰,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不由得觉得奇怪,就没有人拿走那些杂物吗?   素质不素质的,没人要的但又能用的,总会有人拿走。   继续往上走,空气里隐约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叫人难以辩驳是什么东西在发臭。   九楼还有一对夫妻在吵架,关了门都能听到房间里乒铃乓啷的声音,因为男主人被警察找了,他和王梅有过密切的联系。   走上去,可能是为了老人家生活着想,警方没有拉警戒线,反而在王梅的门前贴了封条。   看清楚后顾渝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找那个老太太,她和王梅的住所是紧挨着的,真要发生些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老太太正在楼道打扫卫生,一把年纪但身子骨硬朗,做起活来也利索,将自己家门口的那端走廊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也没有堆放什么物件,倒是在旁边当阳光的地方放了几个竹篾,里面放着需要晾晒的干菜。   见到顾渝来,她问:“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这回声音却没有很大,跟正常人差不多。   “我不是警察,”顾渝直接说,“人掉下去的那天,我刚好在我家窗户前面看到了。”   老太太将手里的扫把放好,撮箕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才慢慢转过身来:“那你还上来,你这样容易撞邪,会倒霉的。”   本来顾渝是打算溜进王梅的住所看看情况的,可门上贴了封条,老太太又耐心地和他说话,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机会。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怜……”顾渝做出怜悯的表情。   老太太忽然皱起眉来:“什么可不可怜……”   话没说完,楼下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伴随着女人的尖叫,顾渝连忙跑下去查看——女人拿着根木棍子惊魂未定地依靠在墙上,男人踹了个屁股蹲撞翻了九楼楼道门口哪间房堆在外面的杂物。   一个压在杂物下的红色塑料桶被踹烂了,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双腐烂的手脚,大大咧咧地瘫在楼道上,一时间顾渝上楼时闻到的臭味,溢满了整个楼道。 第252章 作家警局   整个楼道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人急促的喘气声清晰可闻,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男人跌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努力往后仰,浑身都散发着抗拒,肌肉全都不自觉的紧绷了,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股臭味,在塑料桶被踹烂掀翻的瞬间,味道立刻攥住了所有在场者的心神。   是死气,同类死亡的味道,在闻到并且看到之后,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大,只剩下了躲避的念头。   “什么东西啊这么臭?”老太太是第一个开口的,她走在顾渝后面,年纪大了速度稍稍有些慢,扶着栏杆一点点挪下来的,估计有老花眼,她并没有看清楚走廊里的景象。   顾渝一上来就闻到了臭味,他原以为是十楼的王梅死了好几个月的原因,留下一些味道也算正常,没想到楼道的杂物里还藏了人体的残肢。   那个打翻的桶内全都是猫砂,膨润土和豆渣混杂在一起,最大限度吸附了腐臭的味道,不仅如此,里面还放了不确定物种的肉块,腐烂的味道全都堆积在一起,尽可能地在混淆尸臭的味道。   “有些事需要处理。”顾渝侧身挡在老太太面前,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其他楼层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甚至闻到了不断扩散的尸臭味,回字楼内不少门窗开启,甚至有人在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赶。   人看热闹的本性是一种很难理解的状态,于是有人刚上来看到就吐了。   所有的眼珠子都盯着在场最冷静的一个年轻人,脸上没有惊慌,手也不抖,虚虚掩住了口鼻,有条理地对警方说明现场的情况:“……是的,昨天发现女尸的旧水厂,就在受害人居住的楼侧的九楼,发现了藏在塑料桶内的一双手脚。”   “……确定是人,已经腐烂了,是一对夫妻吵架不小心踹翻了塑料桶发现的,麻烦你们快些赶过来,已经有很多人围上来查看情况了,我想这样并不太好。”   好事者已经拿起了手机,光是拍摄不太清楚的女尸发现现场,都在短时间内收获了大量的热度,更别说白天直接拍到肢体了。   顾渝背过身去,避开了那些摄像头,扶住老太太:“老人家别人看了,我们会去吧,一会儿人多了不安全。”   老太太也没有挣扎或多说什么,嘴角轻微嗫嚅了一下,借着顾渝的手,略缓慢地往楼上走。   在顾渝看来,老太太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扫地的时候完全能看出关节的灵活度,下楼的时候慢,应当是看不清楼梯的缘故,现在上去……顾渝微微眯眼,推测到底是被吓到了没回过神来,还是别的什么。   “罪……都是罪孽……”到了自家门口,老太太站定后松开了抓着顾渝手臂的手,喃喃自语,“人生来就是有罪的,要赎罪才能得到解脱……”   掏出钥匙迅速打开了门,顾渝得以见到老太太家里简单利落的布置,客厅的最重要放着神龛,点着红蜡烛,中间供奉了瓜果,围着一个香炉。   神龛下面是一个已经凹陷下去的蒲团,一看就是使用多年,且被长久地使用,依稀能看出膝盖经常跪下去的模样。   老太太熟练地跪下去,紧闭双目,双手虔诚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仿佛这样就能忘记方才见到的一切,连门都没有关上,身后的顾渝她也不在乎了。   顾渝看了几眼,替老人家关上了门。   所以他也没看到,关上门没多久之后,老人家嘴里的碎碎念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供奉多年的神龛,长长叹了一口气:“造孽……”   按照以往,也不是不能让温瑾昀盯着一些,不过他和程乐伶分头行动了,让温瑾昀多观察程乐伶去了。   顾渝自己忙,暂且没管程乐伶那边的情况,替老太太关上门后在王梅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注意力全都被九楼吸引去了,现在他悄悄打开王梅的门,也是不错的时机。   里面的线索估计已经被警察搜索干净了,另外就是四楼,前些天发生凶杀案的那层楼,受害者的房间也锁着。   可能前些天的那个案子,相对还好办一些,至少大家都看到了一个男人拿着一把见血的刀出来,如果男人坚定认为自己没有杀人,也能说出一些别的线索不是。   在脑子里尝试把这些天的线索都联系在一起,顾渝忽然听到楼下有一道正气的声音询问:“是谁报的警?”   走下楼去:“是我。”   来的是警察跟在周衡后面的一个较为年轻的警官,顾渝听到周衡喊过他的名字——张家盛明显也认出了顾渝,脸上的疑惑浮现了一瞬收回去,看了看楼上,又看看顾渝:“你怎么在这?你刚刚在楼上做什么?”   顾渝不住在这一层,出现在这本就奇怪。   “好奇上来看看,”顾渝大大方方承认,“十楼那个阿婆,我刚刚从她回屋,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   警方带来的人在九楼画下了警戒线,制止了一些好事者拍视频,并告诉他们最好删除,至于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九楼的监控也是坏的,那对夫妻和顾渝报案时候说得相差无几,警察自然也没有多为难他们,而是询问知不知道这间房子住的是谁。   “这哪知道啊,好几年了也没看见人影。”被问的人很无奈地说。   “那些东西也一早就在了,谁能想到啊……”   警察:“那你们有没有见到什么比较陌生或者行为比较奇怪的人呢?”   没人说话,只是那些目光都逐渐落在了被张家盛问话的顾渝身上。   警察也顺着群众的目光锁定了的确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顾渝。   顾渝:“……”   很好,把自己搭进去了。   [比你原先计划的夜探十楼好解释一些。]温瑾昀不客气地补刀。   张家盛愣了一下,很礼貌地对顾渝说:“你介意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吗?”   能不去吗?作为本世界守法公民的顾渝配合地点头:“没问题。”   于是顾渝和警察一起回了警察局,宿舍楼内的事宜暂时交给了其他人检查。   半个月内,一件杀人案,两次发现尸体。   顾渝是第一次杀人案后来的,时间接近但错过了,这方面可以排除,之后的每一次,他先是偶然目睹,之后就参与其中了,张家盛的意思就是好好了解一下情况,没有别的事情。   身正不怕影子斜,顾渝本身没有什么别的问题,跟着去就跟着去。   只是没想到,进了警察局还能看到熟人。   程乐伶脸上残留着血液,头上包着纱布,百无聊赖地抬眼看看这回进来的又是谁,原本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实打实的惊讶。   顾渝先发制人:“没想到在这还能见面,你不是去打工了吗?”   程乐伶不甘示弱:“你也一样,无业游民。”   进来看到情况顾渝都能明白为什么警察来得这么快,因为他们本来就处于出警状态,简单说就是——二人分开之后,程乐伶在烂尾楼摊上了命案,没多久顾渝又在宿舍楼摊上了命案。   颇有几分殊途同归。   周衡接到消息过来,刚打算开口问,一看到人他自己都愣住了,这些天注意到的人多是多,唯二出于私人感情比较注意的,现在都在局子里了。   “你们怎么回事?”周衡发自真心的询问,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顾渝没有和程乐伶分开,他看到程乐伶头上的伤,距离上次他砸出来的,也没超过一周。   [你说男主的脑袋被反复砸过,会变成智障吗?]顾渝感慨。   温瑾昀:[你看他的眼神像吗?]   依旧是一双看起来阴沉不近人情的眸子,顾渝明知故问:“你头怎么了?”程乐伶:“被人砸的。”   顾渝:“那人被抓进来了?”   程乐伶:“没有。”   顾渝:“所以你来报案。”   程乐伶冷哼:“不是,他死了。”语气没有起伏,脸上更没有惊慌,仿佛就是死了一只蚊子,而不是一个人。   周衡很无奈,听见顾渝问,也不算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替程乐伶说了:“我们接线员接到报案,电话那头一直没人说话,听到惨叫声和手机坠地的声音,还有小乐给的消息,这才找到地方。”   最近敏感的事情太多了,接线员也不敢完全确定这就是闹剧,上报之后逐步排查找到地方,一开始也不好找,只在电话里听到了一句非常虚弱且轻微的“烂尾楼,快来”。   还是周衡认出了程乐伶的电话号码,想起他平日捡垃圾的地方,在烂尾楼的楼顶找到了人。   也不能这么说,先在楼下楼梯间的位置找到了一具女尸,似乎是慌不择路从上面摔下来的,楼下的钢筋裸I露,贯穿了她的身体,血流了一地,直接死亡。   紧接着上楼,看到了楼顶门口,保持着往外爬姿势的程乐伶,他的额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身上全都是擦伤,手机掉在了楼下,已经摔烂了,难怪后面电话突然挂断。   程乐伶还有呼吸,立马就被紧急送医。   因为楼道内和天台有轻微打斗的痕迹,警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楼的另一侧的延伸出去的二楼阳台上,找到了一个摔死的男人。   从男人指缝的带血皮肉组织里,化验出了程乐伶的DNA。   所以医院里清醒过来,被告知轻微脑震荡需要调养的程乐伶,没多久又被临时带回警局了,警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也不该将人带回警局问,负责的警察过于交集,对此已经与程乐伶道歉了。   程乐伶对此只是说自己没事。   对方很愧疚说:“怎么能没事呢,好好休息吧这些天。”   程乐伶摇头:“我还要去打工,不然没钱我爸不准我回家。”   进一步加深了对方的愧疚感,连带着起初对程乐伶的怀疑,都逐渐丧失。   而整个审问过程中,程乐伶给出的回答也很简单,他在烂尾楼捡垃圾,听到了上面有两个人的声音,自己本来不像过去的,可是手中的垃圾袋发出了声音,被两人发现,随后男人非常生气,殴打了程乐伶试图让他闭嘴。   程乐伶是不乐意说话的,全程被打也没吭声,男人觉得他一身反骨,越打越收不住手,女人劝都没用,一路揪扯进了天台,男人捡起了上面废旧的钢管,狠狠砸了程乐伶的头。   女人见状害怕就跑了,程乐伶被打得头晕脑昏,抢了男人手里的钢管想要反击,缠斗的过程中男人似乎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大事就跑了,程乐伶得以有机会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程乐伶努力想跑,头上失血,脑子嗡嗡作响,到最后几乎是爬出去的,随后就不省人事了,直到被警方发现。   仅有程乐伶一人的口供,外面街道的监控的确显示,一男一女率先进入了烂尾楼,程乐伶拿着蛇皮袋晚了一些时候进入。   程乐伶与对方并没有直接关系,在那根程乐伶说的钢管上,验出了程乐伶和死者的DNA。   警方推断,因为天台没有完全修建好且堆积了较多的杂物,男人在意识到自己似乎杀了人之后心神慌乱,逃跑过程中不小心从楼顶掉了下去。   法医其实更主张进行尸检,不过非刑事案件,还是要看死者家属的意思再看。   怎么看一切都无限接近于程乐伶口中说的意外纠纷。   周衡自然没跟顾渝说那么详细,具体程乐伶的经历,都是温瑾昀汇报给顾渝的。   男方的家属很快就赶来,大家都看到一个打扮朴素神情憔悴的女人,报出了男人的名字,想要见自己老公一面。   进来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坐在一边的程乐伶,盯着程乐伶久久没有走动,警察立马拦在两个人的中间,试图劝导。   谁料女人只是艰难扯出一个微笑,畏缩着吞吐开口:“你,你的医药费,我会支付的,放心……” 第253章 作家讯问   谁都没想到女人居然是这个反应,在脑中设想的大吵大闹完全没有发生,她好似许久没有外出,几乎忘了如何与人交际,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程乐伶的眼睛,下意识地躲避。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害怕一样。   警察这才开口说:“你先生不在这里……”   没说完,鹌鹑似的女人瑟缩了一下,脸上尽可能堆上了讨好的笑容:“不是,是你们告诉我的呀,我挂了电话立刻就赶来了。”   “那的确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们现在带您过去。”女警柔声安慰,生怕音量高了惊到眼前这个人。   马上就安排好了车,将来错地方的女人送往医院认领。   人走之后有个警察没忍住感慨了一句:“都有记录,那男人家暴很多次了,就是死活不离婚,还有一个孩子……”   “女方没有提出离婚吗?法院可以发出人身保护令吧?”另一个人疑惑。   一个女警冷笑一声:“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家务事是最难料理的,别说女方长期没有工作,又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男方家属肯定不会放过孙子的,争夺起抚养权来,女方哪里有胜算。”   “啊……所以为了孩子忍吗?”“不容易吧,也别评说别人什么。”   死亡男性和死亡女性的身份信息早就被警察调查出来了,并不复杂,一场单纯的钱I色交I易,怕不是为了追求刺I激选择了一栋烂尾楼,哪里知道正巧被程乐伶给撞见。   一个看到打人打出血慌不择路从没安转栏杆的楼梯上掉下去,被钢筋贯穿身体死了,一个以为杀了人心神俱乱,失足从天台上掉下去死了。   男人在旧水厂这边还算有钱,家里小有产业,就是作风非常不好,几次都抓到过他,不过缴纳了罚款,拘留十五日,家属又给领回去。   孩子……真不知道是母亲盼望的宝贝,还是拴住母亲最大的枷锁。   另一个女人,家属暂时还没联系到,她就不是本地的,工作根本没有固定的场所,按照记录的家里人的电话联系,还没有一个接通的。   见程乐伶这边的麻烦似乎告一段落,周衡打算让程乐伶一会儿再去医院看看,就要喊人准备将他送医院去。   哪知道程乐伶没动,周衡刚想问怎么了,警察局有什么好呆的,就见 程乐伶身体侧向刚刚顾渝被带走的方向。   周衡不太确定地开口:“你意思是要等他,等顾渝?”   程乐伶眨了一下眼睛,迟缓地点点头。   难得,别人都得不到他什么反馈,周衡对他多有关照,几次将程乐伶从程刚的魔爪下救下来,程乐伶对周衡态度还是不错的。   “他怎么了?”程乐伶干巴巴开口,进来的人没说,顾渝也没来得及说清楚,就被带走问话了。   哪有人进警察局不慌的,看到那明晃晃的徽章,和穿着制服的人,多数人心中会有莫名的敬畏感。   周衡回忆起顾渝的表现,发现每次见到他都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具体说的话,顾渝身上有一股松弛,无论是第一次忽然见面还是现在出现在警察局,顾渝都没有特别紧绷的感觉,哪怕他不小心把自己搅和进了命案里面。   被警察带走问话的时候,脸上也挂着客客气气的笑,仿佛要去一个会客厅似的。   周衡捉摸不准,对程乐伶说:“你不想去医院的话, 那就在这等等他吧,你们那栋宿舍楼又出了些事,顾渝发现的,要配合警方调查,别太多别的事。”   只要没问题的话。   周衡也知道程乐伶的脾气,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犟,都表现出要等人的意愿了,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不会走的,于是只能问一句:“你的头还疼吗?实在不行还是要先去医院的。”   “去医院也是休息。”程乐伶淡淡说,靠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拿着方才别人递过来的一杯温热水,脸上的血色暂时还没恢复,看着非常苍白。   “那你不舒服一定要说。”周衡嘱咐了几句,又让同事多留意一下,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顾渝被带进了审讯室,一方面他是报案人,另一方面涉及的案件还非常严重,目前为止就算警方打开了九楼杂物间堵着的那扇门,也没找到尸体到底在哪。   审讯室内就亮着一盏灯,顾渝和两名警察割据一方,警察打开了电脑等设备,对顾渝的话进行笔录。   氛围倒不算很严肃,负责询问的还安慰了一下顾渝:“你不用害怕,将你发现的经过具体复述一遍就可以了,根据我的问题来。”   这么说着,他也没从顾渝脸上看出害怕的情绪。   走完了前面的必要流程,警方的问题还是落到了一个关键的点来:“你居住在六楼,为什么要去十楼呢?”   同样的问题,来之前顾渝就被问过很多遍,换个人可能不耐烦了,警察盯着顾渝的表情,没从上面看出一丝烦躁或不耐来,依旧非常平稳。   顾渝捏捏鼻梁:“有些好奇,毕竟人从我窗户上落了下去,晚上会忍不住地想,白天还在想的时候,就顺势上去了。”   和之前的回答几乎没有出入。   “可是十楼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般人躲都还来不及,你胆子未免太大了。”警察像唠家常一样,没有太多的严肃感。   顾渝耸肩,半开玩笑道:“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再说了,十楼那位阿婆就住在旁边,阿婆都不害怕。”   “有人看到你在1009的门口站了比较长的时间。”警察忽然说,盯着顾渝。   1009号,正是王梅的住所。   宿舍楼是回字形的,对面的几层楼看到十楼有个人很简单,警察问的话,很多人几乎都是知无不言的状态,就算不太确定也会说。   对于顾渝的映像就不单纯是不确定了,他太特殊了,无论是谁都会第一眼看到他的,所以有人确切地记得顾渝站在了1009号的门口,并停留了很长的时间,直到警方来人。   就是距离比较远,顾渝背对着他们,也说不上来顾渝到底是什么表情。   顾渝回答:“我以为你们会拉警戒线,后面看阿婆住那么近估计也不方便,仔细看才发现你们贴了封条,没见过就多看了一会儿,另外就是你们也明白,下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阿婆才经历了邻居忽然是个死人这样的事情,又看到楼下出现了……我有些担心,多停了一会儿。”   回答是非常合理的,甚至能夸一句心思细腻,对陌生的老太太都能关怀到。“可是你还有一点没说,我们看过了,你从二十四岁以来,并没有什么就职经历,你去十楼,跟你现在的工作没关系吗?”   顾渝脸上终于出现了与轻松不同的表情,他轻微“呀”了一声,很不好意思似的伸手抓了抓头发:“说出来多不好意思……有关系的,看到了放不下,晚上睡不好,干脆上去看看,说不定能积累写作素材,获得一些灵感。”   警察得到了答案,方才瞬间出现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初露端倪又烟消云散,理解地笑笑:“你们当作家的,没有灵感很苦恼吧?”   顾渝点头,没有过多逃避,有时候说出来比藏着掖着好太多:“所以我离开市中心来旧水厂了,写我这种类型的,太I安逸反而就没了写下去的动力,我自己下笔的时候都营造不出该有的氛围了。”   每个人的写作习惯和方式不尽相同,警察知道顾渝的职业,写作的类型,发现对方还是个比较知名的悬疑小说作者,听到顾渝苦恼的感慨,差不多能确定对方没跟自己撒谎。   警察叹气:“可旧水厂也太危险了。”   或许是自知失言,立马又找补了一句:“非常时期还是多注意比较好,也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做考虑。”   这才多久啊,又是凶杀,又是腐烂的女尸,又是藏在猫砂里面的肢体,如果还算上程乐伶那边的突发事件的话,已经死了五个人了,警察简直焦头烂额。   电话里全都是上级的批评,问他们到底干什么吃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过来协助调查了。   来人也好,他们人手确实不够,哪里能同时处理这么多恶性I事件。   新闻之类的已经尽力管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旧水厂是什么现实哥谭。   最近离开的人更多了。   照例问完了顾渝的话,警察也感谢了他的配合,走出审讯室之前,顾渝忽然又问:“那我之后还能去十楼吗?”   警察是真的没想到,九楼都发现人体的四肢了,顾渝实打实看到了实际状况,因为在这件事还进了警察局的审讯室,却还在想能不能上十楼。   “你们作家都这么执着吗?”警察脱口而出。   顾渝莞尔:“我看了看十楼那边就阿婆一个人,她在那怪不方便的,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警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狭隘了,心中I出现了细微的愧疚,想了想说:“能给老人家提供帮助的话去帮忙也是可以的,真是麻烦你了。”   等顾渝出来,天色已完,夕阳挂在山际,从中午刺目的存在,变成了可以肉眼直视的一轮红日,像一颗圆滚滚的咸鸭蛋黄。   是的,晚饭时间该到了。   走到老地方,顾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依靠着墙壁闭目休息,与警察局里忙碌的身影格格不入。   顾渝走过去,阴影落在程乐伶身上,后者的眼皮颤了颤。   “睡不着别睡了,吃完饭去,”顾渝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睁开了眼,转身就往外面走,“你脑子没事吧,要不要再去看看?”   程乐伶就落后顾渝一步,难得面对顾渝的态度,他没有像那天在医院一样发疯,只是简略地回复:“没事。”   快出门之前,顾渝看到程乐伶跟一个警察说了些什么,对方立马给他拿过来一个捆好的,装了大半袋东西的蛇皮袋来。   程乐伶将蛇皮袋的前端握住,用力甩在了背上背稳,继续跟顾渝一起走。   顾渝瞥了程乐伶一眼,里面的东西有些重,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不过程乐伶的脚步还算稳,走的稍微慢了些不至于东倒西歪,顾渝可没有帮一个轻微脑震荡患者背垃圾的觉悟。   “你捡垃圾不戴手套吗?都是金属小心破伤风。”顾渝吐出了一句类似关心的话。   程乐伶抓着蛇皮袋的手微微收紧:“本来有。”   “那手套呢?”   “宿舍楼怎么了?”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出现,顾渝转过头,顺应了程乐伶的想法,说:“宿舍楼又发现了死人,不过只看到了四肢,尸体还没找到,估计还在排查。”   直到走进餐馆,程乐伶也没回答顾渝之前的问题,就像没问过一样。   顾渝点了几个家常菜,很感慨:“我听周衡说了,你没有被打死真是福大命大,不过知道报警,很不错。”   听起来并不像什么夸赞的话,程乐伶没吭声。   三个菜端上来,两人都默默吃饭,从上午分开,到警局相会,都特别耗费精神。   程乐伶偷偷看了顾渝好几眼,对方从警局出来,心情依旧不错,对于程乐伶的经过,听周衡说了就没有多问了,只在走来的时候,稍稍问了那么一句。   手套……呵,如果警方还愿意去排查的话,或许能在那栋烂尾楼某个没完工的洞里发现一堆烧干净的灰。   就算事后想起程乐伶的手套又怎么?谁知道程乐伶去捡垃圾戴几副手套呢?   烧掉的那一副,上面不仅有程乐伶自己的血,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血,两个人的指甲里都检测到了程乐伶的DNA,照程乐伶的诉说,是缠斗导致的,以至于他差点被打死。   最重要的,经历并参与了全过程的手套,已经烧成灰了。   与程刚的相处过程中,头无数次受伤,将钢管挥向自己的时候,程乐伶发现自己已经能打出濒死却不会死的样子了。 第254章 作家邻居   照旧是顾渝付钱,比起前几次完成任务,这次的顾渝称得上十分正常,光是看外表和他每一次的表现,真能嗑一下下。   程乐伶本来手都放口袋了,见顾渝主动去找老板付了款,手又松下来,之后顾渝没有提,他也没再问。   走出饭店的时候顾渝看了看程乐伶那个沉重的蛇皮袋,善解人意地问:“你直接回去还是怎么?”   在烂尾楼捡垃圾撞见别人找刺I激,还闹出两条人命,又差点被打死送进了医院,换个人怕不是长时间心绪不宁。   程乐伶哪能一样,坐在警察局还关心顾渝犯了什么事,出了警局也不忘自己捡的垃圾被警察收着。   垃圾自然也被警察检查过,是一些普通的废品,多了一些报废的钢材,卖的贵又重,所以警察也很干脆还给了程乐伶。   程乐伶提着自己的东西,很轻的说:“我先去卖。”   顾渝:“……”   顾渝:“虽然我多数时候能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也不用为了不说话变得这么简略。”   要不是程乐伶声音轻微,周围没人侧目顾渝都不行。   都什么诡异的说话方式啊。   经历了上午的分道扬镳,二人又在傍晚分作两边走。   程乐伶要去废品回收站将今天找到的可回收垃圾卖掉,才能有一笔比较过得去的收入,不然会被程刚往死里打。   顾渝的话,今天的确是累了,在一个规则运行起来还算正常的世界,稍稍有点不正常的举动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别说是被凶杀案弄得焦头烂的警察了。   才刚到楼下,还没黑的天也能看清楚东西,顾渝发现面前有什么灰黑色的轻飘飘的东西在空气里飘荡,落在自己的肩头,用手一捻得到了一手的黑灰。   同时空气里还伴随着一股燃烧物的味道。   站在外面就感觉乱糟糟的,进去之后才知道多吵,好算回字楼似乎都将声音聚集了似的,没有太多的声音往外泄露。   “老太婆!你又在发什么疯,有病是不是,烧什么烧!屋子都要被你给点着了!”女人站在七楼的过道,冲着上面破口大骂。   旁边有人劝架,拉住她不让她继续往上冲。   “算了吧金姐,你知道的这发生了不太吉利的事情不是,又在她家对面,警察说人死了好久了,又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的,你说她跟尸体做了那么久的邻居……能不害怕吗?”身后的中年女人死死拉住了名叫金姐的女人的衣裳,生怕她从走廊一不小心就翻下去了,那旧水厂职工宿舍就又出命案了。   另一人也劝:“烧东西确实有风险,不好办,可是你能咋办啊?她年纪那么大了,你万一气着她了人被你气死了你是要吃官司的。”   十楼的老太太,在顾渝被警察带走之后忽然就开始在楼道烧纸钱,紧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艾草继续烧,一整个回字楼被弄得烟熏火燎的,还有四处飞散的飞灰。   本来大家都忍着,哪知道没完没了,看架势似乎大有晚上还继续烧的样子。   没有人心里是舒服的,那艾草的味道烧起来,鼻子都难受,眼睛干涩,不过真有人那么猛地骂起来,他们也是看不过去的,非常时期,生怕出矛盾。   “别闹了别闹了,让她烧吧,也算给我们求个平安,大半夜走路不怕吗?”有男人也开口说话了,他们平日里才是最沉默的,等女人都吵上一圈了,这时候开口似乎就能主持公道一样,好听的话也带着一股爹味,“你要是真的闹出毛病了,加上现在各种谣言满天飞,等下网上有人听岔了就说你杀人。”   金姐原地跺脚,叉腰怒吼过去:“你当老好人,刚刚是谁他I妈在那抱怨烟熏火燎的熏死了 ,我现在开口说起说我的不是了吧?”   男人的老婆陪着笑站出来安抚金姐的情绪:“他就是个嘴上不中听的,别听他那么说,就是为金姐你考虑,你看看网上现在别人怎么说我们旧水厂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围的人都附和起来。   紧接着又有人从各方面分析说了些好话,台阶给金姐了,她也就顺着下来了,和大家说闲话去了。   金姐也不是硬要做什么,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所有人心中没憋着一口气是不可能的,只是金姐心中的那口气已经憋到了临界点了,恰好老太太这么一闹腾,全都喷薄出来。   归根结底,她也需要有人开导开导。   最近老是死人,谁心里好过?   顾渝默默听他们在那掰扯,一边回到了自己房门口,他往旁边走一点往上看,就能看到老太太在干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坐着各种各样堪称古怪的动作,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她在跳大神。   跳大神驱邪。   也难怪虽然大家心里不舒服,也不怎么上去阻止他了,平日里说着都是不信鬼神的,该干嘛干嘛,最近死人一桩接一桩,自然需要一点非自然的力量来开开光。   顾渝往旁边走,也不是没有人再看热闹,一看到顾渝,面上的表情变得快。   可以想象,顾渝也成为了他们一整个下午的闲谈之一。   就是不知道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了,反正没太多好事。   有胆子大,话也多的,喊了顾渝一生:“诶,你这是……刚从警察局回来?”   顾渝也不回避:“对。”   “警察问你什么没有,就九楼那个事怎么说啊?”所有人都很好奇,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知道死得很残忍。   九楼那几个租过又离开的租客,都被楼里的人推测了个遍,怎么也没想明白是谁有这个可能。   有时候私底下的八卦,没太大根据,但却格外准确,时至今日他们议论起来还是有点犯难的,就好像自己推测就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滋味不好受。   放以前,生气的时候诅咒别人死都是家常便饭,现在真见人死了,死那么惨,就很害怕下一个是自己,反而不敢说了。   “怎么,不能跟我们说说吗?”见顾渝久久没有回答,租客追问道。   顾渝开了口:“没什么别的,主要问问我们是怎么发现的,我之前没来住过,很多也不清楚所以也没办法提供什么,接下来几天警察可能会来问你们。”   听的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思维完全是发散的:“你普通话怪标准的嘞,说话也有条理,警察估计就喜欢跟你这种聊线索,上过大学的吧,哪里的大学,现在在哪工作啊?”   这个口子一打开,奇奇怪怪的问题就立刻露了出来:“看你样子一个人住,没女朋友,那就是没结婚?也老大不小了吧,不考虑自己的事情呀?”   以至于顾渝都招架不住,在温瑾昀不加掩饰的嘲笑声中找了个借口立马回到自己的房间。   很难想象警察在调查的时候会遇到什么,刚开始肯定是紧张的,到后来反而就会被拉扯到其他话题上,千奇百怪。   [笑什么,有那么好笑?]顾渝关上门,恶狠狠地对温瑾昀说。   温瑾昀:[你也有被难倒的时候。]   顾渝翻白眼:[我现在又不是做反派任务,那些人也没干什么,没必要闹个不愉快。]   [你越来越像人了。]   温瑾昀的评价很奇怪,却换来了顾渝的沉默,良久顾渝才说:[你也越来越像人了。]   尽管关上了门,天黑之后,夜里的各种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顾渝还是能清楚地听到楼上的老太太在跳大神,那么大把年纪了,似乎真的神降在身,不知疲倦了。   [说说吧,你看到了什么?]顾渝被警察找过去,一路上都没来得及和温瑾昀好好交流。   不过顾渝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原著里和感情线没有太大关系的几乎都不会提,遇上类似的事情也只会描述程乐伶的无辜与无助,还有原主的无限包容和怜悯。   温瑾昀没有废话:[程乐伶杀了两个人,他力气没有比你小到哪里去。]   [你也不是没见到他今天背着的东西,力气是他吃饭的本钱,可不是健身房里练练出来的东西,当然不能按照一般人的状况来判断。]顾渝不太吃惊这一点。   他只是在想,[你说程乐伶为啥杀他们?]   程乐伶脑子很疯,人也很疯,顾渝明白,可是几乎都是将自己摘在了事件外,很少这么猛地直接干上去,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   若不是烂尾楼没有监控,他对自己足够狠心,还利用了警察局里大多数人对他的同情心,打从心里就不太认为他会干出杀人的事情,这才让谎言顺利进行了下去。   [这一点的话……我也反复观察了很久,只能说变故可能就在这个片段里。]温瑾昀将自己推测的重点部分给顾渝放了出来。   视频里,程乐伶本来在安安静静捡垃圾,没有任何别的动作,越往上走,忽然听到了不可忽略的一阵黏腻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的对话。   正常人这个时候就想着回避,不要闹出动静,毕竟撞破这种事情不至于有好处,更多是惹来一身腥。   程乐伶就是没有走,他的脸本来就是冷的,情绪波动非常细微,就这么看,一般就看到了他对着声音的来源处缓缓抬起了头。   顾渝看出来了,程乐伶的脸色沉下去了,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于是程乐伶就拖着蛇皮袋往上走,就算被对方听见了也没停止,直接来了个面对面,把人吓得不轻。   可以看到是瘦弱的程乐伶,看起来更强壮的男人从心虚害怕变成了怒火中烧,对着程乐伶破口大骂,甚至还动了手。   后面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男人与程乐伶互殴,根本就打不赢,两个人都被程乐伶逼上了天台。   女人抓住了一个空子,跑了出去,然而程乐伶回过头用一块砖砸了她的鞋跟,细细的高跟鞋走在都是垃圾的楼道本就是不稳,何况女人害怕,脚上一个趔趄,直接从没有栏杆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男人则是被程乐伶逼着从楼上跳下去的,在男人死之前,程乐伶用男人之间攻击自己的钢管狠狠砸破了自己的头,彻底晕厥之前,程乐伶拨打了报警的电话,做出爬的样子,一点点爬到了出口处,晕了过去。   不得不说,真是个狠人。   如果警察来得晚一些,程乐伶估计会因为失血过多真的死掉也说不准。   [那个女人……她怎么全程没怎么说话?]顾渝忽然说,实际上女人不止是没说话,还基本上看着程乐伶,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掉下去的时候,她明显想说什么,也最终没有说出口。   与此同时警察局的审讯室内,最开始的凶杀案,嫌疑人还在受审,他坚定的宣称自己没有杀人,是被陷害的。   警察I被车轱辘话也问得心里憔悴,可是口供反反复复对比,没有任何新鲜的点:“你不能提供新的证据,来证明你没有问题,你要明白,现在是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杀害了孙婷婷。”   嫌疑人的精神也濒临崩溃了,他眼里全都是血丝,晚上根本睡不好,头发乱糟糟的,他将十指插I进头发,一脸苦恼,就在警察打算今晚收工的时候,他猛然抬头:“警官,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什么?”警察提起精神。   “有人,有个人是可以证明我没有杀人的,你们只要找到她,帮我联系她就行!”嫌疑人脸上露出了终于要解脱的表情,眼睛里都是光。   “谁?”   “何娣!”   “何娣?哪两个字你知道吗?”警察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古怪的表情,不确定地看着手里的材料,又听嫌疑人说话。   嫌疑人说完之后,看到警察的表情变成了凝重,眼里的光一点点散去,说话都不太自信了:“警官,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可是她真的能证明我没有杀人,那天晚上我不是清醒的,何娣是知道的!”   “不是,你说的这个人,她今天失足坠楼死亡了。” 第255章 作家笑容   “何娣,今天意外坠楼死亡了。”警察面上古怪,又重复了一遍。   嫌疑人满脸不敢置信,手撑在桌子两边,由于手铐铐着活动范围不是很大,手掌朝上张开微微弯曲,能看到他手臂肌肉因为绷紧而产生的线条:“不是,她怎么能死了呢,死这么巧?警官你们确认一下啊,何必的何,招娣的娣。”   就在他说出的时候,就这一天死掉了,嫌疑人觉得魔幻。   警察外出了一下,拿回来一份文件,关上门走到嫌疑人面前递上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她。”   看到照片,男人彻底不说话了。   是何娣,真的是何娣。   何娣怎么会死呢?心里话脱口而出:“她失足坠楼,怎么坠楼?”   警察简单描述了一下案件经过,嫌疑人忽然低头苦笑起来:“这娘们……这娘们……”   说了好几遍,终究是没憋出下一句话。   不过警察觉得奇怪:“你觉得何娣能够证明你那天晚上没有行为能力,并能进一步证实你没有作案的能力,那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们说呢?”   已经被抓紧去几天了,现在才说,人还就那么发生了意外,许许多多的巧合堆在一起,警察都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我不记得,我真的不记得……”嫌疑人的声音都哽咽了,自嘲地笑着,“警官你知道的,我们这种钱,金钱,金钱交易的关系,谁还能记得谁名字啊,再说我喝多了酒,本来就忘事……”   嫌疑人一开始的确说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但他无法提供具体的信息,何娣的工作是没有定点的,找起来十分麻烦。   到今天,嫌疑人才好不容易从大脑里搜罗出何娣的名字,谁叫他们在一起都不互换姓名,只记得一个绰号,还有每一次的转账。   “如果是何娣的话,当晚你们发生了什么?”警察看到嫌疑人那不像是作假的失望表情,还是询问了下去。   嫌疑人方才还有的那股精气神仿佛被抽了个干净,整个人都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在何娣那边喝醉了,都断片了,她送我去了孙婷婷的住所,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在彻底断片之前,要她把我送孙婷婷那去。”   “可是你也说,你刚和孙婷婷有过比较激烈的争吵,你还打了她,这种情况,你居然还要去她家?”警察对此提出了质疑。   “的确没错,可是你们做警察的,就这一片,哪家的夫妻不吵架不打架,这不是很正常?打了就打了,家还是要回的,她那房租,谁给她续的啊,我还不能住了吗?”尽管没什么精力,一点也不影响嫌疑人理所应当的语气。   警察:“那已经很晚了,何娣怎么还要一个人送你回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不能住她那吗?”   嫌疑人扯扯嘴角:“警官……唉,何娣,还要做生意的,就算不送我回去,她指不定把我扔出去。”   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用常理来推测,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推敲都会出问题。   和孙婷婷同居,给孙婷婷续房租,却殴打辱骂她,并且没有阻止孙婷婷继续接客的行为,似乎还乐见其成,而自己又同时和各色的失足女不清不楚,喝醉了却记得让对方送自己回孙婷婷家。   何娣死了,他的说法也不能得到完全的证明。   就算是醉到不省人事,也不是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况且旧水厂宿舍楼里还有人听到了他和孙婷婷的几次吵架,嫌疑人多次说“信不信我砍死你”,并且真的去厨房拿过刀,朝着孙婷婷扔出去过,把周围的人都给吓坏了,都没人干上去劝架,深怕那刀到时候就朝着自己飞过来。   这一点得到了旧水厂宿舍楼绝大多数人的证实,还有人拍了他们吵架的视频,是极为有利的证据,不然嫌疑人也不可能被关这么久。   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这件案子不久就会下定论。   还是傍晚的时候,程乐伶赶在了太阳下山之前抵达了废品回收站。   里面的中年男人不修边幅,穿的衣服上面全是各种污渍,发黄发黑,见到程乐伶来了懒洋洋从躺椅上下来,边看手机边走,而后一只手熟练地将蛇皮袋提上起来,都没上秤,他说:“今天就这么点?那可没太多钱。”   程乐伶还是没什么表情:“遇到了一些意外。”   收废品的没多问,打开蛇皮袋将里面提前分好类的东西拿出来分别上秤,根据回收价,拿出手机给程乐伶转账。   程乐伶收到钱并没有走,他没什么焦距一样的目光落在回收站附近的空寂上,说:“一起买的肉,你还有没有。”   “嗯?”收废品的看他一眼,手里继续忙活。   “没什么菜了,回去不好办。”程乐伶的声音很轻。   “你等等。”   家里的菜基本上吃完了,要买也是程乐伶买,程刚是绝对不会纡尊降贵去逛菜市场的,他觉得太婆妈了,根本就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至于赵芳,她明示暗示很多回了,程乐伶不走她就不结婚,不搬到程刚的家里来,那程刚家的大小事宜,自然不归他管。   收废品的从冰箱里取了速冻的肉给程乐伶,鲜红的,和他没有洗干净的手成了对比,随便在屋里找了个塑料袋就给程乐伶套上装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个塑料袋之前装了什么。   无所谓,肉菜不会有程乐伶的份,他只负责做。   走之前收废品的点了一根烟,还感叹:“你爸那么喜欢吃肉,该多给你一些钱,现在荤菜多贵啊,记得还我。”   程乐伶应了一声,提着离开。   又去小超市里买了一些算不上多新鲜的但价格没有便宜到哪里去的蔬菜,在太阳挂在山边落下去一小角的时候回到了家中。   里面程刚严肃坐着,没见到赵芳,看样子他心情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赵芳又吵了什么架。   程乐伶也是个成年人了,就算去了警局,警察也不用通报他的家长,不关心程乐伶的程刚完全不知道程乐伶今天一天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程乐伶出去赚钱,半天没回来给自己按时做饭。   刚要骂人,看到程乐伶手中那几袋绿油油的菜叶子里藏着的一抹红,脾气又被按捺了下来,挑眉冷冷问:“你还知道回来啊?家里的活都不干,等着撇开你老子逃出去不成?”   “摊子有些远,耽误了时间。”程乐伶将东西都提进厨房。   外面的天气太热,一路走过来,本来冻住的肉都差不多解冻了,化了一袋子血水,从袋子里倒出来的时候能看到肉绵软的质感。   程刚知道程乐伶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基本上都是打零工,下班时间不定太正常了,只是不影响他挑刺,何况他今天和赵芳闹得不愉快,到现在都没吃饭,不是不想打程乐伶一顿出出气,可人要吃饭,对于饿着打还是吃饱打,程刚还是分得清的。   “西红柿青椒炒肉吧,来个酸口的。”程刚每一餐都少不了肉,让程乐伶换着给他做,他张口就是点菜,也不顾是不是原料都齐全,反正他说出口了就要吃。   唯一能够算好处的就是,程刚蛮喜欢家常菜的,并不是天天都要大鱼大肉,不然程乐伶打工打到不睡觉,都养不起这头猪。   程刚自己的工作也是个迷,周围人都觉得奇怪,整天不务正业,真说穷也没穷到哪里去,一个月下几次馆子,和狐朋狗友大鱼大肉,这些永远没有程乐伶的份,剩菜都不会有。   冰箱里还有一个不算小的皱了皮的西红柿,程乐伶将它取出来洗了切了,放在一旁备用。   肉用热水浸泡了一下,彻底化开,看到鲜红的颜色就很新鲜,表皮的毛似乎处理得很好,一根也看不见,十分细腻,摸着都舒服。   “还是上次的那种肉吧?”程刚看着手机又问了一句。   “对。”程乐伶答复,手上的刀工利索,不一会儿就将一块完整的肉切成了肉丝。   厨房里传出香味,程刚的肚子叫了几圈,频频回头看程乐伶到底好没好,等到肉菜出炉,他就咳嗽了几声。   程乐伶马上将肉菜端出来摆上桌子,连同饭也盛好,拿了筷子都放桌上,程刚一个人先开吃,自己回去继续抄小菜。   做上桌,程刚骂骂咧咧的,他正常的时候看着挺正常的,不然也不会勾搭到赵芳了,扒了几口饭骂人的力气都多了:“十楼那老不死的太婆,真他I妈有病,都几点了还在烧烧烧,跳跳跳,怎么不跳死她,老骨头一把还那么能耐。”   程乐伶边炒菜边回复:“死人了,老人觉得不吉利。”   对话起来还有几分父子的感觉,程乐伶是知道的,如果程刚说话,家里人没有回复,他就会发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他以前完全不爱说话,没少因此被打。   就算是随口应付,都要说几个字回复程刚,显得重视他的每一句话。   程刚将肉菜已经吃掉了一半,一碗饭也已经见底,炒好一个小菜的程乐伶端着菜出来,放下后先给程刚又装了一碗饭,这才给自己装饭,迟迟坐下。   “怎么不买空心菜,正当季不是?”程刚一筷子几乎就将蔬菜夹去了三分之一,留给程乐伶的并没有多少,但他不在意。   程乐伶也不能炒两个青菜给自己,否则会被程刚打,说他败家。   没听到程乐伶的回话,程刚扒了一口饭吃完,忽然笑出了声,脸上挂着假模假样的赔笑:“你瞧我我都忘了,空心菜让你想起你那个婊I子妈是吧?不过该吃吃啊,这个季节最便宜了。”   程刚不仅会打人,给人造成肉I体上的疼痛,另一方面他也很懂什么是精神折磨,不断提起一些明显是雷点的事情,若无其事地诉说,然后戳穿,看着你发疯。   于是程乐伶手上刚刚伸出去的筷子顿在了半空中,又缓缓放了回去,面部紧绷,似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和程刚正面呛起来。   程刚将青菜又夹去了三分之一,感叹地说:“这人啊,都是这样,你也别怪你妈?骗骗你又怎么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是她生的,她犯了错你替她承担一部分,诶,这叫天经地义,你这表情,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程刚危险地眯起眼睛。   “没有。”程乐伶僵硬地开口,尽量保持表面上的冷静,冷着脸往嘴里扒白饭。   “再怎样,你个小杂I种还跟老子姓程呢。”程刚大发慈悲地说,真像个父亲似的,然后将最后一部分青菜全部夹走了,连那一碗肉也吃了个干净。   末了将碗筷随意丢在桌上,感慨:“这肉就是好吃,下次多买点知道吗,你多买点,平日里赚到的钱都可以少给我一点,不过我要看见肉。”   程乐伶差异地瞥了程刚一眼,没想到这么爱财的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点点头说:“好。”   “嘿,叫赵芳那个臭女人跟老子吵架,这么好吃的肉都吃不到。”程刚拍拍肚皮躺在了沙发上。   楼上的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停止跳大神了,她念念有词的声音还能隐约听得到,空气里都是烧艾草的味道,闻到了鼻子不太舒服。   程乐伶吃完了碗里的白饭,在老太太神神叨叨的言语里,看到沙发上满脸油光,表情满足的程刚,觉得似乎就是该驱邪的,不太搭上的场景,在他的眼中忽然就变得无比合适。   程刚就像是小说里的某种怪物,需要被炼化。   收拾碗筷,程乐伶站在厨房洗碗槽前,看到被吃得干干净净的菜,看着那些仅剩下一点油污的碗筷,忽然就笑出了声。   洗完走出去,程乐伶在走廊上看到了十楼隐约的火光,他绕着回字形的走廊走了一圈,忽然发现楼下的走廊里也站着一个熟人。   顾渝没想到能在对面看到程乐伶,更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程乐伶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256章 作家火焰   笑容。   一个和程乐伶称不上挂钩的神态,如今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见者恍惚,似乎这该是程乐伶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表情,将过往的阴霾一扫而空似的,换上了积极向上、阳光开朗的模样。   还不算完,程乐伶明显是看到顾渝的,不仅保持着脸上的笑,还抬起手向顾渝打招呼。   顾渝没有回应这个招呼,他通过温瑾昀观察着程乐伶的动向,从大方面来看,就是简单去卖掉了废品,老板和他关系也许不错,还借了他一块肉,回家后这块关键的肉平息了程刚隐忍待发的怒火,不过程乐伶炒菜自己一口都没吃上,就吃了一碗白米饭。   可程乐伶现在却那么开心,虽然看起来略带阴郁,隐隐瘆人,却完全不是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他是真的开心。   二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遥遥望着,不一会儿,就在顾渝打算今晚回房写线索的时候,程乐伶的脸在他的视线里亮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落在程乐伶的脸上,映衬得他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像藏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不仅如此,程乐伶身后的白色墙壁,墙壁上半截的脏污的白色瓷砖,以及那玻璃窗户,都折射着橙黄色的光线,光线跳跃游动,将程乐伶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的花海之中。   就在此时,顾渝听见了楼上传来刺耳慌张的尖叫声:“着火了!报警啊!着火了!”   凶案多发地点,旧水厂职工宿舍楼理应被警察时时刻刻观察着,以免错过重要的线索,总有犯罪分子喜欢回到案发地点回味自己的“作品”。   奈何旧水厂这个地界并不是什么安分的地方,平日里各种小偷小摸,小打小闹就层出不穷,警局的人手完全不够,上面的人还没完全派过来,会议先行,那就不得不去听一听指示,以至于宿舍楼附近的轮流岗位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火焰的蔓延速度之快,往往只是在瞬息之间,夏季的高温,多日持续晴天造就的干燥环境,以及夜晚那助燃一般的带着热度的熏风,从火场过一遭,吹出来的温度只会更高。   “十楼着火了,快点报警啊!”上面的人在喊。   “那老太太呢?她烧纸钱把家都给烧了,人有没有救出来?”   话语里在关心老太太的生死,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行动,火警电话都催促别人打,主要生怕波及到自己。   火舌迅速蔓延,可以在反光物上看出它肆虐且猖狂的模样。   顾渝在见到程乐伶背后的反光时就意识到了不对,顺着程乐伶缓缓上移的视线,立刻转身三步作一步地爬上了楼梯。   十楼的走廊全都是烟和努力向外蔓延的火,艾草大量燃烧的烟雾在十楼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熏得顾渝睁开眼睛都困难。   “阿婆?”顾渝一边喊,一边试图用楼道里放着的灭火器灭火。   结果灭火器只是为了应付消防检查的摆设,换了几个根本就不能用,顾渝不得不自己走过去。   上去之后才发现,火烧得最厉害的并不是老太太的房屋,而是在她旁边的王梅的出租房。   王梅的出租房内全都是火,房门已经烧得破烂了,顾渝站在走廊上,就可以看到里面能点燃的地方全都被点燃了。   就算顾渝现在进去,也什么都发现不了,高温会带走一切几乎能被发现,能够存留的证据。   [你进不去了,会死。]温瑾昀冷静地做出了判断。   顾渝当然知道,就是没想到在一个没有刻意被压制的世界,他竟然还能被人摆一道,那天上去本来有机会进去,但九楼出了问题,后来宿舍楼被警察盯着,他也不能贸然上去,想着过段时间看看,结果还没有一天,直接发生了火灾。   [太巧了不是吗?]顾渝冷笑,却还是走了过去。   火光之中,没有几步远的距离,他看到了倒在水桶旁边的老太太,周围有一些尚未蒸发的水,还有打翻的水瓢,看得出来,老太太没晕倒之前貌似是打算尝试灭火的。   只是没有成功,自己可能被吓到或者熏到,直接晕了过去。   老太太自己的家也差不多烧着了,在消防车的警报声中,顾渝背起老太太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火场。   急忙赶上来的消防员看到顾渝背着人下来连忙扶住了他,将他背上的老太太背过去,焦急地问:“上面还有人吗?”   “应该没有了,十楼本就没有什么住户。”顾渝做出虚弱的模样,在一个消防员的搀扶下下楼。   好算走廊上没有什么易燃物,火势也没有从屋子里扩散出去,消防员赶来之后高压水枪架上去,以最快的速度熄灭了大火。   闻讯赶来的警察看到火灾后的一片狼藉,那一地乌漆嘛黑的残渣,脸上全是“完蛋了”、“糟了”几个字,本来王梅死亡的线索就不多,现在真的没有了。   周衡赶过来,对轮值的警察破口大骂:“你们要吃饭,怎么就都走了,轮班啊,轮班啊!老太太烧纸钱,你们不制止吗?”   说到这,他自己都喘不上来气。   不是没说过老太太跳大神,由于老人家年纪大了,几次劝阻未果,也就不了了之,想着她弄完就没事了,哪里知道直接引起了火灾。   关键是还把王梅的房子给点着了,烧得最狠的就是王梅的房子。   要不是老太太有些老花,耳朵也比较背,表现就是一个普通老太太,自己还差点死在火场,被人及时救下来,救人者也说老太太昏死之前有灭火的动作,不然周衡真的都要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了。   王梅是她唯一的邻居,多日不回来,甚至死亡在屋内她都不知道,只提供了一个线索,王梅死亡时间之前的一段时间和人吵过架。   各种线索堆上来,支离破碎,周衡只感到头疼,太阳穴在跳。   离开十楼,到六楼见到坐在家门口透气,脸上都是灰,衣服也被烧到了角的顾渝,周衡一时语塞。   在基层做了这么多年了,顾渝的存在感不是一般强,明明才搬过来,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的注意力似的,还意外进过警察局。   这不,白天才刚见过,晚上又见面了。   “真巧啊周警官。”顾渝喝了一口水,他模样狼狈不堪,动作却还保持着平日里的风度。   不是喝水,倒像是在品尝水。   周衡都没想到自己的台词被顾渝说了,索性蹲在顾渝旁边:“你不是之前对十楼王梅的家感兴趣吗大作家,你现在成了唯一一个着火的时候上去的人,有没有看见什么?”   真是病急乱投医,连这种不太着调的话都说了出来,从顾渝嘴里找线索。   就算顾渝真说,周衡会信吗?   说他看到其实着火前楼上的程乐伶很反常,冲自己笑,还打招呼?然后就着火了。   周衡只会在心里骂顾渝神经病,嘴上说不定调侃来一句:“你们作家的思维太发散了。”   要知道,在周衡等警察的心里,程乐伶就是一个弱小无助,被禽兽不如的父亲长年累月地压迫的可怜小伙子。   顾渝缓了一会儿找到了说辞:“我上去的时候,王梅的家已经全都是火了。”   不说自己什么意图,听了就能明白。   想进去进不去,那就意味着顾渝也什么都没发现。   “话说回来,”顾渝转头看面色凝重的周衡,“发现也有这么多天了,王梅的房间里里外外你们搜多少遍了,能带走的,有用的,全都拿走了吧?烧了,能烧掉什么。”   完全是门外汉的发言。   周衡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倒出来一根先递给顾渝,顾渝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周衡面露诧异:“不抽烟?你们作家不都抽烟吗?那什么大文豪,边抽烟边写,才找得到灵感,不是这样吗?”   “那可能我这辈子也就做个写手赚赚零花钱了,谈不上什么作家、大文豪。”顾渝收回眼神。   见顾渝不抽,周衡有些烦躁,把烟拿在手里愣了一会儿,还是揣了回去,随后叹了口气说:“事无巨细,总会有漏掉的东西,没查清楚真相之前谁知道自己看漏了什么,现在就算有苗头,也见不到了。”   顾渝微微坐直了些:“那你能跟我说说,就是不涉及核心的,我保证不跟别人说也不乱写,你们是卡在哪了,愁眉苦脸的。”   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周衡脸上的烦躁,他们要是再没进度,被追责是绝对的。   周衡看了顾渝几眼,或许是顾渝外在的表现是非常靠谱的,来调查的时候还听人八卦了一嘴,说第一天搬到这来,就撞见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程乐伶,带人去了医院垫付了医药费,也没继续问程乐伶还钱。   周围餐馆也都有映像,说有个比较脸生的人带着程乐伶吃饭,那孩子好算有几天正常的饮食。   “进度……”周衡可能权衡了一番,“迟早是要写报告的,只能说,有部分创口像是医疗创伤,死者被取走了一个女性特征的器官……可是,旧水厂职工宿舍,包括我们目前调查到的和王梅有过交道的人,没有医生。”   换句话说,没有涉及医疗方面的。   旧水厂这么点地方,能做手术,接触到手术器材的,也就那几个人,调查起来很轻松,可那些人的形成都很正常,绝大多数物证人证齐全,没有作案动机,更没有作案时间。   调查陷入了僵局。   可能是见周衡没有在自己面前抽烟,顾渝头靠着墙:“你们抓吸I毒人员,还看他是不是化学专业不成?”   “什么意思?”周衡忽然偏头盯着顾渝。“你看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这一小会儿你看看手机,是不是今天这里着火的事情又被发出去了,”顾渝抬抬下巴,看向对面,“还有人在拍你们收拾残局呢?”   周衡脑子里有某种灵光闪过,他凑近:“大作家,你说清楚点。”   顾渝斜他一眼:“钻什么牛角尖,网上信息多少,不懂都可以学。”   子I宫被取走造成的创口肯定是规则的,不然警方不会怀疑到医疗手术方面。   可是做手术的就一定要是医生吗?   一些黑诊所都能做堕胎手术,更何况多数的学习资料在网上公开透明。   家里开屠宰场的孩子,说不定早早就接触了解剖牲畜,学医站上试验台处理牛蛙、兔子之类的,熟练度都能吓到旁边的同学。   “新的范围出现了,可这个范围有这么大,我们也没办法查啊大作家。”周衡似乎喜欢上了自己给顾渝取的这个外号,还用手比了一个巨大的范围,试图更形象一些向顾渝形容。   “那就多看看,都联系起来,无巧不成书,可世上的巧合哪里有那么多,”顾渝懒懒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你同事下来了,周警官。”   聊天结束,该忙的还是要忙。周衡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脑子里转得飞快,嗯了一声算给顾渝打招呼,朝自己同事走去。   老太太被送进了医院,他们还要等人醒来之后好好问一遍。   人走了,顾渝关上门回家洗漱。   他刚刚一直在看对面,一直到他把老太太带下来,程乐伶还站在对面沉默地看着,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与自己无关。   的确,从整件事情的始末上来看,程乐伶就是什么也没做。   卖了废品,回家做饭,没吃上菜,出来散步跟顾渝打了个招呼,如此二字。   只是顾渝不愿意相信巧合。   洗完澡出来,房门被敲响,开门程乐伶就站在外面,看起来很可怜。   程乐伶总是油然而生一股可怜的气质,这时候他说:“有人回来了,我能再你这里再借住一晚吗?”   赵芳久久不见程刚找自己慌了,听说宿舍楼发生火灾,以这个为理由立马找过来了,理所当然地赶走了程乐伶。   “把我这当旅馆呢?”话这么说,顾渝还是让开让程乐伶进来了。   就是想看看,程乐伶又憋着什么幺蛾子。 第257章 作家生死   “还能回家吗?”顾渝让开身子,边走边擦头发,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从略微凌乱半干的头发间抬起眼来看程乐伶。   程乐伶进门后关了门,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有些犹豫,细看就会发现他指甲盖泛白,在发力,侧目:“什么?”   顾渝靠在椅子上,喝着保温杯里的冰柠檬水:“大夏天的,你不洗澡等着发臭吗?”   懂了顾渝的意思,程乐伶的手从门把手上收回,从善如流地走到之前收留过他一晚的沙发上坐下,距离离开这个沙发好像也没有过去二十四小时,他又很快回到了这里。   屋内还残留着顾渝点过的香的味道,程乐伶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比家里驱蚊的花露水好闻得多,他心中的某些情绪都在气味的安抚下沉静下来,神经也随之放松。   “赵芳在里面。”程乐伶简单地说。   或许按照程刚和赵芳的发展,他迟早有一天会被赶出去的,程乐伶早就设想过那么一天,不过他想的从来不是自己被赶走后去哪里住。   现在他忽然又有些兴趣往这个方面发散一下思维,如果真的有被程刚扫地出门的那一天,楼下好像多了一块可以让自己短暂停留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住多久,程乐伶犹豫一会儿开口:“你……”   视线里的顾渝起了身,程乐伶的视线跟着顾渝移动,嘴里的话也顿住,看到顾渝进了卧室,不过没关门,随后还残余着工厂味道的衣物和毛巾就被甩在了他脸上。   顾渝不耐的表情都显示在脸上了:“快去洗澡,你知不知道你刚捡垃圾回来?”   很想打,貌似又不是时候,还有些事打算跟温瑾昀说说,把这个大I麻烦支开再说。   程乐伶捡起滚落在沙发上的衣物看,上面的标签都没有拆,没头没尾地说:“写小说很赚钱吗?周衡跟我说你是作家。”   “不要叫周警官的大名,”顾渝轻微皱眉,语气没那么严肃,“我下次告诉他,以后指不定人家都不帮你了,没礼貌。”   “下次?”程乐伶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眼,“周衡是警察,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程乐伶的话题总是跳跃的,不过顾渝能明白他的意思。   作为警察的周衡只有在宿舍楼出事的时候才会出现,或者顾渝出事的时候在警察局见面,总之两个没太多工作和生活上交集的人,只有在非正常情况才有见面的机会。   除了出事,那只有顾渝住久一点,毕竟宿舍楼这边总会有别的事情,夫妻吵架也算。   “去洗澡。”顾渝就是不想回答程乐伶的问题。   两次提问都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程乐伶也没有继续问,他脸上也不见好奇或失落的表情,木着脸拿起衣物和毛巾走进了洗漱间,关上门后,逐渐传出来水声。   顾渝没听到衣物落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坐下来后吐槽:[狼崽子。]   [他可不是大I麻烦,是你的积分和奖励,只是……]温瑾昀拿出最近的数据,52%,有些许上升,但并不多。   顾渝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你跟我一起看了原剧情,那就应该知道,原主只有在死的那一刻才攻略成功,为了程乐伶献身舍命,终于得到了爱情。]   与前一个几乎崩坏的世界里秦铎对原主的步步引诱和设计不同,程乐伶没有设计原主的死亡,即便全程称不上多好,他对原主施以自己的温暖和关心是乐见其成的,坦然接受的,并且试图看看原主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原主为了程乐伶受伤,险些丧命,程乐伶都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每次都在想:“这次总会离开了吧?”结果又看到对方继续凑上来。   到后面就会变成:“你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我,想要拯救我,那我就应该是凌驾于你的生命之上的。”   为什么倒下去啊,站起来,朝我爬过来,你只能为了我活着。   在这场被程乐伶视为游戏的相处的最后,程乐伶累了,觉得一切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原主可能会成为他逃亡路上最大的累赘,亦或者成为举报他的关键证人。   所以程乐伶最终决定亲手结束对方的生命——至少死在我的手里,我相信你是无比兴奋的,对不对?   ——给我说对。如顾渝之前所言,浴室里的程乐伶站在花洒下面,任由温热的水浇透了浑身,没有脱I衣服,也没有别的动作,水流湿透了头发,全都黏在头皮上,甚至挡住了眼,浴室里都是氤氲的水汽,像一座巨大的白色的沼泽。   程乐伶深陷其中,与沼泽和毒雾融为一体,是游走在这个地界的幽灵。   到底会留多久呢?   要见到周衡吗?   怎样让周衡出现?   他是作家,写的东西好像也不适合小孩子看,那他在找什么?   找需要的东西,需要什么?   程乐伶脑子里迅速飘过许多的问题,最后他忽然笑了一下,将贴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捋去,在水中脱掉湿哒哒的衣服,如顾渝所强调的那般将自己洗干净,换上新的衣服。   “我洗完了。”程乐伶出来,他身量跟顾渝现在差不多,衣服的确能共用。   倒不是顾渝提前准备了给程乐伶的衣服,而是顾渝来之前买的全都是新衣服,原主穿过的他一件都没要。   看到程乐伶手中的衣服,顾渝意识到他这个洗完了不仅是洗澡洗完了,连自己的脏衣服都搓洗干净了。   顾渝指指唯一的卧室:“衣架在卧室里的阳台上。”   随后任由程乐伶进去。   走进去的程乐伶打开了灯,他头一次在有活人的情况下,大摇大摆走进别人的卧室,昨晚上在门缝的窥伺,只见到了卧室的冰山一角,现在才算看清了全部的布局。   顾渝租的这间房子,已经是宿舍楼内众多房源中条件比较好的,连接卧室的地方还有一个不算小的阳台,用于晒衣服很方便。   其他的一些宿舍,根本就没有阳台,衣服只能自己牵一根绳索或者搭一个架子晾晒在走廊上,十分麻烦不说,还容易堵塞走廊,影响别人通行,有些没有洗衣机的家庭,衣服的水足够让整个走廊都变得湿漉漉的,此外还没有个人的隐私。   穿什么,买了什么,全都一清二楚,下流的人还以玩笑之名那在碎嘴。   程乐伶很快拿起衣架晾好了自己的衣服,转身看了一眼门口,顾渝并没有进来,也没有听到客厅的任何动静,就像是完完全全的放心他。   出去的时候,程乐伶没有走很快,他站在顾渝的床头,发现上面放着基本没见过的小说,还是外文版本的,拿出手机对着翻译,小说的名字翻译过来叫“无人生还”。   程乐伶紧接着搜索了相关的内容,发现是十个人受邀到了岛上最终全都死在上面的故事,潜藏在其中的邀请人将有罪的人全都邀请过来,设计杀死了他们,自己也选择了自杀,甚至成为了一桩悬案。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程乐伶由衷感叹。   有罪的人就该去死,现实的太多法律过于轻微,根本无法惩罚他们身上的罪孽,也无法让他们从心底产生真心实意的反思,去思考自己犯罪行为背后的逻辑。   法律无法惩罚的,那就交给死亡。   程乐伶将书原样放回去,他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为什么邀请人要选择死去,应该更积极地筹谋下一场宴会才是。   不过,任何生命的尽头都是死亡,程乐伶知晓死亡的含义,更享受活着带来的一切感官。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意识到自己在房内停留的时间有些久,程乐伶加快了步伐出去,关上卧室门后发现书桌旁的人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对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也没意识到程乐伶的动作。   这让程乐伶轻微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执笔的男人偶尔会给他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与程刚多年来给他早就的肉I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并不相同。   就算过去了很多天,程乐伶夜晚睡觉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与顾渝第一次见面的,在医院的那个晚上,冰冷窒息的水,细长尖锐的衣杆,封闭他的感官,刺穿他的喉咙,一瞬间程乐伶真的看见了死亡。   对方虽然说着似乎只是小惩大诫般的戏弄,但程乐伶能确认,他在顾渝眼中的确看到过杀意。   “你是写书的,还要看书吗?”程乐伶坐在沙发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顾渝才意识到程乐伶出来似的,也没关注时间,将书放下:“厨师自己炒菜但也要吃饭。”   程乐伶将毛巾铺在沙发上,这才将头放上去躺着,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乖巧,看着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默了默他说:“你写那些自己不会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顾渝反问。   “死亡,杀人的方法,对凶手的恐惧。”程乐伶说了几个自己能形容出来的场面。   程刚偶尔喜欢将电视开着玩手机,里面的节目随机播放,有时程乐伶在后面干活也能看几眼,就有一些悬疑类的影视剧。   那些作品的氛围往往是恐怖的,色调灰暗,每个人的表情和滤镜都透露着些许的不正常,甚至有些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还可能见到鬼。   “一切创作中产生的情绪,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无论恐惧还是喜悦。”顾渝这话说得感性。   也不是他自己的说辞,他在看了原主的手记之后看到的,对于原主来说,创作真的是非常快乐的事情。   所以面临瓶颈,几年写不出作品对于他而言无疑是非常痛苦的,就算编辑不催,他在心中都不知道给了自己多大的压力,不然也不至于用心挑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了。   在发生凶杀案的时候,他人往外跑的时候搬过来,随后遇到多起凶案都不走人。   看了程乐伶一眼,顾渝才想起一件事:“你头今天刚刚被打,你居然洗头?”   主要是太不关心程乐伶死活了,看人还在跟自己说话,顾渝觉得能喘气任务就还能做,才发现对方连头上纱布都拿掉了。   “我止血功能很好。”程乐伶不太在意。   换一个人现在都躺在医院里下不来床,程乐伶今天从医院醒来之后不仅去了警察局,还跟顾渝出去吃饭,最后扛着废品去了垃圾回收站,又买菜回来给程刚做饭。   超人,完完全全的超人。   果然身为主角,总要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渝完全没提自己当时敲了程乐伶的脑子还把人摁进洗脸台灌水,怪惊奇地说:“可你这是被钢管敲了头吧,轻微脑震荡,你就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是你杀了两个人。”   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顾渝没放过程乐伶的一丝表情,奈何程乐伶那张脸就是没什么变化,就完完全全没动。   反而还说了一句:“他们止血功能好就能活下来。”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身体被贯穿,内脏破裂,脑子摔裂,颅内出血,都这是止血功能好就能解决的吗?”顾渝收回视线,看了眼窗户感叹了一句,“不知道十楼那个老太太怎么样了。”   程乐伶的想法明显和一般人真不一样,他说:“见义勇为会发锦旗。”   说话一直是这样,以至于宿舍楼里有些人说他的脑子可能在小时候被程刚打傻了。   不然好端端一个男孩子,程刚凭啥就是不送他继续读书呢?继续读书能赚到比现在更多的钱,程刚也更享受吧。   “她平日里烧香拜佛的,没想到还会跳大神。”顾渝懒得理程乐伶的跳脱。   以为程乐伶要么不说话或者继续乱说的时候,程乐伶忽然开口正常说话了:“人在现实变得无法接受的时候,就会喜欢上虚幻的信仰。”   听着就不像没读过书。   “所   以老太太现实里又经受过什么难以承受的事吗?”顾渝准确揪住了程乐伶的这句话。 第258章 作家发病   “她就算没经历过什么,人老了之后寻找一个精神寄托也很正常吧?”顾渝的语气他自然,没有丝毫刻意,就像是在简单的谈论今日有些好奇的事情。   程乐伶躺在沙发上反问:“老了信教就正常吗?”   “为什么不是?我见过很多老人家信教,子女不在身边关怀不够,亦或者年龄差距太大,社会发展太快,失去共同语言,在教义之中反而能获得平日里体会不到的温暖与平等,还能排解平日的苦恼。”顾渝说。   “你已经把原因说出来了。”程乐伶侧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顾渝。   轮到顾渝哑然,他的确想套程乐伶的话没错,说话期间其实自己都忽略了一个逻辑上的问题——信教正常,因为生活中有苦恼,信教可以排解。   在解释的过程中反而回答了程乐伶之前的问题,还给予了肯定。   “你说得对,”顾渝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程乐伶是足够警觉的,“现在警方应该联系她的子女了吧,我找到她的时候人不知道晕倒多久了,那么大年纪,应该不好受。”   “你不怕死?”程乐伶忽然问。   “已经上去了,活着下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顾渝不太在意,如果去早一点,那将是他进入王梅家中最好的机会,可惜已经错失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傍晚打招呼的动作,就在顾渝打算进卧室睡觉的时候,将身子转过去对着沙发里面的程乐伶闷声开口了:“不会有人来的。”   顾渝知道,他在说老太太的子女,摁下卧室的门把手开了门,没有马上走进去。   果然程乐伶过了一会儿说出了第二句话:“刽子手的帮凶会担心自己被讹钱。”   乱七八糟。   可以说程乐伶的话有时候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他不太想说话,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沉默,以沉沉的眼神来应对一切,真要说的时候要么把好几个话题连在一起,要么只抓关键词。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现在,他还用上了修辞手法,不知情的人听了就是满头雾水。   顾渝等了一会儿没见程乐伶继续说,最后说:“晚安。”   走进了卧室,关上门,没有反锁。   客厅黑下来,卧室的门缝透露出的光也在不久后熄灭,沙发上的程乐伶睁开了眼睛。   晚上部分善后的警察没有走,他们对于火灾发生的现场还有一丝希望,正在检查。   另外就是老太太年纪真的太大了,他们尝试联系老太太的三个子女,怎么打电话对方都不接通,其中一个接通了,一听说是警察就挂了电话,多次拨打后多说了几句,来回意思就是“我没钱,别找我,住得远,没空”,然后再也没接电话。   警察想了想,还是帮老太太收拾一下家里,让老人家从医院出来之后还有个地方可以住。   好在火没有烧到卧室里面,大多数私人物品还有常用的生活物品比较完好,就是客厅里的物件基本烧毁了,打着手电筒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客厅正中央那被烧得漆黑的菩萨小像。   清理之后,还发现了跌下神龛的一个比较精致的瓷罐,早就破了,里面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一个年轻警察凑近看,过了一会儿很奇怪地说:“这花纹,这设计,好像个骨灰罐啊……”   退了一步,踩到一块没完全烧掉的硬物,低头一看,不小心被踩断成两节的灵牌,年轻警察声音都颤抖了:“怎,怎么办……可能真是骨灰罐,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   高压水枪灭火,屋内都湿哒哒的,真是骨灰罐,里面的骨灰也没了,也不能说没了,完全和这件屋子融在一起了,随着不断深入的打扫,一点点被扫干净,沾在不同的物件上被丢弃到不同的地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另一个警察叹气:“一会儿你跟队长解释一下吧,也不是故意的,然后就是亲自跟老太太说清楚道歉,应该能调解。”   不可抗因素,能怎么办呢?   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站在一片散开、泡开的骨灰上,心里就觉得瘆得慌,不由得多看了桌上那尊虽然漆黑但依旧慈眉善目的菩萨几眼。   硬着头皮清理到半夜,人这才走,打算明天再来看看。夜晚,宿舍楼终于安静下去,圆月高悬在鸦青色的天空,能看到它光亮照射的周围的云层的轮廓,像极了瞳孔的模样,看久了总能产生一些无端的联想,月色洒下来,落入回字楼中间,略微照亮了走廊。   顾渝的卧室看不到月光,阳台的窗帘遮光特别好,光亮只能从窗帘的缝隙艰难挤进来。   若光有表情,现在一定在脸上写满了惊骇,随后叫嚣着撤退,跑出去。   顾渝床边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长久地凝视着他,保持这个注视的姿势大约一刻钟都没有变化。   程乐伶的呼吸随着顾渝的呼吸而起伏,就仿佛房间里只有两个的呼吸声,可惜心跳的频率是极难同步的,还是能听到程乐伶那较快的心跳声。   砰砰砰——就快装出胸膛。   人影终于动了,缓缓在床边蹲下来,微微偏头,凝视顾渝睡着的侧脸,声音细微地像梦呓:“你会走吗?你什么时候走?”   离别似乎是所有人生命中最常见且不变的主题,并难以避免,程乐伶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过离别。   被那个女人骗出来,承受程刚的虐待,他已经反复在心中说服自己,她只是受不了了,她也需要缓解,自己躲了那么久,也许也该分担一点点。   可是被打到昏厥又被摁在水缸里弄醒的感觉真的很难受,难受到程乐伶非常想质问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   问责无疑是徒劳的,程乐伶选择不说话,不出声。   程刚享受的就是施虐过程中承受者痛苦的反映,程乐伶死鱼一样的表现,次数多了反而让他兴致缺缺,将目标再次转向家里的另一个人。   曾经程乐伶石是会上去阻拦的,他和女人互相抱着,互相保护对方,还有几分母子情谊。   后来他麻木了,在女人悔恨、希冀又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他能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房间里睡觉。   程乐伶很讨厌女人,被打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脑子能抽出一点思维想东西的时候,程乐伶就在规划怎么逃跑,邻居的不忍,警察的处理,无疑是非常好的机会,但所有的机会都被女人断绝了。   明明被打得快死掉的是她,喊着救命,下跪求饶,谄笑讨好的都是她,却在外人的质问面前选择反击,表示自己过得很好。   很多次警察上门的时候程乐伶都在家中的某个角落沉默听着,听女人一边遮掩自己的伤口,一边胡说八道宣扬自己有多幸福,大喊打是亲骂是爱,哪怕警察走后她会被打得更加厉害。   程乐伶想,日子这样过下去就过下去吧,迟早有天毁灭就好了。   不过有一天女人忽然变了,她又开始变得漂亮起来,说话都多了几分温柔小意,程刚那段时间也没继续打他,甚至连程乐伶都没打。   因为女人忽然给了他一笔钱,说自己娘家那边终于想起亏欠她的,母亲力排众议给了她一笔钱,差不多有十万块,在当时算一笔相当高的收入,程刚完全没怀疑钱的来源,反而问:“你那几个弟弟是不是还多拿了。”   女人安抚:“我妈在帮我要呢,我也是必须要的,是我的东西自然要是我的。”   程刚觉得女人很懂事:“你做得对,就他妈该要回来,便宜他们了,当初哪个不是踩着你卖I身钱活到今天的,该让他们吐出来!”   “那我这几天恐怕有事要出去,想办法要钱回来。”女人一脸苦相,似乎在为钱的事情烦恼。   程刚催促:“快些要回来。”   算是同意了女人的说法,由此女人获得了比往日多得多的自由。   程乐伶在家里拖地,看到程刚手里崭新的钱币,转头与女人愁苦的眼神对上,对方下一秒就挪开了视线,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   是心虚。   当初女人把程乐伶从藏身地骗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是这副表情。   那段时间女人每天都会外出,带回来一部分钱,还有家里崭新的家具,以及给程乐伶忽然置办了不少新衣服,还买了不少大号的,似乎在算着程乐伶长身体的时间。   程乐伶晚上睡觉的时候,女人就这么站在他的床边,很悲伤地说:“乐乐,妈妈当初离开你外婆,后来离开那种场合,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天底下没有谁一定要和谁永远在一起,爱人不行,父母不行,子女也不行……”   声音逐渐哽咽,却饱含希冀:“你会理解妈妈的,对不对,妈妈虽然离开了,但是你会发现,没有妈妈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乐伶根本没睡着,多年来遭受程刚的虐待,他精神状况极差,有精神衰弱的表现。   按正常的,也许他会假装继续睡觉,当什么也没发生,自己偷偷在被子里哭泣。   只有最开始的程乐伶才会哭泣,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激起施虐者的兴奋,于是在女人给程乐伶掖被角并打算走的时候,俯身对上了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她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程乐伶抓住了女人的脖子,扼住了纤细修长的脖颈,呼吸乱了片刻,终究没有收拢自己的手,喘了口气淡淡说:“给我钱,不然我现在喊醒程刚。”   女人拿回来的钱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可是钱都给了程刚,程乐伶又能得到什么?   想到这程乐伶都觉得好笑,她要去奔赴她的自由,奔赴她的下一场幸福人生了,自以为给儿子准备好了长大的物用,却选择性忽略了程乐伶所要面对的最直接的处境。   到底是没想到,还是不想考虑?   “乐乐,你不能……”女人慌张起来,眼里又有了泪水。   程乐伶重复:“拿钱,给我你能给的最多的钱。”   女人给程乐伶拿了三万,再三祈求让程乐伶不要说出口,程乐伶保证自己不会,女人并不相信,就这么在程乐伶的小房间里与他对视了一夜,直到清晨的阳光晒进来,程乐伶去做饭,女人立刻回到程刚身边。   一整个早饭期间,女人都盯着程乐伶那张嘴。   当时程乐伶还要上学,吃过饭女人就照常送程乐伶去读书,就那天之后,女人再也没回来过。   程乐伶不想知道她跑哪去了,只是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晚上睡不着觉,如果没有那三万块,程乐伶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多残忍。   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没有资格养育孩子的人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还要生小孩?生下小孩为什么又要丢弃小孩,当孩子还只是肚子里的一团血肉的时候丢掉,不是最佳时期吗?   程乐伶想不明白。   程乐伶厌恶每一个这样的人。   到现在他都不懂,为什么顾渝会靠近他,对他好,是不是别有目的?也或许只是单纯对他好。   不过今天看到顾渝毫不犹豫向十楼的火场冲过去的时候,程乐伶当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他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妈,原来他在哪都当不了唯一。   顾渝对谁都很好,甚至为了那么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太太,都能冒着生命危险上去。   好可恶。   该死的。   程乐伶的手逐渐覆上了顾渝的脖子,接触到那微微跳动的温热的皮肤,程乐伶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只有死亡才能带来唯一,死了一切才能停止。   “顾渝,不要离开好不好?”程乐伶微微蹙眉。   手中不断发力,程乐伶浑身的感官都颤栗起来,然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为明显的戏谑的笑声。   紧接着腹部就被狠狠击中,整个人天旋地转,一只脚稳当当踩在了他的胸膛。 第259章 作家早餐   痛感传来,程乐伶忍不住闷哼出声,再用力点,足够断掉他两三根肋骨。   “不好好在外面睡觉,在我床前搞什么午夜魅影?”顾渝的头发有一点乱,显得有几分恣意,他是真的烦,抓不到程乐伶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还要看他整活。   大晚上的休息都休息不好,顾渝方才的确察觉到了程乐伶实打实的杀气,却也还没到动手的必要,程乐伶有时候脑子轴,但不会彻底一根筋,反应过来真的杀人在今晚没办法善后的时候他就收手了。   可顾渝不想放过他,否则的话可想而知类似的事情还会有多少次,上次是拿着刀站在趴在他门口透过缝隙看,今天是悄悄溜进房间掐他脖子。   顾渝越想越烦,抬脚狠狠揣上程乐伶的腰部,将人直接给掀翻了下去:“知不知道晚上你这样很打扰别人休息?”   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扭动了一下就没有反应的程乐伶,顾渝转身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惨白的月光终于光明正大地闯进来,照进了顾渝身后那双眨都不眨的眸子里。   程乐伶凝视着顾渝,不想放过顾渝任何一个动作似的,哪怕在黑暗里。   见顾渝坐在床边,程乐伶终于动了,像猫一样懒懒支棱其上半身,用手臂带动下半身爬过来,在靠近顾渝两寸左右的位置停住,抬头满是希冀的看向顾渝:“你没有睡着吗?”   “你睡得跟猪一样死吗?”顾渝隐含怒气,抬脚又将程乐伶踹了出去。   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小的一声,程乐伶太瘦了,撞上去都没什么皮肉做缓冲,那声音就像在墙上敲了一棍子,又闷又脆。   “可是我睡不着。”程乐伶自顾自地说,没有去管背后的疼痛,用同样的姿势再度爬过来。   直觉告诉他,靠近顾渝是危险的,可他自己不也是一种危险吗?   他从顾渝身上嗅到了和自己类似的味道。   抬手握住了顾渝的脚踝,再度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这次程乐伶没有再爬起来,躺在地上眼睛盯着顾渝的方向,如孩童梦呓般自问自答:“可是我睡不着。”   换了顾渝的一声冷笑。   坐在床边的身量颀长的男人俯下I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撩开程乐伶额前的发丝,往上,揪住了程乐伶的头发,声音柔和地说:“再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就让你脑震荡发作进医院。”   程乐伶眨眨眼,脸上完全没有害怕的表情:“这是犯法的。”   “你先进来袭击了我,我是正当防卫。”顾渝笑起来。   程乐伶望着顾渝的笑容,轻微眨了一下眼,似是在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平时没人跟我打交道。”   声音都放软了,开始了一贯的行骗手段,听起来真可怜。   “你这句话真长。”顾渝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按照发展,也许他们该培养一下感情,顾渝认为自己已经让程乐伶在自己家住了两晚,即便第二晚还没有完全过去,这般的恩情,程乐伶也该感恩戴德了。   放最初,顾渝一定会用最原始的手段逼得程乐伶发疯,把一切都说出来。   现在不一样,顾渝多了几分玩的心思,演一演又怎样呢?   倒是想看看会走成什么样子。   譬如程乐伶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感情吗?   顾渝的话非常冷淡,斜斜看着程乐伶,却没有别的动作,似乎在听程乐伶继续说话。   黑暗与背后的月光描摹出顾渝模糊又清晰的轮廓,他的脸一半在闷热的夜色里,一半在冰冷的月华中,一如他平日的为人处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表面亲和,仔细看能看到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眉眼,以及一股百无聊赖的态度。   是什么让他觉得无聊,死了这么多人都不够吗?   程乐伶的目光一寸寸追随顾渝的轮廓,描摹对方精雕细琢般的眉目,怔怔说:“我睡不着,很小的时候就睡不着了,因为程刚会时不时打人,我怕他要打的时候逃不掉,久而久之,就睡不着了……”   正常说话的程乐伶语言并非没有逻辑,此刻他的心绪莫名地乱,他尝试解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归根到底是在复述自己糟糕的人生经历,一切的原由并不讲逻辑,以至于说起来的时候也不知何处是开头,何处是结尾。   “……也不是,被打很可怕,可也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别的事,白天都太累了,”劳累就该休息,休息在程乐伶这里变成了少得可怜的思考自我的时间,“没人知道我睡不着,她,程刚的老婆,那么多年过去她都不知道我睡不着,跑之前的晚上还来看我,被我发现了……哈哈哈……”   程乐伶低声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笑,心中酸涩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无来由的笑意,孝道身前身后的伤随肌肉的抽动而重新开始疼痛,眼泪都笑出来,躺在地上的他就像一条丑陋的流浪狗。   对啊,他比流浪狗能好到哪去呢?好到他是个人?会思考?   动物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它们会像人一样痛苦吗?还是这个世界只有做人会痛苦?   流浪狗有一定概率被车撞死,他也有,还可能被吃掉,他何尝不是在被现实一点点吃拆入腹。   天宽地广,没有一处是程乐伶的容身之地。   温热的泪水忽然就冷了,程乐伶像熟虾仁一样躬身躺在地上,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顾渝:“他们都不愿意靠近我的,你凑过来干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程乐伶听到了光着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不耐烦了是吗?   他就知道,自己就是如此的讨人嫌,别人听都不愿意听,谁乐意见别人发疯呢?可程乐伶觉得自己不发疯就活不下去了,学会发疯,他觉得自己精神状态会好很多。   顾渝一定是听不下去走了,或许等一会儿就会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会先客气地叫自己滚出去,如果自己不动就会揪起后领将自己拖出去,如扔垃圾一样扔掉。   习惯了。   脑子里的疯怔还没结束,脸上痒痒的,眼珠子转动,看到了一张去而复返的脸。   顾渝嫌弃地递过好几张纸巾:“把自己脸擦干净了再把我的地板擦干净,懂?”   房间里的灯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任何一盏,给足了一个疯子最难得到的体面。   顾渝给完纸巾就走出去了,他需要去喝一口冰水冷静冷静。   他自己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懒得伺候,要不是脑子里温瑾昀一直在喊,他还会再给程乐伶来一脚,叫他要哭死外边哭去。   对一些人来说,哭是发泄情绪的表现,也是一种身体的自救。   顾渝不认为程乐伶身上会出现这种东西,程乐伶的发泄从来不是用哭,哭只是他达成某些目的的手段。   [你这个推测也没错,]温瑾昀饶有兴致,[你看对比,程乐伶在原主和你面前都哭过,前者里面,他是沉默地哭,在遭遇不公后安静落泪,后者,也就是在你这里,哭得状若疯癫,还不断倾吐自己的过往,你看出什么没有?]   一口冰水下去,顾渝为数不多的困意真的烟消云散了,他点了点那瞬间达到60%的进度:[是个看菜下碟的。]   原主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圣父一般圣光普照,要得到他的同情,就不能直接说,要用身上的伤,他人的打骂,以及每一次的不知所措来博取。   一个以为自己在拯救,一个默默旁观,配合下套,也算是一种拉扯。   至于顾渝,和程乐伶打交道的第一天,顾渝开口问了程乐伶要不要帮忙,程乐伶说不要顾渝就没动,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顾渝擅长言语热忱,行动上看心情。   在看那天晚上再医院的相处,那么精明的程乐伶怎么会不知道顾渝脾气不好?   只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程乐伶一直想不通顾渝那个度到底在哪里,喜好到底是什么,所以多次试探,比如今晚。   一个能把人摁进满是水的脸盆的人,睡觉的时候会睡死吗?   程乐伶是疯子,不是傻子,他知道。   房间里,顾渝走后默默擦干净脸上泪痕的程乐伶,背对着卧室的门默默擦拭地板,看起来非常安分,只有月亮看得到,他的脸上挂着巨大的,象征愉悦的笑容,几乎将他平日快冻住的脸皮都拉扯开了,皮肤都出现了暂时性的皱纹。   连月光都藏匿到了云层后面,将房间渡让给了黑暗。   许久,程乐伶出来丢掉了垃圾,对坐在书桌前看手机的顾渝说:“清理干净了。”   换来了顾渝一声淡淡的应答。   “你在跟谁聊天?”不该是程乐伶问的问题,可站了好一会儿顾渝头都没抬,他居然没有忍住。   顾渝:“我编辑。”   “管你写小说的?”   “对。”   又没了下文。   程乐伶坐回了给他留的沙发上,期间顾渝有一搭没一搭看一下手机,没有再跟程乐伶说话。   “我下次不乱来了。”程乐伶尝试开口。   顾渝:“嗯。”   程乐伶:“你什么时候走?”   顾渝:“不确定。”   对坐到天亮,程乐伶以为会在顾渝脸上看到困意,没想到对方精气神特别好,刚想说的话想了想还是没说。   等到八九点左右的时候程乐伶又问:“吃早饭吗?我去买。”   顾渝终于从书里抬头出来看程乐伶一眼:“用我的钱?”   “我的,昨天还剩,”程乐伶立马说道,又看了看顾渝,反正这些天看到这个人都是要吃早饭的,起身洗漱后出了门,“我马上回来。”   顾渝没有反对。   温瑾昀竖起大拇指:[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了,了不起。]   [那不是还有你的锦囊妙计。]顾渝继续看书,原主的小说大纲其实差不多了,或许他还能给人家写出来。   不是一个人写的,但他可以尽量模仿对方的文风,好歹也让这部倾注了多年心血的作品面世。   不然也太可惜了。   程乐伶出门,碰巧就遇到了同样下楼买早餐的赵芳,她人看着气色也不错,昨晚应该把程刚哄得很好,很多时候程乐伶不明白赵芳怎么就找上程刚了,程刚打老婆的事情谁不知道。   也不是没人跟赵芳说过,赵芳每次都说是程乐伶的妈不争气,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怪谁啊,她和程刚相处,有过不愉快的时候,程刚还就没跟她动过手。   “人和人啊,命都是不同的。”赵芳如是说。   程乐伶对此从不发表意见,说了赵芳也不会高兴,说不定还去告状,平白多一顿打骂。   不难理解,程乐伶觉得,现在赵芳和程刚还只是男女朋友,程刚打了人赵芳报警,就能把他抓起来行拘并罚款,可要是结婚了,就成家庭纠纷了,不死人能怎样?顶多劝离。   “哟,还得了新衣裳,你别不是藏了私房钱吧?”赵芳上下打量程乐伶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别人的。”程乐伶也不打算瞒着。   赵芳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六楼那个?对你可真好,抓点紧吧,别老问你爸要钱,这么大的人了,也要点脸。”   全是歪理。   从程乐伶能兼职开始,什么时候程刚给了他前,要不是从亲妈那里要了一笔,活不活得到今天都不一定。   原以为走到楼下就会分开,结果赵芳也是去早餐店的,程乐伶这才想起来,家里的挂面之类的似乎吃完了,以前赵芳留宿的时候,都是第二天要起来做早饭的。   走去早餐店的路上,赵芳忽然面带喜色的问:“小乐,你说你爸喜欢小孩吗?”   程乐伶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私以为,他的存在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可赵芳不依不饶,她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对程乐伶都和颜悦色了一些:“你爸一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吧,他对我的龙龙都蛮喜欢的呢。” 第260章 作家冲突   赵芳语气里的开心藏都藏不住,对程乐伶都没有平日那么横眉冷对了,多了几句假好心的解释:“阿姨也不是诚心让你爸赶你走,你在哪家住了那么多年,哪里有什么赶走的说法呢?只是阿姨觉得,你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依靠家里,说出去是不好听的,就算是女孩子,到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了吧?”   程乐伶不说话,他盯着赵芳的肚子,目光又移向前方。   “结婚了都是要搬出去的,你也迟早要结婚,有自己的生活,那你自己日子好了,总不能看你爸一个人还孤零零的吧?那话又说回来了,你爸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搬出去住,对谁都好,这些道理别人可不会跟你说,阿姨也是看在你爸的份上才说的。”赵芳嘴里滔滔不绝。   能把程刚那样的人哄得笑口常开,赵芳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对别人,她总是愣着一张脸,说话也刻薄,唯独对程刚是温柔笑意的,说话都轻声细语,软软的,听着就舒心,从没有大吼大叫的时候,一旦跟程刚有矛盾爆发,都能管住自己的情绪,先给程刚顺气。   至于对程乐伶的态度,那完全是跟着程刚态度来的,程刚对程乐伶的喜恶,决定了赵芳对程乐伶的态度,这种做法不仅不会让程刚觉得厌恶,反而更让他坚定自己心中的某个想法, 并且认为赵芳是顺着自己的。   一路上说了许多,两个人都是下楼买早饭,买完了又要一起走回去,回去的路上赵芳还在念叨。   “……你妈妈走的早,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这些都是别人不跟你说的,你说你偶尔帮帮家里的忙,没有眼力见怎么能行呢?这么大也没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你是不知道街坊邻居都怎么说你。”赵芳撇撇嘴,瞪了程乐伶一眼,那表情就像平时真对程乐伶有多好似的。   程乐伶被顾渝踹的地方,还有撞在墙上的地方,坐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后劲上来了,动起来浑身都跟着痛,走路慢,赵芳刚好适应这种速度,她现在也不敢走快,还觉得程乐伶在体贴她,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说了那么多,长叹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还算正常的话:“小乐啊……不是我说,其实你这个日子,你跟你爸之间没得解决的好办法,只有隔开了才行,懂得吧?”   赵芳看着程乐伶的眉眼,心里也忍不住嘀咕,好几次程刚醉酒的时候絮絮叨叨也被她套出了不少话,那时候她也好奇程刚是怎么回事呢,一男人对自己儿子那么狠,她担心龙龙不被程刚喜欢。   结果程刚含糊着,就算是醉了都不太愿意正面回答,断断续续赵芳把消息拼凑在一起大概知道了原因——程刚觉得程乐伶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   程乐伶生母以前是风月场所的人,程刚只是顾客中的其中一个,女人长得貌美,男人就多上了几分心思,私下的联系也愈发频繁,有一天女人怀孕了,男人高兴地就将女人带走结婚了。   本来也无法置喙什么,有人知道了之后总说程刚是个冤大头,这种事也相信,还乐呵呵接受,甚至有几个自称自己跟女人有过交往的男人还说,指不定孩子就是自己的。   因为这些,程刚还跟人打架进了局子,花了不少钱保出来,是那个女人在外面求着别人谅解,签了谅解书这才没有变得更糟糕。   不过夫妻间的裂痕,是难以复原了。   也不是不好办,做个亲子鉴定就好了,只是话说出来的一瞬间,就过不下去了,程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提这一茬。   赵芳想,是不敢。做了是自己的,那发的疯说的话,还有收得回来的道理吗?做了不是自己的,那更加……这些年付出的一切,真真切切是一场笑话。   倒不如就这么放着了。   赵芳也没见过程乐伶的生母长什么样子,叫她说,程乐伶和程刚长得是不怎么像的,程刚长相粗犷,程乐伶眉清目秀的,阴沉了些,不难看出精巧的眉眼,若不是家境太差,自己也没什么本事,看上的姑娘不少。   可能随了母亲,赵芳只有这么想,她还是不乐意往最坏的地步想的,虽然她不是啥有素质的人。   快走到楼下,二人都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芳说的那一句罕见的人话,程乐伶犹豫地喊住了她:“赵姨。”   “什么?”赵芳从思绪里偏头。   程乐伶脸色阴郁,语气却认真:“我爸不会喜欢孩子的。”   赵芳炸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屁话?哦,你怕我生一个分你家产是不是,就算没我赵芳也有周芳李芳,你都拦得住啊!”   “他跟你谈论过孩子吗?”面对赵芳劈头盖脸的责骂,程乐伶不慌不忙,现实地发问。   “哪有男人把这种事情天天挂在嘴边啊,不害臊吗?这都是女人来规划的事情,你一个没结婚的,懂什么啊,”赵芳瞪了程乐伶一眼,“早知道你这兔崽子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我跟你说瞎掰扯什么!”   程乐伶还欲张嘴,就见到赵芳怒气冲冲地上楼了,步子迈得飞快,是完全不想再跟程乐伶多说。   走在后面,程乐伶回到了六楼,屋子里都是咖啡的味道,早餐一打开就盖过了那股苦涩味,全是新鲜的香气。   “有些慢。”顾渝夹了一个小笼包。   程乐伶乖巧地摆放早餐:“路上遇见了赵姨。”   “我刚刚听到楼道里先上去一个怒气冲冲的步子,是她?”顾渝的房子就在楼道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听到了,女人走到六楼和七楼中间步子就放轻了,还能听到她开门时候的温言细语,生怕吵到了里面刚起床的人似的。   程乐伶点头,慢吞吞喝着肉丸子汤,一碗汤快见底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一声巨响。   顾渝听到了程乐伶的冷笑。   赵芳快走到家门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她出来的时候程刚还在睡觉,不知道这回醒了没有,没有醒要把人哄醒了吃饭,她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进门就看到程刚正在屋里倒水喝,立马殷勤地小步子走过去,将买好的早餐在桌上摆好,把自己的报告单压在了程刚最喜欢的香菇肉丁烧麦下面,他抬起塑料盒子就能看见。   整个过程赵芳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程刚见了都纳闷:“什么好事呢,这么高兴?龙龙这次考试又考九十多分了?你那孩子就是读书的料,你生的好。”   听程刚这么说龙龙,赵芳觉得方才程乐伶说得果然都是屁话,只是程乐伶自己过得不幸福,就觉得一切都是不幸福的,自己妈惹下来的混账事自己着了道罢了,她这里可不一样。   看,程刚还关心龙龙的成绩呢。   完全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孩子他都关心,何况是自己的孩子呢?   “你这么说,也算是一桩好事,”赵芳将豆浆推到程刚手边,“喝凉水对胃不好,都将热乎乎的暖胃。”   程刚坐下来,顺势端起来喝了一大半,接过赵芳掰开又洗干净的一次性筷子,脸上失笑:“除了这还有什么好事呢,说给我听听。”   赵芳:“那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第一筷子就夹向了烧麦,程刚两口一个,迅速就吃掉了三个,因为要沾酱料,直接把塑料盒给端了起来,就这么一抬,一张轻飘飘的带字的纸飘在了自己的腿上,抬头是赵芳愈发灿烂的笑容,程刚一脸疑惑放下烧麦,展开了纸。   是一张B超报告单,显示怀孕四周左右,患者名叫赵芳。   赵芳还笑着,期待程刚露出惊喜的表情,说不定会冲过来抱抱她,问问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可惜都没有,程刚看了报告单很久,方才还有些笑意的脸色愈发阴沉,赵芳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点程乐伶的影子,程乐伶就像鬼一样,每次的脸色都十分下人。   如今程刚的脸色,比程乐伶更可怕,程乐伶每天阴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干,赵芳看到过程刚阴沉脸的时候,每次都在暴打程乐伶。   赵芳的声音都颤抖了,方才的自信一点点消失:“你,你怎么了啊,你不是说的要跟我结婚吗?”   “是说了要结婚,”程刚把手里的报告单三下五除二揉成一个球,狠狠丢向赵芳,脸色狰狞都快控制不住,“说结婚,没说要怀孕,你他I妈I的什么情况,说!跟老子说清楚!妈I的!”   抓起盒子里剩下的烧麦就往赵芳脸上丢,沾上的生抽弄脏了赵芳的脸和裙子。   赵芳尖叫一声赶忙躲开:“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老子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怀孕?哈?”程刚都快气笑了,“我们每次戴没戴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哪里来的孩子,你在外面找野男人?”   程刚步步紧逼,赵芳节节后退。   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是,是那样,不是,我不是说男人是那样,我意思……啊——”   程刚掀翻了桌子,滚烫的豆浆倒在赵芳的身上,烫得她尖叫,程刚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整个面部的肌肤都因为发怒而通红,抄起旁边的扫把就打过去。   “叫,叫你他I妈叫!老子都没叫!我造了什么孽!脸都被丢干净了!”   七楼的动静不是一般大,起初程刚还会担心影响不好,有失脸面,到最后他完全摆烂了,脸面又是什么东西,能给他带来什么吗?爱听就听,谁他妈来管就一起打。   不同楼层的住户不少都观察着,不少人开了门。   “又干啥呢?那孩子大早上惹到他了?”   “不是孩子哦,昨晚上被赶出去了还没回来吧……”   “是程刚那个女朋友啊,卷头发那个!”   “哟,俩人不是挺好的,怎么整这么一出呀?”   “她之前还说呢,是小乐妈不争气不要脸才被打,不知道她这回被打是不是不争气不要脸。”   ……   闲言碎语一轮接一轮,什么样的人都有,宿舍楼就这样,尽管之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真的遇到事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上去帮忙的。   各扫门前雪,谁也不同情谁。   最后赵芳是跌跌撞撞逃跑的,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直呼程刚不是人,她激动起来声音就十分尖锐,一大早上鬼吼鬼叫似的。   有人受不了了大吼:“还有孩子呢你说得什么话,快闭嘴吧!”   程乐伶吃完了碗里最后一个肉丸子,全程都没有往外面看一眼,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家里的垃圾都是他处理的,有什么不知道。   再说,他和程刚也算是多年的父子,他比赵芳更了解程刚。   倒是家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安静地吃早饭,程乐伶不由得问:“你不去看看吗?”   每一次热闹都有顾渝,这一点程乐伶记得。   “没死人看什么看,这种事现在在宿舍楼还能算热闹吗?”顾渝一脸漠然。   “人都以为你老好人。”程乐伶说。   救助被家暴的人,垫付医药费,收留被家暴的人,火场救人,说出去可以上新闻的程度,再做几个深入的专访。   顾渝轻笑:“老好人也需要休息。”   原著里赵芳会死掉,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说得并不太清楚,顾渝静静观察,说实话他也没看到程乐伶做了什么,就仿佛完全是程刚的问题。   或者说,程刚在里面充当的角色,起到的作用,都被程乐伶算计在了里面。   “似乎你又要有地方住了,”顾渝不动声色说,“你爸这婚,我看啊,结不成。”   程乐伶低头:“二婚本就是好事多磨。”   现场这次加强了看管,警察立马注意到了程刚这边的动静,已经带着人上来了,顾渝能听到他们在问程刚怎么回事。   程刚:“男女朋友之间的感情纠纷啊,你看我脸上被挠的   ,这不是很正常?” 第261章 作家老人   程刚没个正型地往门上一靠,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与警察对视。   也不是一次两次被警察找了,家务事警察能处理吗?上法院都不一定能掰扯清楚。   “程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可不算什么家务事,”警察I被程刚的态度给惹生气了,打人这么恶劣且不要脸的事情,程刚都能如此理直气壮,“你女朋友跟你不是亲属关系。”   “那你意思是的话就可以打了是吗?那我今天下午抽空跟她扯个证呗。”程刚太知道怎么利用规则了,以前他还会客气几句,毕竟如警察所说他和赵芳还不是夫妻,奈何现在心里一肚子火。   警察提高了音量警告:“程刚!”   程刚也跟着嗓门大起来:“喊我I干什么!来来来——”   他将手并拢凑过去,凑到警察眼前:“来,抓我,把我铐起来抓过去呗,老子又不是没进去过,还不知道你们什么动作?”   挑衅警察,见对方真要动作的时候,程刚嬉皮笑脸地说:“就抓我啊警官?不公平吧?瞧我脸上的伤口,还有身上的汤水,这是什么?是互殴!快把赵芳也给我抓回来啊,不然我不服,赵芳自己干了丢人的事跑得比鸡还快!”   确实和之前好几次都不一样,程刚之前的老婆是不会反抗的,单方面被殴打,警察上门还帮程刚说话。   赵芳可不是什么怂货,她脾气也真的爆,不然寡居多年,带着一个孩子,早被人欺负死了,问一下周围哪几个不长眼的没事惹她,那张牙尖嘴利的嘴,能气的人心肝疼。   程刚动手的时候赵芳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以及非常不敢置信,被程刚给打了,等她脑子一反应过来,就拿起一切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往程刚身上使劲砸,程刚凑近了她就用长长的指甲疯狂抓挠,用牙齿咬,脚往下三路攻击。   少见的程刚居然没从赵芳这女人身上占到多少便宜,让人给跑了,在大家面前他却还要充胖子,似乎自己占尽了上风。   可要是真威胁到他自己,马上又会软下来,哪怕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很硬。   就像医院里遇到顾渝一样,一听钱,找个无所谓的由头立刻走人。   “知不知道现在非常时期,能不能安分一点,打人是不对的要说你多少次。”警察I被程刚说得烦,这种老油条,进去了出来还是一个样子,程度又还不至于判刑,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来处理,每次就是口头教育。   很多家里也是,狠心报警了,警察把人抓了,没几天又来保。   还说警察怎么动真格啊,自己只是在气头上。   教育了程刚一顿,他脸上不耐烦,偶尔来几句歪理邪说,却没有把警察关在门外,让人还有些意外。   等警察走了,程刚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喊某个看戏的邻居:“喂!就是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那小兔崽子?”   打赵芳不成,那就找个能打的过来,这边是程乐伶在程刚这里的另一大作用。   昨天把人赶出去,半天没见,多半是打工去了,程刚才不会管程乐伶昨晚上怎么过夜的,活着就行,死了也不要惹事,嫌麻烦。   邻居嫌弃看了程刚一眼,应声道:“不知道,你自己儿子找我I干嘛?!”   程刚又问了几个,全都说不知道。   哪怕这些人里面有几个看着程乐伶下楼和赵芳一起去买早饭又差不多一起回来,甚至知道程乐伶现在就在哪个屋子里听外面“唱戏”呢,就是不想说。   找不到人,程刚骂骂咧咧几句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旧水厂的职工宿舍又回归一片安静。   今天又有几户人家搬出去,陆陆续续往外运送家具,下面还停着面包车。   多是有孩子的家庭,家里有个小的就挂牵多一点,生怕小孩子出事,不然半辈子劳心劳苦全都付之一炬,谁受得了。   留下来的不搬走的,要么孩子大了早就出去了,自己独居或和老伴一起住在这,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能凑和一天是一天。   平日里冷漠望着警察调查,偶尔被问话,仿佛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新闻。   九楼的肢体,目前只能通过骨头推测出来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警方查了附近的失踪人口,并没有符合的人。   不过这种搜查的缺漏也很明显,并不是所有失踪的人都会被登记,更何况旧水厂这一代本就鱼龙混杂,还说不定有外来的人口,那本地肯定难以查询。   从住客入手的话,竟然也少有符合的,有部分留下的电话都停机了,或者换了号码,查起来不是一般麻烦。   顾渝坐在窗户边,都能听到风中警察的唉声叹气。   程乐伶收拾好了桌上的垃圾,和家里的垃圾一起打包好,看样子打算一会儿拿出去倒掉。   种种表现无疑是非常乖巧的,和程乐伶平日的形象没什么出入——一个被父亲常年虐待,却逆来顺受的人,无论邻居警察怎么劝告,程乐伶也没离开他那个混子父亲,心甘情愿被压榨似的。   外面的人在今天程刚找人的时候看他找不到人没地方撒气的热闹,顾渝看到的则是程乐伶压抑在骨子里的反叛。   真那么逆来顺受,哪里会和现在一样泰然自若,怕是早就坐立难安了。   在赵芳被打,程刚被警察找的整个过程,程乐伶都是十分淡然的,该吃吃该喝喝,还能贴心照顾顾渝的饮食,吃完饭收拾完垃圾又帮顾渝拖地。   宛如一个活生生的田螺男孩,一点也没给自己闲着。   从表面来看,可以把程乐伶的行为理解为对昨晚事件的道歉。   家里已经没有家务需要程乐伶做了,洗完拖把之后程乐伶站在卫生间门口愣了很久,看了看顾渝,最终走到门口提起了打包好的垃圾,准备出门。   “一起吧。”顾渝随之起身。   程乐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的表情,似乎没想到顾渝还能主动跟自己说话,解释道:“我要去捡垃圾。”   言下之意不用送他。   看着那明显给自己看的诧异,顾渝换上鞋:“我要去医院看十楼的老太太。”   “哦。”程乐伶的表情很快恢复冷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顾渝没有继续理会,好程乐伶一起出门走下了楼,在楼道里还遇见了警察,对方看到两个人从六楼的房里走出来,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小乐一直在啊?”   警察对程乐伶都蛮熟悉的。   程乐伶点头。   “那快些走吧,你爸还在找你呢。”警察小声说,呶呶嘴,给程乐伶让开了下楼的位置。   没有道谢也没有多言,程乐伶提着垃圾快步下楼。   到楼下,顾渝上了一辆摩托车,去医院可以走过去,大概半小时的路程,现在太阳这么大,顾渝不想走过去,这边又没有出租车,只能退而求其次。   程乐伶丢垃圾后看着顾渝消失在眼前的,眸子里的情绪在强烈的阳光下看得并不真切。   好一会儿,他才走动起来,是朝着垃圾回收站的地方。   今天的垃圾站有点血腥味,不知道是新收的废铁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别的,老板桌上放着一锅汤,碗里还有一根鸡腿。   日子看起来就比程乐伶好太多了,瞥了程乐伶一眼,没看到他手上拿着垃圾就没动,继续看手机视频,问:“肉什么时候还我?”   “等等吧,我多找些垃圾。”程乐伶站在门口,任由阳光照在自己的背上也没动。   垃圾回收站老板咬了一口鸡腿:“要不还去烂尾楼那边看看,死了人最近都没什么敢去了。”   捡垃圾的少了,竞争的也就少了。   程乐伶:“看情况,今天还有别的工作。”   “哦,好。”老板也没有回头,程乐伶走了他似乎都不知道。   温度逐渐上升,铁放在室外,在周围都形成了热浪,看过去视觉上又些许扭曲,风扇嗡嗡作响,维持着为数不多的凉意。   屋子里还有个巨大的冰柜,盖上后并不能带来什么冷气,反而不断发热,它运作的声音完全被风扇掩盖了,藏在一堆废品后面,以至于很少有来卖废品的会发现屋子里还有个大冰柜。   老板也独来独往的,除了收垃圾就是买菜自己回家做饭,没有太多的交集。   就和旧水厂这地界一样,平日里都安静得很,出事了也只是一时的热闹。   顾渝很快就抵达了医院,老太太的确没有出院,不过也快出院了,她只是吸入烟尘过多缺氧了,加上年纪大了,恢复慢,就在医院好好休息了一晚上,今天上午检查过后没什么别的问题,顶多有些高血压之类的,医生嘱咐几句就打算回去了。   周衡就在老太太病床前,几项检查都是他跟着忙前忙后的。   好事就是老太太没什么大毛病,好好的,坏事就是老太太也不记得太多的消息,还一个劲给警察道歉,说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这么大把年纪,太不好意思了。   顾渝到的时候,房间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一名年轻的警察面上都是紧张不安:“……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最大程度处理了。”   注意到顾渝进来,周衡对顾渝点了点头,没有阻拦他进入。   老太太坐在床上,一手撑着,看向窗外,那是旧水厂一成不变的景色,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老旧、单调、死气沉沉,就像这里的人,说变又没有太大变化。   就在年轻警察想要继续道歉的时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没什么,我没有怪你,人老了有些想法,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谁也躲不过,都是一种结局。”   听得出来,老太太年轻时候应当是读过书,老了条理也很清晰。   听到对方这么说,年轻警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理更加过意不去了,又安慰了老太太好几句。   “都是命,火是我放的,房子是火烧的,哪里是你们的问题呢?没这个道理,你不用道歉的,不然显得我无理取闹了。”老太太开了个玩笑,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说到这周衡有些奇怪,他记得旧水厂这边也没有说在家里供奉亲人骨灰的习俗,于是问了一句:“怎么不安葬呢?”   老太太苦笑:“哪里不想呢,入土为安嘛,子女不管,入不了土,入土也要钱啊。”   墓地费用太贵了,并不是人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抱歉。”周衡觉得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嘴。   老太太看够了外面,转过头来:“我们出院吧……”   抬眼就看到了顾渝:“诶,你来看老婆子我?”   顾渝走过去:“想了一晚上还是不太放心,来看看,周警官他们在,我来了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老太太下床,拉住顾渝的手就是千恩万谢,弄得顾渝都不好意思。   “人没事就好,我也是主要来看看您有没有事。”顾渝说。   一行人走出医院,周衡表示直接用警察送回去就好:“还好你过来了,我们也接到别的任务,就麻烦你送老人家上楼了。”   顾渝自然应下。   本来是想来单独见见老太太的,医院里没有机会。   下车后周衡嘱咐几句就开走了,顾渝搀扶着老太太上楼,没走几步,旁边的电瓶车下面钻出来一只猫,看到顾渝脚步迟疑了一瞬,又看看老太太,很快下定决心踱步过来,冲着老太太亲昵地喵喵叫,还围着老太太转,用尾巴勾她的腿。   “咪I咪啊,咪I咪在这里玩呢。”老太太想弯腰摸一摸小猫的头,下不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顾渝蹲下来,刚伸手猫就躲过了,抬头问老太太:“您养的猫?”   老太太摇头:“不是,咪I咪是流浪猫,这里很多流浪猫。”   顾渝平日没太留意,这些猫多半很警惕,都避着人走,偶尔瞥到一眼也不会太在意,今天老太太跟他一起走,才发现了这些猫居然还会跟人打交道。   “喂得多了,就认识我了,明明有些日子没见了,居然还记得我。” 第262章 作家疾病   “哟,这不是王婶,出院了,身体没大碍吧?”提着好几兜菜的某个住户在楼道口看到了二人,一眼就认出了十楼的老太太,“你说你,现在天干物燥的,晚上还有风,怎么也要小心不是,多亏你旁边这个后生,不然呀,可出大事了。”   女人的嗓门大,语气跌宕起伏,将凑过来的小猫吓跑了。   小猫叫了一声才跑,倒让女人注意到了它,瞅了一眼:“王婶你刚出院就喂猫呢,也就你平时惦记着这些小畜生,也算积大德了,不过前些天你那经常喂养的三花猫,生了一窝孩子,现在不知道般哪去了。”   女人说起来话似乎就没完没了了,看得出来是个非常能唠家常又自来熟的性格:“诶,我儿子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大学啊,学校里的野猫,都有学生专门管着,到了年纪就抓过去阉掉,不让他们生了,说这样对学生好,也对猫好,我搞不懂的,花那么大价钱处理这些。”   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嘲讽出来,更多的倒是炫耀,对自己有个儿子,而且还在念大学的炫耀,无论什么话题,只要这女人接过话茬来,总能扯到自己儿子身上,然后方方面面来一遍,还要说个不好的,等人家来开解她。   这不是,王婶笑着跟她说:“大学嘛,大学生,思想跟我们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觉得麻烦浪费钱,人家觉得是对社会有好处啊,不然怎么叫大学生。”   女人果不其然满意笑了,顺着就说:“你说的也是,反正我不太懂的,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大学生,听他的咯,好了不说了哈王婶,我得回去了,手上的菜蛮重的。”   麻利地提菜上楼,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了顾渝的视线里。   王婶看了看没看到猫,缓缓上楼了,还不忘感慨:“最近猫越来越少了,天气太热了,不留神可能就热死了。”   话语里透露出几分悲悯来。   顾渝安慰:“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九楼的肢体,掩盖肢体的猫砂,宿舍楼附近的流浪猫,经常投喂流浪猫的老人,一连串的线索几乎要在顾渝的脑海里串出一个完整的剧情来。   同时顾渝的猜测也面临一个问题,猫砂只能是养猫的人用吗?似乎更加可疑。老太太不过是投喂流浪猫,大概率用不着猫砂。   况且,旧水厂这边根本就有宠物店,今天在摩的上顾渝与摩托司机闲聊了几句,问了问这类的事情。   摩的师傅说,旧水厂哪来的宠物店,大家买小猫小狗的都是抱养别人家的,此外就是偶尔附近乡下赶集,倒是能看见卖小鸭小鸡和小兔子之类的商贩。   顾渝又问到了狗粮之类的,师傅更觉得这问题荒谬。   “人吃啥它们吃啥呗,哪里有那么娇贵,怕是城里的宠物来这里也活不成。”   顾渝在周围也观察了,没有快递站点,网购的人非常少,每天的快递不算多,基本让快递员开着快递车挨家挨户地送,一天内就能派送完。   警察不可能没有查猫砂的来源,没有人被抓,没听到风声的一大可能就是警察也根本还没查出来有效信息。   顾渝用余光瞥向身旁的老人,只看到了她面上的祥和。   一个中年丧夫、子女不管的信佛的独居老人,面对不小心纵火烧掉了自己唯一的住所,脸上出现的是祥和,一点怨念也没有,可见她精神状态的稳定程度。   换作一些年轻人,失败的婚姻和家庭教育,已经大额的才惨损失,够打击人了。   等到了十楼,看到自己勉强被警察收拾过的房子,房门烧毁了,对方帮她换了一个新的,也算能锁住,不至于让光秃秃的大门敞开着。   “唉,都是命,”老太太用周衡给的钥匙打开了门,看到里面的狼藉感叹了一句,开始清点自己的物件,“不过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都是命。   差不多的表述顾渝似乎在老太太这里听到过很多次了,就方才在医院的时候,年轻警察对老太太道歉,提到亡夫那没钱安葬只能放在家里却碎裂的骨灰罐,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   有一种年龄到了的豁达。   “我帮您吧。”顾渝连忙上前,他不打算马上就走。   医院里的时候,王婶一直看向窗外,其余人几乎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没人能完全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顾渝站在身后,看到了王婶微微抽搐的肩膀。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灵牌被踩断成了两截,本来就烧得差不多都烧脆了,上面的名字都模模糊糊看不清,老太太拿在手里跟顾渝说:“没关系的,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你看警察都帮我收拾了大半了,剩下的我来就行。”   地面和墙壁都有被打扫过,火灾留下的黑烟却不是能完全清理干净的,真要弄干净,得重新粉刷才行。   “来都来了。”顾渝用一句老话堵住了王婶的话。   王婶定定看了顾渝好一会儿,捏着那破碎的灵牌,笑着感叹:“还是好人多啊,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顾渝又客气了几句,王婶才没有继续念叨,去找了个盆和抹布,去洗漱间打水,回来慢慢擦拭她那菩萨像了,虔诚得不得了。   [她在赶我走。]顾渝对温瑾昀说。   王婶脸上一直是带着笑容的,说话也非常温和,怎么看怎么听都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太太。   奈何顾渝思维不一样,他听人说话就会想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来回几次他察觉,王婶就是想赶他走。   为什么?   温瑾昀没出声干扰顾渝的判断,而是给顾渝提供了另一件事的线索:[程刚出门了,程乐伶兼职做到一半就被人找了,那天烂尾楼跌下去的男人的老婆。]   顾渝和程乐伶遇到的事情,完全值得他们反反复复进警察局录口供了。   今天在警车上的时候,周衡又问了好些问题,看得出来周衡越来越憔悴了,脸上比最开始见到的时候都没什么气色。   程乐伶那边本来就要被警察找,刚好死者家属也要见见他。   顾渝一边帮王婶清理东西,打量王婶的一言一行,一边留意温瑾昀那边传来的消息。   神龛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水果,已经被火烤了一遍,完全看不出新鲜的模样,黑且干瘪,可能警察觉得把这些贸然倒掉也不好,擦了擦桌子,没有进一步处理。   顾渝拿起来一个,发现竟然是一个橙子大小的柚子,看了几眼问王婶:“王婶,神龛上的水果要换掉吗?”   “不要丢,”王婶丢下抹布洗了手在身上随便擦擦,过来端起了果盘,拿走顾渝手上的柚子,“都是有用的。”   顾渝看到王婶将这些果子都放到了阳台的一个桶里面,随后盖住,不由得问:“这是做什么?”   “沤肥呢,我在后边那里,”王婶指向窗外,那边有一块没有什么建筑的区域,“有一块小菜地,这些供奉的果子不能随便扔,用来做肥料,也算是另一种功德。”   “确实不错。”顾渝本来想问怎么没有苹果,又觉得不合适。   第一次来的时候,当时神龛亮着红色的灯,加上房间里比较昏暗,青黄色的柚子皮看起来都成了橙红色,顾渝没有太在意。   见过橙子、橘子、香梨、佛手柑,还有各种混在一起的,顾渝第一次看见了柚子,貌似还是葡萄柚,并且只有这一种水果,其余的都没买。   差不多收拾好,再留下来不合适了,顾渝主动告辞。   下楼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顾渝又看到了在楼下门口遇到的那个女人,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几楼的,之前没有留意看,现在她就坐在六楼某户人家的门口和对方唠嗑,手里还拿着一把小蒜,估计是家里缺小蒜了,下来问了一嘴,就聊上了。   顾渝的身量和姿态都过于明显,坐在门口的女人们一眼就看到了回来的顾渝。   拿着小蒜的女人之前见过他,立刻就开了口:“从十楼下来的?你刚刚把王婶送上去又给她收拾屋子了呀?你们说是吧,现在这有文化的年轻人,就是好,火场里救人不说,又去医院接人,还帮人收拾屋子,一看就读过大学……”   “诶诶,又要说你家那位大学生了是吧,我们听好多遍了。”有个女人戳破她,和旁边人笑作一团。   顾渝没有立刻开门进去,反而转过头来对女人们笑笑,还走了过去,接话道:“刚从十楼下来,主要是看她一个老人家不容易。”   看了眼女人手上的小蒜,顾渝又问:“小蒜哪里买的呢?我在附近的市场没看到。”   “你要去超市啊小伙子,本地市场只有大葱,小蒜可少见,”见顾渝这么随和,女人的话匣子也被打开,“诶,你那天上去怕不怕啊,那火,呀,那么大,恐怖的嘞。”   “没想那么多,想了估计就不敢了,”顾渝笑,“我倒是没什么,王婶才心里难受,我刚刚看她拿着自己亡夫的牌位看了很久,被火烧裂开了。”   没说骨灰罐都被打碎的事情,点到为止。   几个女人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都念叨着“遭罪咯”,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在一群碎碎的叹息声里发出了一声完全不合群的冷哼。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她,她也不管大家看她,手里织毛衣的动作没停,十分丝滑,摆足了腔调,才悠悠开口:“你们后来的,只知道她死了男人,不知道她差点死了,男人要是还不死,她可要死在前头咯——”   “这怎么说,她男人我听说的病死的,那不是迟早的事。”立刻就有人复合。   都瞪大眼睛凑过来,声音稍稍压低:“有病又不爱吃药,抽烟喝酒,不忌口,可不就死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说的也太那个了,听着怪恐怖的。”   织毛衣的女人停掉了手中的动作,瞥了她们一眼:“哪里恐怖,你要是在王婶年轻的时候住在这,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的惨叫声,就在那十楼,像个高音喇叭一样,能传遍整个宿舍楼,那叫一个惨,当时哪里有什么说妇女保护啊,旧水厂这个小地方,清官难断家务事!”   地方小了,男人女人鲜少有自由恋爱的,到了年纪家里人帮忙安排,相看一眼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结婚了,对方是个什么人,之后会过成什么样,都是命。   以前还不兴离婚,嫁了就是一辈子。   “那种情况,王婶还生了好几个孩子呢,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你现在看看他们做了什么,”织毛衣的女人愤愤不平,“一开始就该把他们都掐死,就是说有男人的那什么,就是不行。”   家里有儿子上大学的女人马上说:“基因,那个混账东西的不良基因,我儿子说的。”   “对,就是基因,从骨子里就坏掉了,我呸!”   女人们愤愤不平,最见不得那样没出息的贱男人,还有辛苦养大的白眼狼儿女,她们一辈子多数没念过什么书,到了年纪就结婚,各有各的酸甜苦辣,难以形容生活是什么感受,但此时此刻的她们或许都面临过、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说着说着,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样。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在外面辛苦,我们在家里享福,我倒是想换换。”   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没有人继续说话了,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   骂了男人一圈之后,后知后觉发现旁边还真站着一个男人,反应过来脸上都有些尴尬,顾渝很认真的点头:“在家里做家务的才知道家务和带孩子多不容易,没享福这个说法。”   “可不是咯,”女人叹息,又说,“看来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至少说话比我家那个好听。”   顾渝:“那王婶的亡夫得了什么病啊,很急吗?”   “高血压、糖尿病、痛风,那些作乱的男人身上都有的病,自己都不惜命,活该短命。” 第263章 作家自由I4   “就算王婶死在他前面,他也活不了多久,这么多病自己又不在意,怪谁?”   女人们又讨论起来,纷纷询问织毛衣的女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情是有的,对于八卦的热情也一并存在。   顾渝默默听了几句之后主动离开,她们聊得火热,也没注意顾渝的动向。   太阳偏西,云层被染上了一层层暖色调,像极了那天顾渝在王婶家里看到的,神龛的红灯下面那被染得橙红色的柚子的模样,为柚子披上了一层苹果的外衣,看着让人想不起它的酸涩,反而虚构起它如同苹果一般的甜。   火灾过后,被顾渝拿在手中的柚子,终于摆脱了那层苹果的外壳,露出了它被摆放多日已经出现疲态的皱巴的皮肤,被火烤黑,最终成为沤肥的一部分。   老人家买东西都用现金结算,也不在固定的水果店购买,除了那售卖柚子的移动摊贩,以及可能捕捉到交易画面的监控摄像头。   不过谁又会留意一颗柚子呢?   关门之前,顾渝隐约听到了女人的谈话:“王婶以前是读过书的,差点就上大专了,家里兄弟缺钱读书,把她嫁了。”   随着门关上,一切都化为一声叹息。   [聊了这么多,她们还是没提到王婶和程乐伶的关系。]顾渝最想听到的部分并没有出现,反而全都是一些陈年旧事。   对于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某些是非上面并没有一定要去揪个对错的必要。   温瑾昀是同意顾渝的看法的:[如果跟你想的一样,那至少死去的人跟王婶也要有些关系才对,或者说,要出于某种原因,让她能提供帮助。]   用流浪猫和猫砂,将一切和投喂流浪猫的王婶联系起来着实草率,可结合王婶那死去的丈夫的病和家里出现的精心摆放在供桌上的柚子,顾渝只觉得王婶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所有人想象得大得多。   至少这么多年来,就算旧事重提,大家只会记起她遭受过的苦难和不公,为她得到的解脱而感到高兴。   顾渝走后,王婶等拖过的地上的水分干了,又回到了神龛前,她的旧蒲团已经被烧毁不能再用了,那上面记录过的她所有虔诚的祈祷和恶毒的诅咒,都跟蒲团一起化作飞灰。   缓慢地跪下去,年迈的背努力挺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望着被熏黑的菩萨像,王婶呢喃自语:“都是命……”   “……又是谁给我们写得这些命呢?”   渐渐的,面前慈悲的菩萨像在昏暗的室内逐渐变的狰狞起来,成了一张恶鬼像,上面出现了好些个人的表情,朝着王婶张开血盆大口,含糊不清地咒骂。   王婶的眼睛微微睁大,却半点惊慌也没有,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都是命,我认命了,你们也要认命。”   屋内的床帘被风吹起,迎了一缕夕阳进来,恰巧照在了狰狞崎岖的恶鬼像上,变换的恶鬼尖叫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又变成了最初的菩萨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幻是真?真意做假假亦真,王婶年纪大了,难以去深究自己的脑子和眼神。   不过虚虚感叹:“都是命。”   活到现在,她也没什么好挂牵的,命就这样罢了。   同样的夕阳洒在程乐伶的脸上,看着并没有比瓷塑的菩萨多几分人味儿,他的表情就仿佛不会变,也只有顾渝在十楼的那场火灾之前看到了程乐伶那诡异的笑容。   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当天女人进太平间看到尸体之后就浑身瘫软跌坐在了地上崩溃大哭,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后逃避似的再也不敢多看男人一眼,签字确认,又被警察送回家,一直都是恍惚的状态。   今天看到人的时候,脸色还是惨白的,眼眶和兔子一样红,怕是好多天都在哭。   怕死者家属看到程乐伶太激动,还叫人多看着一些。   哪知道真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似乎收敛了自己一切的情绪,维系住了在人前的体面,看到程乐伶也就轻轻I点了点头,莫名说了一句:“你看着还是个小孩。”   周衡说:“没多大,家里条件不好,那天刚好去捡点废品去卖。”   “多大,你爸没送你继续读书吗?”女人的话都不在正题上,像是个唠家常的长辈,声音温温柔柔的,也听不出什么别的意思。   程乐伶如实说:“二十,没有。”   女人扯扯嘴角,可她的脸有些僵硬:“我最大的孩子,再过十年也跟你一般大了。”   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顺着含糊应答几声。   警察这边说这也算是一场意外冲突,找到程乐伶的时候人都是失血昏迷的状态。   做过几次口供,加上程乐伶平时就总忘那边去,问了垃圾回收站的老板,没什么太大出入,具体的细节也跟受害者家属说过很多次了,死者父母比较激动,不知道女人用什么办法拦住了他们没让他们闹过来。   那架势,真的差点打上警察局,要警方击毙程乐伶。   “那孩子以后会比我过得好的。”程乐伶忽然接话。   周衡提高了声音:“程乐伶,怎么说话?!”   男方再不好,也是女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即便别人觉得他不好,也不是外人来说的,再说现在人都死了。   女人微微摆手:“孩子嘛,说话直,周警官你别说他了,我想跟你见见面,主要是为了彻底处理完这件事,对,收尾。”   她的语气很疲态,提不起力气一样,“另外问问你,没受什么伤吧?单据给我我给你赔偿,我们一码归一码,是他先动手,就算人没了,也不该强词夺理。”   从见到程乐伶的第一眼她就这么说过,没太多人放在心上,一段时间过去见面之后她再次提起,房内的人都觉得惊讶。   “不用说什么,”女人打断了其他人刚要开口说话的动作,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肩膀松垮下来,“就当让我安心吧,让我安心,我不想再想起任何相关的时期了,也当我为两个孩子积点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有不行的。   协商之后女人也多赔付了相关的精神损失费以及调理的营养费,顿了顿说:“钱你拿着可不要被你爸发现了。”   “另外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就想问问你,你撞见他和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后来有没有多说什么,我意思是,关于我,关于我孩子的……”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在旁人看来,她对自己那丈夫还有一些希冀,其实不问的话留了一丝空间,她不愿意,一定要问个清楚。   长久的沉默之后,女人讽刺地笑起来。   回应他的笑的,是程乐伶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哈,你们说人为什么要结婚啊。”女人嗤笑出声,她也没指望得到更多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语一句。   其他的程序办理好之后,她就出门开车走了,看着家境也非常不错。   然而程乐伶还没有完全走出警察局,另一队匆匆忙忙出警回来的人抓回来一个熟人。   程刚看到程乐伶的那一瞬间,稍稍有些蔫掉的气势陡然腾起,厉声质问:“是你这个小杂I种报的警是不是?!你他I妈I的,老子是跟你有仇吗这么对我,你吃谁大米长大的,你帮警察!”   一边说一边就要冲上去踹程乐伶几脚,他手上带着镣铐,平衡感被破坏,冲过来还一摇一摆的。   风吹来的一瞬间,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程刚的手上,还有脸颊上都是零碎的血迹,他自己却没有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还试图在警察的众目睽睽之下,在警察局里对自己儿子实行暴力,立刻就被旁边的警察制服。   嘴里还骂骂咧咧:“放开老子!放开!老子教训亲儿子天经地义,知不知道什么叫天经地义?!妈I的!”   程乐伶甚至都没多看那地上蠕动得像蛆一样的男人一眼,在别的警察的照顾下,迅速远离了程刚身边。   走出警察局闻到清新的空气的瞬间,程乐伶仿佛闻到了久违的,或许可以说几乎从未接触到的自由的味道。   不是什么别的事情,程刚去找了赵芳,对方以为他来道歉的开了门,结果就被程刚抓住头发冲了进去将门反锁了。   赵芳的惨叫声引来了邻居报警,警察赶到的时候程刚还在对赵芳进行殴打,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更拒绝沟通,无奈只能破门进入。   警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进去了,赵芳当时的样子已经不成人样了,四肢都软塌塌地任人摆布的模样,血顺着大腿根留下来,在地上积了好大一滩,部分染红了淡粉色的床单。   赵芳的脸上全是血,难以判断到底是什么状况,程刚的手上,身上全是赵芳的血,可他就像不知疲倦一样狠狠殴打赵芳的头部,地板上还有一个被打得断了一条腿的凳子。   程刚被当场控制,邻居有远见得叫了救护车,将赵芳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医院,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看样子惨烈极了,看不出活着的痕迹。   可能幸运地就是,赵芳对自己孩子是极好的,就算是周六日也给孩子安排了补习班,她孩子才能幸免于难。   否则面临那么一个情绪失控且喜欢暴力的男人,不知道孩子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之前赵芳和程刚蜜里调油的样子,大家就一阵唏嘘。   程乐伶都走出去了,还能听到程刚的喊声:“是我家那兔崽子让我喝酒的!是他故意让我喝的!还让我去找赵芳!”   “你在说什么胡话?”警察那边气得都快笑出声,觉得程刚真是为了推卸责任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还程乐伶,程乐伶根本就没上过七楼,之后也没回过宿舍楼,你在哪看见了程乐伶?你见鬼啊?”   “见鬼,那就是见鬼了!是那兔崽子故意的!”   “这些你都之后说吧,你最好祈祷赵芳还活着!”   程乐伶离背后的喧嚣远了,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脚步都有几分轻盈。   警察局回家的路,从小到大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不会有太多实质性的作用,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无论是谁都只会教育程刚,然后跟程乐伶说,有本事的话就跑远一点吧。   为什么一定要将他和程刚绑在一起呢?就因为从户口本上来看他们是父子吗?   父子关系就不可以剥夺,不可以改变?   一个父亲既然不能胜任父亲的职责,将他放在孩子身边,到底是堕落,还是纵容慢性杀人?   程乐伶不是很能想通这些,在肚子里的时候他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权利,那至少等自己拥有一定的意识的时候可以进行选择吧,但是没有人帮助他。   就连那个跑掉的,自己都受不了的女人有时候都说:“他是你爸啊,爸爸可是唯一的,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爸,血浓于水。”   有一次程乐伶自己报了警,说被程刚打了,很严重,先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处理人员的质问:“你怎么可以因为被父母打了而报警抓父母呢?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对的。”   之后程乐伶再也没有主动过,哪怕是邻居报警警察来家门口,他也懒得多说了,来了的人都会走,只有他会一直留在原地。   凭什么?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餐馆,程乐伶想起来顾渝的家里厨房都是新的,没有锅和碗,又去按照顾渝的口味买了一份饭。   也许他对顾渝好一点,对方就会永远留下了,程乐伶想。   可是他提着饭菜上去的时候,却在顾渝的家门口看见了另一个人,穿着简单的西装和衬衫长裤笑眯眯地和顾渝聊天,没说几句话,对方就提着行李进了顾渝的家。   进去的时候,那人还回头看了程乐伶一眼,随后笑着关上了门。 第264章 作家谅解   程乐伶对人的眼神太敏感了,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神的变化,看到房间里的时候全是熟稔,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转过头看到程乐伶的时候,那些细微的眼神就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仅余对陌生人客气的微笑。   门里门外,不足一米的距离,分得那么清明。   程乐伶拽紧了手中的塑料袋,在六楼的楼道口站了很久,终究没有敲响顾渝家的门,沉默地走上了七楼,回到了那个自己万分想逃离的家。   如今家中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无比宁静,在程乐伶所有的记忆里,这个屋子就没有这么寂静过,现在身处其中,明明应该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却莫名觉得有些孤独。   站在屋子里没动,能听到一些人闲聊的声音,程乐伶细细辨别,没有顾渝的声音。   顾渝的家就像静音了一般,听不到一点响动。   站了十几分钟,程乐伶似乎放弃了,他将买回来的饭菜按照在顾渝屋内桌上的样子摆好,将第二碗米饭放在自己的对面,不言语地吃起来。   大热天,饭菜还不至于冷,温度反而变得刚刚好。   程乐伶是最不挑的,长期以来他没资格上桌,更没资格吃什么好的,吃久了反而麻木了,感觉吃什么都一样,和顾渝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会出现觉得吃东西还不错的念头来。   一口豆角茄子吃进去,鼻子告诉程乐伶,是十分香的,嘴却百无聊赖地表示——味同嚼蜡。   筷子在按得紧实的米饭里戳出深深的洞眼,竹制的筷子上不出一会儿就沾上了不少,每一个洞都昭示着执筷人心中的烦闷。   一下,一下,又一下,一碗饭变得泥泞。   程乐伶想不通,也不太记得起来,自己以前脑子里会有这么多别的东西,别的人吗?似乎也没有。   点开手机,程乐伶又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来,还没有得到顾渝的一个正确联系方式。   没了吃饭的心思,直到桌上的饭菜冷却,程乐伶又将它们全都收起来,打包好随时准备倒掉。   家里被程刚和赵芳弄得很乱,程乐伶暂时没有收拾的心思,他踢开脚边的酒瓶子,走去了厨房。   厨房从来都是程乐伶一个人的天地,赵芳每次来的时候要么带速食随便煮煮,要么在自己家里做了带过来,其余的时候有可能出去吃,更多的时候都是使唤程乐伶,没人去管厨房到底被折腾成什么样,谁做饭洗完谁进厨房。   仅此而已。   程乐伶每次买回来肉,都会在当天丢掉装过肉的袋子,看起来就是爱干净了一些,大夏天血水发酵,会出现臭味。   冰箱还是老式的,能用,就是总是结冰,偶尔会把保鲜层的蔬菜水果冻结,程刚从来不会在意这些,有吃的就行,不能吃就收拾程乐伶。   现在打开,保鲜层基本是空的,剩下几根已经发黄开始腐烂的小葱,还有两三个蛋。   程乐伶又打开冷冻层,在厚厚的冰层以及各种被塑料袋裹住的肉类之间翻找。   有没吃完的腊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剩的虾尾,春天时候买的焯过水的竹笋,满满地塞在冰箱里,翻到里面,程乐伶拿出了几块看着还挺新鲜的肉,上面还有骨头。   骨头已经被剁碎了,随时能用的模样,很多摊贩都会帮忙剁排骨和筒子骨,只要想的话,连肉都可以帮忙榨成肉馅。   不过程乐伶手中的骨头,看着却那么大,或者说对于一头猪而言,有些说不上来的纤细,骨头的大和纤细,都矛盾得并存着。   拿出来解冻,程乐伶用家里不多的谨慎的作料开始给肉焯水,拿出了砂锅,准备煲汤。   程乐伶的动作很娴熟,方才还能在他吃饭的时候窥见部分他的个人情绪,现在那些情绪全都隐藏了,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程刚还在家里的时候任劳任怨的受气包。   将骨头和肉捞出来下冷水,铁锅中的水和作料都倒掉,砂锅里的汤已经开始沸腾,略微发白的骨头和肉被小心翼翼放进去,没过一会儿就传出来一股奇异的肉香。   如程刚和赵芳所说,程乐伶每次炒的肉菜是最好吃的,叫人还想多吃一碗。   乡下的小香猪确实有名,程乐伶总定点去赶集,赶集的菜类丰富价格又低,于程乐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每次炒完肉菜,程乐伶似乎很少洗锅,除非上一道菜的口味非常重,不然的话他就会继续用还残余着油的锅直接炒菜,连带着素菜都全是荤腥的味道。   多数时候,这道默认留给程乐伶的素菜,也进不了程乐伶的嘴,程乐伶从未抱怨过。   就像现在这样,他会在每一次饭点前按部就班完成自己手中的工作。   汤还有一段时间才好,程刚又去冰箱里翻找,一块鲜肉也翻找不出来了,才将翻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去,恢复原样。   默了默,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周衡的电话:“……嗯,对,我想知道赵姨怎样了,想去看看她。”   程乐伶的声音总有一股怯生生的味道,光听声音不看他的脸,是想不出他的模样的,脑海里只会浮现出一个懂礼貌怕生人的小年轻的模样。   周衡那边纳闷:“你去看赵芳做什么?”   赵芳确实可怜,周衡差不多知道事情的经过,心里还是偏向程乐伶,毕竟赵芳与程刚恋爱的时候,对程乐伶并没有什么好态度。   人如今被程刚打进了医院,程刚也被抓进了警察局,按道理程乐伶就得了一段难得清闲的日子,有什么去看赵芳的理由呢?   “我想看看赵姨的情况,跟她说说话,”不等周衡继续劝,程乐伶就止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善了,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毕竟我爸进去了,对我也不太好。”   小地方流言蜚语就能压死一个人。   “唉,唉……”周衡连叹几声气,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给程乐伶说了医院的楼和房间号,挂断了电话。   作为一个外人,他难道能说你就别管你爸死活了自己活着好就好?这话说出来就不太对劲似的。   在这个社会,孝之一字,从儿女与父母的关系建立开始,就是极其难摆脱的,甚至会因为各种原因死死捆绑在一起。   程刚要是真坐了牢,那最倒霉的不是程刚,他那叫罪有应得,最倒霉的反而是饱受程刚虐待的程乐伶。   程刚虐待程乐伶,因此被抓被判,连带受到惩罚的也是程乐伶。   这叫什么事。   约莫一小时后,周衡就接到消息,说程乐伶提着一个保温壶进了住院部,去看赵芳了。   汤都是新鲜炖好的,能看得出其中的诚意与讨好,哪怕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   赵芳当时的伤势看着特别可怕,但还没有到进ICU的地步,也算是因祸得福,谁好端端一个人,乐意进ICU呢?那就是在阎王面前翻跟斗,看自己有没有生死簿上捞一把的本事。   程乐伶来过医院很多次,住院部才刚住过不就,进来的时候轻车熟路的,对值班的警察打了招呼,就敲响了赵芳病房的门:“赵姨,是我,程乐伶。”   医生说赵芳做了流产手术,将脑部和脸部伤口缝合后睡了几小时就醒了,不说话,也不想见人,委托警察将自己放学的孩子送回自己妈妈那边,就什么也没多说了,别人打电话也不接。   能醒这么快也不容易,全都没打到要害的地方,赵芳估计自己也反抗,也躲了,最后不小心被程刚用椅子砸晕了,这才没有还手的余地,也算邻居报警比较及时。   住院部静悄悄的,站在走廊上还能听到穿堂风的声音,许久,就在程乐伶打算开门的时候,病房里传来了赵芳恹恹的声音:“进来。”   赵芳躺在床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眨都不眨盯着进门的程乐伶,乍一看能给人吓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程乐伶不会被这种眼睛吓到,他还是能分出死人和活人的区别的。   “赵姨,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煮了一碗汤,”程乐伶开了其余的灯,将保温壶放在赵芳床边的桌上,手中动作不停,“我没带饭,现在就吃点软的带汤的好,营养足就好了。”   全程赵芳的眼珠子只会随着程乐伶的动作而缓慢移动,整个死鱼一般躺在床上,像一尊蜡像。   属于她的原本的活力仿佛在某个瞬间都不复存在了,她成了一条干涸的河流,都不如那死水潭,后者还能泛起涟漪,她现在在上面刨都只能看到粗糙的沙粒,别的什么都没有。   程乐伶没有在意赵芳的状态,说着就打开了保温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从里面钻出来,充斥了整个房间,肉的味道和配料中和地非常好,全都融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突兀。   “放了些红枣和枸杞,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来的路上问了医生是可以适量吃一点的,家里也只有这些了。”程乐伶今晚上的话居然格外地多,听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小乐,”赵芳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她的声音非常干瘪,听的人甚至能感受到她嗓子的痛,“你……咳咳咳——”   程乐伶站起来去摸了一下病房里的饮水机:“热水没开,时间太久了,赵姨你还是喝口汤润润喉咙吧。”   说罢就已经盛了一小碗汤出来,没有多少,稍稍在碗里晃悠几圈温度就下来了,喝着刚刚好。   程乐伶将床调整了一下,赵芳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汤。   “就是之前你说的那种小香猪。”程乐伶的眼眸微垂,看不清他的眼神。   缓了一会儿,赵芳能继续说话了:“我一直在想,你白天,跟我说的那话什么意思呢?”   告诉赵芳程刚不喜欢小孩,赵芳不以为意还是说了,结果就迎来了这么个局面。   孩子没了不说,自己的身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赵芳心中唯余后悔。   赵芳手上的伤不多,缓过劲来就自己拿起了碗,程乐伶又往里面盛了一点汤,加了一小块炖烂的肉,对赵芳笑笑:“赵姨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程刚在忌讳什么?在忌讳孩子。   曾经他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将程乐伶的母亲带回了家,结果被说孩子不是自己的,时间久了他对程乐伶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并且也没有要孩子的心了。   所以对赵芳的孩子程刚看起来还挺好的,是一个合格的继父该有的模样,因为程刚心中清楚地明白龙龙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反而还好受一些,有个平常心。   面对程乐伶的话,赵芳沉默。   程刚在打她的时候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是有做过措施的,在程刚眼里赵芳不可能怀孕,赵芳觉得措施又不是百分之百的,能有什么不可能呢?这就是矛盾所在。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赵芳一直反反复复想起程乐伶对自己说的话,觉得当时程乐伶的眼神和语气都无比认真,可以说很真诚,当时赵芳心里只有生气,觉得程乐伶这死孩子见不得她好。   想来想去,程乐伶是试图救过她的。   “小乐,你来找我不但是给我送一碗汤吧?”赵芳戳破。   程乐伶也不避讳,直说:“我想要赵姨你对我爸出具谅解书。”   赵芳喝汤的动作都顿住了。   “我知道从情理上对赵姨你来说很不容易,可从我爸那边来说,他就是因为你进去的,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你现在这个状态,你觉得能把他送进去多久?等他出来之后呢?”   程乐伶的话乍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可笑,细听起来只剩下可怕。   “我爸就是个泼皮,狗皮膏药,出来之后你甩得脱吗?还不如给他一个好印象,赵姨你别忘了,你还有龙龙,我已经是这样了,你忍心看龙龙变成我这样吗?”程乐伶在这间病房里,仿佛都要把自己这一年的话说完了。   还强调一句:“龙龙才那么小。” 第265章 作家肉类   “龙龙……”   进医院以来被选择性忽略许久的称呼忽然唤起了女人的某些记忆,被殴打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后怕,可怎样也庆幸不起来。   就如同程乐伶跟她慢慢分析的,程刚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泼皮,对于多年前程乐伶母亲做过的一切到现在耿耿于怀,他怎么又会真正地放过赵芳?   因为想要离婚而被丈夫残忍攻击或杀害的女人,因为分手而被男朋友纠缠的女人……可以说都是社会案例中的个例,不巧的是,赵芳也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成为个例中的一份子了。   旧水厂哪个家长,能跟程刚一样天天虐待自己的孩子?   而当拳头没有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赵芳不仅不觉得痛,还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独特的,能让程刚改邪归正,拿捏住程刚的女人。   程刚一拳头打醒了她,却也将她拖入深渊。   “小乐啊……龙龙太小了,他还要读书,还要上大学,要离开旧水厂……”赵芳的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她以前就会想象龙龙长大的模样,就会充满憧憬。   旧水厂的成年人差不多已经被困在这里了,有本事出去的都出去了,他们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程乐伶平静地看着赵芳的眼睛,面上的表情堪称柔和:“所以说赵姨,你谅解,我帮你说话,都能好过一点。”   见赵芳手中的汤见底,程乐伶又抬手满上。   整个过程中,赵芳的脸上是忧虑的,可喝汤吃肉的动作也未曾停止,程乐伶给她端上的那碗汤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一直诱I惑着她不断入口。   那是平日里吃不到的味道,自己去菜市场买了回来做都做不出来的味道,只有在程乐伶的手下,肉制品才能散发出这样的香味。   哪怕赵芳的牙齿都被程刚打掉了两颗,在程乐伶没来之前嘴里还有血水和血块,如今都能和着汤一道咽下去,咽下去的味道混杂了汤的鲜美和血液的腥味,赵芳却还想吃,甚至自己抬手挖了一块肉来吃。   嘴里鼓鼓囊囊的,都没有咽下去:“……小乐,可是,就算我谅解,你爸也……”   “慢些吃赵姨,这一锅都是你的。”程乐伶看赵芳的手不太灵活,将保温壶里的肉挑了几块放进赵芳的碗里。   程乐伶说:“我会帮你的赵姨,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被迫害,一样不得已。   赵芳曾经瞧不上程乐伶,多番恶语相向,被打得差点丢了命忽然觉得,从她认识程刚以来,程乐伶就在替自己挨打,只是自己被迷昏了头,什么也看不见。   换做是自己,她一定不会辛辛苦苦炖个汤来看曾经对自己不好的人,哪有那么多闲心,程乐伶居然不计前嫌。   虽然看着程乐伶也是为了自己,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查房的护士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哟,好香呀。”   看到赵芳病床前的程乐伶,“你儿子?蛮孝顺的,不容易啊。”   赵芳和程乐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反驳,只对着护士客气笑笑。   “煮了什么啊,病人现在不能吃太油腻或者太重口的,”护士往保温壶里看了一眼,满意抬头,确认了赵芳的身份信息,询问了赵芳目前的状态,走之前还说,“你儿子这门手艺好,一道清汤炖肉都能做得这么香。”   等护士走了,赵芳自己也疑惑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我给龙龙做怎么就不是这个味呢?”“我也说不清楚,习惯了。”程乐伶回答。   随着赵芳地不断食用,保温壶没有一回儿就见了底,赵芳不信还端起来仔细瞅,连带着里面浸泡了汤汁的红枣和枸杞,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落下。   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保温壶还给程乐伶,看那眼睛,好像还希望程乐伶再来一样。   “赵姨你好好休息。”程乐伶没说自己来不来,也没有再确认谅解书的事情,他知道赵芳一定会同意的。   面对程刚,谁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人的糊涂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清醒也可能就在一瞬间。   或者他们马上又会陷入到另一件糊涂事里,譬如赵芳现在觉得程乐伶这是个顶好的孩子,除了阴沉安静了一些,没有太大的毛病。   程乐伶提着保温壶走了,出门时看到正在值班的民警,对方还跟他打招呼:“一开门就闻到肉香味了,弄得人都饿了。”   “辛苦,都是我爸的问题。”程乐伶面带抱歉。   对方摆摆手,几乎警察局的人都知道程乐伶的那点家事,心想哪能跟他有什么太大关系呢,这孩子太老实。   “你一个人回去没事吧?”见人准备走出医院,警察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程乐伶回头说:“旧水厂能有什么事。”   事可大了。   警察张张嘴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要紧的就是旧水厂原来的职工宿舍楼九楼发现的人体肢体,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属于谁,局里每天都在挨批,上面也已经派人过来协调破案了,麻烦事挺多。   “可是你也知道最近那些事……”警察想了想还是说。   “没关系的。”程乐伶继续走。   “啊?”   “死的都是女人,跟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程乐伶边走边说,可惜他与警察之间的距离已经逐渐拉远,他的声音又低,字都消散在了走廊里,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多次出事的旧水厂晚上都没有了夜生活,以往夏季这个点,还有一些烧烤店和便利店开着门,能看到人三五成群,坐在烧烤店门口侃天说地,总怕喝高了的人耍酒疯,又觉得这样才算有人气。   今晚关于烧烤的一切都没有,就没有一家商铺是开门的,走在人行道上只能看到路灯下自己形单影只的样子,连亮灯的窗户都没有几户,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人又会变得更少,近期总能看到一些搬家的,程乐伶还因此收到过几家帮忙搬家的兼职邀请。   旧水厂的宿舍楼,一切风暴的中心,随着程乐伶的步伐逐渐在地平线上攀上,如山峰一样耸起,几乎够到了天上的那一轮月亮。   这栋年迈且体积庞大的建筑,是旧水厂的标志,创造过旧水厂的辉煌,也见证了旧水厂的没落,它黑黢黢的,像一个洞。   可在这洞上出现了一抹不该存在的亮光,多了一丝活人气似的。   程乐伶站在垃圾站点往上看,那是顾渝家的窗户,都这么晚了,快十二点了,没有人睡觉。   “那小子在下面看着你。”温瑾昀笑着对顾渝说。   剧情里,原主的编辑来过这个地方催过稿,某种程度上推动了一部分的剧情,温瑾昀巧妙地取代了原来该分配给顾渝的编辑的位置,成为现在顾渝的责编,大大方方过来催稿了。   顾渝听到温瑾昀这么说,看了他一眼,今天一天,程乐伶看着一点点别的反应都没有,不过主线任务的进度条起起伏伏的,能看出程乐伶心中的心绪多么起伏。   一点也不淡定。   温瑾昀将双手交叠随意搭在腿上:“你知道吗,今天我进门前看到他,他那个眼神,就跟要杀了我一样,也许也离这一天不远了。”   顾渝说:“目前来看他挺有原则。”   “人的原则是可以变的。”温瑾昀意有所指地对顾渝说。   顾渝挑眉,没有反驳温瑾昀的说法。   比如他自己,很久之前任务就是任务,一点乐趣也没有,现在竟然还能在里面得到一丝放松。   对于程乐伶那样的阴暗疯披,凑上去的效果是大打折扣的,偶尔保持距离,近一点又离开,忽冷忽热,他反而会越来越上心。   顾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程乐伶已经在下面站了一刻钟的时间了。   从傍晚关门的时候,顾渝其实就在想程乐伶会不会来敲门,可是没有,反而忙活起了另一件事,说明程乐伶理智尚存,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要做什么就会去做,不会拖延,   就算温瑾昀没有来,程乐伶也会在顾渝吃完饭之后回去给赵芳煲汤送去医院。   对于赵芳的位置,程乐伶一直在尝试将她挪去合适的地方。   “我之前一直在想,九楼的人去哪里了,今天看了一下午,答案近在眼前。”顾渝冷笑。   这是一个很少有人注意到的点,所有的肉类的皮,都被火烧过,从皮来看出了觉得细腻一点,不凑近了看不出太多的端倪。   而程乐伶今天取出来炖肉的骨头,是怎样都无法忽略的。   赵芳不懂这些,只觉得香,也没留意程乐伶都没有将骨头丢弃在病房内的垃圾桶,而是全部放回了保温壶带回了家。   温瑾昀想了想,调了一下时间线细细算过去:“这样说的话,大概是一个月前,程刚和赵芳就吃得这么香了,之前家里的菜都是重口味爆炒,符合程刚的口味,他觉得香,后面慢慢程乐伶往清淡的做,他们居然觉得更香了。”   明明是客观的描述,两个人也见多了类似的场景,也发自内心觉得恶心。   直面同类死亡会带来的恐惧感,都被程乐伶用恰到好处的调味消解了。   加之长期以来,程乐伶就是那个做饭的,而不是吃饭的,程刚经常不给他菜吃,只能吃白米饭,以至于程乐伶一道菜都不吃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毕竟习惯了。   至于洗碗,那程刚更不会在意了,所以也见不到程乐伶将一些碗筷分开洗涤摆放,程刚他们用的碗筷,都不曾和程乐伶的放在一起。   “就算是这样,也还有一个部分很难处理吧?”顾渝说。   杂I碎的东西可以通过下水道消解,就跟杀了一只鸡一样,骨头可以炖汤,毛发可以烧毁,唯独头,那么大,又如此坚硬,还非常明显。   要破坏一颗头颅的麻烦程度,足以让周围的人引起怀疑。   不是没有人试图用高压锅烹饪,那也不足以完全解决。   温瑾昀顺着说:“对啊,所以头在哪?我倾向于还没有完全处理掉。”   顾渝坐在温瑾昀的对面,看着他。   顷刻,温瑾昀耸耸肩,调出来一张图:“这就是程乐伶的活动轨迹。”   每天温瑾昀都在记录,程乐伶根本就没有正经工作,可以说只要能给钱的活,不是犯法的,他都能去做,只要对方要他干。   整个行动路线及其驳杂,也导致大多数时候,这些人都会成为程乐伶最好的在场证明。   每个犯罪现场,并没有直接的程乐伶的痕迹。   “硬要说时间比较久的话,”温瑾昀身体微微前倾,用一只手托住下巴,眼神懒懒的,“在烂尾楼和废品回收站比较久,但从表面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废旧建材的回收价格比其他的高出很多,废品站也愿意收,有时候还会告诉程乐伶哪里好找,程乐伶偶尔缺钱还找对方借钱,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是个光棍,跟他借钱没有别的麻烦事。   “没结婚。”顾渝重复了一下。温瑾昀拿出自己的笔记:“这一点我也画上了记号,可是我后来统计了一下,在旧水厂大龄未婚的单身汉比较多,像他这样比较有钱的不多。”   还打算商量一下,门口传来的敲门声,二人立马止住话头。   好在两个人说话都比较控制音量,即便房间不隔音,也不是凑在门口就能听到的,多数时候顾渝和温瑾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开门,果不其然程乐伶站在门口,看着像一只找不到家被遗弃的小狗。   小狗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他的手都被烫红了,自己却感受不到似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端着站在门口。   “今天看到有客人,”程乐伶简略地说,“很晚了,我做了馄饨。”   顾渝拉开门给程乐伶让出进来的位置,随后鬼使身材地问了一句:“什么馅儿的?”   程乐伶眨眨眼说:“纯肉馅的。” 第266章 作家捡肉   “可能还放了葱,一定有白胡椒。”程乐伶又加了一句。   顾渝没有继续询问,脸上的表情依旧,指指平日用来吃饭的桌子:“就放那吧,不过我没有晚上吃饭的习惯。”   程乐伶:“哦。”   放好,程乐伶那一直落在顾渝身上的目光终于迟缓地移开,转向了坐在他曾经睡觉的沙发上的某个人身上。   此时此刻,傍晚左右见到的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模样的人已经换上了一套家居服,与这间屋子融入在一起了,那股骨子里透露出的矜贵与慵懒,与顾渝的那漫不经心的表情相辅相成,穿着泛白旧衣服的程乐伶,像是多余的,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你是?”程乐伶直接开口问了。   温瑾昀当然认识程乐伶,面上是做出见到陌生人的模样,微微张嘴,像想起什么,随后反应过来似的,客气笑起来:“哦,是你,今天进门之前见过你,是顾老师的邻居吗?我是顾老师的编辑温瑾昀,来看看他的工作进度。”   “写书也能看进度?”程乐伶的眸子里透露出一丝迷茫。   “我专门负责他的,适当参与。”温瑾昀回答了,但不愿多说。   程乐伶有一种自己被排在外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程乐伶习惯很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今胸口闷闷的,觉得非常不舒服,思来想去,是这个多出来的人给自己带来的感觉。   于是他很热情地对温瑾昀发出了邀请:“要不要吃馄饨?”   温瑾昀挑眉:[冲我来的。]   顾渝不置可否。   按道理说,程乐伶在顾渝家里住过两天,以程乐伶那精明的性格,肯定暗地里将顾渝的行为习惯盘算了个遍,就算那天在顾渝床边发疯都是算计着顾渝的性格,别说最简单的顾渝是生活习惯了。   顾渝从没有在晚上吃过东西,大约在七八点的时候他就刷牙了,只会喝一点温水,尽量保持着良好的作息,在十一点左右就会上I床睡觉。   今天已经很晚了,因为来了人没有睡。   程乐伶端上一碗馄饨来,绝不可能是给顾渝吃的。   在顾渝的拒绝下,他理所应当认识了顾渝的客人,并邀请他吃自己做好的馄饨。   程乐伶看着温瑾昀,温瑾昀面上还是那么平静,旋即露出了一丝抱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处于个人原因我不吃猪肉。”   顾渝:[你真能编。]   温瑾昀:[要不你吃。]   顾渝:[不。]   两个人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挪开后又都从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上飘过,将目光放在了别的地方。   在分析出程乐伶平时都干了些什么后,相信没有人能好好吃下他做出来的肉类,哪怕是蔬菜。   “今天一直没听到你爸的动静。”顾渝明知故问,换了一个话题,现在并不是什么与程乐伶起冲突的时候。   顾渝一开口,程乐伶立刻就将视线收回来了,规规矩矩回答顾渝的话:“我爸被警察抓了。”   很平淡,就像在说“你要不要吃馄饨”,甚至吃馄饨这句话会更有感情一些,不过放在程乐伶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宿舍楼也难得在程刚发了一次疯之后没有听到他大半夜的叫骂声,不然程乐伶今晚绝对倒霉,大家都看清了程刚的行事规律,在外面受了气就要找儿子出气,今天没动静,关于程刚被抓的消息,一些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了,在家里悄悄地说。   顾渝说:“他难道去找了赵芳?”   程乐伶点头:“他就是这样的。”   没有一点意外,只要自己确定的事情,找个由头就可以冲上去。   知情人说程刚是喝了酒的,警察也在程刚的身上闻到了酒的味道,觉得他是饮酒之后寻衅滋事以及故意伤害。   是酒给了程刚行凶的胆子。   这会儿,在警察局做笔录后被再次关起来的程刚还在坚称自己是被程乐伶怂恿的,是程乐伶跟他说怎么不继续去找赵芳,当初打他妈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脾气,是老了任人宰割了还是真的喜欢赵芳,就算给你戴绿帽子也喜欢赵芳。   程刚表示就是言语上的刺I激让自己有了冲动的想法,警察用一种看神经病地眼神看程刚,由于程刚总是在各地方鬼混,不放心的警方又给他做了个血液检测。   检测结果自然没有什么问题,那除了精神上出现某些问题,只有程刚在说谎。   说程刚有狂躁症还差不多,不过还都需要进一步检查,有些人没病就是坏,不能什么都推到疾病上去。   “那你今天可以回去住的。”顾渝说。   程乐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家里确实是要收拾一下。”   等馄饨都凉了,几个人也没有话可以说,程乐伶问:“他也睡沙发吗?”   问就问,偏偏加了一个“也”字,显得话语中间多了许多的浮想与暧I昧。   温瑾昀就像品不出来程乐伶的言外之意一样,坦率地说:“沙发太小了,我打地铺,在卧室。”   这个人也差不多。   打地铺就打地铺,家里那么大的地方,偏偏要说出来是哪个方位。   顾渝觉得自己家里有一股茶叶的芬芳在弥漫。   最明显的就是,程乐伶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走出去的时候每走一步脸就黑一点,可也没多说,安安静静回去了。   程乐伶默不作声回到家,他发现自己很讨厌那个叫温瑾昀的人。   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程乐伶没开灯一直坐着不动,这间屋子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一间杂物间,女人没有跑之前这屋子就是程乐伶一个人睡,那个时候家里的氛围不怎么样,好歹也像个三口之家。   女人跑之后,程刚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那一天差点将程乐伶打死,还是顾渝的房东蒋成出面将程乐伶带去了医院救治,垫付的那笔医药费自然也没有要回来,程刚说要么他死要么要钱。   程刚天天酗酒,拿着女人留下来的那几万块钱挥霍,他根本就没有个用钱的计划,不出一个月钱就给败光了,跟他一起喝酒的人还有人想起这个事,在程刚面前绘声绘色地描述,说有人那天其实看到了程刚老婆,坐上了一辆特别阔气的豪车,开出旧水厂了。   还有人劝程刚做个亲子鉴定呗,如果这么在意的话,可醉酒的程刚又一个劲的摇头。   很多人好奇程刚和他那个老婆到底有没有结婚证,按照警方的处理态度来看是有的,不过他们还是想听程刚亲自说,毕竟人要是有个正儿八经的结婚证在,不离婚都要跟别人跑了去做小,那对于程刚来说真丢人。   程刚啥都不说。   他还是睡在主卧室,就是程乐伶的那间房子逐渐堆上了许许多多的杂物,一度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就剩下程乐伶那张小而破的床,勉强能睡。   程乐伶躺下去,睁着眼睛,在床头的位置摸到了一根针。   程刚不管家里的这些活计,衣服破烂也都不管,反正会变成好的,不能变好就打人,于是程刚可能忘了,针可以缝补东西,也能破坏东西。   就是那一根小小的针,刺穿了程刚所有的安全I套,让赵芳多了一个孩子。   在床头摸索着,将针线盒拿出来,程乐伶将那根没有放回去的针放了回去,他想,那种小细节谁会在意呢?   躺了没一会儿,楼下忽然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大概是三楼左右的位置,非常嘈杂,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惊慌失措不知所言的语句。   “医生,孩子,救我,救救我孩子,孩子我的医生——”   “你给她吃了什么——吃了什么啊——说啊——”   “我跟你没完,她要是出事了大家都别活了!”   尖锐的吼叫声传遍了整栋宿舍楼,想要忽略都很难。   程乐伶本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都爬上了窗户掀开了一个角看下面的情况,宿舍楼是回字形的,只要不是自己下方的位置,都能看对方在说什么。   三楼的位置,医护人员抬着单价,将一个昏迷不醒地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女孩放了上去,确定位置没问题之后急急将孩子带下楼。   中年女人,应该是孩子妈妈,穿着睡衣,看了眼孩子,抓住后面年迈的女人疯狂摇晃,拳打脚踢,站在旁边的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家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他手中的烟明明灭灭,直到医生喊家属的时候,才绕过自己老婆上前。   他管了。   奇怪。程乐伶在心中评价。   “就因为她是个姑娘,你现在都要害死她吗?!”中年女人浑身的力气终于在这一句话后散了个干净,无助地跌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年迈的女人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清,除了正在哭泣的中年女人。   三楼那户人家,程乐伶知道。   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没有孩子,想了很多办法,吃了不少药有了一个闺女,可惜男人妈妈并不喜欢孙女,觉得是断子绝孙,不过碍于被人的指指点点,表面上还算过得去的,偶尔犟一下,跟被人感慨自己命里没有孙子。   夫妻两个常年在外面打工,为了给女儿多赚点钱,到时候接去打工的地方读小学,平日里就给孩子奶奶带着。   最近旧水厂出了事,这两人就回来了,商量要把孩子带走,因为人回来了,自己父母也在,就没有急匆匆离开,哪知道孩子今天竟然出事了,明明他们好像说明早就要坐班车走。   一家人跟在救护车后面进了医院,孩子出现了抽搐吐白沫,四肢无力的现象,呼吸也逐渐微弱,本来就是很小的孩子,出现这种症状十分凶险,医生开始询问家属排查一些病症。   不过家里人并没有什么遗传病史,亲戚里面也没有这种症状的。   问话之时,孩子又呕吐了一次。   “吃的,吃的!”孩子妈妈脑子飞速转起来,指向身后一直絮絮叨叨解释但是没有一句完整话的婆婆,“我们今天在外面搬东西,没有回家吃饭,她和孩子吃的,孩子吃了晚饭就开始不对劲了,晚上就成这样了!”   医生:“孩子晚上吃了什么?”   婆婆差不多回过神来,拍大腿哭着说:“能有什么啊……不就是她平时爱吃的肉丸子汤,我这儿媳妇天天揣测我多恶毒,都是我儿子的,我能做什么呢,我就这一个儿子啊天地良心。”   说着就要抹眼泪,哪知道一直瞪着她的儿媳妇忽然暴起,揪住了老人的头发:“你撒谎!黄桂花!到了这份上了你还撒谎,到底吃了什么你快给我说,不然我把你头皮都给揪下来!我还不知道你,撒谎就是喜欢眼睛乱飘!”   家里唯一的男人看了一眼,竟然也没拦着,反而说了一句:“妈,你能不能直接说啊,之前曼曼就在家里问你给孩子吃了什么你不说,你说能有什么事,现在都这样了,没事吗?”   也许是儿子脸上的失望和言语里的不耐烦终于击溃了黄桂花,与儿媳扭打一下,终于慢吞吞,没什么底气地说:“能有什么,我又没干什么,你要说,就是一块肉啊!我今天出门买菜本来就要买肉的,哪知道路上不知道谁掉了一块……”   越说声音越低。   他儿子眼睛都瞪大了:“你捡回来了?”   黄桂花撇嘴点头:“多好一块精瘦的肉,那丫头片子爱吃,肥肉都不要的,摊子上精肉都不太给卖又贵,不捡白不捡。”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问题,你就拿回来给孩子吃了?妈!”儿子的声音里简直要绝望了。   还好黄桂花并没有将一整块肉全都做完,还有剩余,花了点时间取过来,递给医生的时候,黄桂花的儿子注意到医生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连忙问:“怎么了医生,肉变质了吗?”   医生:“菜市场,捡的?”   黄桂花点头。   “报警,快报警!这个根本就不是猪肉——” 第267章 作家夜晚   医生的后半句话突兀地卡在喉咙里,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不让他再多说出一句话。   惨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都透露着医生此刻不安宁的心情,他拿着那一块肉,颇为不知所措。   是放下也不对,拿着也不对。   肉在手上缓慢解冻时逐渐散发出来的腥味侵扰着他的鼻腔,难以被忽略的味道如藤蔓一般缠上了他,思维都不敢太过活跃,只要脑袋稍稍动起来就会忍不住地去想相关的东西。   那是什么?   它曾经出现在哪里,又是那个部位的一部分,又是怎么被切下来,分解成一块一块,当时的状态是怎样的?挣扎过吗?   绝望,还是已经死去毫无知觉,被切割的时候,如果认真的有灵魂的话,徘徊在自己的肉I体身边看着惨案的进行,那将是对心灵怎样的折磨。   而到底要是怎样一个人,拥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好好地,如此完美地分解人体所有的部位,完成一次庖丁解牛般的操作。   医生不认为这是什么突发奇想的行为,哪里会有人突然这么变态,一定是有预谋,有规划,将分解下来的肉保鲜,丢弃在了菜市场,又被某个贪便宜的人捡回去烹饪。   剩下的部位又在哪里?或者说,又在谁的肚子里呢?   一旦想到这个,医生吃过饭已经几乎消化完毕的肠胃都会不自觉的犯恶心,自顾自地蠕动起来,排异反应一般要将所有的荤腥味都呕吐出来,并且拒绝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再接受荤腥的味道。   医生的同事凑过来看了一眼,神色都变得非常古怪,甚至有护士忍不住抑制着呕吐跑向了厕所,剩下的毫不犹豫颤抖着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学医的路上他们也没少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甚至亲手参与过动物或者人体的解剖,可是那都抱着虔诚的学习心态,从业之后也是为了更好地救治病人,心里只想着让人活下来,而不是看到人的某一个部分,联想到关于死亡的一切。   黄桂花看到他们的架势,都被唬住了,本来被儿媳骂了一通还被打,自己儿子不拦着不说还帮老婆,她心里就不自在,又看到医生这般大惊小怪的动作,心里那股气冲着外人,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怎么了怎么了?!我老婆子就是从菜市场的地上捡了一块肉,哦,它可能变质了或者出了点别的问题,不过你们不也说孩子的事不算太严重,怎么?还要报警抓我不成?!我又不是小偷,我捡的不是偷的,我还是里边孩子的亲奶奶,你们带孩子就不会犯错吗?!”   黄桂花的声音几乎响彻医院,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委屈上了,干脆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原地撒泼,喊着没天理,喊着都欺负她一个老人。   边哭边细数着一个人带大儿子多么不容易,吃了多少苦,现在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完全不管她的努力,把她当外人。   黄桂花的儿子看到母亲在撒泼,心中烦得不行,喊了几句别吵了,结果黄桂花哭喊地更厉害了,顿时不想说话了,看向还拿着肉没有什么动作变化的一声。   女人看看婆婆,还有又开始不做声的丈夫,回头看几乎被定住了似的的医生,小心翼翼开口问:“医生……肉,是有什么问题吗?很严重吗?要找警察……”   警察那边接到消息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将医生手里的肉取走回去化验,面对眼里都是好奇的“受害者”家属,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果还需要确定一下,先看看孩子的情况。”负责的警察安抚几句,留下两个大人,带走了捡到肉的黄桂花。   黄桂花还不肯走,面对警察的冷脸还是动了,警察也告诉她,不是要追究她的责任,主要是想了解她是怎么捡到的,在哪里捡到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找到丢肉的人,好追究那个人的责任。   一听不是要找自己麻烦,是要找到源头上,黄桂花跟着回了警察局。   一晚上沸沸扬扬,旧水厂职工宿舍的人又没睡好,小道消息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听说扯上了警察,大家心里都纳闷。   又是什么事啊,怎么他们这里这么多事,感觉很不吉利的样子。   有人跟警察有联系,试图问问是什么情况,以前死了人问一句都能得到一点消息的,如今去问对方却三缄其口,各种打太极,就是不说具体的原因,连个大概都不愿意说,这就更让人好奇是什么情况。   一晚上,还是没人弄出来怎么回事,只说貌似是有人投毒,在菜市场丢了一块放了药的肉,被黄桂花捡回去做给了孙女吃,小孩子身体弱,药性发作这才进了医院。   “黄桂花这人贪便宜,怎么这都贪啊,路上的肉也敢捡回来吃。”   “又不是她自己吃,给孙女了呢,她要是吃了,自己那老骨头遭得住?她心里可什么都清楚。”   “在外人眼里,还给孙女做最爱吃的肉丸子呢,多好的奶奶,听细节才知道怎么个回事。”   “那么好一块肉,你看到了不捡吗?”   “……”   谁都没注意,他们家里的聊天还都被人听了去。   程乐伶就像个幽灵一样,看到救护车来之后,家家户户又重新关上门窗,他反而出了门,在宿舍楼内游荡,每家每户的话都被他听了一嘴,而谁都没关注窗外的某个人影。   不知不觉程乐伶从上往下走,又往上一层层走,就走到了十楼,再往上就只有天台了,上面没有什么防护措施,算是个跳楼的好地方。   十楼没有灯光,安静地可怕。   宿舍楼里没有电梯,只有老旧的楼梯,上下楼是及其不方便的,租房的人宁愿多花一点钱,很少有住在十楼的,除非真的付不起多余的房租。   死在十楼的王梅就是其中一个,她的工作不确定性很强,花钱还大手大脚,十楼房租较低,又没什么人住,反而还方便了她的部分生意。   也就是如此,她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人发现,倒有些可悲。   程乐伶站在王梅被烧糊的房间面前,警察简单扯了几条横幅,挡住了门口,不让人随便进去,王梅的房间像个黑洞一样,一丝光也看不见,里面的一切都被烧毁了,就像王梅那具腐烂不堪的尸体,对比生前的照片,足以让人诧异。   由于监控的缺乏,还有各种信息的缺失,王梅的死像极了一桩悬案。   警方只能够通过隔壁老太太的只言片语,试图去找到那个让王梅怀孕的男人,可又是怎么好找的呢?对方也不一定是旧水厂的,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吱嘎——”隔壁的门打开了。   里面全是红光,渗透出来,像一滩流动的血液,血泊里面是一张慈眉善目又略带惊悚的脸,王婶眼里一丝诧异都没有,自然地说:“小乐啊,你又睡不着吗?我就知道外面的人是你。”   门被打开,反而冲淡了里面的红光。   王婶收拾了一番之后又给神龛开了等,被烟熏过的菩萨像放在正中间,又供奉上了小小的柚子。   程乐伶的手机不断震动,他没有去取,不太想看那些消息。   “王婶,楼下的小孩被救护车带走了。”程乐伶的发丝被夜风吹动,十楼的风是冷的,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冷的,很少热过。   好像十楼人的心,凉了就热不起来了。   王婶面上没什么波动:“希望没有大事吧。”而后说了几句保佑的话。   程乐伶说:“她爸爸看着什么都不做,但很爱她。”   程乐伶继续说:“我们表达爱的方式都很奇怪。”   可以说那个男人木然,甚至有些冷漠,女儿都那样了,他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面对妻子和母亲的互相指责甚至是打骂,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不会上前劝阻。   程乐伶看到,他当时抽烟的手在微微发抖。   可对于差不多的家庭来说,这样的丈夫、父亲,却无比难得,他不会偏帮某一个人,某种程度来说就足够公正,他也不是不在乎,就是作为一个男人,被社会赋予很多定义之后,变得不善于表达。   程乐伶没有感受过,他有一点点的羡慕,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好的。   自己每一次进医院的时候,一开始还有母亲担忧,再后面一点就没人关心了。   哦,现在有顾渝关心过他。   “王婶,你那天何必寻死呢?”程乐伶问了出来。   大家都以为王婶是为了补救扑火不小心晕倒在里面的。   王婶跪坐在菩萨像前,淡漠地说:“没有什么,无非是觉得活够了,这辈子经历已经够多了,无好无坏,倒是有些念头悬在心里放不下,不想想了。”   穿堂风吹过他和王婶,旧事、往事……似乎又被吹到了眼前。   “你自己一个人也活得很好啊。”程乐伶不懂。   王婶闭上眼:“小乐,你睡着的时候会梦见吗?”   程乐伶摇头:“不会,我从不做梦。”   小时候噩梦连天,那个女人还带着他看医生,医生看不好就去看神婆,几番折腾后,噩梦倒是没了,程乐伶也不会做梦了,当然,他现在也不太能睡着。   每一天不知道怎么续着命,反正人没死。   “那你是没有什么牵挂的,你的心比我I干净,我放不下,菩萨都不会要我。”王婶感慨。   程乐伶:“世上没有菩萨,王婶。”   王婶:“我知道,我在寻一个寄托。”   程乐伶:“那寄托没了就会很苦。”   王婶:“六楼来了别人,你苦吗?”   程乐伶不说话了。   许久,久到夜间虫鸣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清晰,月亮开始偏移。   “小乐,他进去了,或许够了。”   “我不知道。”   ……   警方几乎是连夜在催化验结果的报告,很多份是一起做的,希望能看到结果。   法医都被弄烦了:“你看我催我是没有用的,我跟你说了要看机器,我们已经加急了,我也想知道结果。”   谁都知道,这将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黄桂花那边的询问还在继续,警方好好安抚了她表示只是询问来源,让她慢慢回忆经过,几次补充之后才大概知道了全貌。   捡肉的前一天晚上,孙女忽然说想要吃小肉丸子,可是儿子和儿媳还要搬家,没有时间做饭,儿子就让她去菜市场买点肉给孙女做,黄桂花是有些不乐意的,后来儿子给了他五百块钱,她才去,还算是趁早去的,人流却也不少了,各种车堵在菜市场,有时候人都不好走。   黄桂花寻思来都来了,先买了一些小菜,在走去肉摊的时候,她忽然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和她平时卖肉的时候摊贩用的包装袋一样。   左看右看,没有人注意到地上的塑料袋,黄桂花马上走上前蹲下去捞了起来,手触摸到那股柔软的触感,就知道八I九不离十了,也没仔细看,就马上离开了原地,她怕失主回来找,到时候说她偷东西。   走了一截路她才打开,发现是一块很好的精肉,心想今天可省钱了,这一块都足够做几顿了,就跟着别的菜一起拿了回去。   黄桂花纳闷:“问这么多遍了,就这么点了,我也确实没见到谁丢的,只知道是那个地方,肉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折中说:“不排除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在上面,刺I激到了小孩子。”   黄桂花脸上流露出懊恼来:“我也是不想的,可是我也只是……只是……”   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另一边,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与医生的判断结果一致,是人肉,不过和十楼的王梅没有关系,和九楼出现的那双手有关系,可以确认,肉和手都来自同一个人。   至于那一整个人变成了什么样子,细细想想都足以让人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不确定的就是,黄桂花捡到肉的时候,周围真的没人看着吗? 第268章 作家图腾   在人来人往的闹事,捡起肉沾沾自喜的黄桂花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去,而就在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那块肉的位置,看到人来了,又走了,直到看见一个面上精明的大妈,迅速弯腰捡起了肉离开。   那个藏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人,会是怎样的状态呢?   到底是全程都静静看着,还是在附近挑选商品,留意到黄桂花捡起肉的时候,这个人会笑吗?还是只是在心底发出兴奋的颤抖,于无人的私下常常喟叹,想象着黄桂花将肉洗干净烹饪,最终吃下去的模样,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一旦联想到这幅场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恶心到头皮发麻。   今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藏在暗处的人恐怕都在笑。   警察拿着报告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已经叫人去调取菜市场附近的监控了,所有人都迫切希望看到一个结果。   早上的时候才取到黄桂花所说的时间段的监控,好几台电脑,许多双眼睛聚在一起,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想要看清楚地上被红色塑料袋包裹的肉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从谁的手中I出现的。   监控画面里,不少人看到了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情绪的黄桂花。   从整个事件中来看,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奶奶,假设肉是一块好肉,在家庭条件还算富裕的情况下,都不该贪这么一个小便宜,并不是没有人故意投毒导致死亡的类似事件。   还没一回儿,等黄桂花走入菜市场,就没入到了人群里面,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从下看,都快分不清谁是谁的脚,别说还有小推车、电动车、自行车,以及从菜市场中间开过去的三轮车和送货的面包车,更有些老人是开着电动轮椅来买菜的,情况非常混乱,画面难以看清具体路面的模样。   路上还有各色的垃圾,红色的传单都不在少数,足够迷惑人的视线。   从菜市场的三个监控来看,只看到了黄桂花弯腰拾捡,随后转身离去的动作,这还是锁定了黄桂花的行动之后看到的结果。   努力放大监控画面看,也无法从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到黄桂花的手部的具体动作,只能在她站起来之后在行动过程中看到她挎包里露出了一抹红色的塑料袋。   “停,就这个位置,放大看看。”   画面被拉大,速度放缓,黄桂花徐徐走入人群,她前面的位置有人拉着推车,看不太清,等她走上前去,后面的人又推着电动车绕了过来,好几辆车卡在了路中间,堵得水泄不通,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也就是从这个电动车的车底下,可以看到十分模糊的,因为画质问题几乎变色的红色塑料袋的一角。   前一秒,推车阻挡,黄桂花身影挡住,什么也没看见,在人的位置发生移动的瞬间,前方出现了那个塑料袋。   “就停在这,看看这些人。”   夏天的太阳很早就出来了,天气好的情况下特别亮,八I九点的时候已经很热了,不少人戴上了帽子和墨镜,根本看不清是谁,露脸的脸上的表情各异,要么面无表情往想去的地方走,要么因为人多又热,车辆堵路,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无论怎么看,画面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行为是可疑的。   包括周围摊贩的表情,动图里都能看到他们对于顾主颇为应接不暇,眼睛几乎没往黄桂花的方向瞟。   来来回回看见监控,抱着最大的怀疑的心态去看每一个人,大家都只是一个正常赶集的状态。   这条街的监控非常少,没有怎么规范过,能拿到的还是附近商铺的,有一部分安装了监控,但也很少对着大马路。   无论怎么看,很难找到是谁丢了红色的塑料袋。   很多人的篮子里就有红色的塑料袋,都是刚买完肉回来的,也有可能是水果,这条街用红颜色塑料袋的商贩就不多。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大家的心中都很难受,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怎么也调查不下去,要找到画面里的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届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门被敲响了,让人进来,对方脸上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旧水厂职工宿舍那边,有人听说小姑娘是吃了被投毒的肉报了案,说自己今天也捡到了一块肉……”   “什么?!”   报案人是旧水厂四楼的住户,那层楼前不久才出了凶杀案,是搬家最多最快的楼层,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搬走了,有部分觉得就是一个情感纠纷,不小心弄出了人命,谁都要从楼梯间过啊,这栋楼还能拆了不成,继续住在那。   张齐就这么想,家里老一辈还是干白事的,从小跟着耳濡目染,对这方面有敬畏,但不怕。   母亲早逝之后他就和父亲一起住在职工宿舍,在街上盘了一个小卖铺,日子还算不错,因为职工宿舍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也是母亲生前的住所,和父亲商量了一下,都没有搬走的想法。   张齐并不是和黄桂花在同一天捡到肉的,具体时间是在黄桂花捡到肉的两天前,要早的多。   “那天晚上我关了小卖铺回来,大概是九点多的样子,骑自行车回来的路程快,我上楼,就在三楼和四楼中间看见了这个袋子。”张齐回忆说道,他记得非常清楚。   大晚上,由于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什么人出来了,楼层的感应灯也有问题,维修过也特别昏暗,在脏污的楼梯上,他看到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警察继续问:“你不怕吗?”   夜晚,楼梯,凶杀案,红色塑料袋,多个因素叠加起来,换作有些人都不敢上前了。   张齐嗨了一声:“有什么怕不怕的,一个袋子而已,又不是个人,是人我也不带怕的,我看它不像是垃圾啊,又很干净,好奇就上去拿起来了,是一块不错的肉,就带回去了。”   听了三楼的事情之后张齐想起这件事,不由得一阵后怕,平日里他也的确爱贪一些小便宜,不然也不会路上捡到一块肉带回来,他以为是楼层里哪个邻居卖肉掉的呢,拿回去洗干净就冻上了,赶上那几天进货忙,没有炒。   “警官,我这个算不算躲过一劫啊?”张齐心有余悸,想到父亲那么老了,要是吃了那还得了。   警察说:“好算你没吃。”   说话的时候都要很好控制自己的表情,略有些反胃。   “以后不要随便在路上捡东西了。”警察反复叮嘱。   张齐走之前还问:“那小孩没事吧?”   若不是小孩吃了出了事,保不齐哪天就是张齐吃了,在他看来,倒是那小孩给自己挡了一劫。   这事一出,张齐将冰箱里所有的接触过那块肉的肉全都扔掉了,一边扔一边心疼,怎么当初不每块肉单独套一个袋子,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他反正是不敢吃了。“没有太大问题,送过去还算及时。”警察说了几句,送张齐回去。   其实他们也需要在宿舍楼继续查查。   这些天每天都几乎围着宿舍楼转悠,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明明那么多命案都在这栋楼内发生,偏偏这栋楼干净得不像话,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哪怕某个杀人凶手就在这栋楼里游荡过。   顾渝和温瑾昀看着这场好戏的铺展,不得不说,就连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注意到四楼的动静,那多出来的一块肉,他们也不确定是谁丢的。   宿舍楼内的每一个人,都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哪怕外表看起来很无害,一个人的外表很可怕,有时候又做不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程刚不发脾气的时候看着都有几分老实,不然怎么能和赵芳处对象呢?   没多久,顾渝的房门又被警察敲响了,对方说了抱歉,简单说明了来意,主要询问顾渝最近去了哪,有没有见到宿舍楼有什么生人出现,或者有没有人有奇怪的表现。   “生人,或者奇怪的人?”顾渝重复了一遍,现在他还真说不上来,都快被凶手的挑衅给惊讶到了。   和温瑾昀一起查了程乐伶的行踪,发现程乐伶一点疑点都没有,这件事如果没有别的信息介入,就不可能扯到程乐伶身上。   “我算一个吧?”温瑾昀出现在顾渝后面主动开了口。   旧水厂这边的人,警察几乎都有个眼熟,看到温瑾昀一个生人眼神立刻警惕起来,暗中打量。   可看温瑾昀的气度,还有那说话不徐不疾的语气,一看就一股知识分子的气息。   顾渝让开一些:“我的责任编辑,过来督促我的工作,今天傍晚到的,直接打车来这边了。”   温瑾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也算工作的证明,可以去查。   旧水厂这边多了一个条件很好的租客,还是个作家,多次救过人,心肠很好,警察局里都知道,特别是顾渝还跟现在调查的那件事有关系。   放在之前,顾渝火场救人这件事都可以作为一个活素材了,接受采访,得到奖励,大说特说,如今这个情况,没有人还能想到这一出,就想把现在的事情压下来,不要闹太大,对谁都不好看,   更何况死了这么几个人,有谁高兴得起来呢?在这个时候表彰谁,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宿舍楼又出什么事了?”顾渝想听听警方怎么说。   警察含糊回答:“有人故意投放有问题的食物,小孩吃了之后已经住院了,需要好好查查。”   想也是,难道直接说有人在附近丢弃人肉,请大家捡到之后直接报警,不要擅自带回家食用?   一说出来能炸掉整个旧水厂。   社会新闻不知道能上多少遍,舆论发酵成什么样,延伸出怎样的谣言,想想都觉得可怕,有时候真相的确残酷,也不是必须要三缄其口,怕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散布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小孩没事吧?”顾渝问了一句。   警察说:“没太大事,大家都要注意,要是你最近发现有什么被丢弃的食物之类的,最好告诉我们,说不定也是线索。”   “好的,没问题。”顾渝回答。   对话结束得很快,警察是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来的,已经问完了六层的所有住户,往上就是七层,这个方位,只有程乐伶的家有人住。   门打开,在六楼就能听到程乐伶冷冷的声音,惜字如金:“没有。”   “不知道。”   “小广告,外送,搬家,捡垃圾,很多。”   “……”   要是说起来,程乐伶看似不配合但给出来的信息反而比顾渝多得多,好歹说出了最近部分进出宿舍楼但不是宿舍楼住户的人,并且说得齐全。   顾渝和温瑾昀对视一眼。   [程乐伶难道不知道?]顾渝惊讶。   温瑾昀:[原著里没有说别人的参与,实际上单纯凭借程乐伶一个人,是很难收尾的。]   每一次都要做得干净,程乐伶又不是有三头六臂,他平日里还要去兼职,要做饭,几乎要出现在人前,消失太久会引起程刚的怀疑,除非程乐伶能分I身,不然做不出来那么多事。   目前顾渝和温瑾昀都很好奇的就是,程乐伶在整个过程中到底半掩着怎样的角色。   无论怎么相处,主线任务的进度停留在一个地方就开始不上不下了,想要完成,就要尝试了解程乐伶。   桌子上那碗程乐伶端过来的馄饨已经冷掉了,可能是用猪油之类的做的,冷下来之后在表面浮出了一层白色的油脂,看着倒胃口。   忽然,楼底下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这是什么啊?”   三楼和四楼的楼梯间,也就是张齐捡到肉的那一层的中间,本来堆放了很多杂物,警察在搜索的过程中将它们挪开了,在大面积的血迹的旁边,用深红色的液体画上了一个简略的怪异的图腾——一只眼睛,竖着的瞳孔,扭   曲的睫毛,像某种符咒,神秘又诡异。 第269章 作家早餐   墙上的图案并不是新的,和破旧的墙壁一样,上面落满了灰尘,在杂物被搬运开之后,由于重力和风的作用,于光线下缓缓飘出细细的尘埃。   上面颜色的本色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无声诉说着它默默躲藏在杂物后面所经历的岁月。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上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图案。   张齐从小就在这栋楼里长大,三四楼之间是他走过最多的地方,就算是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张图案,看着就像小时候学校里给他们宣传的某种防范知识。   有警察问:“杂物是什么时候堆放起来的?”   先有图腾,再有杂物,应当是这个顺序,他们清理的时候都需要好几个人来帮忙,如果是先杂物再画图腾,产生的动静足以让人注意。   “不知道啊,这谁知道……”有人纳闷开口,“楼道里的东西,慢慢就多起来了,谁会去管那些……”   好比墙上的小广告,起初是一面白墙,后面开始出现一个广告,往往很少有人知道第一个广告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等注意到墙壁的时候,上面已经贴满了小广告,密密麻麻,甚至看不到墙壁原来的色彩。   “这小破地方怎么那么邪门呢,要么无聊,要么出事,怪事。”有人小声嘟囔,这种程度真的影响到人的正常生活了。   顾渝在人群后面看墙壁的模样,小说里是提过一嘴的,那图腾成了原主手稿中的灵感之一,大家都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组织,一直到原主死去,也没有被找到是谁画上去的,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被三楼的救护车一闹,不是明天有事要早起的人,几乎都还醒着,跟着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警察挨家挨户地问,特别是询问有没有在近期捡到肉类。   统计结果可以说触目惊心,张齐并不是最早的那个,他只是唯一主动报警的那个。   人性有时候的确难以捉摸,会有人根据三楼小孩传出来的食物中毒消息立马联想到最近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立刻去反映,也会有人反过来想,生怕这种触霉头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万一人家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呢?真是闹不清。   没有将肉做菜的心里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吧。   结果还有不少已经做熟了吃了甚至都消化完的,他们一想自己虽然捡到了,吃都吃了这不是没死吗?所以和三楼小孩食物中毒有什么关系。   指不定背后还在嘲笑张齐的胆小多事,看他引来了警察深入调查,又觉得张齐这人命大啊。   人不同,听到的话都大同小异。   “捡到的,下班在路上不小心踢到了,看了一眼还是好的就捡回来了呗。”   “为什么不捡啊,那塑料袋子都那么干净,喂狗了也没见狗出事啊。”   “所以我们跟投不投毒的,没关系咯,吃都吃了,人也没死。”   “啊,这块肉要带走化验啊,那会不会后续又找我,我可是很忙的……”   ……   顾渝站在人群里,还听到有人嘟囔,语气里除了看热闹的好奇,还多了一些火气,这些日子连续被警察找,好端端的日子全乱套了。   警察拍照取证,将靠墙的位置给拦了,留下人观察,另外几个人要把消息带回去,看几个警察要离开,人群里有人大声问了一句:“诶,警官,我有个事情不太明白,我知道小孩子被投毒,危及到大家生命安全了很严重,但是你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错了啊?”   “对啊对啊,找我们有什么用咯,这个图案说不定就是个孩子画的呗,我侄子画画也这样,小孩子那叫什么,猎奇——”立刻就有人附和,跟着一起质疑。   得到了认可,那个男人继续说:“这么多肉,那么多人捡到了,不该去调查源头吗?去看看谁买的,买了那么多,基本上就能锁定是谁了吧,你们怎么不查?咱这么个小地方,网购快递点都没有,买生鲜可以问快递员啊,当地买就更简单了,就那么几个肉铺子,看谁短时间买的多呗!”   其实男人说的也并无道理,不过是实在不符合现在的情况。   如果现在说实话,告诉他们,你们这几天捡到的肉十有八I九都不是猪肉,你们吃下去的,熬成汤的,被调查的时候还要开玩笑似的说一句味道还不错,比一般猪肉好的,那些可能都是人肉,现在他们还能是这个表情吗?   警察欲言又止,最后反复表明会尽快查清,抓捕犯罪嫌疑人,也会考虑群众们的意见,这才一边说抱歉一边拨开人群里去。   温瑾昀站在顾渝后面,低声问:“真知道了,估计会很久不近荤腥吧?”   顾渝看他一眼,发现温瑾昀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大多数时候温瑾昀的脸上都挂着几乎完美地如数据编辑出来的笑意,脸弧度都很少变,偶尔是冷脸的形象,和自己一样不苟言笑。   现在眼神里居然多了几分探究,细细看,是回忆。   顾渝将自己曾经的任务想了一圈,也没太想起来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值得温瑾昀回忆,或许是丧尸吃人?还是变异怪物冲过来攻击?   人体变得细碎的画面他们俩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知道见了多少,没有什么特别的。   顾渝更觉得,是在上一个世界,温瑾昀被困在神龛里之后就有什么变了,以至于去主系统那边都没有给他发通知,还是顾渝自己去找人。   拥有灵魂的系统,试问主系统会不清楚吗?   它手下的所有系统再人性化都是一团数据,拥有操作权限的宿主可以选择将不喜欢的系统换掉,甚至格式化,重置设定,部分系统还会面临被销毁的命运。   在众多宿主眼里,系统只是工具,并不能被视为生命。   所以到目前为止,主系统在商城里推出的系统拟人化服务的购买者目前只有“1”——顾渝购买了这项服务,得到了一个可以在自己面前像人一样晃的温瑾昀。   回想支付巨额几分的那一瞬间,顾渝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态。   不过没后悔过就是了。   现在顾渝倒是再想别的事情,他好好完成这里的任务,甚至耐心观察每一个小世界的运作,既然小世界里面的角色都可以接二连三的觉醒,影响到整个剧情的发展,甚至威胁到宿主和系统,宿主部分操作也可以更改小世界的运行方向。   那系统呢?   是不是也可以完全脱离主系统。   顾渝的视线太明显了,看温瑾昀的眼神充满了目的性,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似的,温瑾昀回过头淡淡笑了一下:“在我身上琢磨什么?”   “我不管你有什么瞒着我,总之你要无条件配合我所有的行为。”顾渝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温瑾昀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新来的宿主哪里会有机会获得有工作经验的系统,顾渝和温瑾昀都是从“出厂状态”走到今天的。   温瑾昀叹了口气,很多事情顾渝不说他的确能知道顾渝心里都在想什么,主动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古代生产力地下,面对自然灾害的抵御能力比现代社会弱的多,小农生产靠天吃饭,一旦天不遂人意,那就只能看命。”   人群渐渐散去,两个人并排慢慢走在楼道上,温瑾昀的声音已经很低了,都能在空旷的楼梯间内听到回声。   顾渝逐渐猜到了温瑾昀的意思,他就是心里想的太多,反而忘却了一些自己觉得不算重要的东西。   “两脚羊,易子而食,发妻献身……太多太多了,可是不处于那个环境之下很难做出什么评判。”温瑾昀说话总给人一种玉一般温润的感觉,大多时候看起来他就是最良善的那一种人。   很多别的宿主之前也这么认为,当看到他是顾渝的系统之后,那些念头都烟消云散。   和顾渝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在一起工作的,能是什么好系统?   “说得好看你看过。”顾渝听着温瑾昀的话里面像有画面,眼睛看向前方,又出现了那种回忆的状态。   温瑾昀嘴角勾了勾:“谁知道呢?”   一起走过的那片几乎荒芜的土地,总有些记忆缥缈了,瞧不清。   两个人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看着,等他们上了四楼,眼神都没有离去。   程乐伶就在对面四楼的位置看,没有了程刚,他的行踪相对来说自由了不少。   就像现在,他很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编辑看顾渝的眼神,也不喜欢顾渝对那个编辑的态度,他融入不进去,就算不做梦的他,在黑夜里闭眼的时候,眼前反反复复出现被母亲抛弃的画面。   程乐伶曾自信地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想起这件事的,对于遭受了那么多痛苦的他,那点能算什么呢?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样催化剂,他迟早都会经历那些事情的。   夜晚过去,程乐伶在天台看了一遍日出,心绪还是不能平静,直接去买了早餐去了六楼,敲响了顾渝家的门。   不过开门的却不是屋主本人,而是那位温润如玉的编辑,对方开了门就开始低头整理手腕上的袖口,将扣子一颗颗扣好,还对程乐伶微笑了一下:“你来找顾渝?他昨天跟我说起过你。”   昨天那么晚了,他们还在家里说话吗?程乐伶垂下眼,出示了一下手中的早餐,像出示某种通关令:“来给他送早餐。”   温瑾昀让开了身子,给程乐伶空出进来的位置,走去厨房问:“你喝咖啡或者可可吗?”   顾渝在家里喝茶,很少碰咖啡,偶尔喝过。   “他早上喜欢喝豆浆。”程乐伶简单回复了一句,自顾自在桌上摆早餐。   “热可可暖胃,在早上很不错的选择,不过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咖啡最为提神,毕竟要保持某种工作状态啊,顾渝有时候就喝咖啡提神,那时候他的灵感不错不想断。”温瑾昀端着一杯咖啡冲程乐伶笑。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原主写书,顾渝又不写书,顾渝只是在工作很烦必须熬夜的时候喝咖啡,他觉得咖啡难喝,所以会强迫温瑾昀跟他一起喝,显得有难同当。   在温瑾昀嘴里,两个人工作的画面忽然就出来了,那么亲密无间,对于顾渝的生活小细节都能如数家珍。   “可可他也比较喜欢,这个好喝一些,暖胃,他之前都不喜欢吃早饭,低血糖。”温瑾昀就想说不完一样。   程乐伶咔哒一声揭开了小笼包的包装盒,低头抬眼:“现在每天都吃早饭。”   温瑾昀就像注意不到程乐伶眼神的变化,很诧异地反问:“是吗?可惜他现在没醒,等醒了早餐都凉了,我进去喊他吧。”   卧室的门被打开,程乐伶注视着温瑾昀的动作,眼神越过他的身躯落到了房内,房内的布局他都无比熟悉,却并没有在地上看到所谓的地铺。   “干嘛?”顾渝的声音还带着未完全苏醒的慵懒,估计眼睛都没睁,对来人十分放心,仿佛类似的事情出现过很多次。   “叫你起床啊。”温瑾昀虚虚掩门,直接走过去拉开了整个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转身就能看到顾渝那张非常无语的脸。   [你在跟程乐伶耍什么把戏?]顾渝早就醒了,他可没那么贪睡。   温瑾昀眨眼:[一些加快完成任务的把戏,你没看到他的情绪波动吗?]   顾渝起床穿衣服:[呵呵。]   “小乐给你带了早餐,”温瑾昀的话语一点也没受影响,“你要和热可可吗?”   “不了,他带了豆浆,楼下的豆浆真的很香。”顾渝穿好衣服就出门洗漱,温瑾昀跟在后面进来,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餐坐上。   很显然,程乐伶并没有买他的那一份,可温瑾昀不在乎,反而感慨:“呀,小乐你的胃口这么小吗?就吃这一点,难怪那么瘦。” 第270章 作家冒犯   “你看起来真的太瘦了,平日还是要多吃一点,”温瑾昀自然地将只有两份的肠粉中的其中一份摆到自己面前来,在旁边的位置摆上另一份,那是留给顾渝的,随后又将小笼包放到桌子中间,等顾渝来就可以吃,“要不我现在下去也给你买一份吧,你就吃那两个包子,不得行。”   语气真诚,态度诚恳,表情诚挚,话语关心,随便来个人都挑不出温瑾昀什么毛病。   再看看瘦瘦弱弱的程乐伶,还要感慨一句这孩子真挑食啊,不然怎么这么瘦。   “在聊什么?”洗漱完的顾渝穿着棉质的深蓝色家居服出现在餐桌上,他洗了脸,发丝上沾了水,看起来很随意,坐下来拿起筷子,先看看程乐伶,又看看温瑾昀。   程乐伶之前买早餐,可并不买肠粉,他不大喜欢吃这个,一般吃豆腐脑和豆角馅的包子,想想也是,程乐伶要有什么癖好,就跟程刚一起吃菜了,他只做,自己又不吃,天天那么看着,哪里还吃得下肉制品。   所以顾渝也自然地没有怀疑两份肠粉的摆位。   温瑾昀先开口,笑着说:“就是问问小乐吃不吃肠粉,我觉得他吃得太少了,要不下去再给他买一份吧?”   自然地就像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主人,一口一个小乐,跟程乐伶挺熟一样。   程乐伶可不吃嗟来之食,他本来是想让温瑾昀吃个瘪,温瑾昀可不讲究那些客气的表达,他就是坐在主位的,默认别人就该来照顾他的,从来不是什么需要看人眼色行事的角色。   “他不吃肠粉的。”顾渝直接说了出来,程乐伶没有反驳。   乖巧的态度,仿佛他就是站在顾渝这边的,他们是一起的。   “我今天问他喝不喝热可可或者咖啡他也不喝,”温瑾昀状似苦恼地补了一句,“饮食习惯还是蛮有差异的。”   顾渝一边吃,咽下去之后看了温瑾昀一眼:“你呆多久。”   程乐伶吃包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温瑾昀将肠粉和汤汁搅拌均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普通的一次性筷子拿在他修长的手里都变成了摆放在陈列架的定制产品,每一口都恰到好处,汤汁饱满,却不会滴出来弄脏桌子,而且他的速度也不算慢,主打的就是优雅。   扯了一张餐巾纸掩掩嘴角:“待定吧,我来的任务就是为了看你的进度,跟你一起商量商量后续的问题,毕竟我现在可是你的责编。”   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面,“责编”的发音从温瑾昀的嘴里说出来,平白多了几分旖旎。   可这份错觉就存在了那么一瞬,短暂地停留在人的记忆里,再去回想的时候又觉得是不是大脑在添油加醋,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顾渝是明白的。   整的跟角色扮演一样,每次都变来变去的。   “不过你这个地方,能给你带来灵感吧,却也真的不算安全,”温瑾昀的肠粉已经被他快解决掉一大半了,真想不到他明明吃得那么斯文,“就楼下那个,还有警察最近找的,包括你跟我说说的,谁听了不得找个大师来驱驱邪。”   宿舍楼的死亡率太高了,听起来就挺晦气的。   “小乐,之前他也跟我说了些你们家的事情,这几天没见到你父亲这是?”温瑾昀营造出来的人设跟他本人真不太一样,平日里哪里有那么多话,他就是故意点程乐伶,显得很是八卦。   程刚进局子的事情顾渝 和温瑾昀都知道,不过近期的事情有些多,加上程乐伶心里那点阴暗的小九九波动,也没有说出来,大家只知道程刚不见了,一些知道事情的邻居说了几句。   不过程刚这种人,他有时候不回家也不算稀罕事,谁知道去哪里鬼混呢,程刚手里有钱,偶尔能赚到点钱,周围的人都觉得是奇迹。   程乐伶盯着温瑾昀,别人被他这么一看,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不自在了,以前那群女人一轮他母亲的时候,年幼的程乐伶就是这么沉沉盯过去,没人顶得住,立刻就挪开脸,转移话题,挂上虚伪的假笑,客套地夸赞程乐伶几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大人的世界有时就是虚伪的,甚至社会需要很多的谎言来运转。   他们往往承受不住一个直白的眼神。   盯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温瑾昀脸上的关心和疑惑依旧保存地恰到好处,并不是定格动画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眼神中还隐隐出现更深的担忧,好似在用眼神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不需要帮助,   “进局子了。”顾渝的眼神撇过来的时候,程乐伶终于开口。   温瑾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解惑的表情,却依旧带着担忧:“你是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可终归不是个办法,他是怎么个情况?”   程乐伶说:“打了他女朋友。”   “这样啊,”温瑾昀很尽心尽责地替程乐伶思考,“那如果对方的伤势不重,并且愿意和解的话,那很快就处理好了。”   和温瑾昀说得大差不差,程刚这几天的确在警察局的看守所里住了一段时间,生活很不好,但赵芳那边的伤情报告出来,谅解书也给了,没有到达刑事的标准,又是两个人谈恋爱之间发生的冲突,在调解之下,也算是大事化小。   主要谈的是赔偿,拘留之类的事情还是后续的,程刚躲不开这一点。   赔偿的话程刚都没有太多想法,只要不是赵芳讹人,他都答应,反正又不一定给。   目前可能就继续被拘留着,小半个月后才会被放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呢?”温瑾昀明显是听顾渝说了一些程乐伶和程刚之间的事情,全程没有一些表面上的谈论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只是在问程乐伶该怎么办。   很多人替程乐伶抱不平,到最后还不是一句:能怎么办呢?那是你老爸,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程乐伶反问:“能怎么办呢?”   温瑾昀问出的问题,如实说早就在他心中横亘了不知道多少年。   从可以记事,从可以思考开始,程乐伶就不止一次的想到这个问题。   可是,能怎么办呢?   “你可以离开这里的,你还年轻,有更广的天地。”温瑾昀说教一般的语句里,不夹杂说价的口吻,只是平静地叙述着程乐伶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哪怕走到现在,这种可能已经消散不见了,人总是喜欢重复一些明明自己都知道无用的东西。   而这个问题对于现在作为抵达宿舍楼的编辑,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是无可厚非的。   正常的,读过书的,见识过世界更多面的人,总会说出这样的问题——对着身处泥潭的人说,你可以站起来摆脱它吗?不要站在泥潭里就好了。   比起泥潭里烂泥的黏腻与恶心,更难的是自救,一步错,步步就错了。   程乐伶突兀地笑了一下:“你说的也对。”   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不喜欢的,那就扔掉,喜欢的,就想办法留下来。   于是程乐伶又问了那个问题:“你会在这里呆到写完吗?”   一个二个都这么说,程乐伶明白,书是对顾渝很重要的东西。   “对,”顾渝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离开了。”   程乐伶了然:“它困住了你。”   那就永远被困住就好了,写不完就不能走,永远寻找独属于自己的灵感,在每一个瞬间记录心中的文字,但永不完结。   表面上的程乐伶没什么大反映,轻轻笑了一下:“那祝你顺利。”   他从来不会祝谁顺利。   他的人生里就看不到顺利。   不妨碍这么说,因为社会有时候是依靠谎言构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   说什么留下来吧,我需要你,都是徒劳的。   就像妈妈跟爸爸说,不要打我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哭泣和示弱只会换来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殴打。   程乐伶不止一次地希望妈妈拿起厨房的刀砍上去,砍到颈动脉的血液乱碰,染红家里破旧掉落的墙皮,砍断打人的手脚,看它们与肢体分别,砍烂那张喋喋不休全是脏话的嘴,再砍穿那大腹便便的肚子,拨开一层层的脂肪和肉,看看里面的内脏是不是红色,最好看看,那颗依旧在跳动的心脏是不是黑色的。   电视剧里不总叫骂着黑心肝的吗?剖出来看看真假。   没有一次,而年幼的自己细弱的手脚,太容易被程刚折断,就算他真的举起了不锈钢的水壶,站在了正在看电视无知无觉躺在沙发上的程刚的背后,也会被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拉回去。   “你疯了吗?他是你爸爸,你在干什么?”   “你这样做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你让我怎么做人,到时候他们都说是我指示的。”   女人一把就将他拉走了,在不开灯的小房间里压低了声音说。   程乐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意义在哪里。   一顿早饭吃得算是平淡,大家都心怀鬼胎。   程乐伶并没有什么八卦的习惯,除了必须要说一些话的时候,他很少发言,吃完又开始主动收拾餐桌,哪怕温瑾昀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可以自己收拾,程乐伶还是依旧做了。   他讨厌母亲的那一套,讨厌程刚在家中那独I裁者一般的态度,谁都要听他的话,可等到程乐伶长大,类似的思想早就暗暗在他的脑子里生根发芽了,连他自己都会潜意识地默认这种就是对的。   给顾渝带早饭,帮忙摆早饭,吃完之后收拾桌子和碗筷,母亲曾经示范过的一切,他都照旧在做,并且也认可——这也是融入的一种方式。   仿佛将这些都亲手做了,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哪怕理性告诉程乐伶根本不可能,传统的一尊一卑的思维就是错的,在相同环境下成长的受到伤害的程乐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同化了一部分。   程乐伶收拾完打算回去,结果温瑾昀主动跟他出来,并且直接拿过了程乐伶手中的垃圾袋。   “我来吧,麻烦你带了早餐又让你丢掉,多不好意思。”温瑾昀十分客气。   对程乐伶来说,示好一般的行为,倒像是在宣示主权,不断告诉程乐伶,他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程乐伶走上楼。   温瑾昀并没有去丢垃圾,反而跟程乐伶一起上楼,程乐伶站在六楼和七楼之间的楼梯上停住,看了眼温瑾昀。   “你现在就要回家吗?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这边的情况吗?”温瑾昀就像看不到程乐伶眼中的拒绝,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客气,但他要做什么,就要做成什么,并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你知道的,顾渝有些事又不愿意跟人说,我还是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你是编辑。”程乐伶冷冷开口。   言下之意,你的工作只是协助顾渝完成作品的创作,并不需要深入顾渝的生活,编辑又不是家人。   “我了解这里,才能更好地辅助顾渝啊。”温瑾昀回以微笑。明显,面前的人是一个人精,他看得懂微表情反映的真实情绪,也听得懂隐晦表达背后的真实含义。   程乐伶说话总是露一点藏一堆,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他说话没头没尾,有时候简直像是被程刚打傻了,目前为止,也就顾渝每次都能对上程乐伶的脑回路。   和顾渝给自己的感觉不同,温瑾昀就是知道,却继续客气地冒犯。   “你家就在楼上吧,楼上住户也不是很多?发生那么多事,我想都搬走一大半了。”温瑾昀不像是提着垃圾,而是拿着公文包,越过程乐伶走上了七楼,眼睛看过去,脚步停留在了一间房的门前,回头看程乐伶。   温瑾昀:“你家应该打扫得很干净吧,毕竟你做事都这么有条   理,应该是经常处理这些琐事,顾渝就没这个心,他一工作起来,屋子里就乱糟糟的。” 第271章 作家迷思   目光随着程乐伶的身形移动,看着程乐伶打开了家门,温瑾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是个勤快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温瑾昀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在实打实的怜悯之下,又无处不透露着一股虚伪的慈悲,是高高在山,俯瞰他人的同情。   或许该换个词,那叫施舍。   进了程乐伶家中,温瑾昀又开始指点了:“你该早做一些打算,顾渝能帮你一次两次,日后能一直帮忙吗?不太可能吧?”   程乐伶沉默收拾家中的物件,垃圾桶刚好满了准备去倒掉。   心想,怎么不可能。   “你来带他回去?”程乐伶低垂着头。   你带不走的。   折腾垃圾袋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你不用管别的作者?”   温瑾昀自然是看不到程乐伶眼中的暗芒,哪怕他的确能听懂程乐伶每句话的语气,只当是孩子闹脾气,他就像是顾渝那刻板的家里人,在阻止顾渝有任何误入歧途的苗头,而程乐伶就是那个可能将顾渝引向不归路的不确定因素。   那就要想办法扼杀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一个大人了,什么我带他回不回去的,他自己来这里也不需要跟我商量,”温瑾昀失笑,仿佛程乐伶说了一个惹人发笑的笑话,“顾渝的能力比你想的要厉害些,所以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分出更多的时间盯着他一个人。”   好似在回答程乐伶的话,实际上在默默将程乐伶和顾渝之间的差距摆在明面上,隐晦地表明,你们不是一路人。   “顾渝是个热心的,平时看着冷淡,说话做事也都随心所欲的,可要相处了才知道,不是吗?”温瑾昀又冲程乐伶笑了一下。   程乐伶都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就那么爱笑,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楼下那些餐厅的老板,多数脸上带着笑脸,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善,可温瑾昀又不做什么需要跟人面对面打交道的生意,更何况程乐伶不是他的合作对象。   温瑾昀的笑让程乐伶觉得刺眼。   你觉得他的话不对劲,可看到他的脸又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种感觉并不好。   收拾完手里的垃圾,程乐伶作势要出门,他也没有招呼温瑾昀,不过想来温瑾昀能懂他的意思,看到程乐伶提起垃圾袋的瞬间就自己站出了房门外,在走廊上做出了一副等待的样子。   “顾渝没什么时间跟我说说这里,这几天我都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虽然那些新闻很多都被扇了,图片有些残忍吧,也不可以发,”温瑾昀的话里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有些漠然,更多的似乎是猎奇,听不出太多同情,和他的笑容大相径庭,“今天也是个机会,趁这个时间,你跟我说说情况可以吗?”   又来了,那么客气的表达。   程乐伶走出去锁上门:“没什么好说的。”   你该看的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他又不是警察,能知道什么?   “哪里,你一直住在这栋楼,之前也出事吗?顾渝貌似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来租了房子,我一开始就不赞同的,就算要找灵感也不能实地……你说对吧,难道写个死人就要去太平间了?太极端了。”温瑾昀的话就想说不完,但他不会管程乐伶到底愿不愿意听,只说自己想说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   温瑾昀的话半真参假,顾渝之前的编辑离职了,他是被临时调用过来的,之前顾渝的决定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在温瑾昀的话语里,顾渝忽然就变得和他亲密无间了,即便很多消息是他作为顾渝的系统知道的,以程乐伶的性格又不会去问,顾渝也还配合。   “就拿最近的吧,我都没想到我一来就被警察找了,你知道吗?这辈子我除了开车遇到查酒驾,还没跟这些职业的从业者说过那么多的话,近距离地接触也没有。”温瑾昀的神色更加生动起来,就像刚刚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小孩。   程乐伶:“那你要习惯。”   温瑾昀:“这种事情会是常态?”   程乐伶不言语。   温瑾昀又开始说:“投毒,这么大的事情,而且为什么只查肉?你不觉得这个事情透露着不对劲?按到底警察应该去找旧水厂的肉贩吧,为什么不?我想只有一种肯恩——肉并不来自于肉贩的出售。”   很快就抵达了三楼,墙壁上诡异的眼睛似乎从各个角度注视着走过来的两个人,无论人站在哪里,都仿佛被它注视着。   旁边就是之前死去的那个人溅上去的血液,已经变成了褐红色,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腥味。   “买那么多肉不通过肉贩购买,那来自于哪里呢?”温瑾昀看着哪只眼睛,似苦恼地说了一句,眼神很快就转移到背后的程乐伶脸上。   程乐伶那张几乎面瘫的脸正面无表情看着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遇到这么话多的一个人,还非常讨厌。   每一根眉毛,肌肤的每一条细碎的皱纹,都透露着程乐伶此刻的不耐烦。   顾渝顾渝顾渝……温瑾昀是不是离开了顾渝就不愿意说话?就不能说话?   每一句话都提醒着程乐伶与顾渝萍水相逢的事实,让程乐伶意识到顾渝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因为特别的原因相遇了,不属于自己的庇护所一般的六层楼的那个房间,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最初空荡荡的模样,会住进去不同的人。   那些人都不会看穿程乐伶冷漠的外表下的无措。   “呀,这里死过人吧,我记不太清了,顾渝就跟我提了一嘴。”温瑾昀站在楼梯上,低头看脚下不太正常的褐红色的水泥地,发出一声感慨。   程乐伶沉默看他。   温瑾昀叹息:“生命总是脆弱的。”   “肉来自哪呢,你觉得。”程乐伶居然开了口。   完整的话应该是,你觉得肉不是来自于旧水厂的肉贩,那应该来自于哪。   程乐伶不想和温瑾昀走在一起,脚程慢上一些,温瑾昀闻言转过头,迈步上台阶,走到程乐伶面前,别看程乐伶肉眼见那么瘦弱,和温瑾昀竟然差不多高。   “肉,总会有来源的,那么多,从网上买都太好查了,这都查不出来就是有问题的,”温瑾昀和程乐伶保持着半臂左右的距离,脸上又露出了程乐伶最讨厌的微笑,“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的,最不能缺少想象力,有时候就有些不太好的联想,哪怕我们自己都觉得荒谬。”   程乐伶面上没有表情,提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塑料袋的轻微响声在走廊里响起,由于还有风,分不太清楚,他说:“所以?”   “顾渝跟我说过,他在九楼看到过一双手脚,没有躯干的人的手脚,因为这件事还进了局子,这些日子还被反复做笔录,”温瑾昀话题的方向越来越不对,他脸上却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害怕和慌张,笑容反而有愈发扩散的趋势,“所以你说躯干去了哪?”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外面的树被吹得哗啦啦作响,像极了一阵又一阵的浪花声,四楼那正中照耀下来的太阳光线,被不知哪里的一块玻璃折射过来,照亮了温瑾昀的半边脸。   光影在人的眼里勾勒出了温瑾昀极为优越的面部线条,他干净的脸上一个明显的毛孔都看不见,不像是真人,眸色因光的作用变得更淡,里面映照出了程乐伶的冷脸。   “所以啊小乐,我猜那个可怜的短命人的躯干,这几天被救水厂的人陆陆续续吃掉了呢。”   温瑾昀用最轻松的口吻说出了最可怕的话,太阳因云彩的移动一瞬间暗淡下去,就在温瑾昀话音落下的顷刻,他脸上的阳光也消失了。   眼睛没有迅速适应到来的阴暗,温瑾昀的脸都跟着模糊暗沉了不少。   “小时候养蝌蚪的时候,我就见过活泼的蝌蚪吃掉了水瓶里已经死掉的蝌蚪,它们聚在一起,一点点蚕食掉那和自己一样花色,一样肥硕的躯体,我不知道他们同出于一片空间内,甚至是一壶同样的水内,吃得时候,有没有品尝到那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温瑾昀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仿佛在谈论什么哲学上的迷思,“但我们都说,动物是没有思想的,所以他们可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人呢?直面同类死去的腐烂的臭味,甚至品尝同类被烹饪后散发的香味,那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产生一种……科学都难以解释的心悸?”   程乐伶从温瑾昀的视线内逃脱,向下走了三个楼梯,好巧太阳又出来了,时间明明就过去了不算很久,阳光通过镜面的折射,这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警察说是投毒,温编辑。”程乐伶没什么语气起伏地开口。   温瑾昀耸肩:“我说了,我的荒谬的联想,真是这样的事情该多可怕。”   仿佛方才的话都不是自己说的,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可怕。   “你好像都不会害怕。”温瑾昀和程乐伶一起走下去的时候说。   程乐伶没有搭理他。   很烦,愈发觉得烦。   烦到程乐伶又想起那唯一的一间卧室里并不存在的地铺。   终于在丢垃圾的地方摆脱了温瑾昀,对方走之前看着垃圾桶还说:“又摆上垃圾桶了,你看,就算这里发现过一具尸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们遗忘的,大家现在第一反应还是这里有一排垃圾桶。”   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编辑怎么总想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并且每一句话都让程乐伶不舒服。   甚至有一瞬间程乐伶觉得,对方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脑子。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站在一楼,程乐伶终于拿出了好久都没有怎么看的手机,这几天上面的消息比较多,程乐伶都没有回复过,不太想看,除了配合警方调查,他都不理会。   最开始的消息是宿舍楼的小孩子被救护车带走的时候发来的。   隔着屏幕,就看字,都能看出对方言语里的诧异:[原来人吃了真会有反应]   程乐伶没有回复这句话,他当时听到了楼下的声音,随后就出门了。   [是因为她是小孩子?之前的人吃了都没事]   [不过吃了的人都说比猪肉更好吃不是,真不知道说是实话后他们会不会觉得好吃]   程乐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给赵芳送汤,明明赵芳的脸都肿起来了,嘴角还有血迹,被打掉了几颗牙齿,还源源不断流血,并没有完全停止。   从一开始喝汤,逐渐变成吃肉。   咀嚼的过程必然是连带自己嘴里的血肉一块嚼下去吞咽了,血液混杂在一起那么恶心的味道,赵芳浑然不觉一般,只想着吃。   好似有某种魔力控制了她,让她忘记了自己一切的伤痛,变成了一只贪食的饕餮。   [人不过也是禽兽,会穿衣服的禽兽]   [肉吃完了]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你什么都不做,被抓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是了,其实谁也没想着逃脱,只是在享受狩猎与被狩猎的快感,当将那一块块的肉递送到他人嘴里的时候,自己就仿佛变成了神龛上的神明,沉默地俯瞰下面跪着的所有的人。   在自我构建的王国里,他们掌握了审判的权力。   那是本不可能完成事情。   世间的惩罚都太轻,总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来进行一些适当的责罚。   [我们是观测世界的眼睛]   [你如今在观测谁]   程乐伶删掉了所有的聊天记录,摁灭手机,朝着六楼的方向走去。   他在观测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类。   对方表现得比自己好太多,各方面都是正常的,做着正常的工作,看着体面又富足。   程乐伶觉得他们   就是一片沼泽中的倒影和实体,作为倒影的他,总想伸手将实体也拉下来感受一下,感受沼泽的阴冷、黏腻、恶臭……他们会在沼泽里一起发烂。 第272章 作家博弈   顾渝就在房间内,别人点烟,他点了一根香,平铺开了米黄色的稿纸,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一支笔,就是迟迟没有动手,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门是虚掩的,大概是为了通风,程乐伶走的时候明明关了门,想必是顾渝后续又打开了。   “你编辑话好多。”程乐伶坐在了向来都属于他的沙发上,不太开心地说。   一般情况下他说话都是不带情绪的,毕竟情绪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母亲会叫他收敛,做一个好孩子,也许哪一天就熬出头了,父亲更是不管,只要不死有一口气在,就差不多得了,不会在乎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程乐伶也很纳闷,既然因为他那么吵来吵去,为什么不去做个亲子鉴定,又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仿佛做了之后就会有什么东西裂开得彻底。   裂了就裂了,本来就碎了,怎么也拼不起来,哪里还怕更碎一点。   或者干脆一点,找个机会直截了当打死他得了,没必要一次又一次打得他进医院,又花钱救回来。   活到今天,程乐伶也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他看了那么多书,学习了很多想学却无法正儿八经坐在教室里学习的知识,按照某一本书上说的,他也是个有病的人。   顾渝像他的药,哪怕这药若即若离,就是那种隐晦朦胧的感觉,让他不断地饮鸩止渴,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人就是这样,老样子了,跟你说了什么?”顾渝并没有回头,对于程乐伶的到来,他习以为常,这让程乐伶感觉到至少在顾渝这里,自己不是个例外的存在。   程乐伶放在沙发上的手蜷了蜷:“他说大家吃的是人肉。”   “呵。”顾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终于提起笔,不知道在稿纸上写了什么。   在电子设备已经发展到非常便利的当下,许多作者都选择了用电子设备做笔记,写文章,顾渝似乎还保持着老派的那一套,每一个字,每一个想法, 都会用他最喜欢最顺手的笔写下去,等誊抄的时候有因脑子里陡然出现的新的更合适的灵感而更改语句。   一轮又一轮地自我更正,让他笔下的文字变得更禁得起推敲。   “那你说杀人的人在想什么,是不是很刺I激?”顾渝又问道,手上的笔没有停。   程乐伶没有立马说话。   怔怔看着顾渝,他觉得对方的话意有所指,可那双眼睛里别的情绪都没有。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屋子里的窗帘随风舞动,几乎飞上天花板,伴随着砰的一声,半遮掩的门也彻彻底底关上,那一声像是砸在了程乐伶的心里。   “温编辑出门了。”程乐伶的话拐了拐。   顾渝轻微点头:“他对这地方好奇,随他去吧。”   “你说杀人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渝又问,他似乎很好奇。   “就是个人。”程乐伶这次回答得很快。   顾渝手上不停:“我在创作一个凶手角色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完善他的人生,但书中的人物始终是虚假的,现实生活中的真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有时候与推测的并不完全一致,因为文章需要讲求逻辑,可现实并不需要。”   程乐伶说:“死的人都找不到人收拾后事。”   顾渝:“各方面来说是很合适的对象,也很可怜。”   目前为止的死亡对象都是女性,死亡时间有所差异,死装千奇百怪,可她们也都有共同之处——失I足妇女,从事不正当的工作,与家里人几乎断绝联系,平日也没什么来往的朋友,遇过的男人都萍水相逢,就算被警察找到知道她死去了,第一反应也是痛骂几声婊I子,道一句晦气。   因为她们有错就该死吗?   “诚然她们都是比较失败的一类人,谈不上什么好人,也没什么社会贡献,这也不是她们死成这样的理由,”顾渝叹息了一声,余光里能看到程乐伶逐渐紧张的神色,都快这挡不住了,很快他停笔,话锋一转,“凡事有因有果,谁又知道幕后之人又有怎样的遭遇?总是很难评判的。”   “为什么这么说?”程乐伶的话都干涩了。   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顾渝,如果顾渝对他好一点,他就可以恨起来,暗自唾骂顾渝是不是在施舍自己得到道德上的自我安抚,可偏偏顾渝的好就像那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时候甚至不太能判断什么时候会到来。   也许一整个夏日他都不会怎么到来了,只留给人间酷热的阳光。   接近顾渝是最臭的一步棋,程乐伶不难看出顾渝一直在想办法厘清最近那些凶案之间的逻辑,与警方不同的是,作为一个悬疑小说作家,他不缺的就是想象力,有时候在私下就可以大放厥词。   如温瑾昀一般,对程乐伶说出吃人肉的猜测,随后莞尔一笑,说一句推测罢了,当不了真,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想得多。   顾渝的言语像一种审判。   此时也是:“很多人都反对挖掘嫌疑人背后的故事,媒体的放大会让那些故事变成洗白的说辞,一味看到嫌疑人的无奈与苦楚,而下意识忽略受害者的痛,毕竟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做一个理中客说几句又不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如果不去了解他们背后的故事,又怎么去防范更深层次的问题,去尽力解决相同的事情发生呢?矛盾是永远存在的,不可避免的,一味地否决,一味的认可都不对。”   说了一长串,其实顾渝也没有表达自己的什么观点,倒像是打太极的一种新方式,也就是语言的艺术,主要是针对听话的人。   程乐伶是在乎顾渝的态度的,先用否认的方式让他不安,又折中一笔,可在程乐伶听来,又像是在为自己说话,他太容易带入了。   “譬如之前很恶性的杀I母案,性质无意识极其恶劣的,让人觉得恐惧,同时也根本不能抛开嫌疑人母亲从小对嫌疑人强硬的精神控制,所以说,有因必有果……”   程乐伶就像个闷葫芦,而且性格极其矛盾,如果你一心一意对他好,他觉得你有病,有问题,是不是只是想通过他夺取道德上的美名,你对他又好有坏,他反而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当你的主要视线不是在拯救他,而是将他当做一个跟自己一样正常的人来看,蚌壳一样的程乐伶就会自己张开一个缝。   “再惨也还是要死的。”程乐伶冷声说。   顾渝平静回复:“法律是如此的。”   同样是废话,你怎么解读都成,认可也好,质疑也罢,全看程乐伶的心思,很显然程乐伶觉得顾渝这么说话是偏向自己的。   “很多时候我都想杀了程刚。”程乐伶开口,在这个话题之下,说了最不合时宜的话。   于是他抬头看到了顾渝望向自己的眼睛,那一双眸子里没有诧异,也没有恐惧,反而是理解,还有等着程乐伶继续说下去的意味。   “总有人阻止我,我想她是习惯了,那就这样吧,结果她跑了。”程乐伶的嘴角绷直,脸上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他没有继续说,无数个夜晚,他是想将那个女人也扼死在自己手上的。   为什么要生他又不准他反抗,为什么扼杀了他一切反抗的苗头,又自己迫不及待地躲避。   “妈妈过不下去了,乐乐。”   我就过得下去吗?   “你受苦了。”顾渝叹息。   “可是我做不到,他是我爸爸。”程乐伶颓然地靠在沙发上,自嘲地闭上眼。   顾渝低声:“血缘是世上最难厘清的关系,哪怕这段血缘附着的全是坏事。”   “逃,他们说逃,是我不想吗?”程乐伶失笑,“我已经被养成这样了,我那也去不了。”   听起来像是畸形的家庭氛围已经早就了一个畸形的他,一方面对父亲充满恨意,一方面又告诉自己那是父亲要充满孝义。   “我知道对你来说这都非常难。”顾渝走过去,摸了摸程乐伶的头。   程乐伶发出了低低的抽噎,顺势依靠在了顾渝的怀里,如汲取温暖的小猫,一个劲儿往顾渝的怀里钻,将对方的腰搂得十分紧,整张脸都埋在顾渝的家居服里,含糊不清地继续说:“我好痛苦……”   顾渝继续摸程乐伶的头。   [看出来没有,又是个人精,他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因为你几句话都破了心理防线,这人在反过来试探你的底线,博取你的同情。]温瑾昀在旁边看着,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顾渝当然知道。   方才的对话就是一场明晃晃的博弈,双方都想从里面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都在装,谁也没让谁。   而最高级的博弈就是要用真实的故事与明确的态度是打动对方,让对方信以为真,并且觉得自己能从其中获得很什么。   顾渝模糊的态度让程乐伶看出了他并不存在多少的正义感,有了将他拉拢过来的可能,之后肯定会继续朝这个方面努力。   程乐伶完全贯穿了蒙太奇谎言的精髓,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真的部分并不在于话语的表面。   想杀程刚并有人阻止是真的,想逃、被养坏了、很痛苦,都是真的,没有半点参假,可对应的,程乐伶心中的答案是——动过逃走的念头但并无法完全解决问题,他已经是个不正常的人了,与其自己痛苦为什么不拉着别人共沉沦?就算被多次阻止,他也要亲手为程刚送上死亡。   “你都是被逼无奈,我知道。”顾渝送上了程乐伶想要的这句话。   温瑾昀唏嘘摇头:[PUA技巧比拼大赛啊,就看谁能厉害。]   顾渝继续:“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作家的感情是细腻的,言语里透露出来的情绪似乎映照了顾渝的真实想法,程乐伶抱着顾渝的腰,缓缓的,又变成了他躺在顾渝的大腿上,顾渝也在沙发上坐着。   程乐伶就像猫一样蜷着,占据了沙发三分之二的位置,闭着眼睛在顾渝的腿上入睡了。   “小乐?”顾渝喊了他的名字,意识到人并没有回应,长长的叹息之后便继续保持了这个姿势。自己也依靠着沙发缓缓睡着了。   看画面是无比的温馨。   注意到旁边人逐渐均匀的呼吸,程乐伶睁开了清醒的,不带丝毫睡意的眼,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温瑾昀带来的行李,忽然心中又有了一个临时起意的打算。   依恋地躺了大概一小时,程乐伶轻声起来,去房里给顾渝找了一张薄被盖上,好死不死,进去他就发现了卧室的床上多了一个枕头,枕头凹陷的痕迹都在告诉他,昨晚又两个人一起睡在这张床上。   看了一会儿,程乐伶拿了薄被利索转身离去,无论如何,以后都不会这样就对了。   程乐伶出门,顾渝也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瑾昀几乎逛完了旧水厂,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之前没留意,你猜怎么,程乐伶小一些的时候,旧水厂的活禽市场买的人多缺人,他就去打零工,杀鸡杀鸭特别麻利。]   后来旧水厂的人逐渐都离开了,也没几个人买,老板没了那么多活,自然也不需要找帮手了,久而久之没几个人记得这件事,被温瑾昀给挖出来了。   而程乐伶走后也没有闲着,他去菜市场买菜去了,算了算日子,过几天程刚就要出来了,又有程乐伶忙活的东西。   [你被他惦记上了。]顾渝说。   温瑾昀:[为了你牺牲自我,是分内之事。]   顾渝:[……]   顾渝:[你上网学什么油腻语录。]   温瑾昀:[怕我太老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潮流。]   顾渝觉得温瑾昀又在作妖,偶尔会来这么一遭,十分跳脱:[我们一起工作到现在,一样的,你老那我是什么?]   温瑾昀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辩驳,又问顾   渝晚上吃什么,他已经在市场附近了可以买一些回来。 第273章 作家闹事   接下来的几天竟然难得安分,除了宿舍楼时不时有警察来访,几个捡到肉的人家被反反复复询问,问到他们都烦了,警察还是没有调查出来什么。   内部没有透露出来的消息让人如坠冰窟,全都是人肉,那些捡到的肉全都是人肉。   旧水厂的一些色I情场所,也在这段时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查,不知道多少人进了局子,盘问他们的违法事迹都成了其次,主要想弄清楚有没有什么平日相处过的,最近很久没有联系甚至没有了联系的,特别是在旧水厂的原职工宿舍楼租过房子。   被问来问去,风月场所的人谁心里还没几个心眼,部分拘留几天,叫罚款之类的就出来了,想起这些事心中就一直盘算,难免与旧水厂现在的命案联系在一起。   “谁要是真有上了岸的法子,留着我们的联系方式做什么,多不光彩?”   “旧水厂宿舍楼死的人不是有名有姓的,他们查什么,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可不好查。”   “不是,你们忘了听说是几楼来着,有个死了却不知道是谁的。”   “查这个吧,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是谁啊?那她尸体在哪里呀,多造孽了,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么对待……”   群里一些人聚在一起讨论,她们私下还是有些联系的,偶尔说上几句话,主要也是有可能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或许还有个照应呢?报警了顶多被关上几天又罚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忽然有人冷不丁说了一句:“那么大个尸体能去哪?”   顺着这个话题,立马就有人发散了思维:“那种社会新闻里不是常有吗?什么男子把妻子分I尸,用了家里很多的水,查水表发现了端倪。”   那个人继续说:“那你觉得尸体还有留下来的可能吗?”   群里的人一搭没一搭说话,多半都说不可能,留着那么大一个尸体不就是犯罪证据,肯定要找办法销毁掉。   旧水厂这边虽然监控不多,行事还算方便,但人少,街上走来走去的人,都是住在一块的话谁不认识啊?要有什么比较异常的反应,太容易被发现了。   反而只有把尸体从大变小,慢慢挪走了,一点点地丢掉,才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   “不是,你们不觉得,现在咱们说得事情串起来……挺了不得的?”或许是心里的猜测太过荒谬,说出来都觉得可怕恶心,才含含糊糊表达。   最开始说这件事的那个号又出现了:“所以最近不是有很多人捡到了肉吗?警察说投毒,怎么没见警察去找旧水厂那几个卖肉的铺子?”   “草……”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一个人在家,冷汗都出来了[微笑][微笑]”   一水的消息往上面刷,都没有冲淡忽如其来摆上明面的事情带来的恐惧。   终于,有个方才潜水的人说了句话:“那个号是谁啊?”   群里几十个人,并不一定大家都加了好友,就是顶着网名在聊天,加好友多不好,谁也不太想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私下生活,有什么事都在这个群里,要么打电话,她们之间要什么话题呢?   平日里这个群都比较沉默,偶尔都是对男人的吐槽。   而潜水的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群里沉默了一瞬,之前说话的人也没有立刻回答,可明明她应该在线的,这年头,谁一下能把手机扔出去啊?   “是谁啊,说话啊?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屏幕前长指甲的女人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往上翻,她刚刚就盯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刚放出来心烦呢,郁闷无处放,结果就看到有人在群里将这么恐怖的事情,说得她心里发毛,立马就问出来了那人是谁。   没有回应,翻上去之后看到了一个红色……也不是,红粉掺杂的头像,像被随意晕开的颜料,还泛着水光,名字叫做“花开花落”。   点开个人信息,群里的消息还在跳出来:“这个叫花开花落的是谁啊,有没有人认识?”   头像的红色很像是荔枝里面的内膜,部分荔枝里面的内膜像是被外壳染了色似的,也带着红色,女人好奇地皱着眉头点开了头像。   与此同时手机上闪过一行消息:“黄丽啊,她不是说结婚去了,好久没联系……”   手机直接从女人手里滑落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从脑子到颈椎,一路向下,发麻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那,那哪里是什么颜料晕染,那是肉!是附着了薄膜的肉!   什么肉是这样的,表皮的肉不是,摊子上见到的猪肉也不是……可是,肚子里的内脏就是了,肉摊上的肾脏、肝脏、心脏、肠子……都可以看到那反光的薄膜状的结构。   “呕……”女人马上拿回了手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退出聊天软件,打开了拨号盘报了警。   她警惕观察四周,从床上下去立刻反锁了房门,倚靠在房门上,听到那边接通立马说:“警察,警察,我是江渔,就是你们前段时间扫I黄抓的其中一个,我有线索,我要报警,我……”   “喂?喂?江渔?你知道什么了?”   电话那头立刻反应过来了她是谁,一听她说有消息,立刻提起了精神连忙追问,可江渔的声音却忽然消失了,从电话听筒里,只能听到她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那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江渔的手,颤巍巍地重新摸到了刚刚反锁的门上,咔吧一声解除反锁,立马跑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随便找了一把要吃插I进了门锁里。   没有一会儿,面前的门就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木制的门几乎要被撞烂,吓得江渔跌倒在地上,手机都差点扔了。   她腿软了,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光了,脑子里的一幕模糊又清晰,不敢回想,又无法停止一次又一次地回想。   门内的声音不断地传出来,对方似乎又搬了什么东西过来,使劲砸。   电话那头的警察也提高了声音:“江渔?江渔?江渔你还在听电话吗?江渔?”   意识到江渔的处境和语气不对劲,警方不断喊她的名字,一边让旁边的人去把江渔的家庭住址调出来,马上派人去一趟。   江渔抓紧电话,门内的声音就像砸在自己的心脏上似的,她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大喘气,大脑缺氧的感觉仍旧伴随着她,浑身都是瘫软的。   就在反锁转身之后,她在床底看到了一丝不对劲的阴影,床底什么都么有,江渔天天住还能不清楚吗?可现在那抹应该是空荡荡的阴影里却多出了一点颜色,也是黑的,不仔细看都难以发现,所以进门上I床的江渔并没有注意。   群里那不正常的讨论刺I激到了她,连带看周围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心里多留意了几分,所以抱着怀疑的心态打量着,她看到了床底的那双鞋。   完全不敢继续看了,身体的反应快过了脑子,床底下的人意识到江渔话语的不对劲后就动了起来,江渔立刻出门关门。   没一会儿,警车的声音就在江渔家附近响起来,她如蒙大赦,也就是这个时候,不堪重负的木门被砸出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人的脸。   江渔惊诧不已:“居然是你……”   门外响起敲门声,江渔连滚带爬去开了门,警察进来看到房内的一切,立马去制服了江渔卧室里的男人,并且从男人身上搜出了一把刀和两部手机。   被抓起来的时候,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撬锁进入了江渔家,藏在了江渔的床底下一声不吭,砸门的时候也没有半句话,现在依旧保持沉默。   “你来杀我?”江渔脸上都是木然,从来没觉得死亡和自己距离这么近。   得救之后的后怕涌上来,眼泪从眼里往下掉。   “贱I人!”男人终于突出了见到江渔后的第一句话。   此话一出口,江渔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朝男人打去,歇斯底里,冲过去抓,被警察拦下,她边哭边笑:“赵虎——你他I妈I的叫老娘什么?贱I人?!老娘变成现在这幅贱I人模样是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你去赌,你把我卖了!我替你还债!结果你继续赌,又坐牢!”   “你趁我进去跟那么多男人睡觉,你不贱谁贱?!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被叫赵虎的男人也激动起来。   “谁卖了我?!谁卖了我?!谁偷了我全部的钱去赌?!叫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江渔情绪大为激动,泣不成声,长喊一声,最后受不住直接昏厥了过去。   警察现在处理这样的事情都轻车熟路了,一个送去警局,一个送去医院,醒着的先审,后面的醒了再问。   接线员说,江渔本来是打算报案的,但是跟家里发生的事情应该不是同一件事,只是遇到了突发I情况才变成这样的。   而赵虎身上多出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根本没有密码,警察很快就解锁进去查看,发现聊天软件还不断弹出消息,内容和他们正在办理的案件相关。   江渔醒来,看到女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报警,我要报警,赵虎涉嫌杀人,他不止想杀我,他肯定还杀了别人,我们那个微信群里有个人说……有个人,她说结婚去了,突然出来说话,说最近的人都吃人肉……”   江渔的精神状态明显没有恢复,说话颠三倒四,想说的太多,反而没了逻辑。   女警安慰她:“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你慢慢来,慢慢说。”   “就是我们那个群……”江渔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全都缓缓说了出来,然后自然地将这件事联系到了赵虎身上,抓住女警察的手,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不要再放过他了,不要把他放出来了,他就是个人渣!人渣!”   温瑾昀回来的时候,整个旧水厂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明显的不安,最严重的还要属顾渝住的宿舍楼,才到楼下能,就能听到各家鸡飞狗跳的样子。   三楼那个给孙女吃了捡来的肉做的肉丸的黄桂花正在家里嚎啕大哭,跟儿子道歉,可儿子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肯说。   其他几层楼也都有人在吵架,情绪之激动,甚至都不在乎影响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你就要贪这个便宜是吗?你看你到底贪了个什么便宜!”“呕——呕——”   “要命了,要死了,造孽啊——”   “都是你!都怪你!”   温瑾昀在一楼转了一圈网上看,目光到十楼的时候稍微顿了顿,那个顾渝救出来的王婶,就那么淡然又冷漠地站在十楼往下看,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她只是静静观察人间。   进了六楼,顾渝看了温瑾昀一眼:“你没买肉吧?”   这关头谁吃得下。   “没有,万一程乐伶来掉个包怎么办。”温瑾昀开了个玩笑。   “警察局那边抓到一个人,说是这几天那些杀人案的真实凶手,”顾渝一直在房里,八卦消息都听了不少,“还牵扯出来了一个碎尸案,有人说他们这几天吃的就是人肉。”   两个人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被挑开。   纸必然保不住火,却是以一种凶手自己近乎于自爆的态度将真相推到大家面前的,顾渝都能感受到凶手慢慢的恶意,甚至看到了凶手的笑脸。   这么多天消息被封锁,凶手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馈,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更刺I激的方式,将一切闹起来,然后躲在暗处看他人惊慌失措,精神崩溃,那他想要的结果就达到了。   顾渝可没那么蠢认为被抓到的人就是凶手,这么赶巧的事情一块发生了,几分真几分假呢?   程乐伶的脚程比温瑾昀慢,他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人,难得开口:“你散步呢。” 第274章 作家出狱   程乐伶的话听着像是问句,奈何他的语气极其平淡,就像是对于面前出现的行为做出了最简单直观的判断,并且附带了轻微的语气。   细听的话,更像是戏谑。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背着手看着心情不错走在街上的就是程乐伶经常打交道的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曲崔。   三十多估摸四十的年纪,没结婚,父母早逝,一切生活都是自己负责,穿着随意,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一看就非常陈旧,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他有钱。   知道的人倒是明白,他大概是旧水厂最潇洒的人之一,早早实现了财富自由,哪怕那个废品回收站看起来那么脏乱差。   见是程乐伶,他停下来,随意站在路边,脊背微驼,脸上露出一个心情不错的笑:“哦,小乐啊,出来买菜?是,你爸最近快出来了,估计要赔不少吧?”   言语里就和别人一样,问一下,又带点八卦,不过他听起来更加随意一些,似乎平日里就这么跟程乐伶说话。   程乐伶提着菜站在原地,略秀气的眉头蹙起,迟缓地点了个头。   “你爸那人也是,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出去惹事,到时候又让你给他擦屁股。”曲崔摇头,言语里都是不屑。   这种态度旧水厂多的是,谁不知道那个经常大老婆、虐待儿子,跟狐朋狗友鬼魂又被警察抓过几次的程刚?   以前旧水厂乱的很,那些三教九流的,做什么的没有,程刚就混在里面,查得紧了程刚也被抓过,因为没参与什么要紧的事情,远谈不上犯罪,出来的很快。   曲崔看着程乐伶买的菜,挑眉:“没买肉啊?”   “最近不适合吃肉。”程乐伶回答。   糟糕的消息早就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旧水厂,连卖肉的人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早早收了摊,这几日生意本来就受到影响,接下来更不用说,一边发愁,一边觉得恶心后怕。   “那确实,”曲崔老神在在地点点头,“有人丢肉呢,大手笔,我刚刚听到消息,诶,就那什么嫌疑人,被抓了,从牢里出来的,对前女友不满意蓄意报复,报复到别人身上了,这人啊,啧啧。”   “他认罪?”程乐伶问。   曲崔挠了挠头:“认吧?他女朋友都证实了,不过说不好,这事最后还是要看警察的调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当然只能等结果了。”   程乐伶冷漠:“怪可怕的。”   哪怕他的表情和语气一点也没看出来听出来哪里可怕。   夕阳的霞光照下来,路面都染上了一层橙黄色,两个人的影子在有些破损的水泥马路上被拉得老长,旧水厂是真的不太行了,两个人聊了这么一会儿,中间的路上别说一辆汽车了,连一辆小摩托都没有经过,安静得很。   曲崔见程乐伶准备走了,忽然又想到什么,喊了程乐伶一声。   待程乐伶重新转头过来,曲崔指了指自己身后:“我从桥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生面孔,跟你们那栋楼住进来的大作家气质蛮像。”   程乐伶松开要紧的牙冠,扯出一抹极淡的笑:“那是大作家的编辑。”   “哦,那难怪了,大作家刚来的时候,也喜欢四处打探,不,走动,写东西的人就这样吧,了解一些风土人情,给自己找找写东西的素材,”曲崔慢吞吞往前走,忽略他的年龄,真像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大作家的编辑也这样,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小乐,编辑说来说去做什么的?”、   两个人在马路的两侧,背着夕阳缓缓走动,斜而细长的影子落在他们的前面,像多了两个人似的。   程乐伶手上提的东西有些太多了,手指前端泛红,指节处被塑料袋压下的部位青白,他眼神恹恹的:“编辑,反正可以被换掉,又不是固定的。”   曲崔仿佛动了:“哦,那还真是个变动比较强的职业。”   程乐伶没有再回答他的话,等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两个人就从完全不同的方向走了,曲崔继续散步,程乐伶往家里走。   回到宿舍楼,光是一路走上去,程乐伶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听了一耳朵,路过六层的时候居然发现顾渝的房间里传来的炒菜的声音。   要知道顾渝来了这么多天厨房别说锅碗瓢盆了,就连那个灶台都是新的,一律去下馆子,现在闹出这样的动静,想也知道是谁。   回去将买来的菜都收拾好,准备想怎么做饭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   温瑾昀那张看似正常又客气的脸笑着跟程乐伶打了招呼:“小乐,下楼吃饭吧,都做好了。”   说完温瑾昀还往里面看了几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顾渝说的没错,你还没做饭,想也是,一个人的饭怎么好做,我提前做了你的。”   程乐伶当然没拒绝,下楼的时候忍不住问:“你工作还做饭?”   顾渝自己都不做饭,和他工作性质应该没相差多少的温瑾昀怎么自己做饭,程乐伶也没有正经工作过,对这些还真不太了解。   温瑾昀想都没想直接说:“我不做饭顾渝就不吃饭。”   差不多的,吃饭让他们两个都觉得自己像人,尽管宿主和系统都是不需要进食的类型。   进食对于大多数宿主来说都是很麻烦的事情,按道理顾渝那种工作狂也是排斥进食的,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尽快地投入工作。   可顾渝对食物却有别样的热忱,一天至少要规矩地吃一顿饭,比较有时间的时候三餐都要安排,正常得不像话。   而作为系统的温瑾昀从未对此提出过异议,还很自觉地帮顾渝安排三餐,等有了实体之后还下厨做饭,从很多方面来看,这两个真是很奇怪的一个组合。   不过这样的话落到程乐伶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言下之意没来到旧水厂之前这两个人有可能还住在一起。   作家和编辑有必要住在一起吗?   程乐伶不了解,但他觉得没必要。   进门,就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了三碗饭,温瑾昀过去给程乐伶拉开椅子,非常关怀地提起了一件程乐伶可能并不是很想提起的事情:“你太瘦了,多吃点健康,瞧你早上都不给自己买一碗肠粉,你这个年纪哪有吃那么点的。”   明明是你不自觉地拿走了属于我的肠粉。刚要坐下去的程乐伶呼吸一滞,有些僵硬地坐下来。   说实话,对于一些假好心的人程乐伶很容易分辨,也知道该怎么对付,长这么大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偏生是温瑾昀这样的,你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认真还在调侃,无论什么时候试探他,回答永远是自然而真诚的。   不过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也可能不是温瑾昀故意流露出来的,就像动物一样,理性上对来到自己领地的人没有什么恶意,却也无时无刻不表露出领地意识。   “就不给你夹了,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夹。”温瑾昀说了一声,拿起碗筷吃起来。   程乐伶夹了一块茄子,冷不丁说:“事情还真被温编辑你猜中了。”   “嗯?”温瑾昀抬头,很快想起来程乐伶说的是什么事情,脸上没有得意更没有惊慌,“那还是要看警察怎么说的,我说的,大家说的,不一定算数。”   “可这么久都没有辟谣不是吗?”程乐伶反问。   怎么辟谣,迟早有一天大家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   温瑾昀微微摇头:“那真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件。”   不知道是不是程乐伶的错觉,早上对话的时候他是有感知到温瑾昀的情绪的,充满了对整个事件的不认可和厌恶,如今提起来,表现却那么漠然。   一种别人的死活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态度,那温瑾昀之前在厌恶什么?   顾渝接过了话头:“听说事情还是被一个女生发现的,她自己还差点出事。”   “那男的,之前还是她未婚夫吧?把人害成那样,还好意思说人背叛他。”温瑾昀吃得优雅,嘴上也毫不留情。   江渔当年的那点事,又被好事的人扒了出来,无非是一个女人遇人不淑最后误入歧途,难以自救的故事。   不做那世人唾弃的下三滥的事情,她当时怎么孤苦无依、身无分文地活下去呢?就因为未婚夫把她名声搞臭了,连正经工作都找不到,人家都不要她。   温瑾昀:“现在那些人议论什么,又幸灾乐祸吗?”   凡是有人在江渔最困难的时候稍稍拉上一把,都不至于这样,都自扫门前雪习惯了,哪里懂雪中送炭。   譬如程乐伶的事情,大家都说着可怜,说程刚可恶,这么多年,是有什么变化吗?   只会怪程乐伶自己不自救。   世间的因果,多数时候难以分辨,有时看谁错的更厉害,不过总归会得到自己该得到的惩罚,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辩驳的。   说起来温瑾昀又问了另一件事:“被抓的人承认他杀人了?前几个没找到凶手的都是他杀的吗?”   顾渝看了温瑾昀一眼,知道他又演起来了,很配合地说:“不清楚,但其中一个死者的手机是在他身上发现的,还有就是……他跟十楼那个王梅有过金钱上的来往,王婶已经被警方带过去对证了。”   王婶说之前听王梅吵架的时候听到过一个男人的声音,还说到怀孕之类的,也只有王婶现在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再怎样可以看看声音身形之类的对不对。   “他一个人,能做得了那么多?”温瑾昀觉得疑惑。   程乐伶突然开口了:“勤劳。”   温瑾昀说:“那确实勤劳。”   程乐伶点头:“努力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之后便没人说话,在餐桌上说这些的确奇怪。   第二日是程刚出来的日子,程乐伶亲自去了警察局门口接,给程刚还带了新衣服。   出来的程刚看到了程乐伶,在里面关了很多天的戾气销了不少,连忙脱了脏外套穿上程乐伶递过来的新的,嘴里骂骂咧咧:“真是草I了,关这么多天,赵芳那个死I娘们真能给老子找事……”   显然,改造并不能给程刚带来什么改变,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好老子自己养了一个儿子,你还知道来接,还算长了些脑子,不愧我养你养这么大。”   程刚重重拍了拍程乐伶的肩膀,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从程乐伶递过来的干净外套的口袋里他摸出了一包烟,拆开倒出来一根,程乐伶就递上了打火机,整个过程十分流畅。   点烟,猛吸了一口,程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浑身都飘飘然了,看了眼烟雾里模糊的程乐伶,眯着眼睛说:“赵芳说,你去医院找她让她给我出谅解书?”   赵芳脑子绝对精明的, 她能想通程乐伶那天能去找她的主要目的,既然都这么做了,她也自然投桃报李,将程乐伶来找她的事情跟程刚说了,还加了一些自己的美化,让程刚意识到程乐伶在他被抓之后为他做出的努力。   听程刚问,程乐伶脸上还是淡淡的:“应该的。”   “别的是没了,”程刚的一根烟很快到底,立马又点了一根续上,“还有赔款吧?你没给吧?”   “没钱。”程乐伶说得干脆。   程刚一笑:“赔什么赔,你也真是个蠢的,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从我荷包里进她的荷包,可不太好,娘们家家的,身上要有那么多钱做什么?”   程乐伶眸子暗了暗,不置可否,一路上保持沉默。   到家之后程刚看他做菜,反而问:“怎么没肉?”   他就是无肉不欢,今日却一点荤腥都没有,脸上非常不开心,觉得程乐伶在拿乔。   “不卖肉了,”程乐伶将青菜下锅,油烟里冷漠地说道,“最近很多人吃到了人肉。”、   “你说什么?”程刚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程乐伶不理会:“你可以出去问问,没人吃肉了。”   程刚这才打开刚冲了一点电的手机,看到里面的消息整个脸都垮了下去。 第275章 作家孩子   程刚的那群狐朋狗友是最喜欢说一些猎奇的事件的,何况旧水厂这件堪称爆炸性的事件,他们有好事的还尝试发网上了,一发出去就显示消息违规不可展示,甚至在聊天框里直接说的话,别人都看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能隐晦地用谐音等词汇表示。   还有人因此被请去喝茶,接受了思想上的教育。   不过他们一致认为:管得这么严,八成是真的咯。   聊天记录早就破了一千,程刚从上往下翻下来,程乐伶炒得菜也逐渐出锅,等端上桌的时候就可以看见,程刚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欲言又止看了看程乐伶,明明没吃过什么东西的胃部都觉得恶心,问道:“你那几天没有在路上捡肉吧?”   虽然一天到晚都压榨儿子的钱,要起钱来说一个数毫不手软,可程刚心里也知道,程乐伶哪有什么钱,都是打工一点点攒出来的。   一想到程乐伶没钱,却每次都要买肉,尽管这件事是自己被关进去之后才闹出来的,可九楼那个女的不是死了很多久了吗?说不定她的肉早就流向“市场”了……   “你不是在路上捡的吧?”让人震惊,程刚的人生里居然还有斟酌两个字,他思考了一会儿才问程乐伶。   主要是平日的肉都是他吃得最多,赵芳来的时候偶尔吃上一些,也是抢不过他的,程乐伶就基本只吃白米饭。   程乐伶摇头:“都是买的,捡的不干净。”   程刚大松一口气,坐上餐桌:“就说你小时候就算被饿得再厉害也不捡地上的东西吃,就是个习惯不错的。”   装饭的手稍微顿了顿,程乐伶面上表情不变,冷声说:“脏。”   “的确脏,咱们不吃那种脏东西,”程刚点头,居然也没有因为程乐伶这种态度破口大骂,他平时看到程乐伶这幅死样子就想打,“不过最近也别买肉了,吃清淡点,清淡好,让我调理调理。”   “好。”程乐伶没有反驳。   程刚吃饭就喜欢说话,所以很讨厌不做声的程乐伶,每次吃饭程乐伶都有可能被打,不过他现在不太在乎程乐伶的态度,在想另一件对他而言比较重要的事情。   吃了一大口青菜他问:“最近赵芳来找过你没有?”   程乐伶还是吃白米饭:“没有。”   程刚完全不在乎程乐伶吃不吃菜,他已经习惯了程乐伶这种生活方式,只想明白自己知道的事情,立刻奚落道:“哼,这死娘I们这是在跟我拿乔呢,想让我向她低头,说回来,她没来找你,你就不去找她?”   想了想自己儿子平日的死样子,程刚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个蠢货,不会是在酬那劳什子赔偿金吧?”   程乐伶默不作声,他最近的心思都在六楼,由于没说话,程刚就当他默认了。   “酬什么酬,就你啥,你和赵芳,迟早是一家人的。”程刚理所当然的说。   “赵姨说要跟你继续?”程乐伶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和程刚撇清关系,而不是继续在一起,不然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需要好好看看医生。   程刚不认可:“她没说啊,没说就是没事啊,谁家的夫妻不打打闹闹,不都这么过来了算什么稀罕事。”   听程刚这么说,程乐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也不认可,只是淡淡说:“可你之前吓到龙龙了。”   说的就是程刚动手的那一天。   就算龙龙没有亲眼见到,赵芳的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孩子虽然小,但通过大人的言语总能判断出什么来。   对此程刚终于沉默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点了一根烟,吸到一半,皱眉说:“小拖油瓶,事还挺多。”   “你可以讨好龙龙。”程乐伶给出了一个自己的方案。   果不其然换来程刚的嗤笑:“我一大老爷们,我讨好他一个小屁孩?”   “他对赵姨来说很重要。”程乐伶句句在理。   程刚又是讥笑一声,却也没有继续反驳程乐伶的话,一根烟抽完之后马上又点了一根,他烦或者在思考的时候就喜欢猛抽烟,没多久第三根烟就点上了,家里本来就不大,他这几根烟下来顿时烟雾缭绕,程乐伶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将客厅留给了程刚。   他说什么了吗?   也没有吧,就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程刚是个老大粗,想问题并不全面,自己想做什么一股劲一根筋就冲上去了,完全不顾后果。   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会有人说那你要去哄赵芳啊。   程乐伶只是给出了一个更关键的原因——赵芳有自己的孩子,比谁都重要,你让赵芳觉得自己的孩子的安全受到了威胁。   第二天早上程乐伶起来打算照旧做早餐的时候,却发现程刚不在家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周三的早上七点半,差不多是龙龙去上小学的时间。   程乐伶坐在家中没有动,透过窗户往下看,他看到了温瑾昀的身影,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衬衫,走去了早餐店的方向。   也走上了取代程乐伶之前位置的路。   温瑾昀。   好复杂的三个字,程乐伶在自己的腿上一点点画出这些笔画,眼神里意味不明。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周衡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和预想的一样:“小乐,你知道你爸去干什么了吗?他昨天回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通过程乐伶知道的东西并不一定会去找程刚对峙,不过没必要,程乐伶说实话就好了。   “我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程乐伶顿了顿,似乎在回想,“昨晚他说打算和赵姨和好。”   没错,哪怕说了那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想要和赵芳和好罢了,程乐伶也没有撒谎。   周衡那边传来了女人濒临崩溃的哭泣声,很快就破口大骂起来:“他就是报复!他想对龙龙下手!”   周衡很快就挂断了电话,程乐伶摁灭手机,看到温瑾昀又出去了,似乎对旧水厂很感兴趣的样子。   旧水厂这个地方就和他名字一眼,陈旧且年迈,一听就是被时代遗弃的产儿,然而再怎么苟延残喘,它也是危险的,一些外来的人只慷慨他的破旧,哪里想起别的呢?   没多久程乐伶又出现在顾渝家门口,见到里面没有温瑾昀的身影,故作迷茫:“温编辑出门了?”   “嗯,他说想在旧水厂附近走走,这几天都没有看完。”顾渝让程乐伶进来。   程乐伶说:“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每个地方又每个地方的历史,哪怕很小,没什么光辉事迹。”顾渝说得不那么直白,程乐伶也就没有继续问。   “可最近这个样子,不太I安全。”程乐伶说。   “还好吧,最近警察也多了一些。”顾渝回答。   毕竟一直抓不到人,换谁都头大。   顾渝在写东西,程乐伶就没有打扰他,独自在沙发上玩手机,不过余光全在打量顾渝,后者装作不知道,两个人都各怀鬼胎。   差不多十二点左右的时候,程乐伶提出给顾渝做饭,顾渝也同意了。   不同的是在警察局哪里,失踪了大半天的龙龙也终于被找到了,在旧水厂那个都没什么管理的公园里,程刚带着他散步,被警察找到的时候,龙龙还骑在程刚的肩膀上,看起来其乐融融,一点也没有赵芳形容得那般恐怖。   鉴于程刚之前那般殴打赵芳的事情,警察还是谨慎处理了这件事。   赵芳一见到自己儿子,立马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强作镇定,不想让自己吓到孩子,连忙将龙龙搂进自己怀里:“龙龙,你去哪里了,妈妈担心死了。”   抱着龙龙,赵芳还不忘用怨恨的眼神看向程刚,然后将龙龙里里外外都好好查看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伤,心中的那块石头才放下一点点。   龙龙已经上小学了,旧水厂这么小的地方,赵芳也不是那般溺爱孩子的人,便让龙龙自己上学去,近期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先是自己送过一阵子,也让自己妈送过,但龙龙不高兴。   小孩子哪有什么明显的危机意识,只是觉得自己的独立被妈妈再次打断了,不是个大孩子了,非常抗拒。   街上的警察多了起来,赵芳让自己母亲后面跟着一截路,这才又让龙龙重新自己走去上学。   今天赵芳的母亲走到半路的时候有人有事喊她,就耽搁了一会儿,转头就已经不见外孙的身影了,想着这几天都那么过来了,遍放松了警惕,哪里知道到了上课时间,班主任打来电话问她们龙龙怎么没有来上学。   不问不知道,赵芳才反应过来出了大事。   报警之后查监控,在一个街角的监控拍到龙龙在哪里逗留了一会儿,就被一个男人带走了,赵芳看到监控整个人都傻了,告诉警察一定要快点找到,程刚就是故意的,不是什么好人。   程刚面对警察一点也不慌,反而做出很苦恼的样子:“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就是带孩子去玩而已,看孩子一个人站在路上怪可怜的,我真的要干什么,我至于带孩子去公园吗?那么多人看着,我能做什么。”   旧水厂的公园的确缺乏管理,杂草丛生,人还是不少的,公园中间还有一条河,每天在那里钓鱼的人就不少。   程刚的话是站得住脚的,更何况被找到的时候警察还能听到龙龙开心的笑声。   “可是龙龙要上学啊,你没看到他背着书包吗?你就这么把孩子带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赵芳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觉得程刚不怀好意。   以前她还对程刚感觉不错,认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被程刚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她完全不抱幻想了,看到程乐伶的时候她就该清楚地知道程刚是什么人。   程刚一脸茫然,抓抓头发:“我对带孩子没什么经验,我问他他又不说话,不过他认识我啊,就跟我去玩了,这不挺好的。”   警察局的人一想到他的亲儿子程乐伶的成长经历,竟然觉得程刚说得还像那么一回事,程刚作为一个父亲,对于自己的孩子都完全不注重教育,更别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了,他脑子里就完全没有什么好好读书的概念,觉得能赚钱就行。   龙龙之前见过程刚,听到妈妈和对方像是吵起来了,小心地说:“是我自己跟叔叔走的。”   “你怎么回事啊?”赵芳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经历了失而复得,她又不敢吓到孩子。   龙龙的话语里都有了哭腔:“我……我路上看到有人卖兔子……就看了一会儿,然后,然后就超过时间了,我不敢……”   在小孩子眼里,上学迟到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想到老师平日对于迟到的态度,一想到班主任的冷脸,下意识就是躲避。   看到程刚,被对方问了几句,觉得对方是个大人和自己不一样的,就跟程刚走了。   “妈妈,对不起……”为自己的逃避,为让妈妈担心……还有就是,龙龙其实也感觉到妈妈似乎跟这个叔叔吵架了,态度完全不一样。   “那看来是个误会。”警察说道,他们也希望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没事就好。   离开之前,程刚煞有介事地说:“龙龙再见,叔叔之后再来找你玩。”   听着儿子的应许,赵芳的心狠狠下沉。   程刚这是什么意思?赔偿金几乎要不回来,赵芳也就当给自己买个安宁了,结果程刚还要缠上来?   赵芳干脆给龙龙请了假,晚上给龙龙洗澡的时候,忽然听到儿子说:“叔叔说,孩子都是妈妈心里最重要的人,他先跟龙龙和好,就可以和妈妈和好了。”   赵芳手上的动作愣住:“他还说什么了?”   孩子听不出话语里的恶意,大概重复道:“有了龙龙,还怕妈妈不听话吗?”   “抓住龙龙,就抓住妈妈咯。”   赵芳的心真的沉了下去。 第276章 作家疯怔   程乐伶根本不在乎程刚现在在做什么,总归大家最后都会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那就是程乐伶给自己规划的自由。   这一次程乐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他还煮了温瑾昀的饭,多炒了一个菜,等着温瑾昀回来。   可一直等到菜都开始冷了,旧水厂那些破旧的路灯整齐地亮起来,也没有等到温瑾昀的身影。   顾渝皱着眉头打开手机试图联系温瑾昀,怎么也联系不上人,手机一开始打不通,后面就变成正在通话的状态。   “温瑾昀在搞什么?”顾渝再次拨打电话。   他当然能找到温瑾昀,此刻温瑾昀却不该被他找到。   “温编辑对你很重要。”程乐伶看着顾渝问。   顾渝又摁下了拨打电话的键:“他过来了出什么事情我也不好交代。”   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后台数据,随着时间的推移,主线任务的进度在逐渐攀升,对于程乐伶这个变态来说,隐秘而强劲的占有欲占去了大半的部分,温瑾昀的到来让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同时温瑾昀的存在也让他觉得麻烦。   主线任务的进度在前一天达到了81%就没有再动过,现在温瑾昀似乎失去了踪迹,主线任务进度陡然攀升到了90%~98%之间,波动了几下之后,在第十次拨打温瑾昀的电话出现忙音后,停留在了95%。   “温编辑总喜欢一个人去一些地方。”程乐伶隐晦地说。   顾渝看他一眼:“现在街上有很多警察。”   凶杀案那么多,没加强巡逻根本不可能。   “确实,”程乐伶并不否认,“旧水厂就没有安全过。”   在旧水厂长大的程乐伶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在很小的时候,自己甚至差点被抱走过,要不是被母亲发现,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更别提一些瘾I君子的存在,小地方不一定淳朴,去翻看那些案宗,谁看了不吃惊。   程乐伶将饭往顾渝眼前推了推:“先吃饭吧,把他的留出来,温编辑是成年人。”   言下之意,温瑾昀再怎样又走不丢,这么紧张也无济于事。   顾渝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听程乐伶的话,开始吃饭,嘴上还有些抱怨:“他就是好奇心太重。”   “不是说干着行的都这样。”程乐伶说。   “老大的人了。”顾渝看起来很苦恼。   程乐伶:“我每次去哪都会说。”   顾渝不置可否,想了想反而说:“一般还是不要让你爸知道你具体在哪比较好。”   “我知道的。”程乐伶表现得很乖巧。   原著里大家都没有发现,程乐伶全程表现得特别无动于衷,甚至是闷,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原主对于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于是程乐伶就成了要被拯救的对象,他一切的表现都被看作为病症,需要被医治。   诚然程乐伶是有病的,可并不是这样治,不然的话顾渝只有像原主一样春蚕到死丝方尽,最后人没了程乐伶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开始感伤起来,意识到自己好像爱上了对方。   对于程乐伶来说,想要什么,就要付出,要主动,要用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得到,无论是什么状态,得到了就是自己的。   像小时候将不锈钢的热水壶举过头顶打算对程刚开瓢,像得知了母亲要跑的态度装作睡觉,在最关键的时候威胁对方给钱,像跑到顶楼去玩,遇见和自己母亲有一样伤痕的王婶,而后童言无忌一般兴致勃勃告诉对方,柚子,特别是葡萄柚,对有些病人来说是毒I药。   孩子的天真总透露着最无知无觉的残忍,你看着他充满求知欲和分享欲的面庞,有时都分辨不出他最真实的意图是什么。   仗着童言无忌,在楼道里行走的时候偶尔会说:“王叔那样迟早会出事的。”   连自己身体都不看重,可不迟早就会死。   时间一长,大家都慢慢接受了这个说法,并觉得就该是这样,不忌口的病人,只会加重自己的病情,谁能想到是人为的催动呢?   那时候程乐伶还小,去捡破烂卖的时候捡到了不少书,早慧的他从上面获取了许多平日里根本不会学到的知识,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上的学和自己实际的生活到底有多背道而驰,学习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大的改变,何况程刚最后就没要他上高中。   程乐伶所有的行为,都存在主动,他太沉默了,看起来一种在被动接受。   没一会儿,吃饭吃到一半的人忽然听到楼上传来重重地敲门声,对方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应,直接大声说:“小乐,小乐你在不在家?!你爸那边又出事了,他给赵芳孩子投毒!你还是去一趟吧!”   大家总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程刚的事情一传过来,聊了一会儿就有人说,要不要去找程乐伶,那好歹是他爹。   不过警察那边也没有抓人,听说调解了是个误会,又兴致缺缺,哪里想到才多久,新的消息又传过来了,赵芳那个宝贝儿子身上都起疹子了,立刻送医院抢救去了,赵芳立马去找程刚麻烦。   遇到这种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找家里人,哪怕程刚和程乐伶的关系那么恶劣,他们也还是觉得父子俩终究是一家人,程刚的事情需要程乐伶去一趟才对。   程乐伶放下饭碗,略惊疑地看了眼顾渝,就起身去开了门,对上面稍大点声说:“我在六楼。”   对方连忙跑下来:“小乐啊,你怎么还在这,哦,吃饭呢,你去一趟吧,听说就在……”   大家总说旧水厂是个小地方,可真要走路过去就不算小了,按来人说的地点,程乐伶走过去的话,就算是跑也要一二十分钟。   程乐伶听着虽然有点诧异的表情,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没怎么动。   对方也知道父子俩有矛盾,拍了程乐伶一下:“再怎么说不能让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家里的事在家里解决,出了事还是要一致对外的,就这么个观念。   “我有一辆自行车,诶,你骑着去……”   程乐伶诚实说:“我不会。”   “这……”   “我会。”顾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一副,看了程乐伶一眼径自走了下去,程乐伶也马上跟上去。   看得出来大家这几天紧张兮兮的,还是很想看程刚那边的动静,立马给单车开锁,看着顾渝带程乐伶离开。   “其实可以不去看的。”程乐伶坐在后面对顾渝说。   顾渝说:“别人会说。”   “好吧。”程乐伶没有反驳。   就算程乐伶真的可以不管程刚,有人会说这就是程刚的报应,同时也不影响他们对程乐伶的批判,认为从孝方面来说,程乐伶是个很不合格的儿子,毕竟程刚可是将他养大了,不然他就会流浪街头,那更惨一些。   很难跟这种人讲道理,却无疑会让程乐伶的生活难上加难。   顾渝骑着车,联系上温瑾昀:[你那边怎么样?]   [依旧在装晕,被人打了后脑勺搬运到了一个新地方,有死人的味道。]温瑾昀如实回答,这些时间他先是走了大马路和一些显眼的地方,最后不满足似的一直往小路和人少的地方走,甚至避开了警察,终于让人有了得手的机会。   循序渐进,给足了对方准备。   [那你稍稍注意点,在我来之前别死了。]顾渝嘱咐道。   温瑾昀从善如流:[我不会死的。]   闻言,顾渝一怔,总觉得自己似乎听过类似的话。   可死亡哪里又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温瑾昀的意识不会真的消亡,他在这个小世界里使用的身体会在剧情推动的死亡达成之后变成尸体,温瑾昀回归到系统的存在,就不能继续以一个有身份的人在小世界行走了。   想到之前那个世界里屋子里死亡的各种宿主,而退出的方法也全都被限制,就连系统都逃不掉,只能在屋子里跟自己的宿主一起耗到能量彻底用尽,然后一起死在里面。   还想着,顾渝就看到了前面许多的人,以及赵芳尖锐的叫骂声。   旧水厂的人现在中午都不大乐意出来,天气热得很,也怕遇到什么事,却不曾想还有热闹可以看,看热闹的意图压过了前几日的惶恐,又都出来了。   赵芳的情绪明显在崩溃的边缘,她被部分人虚虚拦着,不让她上前去:“你给我的龙龙喂了什么?!程刚你个天杀的,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动龙龙算什么本事!”   程刚的脸上还留着赵芳的指甲印,血糊糊的,他明显在气头上,指着赵芳就骂:“你个臭I娘们,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根本没对你孩子做什么,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你没对他做什么,你没对他做什么他会进医院吗?!他现在抢救去了啊,他还那么小,就那么一点,很多药都不能用,程刚,你太狠心了……你对你自己孩子那么狠,你之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赵芳崩溃地大哭,腿上没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地上脏,用双手撑着,时不时用手背擦一把眼泪。   围观的人脸上表情各异,有人说风凉话:“你之前还跟我们说程刚人挺好的嘞。”   “这时候了……就别说这个了,孩子都那样了。”   龙龙送进医院之后,赵芳就疯了一样跑出去找程刚,程刚自然不在家中,被赵芳在警察局骂了一通,刚刚出看守所也不能当着警察面打人吧,程刚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也不记得上次自己怎么就去找赵芳了,还出手了,他的确记得程乐伶对自己说了什么,事后想起来又什么也记不清楚,再说了警察说程乐伶也没怎么,他觉得自己可能喝酒都喝出幻觉来了。   程刚不信邪,又约着朋友来喝酒,冰啤酒一下肚,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不曾想赵芳怎么就找了过来,直接就把桌子给掀了,掀桌子之前还拿了桌上的冰啤酒,对着程刚就一个啤酒浇头,然后一爪子上去,给程刚都整不明白了,整个人愣了许久,擦了一把脸才看清楚面前的来人是谁。   紧接着赵芳就闹起来了,问程刚对龙龙做了什么,她回去给龙龙洗澡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孩子身上就起了许许多多的小疹子,从鸡皮疙瘩一样的,变得又红又痒,没一会儿孩子身上就肿了,呼吸也困难起来。   急急忙忙送去医院,医生说是过敏。   赵芳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平日照顾孩子,各方面的饮食要求都很精细,不准孩子吃任何垃圾食品,按道理是不会出问题的。   和自己妈妈想了一圈,饮食结构上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而唯一的变数就是,龙龙今天被程刚带走过。   肯定是程刚给龙龙吃了什么,赵芳想。   “说啊,你给龙龙吃了什么?!”赵芳怒吼。   程刚烦不胜烦:“我能给他吃什么,我给他投毒我不要命了啊,你当我是傻的?”   周围人听了有道理,纷纷点头,觉得程刚这人虽然不是个好的,确实不曾闹出人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自己儿子那么打,也知道不打头不打肚子,留着一线呢。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是吧……”赵芳摊在地上,眼睛里像没有神一样。   实际上却在周围逡巡。   就在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程刚骂骂咧咧的,大家都以为快要消停的时候,赵芳忽然站起来冲到旁边,将水果摊上切西瓜的刀一把拿住,冲着程刚就冲过去。   “你不让龙龙活,我就不让你活了!”赵芳是真的疯了,从她过来开始就不太正常,精神一直出于某种奇怪的状态,这几日都睡不好,而今天她终于爆发了,力气也变大,周围的人一时都没有抓住她。   程刚大骇:“赵芳!”   赵芳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舞起了刀子,根本没有人敢这个时候上去拦她。   “赵姨——”程乐伶冲了过去,不一会儿人群里就传来抽气声。 第277章 作家解脱   血,到处都是血,在赵芳的脸上,程乐伶的手上,还有程刚的肚子上。   也就是愣神的工夫,程刚肚子上的血迅速晕染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最后像涓涓细流般在地上蜿蜒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喊了一句:“杀人啦!”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好奇地围着,有后怕地散开一部分。   “快报警啊,杀人了!”   “先打救护车吧?先救人啊,不一定死了!”   “哎……哎,怎么就那么冲动呢?做什么也不能动刀吧?”   嘈杂的声音刺激着人的耳朵,程乐伶的手上还淌着血,一小部分的确是程刚的,多数却是新鲜的,他的手上中间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仅靠身体的本能不足以止血,他感受不到疼了。   就像感受不到此刻的吵闹,人生从未如此安静过。   身体的沉疴也在这一瞬痊愈,多年的旧伤疤终于长出了新生的血肉,他似乎要变成一个新的人了。   在救护车和警车到达的时候,他正跪在倒地的程刚面前,用手上的那只手捂住程刚的伤口,面色惶惶,无助地小声呢喃。   没人注意到他的力气太大了,大到在程刚的伤口上摁压出了更多的鲜血,甚至隐约能见到内里的器官。   医护人员看着直摇头,把僵直的程乐伶拉开,用担架把程刚抬上去急救。   赵芳被警察控制起来了,她疯狂摇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想杀他!我只是想吓吓他罢了!不行,你们不能抓我……这中间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们回警局说吧。”警方的语气不算好。   近期旧水厂一系列的杀人抛尸事件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上面督促着,一刻也松懈不得,前一件事还没有定论,又有新的案子。   现在只希望被救护车抬走的人没事,不至于死掉,不然头更疼了。   顾渝扶着自行车站在人群外,角度选的不错,地势略微高了那么一点,看清了整个经过,包括被搀扶着上救护车的程乐伶,顾渝看到对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仿佛解脱般的微笑。   到底筹划了多久?可能是很小的时候,也可能是近几年。程乐伶表现得就像一只受尽欺负,却不敢多言的猫,甚至是伤痕累累的,谁会想到猫能杀人呢?   人群没有彻底散去,旧水厂这个地方很小,走在路上基本都是熟人,就算不是,也能从七拐八绕的关系中理出一条线来,探听其中的八卦。   警察还在原地向围观群众了解事情的经过,还好不是什么偏僻没有监控的地方发生的,最近查的那几件事就是,几乎没有头绪。   这么想想的话,觉得这件事也不算棘手。   “就那女的,跟那个男的,是姘头关系你知道不,”这人说的眉飞色舞的,“之前关系别提多好了,呀,就那个跟着上救护车的后生就是男的儿子,在那个家里被欺负的啊……那谁听了不得说一句可怜,就是当牛做马,那女的也不是个东西,明明自己也有个儿子,一点也不体谅别人儿子……”   看对方滔滔不绝,警察皱起了眉头,打断道:“先说说刚刚怎么回事。”   “就是两人闹掰了呗,这么多年处一块儿也没结婚,没点问题谁信?各有各的算盘,男的打人啊,女的嘴又碎,打起来了,闹啊,这闹到女的孩子身上去了,好像是被男的带出去一趟吧,就进医院抢救了,人急了就捅了他一刀呗。”也不管多少是事实,反正他觉得是这么一个事。   “你看到她,也就是女方,故意往对方身上捅了一刀?”警察还是很细心的,他要详细了解中间的过程。   热心的中年男子停下了嘴,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半响很肯定地点点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当时那口气在气头上,肯定不理智了,就这样了,不知道严重不,他儿子还上前去挡了一下,没拦住,那手上,那伤口看着都肉麻人。”   这一点警察也是看到了的,年轻人手上伤得不轻,人都恍惚了,魂飞天外的样子。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按照你刚刚的形容,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很不好啊,怎么儿子还……”   警察也差不多想起这两父子的事,那关系不是一般不好,是相当不好。   中年人叹气:“父子哪有隔夜仇,打来打去不都是家务事,他爸也给他养大了,打重了不偶尔也上医院看,每个人教育方式不同,到底是亲父子。”   “乱说,歹竹出好笋,爹不是个东西,儿子还念着情分!”旁边的妇女不认可地打断,旋即开始对警察说自己的分析起来。   看着周围人越来越把问题往程刚和赵芳身上说,愈发同情程乐伶的遭遇,顾渝大概能知道,这一次最后也没有程乐伶什么事了。   顾渝骑上自行车,往医院的地方去。   医院也算是个常去的地方了。   等他到的时候,程乐伶和医护人员正在大眼瞪小眼。   “不能缴费吗?现在是很需要的。”护士语气很急。   程乐伶显得很窘迫:“可是,可是我身上没有钱。”   护士不敢置信:“没有?”   程乐伶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钱都给我爸了,我也不知道他放在那,拿到了也不知道密码是多少……”   “你们家其他人呢?”护士感觉两眼一黑。   得到的确是程乐伶的摇头:“没有了,都借了一遍就不再联系了。”   说着他掏出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手机,就连电话簿里,也就他爸这一个联系人。   “你爸怎么回事啊?”护士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来医院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抢救室里那个,平日里把钱全捏在手里半点不给儿子,就没想过自己哪一天可能会出事吗?   现在好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缴费医院也不会说马上就给停了不救了,到底后续的费用还是要给啊,真令人头大。   就在这时,抢救室里的医生出来了,深深看了程乐伶一眼,摘下口罩,摇了摇头:“病人伤到了脾脏,难以止血,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医生低下了头。   这一刻走廊里十分安静,顾渝走上前,喊了一句:“小乐。”   呆滞的程乐伶这才有了反应似的,跌倒在了顾渝怀里,抽噎不止。   只有顾渝看得见,他脸上挂着笑。   从未有过的舒心。   医院见多了生离死别,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感慨,特别是……如此奇特的父子关系。   方才与程乐伶交流的护士心情复杂,她能明白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可能算不上很好,但毕竟人都死了,那都是活着的时候的事不是?   人死了就是这么奇妙,心绪怅然,多少恩怨,似乎都能烟消云散一下。   顾渝要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肯定会翻白眼,程乐伶这小子黑着呢。   别看现在窝在他怀里似乎哭的抽抽噎噎,实际上怕不是在憋着笑,终于给人整死了,一箭双雕。   程乐伶讨厌程刚,小时候就想用热水壶爆对方的头,但害怕一次性打不死,到时候没大人养他,又杀了自己亲爹,在社会上活不下去,所以才忍了这么多年。   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甩锅,反正他是无辜的,可怜的,被欺负的,需要被照顾的。   如今他长大了,不需要有一个监护他的大人了,程刚就彻底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ICU监护室外,也传出了一声哭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嘴里喊着:“龙龙……龙龙……”   龙龙死了。   顾渝深深看了怀里的人一眼。   赵芳肯定是要进去了,程乐伶的计划完美执行了,或许现在就还剩下一件事。   [还活着吗温编辑?]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声音幽幽,有说不出的哀怨。   [处理完了就在找你,给小乐一个惊喜。]   [那他一定会开心地裂开。]   医院这里人多且咋,特别是这片区域,这才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就一个相貌平平,气质内敛的男人坐了过来,给自己坐起来的程乐伶递上了一张名片。   “人生大事无小事,还是好好送上一程,我们一条龙服务的,完全可以放心。”来人诚恳地说。   一切都恰到好处。   顾渝想着快点结束,出钱把医院的钱给付了,让程乐伶处理完后事之后再说。   期间警察来找过程乐伶,可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的身份,甚至还试图上前去阻拦过,把自己也弄得伤痕累累。   赵芳那边冷静之后还是坚持说,自己没有想让程刚死,只是想吓吓对方。   不过这都存在一定的可能性,连赵芳自己的记忆都模糊了,她到底是往哪捅的,怎么用力的,难以回忆。   对于程乐伶的举动,她也没多说什么,在赵芳看来,程乐伶是想来抢刀的,不然怎么会抓在刀刃上。   这么多年程乐伶逆来顺受,赵芳没想过程乐伶会做什么。   程刚的葬礼办的很快,他们又没什么亲朋好友,交给火葬场的人直接给活化了,骨灰被程乐伶带了回去,说是要供在家里。   也就是程刚去世后的第二天,就被彻底活化了,变成了一罐灰。   程乐伶与顾渝作别,在洗手间里将骨灰罐打开,毫不犹豫地倒了进去,摁下了冲水键。   那么大一个人,便这般烟消云散了。   空荡荡的骨灰坛子被放在架子上,反正没有人会知道。   程乐伶坐在家里,感受着自由与宁静,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等这件事完成了,一切就彻底告一段落。   他可以离开旧水厂,去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和顾渝的地方,人生会有新的开始。   “妈妈,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了。”程乐伶喃喃自语。   门被敲响,开门后顾渝提着饭菜出现在门口:“吃点?你这段时间都没吃过东西。”   家属楼已经不如往日热闹了,往常临近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很多已经搬走,四下安静地诡异。   凡是有能力的,特别是有孩子的,都不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又是杀人又是死人,还有肢体和那些肉。   一些捡了肉回去的,怕不是这辈子都吃不下任何肉了。   顾渝走进去,将饭菜都打开放在桌上,令人意外的是——全都是荤菜,没有素菜。   油腻的肉块还散发着热气,肉香瞬间在屋内散开,就像无数次,程乐伶炒的肉的味道那样,香得诡异。   给一个刚死了爸的人吃这些,估计只有顾渝干得出来,更何况这里发生的事情,餐馆的肉都不一定卖得出去。   老板都没想到还有人吃,这次的肉又多又好,似乎想要把之前冻了好些天的肉都消耗干净,在价格上还优惠了一点。   “你太瘦了,”顾渝笑着说,“现在可没人管你吃什么了。”   程乐伶没有动筷子。   顾渝没管,只是自顾自说:“人肉又哪里是那么好得到的,你说对吧,怕成那样。”   轻轻笑了一声,顾渝话题一转:“小乐,你开心吗?”   程乐伶脸上还是那般麻木的表情:“倒是解脱了。”   并没有正面回答。   程乐伶没有动桌上的饭菜,去厨房里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天气很热,凉茶降火。”顾渝拿在手里喝了一口:“你先吃饭吧,我得再去联系一下温瑾昀,怎么还是联系不上,别不是回去了,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程刚死后,主线进度已经到了98%,就差这一点点,只要弄明白程乐伶在旧水厂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就够了。   “好好休息。”程乐伶没有多说。   之前温瑾昀走的时候,是说自己想在这附近到处看看,感受一下城市变迁。   他程乐伶又没有管,到时候有什么事,跟程乐伶又有什么关系。   等顾渝好好睡一觉,就又是新的一天,过去的人都会过去,留下的人自然会开启崭新的生活。 第278章 作家完成   夜色逐渐笼罩了旧水厂的宿舍楼,周遭愈发安静,甚至连虫鸣声都渐少了,一片死寂。   警方的人前些天就在附近转悠,也能是动静太大,这些天又看不见了,或许是变成了楼里少数进来的新租户。   顾渝家里的灯一直亮着,程乐伶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收拾出放在床底的,之前拖着上楼的大袋子,在这个还不算太晚的时间扛着下楼。   没有什么人会怀疑程乐伶的动机,以前如此,总是大早或者半夜,还要去干活,不然就会遭到程刚的拳打脚踢。   现如今程刚死了,可程乐伶的苦难似乎没有结束,程刚就是个懒人,在外面不务正业,有那么一点钱也挥霍一空,留给程乐伶一堆烂摊子。还有人上门要还钱的,程乐伶拿着办完葬礼后所剩无几的钱还了一部分,保证之后会赚钱还。   那也人也知道程乐伶家里什么情况,看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想为难,想着人能跑到哪里去呢?也就收了钱走人,约了下次还钱的时间。   程乐伶背着沉重的破烂走在路上,腰被压得几乎成了一只虾。   乍一看可能都会感叹不容易,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手上那很有爆发力的肌肉。   他干过很多更累的活。   走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顾渝家的等还是亮的,程乐伶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朝着废品回收站的方向走去。   顾渝坐在家中老旧的凳子上,观察着程乐伶的行动,面无表情。   如果正常情况的话,他现在应该睡得不省人事,然后在某一天,某个地方,会有某个人发现一块属于温瑾昀的身体部位。   旧水厂又会沸沸扬扬,最后归于平静。   谁叫这个地方这么乱,总是死人。   [他要来了。]顾渝打开了窗户。   这一面的窗户是对着外面大马路的,下面就是发现过尸体部位的垃圾堆。   垃圾如今都被清理走了,人们觉得这个地方晦气,换了个地方摆垃圾桶,夜色都难掩盖多年来被腐蚀的肮脏地面。   顾渝一个跃身,顺着旁边的水管飞速落地,还顺手关上了房间的窗户,就仿佛没打开过。   他落地轻盈,就像是一只猫,跟上了已经消失在黑暗里的程乐伶。   温瑾昀的声音这时候想起:[冰柜怪冷的,时不时解冻一下,然后又给冻进去,主要保证人醒不来,也不会很快死掉。]   [那看来他很喜欢亲自动手。]顾渝的速度很快,马上就看见了扛着破烂的程乐伶。   程刚是在外边死的,警方没有理由去查看他家里的情况,自然也就不会看到程乐伶床边的大包小包。   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发现,程乐伶的房间小的可怜,还被程刚和赵芳当仓库用,什么都往里面堆,乱糟糟的,比废品回收站也好不了多少。   谁会去看一个时不时捡废品的孩子堆在麻袋里的破旧的书?就算看到上面有医学相关的知识,又会在意几分?废纸堆里什么没有?   当然,铁堆里倒是有几把锋利的刀。   没人关心程乐伶捡到的垃圾。   废品回收站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这里是曲崔的家,他几乎哪里都不去,旧水厂这边有卖废品的,东西多了就直接打他电话,不一会儿就开着破旧的面包车来了。   他家里有个大冰柜,以前收废品收到的,不舍的拆了卖,自己捣鼓了一下给修好了,就一直摆着用。   程乐伶掀起生锈的卷闸门,将背上的东西丢了进去,进门,将卷闸门又拉下,只留了一个不到小腿肚高的距离。   每一次做事,他们都不会太刻意躲避。   就像往常一样,和平日的生活一样那就是没有异常。   曲崔在吃冰棍,看到程乐伶来只是抬了一下头,用下巴指指冰柜:“吃不?”   “不吃。”程乐伶白了对方一眼。   “这又怎么了,有包装袋呢,还能脏了不成。”曲崔辩驳。   程乐伶不做声,他是最知道的,曲崔喜欢把那些肉冻在大冰箱里,没事散步的时候往外面扔一点。   以前喂一些野猫野狗,给狗喂出凶性了还被咬了一口,周围人帮他打死了狗,把人送医院,还唏嘘说,以后还是不要又这些善心吧,有些畜生就没有良心。   还有人劝他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就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闲钱了,喜欢猫狗就养一只得了。   曲崔说还是一个人舒服,那些人现在见到他都还要说几句。   程乐伶不管曲崔,打开了冰柜,把上面的冰糕篮子拿起来,摸到里面的一层隔板,抠住边缘,用力一推。   “哗啦——”   冰块碎裂,稀碎的冰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黑黑的人头露了出来,以及头发下那一张几乎青白的脸。   程乐伶伸手探了一下,还有微弱的呼吸。   “你都说要自己解决了,我怎么会动。”曲崔笑笑,站起来帮忙移开了冰箱里的障碍物,露出了底下的全部。   程乐伶把温瑾昀弄出来,还看到冰箱地下有几块肉,可能冻太久了,有没有想着好好保存,和冰箱都粘连到了一块。   曲崔说:“怎么,一会儿你背走一点,我这里放一点?”   就仿佛在讨论什么无关要紧的事情。   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熟能生巧。   看着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温瑾昀,程乐伶从自己背来的袋子里面取出了一把寒光湛湛的刀,不知道被打磨得多锋利。   冰凉的刀刃贴紧了温瑾昀的脸,微微凹陷:“谁叫你这么烦人?顾老师是自由的,所有人都该得到自由,一切阻止我们得到自由的人,都该去死。”   程乐伶眼中发狠,正准备一刀下去划开温瑾昀的皮肤,可就在这时,废品回收站陷入了一片黑暗。   “该死,电路这时候跳闸?”曲崔先晦气地吐了口唾沫,准备出去看电闸。   “你不是修了?”程乐伶顿住皱眉。   曲崔:“是啊,怎么回事……”   程乐伶想把温瑾昀抓到一边去,可再度伸手的时候却摸了一个空,黑暗中程乐伶的瞳孔微微放大:“什么……”   不敢置信地猛然往地上抓去,什么都没有,只碰到了粗糙的水泥地。   “曲崔!人……”程乐伶骤然压低了声音,“不见了……”   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和旧水厂宿舍的夜晚如出一辙的寂静。   “曲崔?”程乐伶又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摸索口袋,拿出了手机,手机太老了没有手电筒功能,程乐伶只能打开屏幕,用那微弱的,都传不出一米的距离的光打量四周。   他只看到屋内的杂物,还有,方才他站立之处的一滩水渍,和朝着某个方向的浅浅的,带着冰渣的脚印。   程乐伶眼睛都睁大了,这几天曲崔就没给温瑾昀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人怎么可能走得动?就算能走,能去哪?   握紧了手中的刀,程乐伶顺着脚印的方向,借助手机微弱的光走过去。   痕迹在墙角戛然而止,而在面前的墙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形痕迹。   除了自己略粗重的呼吸声,程乐伶没听到屋里还有别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呢?   程乐伶不觉得害怕,他早就麻木了,只是心里觉得烦躁,如果人跑出去了,那就功亏一篑。   可现在也不知道曲崔去了哪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忽然卷帘门外传来了一阵刺眼的光,程乐伶眯了眯眼:“曲崔?”   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乐?”   “顾老师?”程乐伶下意识就把手上的刀藏了起来,脑袋里飞速旋转。   人怎么可能来?他明明在那杯水里加了东西,今晚只会一睡到天亮。   “小乐?”外面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一只手搭在了卷帘门的下面试图抬起来。   可能是环境太暗了,灯光又是那么晃眼睛,那只手格外苍白。   “顾老师,这里停电了……”程乐伶想把顾渝哄回去,帮着将卷闸门抬了起来。   抬起的一瞬间,他浑身血液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不对,完全不对,这个角度,他抬头的弧度不对,顾渝根本没有这么高。   程乐伶立马就要重新把卷闸门拉下来,对面的人直接抬手将卷闸门送了上去,他手中的手机里还在传出顾渝那一成不变的声音:“小乐?”   是录音。   “小乐,你刚刚不是在找我吗?”   眼睛适应了黑暗,程乐伶看到了温瑾昀脸上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他立马拔刀。   但温瑾昀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抬腿就踹掉了他手中的刀,还活动了一下:“这几天住在冰箱里,手脚都不太灵敏了,小乐,杀人不是个好习惯,要改。”   温瑾昀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带着一副教育孩子的口吻。   “顾老师他啊,不喜欢不听话的。”温瑾昀笑。   程乐伶的手摸到了身后,他已经不想去想温瑾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想快点解决:“他不会知道的。”   “你怕他知道?”温瑾昀问,“怕他知道了就不会关心你了,反而会厌恶你?”   程乐伶不答,眼中发狠,摸到了一根铁棍,立马朝着温瑾昀抡去。   可无论他多快的速度,多刁钻的角度,温瑾昀都会轻而易举地躲避开,一点也不慌张,甚至还能拿起手机操作。   “你说我要不要给顾老师打个电话?他已经会,很惊讶?”   “你敢?!”   温瑾昀轻笑:“有什么敢不敢的。”   话题一转:“不过你猜猜我最近知道了些什么,旧水厂的那些尸体,过去和最近死掉的人,现实比小说更精彩更荒诞啊,小乐,你们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审判他人的判官?”   他们的目标是定向的,先是那些喜欢家庭暴力的人,这是程乐伶最讨厌的人,他很聪明,总能从书里找到一些巧妙的办法,伪装成意外。   葡萄柚和降压药一起反而会导致血压过低,而家里人只需要跟往常一样在外面干活就好了,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意外。   或者有人能提供一点点的消息,再伪装成冲动中的意外,家属只要不追究,一般能有什么办法?   曲崔发现了程乐伶的秘密,但他不仅不慌,更不害怕,他很欣赏程乐伶,并且告诉程乐伶,那些出卖自己身体的也是有罪之人,有罪的人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妈妈丢下你跑了,你就不该原谅她,不然她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跑?   ——那些人怀了孩子又不生下来,不断地打掉,全都是杀孽。   ——甚至有遗弃的,这些都是有罪之人!   于是程乐伶得到了一个帮手。   两个旧水厂的边缘人群,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用卑微渺小的姿态,不断清理着自己定义之中的垃圾。   垃圾就该被降解。   于是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可人的私心是不会得到满足的。   程乐伶看到顾渝,有了自己的私心,想要得到更多,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干脆再绝一点。随着温瑾昀的分析,程乐伶直接红了眼眶,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在大幅度的动作中再次崩裂开来。   他却像是感受不到,只想快速解决了温瑾昀。   可温瑾昀的衣角他都没挨到。   难以理解,温瑾昀简直不想是一个人。   程乐伶被温瑾昀逼得在废品回收站里躲避,不得不承认温瑾昀的话动摇到了他,他不敢想,顾渝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怎样。   会很失望吧?   他就是这么卑鄙的人。   “他肯定会报警抓你的,毕竟我可是他的好编辑。”温瑾昀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背后不远处传来。   程乐伶的心几乎跌倒谷底。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拉着程乐伶就往一个方向跑。   “小乐,快跑,别被温瑾昀追上了。”顾渝的声音传来,程乐伶怔愣。   惨白的月光下,顾渝的脸上全是焦急。   “顾老师……你相信我?”程乐伶忽然问,温瑾昀的声音不加掩饰,顾渝一定是听到了。   “当然了,快跑,温瑾昀那个不正常的,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小乐,我们快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人可以约束你了。”[恭喜宿主,主线任务进度达到100%,任务完成,是否立刻结算?] 第279章 作家完结   他们在夜色中奔跑,在稀疏的树林间穿梭。   斑驳的月光落在二人的身上,程乐伶被顾渝拉着,跟在后面下意识地跑。   程乐伶的目光落在顾渝紧紧着自己的手上,月光一阵一阵在相握的手上划过,让他一阵恍惚。   不由得脑中就想起了曾经,每一个月上梢头的夜晚,都是他被父亲狠狠殴打的时候。   程刚酗酒,喝多了就将自己所有的不满宣泄给家里人。   先是程乐伶的母亲,那个女人默默承受着,一开始还护着程乐伶,后来程乐伶渐渐长大,为了保护母亲被程刚踢了一脚,自此噩梦开始。   他替自己的母亲承受了所有,那个女人瑟缩了起来,不去管他的死活。   没想到许多年后,竟然有个人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程乐伶心中动容。   不知道跑了多远,他们停了下来。   顾渝让温瑾昀结算,但暂时不脱离这个世界。   “顾渝……”程乐伶申请忡怔。   “你怎么会在那里?”顾渝很奇怪地问。   程乐伶想要反问的话一下都说不出口,又听到顾渝继续说:“我收到了温瑾昀的短信过去的,结果看到了你,那是什么地方?”   “废品回收厂啊。”程乐伶装似轻松地回复,心中却很震惊。   温瑾昀发的短信?温瑾昀不是一直被冻在冰柜里吗?手机也被曲崔给收了,怎么可能发短信?   可转念一想,温瑾昀一个被冻了那么久的人忽然出现,还攻击了他,力道那么大,一点也不像受了伤,这根本就不正常!   曲崔背叛了他吗?   还是说曲崔骗了他,对方已经厌倦了长期以来两个人在旧水厂乐此不疲进行的游戏,想要玩点新的?   亦或者说,自己是曲崔的下一个目标?   每一个推测都让程乐伶的心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你怎么了?”顾渝的手在程乐伶面前晃了一下,“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程乐伶却忽然激动地抓住顾渝的手:“我们跑吧,旧水厂这地方太危险了,你也看见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抓杀人犯,根本就抓不到,而且那个废品回收厂的老板很有问题。”   他真真假假地说着,想要劝说顾渝跟自己离开。   原本的计划被打断了,程乐伶心中很慌。   他不知道,在顾渝看来,就是剧情的轨迹彻底变动,原剧情里是作家爱上了隐喻的杀人犯,觉得对方可怜,带着对方逃离旧水厂,躲避危险。   作家尽其所能,活着的时候却依旧没能换来程乐伶的真心。   而现在,顾渝反其道而行之,却一点点吸引了缺爱的程乐伶,温水煮青蛙一般,让对方自愿踏入了名为爱的陷进。   还主动提出要一起走。   “你不要担心钱,我有钱,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活的很好。”程乐伶在骗人。   如果曲崔背叛,温瑾昀一点事都没有,警察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到时候他被供出来,就会变成通缉犯。   其实没什么好日子可过,可是他不想放过顾渝,这是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光。   他摆脱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家,摆脱了程刚,算计了赵芳。   他该迎接自己的新人生了啊!   夜色笼罩下,顾渝的表情朦胧不清,看不真切,所以程乐伶没看到顾渝严重的讥讽与失望。   如果说程乐伶对程刚和赵芳做的一切还是出于悲惨童年遭遇的报复,利用了人性,算计得挺好。   帮那个老婆婆杀死家暴的丈夫,也是一种极端的善良。   可是那些被肢解的女人呢?   全都是因为他的喜恶吗?   因为憎恨母亲的被判,所以憎恨上女人的堕落,更可恶那些不断打胎,对孩子极尽厌恶的风尘女子。   所以,和喜欢刺激的曲崔一拍即合,收割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他当自己是什么?神圣的裁决者吗?   太可笑了。   就连现在还在诓骗顾渝,全是因为程乐伶的自私。   悲惨包裹着他的一生,所以挥刀向无辜者,这是一种怯弱。   “好啊,我们走。”顾渝继续抓住程乐伶的手。   程乐伶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万分激动,他抓住了生命中的这曙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顾渝拉着人继续跑:“那我们要快点了,你想好以后去做什么吗?”   程乐伶稍微哽了一下,很快从善如流地编造:“我能用一些攒下来的钱,开一家便利店,我每天负责上货铺货,你可以在楼上写小说……”   他描绘着自己编造出来的美好未来,越说越激动,连自己都有一刹那要信以为真。   没听到顾渝的回应,程乐伶忍不住问:“你不喜欢这样吗?”   顾渝说:“挺好的,听着很无忧无虑。”   没回答喜不喜欢。   “你难道不会和我一起吗?”程乐伶有些患得患失。   顾渝:“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不出意外,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程乐伶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笑了。   可他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突然被人从后面猛然压到了地上,顾渝松开了他的手,仓促之间他没握住,双手就被反剪到了背后,动弹不得。   “程乐伶,你被捕了,请配合我们回去配合调查!”身后压着他的人大声说。   程乐伶错愕不已,好不容易编制出的美梦刚刚有了一个雏形,就突然破碎,他一时难以接受,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接二连三地滚落。   他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吗?!你不是要带我一起走吗?!你说的,要和我在一起!”   顾渝神色淡淡:“我说不出意外的话,可现在,似乎出意外了。”   程乐伶目眦欲裂:“你骗我!”   “难道不是你骗了我吗?”顾渝冷笑。   程乐伶:“我爱你啊,我那么爱你,我为了你可以抛弃一切,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你说的爱我,是要带我一起当逃犯吗?那也太自私了吧。”顾渝戳穿了程乐伶的谎言。   意识到顾渝是知道真相的,程乐伶忽然不挣扎了,他骗了别人那么久,到头来居然被人给骗了,还是被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在意的人骗的。   程乐伶陷入了新的绝望,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人爱他。   “你为什么觉得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还能得到爱?”顾渝看穿了他的表情,毫不客气地问。   温瑾昀走上前来,给了顾渝一瓶水,替他拧开。   “那是他们先那么对我的。”程乐伶的声音毫无起伏。   顾渝又问:“那那些女人呢?她们做错了事自有法律来审判,何须你来?”   “她们肮脏,她们活该。”程乐伶固执己见。   看他冥顽不灵的样子,顾渝没有再说什么,看着他被带进警车,跟着一起去配合调查。   早在他见到程乐伶之前,温瑾昀就算好了时间报警。   警方最近本来就是非常留意风吹草动地时候,立马出警,就看到了受伤的温瑾昀和曲崔。   温瑾昀说自己被人绑架,断断续续被塞在冰柜里,今天不知道绑架他的人要做什么交易,就提前把他放了出来。   他抓准时机攻击曲崔,二人缠斗一番,他吃力打晕了曲崔,给顾渝发了求救短信,又选择了报警。   温瑾昀还告诉警方,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应该是和曲崔一伙的,顾渝为了他冒着风险把人给带走了,于是他带着警方绕路围堵,抓住了程乐伶。分开做笔录的时候,温瑾昀和顾渝是可以在脑中沟通的,二人的证词没什么出入,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回到宿舍楼,温瑾昀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亲自杀了他。”   “死对程乐伶来说,反而算是一种解脱,”顾渝冷静地说,“他最接受不了的是背叛,而且,我们做完了所有的任务,权限更大了不是吗?”   “是的,恭喜宿主完成了所有的惩罚任务。”温瑾昀勾唇一笑。   顾渝眯起眼:“那就让他在死刑之前多做几个梦吧,在梦里变成每一个被他残忍肢解的女人,变成原剧情中的作家,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不断体会和他们一样的切肤之痛。”   死一次怎么够呢?这种人就该受尽折磨。   “我会让他切身实地地感受所有的痛苦。”温瑾昀体贴地说。   顾渝点点头。   “那我们脱离世界吗,亲爱的宿主。”   “离开吧,估计休息不了多久,新任务就要来了。”   “我会永远陪着宿主的。”   “好。” 第280章 番外一 主系统的调侃   顾渝和温瑾昀脱离最后一个世界,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去主系统那边提交了工作报告。   毕竟是惩罚世界,做完了不仅要写工作报告,还要写一份心得总结。   总体内容就是——以后会遵守系统的各项规章制度,按照任务要求形式,遇到特殊情况要学会先报告给上级部门,不私自决定,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反思,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在。   顾渝当时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他看到文字相关的东西就很头疼。   还好最后一个世界没有让他真的去写书,他是半个字也写不出来的。   要是那么有文化,他就去做主角人物了,还当什么反派啊。   甚至可以去科举世界里游历一番,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所以除了工作报告他能像写流水账一样记录下来,那份心得总结,是温瑾昀替他写的。   温瑾昀是系统,但温瑾昀绝对站顾渝这边。   这让顾渝十分满意,允许温瑾昀可以在睡觉的时候抱着他,但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温瑾昀真的太粘人了,让顾渝很多次地怀疑这系统最开始的代码是跟狗有关的,不然怎么会这样?   尽管温瑾昀已经尽力模仿顾渝的行文习惯,但主系统作为最高等级的智慧系统,一眼就看出来了六份工作报告和另一份心得总结的细微区别。   它虚拟的形象中,那双月白色的眼睛与顾渝对视,顾渝毫不心虚,直到主席通过受不了挪开了眼。   最终,那份心得总结还是通过了。   “顾渝,你变了很多。”主系统将七份文件分别归档,用缥缈的声音对顾渝说。   顾渝看了它一眼:“还不是被你整的。”   主系统轻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渝沉默,过了许久才说:“我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主系统眨了一下没有焦距的双眼,它只是一堆数据。   “那些任务世界很恶心,不要再给我安排这种了,搞一些无CP的。”顾渝很不满地说道。   “恋爱不好吗?整个世界都是在热恋中诞生的。”主系统说。   顾渝嘴角抽抽:“你说的怪委婉的,但我不想在那些世界里恋爱,你自己不清楚你给的世界是群什么妖魔鬼怪吗?全都是畸形的爱,这有什么好恋的?”   主系统笑:“爱会让人痴狂。”   顾渝冷下了脸:“有个世界,我应该早跟你报告过,那个世界的人物都不同程度地觉醒了,甚至不少系统和宿主折损在里面,这你们都没有发现?”   话音落下,顾渝只看到主系统似笑非笑的眼神。   “所以说你知道?”顾渝跳脚,“你知道你不说,我差点死在里面!”   主系统不喜不悲:“不然怎么能叫惩罚呢?惩罚如果没有风险,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避开顾渝戳它双眼的手,主系统像一阵风似的散了,在顾渝的背后重新汇聚起来:“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你不是很有收获吗?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永远相信你,记住你的感觉。”   “以我之前的工作履历,也足够永远留在优秀宿主的榜单上,无人能超越。”顾渝不接这个话茬。主系统再次散开,出现在了半空中:“你就嘴硬吧,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不跟你浪费时间了,你的那个系统……”   主系统顿了顿,顾渝的心提了起来。   “呵,”主系统笑,“既然是你兑换出来的,我也不会过多干涉,你放心吧,他已经不符合回收再分配的标准了,我已经把相关权力全部下放给了你,从此以后你们会彻底绑定,生死与共。”   顾渝早就知道温瑾昀不对劲,也没太指望能躲过主系统的检测。   他已经做好准备和主系统拉扯一番,顶多再去做一些没人愿意去做的任务,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地接过了。   一阵失重感传来,再看身边的场景,顾渝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办公室外面。   温瑾昀就在走廊的另一端遥遥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渝叹息一声,走过握住了温瑾昀的手:“走吧,我们回去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是能休假的,我打工那么多年了。”   虽然不知道主系统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追究,但顾渝明白有价值的人就不会轻易被放弃。   好巧不巧,他就属于那种特别有价值的人。   温瑾昀扬起一个笑,与顾渝十指相扣。   二人的外在实在是优越,吸引了不少其他宿主的目光。   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顾渝用巨额的积分为自己的系统兑换了一句身体,顾渝每次想起这件事,总觉得是鬼使神差,完全记不起来当时的心境。   对其他的宿主来说,他们和系统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如果互相之间不能很好地配合,那就立马打报告去换掉。   所以他们下意识就将顾渝和温瑾昀都当成了宿主,虽然有人认出了顾渝是谁,可他们到底没见过化成人的系统温瑾昀。   “顾渝?顾老大?他现在也带新人了吗?”   “这个新人长得真好啊,还我妈生皮肤。”   “长成这样,给我我也愿意带啊,但我太菜了,好事都轮不到我。”   “可我听说顾老大之前被惩罚了,他干了件挺疯的事情来着,这是结束了?”   “对大佬来说,都是小case啦。”   顾渝没管那些人的议论,既然站在顶峰,就不可能不被人讨论。   不过这些年来醉心工作,他也是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叫温瑾昀的系统。   顾渝也不想又别的朋友,又温瑾昀一个人就够了。   夜晚,顾渝像普通活人一样,在床上渐渐沉睡了下去,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清晰而熟悉,很像她在那个仙侠惩罚世界里看到的部分景象。   顾渝好奇地在梦里转悠,惩罚世界里一些零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交织起来似乎逐渐完善着这个梦。   思绪渐渐清晰,周身的感知也逐渐变得真实,良久,顾渝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围。   这他丫的根本就不是梦!他掉到某个小世界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