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反派魔尊拐跑了   作者:洛水冬汐   文案:   白书悦被他的师兄害死了。   重生后他遇见了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得知他所处的世界其实只是一个话本,他是这个渣攻贱受话本里的炮灰白月光。   前世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师兄就是那个渣攻。   白书悦:能不能把他骨灰一把扬了?   系统:大、大概是不能的QAQ   系统告诉他,渣攻是天道之子,前世因不明原因死亡导致世界崩坏,他必须得重生一次老老实实走完剧情,才能修复崩坏的世界。   白书悦:呵呵。   剧情?谁爱走谁走,话本世界崩不崩坏关他屁事。   系统试图劝说,逐渐放弃,最后摆烂。又从主神处得知他若是不想走剧情,破道生情,代替贱受与渣攻走感情线同样能保全世界。   白书悦仍旧理都不理它。   他每日窝在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途还意外捡到了浑身是伤、还在当替身的反派魔尊牧元术。   洁癖娇气的白书悦直接把人洗干净治完伤再丢出去,然后没过多久又遇到了浑身是伤的牧元术   白书悦:?   看在牧元术确实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份上,白书悦又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再后来白书悦都懒得丢他出去了,由着他留在峰头说要报答他,被深知他习惯喜好的牧元术照顾得舒坦。   起初是给他端茶倒水,之后是替他打理衣食住行。   再之后,就直接报答到了他的榻上。   一个月夜,牧元术轻轻圈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指尖,向他低声求爱。   “仙尊,让我来做你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   牧元术有个秘密,他能听到白书悦和识海中一个叫“系统”的神识说话。   然后他得知了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个话本,他视若神明般不容侵犯的心上人,只是这个话本的炮灰白月光。   那个“系统”还在劝他的神明伏低做小,去讨好那个人渣。   那他偏要告诉它,他们的人生由不得一个“话本”来决定。   ——   冷情冷血的娇气美人受×城府深沉的心机绿茶攻   『食用指南』   ①三界惯例1v1,身心都只属于彼此~   ②受崽是无情道,破道之前的受非常冷淡,前世也从来没有对渣攻动过情(只斩红尘社交的我流无情道)   ③被做替身只是因为魔尊的历练,渣攻养的替身无数,攻只是利用了渣攻来了解受的习惯,是最没接触的一个ww   ④婉拒写作指导,婉拒排雷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重生 系统 轻松 白月光   搜索关键词:主角:白书悦,牧元术(穆渊) ┃ 配角:系统,渣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剧情?谁爱走谁走: )   立意:打破束缚,自己的人生应该由自己来掌控 第1章   寒冬腊月,朔雪漫天。   剑云宗寒英峰上,一道颀长身影独立于寒英崖前。   素白华裳几乎全然融于漫无边际的白茫之中,那人轻轻抬手,接下一粒素尘。   指尖圆润,骨节分明,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下,淡青血管曲折蜿蜒,如同自手腕绕上的纤细藤蔓,脆弱易折。   白书悦收拢指尖,任由那点雪粒自掌心冷冰冰地融化,任由刺骨寒凉渗入血肉。   而他只是这般静静地站着,如同天地飘雪间坚韧不拔的白松,任谁都无法攀折分毫。   在这宁静而又寻常的一瞬中,无人知晓如今的他与半个时辰前的他,已全然不同。   ——在半个时辰前,他重生了。   白书悦轻垂眼睫,异于常人的浅蓝双眸如同冬日寒潭,冰冷高洁,并无分毫情绪波澜。   以前世坠崖的时间算起,他步入无情道已有五百余年时间,早已不知凡尘情爱为何物。   作为修仙界第一仙尊,他的修为却自四百多年前起停滞不前,依他师尊所言,他需破道生情,方可继续精进。   他那二师兄不知从何处听闻此言,口口声声说爱他,愿做他的破道之人,实则觊觎他修为,一步步将他诓骗,最后废他根骨,毁他双目,想将他囚为炉鼎。   他的傲骨不允许他屈居于任何人身下,废弃自己最后几分修为挣脱束缚,坠崖而亡,一睁眼却重生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   正是他那位二师兄纠缠他之始。   白书悦是天生的纯净冰灵根,性子生来便冷清,无情道于他而言是修炼生涯中最大助力。   他此生远离世俗凡尘喧扰,居于终年严寒的寒英峰中,不通人情世故,听闻破道生情时所念所想也不过是修为助益,倒是给了他那位二师兄空子可钻。   他也该好好感谢他那位二师兄,教予他何为“恨”。   凛冽寒风自山崖间呼啸而来,点点落雪有愈下愈大之势。   白书悦抬眸,浅蓝瞳色间依旧冷淡平静,似是一块纯洁无瑕的寒玉,不为任何事物所浸染。   即便是“恨”,无情道的特性仍使得他的心绪不会有太多起伏。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既有一次重来的机会,白书悦也想通了。   他的修为臻至化神圆满,已是修仙界巅峰,寿命仍有长久,即使自此停滞,于他而言亦无害处。   与其去冒那破道生情遇人不淑的风险,倒不若就此偷闲,再不管身外之事。   白书悦将手中那点冰凉雪水挥散殆尽,耳边又传来一道略显生疏的扑棱响动。   他回眸,便见一只纸鹤跌跌撞撞朝他飞来。   白书悦记得这纸鹤,是他小师妹研制出来,供掌门大师兄驱使的传信之物。   按今日时间节点,这纸鹤才研制出来不久。   他随手将纸鹤捞过,只见纸鹤化作一张皱巴巴的纸,展现出掌门师兄字迹。   大意是邀他前往主殿,商议几日后宗门比试之事。   宗门比试是剑云宗五年一度的盛会,外门弟子前三甲可进入内门学习。   内门弟子表现优异者,若是入了哪位峰主慧眼,亦有被收作亲传弟子之可能,地位扶摇直上,资源亦不可同日而语。   白书悦不喜热闹,但作为享有修仙界第一美人与第一仙尊称号的剑云宗门面,至少会在夺魁之战中露一次面,镇镇场子。   这也是他每五年唯一一次会在一众内门弟子面前出现,无数慕他名而来的弟子都在为这一日而努力,以期能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夺得他青眼。   只是数百年来,无数弟子怀揣期盼拼至夺魁之战,白书悦始终如清冷无尘的谪仙人,独立于尘世间,无一人能使他目光有片刻停留。   前世的这一次宗门比试是白书悦首次缺席,他不记得前世自己缘何拒绝,但今生他打算顺前世的决定。   重生归来,他尚有许多事要梳理,不想掺和这些吵闹的事宜——最主要是暂时不想见到那位虚情假意的二师兄秦守。   他还记得前世秦守就是于此时等候在他山下,在陪同他前往主殿的路上第一次说心悦于他的事情。   白书悦将纸鹤收好,回屋拿上自己的清松剑,但并未出剑,以灵力凝聚一道冷蓝剑气,朝空中劈斩而出。   乌云愈积愈多,昭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席卷整座寒英峰。   冰灵根最适宜的修炼环境便是冰天雪地,因而他在寒英峰中特意布置了调节气候的护峰大阵,可随意调节寒英峰内的气候。   无他许可,来客也只能候在寒英峰山脚,近不得半分半寸。   既然秦守这般诚心,那便好好于山脚下侯着吧。   白书悦绕至寒英峰后峰,自一条只他自己知晓的小路离开寒英峰,往主殿去。   主殿与寒英峰相距不算远,然而常年不出峰头的白书悦不认路,全程仅凭他的本命剑清松剑自己飞,飞哪儿算哪儿。   清松剑乃上古神剑,自白书悦入宗门后便主动认他为主,经过数百年修习早已育出剑灵,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前世也多亏了清松剑,他才得以回到寒英峰,于寒英崖前纵身一跃,与漫漫飞雪共同坠入天地之间。   白书悦回想着前世最后一幕,不知不觉间便落到一片茫茫雪地上。   清松剑发出几声极其细微的嗡鸣,随后自觉回到剑鞘中。   白书悦不认路之事师门内都是知晓的,清松剑能感应位置的范围有限,做不到精确将他送往任意地点。   不过掌门身上有一样与清松剑相联系的信物,清松剑在附近嗡鸣时那信物能够感知,掌门便会出来接白书悦。   每每前来主殿,皆是如此。   白书悦收敛思绪,朝四周观望,入目所及皆为霜白,当是冬日之景。   他居住于终年积雪的寒英峰中,分不清时节,唯有偶尔到这主峰一趟,才知“外界”是何景象。   说起来,他似乎也有百余年未曾在主峰内行走了。   白书悦望着早已陌生的道路,难得生出些散步的闲情逸致,抬脚顺着山路往上。   此时时辰尚早,主峰内并无太多弟子往来,偶有一两位内门弟子见到他,俱是一副惊喜神情,慌慌张张朝他行礼。   白书悦神色淡淡,颔首算作回应,并未有任何停留。   弟子们皆知他性子淡漠,不敢与他搭话,问好后只遥遥望着他素白身姿,久久不能回神。   白书悦如同偶入喧嚣漫步的仙人,引人瞩目,又不为任何人事所停留,清冷高洁,不沾染分毫世俗烟火。   多少人期盼着能得他一次哪怕不经意间的侧目,又有多少人望着他遥不可及的背影,埋藏自己不该有的妄想。   白书悦不知,亦不关心他引起了弟子们何等心绪,漫无目的往前,直至察觉自己越走越偏,到了一处树林。   树枝上压满白雪,偶有寒风掠过,惊起一下雪落响动。   隐约间,还夹杂着几道吵闹动静。   白书悦修为高,听力敏锐,大致判断出是树林内似有人在围堵着谁。   他偶尔会从小师妹处听一耳朵宗门内有弟子拉帮结派仗势欺人之事,掌门师兄虽明令禁止弟子同门相欺相辱,见则严惩,但始终无法真正杜绝此等恶劣行径发生。   树林这边大抵就是这般事宜,而且是以多欺少,被欺辱那方自始至终一句反驳都未曾说过。   白书悦不爱掺和事,漠然要走,又在这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称呼。   “……不过是仗着得秦峰主一时宠爱,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得秦峰主宠爱,不也是凭这样貌与我们清云仙尊有几分相似?碰瓷我们清云仙尊,脸也真够大的。”   “怎么不说话了?今日晨课上不是威风得很么?”   “……”   咄咄逼人之语不绝于耳,白书悦却只听得“秦峰主宠爱”与“样貌相似”二言。   清云仙尊是他的名号,看来这秦守还有些不为他所知之事。   白书悦垂眸敛神,漫步往喧闹传来之处,很快便行至一处小空地。   空地围了小圈,大抵有四五来人,堵着一名紫衣青年。   青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张扬紫衣套在身上,却有几分内敛沉静之感。   他似是察觉到白书悦过来的动静,猛地抬头,漆黑双眸有如实质,直直钉在白书悦身上。   像狼。   一头蛰伏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时会撕咬反击的狼。   白书悦本能间感知到危险。   然而下一刻,青年怔住,黑眸间的凌厉瞬息退却,染上清澈濡慕,似一对温和无暇的黑玉。   “仙……仙尊?”   青年嗓音微颤,仿佛顷刻间便变为一只温驯无害的家犬,叫白书悦都在怀疑方才那一瞬的危险是不是错觉。   围堵他的其余几名弟子下意识回头,见到白书悦时呼吸一滞,回想起他们在做何事,面色唰一下煞白。   “见、见过清云仙尊!”   几名弟子连忙跪倒,战战兢兢。   白书悦略略扫过一眼,声音冷淡:“何故在此喧闹?”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他们,如同睥睨众生的上位者,不过随意路过,随口而问,再轻飘飘作出判决,便能轻易主宰他们未来。   谁人不知清云仙尊冷淡无情,最恶旁人扰他清净,更厌有人坏他规矩,坏剑云宗规矩。   无数人因他修为容貌仰慕他,又因他淡薄冷厉畏惧他。   哪怕他此时并未释放半分威压,带头那名弟子已是冷汗涔涔。   他脑子转得极快,当即指向身后青年:“启禀仙尊,是此人平日总仗着与仙尊您有几分容颜相似,得秦峰主喜爱,在剑云宗内为非作歹,当初若非秦峰主,他只怕是内门都入不得半步。”   方才还不一言不发的青年终于反驳:“弟子没有。”   他抬头望向白书悦:“弟子是五年前宗门比试时,凭实力夺魁入的内门。”   青年定定地看着白书悦,乌黑瞳仁清澈倒映出白书悦的身影,温顺嗓音中似乎能听出几分被诋毁的委屈。   白书悦无意分辨是非,视线仅从青年身上随意扫了一下便收回,再次看向领头那名弟子。   他嗓音淡淡:“依你之言,便是秦守徇私舞弊,贪图与本座肖像容颜?”   此话一出,若无实际证据在手,他们这群弟子便是污蔑峰主、对清云仙尊不敬之举。   他们的脸色更是苍白,哆嗦良久,再说不出半个字词。   白书悦原还想从他们这多问点秦守之事,见状便知不过是些弟子间无从举证的八卦。   他失了兴致,神色更淡,对他们作下处决:“自去找掌门领罚。”   “……是。”   弟子们自知难逃责罚,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匆忙告退,颓然踉跄离开。   白书悦拂袖,不曾再看那名青年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那青年却忽地唤了一声:“仙尊!”   与此同时,一道突兀刺耳的声音自白书悦识海中响起。   “叮咚!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反派魔尊穆渊,剧情线挽救系统为您服务!”   白书悦脚步一滞,片刻后回眸,只对上一双欲言又止的干净黑眸。   ——应当不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没那么难听。   白书悦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的同时,搜寻起识海。   那道声音源自于识海,他的识海基本为冰霜雪锥覆盖,细细搜寻半晌才找寻到一点从未见过的荧蓝光点。   “宿主你好呀!”   光点被探寻感知,闪烁几下,发出生硬又流畅的声音,很诡异。   白书悦在识海中与它对话:“你是何物?”   “如宿主呃……方才所闻,吾乃剧情线拯救系统,专为助宿主挽救剧情线而来!”   系统生疏地尝试贴合白书悦的语言习惯,可惜试得七零八落,滑稽又别扭,白书悦只听得一阵莫名其妙。   识海是修士命脉之一,白书悦不知这所谓“系统”从何而来,又如何能够侵入,出于本能产生排斥之心。   若非身处外边,只怕当即便要运作功法将其驱逐销毁。   系统似是感知到白书悦的不喜,连忙解释:“呃,这么说吧,按你们这边的话,我应该算是天道派来的一缕神识。”   “天道?”白书悦并未轻信,“你如何证明?”   系统:“我知道你是重生回来的,而我被派来找你,就和这次重生有关。”   白书悦重生不到一个时辰,除却方才那几个弟子外,并未再与任何人打过照面。   重生这档子事本就玄乎,若是与那天道相牵连……确也合理。   他姑且缓和对系统的排斥。   系统身边压力骤减,总算活跃些许,继续说:“我所说的剧情线,嗯……差不多就相当于你们这的话本的故事发展的意思。   “你其实是一个渣攻贱受的虐恋话本里的人物。渣攻就是……呃,很坏的花心浪子,还自私冷漠脾气暴躁之类的上位者,贱受就是明知对方是花心浪子,对自己很坏,还是放弃自尊死心塌地爱着对方的下位者。”   “这样说应该……呃……”   系统兢兢业业说明何为“渣攻贱受”,试图询问时却正好“看见”白书悦唇瓣轻抿,浅蓝双眸毫无波澜,深邃冷淡又平静得可怕的模样。   它下意识抖了抖,放轻声音补充完最后几个字:“……应、应该可以理解?”   白书悦未作任何表示,冷然道:“继续。”   系统第一次执行修仙世界的挽救任务,或许是受化神期识海威压的影响,有些发怵,但还是尽职地继续。   “话本里的主角渣攻便是您的二师兄秦守,贱受您在重生后尚未接触,暂未解锁。而您在这个话本中是一个炮灰白月光——即渣攻秦守对您爱而不得。”   “按照话本的轨迹,秦守因为对您疯狂的爱,养了许多与您样貌相似的替身,贱受更是其中翘楚,是与您最相像的,被秦守带回剑云宗后深得秦守喜爱。   “两人因爱恨纠葛发生一系列的故事,秦守在与贱受翻云覆雨的同时对您念念不忘,又因您的一次次无视由爱生恨,设计要将您囚作炉鼎,您被他虐待而死。”   系统说到这,又小心翼翼地看白书悦一眼。   白书悦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只是在听一个普普通通的话本。   系统实在拿捏不准这位宿主的心思,只好不再停顿,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遍。   “如果话本正常发展,在您死后秦守就对贱受更加凶狠,把对您的‘恨’也转移到他身上。后来这对渣攻贱受最大的阻力就是话本中的最大反派——觉醒后的魔尊穆渊。   “也就是方才您见到的那位紫衣少年。穆渊因魔修觉醒为尊者境前,必须重塑肉身,封印记忆与修为进行历练,如今化名为牧元术,在剑云宗中成为了一名内门弟子。”   “牧元术与您长相有一两分相似之处,秦守起初也对他动了心思,他并不愿意,秦守对他态度也一般。后来又遇到贱受,牧元术在秦守那里的地位与其他很多他养的替身一样,被他抛在脑后。   “只不过由于秦守之前对他的一点点特殊对待,牧元术在宗门内饱受欺负,他觉醒尊者境后就以魔尊的身份与秦守作对。”   “总之,在这样的不断纠缠作对打斗之下,秦守与贱受的感情越来越深,最终一同打败魔尊修成正果。”   “但是偏偏前世就在您死后,话本轨迹出现了差错。作为天道之子的秦守意外陨落,话本世界崩坏,亟待重新修复。”   系统交代完所有因果,鼓起勇气把来意也说明清楚。   “天道检测到您与话本世界崩坏有关,特地派我与您绑定,协助您本本分分走完您该走的剧情,修复崩坏的世界线,挽救这个话本世界。”   白书悦听完,指尖于清松剑剑柄上轻点两下,漫不经心似的:“依你之言,便是要我老老实实受那秦守折辱,最后被他虐待而死,以圆他主角之路?”   “呃……”系统硬着不存在的头皮表示了肯定,“是这样没错。”   白书悦直接冷笑:“他配么?” 第2章   系统被他话里的冷意吓得又抖了抖:“毕、毕竟他是这个话本世界里的天道之子……不过宿主您放心,待您任务完成后,我也可以为您实现一个愿望!”   白书悦:“那我若是要扬了他的骨灰呢?”   系统刚鼓起的底气泄了个彻底:“呃……那大概、大概是不能的……世界不崩坏的基础便是天道之子不能死亡。”   白书悦“呵”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个系统。   系统着急劝说:“只要宿主您能完成任务,我可以让宿主以别的身份继续活在世间!   “或者、或者我冒个险,让您以现在的修为换身份也可以的!”   白书悦不为所动。   因这系统所言内容与现实的契合,他对系统的话信了七八成,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接受这所谓的“话本轨迹”。   他本就不是信命之人,他的人生,又凭何要被一个“话本轨迹”所固定?   让他牺牲自己去为秦守作配?   他修的是无情道,可不是圣贤道。   白书悦不欲理会识海中吵得他头疼的动静,只是以他目前的能力也无法做到将系统真正排斥驱逐。   系统是天道产物,并非他轻易能对抗之物,对系统的排斥施压也仅仅能起到一个施压作用。   他被吵得不耐,停下脚步正要采取些措施时,后背倏地感觉到一阵撞击力。   “……弟、弟子无意冲撞仙尊,望仙尊恕罪!”   那名叫牧元术的青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知多久,猛然间撞上来,忙向后退开两步,规矩行礼。   牧元术身形比白书悦还要高上几分,乌黑长发简单束成马尾,单膝跪地行礼时腰板笔直,态度不卑不亢,给人观感还算温驯。   白书悦扫视一眼,因方才系统的介绍,对他有了隐约印象。   他记得前世这小孩似乎在他身边晃悠过几次,是挺乖的。   白书悦对人事物不感兴趣,再多的亦记不得,冷淡问:“还有何事?”   牧元术攥了攥手,似是有话不知当不当说,过了好一阵才抬头,犹豫地问:“弟子想冒昧请问仙尊,过几日的宗门比试……仙尊会来么?”   青年目光灼灼,深邃黑眸叫人看不通透,又仿佛如其温良外在般清澈。   估算年纪与入内门时间,这一次的宗门比试他当是参与者之一。   白书悦并不打算回应他的期待,正要开口给予一个否定答案时,脑海中又响起系统那个听起来好似很激动的声音。   “宿主宿主!这是一个重要剧情点!按照话本轨迹,反派牧元术因为您在宗门比试时未到场,于宗门内处境更加糟糕,而后被秦守羞辱,奠定后期回来复仇的基础,您快拒绝他!”   白书悦分神听完,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面前的牧元术。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青年感到不安,牧元术轻抿唇,有些紧张。   然而在白书悦都未能留意到的角度,牧元术将左手藏于袖间,紧攥成拳,骨节泛白。   他面上分毫不显,诚恳真挚:“弟子会在宗门比试夺魁,向仙尊证明弟子是凭实力入的内门,恳请仙尊……”   大抵是察觉此举过分逾矩,说到最后半句,青年嗓音里的底气渐衰,未能补全全言。   系统仍在白书悦识海中催促他回绝。   白书悦忽略了那道刺耳声音,看向紧张局促的牧元术,难得放缓语气:“好,我会去的。”   系统大惊失色:“宿主!!”   牧元术大喜过望:“多谢仙尊!”   两道声音同时在白书悦识海与耳畔响起。   白书悦听完面前小孩的鞠躬道谢,之后才转身离开,再不理会识海中的那道声音。   系统终于意识到白书悦并非听劝的,姑且消停,沮丧地飘荡在他识海中,还白书悦识海的短暂清静。   白书悦没再理它,从荒郊树林兜回正途大道,未消片刻便听到熟悉嗓音。   “小清!”一名蓝衣男子御剑迎面而来,落在白书悦面前,“可算找着你了,怎么跑这边来了?”   来人穿着打扮得体,端的也是一副儒雅正气性子,正是白书悦的大师兄,剑云宗掌门陆景阳。   系统亦在白书悦识海中实时播报:“叮咚!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炮灰二号掌门陆云。剧情线结局:死亡。”   白书悦的神识往识海扫了一下,轻轻掠过便消失不见。   他对旁人的死生并无兴致。   系统又吃了个“闭门羹”,继续默默自闭。   陆景阳未听到白书悦回答,眉梢轻蹙,担忧问:“怎么了小清,可是路上遇到何事了?”   白书悦摇头:“无事。偶发兴致,随意逛逛罢了。”   陆景阳这才放心:“那就好。不过你若想逛,下次同我说便是,我陪你一同走走。你不认路,万一走到哪个旮旯角落找不着方向,那才是真的麻烦。”   他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满心满眼皆是担忧。   白书悦自幼时被师尊带到剑云宗后,就是这位大师兄将他带大,步入无情道后他独居寒英峰,这位大师兄亦是最常来找寻他询问近日生活境况的。   别人家若说长兄如父,放陆景阳身上,全然当得一句长兄如父更如母。   白书悦不喜这般喋喋不休的吵闹,独独陆景阳是例外。   ——任谁被唠叨了几百年,只怕都不得不习以为常。   白书悦一言不发地跟随陆景阳去到主殿,路途中接连不断的字句只在他耳畔绕了小圈便消散不见。   听是不可能真的有在听的。   主殿内还有一名身着明艳黄裙的女子,见到白书悦后欢喜打招呼:“小师兄!你收到我做的小纸鹤了么?如何如何,是不是巧夺天工!”   乔慕灵眼睛亮闪闪,兴奋拉住白书悦袖角衣料。   乔慕灵与白书悦相识亦在白书悦入无情道前,他对这位活泼开朗小师妹姑且算作宽容。   他随手抽出自己袖角,评价:“尚可。有待加强。”   这并非好评价,但若是从严苛的白书悦口中说出,便算得上是称赞。   乔慕灵更为欣喜,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枚纸鹤,兴致冲冲地继续研究“加强”。   陆景阳与白书悦都习惯了这位小师妹对炼器的痴迷,陆景阳无奈笑笑,带白书悦至旁侧桌前坐下,与他商议起今日正事。   “三日后便是内门弟子的比试了,我记得此前小清你说这次不想参加?”   白书悦眸色微动:“我何时说过?”   他记得他前世明明是今日才一时兴起同陆景阳说不去的。   陆景阳被他问住:“具体何时……还真不太记得了,只是依稀有这么个印象。兴许是哪次与你聊天时提及过?”   白书悦轻垂眼睫,元神往识海中扫去,似是很淡地看了系统一眼。   系统下意识一抖,老实回答:“是剧情线的自我纠正。小差错产生的剧情线错误,天道都会有自我纠正弥补措施。”   白书悦明白了缘由,并未再出声。   须臾,陆景阳察觉他反应的意思,果然主动开口:“依小清你的意思,这次是打算照常参加了?”   白书悦“嗯”了一声。   陆景阳笑笑:“也好,你若是真不参与此次宗门比试,只怕今年这一次比试的参与者们都会抱憾终身。”   内门弟子的宗门比试限定入内门的时间与修为,每名弟子终生只有一次参与宗门比试的机会。   而宗门比试是唯一能在清云仙尊面前表现、与清云仙尊有产生交集可能的途径。   白书悦本人并不理解他们的心情,从陆景阳手中接过此次参与比试的弟子名单。   内门弟子比试亦是各峰峰主收徒的契机之一,为此在宗门比试前,他们都会将所有弟子简单了解一遍。   白书悦虽早已说过不会收徒,但这个仪式还是要走的。   他翻阅名单录,视线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梅峰弟子——牧元术。   内门分为梅兰竹菊四峰,按照弟子们平日课业成绩的偏向划分,课业成绩最为均衡且优异的住在梅峰,是距离主峰最近的峰头。   白书悦明面上所要管辖的峰头亦是梅峰,只是他入无情道后不再管事,梅峰便交予陆景阳代为管理。   陆景阳知他不喜顽劣之辈,管理梅峰弟子惯来严苛。   牧元术既是梅峰弟子,想来所谓得秦峰主宠爱之言,多半是那秦守恼羞成怒故意散播。   他正思忖间,陆景阳终于注意到少了一人:“对了,我记得小二是去寒英峰找你来着,怎么他不见随你一同过来?”   白书悦面不改色:“我并未见到他。”   旁侧乔慕灵听闻他们讨论的人,轻嗤一声:“指不定是路上又见到哪位弟子,见色起意,便耽搁了呗。”   “阿灵,无凭无据之事莫要乱说。”陆景阳不赞同地批评一句。   乔慕灵面露不满:“也就大师兄你整日被他表面仁义蒙骗,总这样护着他。我看你迟早要被他害死。”   陆景阳却摇头:“小二只是性子顽劣些,近些年已收敛许多,总归会重回正途的。”   乔慕灵没再接他这番话,拿着纸鹤凑到白书悦身边去,摆明了是不接受陆景阳的说辞。   这样的争吵在他们两人当中不少见,往常白书悦对他人他事不感兴趣,话到耳边便散了,不曾留下分毫痕迹。   今日有心留意,倒叫他听到了些有趣之事。   他敛下视线,端起面前茶杯轻抿一口,云淡风轻模样与往常别无二致。   陆景阳与乔慕灵结束不愉快的话题,陆景阳又就三日后的宗门比试,向白书悦简单介绍名单上的弟子。   他话中所说皆为名单上记载内容,白书悦一字未听,待过场走完便放下手中已空的茶杯。   陆景阳察觉出他这是要走的意思,和寻常一般准备提出送他回去。   乔慕灵却在这时抢先:“小师兄要回去了么?我来送你回去吧!”   被截了胡,陆景阳并不介意:“那就让阿灵送小清回去吧,免得你又走岔路。”   白书悦不在乎谁送他回去,点头应下,与乔慕灵一同出门。   乔慕灵手里还摆弄着一只纸鹤,走出主殿后才收起来,御剑和白书悦一起回去。   路上,郁闷的系统又开始试图找寻存在感:“宿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挽救剧情线吗?如果剧情线崩坏,世界崩塌时您所要承受的空间撕裂可比原本的结局还要痛苦,重生次数过多还有可能影响命数——”   系统话未说完,白书悦嫌它聒噪,直接把识海短暂冰封起来。   识海间的声音瞬间消失。   清净多了。 第3章   冰封识海需要耗费冰灵根灵力,乔慕灵骤然感受到一阵寒凉的灵气波动,扭头看向白书悦:“小师兄……?”   白书悦平静道:“无事。”   乔慕灵:“嗷。”   乔慕灵对白书悦很信任,他说了无事便没再深究。   她借着这个机会继续把话题发展下去:“小师兄,你今日其实见到过秦守,对吗?”   白书悦侧眸看向她。   乔慕灵担心他误会什么,连忙解释:“我今日其实本来也想去接小师兄的,只是去到时见秦守先一步候在寒英峰下,我便走了。”   寒英峰为外人所知的通路只有一条,故此秦守才会提前到寒英峰下试图去堵白书悦。   白书悦懒得解释那么多:“寒英峰有密道,距主殿更近。”   “好吧,原来是这样。”乔慕灵语气掺入遗憾。   白书悦听出她对秦守的不喜,难得挑了话题:“不喜秦守?”   乔慕灵却没有马上回答。   她与秦守不对付就始于偶然知晓秦守四处找寻与白书悦面容相似的人当“替身”,但这般事宜她并不想说予白书悦知。   同所有仰慕白书悦的人一样,在乔慕灵眼中,白书悦便是超脱世俗凡尘,不可沾染亵渎的谪仙小师兄。   她不想这般污秽之事脏了白书悦的耳朵,尤其秦守这人就是他们的二师兄。   白书悦不懂她的顾虑,只当她才被陆景阳教育过,不知该不该背后说二师兄不好。   他收回视线,无情无欲的浅蓝双眸望向辽阔无际的天幕,须臾才说:“我来主殿时听闻有弟子说,秦守放了一名弟子入内门,只因他与我容貌有几分肖像。可有此事?”   乔慕灵微微瞪大眼睛:“小师兄已经听说过这些事情了吗?”   白书悦没回答。   乔慕灵当作了默认,再压制不住自己愤懑的情绪:“既然小师兄你听说过,我也不顾及什么了,秦守这人就是个禽兽!   “私自放弟子入内门这事我是未曾听说过,但他确实一直在寻那些与小师兄你长相相似之人做、做那种勾当!”   乔慕灵说到最后一句,情绪更为激动,话语都有些磕绊,显然是气狠了。   “他自诩是心悦小师兄,背地里却四处风流,我看他就是对小师兄图谋不轨,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小师兄你千万不要信他表面装出来的那副鬼样子!”   白书悦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这秦守还真是明目张胆找了不少他的替身。   他沉默不语,平静从容,仿佛并非乔慕灵言语中被肖想亵渎之人。   乔慕灵看不透他想法,又继续:“师尊前段时日给我和大师兄来了信,同我们说小师兄你要破道生情方可精进修为,又担心你入无情道数百年,心思太过单纯,被旁人骗了去,让我们留意你身边的人。   “不知那秦守从何处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往他总归是不敢舞到小师兄面前的,有师尊这份讯息,难保他会不会采取什么实际行动。小师兄你一定一定不要被他骗。”   乔慕灵知晓白书悦不爱管身外事己外人,不抱任何白书悦会回应她的希望,但仍忍不住想多提醒他,劝得苦口婆心,就怕他真的会着秦守的道。   白书悦记忆发散回前世,依稀记得前世这位小师妹似乎也找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他确实如同乔慕灵所预料那般,并未将她的话置于心中,听过也便忘得差不多了。   今生他终于将这些话听了进去,在乔慕灵停顿的间隙点头:“好,我不会信他的。”   乔慕灵停滞一瞬,眸底微亮:“小师兄愿意相信我?”   白书悦:“嗯。我亦不喜秦守,他很烦。”   不同于陆景阳和乔慕灵对他的单纯关心,秦守每每到寒英峰中来寻他,都是说些无关紧要之事,他嫌秦守聒噪已有许久,对他的态度会比对旁人更冷淡些。   这亦是前世秦守最终朝他发疯的缘由之一。   白书悦浅蓝眸底中掠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乔慕灵满心都是与小师兄“同阵营”的欢喜:“既如此,那小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那秦守无暇来烦扰你!”   白书悦颔首:“有劳。”   “不劳不劳!”乔慕灵振奋起来,“大师兄耳根子太软靠不住,保护小师兄就交给我吧,我决计不会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接近小师兄的!”   立下豪言壮志后,乔慕灵斗志昂扬地一路送白书悦自密道回了寒英峰。   接下来几日她也真切履行了自己所说的话,直至宗门比试当日,白书悦都不曾再感知到秦守来寒英峰附近。   该说不说,这位小师妹还是很可靠的。   白书悦落了几日耳根的清净,识海内的系统似乎也被他冰封识海的举止震慑到,并未再劝他走剧情。   只在偶尔,系统实在憋不住话时,会找他询问一些这个世界的物什。   不涉及所谓走剧情,白书悦对系统的态度便还不错,会同它聊一聊。   ——主要也是识海中的声音实在难以忽视,他又不可能总是冰封识海,冰封识海是会直接损伤元神的。   三日时间下来,系统大致摸清了这个世界的一些简单规则,白书悦亦从系统身上了解到许多全然不同的世界。   诸如“江湖武侠””“现代都市”、“未来星际”、“末日丧尸”等等,还得知他们所在的世界被称为“仙侠修真”。   除武侠世界与他们常识近似,其余的白书悦大多暂未听懂,只留下个隐约概念,大致知晓大千世界的普罗万象。   三日后,内门比试如期而至。   陆景阳早早便到寒英峰来,接他去比试会场。   内门比试较为正式隆重,白书悦便换了一套白底细金鹤纹的广袖长衫,配之以白玉流苏发冠。   他立于皑皑白雪间,身形挺拔修长,浅蓝瞳色更如冬日冰泉,气质脱俗,教人不敢轻易逾越半分。   陆景阳都忍不住赞叹:“小清这一入场,只怕是又要惹不少新进弟子钦慕敬仰。”   这样的赞叹每五年都有一次,白书悦照旧未放在心上,带上清松剑同陆景阳一起到比试会场去。   正式内门比试前便会有晋级赛,自前两日已经开始,到正式比试时只会余下脱颖而出的八名内门弟子,一日内决出胜者。   胜者要一日内经历三场比试,不仅是看实力,更是拼耐力。   而白书悦镇场子,最大的作用便是提醒当日的弟子们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无意受伤后若是不能继续比试,不得硬撑。   弟子们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更不敢让一些血腥画面污了他的眼,有他在场时全都安分守己。   少顷,白书悦随陆景阳抵达内门比试的会场。   距比试开始还有不足一刻钟时间,会场内早已座无虚席,无数人都等候着峰主席位的一道身影出现。   白书悦莆一出场,便成为整个会场的焦点,原本嘈杂喧闹的会场骤然寂静,只余细微吸气声。   白书悦御剑落至峰主观战台,雪白衣袂于飒飒寒风中翻卷,宛若与着冬日融作一体,孤高寒凉,难以攀折一分一毫。   他略略扫视一眼,很快便将视线停滞在一名蓝衣青年身上。   牧元术正站在候场区,换上了蓝底白云纹的剑云宗宗服,气质内敛沉稳,似是悄然淹没于茫茫蓝海中不起眼的一抹素色。   亦无人知晓这抹素色,未来会是怎样凶名在外的魔尊。   青年也在看他,眸色沉静,浸着与旁人一般无二的敬仰与钦慕,又多出些旁人没有的专注。   干净虔诚,仿佛满心满眼间都只余眼前奉为神明的仙尊。   白书悦并未将视线停留太久,和平时一般只是随意扫视,对任何人都不上心。   一众弟子们也终于回神,由候场区八名弟子作为代表,齐齐行礼:“弟子见过清云仙尊、浩正仙尊。”   浩正仙尊是陆景阳尊号,亦是修仙界第二仙尊,虽为掌门,但在以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中,实际地位比白书悦要低一些。   陆景阳为人便如他尊号,端的是一腔浩然正气,非但不记恨,反倒乐见其成,以小师弟清云仙尊为荣。   白书悦惯例是不理人的,陆景阳便到候场区去与今日参战弟子简单交流。   白书悦落了单,还未转身便听到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宿主,秦守往这边过来了!”   系统的动静变得有些兴奋,大致是在为剧情线的发展而激动。   他们虽相安无事共处了三日,但理念始终不同,系统本心还是希望白书悦能走完剧情修补世界线。   白书悦顺着系统的话往身侧看去,果然见到身着墨色衣衫的秦守正往这边走,见到他视线扫来时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今日场合正式,秦守亦是顶冠着靴,收拾得一副温润君子形象。   白书悦正欲直接转身,身侧不知哪里突然蹿出一个乔慕灵。   “小师兄!你可来了!”乔慕灵一脸欣喜地蹦过来,拉住白书悦袖角,“我这几日把纸鹤改进了!小师兄你再帮我看看好不好!”   说话间,乔慕灵在秦守看不见的角度朝白书悦使了个眼色。   白书悦了然,颔首:“可。”   乔慕灵便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入座,一通输出直接聊到了比试正式开始。   为表示对试炼弟子们的尊重,比试正式开始后,他们作为峰主会认真注意比试情况,期间不会走动,即便交谈也只会是针对当场弟子的小声交流。   白书悦身侧座位被乔慕灵占据,而秦守与乔慕灵关系不好之事人尽皆知,中间的位置便由陆景阳坐。   最后秦守只得悻悻落座于距白书悦最远的位置。   执事堂长老宣读比试规则的间隙,乔慕灵朝白书悦眨了眨眼,偷偷用纸鹤问:“小师兄,我表现得怎么样?”   白书悦目测他与秦守之间足够隔绝交流的间隔,少有地表示了赞赏:“很好。”   乔慕灵笑得更灿烂,心满意足地扭头专心看比试。   八名弟子分别来自梅兰竹菊四峰,每峰有两名弟子入选,首先要进行的便是每峰的两名弟子进行比试,各决出一名弟子晋级。   第一场是乔慕灵管理下的菊峰弟子比试。   初入内门弟子大多技艺生疏,观摩比试于尊者境而言并无任何助益,白书悦亦不收徒,全程兴致缺缺。   他将视线置于比试擂台之间,思绪却早已放空。   系统干脆在这时给白书悦补充了这一块的前世剧情线:“前世因为宿主您不在场,本来就被针对的反派在今日比试中也被恶意打伤,秦守还在那段时间重新找过他,不过他依旧没让秦守得逞。   “这一世宿主您到场了,也不知道这部分剧情线还会不会被自动修补。若是修补,估计那群人还会私底下找反派麻烦。”   系统絮絮叨叨地说着,白书悦照旧未作任何表态。   经过三日相处,系统也渐渐习惯他的冷淡,不再同初遇那日般战战兢兢,见宿主又不理它,就自己外化感官饶有兴致地打量外界。   这一打量,它便直接将注意力放到才提及过的牧元术身上,恰巧撞上牧元术看向这边的视线。   牧元术黑眸间不知何时敛去了望向白书悦时的顺从无害,变得深邃晦暗,似是在紧紧盯着某个猎物。   系统无意识打了个寒颤,总觉得牧元术不是在看它的宿主,而是在看它。   怎么可能呢,应该只是错觉……吧?   系统讪讪地挪开了视线。   而另一边,牧元术很快也将目光收回,微低头,遮住眸间思绪。   就在方才,他又听到了几日前见到清云仙尊时突然出现的那道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咬字刻板,情绪起伏生硬非常,总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   而且他只能清晰听到这道声音对仙尊说话,却听不到仙尊的回答。   牧元术回想起三日前听到的所谓“剧情线”,藏于袖间的手紧握成拳。   他必须要找个机会到仙尊身边去,弄清楚那个东西到底要对他的仙尊做什么。   有可能私底下被找麻烦恶意打伤么……   那或许会是一个好机会。 第4章   系统和以往的宿主唠嗑唠惯了,嘴实在闲不下来,又是第一次到这“仙侠世界”当中,很快便将牧元术那边的小插曲忘却,逮着新鲜事物就找白书悦问这问那。   白书悦嫌它聒噪,基本不理它,只有极少数的偶尔会回应几个字。   系统也不觉无趣,问不到的就自己先默默记录下来,问得到的就表现得更为兴奋。   不知不觉间,今日的宗门比试就进行到了最后一轮。   “啊,比试到决赛了!反派果然还是比到了最后一轮!”   系统激动地给白书悦播报新进度。   ——剑云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内门弟子实力是全修仙界最顶尖的,不懂修仙的系统看了一整日的比试,已然看得热血沸腾。   白书悦只在听到“牧元术”这个名字后,抬眸看向比试场地。   历经过两场比试,牧元术状态比白书悦初到场时差一些,身上零散分布几道伤口,模样狼狈些许,但精神状态更为昂扬。   牧元术脸颊一侧的浅浅血痕似是给他添上一份血性,原本淹没于人群中默默无闻的羊终于露出几分狼的真容,温和气质被打磨得锋利凌然。   他站立于比武台左侧,心思全然投入至将要开始的这场最终比试中,唇瓣轻抿,眸色都冷淡几分。   这般冷然气势一起,还真与白书悦有两三分相似。   白书悦难得将目光落至比武台中,落在这名最耀眼的青年身上。   他对己身容貌并无太多自觉,见着牧元术时亦从未上心,此前未曾觉出他与这藉藉无名的青年有何相似之处。   如今细细看来,不论是候场起式的冷然气势,还是主动进攻时的锐利气场,都能看出几分白书悦从前的影子。   ——是尚未入无情道前,那个性子淡然又意气风发的白书悦。   甚至连虚柔实刚的剑招习惯都相差无几。   若非白书悦自入无情道以后便再也没用过这套剑招,也几乎无人知晓他曾经的习惯,他都要怀疑这失了忆的青年魔尊是不是有意模仿他。   外门弟子入内门的宗门比试近些年是由秦守负责,秦守是少数几个知道当年白书悦剑招习惯的,想必也是因此对牧元术产生了歪心思。   白书悦坐于峰主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比武台上的战况。   牧元术的对手与牧元术一样,都已历经两场比试,只不过耐力显然不如牧元术。   一套剑招下来,场上优劣势逐渐明显,牧元术无意延长比试,在对面弟子露出破绽的瞬间闪身向前,瞬息间将手中长剑置于对手脖颈一侧。   比试至此终结,以外门比试魁首身份进入内门的牧元术,再次夺得内门比试桂冠。   这是一场很漂亮的比试,然而场内只有寥寥一阵喝彩庆贺,一时间场面甚至有些尴尬。   连乔慕灵都觉出端倪:“奇怪,以往这不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么,怎么今日好像有种……蛮多人都不喜欢这孩子的感觉?”   陆景阳也皱起眉:“我觉得这孩子还挺好的,颇有几分当年小清的气势在。”   秦守随口将问题缘由都归结于牧元术自己身上:“或许是性子方面有什么问题罢。”   乔慕灵从陆景阳的话中反应过来,又听到秦守这么大言不惭的话,立马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只是这个场合下她不好多说什么,往白书悦方向坐近点,小声嘟囔似的说:“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又嚯嚯人家新弟子了,真是不要脸啊。”   她的声音足够他们师门四人都听见,秦守面上不知真假的笑僵硬一瞬。   两人平时不对盘,但秦守道貌岸然装得太像,乔慕灵几乎不会在明面上——尤其是在白书悦面前说这种话。   自从知晓白书悦与自己同阵营,乔慕灵就放飞多了。   她直接给了秦守一个不屑的眼神。   秦守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我知小师妹你不喜我,但也不必这般污蔑人吧?”   说话时他还往白书悦方向看去,生怕白书悦会将这样的话听入耳中。   然而白书悦并未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身边人,他仍旧在看——看比武台上收敛锋芒的牧元术。   牧元术从容地收剑归鞘,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态度与看法,礼节性地朝对手拱手作揖。   动作间能看出他的左臂有一瞬微颤。   没记错的话,是方才比试过程中,对面弟子动用灵力故意弄伤的。   那人或许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但根本逃不过白书悦的眼。   牧元术与另一名弟子都在比武台另一侧站着,依照惯例,接下来便是峰主们对弟子的点评。   白书悦收回视线。   陆景阳适时结束了乔慕灵与秦守之间的吵闹,询问白书悦:“清云,你可有入眼弟子?”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至白书悦身上,抱有期待,又不敢抱有希望。   往常每到这时,白书悦都只会说一个冷淡的“无”,断绝弟子们的期冀。   数百年时间,比武台见证了太多弟子的失望。   白书悦掀起眼皮,平静冷淡的蓝眸扫向比武台,与仰头望来的牧元术对上视线。   青年收敛了比试时的凌然气势,站得笔直,沉稳从容,只遥遥望着白书悦。   仿佛不管白书悦是否注意到他,他都会安安静静在自己的位置仰望,如同一名最虔诚的信徒。   须臾,白书悦终于开口,却不是所有人预料当中的那个“无”,而是朝向牧元术,微扬下巴:“你,过来。”   牧元术都怔然一瞬,片刻后才向前几步,跪地行礼:“弟子在。”   原本聚集于白书悦身上的目光,一下转到比武台单膝跪地的青年身上。   这些目光有诧异,有震惊,更多的是羡慕——与嫉妒。   白书悦问:“姓名?”   牧元术规矩回答:“弟子牧原。”   白书悦轻蹙眉:“穆渊?”   “弟子姓牧,单名原,字元术。”   “是牧原,原野的原。”   牧元术连忙补充的解释与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   白书悦自动忽视识海中聒噪的动静,舒缓神色。   确认过名字无误,白书悦颔首:“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牧元术依言起身,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乖顺地站着。   无人摸得清白书悦这一出究竟是要做什么。   场内陆续响起些细微的议论声,弟子们的视线不断往返于白书悦于牧元术两人身上。   只被询问了姓名的牧元术最是淡然,似乎能够得到白书悦这短暂的视线,他已然知足。   峰主席间,乔慕灵忍不住问:“小师兄,你是终于准备收徒了吗?”   白书悦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他一个无情道不可能收徒,除非对方也修无情道。   乔慕灵反应过来,摸摸鼻子。   系统看不懂他们师门间的默契,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宿主您不是想收徒吗?剧情线虽然会有自动修正功能,但如果宿主您全然改变走向,也可以让剧情线提前崩坏。”   白书悦往识海扫去一瞬:“你很想我崩坏剧情线?”   “那当然是不想!”系统立马表明立场,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这不是,我以为宿主您会特地反着剧情线来走嘛……”   历经一次宿主叛逆的系统都想好了,如果宿主是喜欢反着来,它想试试专门把剧情反着说,看看能不能多少挽回一点剧情线。   白书悦听出了系统的小心思,平淡道:“我只做我自己想做之事。”   言外之意,不管是否契合剧情,不愿的他就是不做,想做的他也不会刻意避开。   这是他的人生,他有权决定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   系统再度碰壁,只好缩回识海深处继续揪着它不存在的头发思考对策。   在白书悦与系统对话的间隙,陆景阳也聊了对牧元术的看法:“我觉得这孩子天赋挺好的,看他对小清的态度,应当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徒。若是小清没意思,我还挺想收他为徒。”   陆景阳并未给声音加持灵力,只有他们师门四人能够听到。   这对牧元术来说绝对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陆景阳身为掌门不会轻易收徒,他的徒弟最终不是掌门也是峰主,需要忠于剑云宗,身份地位亦非其余弟子可以比拟。   白书悦正好听到他后半句话,平淡道:“他不会属于剑云宗。”   “确实,感觉这孩子看起来只会忠于小师兄,不会忠于剑云宗。”乔慕灵忍不住顺着白书悦的话调侃一句,“大师兄你就是要收,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呢。”   对白书悦崇敬仰慕之人乔慕灵见过太多,但如牧元术这般,从头到尾都只默默注视着白书悦的,乔慕灵还是第一次见。   陆景阳认可了乔慕灵的话:“说得也是。也不知这孩子处境究竟缘何落至此,等改日我单独找他聊聊罢。”   白书悦听闻此言,抬眸看向秦守的方向,果然见秦守面色又僵硬一瞬,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初,对上白书悦视线时还朝他笑了笑。   虚伪。   白书悦漠然收回视线。   师门间的简单议论之后,仍然是由陆景阳对弟子们进行点评与指导。   陆景阳也尝试向牧元术抛出橄榄枝,果然如乔慕灵预料那般被婉拒,陆景阳这才不再坚持。   内门弟子的比试就这般平平无奇地落下帷幕,弟子们辛勤备战的“盛会”,于白书悦而言不过是喧闹嘈杂的一日。   他抬眸又看了眼牧元术的方向,只见青年仍旧孤零零站着,对上他的视线时微微俯身致意,眉眼间并无失望,从始至终都只是极具分寸感的濡慕。   白书悦并未给予他任何回应,很快便扭头,起身准备回寒英峰。   乔慕灵与秦守也几乎是同时起身。   “小师兄小师兄,我送你回去吧!正好再给你看看我改进过的纸鹤!”   乔慕灵凭借位置优势亲昵地扯上白书悦袖角,不等白书悦配合,又转向陆景阳:“大师兄,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陆景阳很乐意见到师弟师妹们的和睦共处,莞尔:“行,那你们路上小心。”   “好哦。”乔慕灵朝陆景阳挥挥手,又在陆景阳看不见的角度给了秦守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秦守几次被截胡,咬了咬后槽牙,又不好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乔慕灵并不理他,拉上白书悦一道往寒英峰方向去。   白书悦始终默不作声,但对乔慕灵的举止表示了纵容与配合。   系统忍不住在他识海中感慨一声:“该说不说,宿主您这位小师妹胆子是真大,也难怪在剧情线最后被秦守废了修为与双手,软禁在地下室中。”   白书悦闻言,看了眼身旁假装在摆弄纸鹤的乔慕灵。   乔慕灵于炼器之道颇有天赋,而对于一名炼器师,最重要的便是己身修为与他们的双手。   须臾,白书悦将视线收回,没有回应系统的感慨。   等远离比武会场后,乔慕灵才把纸鹤收起,叹口气说:“今日应当是我近期最后一次能帮小师兄了。那个秦守之前不知和大师兄说了什么,最近大师兄让我带一队弟子们外出历练。估摸着得有至少半月时间不在寒英峰。”   她扁扁嘴,真心实意地担心秦守会趁这段时间扰白书悦清净。   白书悦倒不是很在意:“无妨,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乔慕灵好奇起来,“直接把人拦在寒英峰下吗?可是我怕那个秦守会去找大师兄卖惨。”   白书悦没有回答,而是自储物空间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灵球。   灵球亦可用作通讯,只是对修为与灵力要求较高,并且同时只能绑定一颗相互感应的灵球。   白书悦手中的灵球便是与陆景阳那边绑定的。   他往灵球中输入灵力,很快便收到了陆景阳的回应。   “小清?可是有何事方才忘记同我说了?”陆景阳的身影倒映在小小的灵球之中,能看出旁侧似有一角误入的他人衣料,看起来像内门弟子会穿的宗服。   白书悦并未在意这角衣料,垂眸回答:“嗯。我今日回去后要闭关半月,无甚要紧之事不要来找我。”   陆景阳:“行,那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注意不让人打扰你的。”   白书悦:“嗯。”   得到回答,白书悦便切断了灵球的联系。   乔慕灵恍然大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小师兄啊。” 第5章   腊月二十五,年关将近。   剑云宗允许新入门十年内的弟子选某一年的春节回归一次凡尘,最后一次抉择是要留在剑云宗内求道修习,还是离开剑云宗,回到难以放下的凡间。   多数弟子会选择宗门比试结束当年归家,今年的春节,剑云宗大抵就要更冷清些了。   不过这外界的一切热闹冷寂,都与地处偏远的寒英峰无关。   寒英峰书室内,假借闭关名义窝在峰头的白书悦拿了卷书随意翻阅,耳边不知第几次传来系统在他识海里乱跑然后磕到冰块的声音。   白书悦扫一眼识海内那颗被撞得反弹的小球体,就见小球体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又“咔”一下撞上另一块冰锥,球体上显示出一个“晕”的表情。   白书悦:“……”   他冷漠道:“你能不能安分点?”   系统晃了晃自己的球体,或许可以被称为脸的区域显示出一个“QAQ”。   白书悦看不懂这是什么符号,凭借图像理解大致推测为“哭”的表情。   系统哭丧着脸,呆板电子音中仿佛都掺入委屈:“可是我真的好无聊,宿主您一天到晚门都不出一步真的不会闷坏吗?”   执行那么多次任务,系统是第一次碰到白书悦这样“静”的人。   足足几日不出门只看书也便算了,若有其余走动人事物它也能自己旁观解解乏。   然而放眼整座寒英峰,除却白书悦外不说人,一个活物都没有。   系统向来是闲不住的,白书悦又不爱搭理它,要它这么闷下去,它觉得它都能提前生锈宕机了。   前日好不容易适应这个世界,重新外化出它的球球本体之后,系统就无聊得在白书悦的识海中乱晃。   只是白书悦的识海同白书悦本人一般无趣,除却冰锥就是雪山,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不敢,系统闲得都想凿冰块了。   系统脸上的“QAQ”变为“TAT”,像是在表达哭得更大声。   白书悦也是头一次遇到那么闹腾的玩意儿,正欲短暂冰封识海时,又见系统突然变了“表情”。   “咦,宿主宿主,好像寒英峰下有人!”   数日没能见到其余活人的系统直接换上一个“OuO!!”符号,情绪表达得十分传神。   白书悦外放神识,果然感知到寒英峰下似是来了人。   那人气息不稳,位置偏僻,像是受了什么伤,跌跌撞撞在找路,应当只是误入。   气息白书悦也认得,正是那位失了忆的魔尊牧元术。   系统托白书悦识海的广阔,也能清晰感知到牧元术此刻的情况:“看来剧情还是自动修正了,反派应当是在私底下被人找了麻烦。宿主您要不去看看?”   它不清楚牧元术为何会到寒英峰来,但七日来的孤寂让它非常迫切地想见一见活人。   白书悦对牧元术观感不错,思及他与自己确有几分相像,终于放下书卷,起身出门。   寒英峰今日天空灰蒙,沉沉压着大片乌云,大抵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落下今日第一场雪。   白书悦懒得走,御剑置感知的位置附近,不稍片刻便见到倒在雪地中的青年。   雪地周围晕开大片艳红血迹,牧元术的气息比白书悦不久前感知到的更为微弱。   血迹只晕染于一边,伤势应当主要在左肩,不致命,但在寒英峰这般恶劣的天气中,大抵坚持不了多久。   系统自带身体检测功能,扫描一遍后汇报:“左肩中剑,身上还有不少零碎小伤口,预计不救他的话在寒英峰这般气候下就算吊口气活下来,根骨也得受损。”   白书悦站在原处,并未应答。   系统有些着急:“宿主您不救他吗?”   牧元术是剧情线后期的反派,排除接触不到活人的因素之外,系统也不能放任反派早于剧情线发展死亡,或是修为受损。   白书悦依旧未回应,但也未转身离开,只是笔直站立于昏倒的牧元术面前。   系统:“……宿主?”   须臾,白书悦才轻蹙眉梢,冷淡地吐出一个字:“脏。”   “……啊?”系统一时没跟上白书悦的思路。   白书悦没解释,又平淡开口:“你觉得我拎得起他?”   系统测量了一下牧元术的身高与白书悦的身高,拎是肯定拎不起的,也总不能把人拖回去。   至于抱回去……系统突然觉得好像这样的画面不太可能出现在白书悦身上。   系统沉默了。   白书悦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地。   ——等着牧元术自己醒。   ……好像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系统看了眼白书悦,又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牧元术,总觉得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奇怪。   只是系统并没有实体,除了旁观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默默跟着白书悦一起在这儿等。   所幸牧元术尚存部分意识,察觉到面前有人,勉强睁眼。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对蜀锦金云纹长靴,洁白素净,未沾染分毫素尘。   “仙尊……?”   牧元术认出来人就是白书悦,怔住一瞬,挣扎着从雪地中爬起来。   白书悦旁观着他踉跄好几次才站稳,清晰看到了他左肩前大片晕染开的血迹。   伤得确实很重。   “咳咳……”牧元术一手撑在最近的树干上,勉强维持站立。   他发丝凌乱,唇色苍白,模样很狼狈,却依然强撑着站得笔直,倒有几分傲骨不折的坚韧气场。   牧元术神色有些不自在,缓了会儿才问:“仙尊不是在闭关吗,怎会在此……?”   他嗓音也很虚,听着随时都有可能再昏过去。   白书悦注意到他前半句话:“你怎知我在闭关?”   牧元术轻声回答:“仙尊与掌门通讯时,弟子恰好在旁。”   白书悦想起那日在灵球中的小片衣料,想来应是穿着宗服的牧元术。   他总算回答牧元术的上个问题:“此处是寒英峰范围,有人闯入我自能感知。”   牧元术怔然,似乎才知晓自己误入了怎样的地方。   他轻垂眼睫,黑眸间的思绪被遮掩,声音微哑:“对不起……弟子竟惊扰仙尊闭关……弟子、咳咳、弟子这便离开。”   牧元术抬脚就要走,然而虚弱的身体状况让他踉跄一步,险些又一次摔倒。   白书悦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随我来”便直接转身。   牧元术似是摸不清白书悦的意思,犹豫小会儿才跌跌撞撞地跟上白书悦。   白书悦没再理会他,闲庭信步似的往回走。   两人都未言语,一路走得安静,只余下一轻一重两道踩雪声,与树林间偶尔砸落的枝头雪坠声。   寒英峰下的这片树林不小,还布有防止他人擅闯的法阵,对此处不熟悉者很容易就会于林间迷路,被不知何时会骤然袭来的暴风雪席卷掩盖。   这是陆景阳特意为护白书悦清静而布的阵法。   ——但陆景阳或许不会想到,有那么一日,这个阵法也会把不认路的白书悦给困在了里边。   系统看着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已经第三次要走向同一条岔路口的白书悦,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宿主,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地方我们刚刚已经来过,并且也走过那条路了……?”   白书悦扫一眼识海内小心翼翼的球体,神情没什么变化,冷淡地应了一个“哦”。   紧接着,他就平静又镇定地将脚步挪向了另一条岔路口。   系统这下彻底看明白了,它这位气场强大又冷漠无情的宿主,在自己的地盘——迷路了。   系统第一次觉得这位让它畏惧的宿主,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它看向白书悦身后越来越支撑不住的牧元术,斟酌着提议:“那个,要不宿主您还是御剑带反派回去吧……?马上应该要下雪了,反派可能撑不了这么长一段路。”   系统贴心地并未提及白书悦迷路之事,尽可能为避免反派过早下线贡献力量。   可惜白书悦不太想接受系统的方案。他洁癖严重,若要御剑带牧元术回去,势必要触碰到牧元术,但他很嫌弃牧元术身上凌乱的血迹。   牧元术不轻咳几声,在这时主动开口:“看这天气多半是要下雪了,仙尊还是别管弟子了吧……弟子惊扰仙尊闭关已是弟子之过,怎能再劳烦仙尊为弟子烦扰。”   白书悦回眸,只见牧元术半撑在一棵树干上,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气息微弱且不稳。   自己都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这般温驯识趣,轻易便能惹人心生怜惜。   虽然白书悦并不在这个“人”的范围内。   最先看不下去的还是系统:“宿主——您就救救他吧,反派要是提前下线了,剧情线也要崩坏的。”   系统再次显示出一个“QAQ”的表情。   系统说完这番话时,牧元术的指尖稍稍动了下,遮掩的神情中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白书悦心思并不在系统和牧元术身上。他自身有洁癖,对寒英峰也有洁癖,并不想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于寒英峰内出事。   两相权衡下,他还是选择将牧元术带回去。   白书悦御剑而立,浅蓝眼眸扫向牧元术的方向。   他未开口,牧元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推拒,乖乖走到白书悦身侧。   清松剑能够站立的范围不大,牧元术尽可能与白书悦保持着距离,只缩在一个角落,安静乖顺,似乎也不愿自己身上脏污的血迹沾染高洁冷清的白书悦。   白书悦对他的识趣还算满意,姑且给他附了一层灵力用以护体,以免他体力不支坠剑。   清松剑对寒英峰上空格外熟识,也能感知到自己载着一名重伤患者,平稳而迅速地带着白书悦和牧元术回到寒英峰峰顶的主殿,于一个偏殿门口落下。   偏殿与白书悦的闭关室靠近,里边都是这些年白书悦收到的各种天材地宝,绝大部分是对疗伤有奇效的灵器草药,被白书悦堆在一起当作疗愈室。   疗愈室常年无人,只偶尔会有陆景阳派来的道童打理卫生,里边很干净。   白书悦有百来年不曾进来过,对里边物什摆放都陌生许多。   他随意扫视一圈,找到洒扫道童贴在一侧的各样物件位置图,借神识远远浏览一遍,总算找到灵池的位置。   疗愈室的灵愈池是乔慕灵三百多年前,于一个秘境中找到的上古神器,是一泉源源不绝,可迅速止痛止血,疗愈伤口的池水。   当时的白书悦因修炼需要常年负伤,体质极差,乔慕灵便让法器认了白书悦为主,此后便一直被安置于寒英峰偏殿单独的小房间内。   白书悦走到小房间前,运起灵力于房门前画出一道符咒,紧闭房门闪烁一下蓝光,缓缓开启。   他回眸转身,就见牧元术仍站在门口,似是犹豫着不知自己是否有资格进入。   白书悦看他一眼:“过来。”   他嗓音冷淡,如同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随口使唤着牧元术。   牧元术并无分毫被随意对待的羞愤,得到准许后才终于走进屋内,左肩伤势用灵力强行止住淌出的鲜血,为免弄脏屋内环境。   他只往屋内走了几步,低眉顺目地站在白书悦面前不远处,望向白书悦的黑眸清澈通透,乖乖等着白书悦下一步指示,仿佛不管白书悦是要为他治疗,还是要更加折磨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惜白书悦并不懂牧元术对他表露的全然顺从,上下打量他一番后皱眉:“衣服脱了。”   脏兮兮的衣服会把灵愈池池水都弄脏的。   牧元术一时没理清他想法,茫然:“……脱、衣服吗?”   被数个世界浸染过数据库的系统直接震惊:“嗯、嗯??!宿主您、您原来玩这么大的吗……?!”   完全没听懂的白书悦:“?” 第6章   小房间的门正巧在这时完全打开,露出被安置在里边的一池清水,系统这才知道自己以凡人之心去度了它这位无情道宿主的腹。   它感知到白书悦单纯的困惑,尴尬“咳嗽”几声试图掩饰:“咳咳咳……没事,没事……我只是说我最近太无聊,想找点能玩的东西。”   这掩饰的话与它方才所说可谓是前言不搭后语,但白书悦没听懂系统的前一句话,不再多想,只当是无须在意的东西。   他转而继续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也注意到小房间内的池水,露出了然的神情,顺从地褪下衣物。   白书悦的视线放在牧元术身上,但牧元术从始至终都未有任何不自在的想法,更未做任何非分之想。   白书悦可是如谪仙般清冷高洁,不沾世俗的仙尊,以那样污秽肮脏的念头来揣测他,那才是真的大不敬。   牧元术一点点将衣物脱下,特意将衣服折叠好,将勉强能算作干净的位置露在外边,轻轻放在一张椅子上。   但是当他将手伸向里衣衣襟时,又稍稍停滞。   白书悦见他动作停滞,随口问:“愣着作甚?”   牧元术攥了攥指尖,犹豫着说:“弟子伤势不轻,又来不及处理,只怕伤口狰狞可怖……污了仙尊的眼。”   白书悦并不在意:“无妨。”   修仙之人见得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伤势,不管是自己的、旁人的,亦或是自己给旁人造成的。这些事情白书悦早已习以为常。   得到回答,牧元术才终于将自己的里衣也慢慢撕下来——   原本已经凝固血迹粘在一起的里衣与伤口被撕开,撕裂般的痛楚始终表现得很沉稳的牧元术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他并未因此而停滞动作,轻咬唇瓣,一鼓作气将衣料与伤口彻底分开。   系统看得都忍不住轻轻吸气:“看起来好痛啊……反派不愧是反派,这都没出声,真能忍。”   白书悦无动于衷:“若是这点痛楚都撑不住,那便没必要继续修炼了。”   系统大为震撼:“这点痛楚……?!宿主您好严格。”   系统身为一串数据,本身并不知何为疼痛,但他以往辅助过的宿主中也不乏遇难重伤的,每逢这时都会触发疼痛调整程序,由它为宿主将疼痛感知度调低。   它还从未遇到过有哪位宿主能比这位未来反派魔尊能忍的,而这在它的现任宿主看来,居然还仅仅是能入门的水平?!   第一次接触仙侠世界的系统产生了一股由衷敬意。   白书悦不知系统的“世界观”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刷新了,不再理它。   他等着牧元术将里衣也折叠放好,向他示意小房间的方向:“自己进去,半个时辰后出来。”   牧元术规矩行礼:“是。弟子谢过仙尊救命之恩。”   白书悦未作任何回应,转身离开疗愈室,留牧元术自己处理自己的伤。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诶,宿主您这就走了吗?”   白书悦:“不然?”   系统:“您不帮反派……呃,算了,当我没说。”   系统还想问白书悦为何不帮牧元术处理伤口,转念一想,真要帮了好像才不符合白书悦的性子。   嗯……一时竟不知宿主救下反派,究竟是反派的运气还是劫数。   系统闭嘴不再说话,白书悦也不管它,漠然离开。   而在他的身后,牧元术目送着他离开偏殿,终于起身,视线始终放在门口的方向。   若是白书悦稍有停滞回头,或许都会察觉在他面前沉默顺从的青年,实则藏了深不可测的思绪,越过他,针对着在他身上而又并不该存在的“外来物”。   只是,白书悦的视线从不会为无关紧要之人停留。   过了良久,牧元术才收敛视线,转身走入小房间内。   灵愈池作为上古神器,在秘境中现身时引起过整个修仙界的轰动,无数大能修士争相前往,最终为剑云宗四峰主乔慕灵率先找到。   然而乔慕灵并未当场认主,拼着与其余大能们殊死搏斗的风险,将灵愈池带回剑云宗,自己因此受了重伤,还是将灵愈池送给了因冰灵根反噬而命悬一线的白书悦。   这在之后还成为乔慕灵与白书悦这对师兄妹间的佳话,于修仙界内广为流传。   牧元术认出这就当年那段佳话中提及过的灵愈池,又环顾四周,看着明晃晃堆放在屋内架子上的各色珍宝药材。   须臾,他轻垂眼睫,缓缓走入池中,任由池水没过伤口。   不论是上古神器,还是奇珍异宝,都这样完全不设防地任由一名未来可能是魔尊的人使用……   他的仙尊,心思还是太单纯了。   牧元术感受着池水浸润伤口时一阵接一阵的剧痛,除却唇色更为苍白外,面色几乎全无变化。   他回想着方才听到的那道奇怪声音对仙尊说的话,虽说他仍然听不到仙尊对那道声音的回答,但显然那道声音表现出来的对待仙尊的态度要比之前放松许多。   独处几日时间,那道声音与仙尊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变好了许多?   仙尊数百年时间淡却凡尘,早已不通人情世故,他的仙尊会不会就此被那道声音哄骗,去走那所谓的剧情线?   牧元术攥了攥手。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视若神明的仙尊,绝不能被秦守那样的畜生玷污折辱。   牧元术看着池水水面逐渐晕染开的鲜红血迹,眸色晦暗。   ……   半个时辰后,白书悦被系统提醒时间差不多了,放下手中书卷回到偏殿,便见牧元术已披上一件宽松干净的衣裳,灵愈池内使用过的池水被处理过,室内外都干燥整洁,显然是也被细致打扫过。   白书悦过来时,牧元术正好将自己的脏衣服全都收回了自己的储物法器内。   没有见到乱糟糟的场景,白书悦心情尚可,对牧元术的印象分都提升不少。   牧元术在这时注意到回来的白书悦,向他行礼:“弟子见过仙尊。”   他并未穿好衣服,里衣只是虚虚披在身上,能够看到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经过灵愈池池水治疗,血迹被洗去,只留下一道清晰的剑口,还有好几道划伤。   口子都不算深,只是牧元术应当是在打斗过程中挣扎过,一路跑到寒英峰中,导致伤势变得严重。   白书悦对牧元术还算满意,随口问了句:“不包扎?”   牧元术诚实回答:“弟子尚未找到纱布与伤药放置之处……来不及包扎,只得以这般不得体的样貌等候仙尊,望仙尊恕罪。”   闻言,白书悦轻蹙眉。倒不是针对牧元术的失礼,而是他自己也不知纱布与伤药在何处。   自元婴期后他便学会了控制冰灵根,受伤生病次数骤降,化神后更是几乎无人再能伤他,他百来年不曾用过这种东西了。   神识无法精确找寻死物踪迹,白书悦只好走到一个分了数十个小格子的大柜子前,将小格子逐一抽出——格子这么多,说不定就有放伤药与纱布的地方。   但他拉开好几个后,里边只整齐码放着茯苓、当归、广百等等各式各样的药材。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面无表情地一个个打开药材柜的小柜子,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太确定地开口:“仙尊面前的是专门存放干燥药材的药材柜法器,里边……应当不会有纱布与伤药?”   白书悦正好将又一个小柜子合上,闻言冷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去另一个架子前翻翻找找。   牧元术目睹全程,由于白书悦的镇定从容,一时并未多想,只当他是许久未曾受过伤不记得纱布与伤药在何处,与白书悦一道于偏殿内找寻纱布与伤药的踪迹。   灵愈池池水对伤口有短暂止血止痛效用,牧元术将里衣松垮地简单系了一下,随意翻找间就又见到了数件但凡放出去,都会引得无数修士争相抢夺的法器。   而这些法器全都被胡乱丢在一个盒子当中,甚至不曾施加任何禁制,牧元术一个无意都能轻易打开。   牧元术默默将这些法器都放回原本的位置,找到一处最像是放置伤药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可外用的伤药。   他回头想同白书悦说,又发觉白书悦不知何时找出一个药箱,将箱子内的物品一件一件整齐地放出来。   而在这些放出来的东西当中,就有一卷不曾被使用过的干净纱布。   但白书悦仍然在往外放东西,还在找寻着什么。   牧元术未来得及开口问,就又听到那个怪异的声音。   “宿主,您到底是在找纱布还是伤药?”   “……那个,我没看错的话,纱布应该就在宿主您手边?”   随后牧元术就看到白书悦原本的动作停顿,将视线挪至纱布上,平静地将刚要拿出来的东西放回药箱子当中,转而拿起那卷纱布。   他回头看向牧元术,见到他手中的药瓶子:“找到伤药了?”   牧元术还没反应过来,顺从点头。   白书悦“嗯”一声,把纱布放到他旁边的桌上:“包扎吧。”   说完他便漠然转身,平静地再次离开。   牧元术看着他淡定离开的背影,缓缓眨了下眼,半会儿后才回神。   说起来,在寒英峰下时仙尊也迷路过,是被那道声音提醒的方向。   平日里清冷从容的仙尊私底下……   似乎有些迷糊? 第7章   白书悦确认过疗愈室未被弄乱,直接回主殿,并未在意方才自己纱布被他自己拿出来,他却未察觉的事情。   他自幼便是容易拿着东西找东西,走过的路转头就忘的迷糊性子,入无情道后陆景阳和乔慕灵常来看他,就是怕他把自己给照顾没了。   白书悦早已习惯这些事情,从未记挂这点小事于心上,系统却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反差震撼。   前几日白书悦都是卧房与书室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谁能想到看起来无所不能,性子冷冰冰的宿主私底下居然会犯这样迷糊。   系统这下是真的觉得它的这位宿主好像不是那么难相处了。   白书悦回到主殿内稍事休息,很快便等到包扎好穿戴齐整回来的牧元术。   白书悦坐在主位上,示意他随意找位置坐。   牧元术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客位,坐得端正,举止乖顺得体。   兴许是未放太多备用衣裳于储物法器中,他换了一席浅蓝宗服,与那日比武白书悦初见时一般沉默内敛。   分明穿着明亮活泼的颜色,却仿佛很轻易便能将自己隐没于悄无声息之间。   白书悦思及那日牧元术夺得魁首却无人喝彩的情形,以及出现在灵球内的那一角衣料。   想来他那位掌门师兄对牧元术确实喜爱,他与乔慕灵才走,他便去寻了牧元术了解情况。   而牧元术,多半也未对陆景阳说实话。   白书悦看着唇色苍白,明显身体虚弱,却仍坐得笔直端正,如同雪中青竹的牧元术,自他眉眼间又看出了一两分与自己的相似。   确实很有当年体弱的他的影子。   看在这几分相似以及牧元术的听话识趣,白书悦难得主动询问:“今日是何人伤你?依你修为,新弟子间应当无人可伤你至此。”   剑云宗入门时间不同的弟子住所亦不同,年龄大些的弟子大多在外历练或潜心研究,少有不同年龄弟子间相互串门之事。   牧元术能以外门魁首身份进入内门,又于几日前的内门比试中轻松赢得第一,他的实力在同时入门的内门弟子当中,绝对是最出众的。   那几日围堵牧元术的弟子,加起来都绝对不如他,更遑论让牧元术落入这般狼狈境地。   牧元术蜷了下指尖,过会儿才犹豫着似的开口:“回禀仙尊,伤弟子之人……正是前些时日仙尊见到过,围堵弟子的那些人。只是……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得了秦峰主授意。”   白书悦听到那个厌恶的名字,皱眉:“秦守?”   牧元术轻轻点头:“自入剑云宗内门以来,秦峰主……找过弟子几次,想与弟子……做些合作。”   最后几个字牧元术说得有些艰难,似是回忆起什么尴尬难堪之事。   系统在这时突然蹦出来:“反派应该是在说秦守找他当替身的事情!”   它刻板的音调有些上扬,一副兴致勃勃要吃瓜的样子。   白书悦没理它,看着似有顾虑的牧元术,淡淡道:“继续。”   牧元术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依言继续:“弟子入剑云宗只为能有机会见到仙尊,并未答应与秦峰主的合作。弟子也未曾想竟因此而惹恼了秦峰主,由此招致后来长久不顺之事,乃至……乃至杀身之祸。”   他说到后边,嗓音都压低几分,既怕白书悦不信他,又不愿白书悦误会他些什么。   白书悦并未马上给予他回答,指尖于座椅扶手间轻点两下。   系统又在这时轻“咦”一声:“所以这一次的反派受伤可能是秦守所为?但是不应该呀,虽然剧情线会有自动修复功能,但一般人物关系和动机不会变。按道理秦守应当还处在想把反派当替身的阶段,不至于起杀心才对。”   白书悦也没回答系统,一对如冰泉般的蓝眸漫不经心落于牧元术身上,度量着什么。   须臾,他才问:“这些话,你可同掌门说过?”   牧元术摇头,垂下眼睫:“弟子不过剑云宗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秦峰主是仙尊与掌门的同门师兄弟,弟子……弟子自知比不得秦峰主于诸位仙尊心中地位。”   这话他说得落寞,衬上本就苍白的唇色,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怪可怜的。   白书悦没表态,又问:“那你又缘何同我说这些?”   牧元术:“弟子敬仰仙尊已久,能有机会为仙尊注意已是弟子三生难求的福分,不论仙尊相信与否,弟子……弟子都不愿因这些事情,引仙尊误解。”   他抬眸看向白书悦,一对黑眸剔透清澈,似温润无暇的黑玉,只专注而虔诚地注视着白书悦。   如同一名最虔诚的信徒,愿担负一切恶意与锤炼,对万事万物无所可求,独独不愿玷污心中那轮明月。   只有最干净最强大的人,才配得上拥有注视明月的机会。   系统都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被设定为仰慕宿主您的反派,果然很真诚。”   言语间,便将牧元术表露的所有情绪归结于话本“人设”。   牧元术猛地攥紧藏于袖间的手,只是还不敢被察觉自己能够听到那道诡异声音之事,很快便将情绪压制住。   起伏的情绪转瞬即逝,教人只以为是忆起那些不堪回首之事间的隐忍。   白书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究竟信没信他的说辞,只道:“你的事情我会转告掌门,若无其它事宜,你便回去吧。”   他轻飘飘地下了一道逐客令,系统都没反应过来:“诶、啊?这就让反派走了吗?”   白书悦终于施舍它一次冷淡的应答:“不然?”   系统遗憾:“反派伤还蛮重的,我以为宿主您多少会留他住几日。”   白书悦漠然:“我不喜寒英峰有旁人。”   系统还企图劝说:“可是……”   白书悦随意地往识海扫去:“你很关心他?”   “呃……”系统默默收回不久前觉得宿主也不是很可怕的想法,缩在识海角落里小小声地说,“这不是,实在太无聊了嘛……”   一个活人都见不到的日子系统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宿主不算活人,顶多算个会动的大冰块。   就在白书悦与系统对话的间隙,牧元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斟酌着开口:“弟子这段时日可能不方便回到原本的住所,可否斗胆……向仙尊借宿几日?”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白书悦,似乎自觉自己此番举动过分唐突,又实在想不出其余方法。   白书悦眉梢轻拢:“理由?”   牧元术:“秦峰主本就抱着要杀弟子的念头,若弟子回到剑云宗住所,想必还是会再次招致祸患。陆掌门日理万机,弟子不想太过烦扰掌门,如今弟子又身受重伤,恐怕抵御不了下一次的有意袭击。   “而且……而且今日是弟子惊扰仙尊闭关在先,弟子若是不能为仙尊做些什么赎罪,亦难安心。”   他的理由非常合理,白书悦只听进了“闭关”这一点,想起自己在陆景阳那里还有个在闭关的人设。   要保障牧元术回到梅峰后的安全,定然是要他来出面麻烦陆景阳的。但这一出面,他闭关的说辞便不再有用,秦守多半又会来烦他。   与其被秦守烦,还不若把牧元术给留下来。   白书悦姑且同意了他的请求:“那你便留下吧,伤好再走。”   牧元术眼底多出些光亮,忙规矩行礼:“弟子谢过仙尊。仙尊今日恩情,弟子必铭记于心。”   白书悦懒得听客套话,摆摆手:“自去休息吧。”   “冒昧请问仙尊……”牧元术委婉地提醒白书悦,“弟子该在何处休息。”   白书悦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给人安排房间,站起身,换了说辞:“随我过来。”   牧元术依言起身,跟随白书悦走出了主殿。   主殿分有东厢房与西厢房,白书悦的卧房和书室都在东厢房,便将牧元术带到了西厢房的一间客房前,是前世就给牧元术住过的房间。   平日寒英峰不会有客人,客房只是个放着用的摆饰,家具不多,只有些必备的物品。   白书悦:“今日晚间正好道童会过来一趟,有何缺的同道童说便是。”   “是。”牧元术应下,又问,“可有何弟子不能去,或是需要注意的地方?”   白书悦想起前世时牧元术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很安分,随口道:“除我的卧房与闭关室外,其余地方随意。”   牧元术:“弟子明白。”   确认这次没有遗漏之事,白书悦便不再停留,打发牧元术去休息,自己也转身回到书室内。   牧元术目送着白书悦离开,直至白书悦消失于门后,才进到客房内。   他环顾一圈客房的环境,干净简洁——或者说,简陋。   能够看得出白书悦真的很懒得布置这边。   牧元术并不挑,更艰苦的环境他都待过,这样的房间甚至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客房内没有桌椅,牧元术关好门后便直接走到了床榻边坐下,卸下自己腰间的佩剑,看着剑鞘,黑眸间没有分毫起伏的情绪。   片刻后,他缓缓抽出长剑,银白剑刃最顶端,赫然沾染着一片尚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   若是细细对比,便会察觉牧元术身上的剑伤与他自己这柄佩剑是全然契合的。 第8章   牧元术之事如同一个小插曲,很快又被白书悦淡忘。   回到书室之后,白书悦便恢复往日作息,在书室内一待便是大半日。   等白书悦再从书室中出来时已是申时,寒英峰下过一场大雪,灰蒙蒙的天放晴,落下几分下午冷冰冰的暖黄。   他打开书室房门,就见牧元术拿着扫把站在庭院中,正在扫雪。   或许是左肩受伤,他扫雪的动作比较轻,进展也格外缓慢。   白书悦顿了会儿才想起自己暂且把人留在寒英峰内的事情。   牧元术也在这时注意到他,恭敬行礼:“弟子见过仙尊。”   “嗯。”白书悦应一声,看向牧元术手中的扫把。   注意到他的视线,牧元术主动解释:“弟子惊扰仙尊闭关,还被仙尊救下接济,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仙尊,只能先做些小事聊以表示。若仙尊还有何需要之处,请尽管吩咐弟子,弟子一定以仙尊需求为先。”   闻言,白书悦没说什么,又“嗯”了一声,转身往卧房方向去。   “嗯?”试图多听几句活人交流声音的系统震惊,“这、这就结束了?”   它看看左肩重伤还强撑扫地的牧元术,又看看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宿主:“宿主您不劝一下反派吗?他现在受着伤诶,扫雪会影响他伤口愈合的。”   白书悦冷漠:“他自己想做的事,我为何要劝?”   系统:“……”   好像有点怪,但又好像没法反驳。   系统泄了气:“您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宿主。”   无情道本道的白书悦扫向他:“不然你当我修的什么道?”   “呃……”系统后知后觉,无言以对,只能试图为自己辩解,“这不是第一次带无情道宿主,业务还不太熟练。”   白书悦没理它,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倒是系统闲得无聊,顺着刚才的话随口又补充:“带过那么多任宿主,像宿主您这样不愿意配合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可惜绑定了以后除非完成任务或者宿主死亡,否则都不能解除绑定,不然我一定马上就溜,还宿主您清净。”   系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系统,它也不想做这种强迫人的事情,但是在这个修真世界,宿主寿命很长,甚至有可能飞升后永生,它更不想不知年月地被困在这个世界中。   ——尤其是被困在白书悦识海中,真的太太太无聊了。   白书悦抓住了它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你以前带过的宿主,都走完剧情线了?”   系统难得见到白书悦对一个话题感兴趣,上下晃晃球体:“对呀!我是专门负责带炮灰角色的,所以前几任宿主完成得都很快,我也很快就下班了。”   有这段时日的相处和系统时不时的喋喋不休,白书悦大致能听懂系统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系统是专门带他们这些最后落不下什么好下场的人物,而那些人都听从了系统的话,走完他们所谓注定的“命运”。   白书悦抿唇,对此并未评价什么。   系统又想起什么,补充:“不过说起了,宿主您好像也是我带的第一任土著角色。”   白书悦:“土著?”   “啊,就是……怎么说呢。”系统尽可能用白书悦能听懂的话解释,“就是像宿主您这样本身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就被称为土著。   “我以前带的宿主都是在别的世界死亡,死后被检索绑定,然后投放到需要拯救剧情线的世界当中,代替原来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完成任务。”   白书悦蹙眉:“原来的角色去哪儿了?”   “死亡了。”系统回答,“影响剧情线发展的角色一般会被抹杀。主神……唔,就是宿主你们说的天道会安排一次意外让角色死亡,死亡的同时由被绑定的宿主进入原主身体内,代替原主完成任务。”   “不过宿主您在的世界比较特殊,您在剑云宗内是最强的,又不出门,主神没办法让您出意外,就让我直接来绑定您了。”   系统实诚地解释完,话语里并未有任何情感倾向,显然是把这样的事情当作很正常的情况。   这本来也就是“系统”司空见惯的事情。   对于系统和那些所谓的外来者来说,他们真真实实生活的世界,只不过是供以消遣娱乐的话本,原本鲜活的生命若是不够强大,亦是轻易便能被抹杀的存在。   白书悦没再说话。   他从来就不信命,既然天道未能将他抹杀,那也休想让他去走那所谓既定的轨迹。   系统与白书悦说这些,单纯是太久没人唠嗑,本就不抱白书悦会回应它的打算。   见白书悦一如既往不理它,它也不再继续聊,自己在白书悦除了冰全是冰的识海里找乐子。   另一头,房门外。   牧元术仍站在院子内,听着那道模糊的声音不再说话,眼神微暗。   今日他大概摸清只要与仙尊相距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论是否同处一个空间,都能清晰听到那道怪异的声音。   但他没想到还会被他听到这样的内容。   若非他的仙尊性子冷清,平日里几乎不离开寒英峰,是不是也会如那所谓系统所言,就这么被天道抹杀掉?   牧元术几乎不敢去想这样的后果。   倘若他们于天道而言,都不过是轻易便可被取代的棋子,那就不能怪他非要逆天而行了。   牧元术思及两日前,无意中撞见秦守去找一名弟子私会之事,黑眸间闪过一瞬厌恶。   他与秦守初次接触是在外门比试夺魁当日,负责维护外门比试秩序的峰主是秦守,秦守便在他夺魁后就于私底下找到他。   起初还是正常的勉励,时不时会以觉得他天资聪颖为由,找他单独说话。   牧元术觉得他很烦,但出于礼节,更出于他是白书悦的师兄,从未表现出不喜。   后来,他发觉秦守总是无意间干涉他的喜好与习惯,似乎是让他去模仿谁,牧元术便留了心眼假装顺从,与他周旋。   直至两三年前,他终于察觉秦守居然是在肖想白书悦,把他当作白书悦的替身来对待。甚至他只是秦守养的一众替身中的一员。   在一次秦守企图对他下手时,他终于不再伪装,与秦守撕破脸皮。   秦守恼羞成怒,便散布了些诋毁他的传言。   牧元术性子本就孤僻,平日里独来独往,谣言散播后更是直接被孤立,但他并不在乎。   之后他还发觉秦守已经与很多人发生过混乱的关系,却要装得一副对白书悦忠心耿耿的模样,总是标榜自己与白书悦感情很好。   两日前秦守还在私会某弟子时,说白书悦肯定不是闭关,他从不会在春节前闭关,春节是他们师门每年都会聚在一起的日子,只是这段时间身体抱恙才以闭关为由不出门。   牧元术很讨厌秦守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   他不知秦守言语间有几分真话,但也担心白书悦是真的身体抱恙,便将原本因白书悦闭关而搁置的计划再度提上日程。   今日顺利来到寒英峰,确认白书悦并非身体有恙,牧元术松口气的同时,也知晓多半是那秦守想找白书悦又无路上门,还非要装作对白书悦很了解的模样,才会胡编乱造那样的话。   像秦守这般沾花惹草、道貌岸然之徒,根本就不配得到仙尊的任何注目。   更遑论让仙尊去走那样被他折辱伤害的所谓“剧情线”。   牧元术眸色深沉,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不知那个“系统”究竟是如何绑定在了仙尊身上,他只知他绝对不能让他的仙尊被那个系统哄骗。   既然系统说这是话本内他们命定的剧情命运,那他偏要告诉它,他们的人生由不得一个“话本”来决定。   他们才是真真实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凭什么由这些外来者指手画脚?   良久,牧元术终于收回视线,亦收敛起自己外露的思绪。   当务之急,他还是要想办法知晓他如何去恢复“魔尊”的身份与修为。   他必须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他的仙尊。 第9章   被白书悦救下后,牧元术便暂住在了寒英峰。   而在住下这段时日内,他表现得也非常安分,大部分时候只默默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极少出现在白书悦面前,从不打扰习惯独自一人的白书悦。   很偶尔会露面的情况,也基本是牧元术在帮白书悦打扫院子、主殿这些他可以去的地方。   白书悦独自住在寒英峰,通常情况并无太多需要打扫之处,但由于本身的洁癖,有人主动每日做这些事宜还是很得白书悦心的。   系统虽不能与牧元术唠嗑,但时不时见到有个活人晃来荡去的,也觉得比只能对着白书悦冷冰冰的面容好一些。   相安无事的五日过去后,腊月三十的早晨。   零零星星飘落的小雪遍满整座寒英峰,白书悦独自走到寒英崖前,孤身独立。   前世他便是在腊月三十除夕日,本该是团圆欢聚的日子,他却因秦守的设计与逼迫,狼狈逃回寒英峰,与寒英崖前纵身一跃。   未记错的话,当时剑云宗内的大部分权力都为秦守收归,陆景阳几乎被架空,乔慕灵失踪了有一段时日。   当时的秦守已愈发明目张胆,不再遮掩分毫贪欲。   只是白书悦常年蜗居寒英峰,根本不知剑云宗内已是何等境况,亦不关心他的师兄妹们究竟遭遇何事,最终落了秦守陷阱。   如今重活一世,却有个所谓系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们命定的轨迹。   白书悦望着漫无边际的雪白,冷蓝双眸间仍旧平静淡然,叫人根本辨不出分毫情绪。   良久,在雪渐渐要下大时,一道清晰的“扑棱”动静吸引回白书悦注意。   他回眸,便见一只纸鹤稳稳当当朝他飞来,最终落在他的肩头。   白书悦随手将纸鹤捞起,轻盈的小纸鹤便于他手心摊开,化作一张纸条,显露出里边清秀工整的字迹。   ——小师兄!我回剑云宗了!等会儿来找你!   纸条上并无落款,但凭称呼与语气也能认出是乔慕灵。   白书悦快速阅览完,将纸条收起,转身走回主殿方向。   往往乔慕灵发来寻人通知时,她本人已经在寒英峰附近不远处了,通知真的只是个纯粹的通知。   寒英崖与主殿有一段距离,白书悦对这段路格外熟识,并未御剑,于风雪间漫步回去。   寒英峰的雪开始下大,白纱似的遮人视野。   白书悦喜雪,但不喜衣裳被雪浸湿,出门时未带伞,又懒得控制雪停,只覆上一层护体灵力,不紧不慢走在一条小道上。   只是才至小道尽头时,一道浅绿身形影影绰绰,笔直站在小道一侧,似一棵风雪中的坚韧翠竹,安安静静守候在不起眼之处,等一位归人。   ——是牧元术。   牧元术手中打着伞,也不知在这个地方候了多久,指尖已被冻得通红,黑眸间却始终平静内敛,直至见到白书悦时,才闪烁起一点别样光亮,浸润着清澈的认真与乖顺。   “仙尊。”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被卷来的风裹挟,几乎就要听不清。   这还是这几日里,白书悦第一次见牧元术来找他。   他未在意,问:“何事找我?”   牧元术却摇摇头:“弟子见外边雪下大了,仙尊出门前似乎并未带伞,便想试着来寻一寻仙尊……是弟子疏忽,忘了仙尊自可灵力护体,扰了仙尊清净。”   他垂下眼睫,握着另一把伞的手稍稍攥紧。   灵气护体是自金丹期后才可熟练掌握的技能,牧元术如今才是筑基期,只因对白书悦的担心而带着伤,独自在雪中不知站了多久。   他见到白书悦的第一反应亦是担心自己惊扰白书悦,而是对打扰白书悦表示自责。   系统都忍不住插一句:“这反派人还怪好的嘞。”   白书悦照旧未理它,看了眼牧元术撑着的伞,随口招呼他:“过来。”   路都走大半了,他懒得再打伞,反正牧元术打的伞够大。   牧元术怔一下才反应过来,黑眸比方才都要亮几分,走到白书悦身侧一步,将伞沿向白书悦方向倾斜。   他尽可能维持着与白书悦的距离,怕自己靠得太近会惹白书悦不悦,但一把伞拢共也就那么点大,他与白书悦之间几乎便只余下两掌之隔,甚至能清晰嗅到一丝白书悦身上的独特的冷香。   似是揉杂在雪水中淡而冷冽的梅花香,浅浅的一缕,若是不凑近的话根本就闻不到。但只是闻到一次便会叫人魂牵梦萦,再忘不掉那份清冷淡雅。   牧元术放轻了气息,生怕自己稍微粗鲁些,都会将这份难能可贵的浅淡冷香吹散。   两人安静地往主殿方向走,一如几日前白书悦救下牧元术时那般。   受制于风雪,他们走得并不快,等回到主殿时,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乔慕灵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小师——呃?”   乔慕灵一见到白书悦就兴致勃勃要打招呼,留意到白书悦身后的牧元术时,原本的兴奋一下就转为了震惊。   牧元术还撑着伞,不好行礼,只礼貌喊人:“见过乔峰主。”   “……居然是真的活人?!”乔慕灵更加震惊了。   牧元术:。   他默默地不再出声。   乔慕灵直接转向白书悦:“这不是前一阵子内门比试时那个和你很像的孩子吗,你当时不是说不收徒的么?我就走了那么十日时间,寒英峰里居然有别的活人了!”   她眼睛瞪大,本身便是古灵精怪的性子,语气用得比较夸张,神情完全可以震撼来形容。   白书悦:“……”   他终于解释:“不是收徒。他受伤误闯寒英峰,我姑且收留。”   “噢,原来是这样。”乔慕灵神情一下子平静,说不出是遗憾更多,还是松口气更多。   她又道:“只是收留的话那还好,我真差点以为你是破戒收徒了,吓我一跳。”   白书悦不太想理她,往前几步,离开了牧元术所撑之伞的范围下。   乔慕灵清楚他不喜欢淋雪,忙上前给他打伞。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走向乔慕灵,那缕幽幽的冷香彻底散却。   他听出乔慕灵对白书悦亲昵自然的态度,又忆起他们师兄妹间的那段佳话,乔慕灵听到解释后松口气的情绪在他看来便变了味。   白书悦与乔慕灵相识数百年,乔慕灵更是真心实意对待白书悦。   他们师兄妹的关系,自是比白书悦与秦守的关系好得多。   牧元术握着伞站在熟稔的两人对面,如同——或者说,他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   他默默地听着乔慕灵兴高采烈分享旅途事宜,目送两人走近主殿内,最终消失在门后。   须臾,他垂下眼睑,转身离开。   若说仙尊与乔峰主的话……确实是般配的。 第10章   白书悦和乔慕灵一道进了主殿,乔慕灵收好伞,又想到牧元术的事情。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路见不平救下那孩子。”乔慕灵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我还以为现下的小师兄会是那种见死不救的类型。”   白书悦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乔慕灵也不在意,继续说:“总之不是收徒就好,不然要人家这么个好苗子陪你修无情道的话……那还真是误人子弟,毁人前程。”   乔慕灵平日里虽总玩笑似的遗憾白书悦身边无人相伴,但也知依照白书悦性子,不收徒才是最好的。   会修无情道的往往是冰灵根,然而偌大个修仙界,千年间都难得遇到一个冰灵根修士,鲜有的部分记录中大都也会有其余属性灵根以压制冰灵根。   像白书悦这般纯粹的冰系单灵根,大都没能活过及冠之龄。   冰灵根不同于其余五行的灵根的早已为修士熟练掌握,冰灵根是由水灵根变异而来,蕴藏着比普通灵根强双倍的灵力,但同时也将导致拥有冰灵根的修士要承受双倍的痛苦。   冰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为强势霸道的,稍有不慎都将反噬修士自身。   若是能有火灵根或是其余灵根压制些许冰灵根的灵力,倒也不至于影响修习,修仙界内已有的功法都可使用。   可若是纯粹的冰灵根,修炼中稍有差池,都将导致冰灵根对修士本身的反噬。   若要修炼,要么就是入无情道,真真正正做到心无旁骛六根清净,以防因反噬走火入魔;要么就是摸索试探出自己独门的功法,利用冰灵根的同时压制反噬。   也因此,纯粹冰灵根修士自出生时起,便以蓝眸体弱为标志。   最早出现的冰灵根修士被当作异类驱逐,又为灵力反噬爆体而亡。后来的纯粹冰灵根也因体弱多病,撑不了多少年岁。   当年白书悦被他们师尊带回来时,就是病重多日,奄奄一息。后来被各式奇珍异宝堆着,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后来,他便入了无情道,一边修炼,一边学着压制冰灵根的反噬。   而他每次都爱剑走偏锋,冷静地权衡所有方案,最后选择风险最高的那一个,去赌一次押上性命的高回报。   ——无情道不仅仅是对他人无情,很多时候他对自己才是最无情的。   要么变强,要么死。   这样的修炼理念,真不是谁都能学的。   乔慕灵想起自己拼了命去找灵愈池的那一次,感慨一声:“小师兄你也是命大,和冰灵根对赌得最大的那次,正正好有上古神器灵愈池现世的消息。就你这样的修炼方式,真要收徒只怕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命数。”   白书悦不予置评,在主位坐下后便随手倒了杯茶。   但他刚握上杯沿,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宿主别喝,这是昨天的,您还没换新茶水。”   “诶等等小师兄,我先多问一嘴,你这茶今早换了么?”   在交错的两道声音中,白书悦默默松开甚至没来得及端起的茶杯:“昨日的,还没换。”   乔慕灵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又叹口气:“虽然不能收徒,但我觉得小师兄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大师兄所言,留一名专门服侍的道童,你这样也太不让人放心了。”   白书悦收回手:“再说吧。”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出现过许多次,乔慕灵自知劝不动他,最终不再停留于这个话题。   她转而提及了关于今夜除夕家宴之事:“对了小师兄,今晚便是除夕家宴了,虽说之前我都能帮小师兄挡住那个秦守,但是家宴上的话……恐怕他少不了找这个机会烦你。”   除夕家宴是他们师门间的习惯,每年除夕他们都会在一起短聚。   这个习惯最初由陆景阳提出,白书悦会给他面子,后来变成了每年的流程。   陆景阳对他们师弟妹是一视同仁的爱护,绕是光明正大关系不和的乔慕灵与秦守,在这日都会收敛,不让陆景阳为难。   白书悦避了秦守半月,再如何都避不过家宴的接触。   他平淡道:“无妨。有大师兄在,他自会安分些。”   他也是时候真正断了秦守的念想。   白书悦垂眸,遮掩住蓝眸间的些许思绪。   之前他避着秦守,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他,亲自去验证天道之子死亡,世界将如何崩坏。   这半月时间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镇定,白书悦还是决定姑且留那秦守一命。   他的人生本就漫长无趣,既破不了无情道,那倒不若去探寻探寻这所谓“天道法则”。   乔慕灵还在抱怨秦守的种种恶行,之后话题又渐渐转向这次历练,同白书悦分享了许多历练见闻,将得绘声绘色,试图勾引白书悦产生出门的心思。   可惜白书悦基本只是听,不予任何回应。   乔慕灵习惯了他的沉默,惯例地分享完也不再多说,估摸着时间起身:“我回来之事还为同大师兄说过,那我就不打扰小师兄了,先去大师兄那边报声平安,不然大师兄又该唠叨了。”   她用着抱怨似的语气,话里却没多少嫌弃。   他们的师尊在退隐前爱好各地云游,平日剑云宗内基本见不着人,师门间大小事宜都为陆景阳管理。   乔慕灵是自幼便被师尊捡回来,可以说完全是陆景阳拉扯养大的,两人之间的感情相较于其他人也深许多。   白书悦也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总算给了点有声的应答:“嗯。”   “唉,小师兄你也就在我走的时候会吱个声了。”乔慕灵随意调侃一声,一边起身,一边补充,“那等会儿我顺便和大师兄说,今夜我来接小师兄。”   家宴一般轮流于他们四人的峰头举行,今年正好到乔慕灵的峰头,乔慕灵有很充分地理由来接白书悦。   白书悦对此并无意见,也点头应下,顺手又要拿起手边的茶杯。   “宿主——”   “小师兄!”   又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白书悦默默再把手收回来:“抱歉,忘了。”   乔慕灵无奈地叹口气。   看来是得把找个人照顾小师兄提上日程了。 第11章   乔慕灵直接把白书悦手边的茶杯给收走,帮着给他换了壶新茶水,这才终于放心离开。   她走出主殿门口,短暂大雪已停,一眼便能瞧见牧元术正主动于院子内帮忙扫雪。   于寒英峰五日时间,有各式高阶伤药和灵愈池辅助,牧元术伤势好得比寻常时候要快些,虽仍未好全,但面色已比之前好上一些。   他见到自主殿内出来的乔慕灵,礼貌致意:“乔峰主。”   有比武那日牧元术对白书悦的敬仰态度,乔慕灵对他印象很好,亲切打招呼:“你好呀。你是那位牧原是吧?”   “正是弟子。”牧元术颔首回应,手中还握着扫把,但本身不卑不亢的态度叫人并不会轻易小瞧他。   乔慕灵看了眼他手中的扫把,倏地想到什么,朝他招招手:“正好我有些事想找你,来来来,过来陪姐姐我坐坐。”   “……乔峰主有事寻弟子?”牧元术眸间困惑,观乔慕灵态度亲和,思虑片刻后还是随她做到了院子内的桌前。   乔慕灵怕他是紧张,安慰他:“别害怕,只是小师兄常年不喜有旁人在寒英峰,你是第一个被他留下的,所以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牧元术坐得端正,举止从容:“乔峰主请说。”   看着还有同白书悦相似的淡然,分毫不见紧张,更不见方才他在白书悦身侧时那般乖顺温良模样。   乔慕灵摸摸鼻子,真有几分是在同白书悦交流的感觉,停顿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问:“你方才是在院子打扫吧,是小师兄他让你做这些的么?”   牧元术摇摇头:“仙尊未交代弟子做任何事。只是弟子为仙尊所救,恩情难以偿还,思及仙尊喜洁净,便想着多少为仙尊做些事情。”   提及到白书悦,原本沉默内敛的牧元术神情稍稍和缓,虽依旧无甚表情变化,但看得出气质不一样了。   仿佛万事万物都难以得他注意,他的目光中永远只会出现那道清冷高洁的身影。   这小孩还怪真诚的。   乔慕灵对牧元术印象又好上几分,问:“你知晓小师兄有洁癖?”   牧元术抿了下唇,并未细说:“因一些事宜听闻过。”   乔慕灵没多想,眼睛亮了些:“那你可知小师兄他私底下性子?”   “……近日略有感觉。”牧元术不知乔慕灵情绪因何而变,只老老实实地回答。   乔慕灵更欢喜了:“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着小师兄愿意留下的人呢!”   牧元术困惑:“乔峰主的意思是……?”   乔慕灵总算详细解释:“是这样的,小师兄他吧由于只醉心于修炼,除修炼外的事宜他全都不上心,所以时常会犯些一点点小迷糊。   “诸如起身时找不着发冠,出门散步不记得如何回屋,还有总忘换掉隔夜茶之类的。”   牧元术听完乔慕灵的举例,沉默。   这还真是“一点点”的小迷糊。   乔慕灵继续:“我也同小师兄提议过,找一名靠谱的小厮道童之类日常照顾一下他,但小师兄讨厌旁人常住于寒英峰内。难得你能被允许留下,想麻烦你平日里帮忙多照看着些。”   说话间,她叹口气,显然为相关事宜已苦恼许久。   牧元术看了眼真心实意在为白书悦考虑的乔慕灵,片刻后才回答:“能为仙尊做事是弟子荣幸,当不得麻烦一说。只是弟子并非常留于寒英峰中,伤好后便要离开,只怕要让乔峰主失望了。”   “这样么……”乔慕灵作思虑状,“这也确实是小师兄的风格。”   她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这于小师兄而言同样算罕见之事了。那这样吧,这段时日你先安分住着,给小师兄留下好印象。后续我再想想办法,看看小师兄愿不愿意让你日后常住。”   牧元术:“弟子明白,有劳乔峰主了。”   乔慕灵摆摆手:“无妨。喜欢小师兄的人很多,我也难得见像你这么专注真诚的,又与小师兄相像,还挺有缘分的呢。”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突然补充:“对了,今日是大年三十,今夜我们师门有个家宴,晚间我会来接小师兄走。团圆夜你一人待在这儿也怪冷清的,到时可要随我们一同过去?   “大师兄他也很喜欢你,若非你不愿,今夜说不定你都能以掌门首席身份来一同参加。”   闻言,牧元术微低头,遮掩住眸间情绪,回绝:“多谢乔峰主好意,但……弟子习惯独自一人,还是不去了。”   他说完“但”字时明显停顿片刻,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突兀地换了缘由。   乔慕灵注意到他奇怪的停顿,想起他在比武时被孤立的表现,倏地反应过来:“你是在顾虑秦守吗?”   牧元术目光躲闪,并未直接说明,但意思已然十分明显。   乔慕灵立马就来气了:“我就知道那个秦守肯定背地里又做了什么!比武那日还说什么是你品行不端才招致旁人孤立,伪君子!我呸!”   牧元术似是被她突然激动的情绪吓到,过会儿才犹豫着问:“乔峰主……不怕弟子是污蔑秦峰主?”   他用着试探般的语气,通透黑眸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潜藏着不能被人知晓的情绪,只要稍加留心,轻易便可发觉。   乔慕灵心生怜惜:“秦守那德行我还是清楚的,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些什么?你同掌门说过了么?”   牧元术仍低着头,轻声回答:“弟子被孤立……确实有秦峰主一份原因在。但秦峰主掩饰得很好,弟子无从取证,也无人相信弟子片面之词,弟子便未同掌门说这些事宜。”   乔慕灵非常理解牧元术的想法:“没有证据的话,那确实不同大师兄说才是最好的。大师兄他就是这样,平日里虽然很好,但有时又格外死脑筋,万事都得以证据说话,只相信眼见为实。”   “大师兄太好骗了,秦守又是他的第一个师弟,还特别会装,每次我找大师兄,大师兄都只当我是看不惯秦守,想污蔑他找茬,从未放在心上。”   乔慕灵说得气愤,又有些针对陆景阳的“恨铁不成钢”。   牧元术像是找到共鸣,对乔慕灵更加坦诚,声音亦放得更轻:“不瞒乔峰主,弟子此次受伤误闯寒英峰,实则也有秦峰主的意思在。   “弟子回绝乔峰主邀请,也是怕秦峰主知晓弟子非但没事,还有幸暂住于寒英峰内,秦峰主会更为嫉恨弟子。”   乔慕灵听得更觉可怜。   多好一小孩,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孤立,被中伤,大年三十这般的日子都只能自己孤零零待在冷清的寒英峰中。   她安慰着开口:“你也是个可怜孩子,明明天赋这般卓越。我记得新入门弟子于内门比试后会有一次去其他峰交流学习的机会,等你伤好后便到我菊峰来待一阵罢。   “大师兄同时管理梅兰两峰,还要处理宗门内部大小事宜,难免会有管理不周之事。过阵子我会代替大师兄暂管兰峰,由大师兄重新整顿梅峰风气,到时你正好来我菊峰交流,有机会我带你多见见小师兄。”   乔慕灵将事宜规划得十分完整,身为峰主却不端任何架子,面对陌生的牧元术态度也十分友好,轻易便信任了他。   牧元术沉默小会儿,点头应下:“弟子明白了,多谢乔峰主。”   “无妨,那便说好了。”乔慕灵大大咧咧站起身,“我也不耽搁你了,你早点回房休息,莫要着凉了。姐姐我就先走啦。”   牧元术跟着起身:“是。弟子恭送乔峰主。”   乔慕灵再次摆手,总算离开寒英峰。   牧元术看着她轻松闲适的步调与背影,沉默。   到这时,牧元术终于知晓白书悦为何那般单纯不设防。   师门四人若能有八百个心眼子,秦守就得独占七百九十九个以上。 第12章   当日傍晚,华灯初上之时,坐于书室内的白书悦便听闻一阵敲门声。   “进。”   他随意应声,又翻过一页书卷。   须臾,“吱呀”开门声响落下后,牧元术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仙尊,乔峰主来接您了。”   白书悦指尖停顿,抬眸看向牧元术方向,身后只有一片空荡夜色:“她人呢?”   换作往常,这时候应当是乔慕灵直接大大咧咧推门进来才是。   牧元术:“乔峰主在院子内玩雪。”   白书悦:“……”   倒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白书悦不再多问,将书卷合起,起身出门,果然见到院子内蹲在一处玩得不亦乐乎的乔慕灵。   乔慕灵注意到白书悦这边的动静,朝他挥挥手:“小师兄你出来啦!”   她蹦起身拍拍手上的碎雪,仿佛无事发生过:“那我们过去吧,大师兄已经到了。”   白书悦点头回应,抬脚往乔慕灵的方向走去。   牧元术始终站在房门边,除却白书悦出门时往旁侧退开的动作外,再无其余反应,低眉顺目地站在屋檐暖光下。   就这么孤零零地目送着寒英峰唯一还能算活人的白书悦离开。   乔慕灵实在不太忍心:“小原啊,要不你到我们菊峰那边去蹭个饭?菊峰那群孩子今夜似是自发举办了什么活动,你也能去凑凑热闹。”   闻言,牧元术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并不限制他的自由:“若想去,去玩便是。”   牧元术思虑过后还是轻轻摇头:“谢过仙尊、乔峰主好意,只是弟子不喜热闹,亦无过节习惯,还是不去了。”   “弟子就不打扰仙尊与乔峰主行程了,先行告退。”   牧元术作揖行礼,在得到白书悦点头回应后转身,独自回了房间。   本人都这么说了,乔慕灵也不再坚持,叹口气:“这孩子和小师兄还真是格外像。若非家宴由大师兄组局,我估计小师兄你也会是这个反应。”   白书悦未应答,但认可了乔慕灵这番话。   与牧元术相处这几日来,牧元术方方面面的表现确实和他平日习惯相差无几。   前世估计也是由于这个,他留过牧元术几次罢。   不知是否是受前世对任何人事都漠不关心影响,白书悦对前世部分回忆记得并不清晰。   就譬如他只记得前世于寒英峰内见过牧元术几次,却不记得因何而见,更不记得出于何种缘故,他会愿意将牧元术留下。   不过前世的自己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重活一世,白书悦并不打算细究前世事宜。   他收回看向牧元术的视线,同乔慕灵一道去了乔慕灵的青仪峰。   青仪峰内早早便布置好春节装扮,还有两名乔慕灵的亲传弟子在忙碌着帮忙。   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见到白书悦与乔慕灵,连忙行礼:“见过清云仙尊、师尊。”   白书悦颔首应下弟子们的问好。   乔慕灵走到他们面前问:“大师兄和那个谁呢?”   女弟子回答:“掌门在屋内,秦峰主还未到,兴许要再过会儿。”   乔慕灵:“行,辛苦你们啦。”   她转头看向白书悦:“那我先去找大师兄了,小师兄你先随便逛逛吧。”   白书悦“嗯”一声,目送乔慕灵闹腾地跑到屋内去找陆景阳,转身于院子内随意走走。   峰主的亲传弟子与峰主同住一峰,乔慕灵一共四名徒弟,共同住在青仪峰半山腰处,有两名徒弟外出历练仍未归来,但也比白书悦的寒英峰要热闹许多。   系统感慨一声:“还是这样的地方更有人气嘛。过节怎么能没有点过节的气氛!”   终于能接触更多活人的系统兴奋起来,借着白书悦识海的拓展四处乱看,偶尔还听一听院子内那两名弟子聊天的内容。   白书悦懒得管他,随意走到一片小竹林附近,抬头看向竹林上的几盏灯笼。   天色将晚,院子内灯火通明,这竹林边的偏僻之处却只得这几盏灯笼罩住一方小小天地。   白书悦便站在这束微光下,浅浅暖黄于他身侧晕开,如同被披上一层淡金轻纱,圣洁难近。   两名弟子都不由频频将视线落于白书悦身上,又不敢停留,生怕会惊扰这般如画般的场景。   可惜两名弟子再屏息凝神,都架不住有人就是要硬闯入原本和谐雅致的画面之中。   “小师弟,你已经到了呀。”   秦守步入院门,一眼便瞧见了小竹林前赏灯的白书悦。   白书悦淡淡敛眸,面上神情于夜色间变得模糊不清。   他未予秦守回应,原本还算平和的气场自秦守出声时起,似乎就冷凝起来。   秦守像是全无察觉,仍热络走向白书悦:“小师弟怎独自站在院中?今日天凉,快进屋坐着吧。”   言语间,他还想上前拉白书悦。   白书悦不着痕迹地退开,抬眸:“有事?”   灰蓝双眸毫无情绪起伏,于暖光中幽幽泛着冷。   白书悦对旁人总是这般冷淡,秦守并未觉出任何不对,莞尔:“没什么事。只是小师弟你身体不好,还是莫要于室外多待才是,小心别着凉了。   “正巧近日小师弟闭关,难得除夕之日出关,我与小师弟也有许久未曾一同说说话了,不若一同到偏殿去聊聊?”   白书悦本想直截了当地说“我与你无话可聊”,然而话到嘴边,却发觉自己竟突然开不了口。   他张了张嘴,又重新合上,皱起眉头。   秦守发现他的异样,关切询问:“小师弟?可是身体真有何处不适了?”   “……无事。”白书悦回答。   这句话却又能顺口出口。   白书悦还想尝试说,但不论如何都说不出那句欲与秦守划清界限的话。   就在这时,晃荡在白书悦识海中的系统突然发出动静。   【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恶意破坏剧情线人物关系行为,已自动采取选择性禁言措施!】   刻板电子音甫一落下,白书悦识海内的冷意骤然攀升。   他扫向识海中瑟瑟发抖的系统,平静的蓝眸在此刻如同冰霜,叫系统都无端生怯。   这是白书悦少有地向系统表露出不悦的情绪。   系统缩到一块冰锥后,小小的球体承受了太多。   “那个,宿主,如果我说这不是我想说的,是主神……呃,是天道那边自动触发的程序……您信吗?”   白书悦只回了它一个冷笑。 第13章   系统本能检测到危险,又往冰锥后缩了缩,小心翼翼补充。   “就是,之前可能忘记说了……未免世界线因宿主逆反导致的崩坏,当宿主作出一些可能导致剧情线全然崩坏的行为……会触动自动警告与阻止程序。”   这便是方才白书悦无法说出拒绝之语的缘由。   亦是所谓天道的操控。   白书悦自方才的冷笑后便收回了扫向识海的意识,仿佛根本没听到系统补充的解释。   系统并不了解白书悦,但依稀间能够感知到白书悦或许是生气了。   ——不然肯定不至于识海里都开始下起雪来了啊!!   系统就近钻进了一个冰窟洞洞里继续发抖,只希望这场暴风雪不要持续太久。   另一头,白书悦在听到系统的“警告”后,面色如常,周边气场却仿佛一下便凝结起来。   秦守察觉到白书悦心情不佳,眸色微动,斟酌着问:“还是小师弟近来又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什么传闻?”   白书悦看向他,并未言语。   秦守当他默认,无奈地笑笑:“以前的我确实顽劣,常常会惹小师妹不快。但后来我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些年都尽量再与小师妹重修关系。   “可惜小师妹似乎对我误会太深,也总轻信一些关于我的谣言。”   他语气温和,想来是以为近日白书悦与乔慕灵走得近,白书悦比以往更为冷淡的态度是源于乔慕灵对他说了些什么,导致他对自己印象变差。   白书悦并不想搭理秦守,但受制于被系统绑定后的约束,最终也只得说:“无事,只是闭关期间遇到瓶颈。”   入无情道后,白书悦便终日只专心于修炼,往往只有修炼时遇到暂时无解的难题时,容易心情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白书悦,脾气会比平日糟糕些,耐性也更为不佳,很不喜有人于这种时候打扰他。   秦守被白书悦天衣无缝地借口骗过去,终于不再纠缠:“既然小师弟并非身体有恙,师兄便放心不再打搅你了。宴席大抵还有段时间,待开宴了我再来唤你。”   白书悦仍旧没有回应,秦守也不作多想,暂时离开。   灯笼笼罩下的小天地重归宁静,又仿佛昭示着一场愈发临近的暴风雪。   系统就待在白书悦的识海当中,眼见着识海原本只是朦胧不清晰的“天空”变得黑压压的,就是再不了解白书悦,也能百分百确定宿主一定是生气了。   白书悦鲜少有情绪波动,这是除却重生时对秦守滋生恨意以外的头一回。   系统被这般低沉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虽说身为机体的它本就不用喘气。   在将落未落的暴风雪前期,系统还是受不住这般低气压的氛围,小心翼翼从洞里探出个脑壳:“那个,宿主啊,就……我先说好,我是第一次绑定土著宿主,原以为这个程序对您不生效才没说过。   “但既这个程序还是生效了,您也无法做出破坏与秦守关系的事情,不如……不如就试着走一走剧情呗……?”   最后几句话系统越说越小声,若非它是待在白书悦识海中,丁点儿声音都逃不过白书悦的感知,只怕后边的话都难以被听清。   白书悦回答它的只有仍旧压得气闷的识海环境。   话题已经开了个头,见白书悦似乎并没有更加生气的征兆,系统鼓起勇气继续:“而且、而且宿主前世并没有见到世界崩塌的模样,世界崩塌比之身死要更令人绝望。   “世界崩塌之时,是真的会天塌地陷,生灵涂炭的,所有人都将被撕碎。”   白书悦依旧只是冷笑:“那又如何?”   系统着急起来:“就算您不在意自己的命,但这世界里本来也就不只是宿主您一人啊!您不愿意接受这样既定的命运,那世间的其他人呢?他们就真的愿意接受世界崩塌这样的命运吗?”   系统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换来的还是白书悦的冷漠。   “我修的是冷清冷血的无情道,不是普度众生的大爱无情。纵使世间炼狱,又与我何干?”   白书悦蓝眸如霜,彻骨冰寒。   系统一时都因白书悦的冷漠震惊。   身为系统,它自被创造出来时起,便被告知要辅助宿主挽救濒临崩溃的剧情线,挽救将至崩塌的世界。   之前它听说过其他前辈系统们提及一些不愿意配合的宿主,但基本都在说清后果之后,还是为修补世界线走上原本命途。   系统没有想到白书悦竟连这样的后果都不在意。   “可、可是……”它还欲争辩,却不知能说什么。   对万事万物包括自己都已不在意的人,又怎么可能还有能令他心动的筹码?   白书悦随手折下一根竹枝,垂下眼睫,嗓音淡淡:“我之命途若已既定,那谁又能说,这世间人命途是否既定?   “自古显贵者寡,微末者众,若世间人皆知命途既定,又有几人愿为棋子?”   系统无言。   立场不同,角度不同,观念不同,今日这场争论亦注定无果。   白书悦识海中的低气压稍缓。   再如何气闷都不过是无用之功,何必多费情绪。   白书悦与系统两相无言,至家宴开始之时,白书悦情绪已和平日全然无异。   家宴内容无非是吃饭唠嗑,白书悦不参与任何话题,只随意吃了些乔慕灵特意准备的饭食。   一场实际来说只有两人——陆景阳对乔慕灵或是陆景阳对秦守的家宴结束得很快。   酒足饭饱,白书悦放下酒杯,已有要离席之意。   秦守这次赶在乔慕灵反应之前说:“小师弟可是要回去了?我送你吧。”   乔慕灵皱眉,欲要开口,又顾及今日除夕,陆景阳还在旁侧,最终没能说出什么拦截之语来。   陆景阳不知这些小心思,只笑吟吟地说:“正好我与阿灵尚有话要说,那就有劳阿守送小清回去了。夜深路暗,注意安全。”   “知道了。”秦守回应一句,起身,“那小师弟,我们走吧。”   白书悦敛眸起身,算是允了秦守此举。   白书悦受限无法彻底撇清与秦守之间的关系,虽已平复心绪,但神情始终冷淡。   秦守或许也是因他不久前心情不佳的推辞,路上难得地没再烦他。   直至送他抵达寒英峰下,白书悦准备转身就走时,秦守又忽然叫住他:“小师弟留步。”   白书悦回眸,冷淡问:“还有何事?”   秦守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在前一阵子我从师尊处听闻,小师弟你近来修为凝滞是受无情道束缚,若需修为精进,必须破道生情。   “其实……其实我自百年前起,便生了些不该有的妄念,只是不愿让这些念想耽误了师弟你的道心。如今若你需要破道生情……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助你一力?”   他抿出抹浅笑,如同青涩示爱的毛头小子,在心上人面前已不知该如何措辞。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白日变为黑夜,暖融日光化作冰冷月照。   白书悦背光而立,冷蓝双眸间掠过一瞬无人能够察觉的嘲讽。   “我知道了。”   语毕,转身,再未作任何回应。   这是一个十分模棱两可,又符合白书悦性子的回答,并未应下,但亦不曾拒绝。   有心人总会作暧昧之解,却不知在那夜雪冷霜下,真正的无情。   秦守如预料般大喜过望,只是仍记得稍微克制,带着满腔笑意作别:“我会常来找你的,夜安。”   白书悦未应,淡然行至转角,拐弯,骤然撞见一道晕着光亮的素白身影。   “……?”白书悦脚步停滞,看着不该出现于此地的青年,“你在此作甚?”   牧元术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肩头落了些雪,不知在此处等候了多久。   小灯笼晕不出多少光亮,昏暗夜色下叫人看不清牧元术的神情。   他过了片刻才哑声应答:“在等仙尊归来,愿能为仙尊亮一盏灯。”   却不料,竟叫他等到一场荒唐的告白。   早已满身脏污的人又怎配在这般皎洁月色下,向他最明亮洁净的月光,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第14章   白书悦接受了牧元术的说法,未再深究,接过牧元术递来的灯笼,御剑要走。   只是临走前,又留意到牧元术始终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跟上的动静。   白书悦视线扫向他:“不回去?”   牧元术摇头:“弟子尚不会御剑,仙尊不必管弟子,弟子认得回去的路。”   白书悦这才想起,牧元术如今不过练气圆满,尚未筑基,御剑要至筑基后才能修习。   他将唯一一盏灯递予了白书悦,让自己淹没于大片黑暗之中。自山下摸黑走回山顶住所,少说要半个时辰,更何况他有伤在身。   这是牧元术自己的选择,换作往日白书悦绝不会多加干涉。   只是今夜牧元术恰巧穿的一席白衣,夜色朦胧下,坚韧挺拔的身形与白书悦愈显肖似。   曾经他无数次夜间独自摸黑上山,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为他点了盏灯。   那也无妨予他一次顺道。   白书悦:“上来。”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的侧影,顿了会儿才行礼致意:“弟子谢过仙尊。”   白书悦不喜欢旁人的矫情推脱,这会浪费更多时间,似牧元术这般坦然领情的态度,更令他满意。   他于清松剑上让出小块地方,足以让牧元术落脚。   牧元术始终把握着分寸距离,并不与白书悦靠得太近,安安分分站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抬眸,注视着白书悦的侧颜。   心心念念了几日的清浅冷香再度萦绕,一点点平息牧元术心底翻涌的思绪。   方才听闻秦守的告白时,他是有想过直接冲出去阻止的,只是最终维持了理智,听白书悦的回应。   但也只听到一句预料之中的模糊态度。   他的仙尊只在乎修炼而不在意世事,早已忘却人情世故,若为修炼缘故需破道生情……总易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只是最令牧元术奇怪的是,自白书悦回到寒英峰后,牧元术始终没能听到那个系统的声音。   按理说秦守的告白应是所谓剧情线发展的一部分,那系统对此竟然未作任何评论?   是他的仙尊与那系统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牧元术未敢深想。   他收回视线,掩藏住眼底晦暗的思绪,沉默地跟着白书悦回到主殿。   有了青仪峰主殿的热闹喜庆氛围,寒英峰较之更显冷清,也更合白书悦心意。   受天道限制之事影响,白书悦今夜兴致不佳,将人带至主殿后,准备出门到寒英崖去待会儿。   白书悦收剑归鞘,拎着小灯笼便要往外走。   牧元术似是踌躇片刻,还是决意开口轻唤:“那个,仙尊……”   白书悦脚步停滞,回眸:“还有何事?”   牧元术:“……弟子无事,只是想冒昧问问仙尊,可是又要去往寒英崖?”   平日里有烦扰之事时,白书悦便爱往寒英崖去,牧元术暂居寒英峰后他也去过两次。   他并未隐瞒行程:“嗯。”   牧元术斟酌道:“那弟子可否斗胆,请与仙尊一同前往?夜深难以寻路,弟子忧心仙尊会失了方向,愿能为仙尊点灯识路。”   他微微俯身行礼,并未刻意以真诚的神情请求,于昏暗庭院中更似一名虔诚信徒,愿为白书悦引路,亦愿为白书悦沉寂。   他之一切,皆取决于白书悦真实意愿。   这般态度,也确实最得白书悦心意。   他鲜有夜间出门,既有人自愿为他寻路,他亦无拒绝之理。   白书悦颔首应允:“随你。”   牧元术:“多谢仙尊,有劳仙尊稍候。”   他道谢应答,旋即又去寻了盏灯笼,陪同白书悦一道出门。   除夕之夜,寒英峰内少有地天朗气清,月明星稀。   两人无言走在通往寒英崖的小路中,一路唯有零星踩雪之声。   行至寒英崖后,白书悦立于悬崖边侧,遥望远处无际星月。   寒英崖是整个寒英峰中最高的一处地方,目之所及辽阔无垠。   自争论后便始终沉默的系统在此时试探开口:“这里的夜晚……还挺漂亮的。”   这亦是系统释放的求和信号。   系统无法主动离开白书悦识海,若是因理念不合而冷战,于系统而言无利百害。   更何况系统本身,也并无冷战的立场。   白书悦察觉到身后光亮晃了晃,恰逢一阵夜风轻佛而过。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无果的争论终结于各退一步的不再提及。   得到回应的系统再度沉寂,不再扰乱白书悦此刻的清静安宁。   片刻后 ,还是始终安分的牧元术在这时忽然开口:“仙尊,弟子仍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想冒昧询问仙尊。”   白书悦只要在寒英崖前站着,心绪便会平静许多:“但问无妨。”   他并未回头,牧元术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手中的竹柄,开口:“今日弟子于寒英峰下等仙尊归来,无意听闻秦峰主言仙尊需破道生情,方可继续精进修为。此事……可当真?”   闻言,白书悦回眸,看向身后站得笔挺的青年。   幽幽暖黄晕在两人身侧,两方小天地交织缠绕在一起,于静谧晴朗星夜间显出几分若即若离的暧昧。   随着冷然晚风轻佛,烛灯晃荡,这几分暧昧又仿佛四散于无垠间,再追寻不到分毫。   白书悦只是平静地看着牧元术:“倘若我说是,你又待如何?”   牧元术反倒于此时温驯敛眸,轻摇头:“弟子并无他意,谨从仙尊。”   “……并无他意么。”白书悦回头,又将视线置于辽阔夜幕之中,“那依你所见,我是当破,还是不当破?”   他嗓音淡而轻,若非夜色静谧,大抵也传不入牧元术耳中。   牧元术无言。   半晌,他才沉声应答:“弟子道行尚浅,只知道心难得,破道亦难。但又有道是不破不立,若道不通,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迎难而上。   “只是仙尊久居寒英峰,不通世俗,不谙世事,若要择一破道之人,万望仙尊慎重。”   牧元术说得平稳沉着,即是为回答白书悦无心之问,更是为提醒白书悦慎重处理秦守的告白。   白书悦却从他的回答中,听出了旁的答案。   不破不立……   他的困局,又是否真的能破而后立? 第15章   自寒英崖回去后,白书悦又恢复了往日只在书室与卧房两处来回的习惯。   牧元术亦如平常般,从不打扰白书悦,只偶尔会主动做些洒扫事宜,或是在白书悦忘却时为他更换新的茶水。   待到正月十五,牧元术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白书悦并不会过问牧元术养伤情况,但牧元术也不打算借此欺瞒白书悦。   他将自己暂住过的房间收拾妥当,站在窗户前,看向白书悦白日会在的书室方向。   这十几日时间他仍然能听到系统的声音,只是那系统几乎不再与白书悦提及剧情之事,大部分时候都是找话与白书悦闲聊。   牧元术不知究竟是系统已劝诱成功,还是系统与白书悦之间产生了无可调和的分歧。   短期内他无法再守候于白书悦身后,只能寄希望于白书悦听懂了他除夕日那番话,不要受秦守蛊骗。   良久,牧元术收回视线,整理好衣襟,出门去找白书悦辞别。   不过在找白书悦之前,他先碰上了正巧来找白书悦的乔慕灵。   “诶,是小原呀。元宵快乐。”乔慕灵笑着同他打招呼。   牧元术行礼:“弟子见过乔峰主,乔峰主同乐。”   乔慕灵不拘此等礼节,摆摆手,又问:“小原这是准备去找小师兄么?”   牧元术点头:“嗯。弟子伤势已无大碍,正欲向仙尊道谢辞别。”   “啊,这就要走了呀。”乔慕灵有些遗憾,但很快又想到什么,“那也正好。我准备今日看看能不能说动小师兄出趟门的,你也一起吧。”   牧元术:“依仙尊性子,或许多半不会出门?”   乔慕灵笑眯眯:“总要试试嘛。”   说完,她又敛了笑,撇嘴道:“而且今日元宵,那秦守肯定也有计划要来找小师兄,我可不能让秦守得逞。”   自秦守月夜告白后,这段时日他确实如那日所言,常常会来找白书悦,每次都要带各式各样的小礼物。   白书悦有时不会见他,有时又会允他进来几次,只是每次用不了多久秦守便会告辞离开。   白书悦通常是直接让秦守到书室去,书室内有白书悦为确保安静布下的隔音结界。   牧元术不知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内容,又聊得如何,只知每次出来时秦守神情都不算得很好,应当是未能完全如他所愿。   若是今日秦守来邀白书悦,白书悦多半也不会答应出门。但这“多半”,并非完全不,牧元术不打算给秦守留分毫机会。   他收敛思绪,在乔慕灵再次询问要不要一起时,点头应下。   乔慕灵如得一大助力:“那真是太好了,走,我们一起找小师兄去。”   牧元术便跟在乔慕灵的身后,一同去了书室。   白书悦如往常般正于书桌前翻阅书卷,见到乔慕灵与牧元术两人进来后才将书卷放下:“何事?”   乔慕灵毫不客气地坐到白书悦对面去,又招手让牧元术过来:“你先说吧。”   牧元术礼貌致意:“弟子见过仙尊,今日打扰仙尊是为向仙尊辞别,得仙尊相助,弟子伤势已恢复大半,便不再于寒英峰内叨扰仙尊。”   白书悦看向牧元术方向,观他神态动作确实已无大碍,点头应允:“伤势无碍便好。”   乔慕灵趁这个时候说:“今日不是元宵么,正好小原伤好了,一同去灯会逛逛如何?”   白书悦瞥她一眼,并未顺她的小九九:“你们要去便去,莫捎我。”   乔慕灵:“人小孩只喜欢小师兄你,小师兄若不去,我可劝不动他。”   白书悦:“你又如何觉得能劝得动我?”   乔慕灵哼哼一声:“我当然也劝不动小师兄啦。这不是想着难得有小原这样你愿意留在寒英峰的小孩,看看能不能借点小原的面子把你骗出去。”   她面对白书悦向来是实诚地有话直说。   白书悦又将视线放到牧元术身上。   牧元术始终只站在一个恰到好处,不远不近的距离,低眉顺目地守在一旁,不多言,亦不表态,一如除夕那夜请求掌灯识路之时。   白书悦忆起那夜牧元术唯一表示过的态度。   这十几日时间,白书悦独自思索过许多天道这个“局”的事情,想过顺势而为,亦想过破而后立。   他不愿做自己不想做之事,但若是为摆脱天道束缚,偶尔打破常规兴许亦是一种解。   他看着牧元术,问:“你想去么?”   牧元术始终乖顺:“仙尊若愿往,弟子便想。仙尊若不想,弟子亦无妨。”   选择权永远只会在白书悦自己手中。   乔慕灵敏锐感知出白书悦态度的松动,眼睛微亮:“小师兄这是愿意去了么?”   白书悦颔首:“随你们意罢。”   “那真是太好了!”乔慕灵更加欣喜,“我就说小原的面子还是有用的嘛!那今晚我再来接小师兄!”   白书悦“嗯”一声,又看向旁侧内敛的青年:“你也先留下罢,今夜过后再走。”   牧元术行礼应下:“多谢仙尊。”   白书悦摆摆手,乔慕灵与牧元术也不再多做打扰,准备离开。   系统直到这时才突然蹦出来,犹豫着开口:“那个,宿主,您真的要出门吗?”   “怎么?”白书悦平淡扫向它。   这段时日他们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比之争论前,还是要紧张一些的。   系统最近有些不敢在白书悦面前再提及剧情线的事情,过了会儿才下定决心说:“就是……之前我不是同宿主您说过,有些影响剧情的因素是会被抹杀的,而宿主您未被抹杀主要原因就是您不爱出门。   “虽然如今我已与宿主绑定,但天道永远是倾向于让外来者修补剧情,宿主您若是出门的话……出事的风险会增加。”   言外之意,便是一旦出门,天道抹杀他的机会亦会增多。   这对于系统来说其实是好事,土著宿主被抹杀不会影响系统,而是会顺延绑定外来宿主,这样会更利于推进它任务的完成。   但不知为何,系统还是很想给白书悦提个醒。   不过白书悦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轻轻摩挲着手边瓷杯:“那正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这天道略胜一筹,还是它的棋子更难掌控。”   他语气淡淡,泰然自若,丝毫未曾将天道置于目中。   或许于他而言,比之被操纵,那他反而更宁愿是因敌不过天道而陨落。   系统一时无言,终究是不再作评。   只是他们都未曾注意到,书室的门口,将闭未闭的门扇过了许久才悄然合上。 第16章   酉时,乔慕灵早早便又来到寒英峰,催白书悦去换身衣裳。   他们此番出门,去的是剑云宗管辖下的江源镇,白书悦气质容貌出众,元宵花灯会亦是人来人往,若不稍作打扮容易被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白书悦鲜有出门经历,换了套青底莲纹广袖,头戴轻纱斗笠,剔透蓝眸以灵力遮掩为黑眸,平静似水,又如触手冰凉的乌色冷玉。   他自屋内推门而出,转瞬便吸引院中二人注目。   冷洁白茫的画卷间忽然闯入一道碧青亮色,散去些冷然,沾染上小片世俗生动。轻纱遮掩下的面容若隐若现,只露出几分精致轮廓,倒叫人更欲一探究竟。   乔慕灵啧啧赞叹:“小师兄还是该多试试其余颜色衣裳的,日日穿一身白只觉难以靠近,这换了身青衣立马就不一样了!”   白书悦扫她一眼,未言字句,转眼又对上牧元术怔然神情。   视线相触的瞬间,牧元术慌忙收敛,闷声:“弟子失礼。”   白书悦并不在意这些,很快亦收回自己的视线。   乔慕灵兴致勃勃:“既然小师兄也换好衣裳了,那我们即刻出发!小原应当也还未用晚膳吧?这个时辰过去正好我们可先去吃些东西!”   牧元术尚未至辟谷之阶,一日三餐都得按时食用,也给了爱好吃食的乔慕灵把白书悦拉去吃东西的理由。   白书悦不重口腹之欲,亦不会拒绝,如此前家宴般。   只不过他口味挑,若是有合他口味菜色会多吃些,若无他喜欢的,便只随意尝几口。   行程定下,乔慕灵估计牧元术尚未学习御剑,给了他一件飞行法器以代步。   牧元术规矩道过谢,三人便一道离开寒英峰,去往剑云宗下的江源镇。   剑云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剑云宗下辖江源镇亦成为修仙界最繁华热闹的城镇之一,才至主街附近,便已能听闻喧闹人声。   乔慕灵平日是闲不住爱出门的,对江源镇格外熟悉,叮嘱几次白书悦与牧元术记得跟紧她,以免走失。   她尤其对白书悦强调:“小师兄你万不要随意走神,江源镇街道纵横交错,就是我偶尔都有寻不到路之时。   “不过这花灯会人很多,若是不慎走失,小师兄你便寻个高处等着,我会去寻你。”   乔慕灵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不知情的或许还会以为是姐姐在交代年幼弟弟。   白书悦点头应下。   他对自己的不认路很有自知之明,加之鲜少出门,清松剑亦不认得路,若是走散他是指定无法自行回到剑云宗的。   不过白书悦到底是第一仙尊,就算走丢也并无太大遇险可能,乔慕灵对他还算放心。   乔慕灵又转而对牧元术同样叮嘱了一番,顺便道:“另外花灯会人多眼杂,出门在外你便不要喊仙尊与峰主了,便唤小师兄为公子吧,我的话你喊姐姐就行~”   牧元术一一应下:“弟子明白。”   该说的全部说完,乔慕灵终于不再耽搁,带着人生地不熟的两人直奔主街而去。   远处的热闹喧嚣随着他们踏入逐渐化为眼前耳边之实,各式各样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   商贩叫卖声、游人笑语声、小童欢闹声……络绎不绝。   白书悦不由得轻蹙眉梢。   他实在不喜这般吵闹环境。   比之他的不耐,他识海中的系统倒是又兴奋了起来。   “这就是仙侠世界的街市吗?好热闹啊!感觉会有很多好玩的!宿主您居然不喜欢热闹真的太可惜了。”   听也知道,系统这是在可惜自己不能多到这般热闹场合逛逛。   白书悦没理它,跟随乔慕灵一道去了主街最大的一家酒楼。   “三位客官好,请问是雅间还是大堂?”   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   乔慕灵熟门熟路地掏出一块玉佩:“天字号上房,有劳了。”   店小二看到玉佩,态度立马又恭敬几分:“原是乔小姐,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里边请。”   乔慕灵随意地摆摆手,又看向白书悦与牧元术:“走,我们去天字号上房!那边布置清雅,会安静许多,你们俩应该都会喜欢。”   她说得颇有几分主人家的大气豪爽,于此处很是自在。   白书悦无意探究太多,颔首,跟上乔慕灵。   乔慕灵自己就是藏不住事的,路上主动道:“这家闲醉楼是我们剑云宗的产业,由我打理,日后你们——呃,小师兄估计也不会来。日后小原你若是想来,报姐姐我大名就好。”   牧元术亦不推脱,应下:“多谢乔峰主。”   乔慕灵本也是直爽性子,不爱应付各种推脱婉辞,见牧元术这般大方,对他好感更甚。   他们一路去到天字号上房,果然如乔慕灵所说,远离喧闹大堂,布置高雅精致,很得白书悦心意。   白书悦随意挑了处位置坐下,乔慕灵也招呼牧元术过来坐。   少顷,又有一名小二带着菜谱入内。   “小原你应当还在长身体罢?选些你自己喜欢的菜色,这闲醉楼里的菜可都是外边吃不到的一绝美味。”   乔慕灵得意洋洋地夸赞着自家酒楼,把菜谱塞到牧元术手中。   牧元术大致看一眼,点了清蒸鲥鱼与莼菜氽塘片。   闻言,白书悦往牧元术的方向扫去。   牧元术正好放下菜谱时也看向了他,黑眸通透纯澈,映出白书悦身影。   乔慕灵在这时轻“咦”一声:“小原口味和小师兄也一样诶,你们还真不是一般的相像啊。”   牧元术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对此并未解释。   乔慕灵也没多想,另加几道菜后将菜谱递还小二。不稍片刻,热气腾腾的菜肴便被一一端上来。   此前乔慕灵对闲醉楼的夸赞并不虚,端上来的每一道菜肴都十分精致,香气几乎是上菜时便已铺面而来,叫人食指大动。   白书悦很爱吃鱼,但不喜挑鱼刺,菜色上全后吃得最多的还是莼菜氽塘片。   莼菜氽塘片实以莼菜与活塘鲤鱼鱼片作羹,鱼片刺净细嫩,莼菜入口爽滑,汤清味鲜,是白书悦最喜的菜色之一。   闲醉楼的清蒸鲥鱼亦是鲜嫩可口,但顾及会有鱼刺,白书悦便不常会吃。   平日里在剑云宗内时,都是陆景阳特意先将鱼刺挑去,他才会多吃些。   乔慕灵是知晓这回事的,正欲帮忙时,牧元术已将一碟剔净鱼刺的洁白鱼肉递至白书悦面前。   白书悦在剑云宗中习惯了陆景阳的照顾,对此欣然接受。   乔慕灵却是惊讶:“小原知道小师兄不喜挑鱼刺?”   牧元术垂眸,轻轻应声:“嗯。”   乔慕灵恍然:“所以你点这菜,是因小师兄喜欢,而不是你喜欢?”   “嗯。”牧元术点头,再次看向白书悦,“仙尊难得出门,弟子只愿仙尊能过得舒心些。”   青年目光浅浅,宛若一汪静而不起眼的清泉,珍重地盛着一轮明月,不愿涟漪触及分毫。 第17章   乔慕灵啧啧两声:“就说小原只喜欢小师兄你吧,多用心一小孩。”   她帮着夸赞了牧元术一句,白书悦倒无太多反应。   他并无太多世俗观念,旁人喜欢与否于他而言无甚紧要,还不若吃鱼给他的感受来得直观。   这闲醉楼的鱼做得确实不错。   白书悦专注于吃食上,乔慕灵又问牧元术:“不过小原你是如何得知小师兄喜好的?应当只有我们师门的人知晓才对呀。”   闻言,牧元术似是被触及什么不堪回首之事,微低头,抿了抿唇。   须臾,他才开口:“是……自秦峰主处得知的。”   “秦守?”乔慕灵蹙眉,“可是与你之前所言他欺你之事有关?”   提及到秦守,白书悦分了些注意旁听。   牧元术便继续道:“秦峰主自诩心悦仙尊,外门比试时见弟子与仙尊肖似,便私底下寻了弟子,总有意无意透露些他人习惯喜好,似是要让弟子模仿。   “初时弟子不知秦峰主是何意图,便与他周旋过一段时日。后来得知秦峰主竟抱这般心思,违逆了秦峰主,才招致后续之事。”   “而且据弟子所知……”牧元术似是犹豫片刻,又继续补充,“得秦峰主这般特殊照拂的,并非弟子一人。”   他将那些污秽之事和盘托出。   他不愿见白书悦向那系统妥协,但他一介草末弟子,并无立场阻止,倒不若利用乔慕灵与白书悦之间的关系。   乔慕灵听完果然大怒:“衣冠禽兽!我愿以为他只是放浪形骸些,未曾想他竟然还……!”   乔慕灵时常会讽刺秦守胡乱招惹无辜弟子,但其实并无证据,有些话也确实是她自己臆测,因而不曾拿秦守如何。   却不知这秦守私底下比她臆测的还要禽兽!   乔慕灵实在是气闷:“他居然也敢说是心悦小师兄,不看看自己到底配不配!小师兄,你万不可轻易上他的当!”   话题中心之一的白书悦斟茶轻酌,仿佛此事与他无关,始终从容自若。   亦不知到底听没听进乔慕灵的话。   乔慕灵不知天道系统云云,习惯白书悦冷淡性子,更信他不会轻易为这些世俗困扰。   她很快便以这个话题晦气为由结束,拉着牧元术问起些轻松家常点的事。   牧元术平日是差不多的沉默寡言,但对待尊者知礼节,基本句句有回应。   一顿晚膳用完,乔慕灵已重拾好心情,兴致勃勃地带他们去逛花灯会夜市。   用过晚膳,时辰已至酉正,主街上往来行人较半个时辰前更多,熙熙攘攘聚在一起,四处游览观望。   夜市商贩亦陆续出摊,叫卖声络绎不绝,才出酒楼,又是各色小吃香味扑面而来。   “好热闹啊!”乔慕灵两眼放光,心绪早已不知飘飞至哪家街铺之中。   她兴奋地带上牧元术:“小原应当也不怎么出门玩过罢?小小年纪就莫要那么深沉了,走!姐姐带你好好逛逛这江源镇花灯会夜市!”   牧元术始终走在白书悦身侧小半步位置,似有犹豫地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随口道:“自去玩便是,不必跟我。”   牧元术顾虑着今早听闻那个系统所言的“天道抹杀”,并不太想离远。   但转念一想,以他当下修为,若是遇到真能威胁白书悦的危险,他在旁除了添乱外大抵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倒不若借此机会拉近与乔慕灵的关系,以期找寻突破口。   白书悦的修为,应当尚不至于轻易便被那天道得逞。   牧元术最终还是选择跟随乔慕灵,只是仍不忘提醒一句:“公子切记小心……莫要走散了。”   白书悦只颔首算作回应,不远不近跟在乔慕灵与牧元术身后。   此番热闹下,系统实在闲不住了,借着白书悦的神识东看看西逛逛,时不时还会赞叹几句哪哪儿的糖画栩栩如生,哪哪儿的点心铺子比肩接踵。   乔慕灵更是一会儿带牧元术去买些花糕,一会儿拉牧元术一道于新鲜小玩意儿前驻足观赏。   唯白书悦戴着斗笠漫步人群间,从始至终都仿佛游离于所有喧闹之外。   夜市逛了小半,乔慕灵手中已多出许多才买的物件,还有两盏祈愿灯。   “小师兄小师兄,我记得附近便是花灯会放灯之处,我们一起去放灯祈愿吧!”   乔慕灵将其中一盏灯递予牧元术,又兴奋地同白书悦说着。   白书悦今日出门纯属陪逛,对行程安排并无异议,应一声便继续随他们一同道附近空地。   放灯处已有许多人聚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晴朗夜空中亦有好几盏已放飞的祈愿灯,整片空地比之集市都要亮堂许多。   乔慕灵带牧元术去了附近空闲的小台,上边有专为游人提供的烛火纸笔,可供祈愿放灯。   白书悦并未跟过去,只站在他们身旁不远处。   乔慕灵很快便落笔写下自己的愿望,将纸张折叠起来,系在祈愿灯底下。   末了,她转头看向仍提着笔作沉思状的牧元术。   乔慕灵:“是没想好要写何祈愿么?”   牧元术微动笔尖,旋即摇了摇头,落下笔墨,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下四个字。   ——顺遂如意。   “唯愿……仙尊能顺遂如意。”   牧元术低喃出声,说得很轻,似乎随时都会那烛光般摇曳消散。只是以白书悦与乔慕灵的修为,轻易便能将他的低语收入耳中。   白书悦看向他,只见牧元术微低着头,面前字迹末尾稍稍晕染,暖黄烛光将他包裹。   除夕那夜回寒英峰时,似乎亦是相似情景。只不过那时灯笼光亮细微,照不清他的面容神情。   不知为何,此刻的牧元术总给白书悦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兴许是与曾经的他相似,又兴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自入无情道以来,白书悦便遗忘了入道前绝大部分记忆,入道后又因对万物的漠不关心,常常也会忘记一些人事。   会有似曾相识于他而言倒也不算稀罕事。   白书悦收回目光,等着乔慕灵与牧元术将手中灯盏点燃放飞。   盏盏祈愿灯徐徐升空,莹莹暖黄化作夜幕中廖亮星点,飞往难以探寻的辽阔天际。   无人知晓祈愿灯终将落于何处,亦无人清楚这些祈愿灯承载的,究竟是美好向往的憧憬,还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第18章   祈愿灯放完,乔慕灵又拉着牧元术继续去逛余下的夜市。   白书悦始终跟随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心中却多了些思虑。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几次走神后,终究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乔慕灵与牧元术的踪影。   最先发觉走散的,还是一路都在继续东看西望找热闹的系统:“宿主!反派和小师妹好像不见了!”   白书悦到这时才驻足回神,看向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不见他始终跟随的一粉一白两道身影。   在牧元术与乔慕灵共同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白书悦还是不慎走失了。   系统都没了瞎看的心思,着急道:“这下该怎么办?现在人这么多,宿主您又不认路不懂回去,该不会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吧?”   白书悦淡定许多,顺着夜市的路继续往前走。若是未离散得太远,往前走或许还能碰见他们。   系统在着急忙慌中灵机一动:“对了!宿主您不是能用那个什么,外放神识来寻人么?就当时在寒英峰碰见反派时宿主您用过的那个!”   白书悦淡淡回复:“在外不可用。”   江源镇由第一宗门剑云宗管辖,镇上总有各路修仙人士,或是散修,或是哪些门派外出历练之人,难保是否恰好有哪些修为高的人路过来玩。   虽说白书悦是第一仙尊,修为已臻修仙界最高,但他外放神识依旧会为修为差距一个境界内的修士察觉,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花灯会夜市人流众多,即便是外放神识去寻人,亦不是一件易事。   系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既然白书悦说了不能用,那便真的是不能用。   它又思索着问:“那通讯呢,您与小师妹之间应当留有通讯手段?”   白书悦:“唯大师兄可联系到我。”   白书悦不喜被打扰,若想联系他,只能通过陆景阳那处的灵球,旁人一概寻不着他。   至于乔慕灵近日研发的传信纸鹤,必须提前知晓他所在的位置范围,且附近无障碍,才能飞至他身侧。   若想联系,只能乔慕灵先找陆景阳,陆景阳再来问他。   然而就算惊动至陆景阳,要白书悦说出他在何处亦非易事——白书悦是真不知晓自己现下于何处。   最后只会变成陆景阳与秦守都一同出门来寻他的场面。   系统似是也想清楚这些因果,泄了气:“那怎么办呀,不会真的要露宿街头吧?万一又碰上什么危险……啊呸呸,不能再立flag了。唉,果然越是叮嘱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白书悦未听懂系统说的“福来格”是何意,从最后半句大致推测出意思,对此并未言语。   江源镇隶属剑云宗,而剑云宗一直有第一仙尊清云仙尊的名号镇场,总不至于有人至此处闹事。   身为第一仙尊本尊,白书悦并未担忧过今夜会遇到所谓的“天道抹杀”。   他随意地七拐八绕,最终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僻静之地。   大抵是无意间已远离夜市,这下便是真的彻底走散了。   白书悦往四周环顾,未见到分毫或许能与牧元术、乔慕灵他们有关的线索。   他粗略地又转了转,最后只转至一个广阔湖边。   湖岸停了好几艘画舫,最大一艘有三层阁楼,灯火通明,偶尔能听闻写舫内传出的笑语欢声。   虽不及花灯会夜市热闹,但似乎亦有一番别样风趣。   白书悦未到过这类地方,走至画舫不远处,盯着最高那艘画舫看了会儿。   须臾,便有一名守候在门口的女子注意到他,走上前:“公子贵安,奴家观公子于此处驻足已久,可是遇到何样难事了?”   女子面带轻纱,体态婀娜,于冬日穿着轻薄,却又不显冷意。   看来是修仙之人。   白书悦略略注意了下她的修为,才是金丹期,应当是谋生计的散修。   他听乔慕灵与陆景阳他们时不时唠过,修仙界内有一心只为修炼的修士,亦有因天资较差,到一定修为后便转而专注谋生计之人。   陆景阳认为不论是哪种人,都不过是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不能区别对待,故此江源镇内允许散修从事商道,此类散修亦随处可见。   白书悦只看了女子一会儿,便将视线又放回至不远处的画舫中。   他戴着斗笠,面容神色被全然遮掩在轻纱下,只能从体态与衣着衣料看出应是家世显赫、仪表堂堂之人。   女子不知白书悦想法,只当他是腼腆内敛,又轻笑着说:“公子若不好意思回答亦无妨。今夜月圆元宵,我们归怡舫不问家世,不问来处。来者皆客,归怡舫定当盛情款待。   “只是不知公子前来此处,所谓何事?”   女子笑意轻柔,眉眼妩媚,如有万种风情。   可惜白书悦是个不谙世事的,一本正经回答:“寻人。”   “那公子可是来对地方了。”女子笑意更甚,“归怡舫间皆为寻人者,若公子有需,随时恭候公子。”   说话间,她拿出一枚木牌递予白书悦。   木牌上镌刻着飘逸的“归怡舫”三字,据白书悦方才观察,舫内不少人腰间都系有这块木牌,应当是代表着可入场的意思。   他并未马上接过,细细端详了会儿湖岸边画舫,问:“此船可往湖中行?”   女子莞尔:“不行船,只于岸旁等候有缘人。”   白书悦这才放心,接过木牌往最大的那艘画舫走去。   女子在他身后福身:“愿公子所得良夜。”   白书悦拿着木牌走远,系统直到这时才犹豫着开口:“宿主……您就这么答应进来了,真的没问题吗?我总感觉刚才那女子怪怪的……”   宿主也很怪,居然会对这种看着就很热闹很多人的地方感兴趣。   系统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白书悦一门心思都在画舫的四层阁楼上:“无妨,不过登高望远。”   系统顿时明白了。   白书悦根本就没想着要凑什么热闹,纯粹是觉得这个画舫的四层阁楼够高,适合履行此前乔慕灵叮嘱过的走失了就寻高处。   看来是它误会宿主了。   系统松口气,生怕白书悦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抗力影响,导致行为变得怪异。   不过它这口气尚未松完,就在白书悦踏进画舫时又提了起来。   只见舫内四处莺歌燕舞,不少穿着显贵的男人身边都围着好几名女子,有的甚至已经坐在怀里了,举止暧昧非常。   系统咋舌。   这这这……   这画舫真的正经吗?! 第19章   白书悦从未到过这般场合,数百年的不问世俗更让他不懂这些人的亲密举止是何意味。   青衣斗笠,朦胧轻纱,脱俗气质有如无意落入凡尘之地的仙人,与这胭脂水粉之气格格不入。   白书悦莆一入场,便引了舫内无数视线。   或是好奇打量,或是一瞬惊艳,只是都不曾入白书悦的眼。   他略略环视一圈,注意力全然放在找寻楼梯之上。   少倾,又有一名女子款款走来。   这名女子与舫外女子穿着相似,大抵是同为经营这归怡舫之人。   女子行至白书悦面前,向他俯身致意,盈盈一笑:“公子贵安。奴家观公子面生,可是初来我们归怡舫?”   白书悦“嗯”一声算作回应。   女子莞尔:“公子气质不凡,不知此番来归怡舫,所谓何事?”   白书悦还是同样的答复:“寻人。”   女子却笑了:“凡来此舫间者皆为寻人,只是不知公子所寻何人?”   白书悦一本正经回答:“乔慕灵,牧原。”   女子:“……嗯?”   女子正茫然,系统慌张开口:“宿主……您这回答得是不是有点太实诚了一点?”   白书悦听着系统所言,疑惑:“不是她要问的么?”   系统……系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虽然它的这位宿主能力很强气场也很强,但是在人际和生活方面……真是出乎意料地单纯小白。   但凡修为再低点,碰上有心人,只怕是要被吃得渣都不剩。   系统卡壳片刻后,才接着开口:“对面这人宿主您不认识,难免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万一人家认识反派和小师妹,从而看出宿主您的身份,您今日这伪装不也就白费了嘛?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天道那边对您还虎视眈眈。”   系统按照往常带其他宿主的经验给白书悦简单说了下,免得缺心眼的宿主容易被人拐骗。   白书悦回了一个冷淡的“哦”,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另一头,业务能力优异的女子很快调整好神情,问:“公子可是来寻客的?若已有好友在舫间,公子可告知奴家号数,奴家领公子过去。”   白书悦:“他们不在这,我只是与他们走散。”   女子更加茫然:“呃……?”   系统恨铁不成钢:“宿主!!不是才说啦不要那么实诚吗!!”   白书悦扫向它,伪装下的黑眸只浸入些许疑惑:“这又为何不能说?”   系统这下是知道白书悦不是没听进去,是完全没听懂。   几百年时间也真是多亏得白书悦不爱出门,在剑云宗内还有陆景阳和乔慕灵护着,不然这单纯性子真是要吃大亏的。   系统叹口气:“算了,没事,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您,您随意吧。”   由于是寄生于白书悦识海中,系统除却能够自由地到识海所能感知范围四处游荡外,亦可借白书悦的修为,知晓附近人的修为。   此处多为散修或寻常百姓家,哪怕是众人合围,恐怕都无法伤及白书悦。   虽然白书悦不愿走剧情……但其实几日时间相处下来,系统觉得白书悦人其实挺好的,大不了慢慢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系统听说过有的系统因为目睹过一次原宿主被天道抹杀,从而产生情感仿生模块紊乱的情况,返厂维修了好多好多年,因而对这样的事情敬而远之。   于私于私,系统都不太希望白书悦真的被天道抹杀。   系统默默闭了嘴,任由白书悦开心就好。   女子也在短暂怔愣后回神,端了端神情,又问:“公子可知,归怡舫是做什么的?”   白书悦黑眸通透:“我为何要知?”   “……”女子明白了,就是不知的意思。   她换了个问题:“公子既知好友不在此处,又缘何到此处来寻?”   白书悦言简意赅:“登高。”   难为女子听懂了他的意思:“若为登高望远,公子可自此处上楼。”   女子为他指引不远处的楼梯,再次福身:“奴家便不扰公子行程了。”   白书悦顺着她指引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方才没找着的楼梯。   他颔首致意,迈步走向楼梯。   女子目送着他离开,须臾又有一人自旁走到女子身边:“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让人走了?这位公子是何来头?”   女子面露无奈:“应当是哪个世家里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罢,怪单纯的,估计是被好友玩笑骗来此地,叫乔什么木什么的。”   另一名女子恍然大悟:“我说呢,看着便是高高在上不识红尘的模样。可惜了,看这身段气质,样貌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女子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归怡舫本就不做那种事,晚些时候大抵会有他好友寻来,随他逛吧。”   两名女子私语着离开,那道青影只作萍水相逢的短暂缘分。   系统旁听完了全程,确认这画舫看着不像正经画舫,但工作人员还是挺正经的,未作任何非分之想,这才回到白书悦识海中。   白书悦不管身外事,知晓方向后便漫步而去,胭脂水粉气味被挡在护体灵力之外,始终与这花红柳绿的氛围大相径庭。   周围不乏看出他身世不俗,欲上前结交之人,只是都因他冷然气质踌躇不定,最终丧失机会。   这么一看,倒也不怪乎不懂人际社交。   系统在心底感慨一声,转而四处打量起这艘画舫。   画舫有三层,一二层均为阁楼式,内部宽敞,原本作观景用的窗扇此时都紧闭着。   三层则半是阁楼样式,半是亭台样式,即可观景亦可休憩。   三层人较之一二层更少些,唯有三两散客取酒对酌,聊着月色夜景,可是又不曾打开观景窗扇,看着有些怪异。   系统越逛越觉得不对劲:“宿主,您有没有觉得自您上楼后,画舫内的氛围都怪怪的……尤其是这三层,对比一二层也太冷清了吧。”   白书悦并未在意过这些,往四周扫视一圈,亦未感知到任何危险。   他只当系统是多心,走至阁楼与亭台相连之处,推开门扇。   然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并非预想之中的湖岸街景,而是逐渐寂寥冷清的湖面。   ——原本说好只停于湖岸的画舫,不知何时泛舟行至了湖心。 第20章   系统亦是一怔:“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这画舫只停靠岸边的么,怎么开到湖心来了?”   白书悦亦是蹙眉,行至扶栏处远望,基本看不清岸边人。   这么大一艘画舫忽然离岸,竟会无人察觉?   可这舫间亦无分毫值得白书悦警惕的危险。   就在白书悦与系统疑虑间,他们身后的厢房骤然间传来骚乱动静。   “来人啊!走水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火?!”   “快——快跑出去!”   房内寥寥几名客人皆作鸟兽四散状,仓促慌忙跑至观景亭台中。   白书悦蓦地回首,便见方才还热闹繁华的画舫,竟顷刻间便燃起熊熊烈火!   他顿在原地,冷蓝双眸被冲天火光浸染。   惊呼求救声,烈火燃烧声……   所有人都在慌乱避险,唯有白书悦定定站在原处,耳边只余几声愈发朦胧遥远的“宿主”、“小师兄”之呼。   大火……又燃起来了……   ……   ……   一刻钟前。   乔慕灵与牧元术穿行于花灯会夜市茫茫人海,试图以原路折回的形式寻到白书悦。   直至走到不久前放祈愿灯的位置,他们沿途都不曾见到白书悦的身影。   “不行,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找不到小师兄。”乔慕灵皱着眉,神色着急又懊恼,“都怪我一时疏忽,玩太高兴了……”   牧元术亦是差不多的懊悔。   初时他本能凭借那系统的声音判断仙尊是否还在旁侧,只是祈愿灯后那系统似是新奇劲头过了些,基本没再说什么。   当时他便该将注意力放回仙尊身上的。   牧元术又想到今晨时听闻的所谓天道抹杀之事,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仙尊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牧元术一遍遍说服自己,镇定地思索着情况:“依照公子性情,与我们走失后应当会继续往前走一段距离,之后迷失方向,转而去寻高处。   “夜市内唯有闲醉楼为高阁,公子所行方向应当与闲醉楼相背,此时公子大概率已不在夜市中。乔姐姐可知附近何处还有高阁?”   他沉稳分析,乔慕灵亦从慌乱中渐渐镇定下来,飞快估计附近环境。   “夜市附近高阁不多,若是自前走时迷失方向……最大可能是行至江源镇内江源湖。每年元宵江源湖岸皆有归怡舫画舫,最大一艘画舫约摸三层高,小师兄或许会到那里去!”   有了方向,两人当即往江源湖方向赶去。   江源镇内不可御剑,行至人少之地后他们便借轻功继续往前。   好不容易抵达江源湖后,却发现湖岸边并无三层画舫。   “莫非小师兄未来此处?”乔慕灵皱着眉思索。   牧元术亦抿唇深思,眸色于月色中变得不甚分明。   就在这时,原本昏暗不清的湖心处骤然燃起冲天火光,照亮一艘霎时便为火焰吞没顶层的三层画舫。   一道急促且交集的电子音同时在牧元术识海中响起。   “宿主!”   “——在那边!湖心那艘走水的画舫上!”   牧元术当即反应过来,猛地看向湖心画舫,便见熊熊烈火前,一道青色身影定定站在慌乱人群之中。   乔慕灵更是一下瞪大了眼睛。   “糟糕!小师兄畏火!”   ……   “……”   识海中焦急的刻板声音不知呼喊了多久,白书悦仍旧无分毫反应。   火光与热浪将他吞没,又仿佛将他拉回遥远的、不堪回首的从前。   他不记得自己因何畏火,只记得那个被火焰吞没了一切的慌乱夜晚。   迅猛火势渐渐逼近,慌乱人群亦靠近白书悦方向,无意间又有一人猛地撞到他。   白书悦撞上扶栏,却在一声意外“咔嚓”动静后,扶栏折断,他忽地自舫顶坠落!   “宿主!”   “小师兄!”   两道慌乱嗓音划破白书悦耳边寂寥,但旋即又被呼啸冷风盖过。   白书悦闭上了眼,任由自己坠入一片冰冷湖水中。   护体灵力在这一瞬消散,冷得渗骨的湖水争先恐后将他包围,夺走他的呼吸与感知。   身体仿佛一下如千斤之重,意识亦渐渐为四面八方的冷意所侵夺。   白书悦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事物,清醒地坠向深渊。   可就在白书悦意识将要消弭之时,又一道声音打碎死寂。   “公子!”   “扑通——”   “……”   白书悦缓缓睁开眼,被剥夺的感知在这一刻重归于他,便见一道素白身影正不断往自己的方向游来。   是谁呢?   牧元术……?   不……又好像……   该是牧原……   还是穆渊呢……?   恍惚间,白书悦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无意识间朝游向他的青年伸出手,可短暂恢复的感知又在这时再度被吞噬。   好冷。   白书悦再次闭上眼,只在意识消散前感觉到手心似乎被一个暖融温度轻轻包裹住。   —   等白书悦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房间。   “宿主!您可算醒了!”系统喜极而泣的声音过分尖锐,吵得白书悦皱起眉。   原本倚靠在窗边的牧元术被惊动,回眸看向白书悦方向。   他双手抱胸,隐于臂间的手稍稍攥紧。   系统头次经历昨夜那般凶险境况,惊喜之余又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那个,宿主,您还是您吗?”   白书悦被系统吵得头疼:“闭嘴。”   行,确定了,还是那位如假包换的无情道宿主。   系统默默闭嘴,但还是很开心地在白书悦识海中兜了一圈。   白书悦懒得再管它,坐起身,迎面撞上不远处牧元术的目光。   浅蓝双眸扫过他身侧,又未作停留,略向旁侧其余物件。   牧元术松开了紧攥的手,眸间晦暗尽数敛去,温驯地走到白书悦面前:“仙尊您醒了,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总算又将注意力放至牧元术身上。   青年低眉顺目,身上依旧是昨夜那袭白衣,应是水灵根的乔慕灵借灵力散去了他们身上水迹。   白书悦忆起昨夜湖间场景,并未回答牧元术的问题,反问:“我与你,从前可是见过?”   牧元术怔一下:“仙尊何故此问?”   “……”白书悦突然想起牧元术此时并无魔尊时记忆,“罢了,无事。”   两人忽地都沉默了会儿。   须臾,牧元术才轻声开口:“见过的。仙尊兴许不记得了,但弟子与仙尊……确实见过的。” 第21章   牧元术话音方落,乔慕灵便推门而入,见到坐于床边的白书悦,眼眸亮起。   “小师兄!你可算醒来了!”   原本的话题戛然而止,白书悦亦知自己所问与牧元术所答并非同一事,收回目光不再探究。   乔慕灵满心都是白书悦境况,忙走到床榻便询问:“小师兄可觉得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摇头。   乔慕灵这才松口气:“昨夜真的吓死了,那画舫不知为何燃起这么大火,若非小原直接御飞行法器冲过去救你……我真是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牧元术自乔慕灵过来时便循礼节后退小步,见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只垂眸轻声道:“仙尊无事便是万幸。”   经此一事,乔慕灵对牧元术更是放心,又夸了他好几句才绕回正事。   “对了小师兄,你昨夜怎会到那湖心画舫去?虽说那艘画舫确实算高阁……但你不通水性,也不至于寻至湖心去。”   白书悦平淡回答:“那画舫本靠湖岸,我问过,当是不行的。”   言外之意,便是这画舫在他不知情时不知何故行至了湖心。   乔慕灵觉出不对,蹙眉:“那不应当啊。那对于……对于那场火,小师兄可有眉目?”   白书悦再次摇头。   乔慕灵思虑不出因果,最终只道:“此事怪异,我回去后会报予大师兄,让大师兄帮忙再仔细探查,看看究竟是意外还是认为。”   白书悦只颔首致意,并未多言。   系统则在这时叹口气:“天道抹杀是查不出来的,到最后只怕结论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真是幸好反派来得及时,在宿主您落水时我都听到主神那边反馈的抹杀进行中了……”   白书悦听着系统的话,回想起昨夜落湖时被一点点吞噬的感知。   那便是天道的抹杀么?   他敛下眸色,平静地扫向识海内仍欢欣雀跃的小小球体:“我死了,于你而言不是正好?”   不论是提醒他天道抹杀之事,亦或是昨夜那般境况下锲而不舍地试图唤醒他,都不该是系统的立场该做的事。   “……呃,理是这么个理。”系统没料到白书悦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不过我们系统界有传言,目睹过宿主被抹杀的系统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被送去返厂重修的!   “每一个返厂重修过的系统身上都会有个印记,老丑老丑了,我才不要被打上这样的印记!”   系统说得很快,言辞间夹杂着白书悦听不懂的字句,却并未同往常那般以白书悦能听懂的意思为他解释。   仿佛是在匆匆忙忙地掩盖着什么,又仿佛,这便是它自己反反复复在心底说了无数次的理由。   系统不欲细说,白书悦亦无兴致深究。   已入局中,又何必深论谁与谁共为棋子,谁又与谁,共争执棋。   白书悦轻按太阳穴,初醒时被系统吵的头疼尚未完全消解。   乔慕灵见状,以为他是受昨夜大火影响累到了,忙说:“既然小师兄醒了,那我们回去吧。小师兄还是得回寒英峰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说到这,她想了想,又说:“小师兄此行受累,想来还是得有人在身旁留意照顾,不若便让小原再随你回寒英峰吧?   “以小师兄今日状态……我实在不放心你独自一人。”   若说此前乔慕灵想为白书悦引荐牧元术,只是希望他身边有人能替他留意日常,能让他身边多些活气,这次便是真的担心了。   白书悦畏火一事自他来剑云宗前便已有之,在他入无情道前更是他难除的心魔。   乔慕灵不知其间究竟有何故事,但昨夜白书悦站在大火前一动不动,任由火势逼近的模样实在令她忧心白书悦精神状态。   白书悦听闻乔慕灵之言,看向牧元术,而牧元术一如此前表现,无言无绪,唯有一道澄澈视线,只定定落在他身上,听从他一切决议。   白书悦拒绝了:“不必。”   “小师兄……”乔慕灵还欲再劝。   白书悦摆手,站起身:“我无需照顾。他既无病无伤,亦无需逗留寒英峰。”   此前他救牧元术一次,昨夜牧元术救他一次,他们之间已算两清。   至于那似曾相识的画面……既已忘却,任其随那场消弭大火散尽便是。   乔慕灵大抵是看出自己难以再劝,叹口气:“那好吧。若是小师兄你有何不适一定一定要告知我或大师兄,我们就不去你峰头打扰你了。”   她收拾一下东西,喊上牧元术:“小原,我们走吧,先送小师兄回寒英峰。”   牧元术颔首称“是”,与乔慕灵共同送白书悦回到寒英峰,于寒英峰下别过。   牧元术站在寒英峰下,目送着白书悦冷白背影步入寒英峰内,逐渐融入茫茫白雪之中,再难以探寻。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随乔慕灵离开。   —   十日后。   剑云宗内雪化春回,新绿萌动,才至立春便已有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意。   而寒英峰内,仍是终年朔风凌冽,雪窖冰天。   白书悦于寒英崖前执伞而立,身后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回眸,浅蓝双眸波澜不惊,映出陆景阳温和身影。   “小清,怎么又到此地来吹风?”陆景阳叹口气,“就是不惧风雪,你身体底子差,也不能这般吹冷风。”   白书悦略过陆景阳每次来必说的关心言语,问:“师兄寻我何事?”   提及正事,陆景阳也不打太极:“噢,就是此前元宵江源湖画舫失火一事,这几日我已查清,来同你说一声。”   白书悦未应,陆景阳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那画舫会行至湖心,应是因船锚年久未查,当夜无意断裂而至。至于那场火……是一盏祈愿灯飘落时仍燃着灯火,于画舫顶坠燃才导致的。”   简而言之,确实如系统之前所言,这件事查到最后只会是一场意外。   白书悦也预料到这番情景,心中并无波澜。   陆景阳又在这时继续:“画舫三层我去看了,最后只在一个角落找到张折叠起来未被烧尽的字条,应是那未燃尽的祈愿灯,写着什么……顺遂如意的。”   闻言,白书悦抬眸:“那字条师兄可还带着?”   “嗯?”陆景阳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顿了会儿才说,“带了,你要看么?”   说话间,他已自储物法器中拿出那张未被完全烧毁的字条。   字条上仍有折痕,纸张被烧出星星点点的焦痕,依稀仍能辨认出书写字迹。   “这……这不是反派写的那张吗?!”系统也认出了字条上的笔迹,一时竟有些失语。   ——正是元宵当日牧元术放飞的那盏祈愿灯。   白书悦拿着字条,未言字句。   须臾,他回眸看向寒英崖前那广阔无际的灰蒙天色,回想起那日放灯时牧元术的话。   【“唯愿……仙尊能顺遂如意。”】   顺遂如意……   他的顺遂如意,早已被那聆听万千祈愿的“神明”吞没于一场漫天飞雪之中。 第22章   “小清?可是这字条有何问题?”   陆景阳见白书悦反应不同寻常,忍不住多问一句。   白书悦回神,摇头:“无事,只是走了会儿神。”   平日里白书悦时常会出神去想其他事宜,陆景阳未作他想,又道:“也莫要在这儿站着了,先回主殿去罢,余下的事待回去后我再同你说。”   白书悦没再拒绝,转身同陆景阳一道回了主殿。   陆景阳还特意先帮白书悦将主殿茶水置换成新的,将一杯温热茶水递予白书悦。   他又开口道:“对了,关于之前元宵那日的事情……我还听闻是此前那姓牧的孩子赶去救的你,可真有此事?”   白书悦:“嗯。”   陆景阳感慨:“果真是个奋不顾身的好孩子啊。冬日的湖水透骨冰凉,他又尚未修成护体灵气,他却无丝毫犹豫。我还听灵儿说,那这孩子非要守在你身边,彻夜未眠,这般赤诚之心实属罕见。”   陆景阳正说着,系统似乎也想起什么,补充:“说起这个,我还记得当时宿主您昏迷过去后,还是反派急匆匆地一路抱着您去找了医馆。   “后来听闻医馆郎中说您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都还不肯松懈。这反派对您真不是一般的喜欢,难怪在原剧情线里还要特意为宿主您报仇。”   “报仇?”白书悦从系统的废话中捕捉出唯一的重点。   系统晃了晃球体:“我没同您说过吗?那可能是我忘了,反派在觉醒为尊者境后会与秦守作对,一部分原因是在剑云宗时因秦守而遭到欺负,另一部分原因便是爱慕您,得知您被秦守下了毒手杀回来报仇的。   “小师妹会被废掉修为与双手遭到软禁,便是因为暗中同反派联手,被秦守察觉。”   “唔……”系统又想到什么,抱着点小心翼翼地吃瓜心思问,“这么说来的话,宿主您是不是以前就和反派认识啊?原剧情线里您和牧元术这个身份都没有交集的,但是魔尊穆渊这个身份好像也很喜欢您。”   白书悦反问:“你不知道?”   系统:“我只知道剧情线涉及到的剧情,但因为剧情是从秦守与那位贱受的视角出发,您与反派的过往这些事情我触及不到,所以不太清楚。”   说着,系统平时代表“眼睛”都位置又变换出两个星星图标的图案:“宿主,您就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呗?”   白书悦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才回答它:“我不知。”   “……诶?”系统呆住。   白书悦淡淡道:“无情道前的记忆我已全失,入无情道后无关紧要之事我不会去记。”   系统遗憾:“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反派也怪惨的,这一箱痴情尽付无情郎啊。”   白书悦:“……”   白书悦:“少用我的神识去看风月话本。”   “咳咳咳……”系统轻咳两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白书悦与系统相处一月有余的时间,相互之间逐渐适应,系统的活动范围比之前要更广一些,在白书悦于书室中看书时,它也可通过白书悦的神识去“看”书室中其他的书卷。   因为范围局限于书室内,系统闲得无聊就四处乱转,结果突然转到一大箱满满当当的风月话本,一下便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些话本还是此前白书悦的师尊说他需破道生情时,特地给他送来的,白书悦看过一页后全无兴致,便随意堆积在书室角落当中,倒是便宜了无所事事的系统。   白书悦懒得与系统继续这种话题,再回神时,面前的陆景阳已经热情洋溢夸完一轮牧元术如何如何赤子之心,又如何如何天赋异禀。   待他的话语再传入白书悦耳中时,已经是提及乔慕灵近日带弟子前往剑云宗内的幻境历练,牧元术亦跟随其中,顺便又夸了一番牧元术吃苦耐劳云云。   看得出来因牧元术奋不顾身救人,本身又崇敬仰慕白书悦,陆景阳对他的好感已达到非常之高的程度。   然白书悦对这些话题并无兴趣,听了一耳朵后再次放空走神。   等下次再回神,便是陆景阳终于结束这类话题,喊了他一声提及正事:“哦对了小清,差点忘了今日来找你还有一样正事。”   白书悦将注意力抽回来。   陆景阳:“我今日接到雪荒荒主来信,预计雪荒幻境过阵子便要开了。今年正好到你与灵儿带队过去,你可要去?”   白书悦回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雪荒幻境是什么东西。   雪荒位于修仙界最北境,终年严寒积雪。   此境非宗门,若要说,更类似于人界皇朝国家的一个“国度”,只不过雪荒内均为隐世散修,由荒主统一管辖。   白书悦是冰灵根,雪荒的幻境其实是最适宜他的,此前他亦去雪荒闭关过几次,与雪荒荒主熟识。   雪荒境内还有一处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幻境,幻境每十年开放一次入口,寻常日子幻境内妖兽多为筑基、金丹之期的低阶妖兽,适宜新入门弟子历练,历练中所得皆归得物者本人,因而成为各宗门带新弟子历练的去处。   幻境内偶有适宜冰灵根修炼之物出现,加之与荒主那边单方面的情谊,此境便成为白书悦少有会去的几处地方之一,大抵是每三十年他便会去一次。   明面上他以带队峰主名义跟随,实际上他全程独来独往,弟子们完全见不着他,除非是在幻境内偶然碰见。   系统对这个雪荒幻境亦有只言片语描述的了解,担忧道:“这个雪荒怪远的,宿主您才逃过一次天道抹杀,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这次是幸好反派来得及时,也没碰上什么其余人对付不了的危险。但出远门的话真不好说,反正剧情线好像也没这一遭。”   经系统这么一说,白书悦又想起前世时他似乎确实推了这一次的幻境,但具体原因他仍是记不清楚。   白书悦思忖片刻,回答陆景阳:“知道了,我会去的。”   “宿主?!”系统没想到白书悦还会应下,“天道抹杀防不胜防您也体验过了,怎么还去啊?”   白书悦没有回应系统,只是端起茶杯又轻抿了一口。   第一次天道没能杀死他,那他偏要试试此番行径,他究竟会落得何等结局。   他偏要试试与这天道,争生机。 第23章   自陆景阳带着字条来过寒英峰后,本就冷冰冰的白书悦比以往更为冷淡,连系统絮絮叨叨的啰嗦都不理会了。   系统不知白书悦这是又怎么了,尤其不知他究竟为何要选择出那一趟远门。   但白书悦不搭理它,系统也渐渐泄了气。   大抵是它的这位宿主有什么自己的打算罢……   只是宿主的这般沉默,让系统愈发无聊,已经将书室那一箱子的风月话本反复看了四五遍,反而开始期待起雪荒之行。   反正宿主是不听劝的,这般闷着也太太太难熬了。   系统在唉声叹气的无趣中又度过了几日。   二月初二,终年积雪的寒英峰依旧不受外界任何春暖花开的生机之景影响,独自坐落于剑云宗一隅,严寒冷清。   白书悦一如往日到书室内待着,只是今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只纸鹤跌跌撞撞飞到白书悦面前,身上还沾着星点血迹,狼狈不堪。   乔慕灵的纸鹤已完全完善,照理说应当不会再出现这般生疏似的情况。   白书悦放下手中书卷,将纸鹤捞过来,只见纸鹤摊开后,里边只显示出一句异常潦草的字迹。   ——寒英峰下,速来。   字迹是乔慕灵的字迹,只是笔画很抖很草,像是赶路间仓促写就。   白书悦蹙眉,外放神识去感知寒英峰外的境况,便见竟是受了伤的牧元术正驾驭着飞行法器往寒英峰来,他的身后还追着一只明显比他修为要高的妖兽。   “我靠!反派危险!”系统借着白书悦外放的神识也看到了那边的境况,“剑云宗里居然还会有妖兽的吗?反派不是和小师妹去幻境历练了吗?”   白书悦亦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得出牧元术已是强弩之末,情况危急。   他起身,带上清松剑御剑飞往寒英峰下,正撞上已赶至寒英峰下,被逼入绝境的牧元术。   飞行法器摔落在一旁,已有小半没入雪中,应当是那妖兽又发动了一次攻击,牧元术躲避间坠落。   他手中还撑着剑,即便此刻已伤痕累累,仍坚毅地尝试要站起来迎战。   然而对面高他一整个大境界的妖兽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嘶吼一声便直直扑向牧元术!   白书悦扬手,一道冷蓝剑气淬着冰雪,刹那间便将这个妖兽一分为二!   “嗷——!”   妖兽最后的悲鸣震彻飞雪,在漫天白茫间轰然倒地。   牧元术终于注意到旁侧抵达的白书悦。   白书悦于清松剑上衣袂飘飘,雪白长衫几乎要与这飞雪寒英峰融为一体,不过是抬手间便轻易了结金丹期妖兽的性命。   “仙尊……”牧元术紧绷的弦彻底松懈下来,只来得及虚弱地轻唤一声,便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雪地间。   白书悦收了清松剑,走到牧元术身侧。   系统在这时给牧元术做了个扫描检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反派这次伤得真不轻啊,好几处差点致命的伤势。估计是他躲得还算及时,不然都撑不到赶来寒英峰。”   白书悦听完系统的话,又看着牧元术身边逐渐晕开的大片血迹,蹙眉。   这次牧元术昏得彻底,应当是没办法醒过来自己跟着回去了。   他四处看一眼,瞥见了旁侧的飞行法器,走过去将法器拔出来,走回牧元术那边去。   末了他又给牧元术施了个净尘术,把他衣裳上的脏污血迹清理掉,这才肯动手将人放到飞行法器上。   白书悦并无处理伤患者的经验,动作比较粗暴,隐隐能看出牧元术身上又晕出小片血迹。   系统默默地为牧元术点了根蜡,祝愿他能活着回到寒英峰主殿。   白书悦把牧元术放到飞行法器上,确认他应当不会中途摔下来后,便准备直接回去。   所幸系统还记得点修仙界的常识,连忙说:“对了宿主,我记得你掌门师兄是不是说过反派还不会灵力护体?您要不……借他点灵力,不然我觉得反派可能路上都要被冻死了……”   它看着衣着不算厚实,已经被冻红指尖与脸颊的牧元术,呆板的声音尽量显得诚恳。   白书悦无言地给牧元术加了层护体灵力,同时御剑与操纵飞行法器,带着牧元术去到偏殿的疗愈室。   自上次牧元术受伤暂住寒英峰后,白书悦便没再来过疗愈室,只是将这边的使用权限全然交予牧元术,让他自己有需要什么自己去找。   这次再踏进来,白书悦才察觉疗愈室似乎又被重新整理过了一次。   原本偶尔来疗愈室打扫的小童只是将各样物品简单排列齐整,而如今的疗愈室却是特意按照不同种类的东西给整理了一遍,还特地标注了何处是草药,何处是伤药,何处是医疗物品,何处是法器等等。   一目了然,非常适合经常不记得何物在何处的白书悦。   ’   系统都得赞叹一句:“这是反派之前在这里时整理的吧?这也太贴心太适合宿主您了。”   上一次白书悦去药柜找绷带,以及拿着绷带找绷带的事情系统还历历在目。   白书悦环顾一圈,对这简单明了的摆放亦表示了满意。   随后他不再浪费心神在屋内陈列上,随意翻了个可供放人的法器,把牧元术挪上去躺着。   只是做完这一步,白书悦便又犯了难。   他着实不懂该如何照顾伤患,上次都是牧元术自己照顾的自己,他只负责带个路。   白书悦皱眉看着并无醒来迹象的牧元术,又往四周看,想寻出一个此时的牧元术能用的东西。   但最后,他的视线还是定格在上次让牧元术用过的灵愈池门口。   他未照顾过他人,要依照他自己的经验,便只有受伤了就去泡池,其余的泡池以后再说。   白书悦思索起直接把人扒了丢进灵愈池里的可能性。   系统注意到它这位宿主定定地盯着灵愈池方向,心中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宿主……您不会打算直接把反派丢进灵愈池里吧?”   白书悦扫向他,浅蓝眸底只是单纯的疑惑:“不可么?”   系统:“……”   它以尽可能委婉的语气说:“会淹死的。”   白书悦目光仍放在灵愈池的方向。   系统强调:“真的会淹死的。” 第24章   在系统的再三强调与重复下,白书悦放弃了他原本想要进行的尝试,站在昏迷的牧元术前继续陷入沉思。   最后还是系统扒拉了一下它词条少得可怜的“仙侠世界知识库”,询问:“宿主您这有什么丹药不?根据数据库显示,在仙侠世界应该会有一些‘灵丹妙药’,可以快速止血,帮助续命。”   提及丹药,白书悦略略思索,大致记得应当收到过谁谁谁赠予他的高阶丹药。   他走到此前的牧元术特地收拾出来存放丹药之处,扫过一圈后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然就算有了丹药,仍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该如何让昏迷的牧元术吃下丹药?   这回系统也没招了,刺啦刺啦地翻着它一眼见底的相关数据库。   就在白书悦与系统一人一统相对沉默时,原本正昏迷的牧元术不安分地皱起眉,似是被什么动静吵到,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啊,宿主宿主,反派醒了!”系统注意到牧元术这边的状态,停下翻数据库的举动,欣喜地喊了一声。   牧元术眉头皱得更紧,须臾才缓过神来,茫然地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滞在旁侧的白书悦身上。   “仙……仙尊……?”他嗓音虚弱,似一根轻羽,稍不留神便会被吹散。   系统适时提醒白书悦:“宿主,您可以直接把丹药给反派自己吃了。”   白书悦“嗯”一声,将手中的药递给牧元术。   这枚丹药是此前某个药谷的人赠予白书悦的,只要尚存一口气的人都能救回来,世间人便是想求上一颗都有如登天之难。   牧元术此前为白书悦重新整理过疗愈室,记得这丹药,更记得这世间难求的丹药白书悦有足足三大瓶,被他看见时就大大咧咧与普通丹药摆在一起。   想来白书悦自己并未认识到这要的丹药有多么珍贵吧。   牧元术强撑着半坐起身,乖乖将丹药服下。   丹药功效发挥得也很快,又缓了一刻钟的时间,牧元术状态总算比方才要好上一些。   白书悦不着急问他今日之事,示意灵愈池的位置:“自去罢。”   “多谢仙尊再次救命之恩。”牧元术踉跄起身,朝白书悦致意过,走向灵愈池方向。   知晓白书悦有洁癖,已经筑基学会净尘术的牧元术还特意先给自己施了个净尘术,将又被血迹晕染的衣料去除脏污,这才往小房间内去。   白书悦对他这个小细节很满意,这次并未着急回主殿,自疗愈室内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等着牧元术出来。   这次牧元术伤势更重,泡的时间亦比此前要长些,约摸一个时辰后才从小房间内出来。   他见到仍坐在疗愈室内看书的白书悦时,顿了会儿才想起行礼:“仙尊。”   白书悦将视线自书卷中挪出来,看向牧元术。   丹药辅助灵愈池的治疗后,牧元术状态比昏迷时要好上许多,虽面色依旧苍白,但脚步稳健了些,看着应当不会再轻易昏迷过去了。   白书悦示意着不远处的另一处位置,牧元术便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白书悦开门见山,平淡地问:“发生了何事?”   牧元术简要回答:“今日弟子随乔峰主前往剑云宗内幻境历练,然突遇幻境妖兽暴乱,妖兽等阶异常,超出弟子们历练范围。乔峰主令弟子们离开,不料又有妖兽自幻境内紧随逃窜而出。   “弟子本与乔峰主共御之,只是弟子修为尚浅,而乔峰主此前为护所有弟子体力不支,最终弟子与乔峰主各自引敌分开,弟子来寻仙尊,乔峰主去寻掌门。”   这应当也是乔慕灵送来纸鹤异样的缘故。   剑云宗内的历练幻境距寒英峰最近,然而那金丹期妖兽与才步入筑基的牧元术差了一整个大境界,乔慕灵担心牧元术不一定撑得到寒英峰,便提前让白书悦下山。   依照白书悦的性子,若是下山后并未察觉到异常,出于谨慎也会扩大神识感知范围去搜寻附近的情况,届时便能知晓牧元术那边的情况。   但这幻境妖兽暴乱,千百年来还是头一回。   白书悦蹙眉:“可知缘由?”   牧元术摇头:“暂时不知。”   宗门内历练幻境由掌门与各峰主轮流维护,注意异常,每十年轮换一次,如今正好是秦守维护的时段。   白书悦询问:“是否与秦守相关?”   牧元术皱着眉思索一会儿,还是摇头:“不一定。秦峰主应当还不至于到能够操纵妖兽暴乱的水平,距乔峰主此前推,或许是幻境内部原因。”   系统也在这时说:“剧情线一般是按照秦守和那位贱受的视角记叙的,但并没有幻境妖兽暴乱这一遭,应该不是秦守做的吧。不然肯定多少得提及。”   白书悦姑且放下疑虑,对牧元术道:“我知道了,你回房休息吧。”   这便是允许牧元术继续暂住寒英峰的意思了。   牧元术向白书悦行礼致意,之后才离开,回到之前他暂住时的房间内。   白书悦亦未逗留于疗愈室内,起身回主殿。   而就在回到主殿后,他感知到灵球动静,是陆景阳那边联系他。   白书悦回应了灵球的感应,便见陆景阳身影倒映在小小的灵球内,神情看起来有些着急。   灵球感应方一联通,陆景阳连忙问:“小清,你可见到小原了?”   白书悦:“嗯。他已无大碍,回房休息了。”   “这样啊,那就好。”陆景阳总算放心,说起他那边的情况,“灵儿这边情况也还好,那只追随而来的妖兽已经制服,只是具体发生何事我尚不清楚。”   说到这,陆景阳又叹口气:“偏巧这几日阿守不在剑云宗内,等会儿我会通知他尽早赶回来,一同调查此事。”   白书悦注意到重点:“他不在剑云宗内?”   陆景阳:“嗯,大抵十日前便接了任务出门了。”   乔慕灵带队前往幻境历练是几日前的事,也就是说秦守在他们入幻境前便已离开剑云宗。   那这事确实有可能不是秦守做的。   白书悦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陆景阳习惯他的沉默,又道:“晚些时候我会去寒英峰看看小原,顺便再同你细聊此事。”   白书悦:“我知道了。”   陆景阳:“那晚点再见,我再去看看灵儿的情况。”   陆景阳难得一次不唠叨其余事宜,想来乔慕灵那边的状况应当不会太好。   白书悦看着灵球内的身影消散,须臾才将灵球收好,行至主殿门口,抬头望向外边灰蒙蒙的天空。   “剧情线”中没有的“剧情”么?   这样的偏差或许本是白书悦乐意见到的,但白书悦却觉得这沉闷的天,又将下起一场新的风雪了。 第25章   约摸一炷香时间后,陆景阳便赶到寒英峰来。   他此番来意主要是看望牧元术,确保自家弟子的精神状态无恙,白书悦便领他去了牧元术房门口。   他原想陆景阳看陆景阳的,他带过路便回他的书室窝着,又被陆景阳硬是留了下来。   白书悦最不擅长应付的人就是陆景阳,未免自己耳朵受折磨,还是勉强同意了。   陆景阳这才敲门询问:“小原在房里么,方不方便我进来看看?”   屋内过了会儿才传来些动静,牧元术直接走到了门口来为陆景阳开门:“掌门……仙尊,请进吧。”   牧元术似乎并未料到白书悦也在,向陆景阳致意后见到他,顿了下才跟着补充,随后侧身让开进去的路。   陆景阳见他面色苍白声音虚浮,心疼道:“你有伤在身,屋内说一声便是了,怎么还特地起来了?快回屋去休息。”   “多谢掌门关心,托仙尊的福,弟子现下已好多了,掌门不必担忧。”   牧元术礼节得当,说完这番话后也不劳陆景阳太多费心,乖乖先往屋内走。   陆景阳与白书悦随后一道进屋,白书悦略略扫视了小圈房间内布置。   屋内的物品比此前白书悦初带牧元术来这房间时的多些,有了点生活的痕迹,但依然十分整齐,不见分毫杂乱。   白书悦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他不喜任何脏乱差的环境,只要是在寒英峰内,便必须保持整洁。   同时他亦懒得勉强他人接受这套规矩,这也是他不喜他人住在寒英峰内的缘由之一。   陆景阳更关注牧元术的情况,于屋内桌前坐下,询问起他的身体。   牧元术仍是面对尊者时有问必答的恭顺,大体来说还是强调有白书悦的救命之恩,伤势对他的影响已降至最低。   陆景阳反复确认后终于放心,又问:“那小原这阵子可是要暂住寒英峰?我听灵儿提及过,你此前也有过一次受伤居于寒英峰内。   “只是寒英峰到底冷清,小清这边也不愿闲杂人等时常出入此境,你若有需要,亦可至主峰去暂住,环境或许会更适宜你。”   入内门时牧元术便测过资质,是单系木灵根,春暖花开的环境对他修习与休息都更有益处。   牧元术看了眼白书悦的方向,轻轻摇头:“多谢掌门好意,但若是可以……弟子还是希望能留在寒英峰。”   陆景阳注意到他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好吧,还是看你选择,心情好比其余事宜都重要得多。”   系统听到牧元术这话,都忍不住叹一声:“反派果然是真爱,寒英峰这么冷冰冰又无趣的地方都待得住。”   白书悦熟练地无视了系统八卦似的语气,对此并未表态,左右牧元术不会触他霉头,留下亦无妨。   牧元术却因系统的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再次抬眸看向白书悦,见他似乎并无任何其余反应,又恢复正常神色。   陆景阳并未注意到这些小细节,见他身体状况确实不算太糟,又提及幻境内的事宜:“我听灵儿说,今日能自幻境内逃脱,都多亏了小原你反应迅速,就连分头逃离分散妖兽的主意都是你提出来的。”   此话一出,白书悦便知陆景阳多半又是要开始大夸特夸。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默默地抿上一口。   最近感受过一次陆景阳滔滔不绝的系统也长叹一声:“完蛋,又来了。”   牧元术只被陆景阳关心过一次,那次还因白书悦忽然说要闭关而被打断,听着系统的话有些不明所以,面对陆景阳仍是谦逊态度。   “掌门过誉,不过是弟子侥幸。”   陆景阳笑得更温和:“像你这般天资聪颖,谦逊低调还赤诚热忱的孩子也不多了。你也不必自谦,近日你不是都在菊峰学习么?灵儿那边亦时常同我说起你……”   话题开到这,他便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一刻钟后,牧元术明白了那个系统所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牧元术与陆景阳接触不多,曾听闻过峰内弟子们说,执事堂对违规弟子的惩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掌门喊去训话。   当时他亦不理解此番言论是何意,只当是掌门的威严所在。偶尔见秦守与陆景阳相聚在一起畅饮阔论,亦认为这是他们师门间的感情甚笃。   如今他总算明白,这一切都与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陆景阳师弟妹三人,一人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一人生性自由不喜长篇言论,这般想来,他会信任袒护秦守似乎也合情合理。   牧元术看一眼心思早已不在此处的白书悦,沉默着亦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犹豫片刻后,还是给陆景阳也倒了一杯。   失礼与耳朵的折磨,显然后者更符合长远利益。   陆景阳大致又夸了将近两刻钟时间,话题终于又转向正事:“哦,说起来灵儿那边情况突然,我尚未来得及细问,幻境内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出现高阶妖兽?”   所幸牧元术全程都在听,及时应答:“弟子亦不知,乔峰主只说应当是幻境内妖兽动乱,但具体情况弟子不清楚。”   陆景阳皱眉:“妖兽动乱?剑云宗成立千百年,幻境亦为弟子们设立了很长时间,这妖兽动乱确实是闻所未闻。   “小清,你待如何?”   突然被提及,白书悦回神,眸色淡然:“既有动乱,杀光便是。”   陆景阳轻笑:“还真是小清你的风格。阿守这几日暂时还赶不回来,那明日小清你先随我一道去幻境那边看看吧。具体是何等情况,还是得看看才能知晓。”   白书悦一般不会拒绝陆景阳交给他的任务,“嗯”一声,应下来。   牧元术面露担忧,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落寞地将话收了回去。   陆景阳看到他神情的转变,问:“怎么了小原,可是有何话想说?”   “弟子……”牧元术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轻轻摇头,“弟子无事。”   但他面上“有事不敢说”的情绪表现得十分到位,陆景阳温和宽慰:“有何事直说便是,不用担心被责备。”   牧元术这才终于开口:“幻境内高阶妖兽数量不少,弟子担心只掌门与仙尊去……会有危险。但弟子修为尚浅,亦不帮上忙。”   前不久白书悦才经历过天道抹杀,这幻境内的凶险牧元术体验过,对白书悦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亦难保会不会同元宵那般突发意外。   不论如何,牧元术都得找理由跟去。   陆景阳不知他想法,为他的赤忱所动,眼神更为慈爱:“小原能有这番心意便足够了。小清尚不至于对付不了几只妖兽,你且安心休息便是。”   “……是。”牧元术应了一声,垂下眼睫,神情看起来更为落寞懊恼。   落寞不能随同前去,又懊恼自己修为太低。   陆景阳非常吃这一套,不忍心见他这般难过,过了会儿又说:“不过你若是真想去,应当亦无妨。只是你尚且有伤,需得记得紧跟我或是小清,以防遭遇不测,明白么?”   “弟子会听话的。”牧元术当即应答,神情格外坚定。   陆景阳对牧元术本就有好感加持,闻言亦信他承诺,又叮嘱了几句他要注意的事情,牧元术一一应下。   旁侧的白书悦目睹全程,能够感觉到牧元术面对陆景阳的态度与面对乔慕灵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不懂人情世故的白书悦看不出究竟何处,又因何不同,索性不管,见话题扯远便又走了神。   反正与他无关。 第26章   次日,临至巳时,白书悦推门而出,便见牧元术已乖乖等候于院内。   “仙尊。”牧元术忙站起身,低眉顺目地轻唤了声。   白书悦只撩起眼皮看去一眼,“嗯”一声,抬脚离开。   牧元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陆景阳与他们约了今日巳时至幻境入口处见面,到时一同入幻境内去探查情况。   寒英峰同那幻境入口相距不远,御剑前往花不到一刻钟时间。   只是牧元术重伤在身,哪怕有灵愈泉稍作调养,仍是根本未愈,为赶上白书悦步伐有些吃力。   白书悦不曾施以片刻关注,还是系统于心不忍:“宿主,反派好像快跟不上您了,您要不……走慢点?人好歹有伤在身呢。”   白书悦依言回眸看了眼,果见牧元术面色都较方才苍白了些,立于漫漫白芒间,恍若轻易便会如烟般消散。   牧元术似是觉察白书悦视线之意,生怕白书悦会因此而丢下他,慌忙道:“弟子、弟子无碍的,仙尊无须顾及弟子。”   只是他嗓音实在虚弱,轻飘飘的话并无几分可信度。   白书悦蹙眉,思索起把牧元术直接丢回去养伤的可行性。   还是系统在此时“出谋划策”:“要不宿主您直接御剑带他算了,反正等会儿都是要御剑过去的,不差这小段路了。”   白书悦姑且认可,难得采用一次系统提议,召出清松剑,随意地扫向牧元术方向:“上来。”   牧元术似是受宠若惊,但未过分矫情推辞,把握着分寸尽站在尽可能不会触碰到白书悦之处。   既有虔城的距离感,亦不至让自己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给白书悦添麻烦。   白书悦最满意的便是牧元术行事间的分寸把握,无需他任何言语便能找到最令他舒适的范围。   他不再多言,由着清松剑感知大致方向,抵达宗门弟子历练幻境入口。   陆景阳早早便等候于此,见白书悦御剑带牧元术,先是露出几分微讶,在觉察牧元术所站位置后又大致恍然。   他未对此有何言语,温和道:“小清小原来了呀。”   白书悦落地,收剑归鞘,颔首算作回应。   牧元术老老实实行礼:“弟子见过掌门。”   陆景阳摆摆手:“不必多礼。”   他将话题归于正事:“我方才已提前探查过,这阵法入口处除却那两只已被解决的逃窜妖兽外,再无其余妖兽气息,应是只有那两只妖兽逃离。余下的便是入幻境内再一探究竟。”   陆景阳对这方面比较擅长,白书悦无异议,牧元术更不会有何旁的话语。   白书悦便作为“领队者”,于指尖凝聚起一缕冷蓝灵气,唤醒入口处的传送法阵。   刺眼蓝光刹那间将三人包围,下一瞬,他们眼前之景骤然变换。   深山荒草化作广袤森林,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分毫不见牧元术与乔慕灵此前所描述的那般动乱肃杀。   牧元术还有些怔然:“这场景……似乎与弟子同乔峰主进来时不太一致?”   陆景阳笑着同他解释:“这幻境我们师门四人各掌一境,分为荒漠、平原、森林与山谷。小清作为领路人进来,便是森林之境。”   牧元术明白了,继续好学求教:“那我们若是要探查这幻境异常,是还要再前往乔峰主所掌管的平原之境么?”   陆景阳:“那倒不必。这个幻境很大,但你清云仙尊实力更强。”   牧元术懵懵懂懂地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未有任何言语,进入环境之后,他便静默着将自己的神识放出,肆意覆盖整个幻境范围。   他本已是化神圆满之境,通俗来说,便是半步飞升,只差那临门一脚打通登天之道。   他闭上眼静静地站立于森林空地之间,任由自己的神识于顷刻间便将整个幻境景象全部收纳。   冰灵根独有的浅浅寒意掠过幻境的一草一木,任何细微响动在此时此刻,都为白书悦所知。   在这一刻,整个幻境的万物仿佛皆由白书悦掌控。   牧元术亦感知到了掠过他身侧的那一道凌厉气息,引起一阵不自觉地颤栗。   而在白书悦识海中的系统,最能直观感受到此刻周围的辽阔。   它怔怔然地呆滞着,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它的这位宿主好像特别厉害。   白书悦并不在乎旁人此刻如何想,外放的神识将他所需要的讯息带回,他又于瞬息间收回神识。   他睁开眼,冷蓝双眸仍是往日般寻常无几的冷淡。   “共有十二只异变妖兽,修为最高者,已至大乘期。”   白书悦平静地将事实陈述出来。   陆景阳眉头紧皱。   这幻境是专为练气筑基期的弟子们所备,照理说不可能出现高于筑基修为的妖兽,更不可能出现所谓异变妖兽。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异变妖兽统统解决,以免又有妖兽破除幻境,逃窜至剑云宗内为祸弟子。   只是一时之间,白书悦与陆景阳都无任何旁的动作。   牧元术忍不住又问:“那接下来……该做什么?”   陆景阳将牧元术召至他的身侧:“接下来,便是守株待兔。”   “小清的神识感知必将吸引那些异变的妖兽,只需等那些妖兽过来,再一网打尽便是。”   牧元术担心:“只仙尊一人么?”   陆景阳笑了笑:“一人足矣。毕竟——他可是清云仙尊啊。”   是修仙界名号最响亮,是无数修士挤破了脑袋都想见上一面的天之骄子,清云仙尊。   牧元术怔怔地望向不远处的白书悦。   白书悦的注意力不在他们任何人身上,仿佛独立于世间,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到四面八方的动静逐渐汇聚而来。   “来了。”   平淡的两个字落地,仿佛亦昭示着一场暴风雪前最后的宁静。   陆景阳迅速将牧元术护在自己的结界内。   白书悦脚尖轻点,轻巧地跃上枝头。   异变妖兽寻着他的灵力气息而来,一步一步汇聚在方才白书悦站立之处。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那些龇牙咧嘴嘶吼着的妖兽,漫不经心地清点数量。   十二只,到齐了。   白书悦指尖于虚空中画出一个纹路,最后一处勾画落下的同时,十数只妖兽脚下骤然亮起一道冷蓝阵法。   霎时间,风雪忽至,鸟语花香之森瞬间化作冰天雪地。   狂风凛冽,暴雪席卷。   每一粒细软白雪都在落地的瞬息间化作一道道刺骨冰锥,猛然扎进异变妖兽体内!   “嗷——!!”   妖兽嘶吼声仿佛要将整个幻境撕裂,它们挣扎着要冲向白书悦的方向,却在阵法结界中一下又一下,撞得头破血流。   白书悦仍然只是静静地站在枝头,无情无欲,冷冷淡淡地看着面前一切。   凌冽冷风近不得他身,暴雪冰锥任由他驱使。   他只一袭白衣孤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便如同真正掌管死生的神明,俯视脚下生息。   牧元术在陆景阳的庇护下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屏住呼吸,终于明白了陆景阳方才所言的真正含义。   他可是清云仙尊。   是该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清云仙尊,是数千年来距离飞升得道最近的天之骄子。   ——他的仙尊,他的神明,凭什么就要被天道因那荒唐理由轻易抹杀? 第27章   十数只妖兽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被歼灭殆尽,失了生息。   白书悦给了它们致命一击,这场风雪才终于渐渐停歇。   他抬手收了阵法,冷蓝光亮自阵法内迸发,刺目眩晕过后,雪融为水,冰锥消散。   方才还刻骨钻心的冷尽数消融,森林重归生机,一切仿佛从未出现过的梦幻泡影,了无痕迹。   唯有倒在空地上成堆的妖兽尸首,昭示着适才它们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灾难。   白书悦自枝头跃下,翩翩然落地,一袭白衣不曾沾染分毫污浊。   陆景阳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段时日不曾见小清出手,你的修为阵法真是愈发精进了。”   白书悦神情淡淡地站着,仍是与世无争之貌,未将陆景阳言语听进分毫。   陆景阳亦不指望他有所回应,又道:“我去检查这些妖兽的尸首,难得来了,小清你再带小原去周边走走吧。”   牧元术听闻自己被提及,总算从方才的震撼中回神,望向白书悦的视线更是敬仰。   白书悦扫去一眼,无言,转身随意地往前走。   牧元术看出他默认同意的意思,忙跟在了他身后。   始终待在白书悦识海中的系统亦在此时终于回神:“我的妈呀!!宿主您好厉害!!!这么大个幻境您居然轻轻松松就能全部感知!!还能操控冰雪!您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宿主!!   “原来这就是仙侠世界的最强战力吗?我之前带过的末世异能世界宿主都没有您这么强!您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把这么多妖兽都解决掉的!这是你们仙侠世界的基操吗?还是只有宿主您这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系统喋喋不休地表示了它的震惊与赞叹,刻板的机械音带上激动的尖锐,刺得白书悦头疼。   他轻蹙眉:“闭嘴,吵死了。”   系统的显示屏上默默地生成了一个拉链被拉上的动作。   但只过了一小会儿,它又忍不住把“拉链”拉开些,试图再次询问:“所以是只有宿主您才能达到这么厉害的水平吗?”   白书悦冷冷地往识海内扫去一眼。   系统彻底不敢再开口了,缩成个小球,但心底已有了答案。   这么厉害的水平,那必然是它家宿主独一份!也难怪主神那边抹杀不了宿主,直接让它来绑定。   系统实在难掩方才以第一视角观摩了白书悦绞杀异变妖兽全程的“热血澎湃”,在白书悦识海的冰锥附近兜兜转转,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书悦落得耳根清净,终于将注意力自识海中抽出,漠然地带着牧元术到附近“走走”。   走是真纯走,期间未曾回头看牧元术一眼,亦不曾开口介绍过任何事物。   牧元术亦不曾开口提及任何话题,只是安安静静地跟随在白书悦身后。   如同此前在寒英峰中的一次又一次。   白书悦喜静,不喜回答问题,亦不喜常有人在他耳边烦扰,对于牧元术的这般识相知趣还是很满意的。   他带着牧元术深入森林深处,须臾,在一处小小的空地停下脚步。   “仙尊?”牧元术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他。   白书悦下巴微扬,只随意往前边示意。   牧元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将不远处栖息着一只炼气期的妖兽。   白书悦以神识感知了一遍整个幻境,他如今的修为哪怕是外放神识亦可做到不知不觉,只是特意吸引了那些异变的妖兽。   其余妖兽全无察觉,但白书悦仍清清楚楚地记住了每只妖兽品阶与位置所在。   牧元术因幻境动乱而被被迫与乔慕灵及其他弟子撤离,想必并未得到实质性历练。   看在牧元术近日表现令他满意的份上,白书悦不介意姑且指点他一番。   牧元术当即便明白了白书悦之意。   他眸色中多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欣喜:“仙尊……弟子定然不让仙尊失望!”   得到清云仙尊的指点,哪怕仅仅只是一句话的评价,这可都是无数弟子拼了命都换不来的!   系统作为“局外人”想得比较客观:“宿主,您不会是……要让反派上去找那妖兽打一架吧?反派昨天才受了重伤诶。”   白书悦冷淡回应:“若这点小伤都承受不了,那便不要修仙求道了。”   系统看了眼牧元术已经跌到不足一半的血条,又想起牧元术初次受伤那会儿面不改色撕裂与伤口粘连衣物时,白书悦类似的评价。   它哽了哽,最后只憋得出一句:“……您是真严格啊。”   在系统与白书悦对话的间隙,牧元术已义无反顾地拔剑出鞘,主动上前对那只炼气期的妖兽发起进攻。   牧元术是近年来新入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方年十九,修为已臻练气圆满,区区练气初期妖兽,亦敌不过重伤未愈的牧元术。   牧元术修的是梅峰弟子通习剑法,剑式便如寒冬腊梅,傲而凌厉,冷白剑芒刹那闪现,在那练气初期妖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径直劈去一道剑意。   妖兽堪堪警觉,躲避稍晚,但亦避开要害,反应过来后便龇牙咧嘴,摆出迎战姿态。   这妖兽似狼凶猛,似虎强壮,炸毛弓背时甚至比牧元术还要高。   牧元术伤势过重,仅仅方才一下突袭,伤口已被撕裂渗血,但他却仿佛不觉丝毫痛楚,黑眸冷然,气场平和但气势汹涌,方寸天地在这短短顷刻间便轻易化作他的主场。   真的太像未入无情道前的他自己了。   白书悦看着牧元术的侧影,仅闪过一瞬念头便收敛。   牧元术主动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剑招看似如同虚无的花架子,在靠近妖兽的同一时间,又骤然聚起再难躲闪的冰冷剑意,直直划开妖兽胸膛。   只是他的伤势使得他气力把握不足,未能二击致命,反倒更激发了妖兽的凶性。   “吼!”一声凶猛嘶吼尚未落地,妖兽又猛地扑向了看似来不及转身格挡的牧元术。   就在妖兽獠牙毕露的刹那,实则早有预料的牧元术“蹭”的一下腾空跃起,一个后空翻便将长剑“噗”的一声尽数没入妖兽要害!   “嗷——!!”   妖兽发出最后一声凄惨长啸,轰然倒地。   牧元术平稳落地,只是大幅度的打斗还是刺激到了他的伤势,喉间随之涌上一阵腥甜,咳出一口淤血。   他本想随手抹去嘴角残余血迹,思及白书悦的洁癖,拿出一块帕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去取回自己的佩剑。   他的佩剑是入门前便已随身携带,不会沾染点滴血迹,但他还是细致擦拭过后才收剑归鞘,走回白书悦面前,抱拳致意:“回禀仙尊,妖兽已顺利解决。”   白书悦目睹了他最后收拾自己与佩剑的模样,对他这次表现很满意:“嗯,做得不错。”   牧元术眸间多出几分光亮,比之往日虔城恭顺要更为鲜活灵动。   白书悦淡然补充:“只是这剑招不适合你。回寒英峰后,你自去书阁挑个新的。”   牧元术这下是真难掩欣喜——这不仅仅是白书悦对他实力的认可,亦是白书悦无意识间对他的进一步信任。   他不顾身上已撕裂的伤口,单膝跪地行礼:“弟子多谢仙尊!”   白书悦“嗯”一声,未再多言,转身往回走。牧元术便忙起身跟着他一块回去。   他们回到陆景阳所在之处,陆景阳一眼便看出牧元术脸色似乎比方才要差上许多。   他担忧皱眉:“怎么回事?你们方才可是遇到何事了,怎么小原的伤势好像更重了些?是遇到妖兽了么?我似乎确有听闻一些异样动静。”   白书悦并未隐瞒,随口道:“嗯。带他去找个低阶妖兽练手了。”   陆景阳:“……?小原身上伤势不是还没好么,你就让他打架去了?”   白书悦看向他,单纯疑虑:“有何不可?”   陆景阳顿了顿,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他转而看向牧元术,又见牧元术只专注看着白书悦,似乎还挺开心的。   陆景阳彻底止而不言了。   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好像并无他插嘴的余地。   以白书悦的风格……活着就好。 第28章   陆景阳自异变妖兽体内取出部分血液与根骨,还将它们的妖核亦取了出来,妥善放置着,留待回去后再仔细检查。   幻境内暂无其他需留神注意之事,陆景阳惦记牧元术伤势,不再久留,先送牧元术与白书悦一道回寒英峰。   陆景阳直接祭出了可容纳三人的飞行法器,也省得牧元术伤势加重还得站在剑上注意稳定身形。   牧元术并未拒绝陆景阳的特意照拂,大大方方致以谢意,态度不卑不亢,很得陆景阳心意。   白书悦不爱讲话,路上陆景阳便同牧元术随意地聊了聊,又提及方才白书悦让牧元术去“打架”之事。   他本是想拉白书悦参与一下,开口问他:“小清如何会想到带小原去找妖兽练手的?这可不似你平日的性子。”   白书悦懒得解释那么多:“想带便带了。”   牧元术体贴地在这时补充:“弟子初入幻境便遇到动乱,尚未来得及有所历练,是弟子荣幸,碰上仙尊有兴致愿为弟子指点一二,弥补这般遗憾。”   白书悦看了眼牧元术,倒是没想到他能知晓他的本意。   陆景阳注意到白书悦的细微情绪,看出这是他对牧元术所言的默认。   陆景阳微讶。   白书悦入无情道数百年,他还不曾见过白书悦对谁这般上心——就连乔慕灵总想找他询问炼器建议,都得特意黏着他问才有可能得到些评价。   看来他这位小师弟对这位牧元术的态度确实不一般。   陆景阳默默收敛了心思,又兴致勃勃似的问牧元术:“小清同你说什么了?”   牧元术老老实实回答:“仙尊说弟子如今用的剑招不太适合,让弟子自行至书室挑选新的。”   陆景阳思忖片刻:“我记得你宗门比试时用的剑招是梅峰弟子通用的招式,确实与你剑意与剑招习惯不太合适。   “通用剑招只是普遍适宜大部分弟子,以你天资,更高级些,与你习惯更贴合的剑法大抵会更有助于你的修炼。你对此可有何自己的想法?”   牧元术摇摇头:“弟子道行尚浅,所能接触剑法亦不多,还……不确定弟子会更适宜怎样的剑招。”   陆景阳便又问白书悦:“小清呢?其实你会这般说,应当亦有大致决断了?”   白书悦眸色淡淡:“嗯,让他自己找。辨识适宜自己的功法,这该是基本功。”   前一句是应陆景阳之问,后一句是对牧元术的要求。   “……小清真是严格啊。”陆景阳发出了同系统一致的感慨。   真是幸好白书悦不收徒。   当事人牧元术对此并无任何异议,得知原来白书悦亦有定论,却仍让他自己去找寻,神色还坚定了几分:“弟子一定不辜负仙尊的信任。”   白书悦对他的表态很满意,“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罢了罢了,这俩一个敢教一个敢听的,便随了他们去吧。   陆景阳叹息牧元术这般好苗子偏偏只对白书悦言听计从,但并不干扰师弟与小辈之间的交流。   难得有人能这么契合白书悦的习惯,对上白书悦的气场,也挺好的。   陆景阳带着他们一道回了寒英峰。   他关心牧元术伤势,怕他独自一人不好处理伤口,还主动地送了他回房间要替他看看伤势。   牧元术本想拒绝,但顾及这是掌门的好意,在看了眼无甚其他情绪的白书悦后,还是应下陆景阳的关心。   他看向白书悦:“那……弟子先同掌门回房了。”   白书悦应了个“嗯”,补充一句:“处理完后,便到书室来吧。”   牧元术眸底重新亮起些光亮:“弟子遵命!”   陆景阳都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是觉得你俩不做师徒实在太可惜了。”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陆景阳,陆景阳又摇了摇头:“无事无事,那我带小原回去处理伤势了,过会儿我再找你说些事情。”   他不细说,白书悦亦懒得问,不再管他们,独自往书室走去。   解决幻境内的异变妖兽暴乱,于白书悦而言毫无难度,此时距出门都不过一个时辰,闲来无事下,白书悦便干脆继续他每日雷打不动地看书。   白书悦书室内的书卷多为各陆景阳与乔慕灵怕他无聊,四处搜寻而来,有功法心得,亦有史书传记、诗词歌赋。   书室内还有一个单独布置的书架,是白书悦师尊给他留下的功法,以及冰灵根相关古籍。   白书悦漫步走到这个书架前,指尖掠过干净无尘的书卷,最后落在一册无名剑招上,停顿。   系统能看到这书卷内是剑招,忍不住冒头问:“这本就是宿主您觉得适合牧元术的剑招吗?”   闻言,白书悦垂眸,最终未将这册剑招抽出,只是轻飘飘地应了个“嗯”。   系统更好奇了:“这剑招怎么连名字都没有,可是有何特殊之处?”   白书悦没回答。   特殊之处……这套剑招的存在,本就是最特殊的。   这套剑招是他入无情道前,他师尊为了让他能顺利修炼,特意编纂的。   为了抑制他体内的寒气,这套剑法绝大部分内容皆参照了魔修的修习方式,以“邪门歪道”生成的“魔气”对抗他体内的寒气,在极端中求取平衡。   这是当时他修炼的最下策,亦是实在无可奈何之下,他义无反顾的抉择。   这套剑法于他而言是折磨,于牧元术而言,却能成为助益。   在他死后与秦守敌对的魔尊反派么?   若牧元术真能寻到这册剑法,那或许,亦是能为他所用的棋子。   ……   两刻钟后,端坐于书室内翻阅古籍的白书悦便听闻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清可在?我带小原过来了。”   白书悦自书卷中抽出心神,指尖微动,书室的门便徐徐自内打开。   “哇!宿主您居然还会隔空开门吗!”系统那刻板又惊喜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措不及防刺得白书悦脑袋一疼。   白书悦:“……闭嘴,你太吵了。”   刚冒头的系统悻悻然又缩了回去。   陆景阳已推门进入书室,身后跟着重新包扎过伤口的牧元术。   牧元术恭敬问好:“弟子见过仙尊。”   白书悦颔首作为回应,随意示意书室内:“自去翻阅,找到了便拿过来。”   “是。”牧元术当指令般应下,去茫茫书海中找寻一本适宜他的功法。   陆景阳看了眼那密密麻麻的书卷,都不由得操心:“就这么让小原在里边找么?这会不会太为难人小孩了。”   白书悦似有不解:“这有何为难的?”   他当年的第一套剑法,都是在剑云宗上下三层的书阁中一眼看中的。若非他体内寒气太重,寻常剑法实在难以压制,那套剑法便已是最适宜他的剑招了。   陆景阳最终还是不打算干涉白书悦的“育人”方式,坐到他对面,同他聊起正事:“此次我来,还有一事是要同你商议——关于领弟子们前往雪荒境历练之事。”   白书悦回想片刻,才记起确有这么回事。   陆景阳见状,继续道:“荒主已来信同我说了幻境开放时间,就在十五日后。但灵儿伤势实在有些重,我不放心她再领队同弟子们去历练,打算让阿守随你同去,你意下如何?”   白书悦神色未变,正欲回答之时,脑海中安静龟缩的系统倏地发出一个“叮”的声响。   “叮!检测到自动修正剧情——雪景荒原副本。”   系统在播报完这段程序语音后,电子屏上突然变换成了很开心似的表情:“宿主宿主!主神系统那边传来新的消息了!主神系统检测到剧情有偏离倾向,颁布了第二种修正方式!”   白书悦被它吵得脑袋疼,有点不想搭理它。   但系统实在难掩激动,没给白书悦打断的机会,欢快地继续往下说:“也就是说宿主您可以不用走原来的剧情线了!有一种双全的修补方式!您可以不用死了!”   白书悦不觉得这个所谓“主神”能有什么“双全”之法,没说话。   系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剧情修正后,贱受将在雪荒境时出场与秦守相遇,只要宿主您在贱受出场前,答应秦守的告白,破道生情,代替贱受走与秦守的感情线,也可以将剧情线修补回来!”   白书悦听完,冷笑:“让我答应秦守的告白?”   系统还在兴奋中,没听懂他的嘲讽,还连连晃动机体:“嗯嗯嗯!”   白书悦:“让我破道生情,去和那秦守爱恨纠葛,长相厮守?”   系统意识到一点点不对,但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嗯……对!”   白书悦:“呵。那不若让我去死。”   死前顺便把那秦守骨灰一道扬了。   系统……系统对上白书悦蓝眸间的冷意,又不敢说话了。   而另一头,站在书架后的牧元术蓦地抬头,透过书架看向了白书悦的方向。   他清楚地听到了系统欢快的刺耳声音,清楚地听到了它话里那所谓的“两全”办法。   让他的仙尊答应秦守的告白?   让他的仙尊破道生情,去与那秦守长相厮守?   秦守怎么配!   牧元术攥紧了手中一角书脊。   他听不到白书悦的回答,只听到后续那系统仍旧比较欢快的应答。   他的仙尊那般单纯,说不定真的会被那所谓系统给哄骗了去。   那可是他的仙尊,凭什么要他的仙尊去伏低做小,讨好那个人渣?   牧元术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须臾,他重新睁眼,松开了已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的书脊。   既然秦守都可以,那他——   又为何不可?   他的仙尊破道生情的对象,又为何不能是他? 第29章 【倒v开始】   “小清?怎么不说话了, 可是有何别的想法?”   陆景阳许久未等到白书悦应答,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白书悦收敛思绪,淡淡地回应:“无事, 你安排便好。”   他未细说,陆景阳亦不再问:“那行。待阿守回来我再同他商议一番, 到时日子定下来了再知会你。”   白书悦:“嗯。”   陆景阳又就一些生活事宜详细叮嘱白书悦,白书悦懒得听, 基本在走神。   还是片刻后,牧元术拿着一卷剑法回来, 将白书悦自耳朵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仙尊,弟子想选这套剑招。”   牧元术将手中的无名剑法放置在桌上——正是白书悦在入无情道前,他师尊特意为他编纂的那套。   系统震惊:“哇,反派居然真的选到了宿主您定好的那套!”   牧元术指尖顿了顿,抬眸往白书悦方向看去一眼,又马上收回。   白书悦循着系统的动静往桌面上看去, 未留意到牧元术那一瞬视线。   牧元术能选中这一套剑法,白书悦对他的资质与悟性更为满意。   陆景阳亦认出了这套剑法, 轻“咦”一声:“这不是师尊在你入无情道前赠予你的剑谱么,小清你还留着?”   剑谱的特殊性唯有白书悦与他们师尊知晓, 为免陆景阳他们担忧, 更为免有心人误解, 无人能得知这套剑法于白书悦而言真正的作用。   白书悦收敛视线, 并未应答陆景阳。   陆景阳本就是随口一问,并不觉得白书悦留着这套剑法有何异样,终于识趣地起身:“那我便不打扰小清你与小原的交流了。之后有安排我会再同你说, 我便先回去了。”   白书悦随意地“嗯”一声。   牧元术做足礼节:“弟子恭送掌门。”   陆景阳摆摆手:“你们好好聊罢。”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留下牧元术与白书悦在屋内。   白书悦待陆景阳离开后才问:“为何选这套?”   面对白书悦, 牧元术声音放得轻了些:“弟子……说不上来,只是在翻阅过其间招式后,便觉得这应当是最适宜的。”   说完,他还有些犹豫似的问:“弟子这般抉择……可是太草率了些?”   白书悦:“无妨,修士重道重心,这便是机缘。既选中了这套,便拿去罢。”   牧元术松了口气,重新拿起桌面上那卷书册:“弟子遵命,多谢仙尊教诲。”   白书悦没再管他,低头准备继续看书。   等着想听听看他会如何教导弟子的系统大失所望:“就这么两句话就结束了吗?宿主您不多说两句?”   白书悦只觉莫名其妙:“有何好说的?”   他未说完全,但系统已熟练地翻译出他话里“若这点悟性都没有,便没必要修炼了”之意。   行叭,那果真是幸好它家宿主不收徒,这真是纯纯放养,全凭自己。   牧元术亦未有任何旁的言语,向白书悦致意后便准备离开,又在临走前顿住脚步,似是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说。   白书悦注意到他动静,问:“还有何事?”   牧元术过了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弟子……还有一事相求,十五日后的雪荒境历练,弟子……弟子可否斗胆,请求同仙尊一道前往?”   白书悦只当他是想跟去历练,无所谓地回答:“想去你自去找掌门安排便是。”   牧元术捏了捏手中书页:“弟子之意,是不想随同秦峰主同去,弟子……弟子愿能随侍仙尊左右。”   话语间,牧元术神情真挚言辞诚恳,如往日般恭顺,却不再似往日般温和。   白书悦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黑眸间满是坚定,并不像此前一次次的那般请求,将抉择权全然交予白书悦,不论白书悦作何回应,他都会心平气和、心甘情愿地接受。   这一次,牧元术是一心一意想跟随白书悦身旁。   系统又忍不住冒出来:“要不宿主您就答应了吧。我觉得既然是出远门,您身边还是得带个能照顾您的人。”   这段时日见证了太多白书悦私底下的迷糊性子,系统都已经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出远门了。   白书悦扫了一眼牧元术此刻苍白的面容,与仿佛随意一阵暴风雪便能吞没的瘦弱身板:“是他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他?”   “呃……”系统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继续,“反正我觉着反派挺耐造的,正好也培养培养感情嘛。”   ——不然一路上都只有白书悦一人的话,系统怀疑它又会无聊到要生锈宕机的。   白书悦不予置评,又问:“你很希望我同他培养感情?”   系统委婉:“那也不是,我还是更希望您能和秦守多培养培养感情。”   白书悦:“呵。”   他不再理会系统,亦未予牧元术应答。   牧元术期待般的视线逐渐黯淡,失落又强撑着不愿让白书悦为难:“果然弟子还是修为太低,以弟子这般身体,想必跟随仙尊的话,亦只会成为仙尊的拖累吧……”   他微垂着脑袋,一缕发丝自耳后垂落,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如同将被抛弃的狗狗。   系统都于心不忍了:“宿主……”   白书悦终于给了牧元术回应:“随你。”   他不喜与旁人随行,更不喜带上牧元术这般“拖累”,但他思虑片刻,还是很想知道“反派魔尊”的异常发展,能对这所谓话本剧情,产生多少的偏差影响。   牧元术得到肯定的回应,眸间重新浸染上欣喜的光亮:“弟子谢过仙尊!”   白书悦没回应,牧元术自觉再次告退:“那弟子便先告退了。”   白书悦:“嗯。”   牧元术带着剑谱终于离开,只是在临出门前,又往白书悦的方向看去一眼,须臾才收敛所有眸色,将书室房门关上。   另一边,在牧元术离开后,系统又在白书悦识海里晃悠了一阵,忍不住再次问:“宿主,您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试试这第二种修补方式呀?这样您不用死,世界线也不会崩坏,多完美的局面呀!”   白书悦并不想理它。   系统继续念叨:“而且代替贱受走感情线,您还可以破道生情,这不正好是您那什么……师尊说对您修为有助益之事么?   “虽然秦守与贱受这感情线坎坷曲折了些……但至少最后还是个好结局,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书悦冷冷地以神识扫向它:“怎么,方才还让我同反派培养感情,现下又劝我同那秦守相好?”   “咳,这不是反正您和反派是没有结果的。”系统稍有些心虚,并不想暴露它完全就是想给自己找点能旁听打发时间的事宜。   白书悦无言,亦无兴致再同它论及这个问题。   系统锲而不舍地问:“所以宿主您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呀?我都还是第一次碰到主神那边给出新修补方式的情况呢。”   白书悦这才重新分出些注意给系统。   系统察觉到他或许是对这个“第一次”感兴趣,继续道:“我一直都有听说实在无法以走原本的剧情线修补崩坏世界时,主神那边会检测到,并有可能生成第二种修补方式,但又据说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我认识的不少前辈都还不曾遇到过。”   它猜测着:“或许是上次主神抹杀失败,让主神那边检测到了?不过若是宿主您这边还是不愿进行的话,主神那边还是会继续进行抹杀的。   “——所以宿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觉得这应当是最好的方式了。”   系统兜兜转转,还是在试图劝说白书悦。   白书悦根本不想搭理它。   系统萎靡了:“那您也好歹给我个不愿意的理由嘛。”   白书悦冷笑,言简意赅:“他配么?”   这个理由系统总觉得很熟悉,似乎它家宿主第一次拒绝它用的便是这三个简短又无法反驳的字。   系统试图挽回一点点白书悦对秦守的印象:“虽然秦守性子恶劣了些,品行不端正了些,道貌岸然了些……咳,但好歹是天道之子之一,有主角光环的!资源秘宝之类事物奇遇都不会缺……呃。”   系统说着,又想到白书悦本身就不缺这些东西。   它泄气了。   白书悦听不懂所谓“主角光环”为何物,但对它话中另一个重点有了些许兴致:“天道之子之一?”   丧丧的系统随口回答:“嗷,因为这是一个主打感情流……嗯……也就是风月之事的话本,是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发展故事,因而天道之子通常亦有两人。秦守是其一,那位贱受是另一个。”   说到这,系统还不抱希望地补充:“若是宿主您愿意代替贱受发展与秦守的感情线的话,您也能顶替贱受的气运,成为另一名天道之子。”   白书悦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倒是因系统的话,对那即将于雪荒境出场的“贱受”产生了些好奇。   天道之子么……   既然天道之子被杀会导致世界线崩溃,那倘若   ——是天道之子杀了天道之子呢?   白书悦若有所思,系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神情不对劲。   它好像还没怎么见过宿主露出这般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它刚刚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 第30章   白书悦冒出了一瞬有关天道之子的推测, 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且不论这个猜想是否切实可行,单就这两个所谓的“天道之子”他都全无兴致。   至于让他顶替那所谓贱受成为天道之子?   呵,想都不要想。   白书悦在系统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乱子的状态中, 平静无奇地待了五日。   兴许是为了不拖白书悦后腿,这几日时间牧元术都安分得很, 除却偶尔会特意来为白书悦更换茶水外,其余时间都在好好养伤。   待五日后, 陆景阳来讯息说是秦守那边已准备带弟子出发,让他亦可准备着出门。   白书悦收到讯息时, 牧元术正好端着新沏好的茶水来找他,见状问:“可是要出门了?”   白书悦收起由传音纸鹤摊开而成的宣纸:“嗯。半个时辰后启程,你自去收拾。”   “这么快吗?”牧元术有些疑惑,“仙尊不用再做些别的准备么?”   白书悦瞥他一眼:“准备什么?”   牧元术想了想,白书悦已是第一仙尊,早已辟谷, 放眼修仙界亦无敌手,若只他一人出门兴许连这半时辰都不必, 起身直接走了便是。   这半个时辰已是纯粹为牧元术做出的让步。   牧元术将茶水放下,不再有疑问:“弟子这便回去收拾, 定不耽误仙尊时间。”   白书悦无所谓牧元术耽不耽误, 随意摆摆手, 由着牧元术暂且告退。   系统显得要激动许多, 终于将这几日的小心谨慎抛诸脑后,在白书悦的识海中兜来转去:“终于可以出门了!这个雪荒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呀?是不是会有很多你们这边的什么奇遇珍宝?我听过好多前辈们说的故事,什么山洞奇遇冰雪奇缘的, 感觉听着就很有意思!   “您要是能顶替贱受剧情,成为了天道之子, 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奇遇呢!”   兜到最后本质目的还是想劝白书悦走感情线。   白书悦嫌它聒噪,随手一个法决直接短暂地冰封了识海,让系统亲身体验一下“冰雪奇缘”。   系统:……嘤。   半个时辰后,白书悦起身出院子,牧元术亦准时自房间内出来。   他将蓝色宗服换下,穿了白书悦初见他时他穿着的那套紫衣。   经过五日好生休养,牧元术伤势未好全,但已不至于影响行动,气色亦稍稍恢复了些,看着没有那么羸弱。   “仙尊。”他走到白书悦身侧,只多带了一个玉佩状的储物法器与自己的佩剑,再无更多繁杂包裹。   白书悦不喜出个门还要带一堆事物搬家似的举动,见状对牧元术观感又上升些许,“嗯”一声,又问:“飞行法器带了么?”   牧元术点头:“带上了。”   陆景阳在得知牧元术要跟随白书悦一同去雪荒境,并且得到了白书悦的同意后,再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了许久,最后并未干涉他们的意愿。   他只特意到寒英峰中来,赠予牧元术一个飞行法器,方便他跟随白书悦,而不会半路被丢下。   牧元术亦在这几日时间内熟练了对飞行法器的操控,补充着对白书悦道:“弟子亦准备了干粮与丹药,仙尊无需顾及弟子身体与伤势,弟子能跟上仙尊的。”   说到这,他微垂眸,失落又歉疚地说:“只是弟子修为尚浅……还是免不了夜间需要短暂休息,会比较耽误仙尊路程。”   他态度实在诚恳,白书悦难得比较体谅人:“无妨。你只需记住累了便同我直说,若是强撑而至出事,我不会救你。”   白书悦并非心善之辈,又入无情道数百年,见死不救是他的惯常操作。   此前几次施救牧元术,都不过是不想有人死在他的寒英峰,但若身处外边,那他便懒得管这么多了。   哪怕牧元术是所谓反派魔尊,哪怕牧元术异常提前死亡亦有可能导致世界线崩坏,他都不会管。   才被接触冰封的系统又忍不住冒头感慨:“宿主您真的是好无情啊。”   白书悦扫它一眼。   系统自知自己说了句废话,连忙显示个“闭嘴”的表情,缩在白书悦识海的冰窟里不再多言。   它可不想刚被放出来便又要体验一次被冰封,不然它的机体估计也要被冻到自动休眠了。   牧元术对白书悦的态度接受良好,坚定道:“弟子遵命,定不会再给仙尊添更多麻烦。”   白书悦对他的态度表示了认可,正要随同牧元术出发之际,又感应到灵球内传来讯息。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秦守。   白书悦轻蹙眉。他的通讯灵球只有陆景阳可联系他。   他本不欲理会,但下一刻,灵球内已雾雾然显示出一道秦守的身影。   白书悦抿唇,冷冷地看向了识海内的系统。   系统被吓得一哆嗦,立马表态:“不关我事!是主神那边自动接通的!主神可感应到与剧情进展相关节点,并自动触发推进判定。”   这次的应答秦守通讯是,上次的秦守告白而他开不了口亦是。   白书悦眸色更冷,浅蓝双眸便如同寒冬之日结冰的湖面,仅是看去便叫人觉得寒意阵阵。   系统哪里还敢说话,彻底躲进冰窟里不出来了。   白书悦只得重新看向灵球,正巧错过了牧元术一瞬沉沉视线。   秦守仍是平日那副谦和君子般的模样,见白书悦应答了他的联络,还露出几分欣喜神情:“小师弟,没想到居然真的连通上了呀。”   白书悦:“有事说,无事便不要烦我。”   他语气冷淡,秦守似是全无察觉,温和地笑了笑,同他解释:“你前阵子才遭遇意外落水事故,而宗门内又出现异变妖兽动乱,此次出门尚不知是否会有别的变故,因而我特意让大师兄给了我在出门这段时日里与你联络的权限,还望小师弟莫要怪我唐突打扰。”   白书悦没应。   秦守又问:“大师兄应当已同小师弟说了出门之事罢?”   白书悦面无表情:“嗯。”   秦守继续道:“这几日我因异变妖兽之事自外边赶回来,路途中亦听闻有不少人已传开小师弟你也要去雪荒境之事。雪荒境开放本就会吸引不少宗门弟子前往历练,今年只怕会吸引更多原本路途遥远而不愿凑热闹的宗门,亦或是一些散修。”   白书悦听他七拐八绕的,已失去耐心:“你究竟要说什么?”   秦守包容似的笑一下,仍是不紧不慢地应答:“小师弟你应当尚不知晓吧?此前你于宗门比试时询问一名弟子姓名之事已在修仙界内传开,大家都在说你兴许终于要对人感兴趣了,都争抢着想同你见上一面,兴许能让你留下些印象。   “此次雪荒境收到消息者更甚,只怕是这一路上都会有不少为小师弟你而去之人。你平素本就不喜热闹,又不擅处理这些交际事宜,若独自出门的话……师兄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现下应当还在寒英峰罢?我已让弟子们于稍候等你,不若我去接你,此行我们一同前往。”   秦守兜兜绕绕许久,终于表明了此次通讯来意。   系统亦在此时,发出同之前类似的播报声。   “叮!检测到感情线顶替修补任务进入节点——与秦守同行。”   白书悦施施然地又看向了系统。   系统甚至没来得及激动,就被白书悦提醒了他有多不愿意接这个任务。   它悄悄地自冰窟内冒出一个脑袋,解释:“这个的意思应当是……若宿主您愿意走顶替贱受的感情线来修补世界线的话,此次出门与秦守同行,便是正式进入的节点。   “只要您在这个期间内与秦守有一定的关系进展,届时那位贱受就算出场,也不会再引起秦守的任何关注。”   白书悦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听得懂,不用你解释。”   又碰了一鼻子灰的系统再次闭麦,灰溜溜地钻回了冰窟里。   白书悦将神识抽出,重新看向灵球内倒映出来的秦守身影,只见秦守仍期待似的看着他。   但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询问,而是以历练弟子的时间为筹谋,将他架在道德制高点上。   他若应,自是他们皆大欢喜。他若不应,便是白白耗费同行弟子们的时间与期望。   秦守甚至还怕白书悦不谙世事想不到这一层,特地将“弟子们”亦搬到了询问语句之中。   而偏生,此刻的白书悦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又是同月夜告白那日一般,所谓天道限制了他拒绝的权利。   白书悦看一眼灵球中的秦守,什么都没说,径直切断了灵球的联系。   牧元术将他们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收入耳中,见白书悦没有明确拒绝,攥了攥指尖,又松开,很失落似的:“仙尊要与秦峰主同行么?弟子……弟子虽不喜秦峰主,亦担忧秦峰主再对弟子起报复之心……但若仙尊想的话,弟子、弟子愿陪仙尊一道。”   白书悦侧眸看他一眼,只见他低着他,很不情愿,都又始终以白书悦自己意愿为先。   同样是期待,牧元术的就要比秦守干净纯粹得多。   牧元术不会给他任何旁的压力,秦守却令他倍感恶心。   白书悦随手收起灵球:“不去。我们走。”   牧元术黑眸亮了亮,但又升起顾虑:“可这样的话……岂不会很耽误那些等候弟子的时间?”   白书悦漠然:“与我何干?”   他连那些人都死活都不在意,还会在意他们被耽误损耗的时间?   他又瞥一眼牧元术:“你很关心他们的时间?”   牧元术摇摇头,终于重新展露一抹笑容:“不。弟子只关心仙尊的意愿,其余一切,亦与弟子无关。”   既然他是“反派”魔尊,那身为反派,他自私自利也很正常。   不是么? 第31章   七日后, 白书悦便带着牧元术抵达了雪荒境。   按平日白书悦自行出门的进度,自剑云宗至雪荒境最多只需四日,因牧元术而拖延了三日。   不过这段时间里牧元术如他承诺的那般, 并未给白书悦添置任何麻烦,该吃吃该睡睡的, 表现得很安分。   而秦守这段时日亦时不时会联系一下白书悦。   他并未再提及出门那日被白书悦晾在山脚下等了半个时辰之事,仿佛从未邀约过白书悦, 仍是端的一副温和大度模样。   白书悦并不想搭理秦守,但天道每次都会在秦守试图联络他时自动判定回应, 他不得不听着秦守烦人的唧唧歪歪。   相较之下,他看牧元术是越来越顺眼了。   系统起初还会再尝试小心翼翼地劝说白书悦,但白书悦每次都不理它,而且系统感知得出白书悦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妙。   于是系统再次摆烂——管不了宿主做不做任务,它也只能管自己摆不摆烂了。   白书悦识海中落了几日清净,姑且抵消一些被秦守烦扰的不耐。   白书悦抵达雪荒境的速度比秦守那边快得多, 才入境内,漫天白芒的雪荒境便落下小雪。   ——这是雪荒境荒主感知到白书悦气息, 为表迎接的习惯。   白书悦头戴斗笠,垂落轻纱于冷风间微扬, 遮住他若隐若现的面容, 一袭白衣独立于冰雪之间。   身着紫衣的牧元术站在他身后, 还系了件同色系的斗篷。他所着本是惹眼的色调, 却内敛低调,沉稳地与白书悦错开小半步距离,如同毫不起眼的随侍道童。   牧元术看着骤起的雪, 低声问:“仙尊,可需打伞?”   白书悦淡然:“不必。稍候便停了。”   牧元术尚未理解白书悦后半句话所谓何意, 不远处便传来一个清朗声线。   “不知清云仙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分外抱歉啊。”   灰蒙蒙的天色中,一名同为化神期尊者境的男子施施然御剑而来。他身着蓝衣,桃花眼新月眉,倒是神清骨秀,风流潇洒。   与此同时,系统再次自动播报。   “叮!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反派二号,雪荒境荒主云沉宿。”   白书悦眸色微动:“反派二号?”   系统还在迅速接收信息中:“那个宿主您等等啊,我只了解话本剧情线里到您死前出场的角色,但这人好像是之后才出场的,我先看看他干嘛的。”   白书悦:“……你倒是专职。”   只管到他死是吧。   系统略略心虚地不说话了,很快便将传输来的讯息整理完,回答:“我看完了我看完了!这人是反派小弟!”   白书悦回眸看一眼低着头安静温顺的牧元术,又抬眼看向玩世不恭模样的云沉宿,沉默。   谁是谁小弟?   “嗯……您听我说嘛。”系统看出他的莫名心绪,继续介绍,“按照原本的话本轨迹,这次幻境您是不参与的,但是反派会来,并在这里结识了云沉宿。   “雪荒境距离魔界其实是最近的,云沉宿在此既是庇佑雪荒境,亦是警惕魔界那边动静,云沉宿一开始就认出了反派的魔族身份,有意接近反派,但主要是警惕。”   “后来不是您死了嘛,云沉宿也喜欢您,听到这件事情便直奔剑云宗而去,又碰见了反派,听说了是秦守害死了您,反派想帮您报仇,有魔气失控的征兆。   “最后是云沉宿稳住了反派体内的魔气,并且告诉了他他自己魔尊的身份,以及如何能顺利结束历练突破瓶颈,拿回原来的修为与记忆,真正踏上魔界那边的尊者境。之后云沉宿同反派合作,成了反派在修仙界这边的眼线与帮手。”   说到这,系统人模人样地叹口气:“可惜后来反派失败了,云沉宿也因为与魔族串通,被秦守带领修士到雪荒境围剿了,万箭穿心而亡。临死前他还死死护着您送他的护心玉。”   “唉,也是一个痴情人啊。”   白书悦轻蹙眉,重点偏移:“我何时送过他东西?”   他每次来雪荒境都嫌云沉宿烦,可从未主动送过他任何物件。   系统:“噢。是之前一次在幻境里云沉宿发现的一块宝玉,本想给您,您没要,他就当您送他的了。”   白书悦:“……”   他有这功夫护着一块破玉,为何不干脆拼死搏斗一刀斩了那秦守当垫背?   以云沉宿的修为和擅长暗算的水平,他不信在雪荒境里,他身为荒主还杀不了区区一个秦守。   无情道的白书悦不理解云沉宿的恋爱脑,并且也不想尊重。   白书悦与系统对话的间隙,云沉宿见他一直不理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清云?白清云?白、书、悦——你能不能好歹理理我。”   云沉宿叫了好几遍白书悦的号,得不到应答才喊他的字,还稍稍加大了些声音,好似挺委屈的。   白书悦终于分出心神,看他:“何事?”   云沉宿:“无事,就是你来了,我欢迎欢迎你。”   白书悦:“哦。”   再一次没有下文。   云沉宿叹口气:“真是冷淡。罢了罢了,我带你——诶,你身后这是谁?”   他准备带白书悦回专为他留着的院子,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默默无闻的牧元术,兴致勃勃:“你这是终于听小灵的话,找了名道童帮着伺候呢?”   被误解的牧元术并不解释,规矩喊人:“见过凌华仙尊。”   白书悦随口解释:“不是道童,宗门弟子。”   “嗯?”云沉宿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收敛些,正眼往牧元术的方向看。   须臾,他眉头微皱。   “云沉宿应该是看出反派体内气息的异常了。”系统辨识出他这反应的意思,有些好奇到此刻已经乱七八糟的剧情会如何发展下去。   白书悦不关心这些。   牧元术则是从容又带些疑惑不安地看向云沉宿:“凌华仙尊……?”   完全就是初入修仙界初次与陌生大人物见面般的稚嫩模样。   云沉宿暂时收了视线:“无事,只是没想到清云身边竟还会有跟随的弟子。”   提及到白书悦,牧元术视线又放回至白书悦身上,原本的那些不安紧张顷刻消弭,化作简单纯粹的孺慕敬仰:“能得仙尊侧目,是弟子荣幸。”   云沉宿观他神情,猜到些什么,问白书悦:“他不会就是传言中,那名在宗门比试上被你问过姓名的弟子吧?”   白书悦未隐瞒:“是他。”   云沉宿“啧”一声,有些不满似的:“这小孩看着也无甚出众之处,你在意他作甚?”   白书悦扫他一眼:“与你何干?”   云沉宿不说话了。   过会儿他才悠悠然地说:“行,你们宗门的事宜我自然管不着。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你的院子吧。我每日都有命人打扫整理,绝对整齐干净。”   白书悦随他而行,牧元术亦跟在了他们身后。   云沉宿还回头看了眼牧元术:“你也要跟来?”   他这话问得不是特别友善,有几分要下牧元术面子的意思。   牧元术不卑不亢:“弟子此次本就为随侍仙尊而来,自是仙尊去哪儿,弟子亦去哪儿。”   云沉宿眉头皱得更深了,偏头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则是往牧元术那边看去一眼。   对比面对云沉宿时的镇定从容,对上白书悦视线后,牧元术的底气便弱了许多,眸间似有些小小的期待与不安,害怕白书悦会就此丢下他。   白书悦是不在意牧元术去留的。   系统在这时补充着说:“云沉宿已察觉到反派气息不对,宿主您要不还是把反派放在身边看着吧,不然以如今反派的身份地位,可没有和云沉宿抗衡的实力。都说吃醋的男人最可怕了,说不定他会看反派不顺眼对反派做些什么呢。”   白书悦自动忽视了系统后半句话,收回视线,轻飘飘丢下一句“随他”。   牧元术眸间欢喜,但并未表现得太明显,始终是乖顺得体的。   云沉宿更不悦了,只是更不愿违逆白书悦意思,不再说话,捎上牧元术一道去往雪荒境深处。   雪荒境境如其名,几乎是大片雪地荒原,鲜有人迹,唯云沉宿庇护下的小片区域内,有座像模像样的小城池。   城池内并无太多居民,几乎都是无人看管的客栈,唯有雪荒幻境开放这段时日会有人居住,稍微多些活跃人气。   雪荒荒主世代传承,自被选中时起便注定要长守荒原,于世长隐。   而荒主居所亦是隐秘,若非荒主本人,或由荒主领路,即便曾经去过亦难再寻去路。   云沉宿在结识白书悦后,便在居所之地又建造了一座院子,专为白书悦备置,他便无需再担忧外界无数想见他之人烦扰。   白书悦不会拒绝云沉宿的这份好意——毕竟被一个人烦,与被一群人烦哪个更好接受些他还是只晓的。   他随云沉宿去到了那座他住过几次的院子,给牧元术安排了个邻近的房间。   牧元术温顺应下:“多谢仙尊,仙尊若有何需要之处请尽管吩咐弟子,弟子愿为仙尊尽心竭力。”   白书悦没太在意,随口应了个“嗯”。   两人相处得寻常和睦,旁侧的云沉宿看着牧元术,越看越不爽。   牧元术亦注意到他的视线,在白书悦未曾留意的角度侧眸,与他对上视线,颔首致意礼节得当。   但唯有云沉宿可以看到他在致意那一瞬,冷淡而沉稳的眸色。   那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如同上位者一般的气场。   云沉宿微眯眼。   看来这人还真不止他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32章   带白书悦安顿好后, 云沉宿便暂时离开,给他休息的时间。   白书悦在这边住过许多次,无需收拾亦无需适应, 云沉宿走后他便径直去了这个院子内的小书阁。   他不喜与外界交际,漫长岁月有一大半都是在书室书阁中度过, 以此打发时间。   云沉宿知他习惯,便特意备了这么个书阁, 每次他来前都会为他换上一批新的书卷,免得他无聊。   白书悦不喜云沉宿的聒噪, 但这个细节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他走进书阁内,识海中便传来系统遗憾的声音:“宿主您又要看书了啊……”   白书悦扫向它:“怎么,你有意见?”   系统可不敢有意见,只是飘荡在他识海中,无聊又丧气地说:“好不容易来到个新地方,我还以为宿主您会出去走走呢……整日待在书阁里您真的不闷的吗?”   白书悦没回, 随手关上身后书阁的门,以实际行动告诉系统他并不闷的回答。   系统也不敢真的发表什么意见, 只得继续缩在他的识海里飘荡。   白书悦漫步于书阁间,先大致过了一遍此次云沉宿准备的书册。   雪荒境与魔界接近, 大部分时候云沉宿准备的书册都会与魔界或是魔修之类事宜相关, 甚至能弄得来魔界最新的史册。   白书悦会愿意偶尔出门来一趟这边, 为的便是云沉宿为他准备的这些书册——这可都是哪怕陆景阳都不一定能搜寻得来的东西。   他于一排排的书架前扫过, 很快便将指尖停留在一卷魔界最新史册之中。   魔修不同于寻常修士,他们惯来自由,记史更是随意, 基本只有魔界内比较有名号之人会出现在史册内。   往日白书悦都会不感兴趣地略过,这次他想起了牧元术。   他既是未来魔尊, 此前于魔界说不定已有一定名号。   他抽出了这卷史册,走到书桌旁坐下翻阅。   魔界不似修仙界,有各个宗门,平日各自分散,唯有尊者境以上者会有尊号,列入仙尊排行内广为人知。魔界只看实力,以实力最强的魔尊作为领袖,魔尊下是左右护法,左右护法下是魔界十大护卫。   史册中的记载便以记载时魔界内的体系为脉络,依次介绍。   白书悦翻开第一卷,便是此时魔界中的魔尊。   ——穆渊。   他尚未至尊者境,居然便已是魔尊?   白书悦继续往下翻阅,首页便是对牧元术的简短介绍。   「穆渊(人族名牧原),无字,号妄见尊。」   「于五百年前堕入魔道,一百四十二年前入尊者境,七十三年前当众斩杀前任魔尊,奉为现任尊上。」   「今闭关修炼。」   系统在留意到白书悦在看什么内容时便借着白书悦神识同他一道看,见到这内容惊叹一声:“反派不愧是反派,居然已经当上魔尊了诶。”   白书悦仍有疑虑:“他不是尚未至尊者境么?”   魔界尊者境判断与修仙界亦不同,修仙界修为等阶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与化神,每个等阶之下亦有初期中期与圆满三个等阶,只要修为达到大乘中期后,皆被视为已达尊者境,可被称呼为“仙尊”。   而魔界只以实力水平分为一至十阶,原生魔族达到十阶后闭关修炼便可突破至尊者境,尊者境上还有三个等阶。像牧元术这种由人族堕为的魔族,往往有心魔影响修炼,便需要在十阶后自毁肉身并重塑,进行历练。   待突破瓶颈后,视此前积蓄魔气,甚至有可能直接一跃至尊者境三阶。   但分明牧元术此刻还在历练之中。   白书悦不懂那些勾心斗角的人情世故,系统便主动给他分析这短短三行字所透露的讯息:“反派确实还要等历练结束才能突破尊者境,这里边的记载显然只是个幌子。背景设定里有介绍说魔界要当魔尊一定得尊者境,应该是反派为了当魔尊用了什么方法伪造的。现在说闭关修炼,才是真的在突破尊者境。”   白书悦仍是不解:“那他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就为了做魔尊?”   系统显示出一个“耸肩”似的动作:“为了权势呗。魔尊可是魔界最厉害的人,一声令下可以号令全部魔修呢!这世上哪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权势——呃,宿主您这种清心寡欲的无情道例外哈。”   系统在瞥见白书悦冷冷淡淡的神情时,临时补充上最后一句。   白书悦确实不理解这种争权夺势的行为,便没再管,往下页翻。   有关牧元术在魔界中的记载不是很多,寥寥几页很快便能全部翻完,只是将首页的那三行字稍微扩写了些,并无太大实质具体内容。   可见牧元术本人此前在魔界中,便是比较神秘的风格。   白书悦本就是为了解牧元术在魔界实力与势力才翻看这卷史册,看完牧元术部分,对其余左右护法十大护卫的并不感兴趣,起身要将这卷史册放回书架上。   系统恋恋不舍:“宿主您要不先别放回去吧,您不感兴趣我还挺想看看的,反正我也无聊,有个东西看也好不烦您呀。”   白书悦听进了系统的最后一句,将那史册随手放置在一旁,自己又找了卷魔界魔药大全来翻阅。   系统亦老老实实地安静看史册,让白书悦能清净清净。   良久,书阁内的安静氛围才被一个敲门声给短暂打破。   “仙尊,弟子已备好茶水,仙尊现下可有需要?”   牧元术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   白书悦并未抬眼,随口:“进。”   牧元术这才推门而入。   他手上端着托盘,进入书阁内见白书悦注意力仍在手中书卷上,便保持了安静,只默默地走到桌子前,将茶壶与茶杯放下。   而在这时,他忽地瞥见旁侧那册名为“魔界记史”的书卷。   他顿了顿,问:“仙尊……在看魔界相关的书卷么?”   白书悦抬眸看他一眼:“怎么?”   牧元术:“无事。只是弟子没想到,仙尊还会对魔界的事宜感兴趣么?”   白书悦冷淡:“尚可。世间之大,多了解些事宜总归不是坏事。”   牧元术笑了笑:“也是,是弟子狭隘了。”   白书悦随口问:“你不喜魔界?”   “算是吧。”牧元术敛了神情,“魔界之人行事毫无顾忌,作恶多端,心术不正,在修仙界本就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系统因反派的话叹一声:“感觉反派好像不是很喜欢魔修,也不知道反派要是知道了自己就是魔修,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白书悦并未评价。   牧元术却在这时又问:“那仙尊呢,仙尊是如何看待魔修的?”   白书悦不在意:“与我无关。”   只要不干涉到他,是人是魔,是妖是鬼他都不在意。   牧元术重新笑了。   他将木托盘收起,轻声问:“对了仙尊,弟子尚未有过出远门的经历,近日闲暇之事……可否于附近逛逛?”   白书悦并不拘束他:“随你。”   “多谢仙尊。”牧元术道过谢,又向白书悦致意:“那弟子便不打扰仙尊,先行告退了。”   白书悦“嗯”一声,牧元术便恭顺地离开。   临走之前,他站在书阁门口,往白书悦的方向沉沉望去一眼,随后才终于轻轻合上房门,将白书悦的身影隔绝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初得知自己是魔尊重塑肉身所化的人族时,牧元术是排斥的。   魔修那样恶劣脏污的存在,怎么配沾染他的仙尊?   但如今,牧元术不在意了。   魔修尚且有专情痴心之人,秦守那般的禽兽若都能觊觎他的仙尊,那他又为何不能?   他的仙尊本就该是傲然不折的,与其让他的仙尊为旁的污秽所祸,那不若——   让仙尊只沾染上他的气息。   牧元术眸间掠过一抹暗色,转瞬又被他自己压抑收敛。   他收拢掌心,将怀中托盘放回小偏房中,侧眸便看见了适才他随手放置在一旁的玉佩。   雪荒荒主的居所亦是世代承袭下来的幻境,修为太低者入内很容易受幻境波动影响,导致身体不适,唯有佩戴着玉佩方可在幻境内自由行走。   这枚玉佩是云沉宿不情不愿暂且借给他的,但牧元术实验了,他目前只是修为被封印,而非真的修为尽失从头再来,即便不戴着这枚玉佩亦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牧元术将这枚玉佩拿起来,看着上边龙飞凤舞的一个“云”字。   “云沉宿。”   他缓缓地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须臾,牧元术垂眸,拿上这枚玉佩回到房间,随手将其系在腰间。   一个修为不及仙尊,还自作多情的人,亦不配站在仙尊身侧。   但目前,云沉宿尚有些利用价值,他不介意花费些心思让那云沉宿信任他。   只要能拿回他的修为,真正突破尊者境,任何手段他都不介意。   牧元术望向窗外,黑眸深邃,如同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沉沉地藏着些阴暗思绪,不见丝毫在白书悦面前会有的温顺乖巧。   ——什么手段都好,只要能保护好他的仙尊。 第33章   两日后,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宗门抵达雪荒,雪荒境内热闹了许多。   秦守一行亦抵达雪荒,还特意联络了白书悦, 问他是否要见一面。   白书悦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同之前般直接切断联系, 全然不想理会。   牧元术这段时日便只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内,履行他“随侍”的承诺, 只偶尔会主动汇报一下他去找云沉宿聊了会儿天。   白书悦不在意他的人际交往,听过便过了, 并未放在心上。   这日午后,白书悦又将一卷魔界魔植图鉴翻阅完,估计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准备到外边去站会儿。   他平日在寒英峰心情不佳时便喜欢到寒英崖去待会儿,这边无旁处可去,他被秦守扰得烦了, 便会随意找个地方待会儿。   只是今日他一出门,便见牧元术正在院子内练剑。   经过几日不算休养的休养, 靠着白书悦混不在意随他用的药材丹药,牧元术伤势好得很快, 到今日已可以开始尝试继续练剑。   牧元术应是初次试着练此前在白书悦书室中拿走的那卷剑谱, 动作有些生疏, 见到白书悦时匆忙收剑, 还险些没拿稳。   白书悦蹙眉。   他不喜教人,亦见不得有人当他面犯这么严重的错误,练的还是他曾经用过的剑法。   他厉声道:“作为修士连剑都拿不稳, 如何御敌?心不静,便不要练剑。”   牧元术忙握好剑柄, 面上并无被斥责的不堪,规规矩矩地应下:“弟子明白。”   但应完,他又露出些犹豫且挫败的神情:“只是、只是弟子尚有些理不清这剑法中的招式,方才便是在想着招式的事情……是弟子愚钝,坏了仙尊心情。”   牧元术低着头,一缕发梢自耳后垂落,乖顺又自责。   他这具肉身才是十九年岁,虽已是青年般挺拔颀长模样,但落寞挫败时又更似不谙世事,初入仙路的少年人,眉眼精致而不锐利,总叫人愿意原谅他的些许懵懂。   ——白书悦自是不在这个“人”的行列之内的。   这剑法本就只有他用过,既然被他给了牧元术,那他便不能由着牧元术胡乱糟蹋这剑法。   白书悦冷然道:“再去练。”   “是。”牧元术抱拳应下。   他回到方才练剑的位置,似是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口气,试图依照自己脑海中所记忆的招式来练习。   只是这剑法相较于其他剑法确实会更独特些。   通常而言,一套剑招既要有攻式亦要有守式,攻守兼备,杀御平衡的剑招相对而言更为稳重,适宜新入门弟子,不易在练剑时出差错走火入魔。   待弟子们掌握“剑气”与“剑招”、“剑势”之间的平衡后,才会开始去挑选其余的剑法。剑势愈是随意,剑招中的杀招、剑气中的杀意便愈少,最是随心所欲的剑法通常只是作为观赏用的“剑舞”。   而愈是注重进攻,杀意愈重的剑法,剑招间的联系便愈是紧密,剑势要求更为精确,如此方可掌控剑气,避免剑气因己身不慎误伤旁人与自己。更避免因剑气的失控而导致走火入魔。   而白书悦曾用过的这套剑招,独特便独特在它以“随心所欲”为主,但又招招皆为凌厉致命的杀招。   于正经修士而言,这样的剑招便如同走在一根空悬的细线上,往左是刀山,往右是火海,稍有不慎便将跌入万劫不复的之境,无分毫回转余地。   这本不是以牧元术如今的修为及身份可以修习的剑法。   倘若换位思考,但凡换个与他资质天赋相似的寻常弟子,只怕初次练剑时的情况会比牧元术所表现出来的这般还糟糕。   只是很可惜,白书悦素来是个习惯“以己度人”的。   他从未觉得这套剑法有何难以管控的,以牧元术魔修本质的魂魄,他亦不觉得会对牧元术很困难。   白书悦就站在旁侧,看着牧元术一遍一遍地练,每次只是出现分毫差错,他便会直接打断牧元术,让他重头再来。   他不会指点牧元术一字一句,亦不会详细说牧元术究竟错在何处。   牧元术对此亦无怨言,在第二次重来时便领悟了白书悦之意,纠正他上次被喊停时所犯的错误。   一个时辰下来,牧元术气息都已开始不稳,还因练剑强度超过了伤势愈合情况的极限,剑势越来越虚,再继续下去只会生理性的连剑都拿不住。   白书悦到这时才终于开口:“今日便到这,不必再练了。”   牧元术闻言,便利落地收了剑,吐纳数次平稳气息,还不忘朝白书悦行礼致意:“弟子谢过仙尊教诲。”   他额间发丝与背后衣衫都被浸湿,模样稍显凌乱,但腰板挺直,黑眸比往日更清亮几分,全无狼狈之状。   牧元术眉眼本就与白书悦有几分相似,这般带着伤势勤学苦练过后的模样,倒是令白书悦忆起些过去的他自己。   看在这份相似,以及方才牧元术一点便通的悟性上,白书悦姑且生了些愿意指点他的心思。   他淡淡道:“再有别的困惑,回去收拾干净你自己,再到书室来找我。”   牧元术眸间欣喜:“多谢仙尊!”   看这模样,便是已想好有何疑问了。   白书悦“嗯”一声,不再管他,转身回到书室内。   少倾,牧元术便如他预料一般,敲门来找白书悦。   他换了身浅绿长衫,头发已重新束好,只以发带简单系之,确实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   白书悦手中正翻着新找来的魔界魔物图鉴大全,随意地示意他自行寻位置坐。   他坐的是方桌,牧元术便坐在了另一侧,不会太近显得唐突,亦不会太远不便于请教,是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而他才坐下,白书悦便嗅到一阵浅淡的,似是竹叶一般的清冽香气。   他抬眸看向牧元术:“你身上是何气味?”   此前他倒是不曾在牧元术身上嗅到旁的气味。   牧元术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弟子总觉净尘术……收拾得不算干净,是特意沐浴过后才来的。仙尊所闻,应当是弟子沐浴时惯用熏香。   “弟子一时欣喜,只记得思虑想找仙尊请教之事,忘了清理气味……可是惹仙尊不喜了?”   他问得有些忐忑,白书悦只无所谓地回应一句:“无妨。这气味还算清幽,不必特意处理。”   白书悦本身亦是喜好沐浴多过用净尘术,寒英峰内还有他特意备置的浴池。他还偏好一些清浅幽淡的香气,牧元术这般喜好倒是正合他意。   牧元术总算松口气似的,谢过白书悦后找他请教起剑法中他尚不太理解的内容。   白书悦并不擅长指点迷津,很多牧元术提出的问题他都是以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言简意赅地说一句。   所幸牧元术悟性高,思维大部分时候都同白书悦的对得上,每次都能跟上白书悦的思路。   牧元术的提问亦很有分寸,只会针对一些以他目前修为水平确实难以自己理解之处提问,并无一些他自己多悟悟便能自行领悟的小问题。   他也没问太多,知晓白书悦会嫌烦,在白书悦的可接受范围内及时结束。   牧元术将剑谱收回,诚挚道:“弟子已大体明悟,多谢仙尊指点。”   白书悦没应,他一般也很少应这种致谢的客套话。   牧元术又放轻了些声音,试探着开口:“弟子尚有一事,关于这剑谱……但与剑招无关的,想问仙尊。”   白书悦仍是不作声,便是默认允许他问的意思。   牧元术便鼓足了勇气似的,问:“弟子记得掌门说,这剑谱是仙尊的师尊赠予仙尊的,但弟子总觉这剑法与寻常剑法规律不同……可否斗胆请教仙尊,此剑谱中可有何旁的玄机?”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他,蓝眸间平静冷淡。   但最终,他并没有解答:“日后你自会知晓其间玄机。”   牧元术亦未追问:“弟子明白了。那弟子便不打扰仙尊了。”   白书悦:“嗯。”   牧元术起身告退,带着剑谱离开房间。   在离开之际,他又听闻那道熟悉的刻板声音亦在好奇地询问白书悦这剑谱究竟有和玄机。   它问了两遍,但听最后的语气,显然白书悦并未告诉它。   牧元术轻轻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套剑招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分毫难度,早在拿到剑谱的当下,他便看出这是最适宜魔修——亦或者说,由人族堕为魔族的魔修修习的剑法。   他记得在拿到剑谱当日,那个所谓系统说,这是白书悦本就选定了要给他的剑谱。   为何他的仙尊会在入无情道前修习这样的剑谱?   为何他的仙尊……会想将这个剑谱给他?   牧元术心如擂鼓。   他在方才与白书悦的短暂对视中,在白书悦看似寻常无奇的冷淡视线中,看出了白书悦并非不愿说。   若是这个问题不能问,白书悦会直白地说与他无关。   但白书悦并未对这个问题任何不喜,那便说明他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他的仙尊在对系统隐瞒这个剑谱的玄机。   牧元术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的仙尊在利用他。   于他的仙尊而言,他有价值了。 第34章   二月十八, 雪荒幻境再次现世,迎来开放之日。   云沉宿作为荒主,早早便离开居所, 在各宗门都到得差不多后,亲自开启幻境。   雪荒幻境必须由荒主的灵力加持方可开启, 因而定有一项通晓的规则,幻境只会在固定时段开放, 若错过各宗门陆续入内的入口开放时间,即便幻境历练仍未结束, 亦不可进入。   同样的,幻境可自行选择离开,若中途离开了,便无法再回到幻境之中。   不过这个规则并不能约束白书悦。   雪荒幻境整体很大,愈是往里深入便愈是容易碰上高阶妖兽。但除却荒主本人以及白书悦外,无人知晓此事。   雪荒幻境对外只开放适宜新入门弟子历练的范围, 余下区域皆有历代荒主设置的结界与阵法,隔绝对更深入范围的探索。   雪荒幻境的对外形象亦使得会来幻境的基本都是各宗门峰主带新入门弟子, 鲜有境界比荒主高的大能,亦无人察觉雪荒幻境内所隐藏的秘密。   而白书悦当初与云沉宿相识, 便是他轻易就越过了幻境的结界, 被当时的荒主——云沉宿的师尊察觉。   白书悦是天生的纯粹冰灵根, 任何冰天雪地的场景皆为他的主场。   在他的主场下, 即便他修为远不如当时的荒主,要越过区区一个结界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非白书悦已有宗门,又对雪荒毫无兴致, 当时的荒主原本都想踹掉云沉宿,拐白书悦当他徒弟了。   白书悦便因此而于云沉宿结缘。   云沉宿生性恣意, 慕强厌蠢,而当年的白书悦因体内冰灵根难控,常年病弱,起初云沉宿便不喜他。   但后来,白书悦越阶将险些害云沉宿丧命的妖兽杀死,救下云沉宿,并因此导致冰灵根灵力反噬,自己反而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此后,云沉宿便对白书悦关怀备至,再无分毫怨言。   每逢白书悦来雪荒幻境,都是由他直接带白书悦至幻境内不对外开放区域,也省得碰到那些宗门弟子扰他清净。   至于白书悦想何时入幻境,全凭他自己心情,随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云沉宿可不敢给他看分毫脸色。   于是这日早晨,雪荒境内最热闹之时,白书悦只是悠然从容地坐在书室内,随意地抿了口茶,继续阅览手中书卷。   牧元术以也想了解一些魔界事物为由,亦早早地到了书室内来,在白书悦的默许下,坐在他的旁侧陪他一道看书。   牧元术是知晓雪荒幻境开放时辰的,但既然白书悦不急,他亦不做任何表示,始终只是安安静静的,不打破这少有的共处一室的静谧氛围。   待到午后,云沉宿才自外边回来,到书室中找白书悦。   见到牧元术仍在书室内时,云沉宿皱起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牧元术抬眸看向云沉宿,施施然起身,将礼节做到位:“弟子见过凌华仙尊。荒主大抵是贵人多忘事,弟子已说过许多遍了,弟子为随侍仙尊而来,自是仙尊在何处,弟子便在何处。”   他语气平缓礼节得当,言语中的措辞虽有些不够圆滑,但更表示了他只对白书悦恭敬,而不会轻易在任何人面前自贬的态度。   云沉宿看他不爽,但他若是要对牧元术做些什么,那便是下了白书悦的面子。   云沉宿又看向白书悦,问:“他不跟随你们宗门那边进去?”   白书悦不通人情世故的纠葛,并无分毫牧元术是在依仗着他“狐假虎威”的认知,随口回应:“他不想,便随他。”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眸间满是纯澈孺慕。   云沉宿看他更不爽了。   这两日云沉宿已基本确认牧元术体内灵力确有异常,要么就是隐藏身份的魔修,要么就是魔修与普通人族诞下的后代——有魔族血脉,只是不知晓自己身世,在未来修炼中比寻常人族有更大可能堕入魔族。   再要么,便是重塑肉身自修仙界历练的魔尊。   云沉宿尚不能确定是何种情况,但不论如何,牧元术都是不可控的炸药。   他这两日几次想找机会提醒白书悦,只是每次他一来,牧元术亦会出现在白书悦身侧。   阴魂不散。   云沉宿冷冷地看着牧元术,牧元术却似是对他的不喜并无太多察觉,安安静静候在一旁,无害且温顺。   他只得再以旁的理由,对白书悦说:“我们要去之处可比宗门弟子能去之处危险得多。他一新入门弟子,你让他跟去就不怕他出事?”   白书悦抬眸看一眼牧元术,只见牧元术仍是坚定地要跟随他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平淡:“无妨。”   牧元术自己做的决定,是死是活的因果,皆由他自己承担。   云沉宿却将他话中意思理解为,他会护着牧元术。   他看牧元术更不顺眼了。   且不论这雪荒幻境是他难得能与白书悦单独相处的机会,依牧元术这般不够看的修为,入幻境内多半只会添乱。   但白书悦都这般说了,云沉宿亦不好再说什么。   他只再单独点牧元术:“此次幻境历练,看在清云的面子上我便带你同行,幻境内一切事宜,若后续被我知晓你向外人透露——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云沉宿神色冷峻,模样倒不似单独针对牧元术些什么,而是个人恩怨之外的公事。   牧元术亦表现得稍微认真了些:“弟子明白。”   云沉宿不再管他,只同白书悦说了声出门的时间,待白书悦应下后便离开。   牧元术亦在他离开后不久,才单独询问白书悦:“仙尊,听荒主所言,我们此次要去之处,难道不是雪荒幻境么?”   白琅视线扫向他:“你不知去何处,便笃定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   牧元术抿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浅笑:“弟子不在乎要去何处,如何危险,只在乎是否能随同仙尊左右。”   白书悦并未对他这番话说些,淡然道:“雪荒幻境不止所开放的领域,我亦对新入门弟子历练之处不感兴趣。”   言外之意,若非这边有足够危险的境地,以及与危险相对于的机缘,白书悦是不可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一趟这边的。   牧元术理解了:“弟子明白了。那弟子便先回去稍作准备了?”   白书悦“嗯”一声,随他自由安排。   在牧元术亦离开后不久,白书悦又感应到了灵球传来的通讯请求。   他本以为又是秦守那烦人的家伙,但拿出来看了眼,却察觉是陆景阳。   他回应了陆景阳那边的请求,灵球内很快便悠悠显示出陆景阳的身影。   陆景阳松了口气似的:“小清你还没进幻境吧?真是幸好还赶得及。”   雪荒幻境会隔断幻境内与外界的联系,陆景阳不知白书悦会去雪荒幻境的不开放区域,但知晓他总习惯待宗门弟子都入内后,再单独同云沉宿进幻境。   陆景阳似是紧赶慢赶了些什么进度,终于是踩着点联系白书悦。   白书悦问:“寻我何事?”   陆景阳怕耽误他时间,直入主题:“是此前我们宗门内幻境动乱之事。我这段时日将那些异变妖兽的兽核以及血液都检查过了,但并未发现太多异常。”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妖兽都是碰上了妖兽本就存在的的极小概率异变情形,并无其余任何诱变干扰因素。”   但十数只妖兽同时遇上原本比较正常的异变情形,那就太不正常了。   妖兽异变作为极小概率事件,通常数万只妖兽内仅有一只有可能发生异变,妖力短时间内迅猛增加。   宗门弟子们出门历练需有高阶长老、峰主乃至掌门带队,便是为放置遇上这样突发事件。   但剑云宗内这么一个小小的幻境,同时出现这么多只?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白书悦都深知这一点,陆景阳作为调查者亦不可能不察觉异样:“此事目前来看,要么就真的是这么凑巧,要么就是有什么修为极其高深之人蓄意而为,我目前探查不出异常,亦不清楚那人是否是要针对剑云宗。   “总之小清你和阿守出门在外,切记谨慎,若遇到任何异常情况……尽量小心吧。”   陆景阳本想说及时求援的,但白书悦已是修仙界修为最高者,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真不一定还能有谁解决得了。   白书悦听完陆景阳所言,心中已有成算,平静道:“我知道了。”   陆景阳这次没说太多废话,就怕耽误白书悦入幻境的时间,告知白书悦后便将灵球的联系切断。   白书悦将灵球随手丢到一旁,起身走向了窗边。   “宿主……”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完陆景阳的话,它便已经和白书悦有了一样的猜想。   ——这次的剑云宗妖兽暴乱之事,又是天道操控的一场“意外”。   白书悦没说话,系统斟酌着小声地补充完:“按照掌门说的情况的话……我想应该是主神那边为了推进剧情线与感情线,制造一个您与秦守同时出门的相处机会,以及那贱受提前出场的机会……”   它越说越小声,到后边几乎就已经没声了。   白书悦冷笑:“所以呢?便可牺牲没用的棋子,随意将之丢弃?”   乔慕灵是如此,牧元术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于天道而言,他们都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系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又轻声地补充:“您多加小心吧,天道的抹杀……恐怕会更频繁了。”   白书悦敛了神情,不再作声,亦不知是否将系统所言听进耳中。   他遥遥望向灰蒙蒙的天色。 第35章   午后, 方至云沉宿约定的时辰,白书悦便放下书卷起身,推开书室房门便见云沉宿与牧元术两人都已坐在院子内。   他们面对面而作, 谁都不说话,谁都不理谁, 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白书悦全无察觉,只对他二人的准时很满意, 随手将房门关上。   两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牧元术最先起身:“仙尊。”   白书悦视线朝他扫去, 只见他换了套不起眼的灰色长衫,快步走到自己身侧,又在一个恰当的距离停下,模样乖顺,倒真有几分只是随侍小厮般的模样。   白书悦“嗯”一声后便不再看他。   云沉宿亦在此时走上前来:“那我们走吧。”   白书悦点了点头,随同云沉宿一道前往雪荒幻境的另一处入口。   此入口隐藏在荒主居所附近, 每次雪荒幻境现世时,这特殊入口都会变换位置, 除却荒主本人外,无人能感应得到幻境入口在何处。   云沉宿带他们到幻境入口附近, 随手掐了个法决, 一道散发着微微莹蓝光亮的传送阵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回头瞥一眼牧元术, 冷声道:“我们将要进的幻境最低阶妖兽都相当于元婴期圆满的修为, 你若现在后悔想走,那还来得及。”   牧元术不卑不亢:“有劳荒主关心,但弟子既已承诺随侍仙尊左右, 便不会离开仙尊,亦不会给仙尊增添麻烦。”   “你最好是。”云沉宿对他最后一句话嗤之以鼻, 赶不走人便不赶了。   牧元术仿佛听不出他话语中的不屑,神情不变站在白书悦身边。   系统忍不住感慨一声:“果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也不知道这位反派小弟未来要是还是成了反派小弟,回过头来会怎么想现在的自己。”   白书悦闻言,抬眸往云沉宿那边看去一眼。   依云沉宿性子,哪怕是白书悦其实都想象不到他会成为谁谁小弟的模样。   云沉宿是雪荒境荒主,自幼时因天赋出众被他师尊捡走以来,他便是心高气傲,从不屈服于谁的性子。他对白书悦的好感亦全然来自白书悦“第一仙尊”的身份。   他宁可死,也绝不会臣服于谁。   但偏生就是这样的人,在原定的话本剧情中臣服于他本最不喜的魔界,臣服于魔尊穆渊。   真不愧是天道啊。   白书悦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云沉宿并未注意到他短暂而又无甚情绪的目光,开启幻境入口后便对白书悦说:“清云,那我们便出发吧。”   白书悦仍只是点头,踏入阵法之中。   牧元术紧随在他身侧,待三人皆踏入传送阵内,随着一道冷蓝光亮将三人包围,面前场景顷刻变换。   原本位于冰天雪地内的入口传送阵,周遭一下变为……更广阔的冰天雪地。   雪荒幻境便如其名,位于雪荒,形如雪荒。   雪荒的雪荒幻境内,仍是白茫茫的大片冰原。   他们落脚之处荒无人烟,放眼望去,除却一片白,连枯树石块都见不到多少。   别说妖兽奇遇了,这么一片荒漠若是走得久了,兴许眼睛都得因长期刺目的白而出问题。   白书悦轻蹙眉:“这是何处?”   云沉宿亦是不解:“不知,按原本阵法所连之处,应当是在最接近宝物之处。”   雪荒幻境是天然形成的幻境,其本身便有孕育珍宝的能力,荒主亦可感知到珍宝所在大致位置,只是不知这珍宝究竟为何物,需要自行去搜寻探求。   冰天雪地之下孕育的珍宝往往是很适宜冰灵根修习的,这亦是白书悦偶尔会跟着来一趟这边的缘由。   云沉宿对这些天材地宝不是很在乎,白书悦有需要的他都会赠予白书悦,于白书悦而言无用的他才会带回自己的仓库丢置。   而这些“宝物”通常都位于雪荒幻境深层的一些树林、山洞等等地方,从不会出现在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中。   ——谁家宝物会这么大咧咧地摆在一个平坦大荒原里?   云沉宿意识到不对,动用自己的神识重新去感知此次宝物现身的位置。   而这一感应,他便紧紧皱起了眉头:“奇怪,这次宝物现身之处与幻境浅层相交,位于幻境深层与浅层的结界附近,距离这边有足足三日的路程。”   这亦是此前数次,白书悦都不曾遇到过的。   “应该又是天道在影响这个世界的物品了。”系统在这时冒出,声音不再似往常般带有明显的个人情绪,有些平静,又似是早有预料。   它又叹了口气:“宿主您可能还是得再多加小心些了,天道的下一次抹杀……应该快了。”   白书悦无言。   说到这,系统又忍不住道:“或者要不宿主您还是回去吧,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很危险,天道抹杀总是防不胜防的,这种幻境真的太容易出事。   “虽然说您的修为很高,这种地方对您来说应该是主场一样的地方……但是架不住天道那边说不定总会有什么空子可钻,以您目前的威胁程度,走这么一遭还是太危险了。”   白书悦却注意到它话中另一个词汇:“‘威胁程度’?”   “呃……”系统声音忽地变低了一些,小心翼翼似的,“这个……那个……您能当没听到吗?”   白书悦只漠然扫去一眼。   系统老老实实地招了:“就是主神那边这两日给我下达判定了……您目前对世界线的威胁程度是最高级别。一般威胁程度到中级便要准备执行抹杀程序——您之前那次被抹杀便是中级。”   白书悦听完,淡淡地问:“那依你之言,难道我回去,便不用防那天道抹杀了?”   他用的是疑问的词,语气却如同很随意的陈述。   这次轮到系统沉默。   白书悦已然见识过天道对这个世界的操纵能力。   只要天道想,祂随时可以更改原本的故事走向,操纵祂的棋子按照祂的想法去做事。   剑云宗已有了一次妖兽异变暴乱,便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其余更严重的祸乱。   哪怕白书悦整日闭门不出,又如何知晓天道哪日会不会直接让他的住处燃起大火,让他葬身火海?   早在他知晓这个世界规则——亦或者说,早在他重生之际,他便已步入这盘以天地万物为子的棋局。   与其终日躲躲藏藏,那倒不若主动深入局内,去与那天道争一争,究竟谁才是最终执棋之“人”。   系统自知已劝不动白书悦,几次意欲开口,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只乖乖窝在白书悦识海之中不再打扰他。   它只是个局外统,最终结果如何……兴许,本就该与它无关了。   白书悦不再关注系统,抽出心神时先是察觉到了身旁的牧元术在看着他。   待他回眸之际,牧元术视线仍是往日那般的清澈敬仰,他轻声问:“仙尊,那我们现下还要继续走吗?”   轻飘飘的语气下,似乎藏了些旁的思绪,压得言语间的字句都落得重了些。   白书悦捕捉不到这种细枝末节间的情绪,只随口道:“嗯。远便远了些,过去便是。”   牧元术不会对他的决议有任何异议。   云沉宿闻言,亦选择了随白书悦心意,还懊恼道:“也不知这次这阵法是出了何问题,传送偏差这么大。”   白书悦并不在意:“无妨,不过几日路途。”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几日的路途,天道又能做出些什么来。   白书悦无言间收敛眸色。   云沉宿亦不再多言,大致感应着宝物现身的方位,三人一同御剑前往宝物真正所在之处。   此地位处雪荒,难免不时遭遇落雪,天生冰灵根的白书悦与早已习惯的云沉宿都不容易受到影响,但目前修为最低,于出门前才堪堪学会灵气护体的牧元术状况便没有那么好了。   他依照此前出门赶路时与白书悦的约定,有需要休息时便会主动向白书悦提出。   原本路途只需三日足够,因要照顾牧元术的进度,相较而言便要落后些许。   云沉宿看不惯牧元术这般羸弱无能,但白书悦更喜牧元术这般不逞强,免得更添麻烦的习惯,总会应允牧元术的休息请求。   云沉宿便不好拂白书悦面子,姑且忍着。   是日,他们已行进两日,离开了漫无边际的荒原,终于见到一片压满白雪的树林,代表路途堪堪过半。   而这两日,他们路途中确有些偶遇——一次万年难遇的雪荒幻境雪崩,一次千年难遇的特大暴雪。   只是得益于云沉宿常年自备的应对雪灾法器,以及白书悦对雪的操控能力,这两桩事情并未给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白书悦亦感知得出,天道兴许尚未动真格的。   这两次轻易便可化解的“雪灾”,倒更像是天道轻飘飘降下的两次警告。   常言道,事不过三。   下一次的“偶遇”,大抵便不会再那么简单了。   白书悦至树林前空地停下,遥望四周,再往前只怕便是不断深入的树林。   树林内将暗藏的危机,可就不是一览无余的雪荒可相提并论的了。 第36章   雪荒幻境有独特的规则, 树林上空是无法御剑的,抵达树林后他们便只能以步行的方式继续前往他们将要去的地方。   白书悦收剑归鞘,落于树林前的小片空地, 牧元术无言跟随在他身后。   这片树林很大,亦有幻境天然生成的迷障, 稍有不慎便会在树林间迷失方向,唯有荒主可遵循感知找到正确的路。   云沉宿估算起距离时间:“按我们近日进度, 应当再有个一日左右便可抵达。”   白书悦:“嗯。那便走吧。”   他们继续往树林内走,路上始终安静, 唯有云沉宿偶尔会找白书悦说些什么话题。   白书悦大部分时候不感兴趣,只随意听几句便作罢。   整片森林安静得唯有他们“咔嚓”的踩雪声,以及时不时枝头落雪声。   安静得甚至有些异常了。   三人走出半个时辰时间,云沉宿便不由得警觉:“清云,你可觉得这林子……同往常相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片树林他们并非没来过,相反, 由于这树林地形错综复杂,有不少宝物都会现身在这边, 他们常常会到这片林子内探索。   但从未似今日这般安静。   白书悦心中已有成算,只道:“无妨, 继续走便是。”   云沉宿惯来是听白书悦话的, 他既这般说了, 他便继续走在稍前方一点的位置探路。   牧元术则默默地往白书悦的方向走近了些, 小声地对白书悦说:“仙尊,弟子……总觉这边有些异样的气息,仙尊请小心。”   白书悦看向他:“何样的气息?”   牧元术摇摇头:“弟子辨不分明, 只是本能感觉不太舒服。”   他并未将声音压得太低,云沉宿能清晰听到, 眉梢皱得更紧。   他知晓牧元术是魔族,能让魔族感到不舒服,而他们寻常人族无感觉的气息……那便只有魔物了。   云沉宿不确定牧元术究竟是真不知晓这气息来由,还是同此前一般始终只是装作无辜,便未点明,只提醒道:“附近兴许是有魔物出现。这雪荒幻境本就距魔界更近,偶尔确会有魔物潜伏而来。”   魔物不同于魔族,是没有神识灵智的怨念所化,以活物的精气为食,不区分阵营,人族与魔族都视魔物为见一个杀一个的孽障。   故此,云沉宿倒不至于怀疑这魔物是牧元术引来的。   白书悦更是清楚知晓,又是天道的手笔。   于他识海中沉寂了两日的系统终于又忍不住开口:“宿主……有件事情我还是想和您心平气和地再商量商量,就是关于顶替贱受走感情线的事情。”   白书悦平静地分出神识扫向系统。   系统本能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我不想和宿主您吵架,也不想强迫宿主您做些什么,就当……就当聊一聊。我也不想总是和您意见不和,只是再深入交流一下,之后不管您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再强求您了。”   闻言,白书悦才同意了系统这次交谈请求。   既然系统说是想好好地谈一谈,他便主动提出了休息片刻,让云沉宿再去探探前边的情况,牧元术跟着。   云沉宿不太乐意:“为何要我带着他去?而且清云你独自一人留在此处,未免太过危险了。”   白书悦只往他那边看去一眼。   云沉宿不说话了。   雪荒幻境中白书悦都解决不了的事宜,那即便云沉宿在,也不一定能帮上多少忙。   牧元术亦抬眸看向白书悦的方向,深邃黑眸间仿佛浸入些与他此刻阅历不符的沉沉思绪。   但在白书悦察觉之前,他已然收敛,垂眸致意:“弟子谨从仙尊吩咐。”   云沉宿与牧元术暂时离开,白书悦便漠然等着系统自己开口。   系统斟酌着字句:“虽然宿主您放弃了第一个切入感情线的节点,但主神这边还有备选方案,在贱受与秦守相见之前,您随时还可以选择这条线。但如果他们两人见面,之后要么就是面临天道抹杀,要么就是继续走要被秦守折辱的剧情线。”   “我知道您不愿屈居于秦守之下,以您的修为,那秦守确实不配。但凡觉醒后的反派或者哪怕云沉宿都比他好得多”系统实在憋不住说了句实话,“只是您这样凭您一己之力去同天道作对……也有很大可能只是白白浪费您这样的修为与品性。”   系统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奇怪,夹杂了嘈杂刺耳的电流声。   白书悦只大致在尖锐的杂音中听清系统的声音,皱起眉:“你在做什么?好吵。”   系统声音又小了点:“我短暂地屏蔽了与主神那边的联系,这些对推进世界线修补不利的话我们系统是不能说的。一旦被检测判定为背叛主神,我们系统也会面临抹杀……您、您忍一忍,等会儿我会解除的。”   白书悦没再说话。   系统便继续:“以我的角度来看,去走感情线就是最好的破局之法。一个世界中最重要的角色便是天道之子,绝大部分气运都加诸于天道之子周边。您若是能替代那位尚未出场的贱受,拿去天道之子的气运,至少可以先减轻主神那边对您的威胁程度判定。”   “至于拿到天道之子的气运之后,还要如何去做……我也不是非要干涉您,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哪怕您就如近日这般并不正面回应秦守,也不会再触发威胁判定。您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利用天道之子的身份来找寻其他破局的方法。   “虽然这样确实得做一些您不乐意做的事情……但至少可以拖延些时间,不一定非要这般同天道硬碰硬,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系统之言实则已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   这两日它目睹了白书悦又遭遇的那两次“抹杀”,它比白书悦还清楚,这是主神下达的最后通牒。   但白书悦的角度同系统不同,他漠然问:“我若这么做,那你觉得我同那天道,又有何异?”   系统愣了愣,没明白白书悦的意思:“啊?”   白书悦抬眸望向远处沉沉天色:“天道之子的气运是那人自己的气运,我若夺其气运,改其未来,又和天道操控万物,变更未来有何异?”   系统默然。它从未以这个角度进行过思考。   白书悦是这个世界中土生土长之人,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可以接受他有大致的命途轨迹,但他不能接受他的未来全在操控之中。   他亦不愿只为了所谓“世界线”,去做他不愿做之事,以求苟活于世。   系统憋了会儿,又小声地问:“您不是……不在乎别人么?”   白书悦眸色淡淡:“我修的是无情道,不是魔道。我有我的良知与道德底线。”   系统心虚地缩了缩:“我、我也没有那么想您啦……”   白书悦一语道破:“你自然没有。只是这世间所有人,与你而言都不过是话本中的字句,而非活生生的人。”   所以于系统而言,这些人过得如何它不会在意。   不论是最初同白书悦所言,要他走那剧情线去送死,还是这段时日里它陆陆续续提及过的陆景阳之死,乔慕灵之困,还有牧元术以及云沉宿的下场。   这桩桩件件,于系统而言不过是“世界线”内一笔带过的字句。   可这些字句之下,是曾经活生生的人走向无可挽回的绝境。   系统从来就不用在意他们,因为他们只是“剧情角色”,仅此而已。   这也注定,白书悦与它,不能达成共识。   系统泄气了,过了会儿又问:“那您……还是决定就这么与天道对抗么?”   白书悦:“嗯。”   系统做下决定:“那、那我还是可以帮您的!虽然我没办法帮您提前预知或是阻拦主神抹杀……但至少与世界线相关的内容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白书悦冷淡:“不必。”   “宿、宿主?”系统没想到会被拒绝。   白书悦:“你本非局中子,乱子入局,全无必要。”   系统试图反驳:“也、也不能这么说吧……我本来就与宿主您绑定了,接下来要么是宿主您完成世界线修补任务,要么……就是宿主您被抹杀,让外来者完成您的世界线修补任务,否则我也离开不了您的识海。   “我在您识海里待着也是待着,帮您一下对我来说也不会损失太多。”   白书悦视线再次扫向它:“你不是说,背叛那所谓主神,你们系统亦会被抹杀么?”   系统又缩了缩自己的机体,声音更小了:“但老实说……我也不想就这么看着您被天道抹杀。”   这句话在杂音的影响下,白书悦没听清。   系统亦未重复,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我只是在职责范围之内向您解释世界线而已,这可不算背叛主神。”   它把声音重新提高了些,听着不知究竟是想说服白书悦,还是说服他自己。   白书悦便懒得再管它。   他本就不在乎系统如何想,如何做,只是不信任系统这枚出自于所谓天道的“乱子”。   但若这系统真如它所言一般,他自然乐得少一些扰他心情的因素。   便如系统所想,他们既已绑定,和平共处自然要比针锋相对要好。 第37章   另一头, 牧元术跟随云沉宿往前边走,云沉宿看不惯牧元术,牧元术亦不想搭理云沉宿, 两人之间沉默得有些异样。   就如同今日午后在院中等候白书悦时那般,诡异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   过了会儿, 云沉宿才冷不丁开口:“你蓄谋待在清云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牧元术嘴角噙着一抹笑, 似真似假:“荒主还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弟子的意图已向荒主重复过数次了吧。”   面对云沉宿, 他分毫没有面对白书悦的那般顺从听话,点偏生语气仍是诚挚的,仿佛并无阴阳怪气之意。   云沉宿可不信他这些表面作态:“清云性子单纯,他会听信你的片面之言,可不见得你也能蒙混得过我。”   说话间,云沉宿又斜睨牧元术一眼, 神情中颇有几分傲慢:“以你这般修为,跟在清云身边亦不过累赘。若非清云性子良善,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借着他一步登天?”   此言便是将牧元术当作想攀附白书悦大腿的投机弟子般对待。   牧元术笑了笑,黑眸间辨不出多少真心实意:“荒主真是说笑了。以仙尊资质气度, 仰慕仙尊者众, 我能有幸得仙尊片刻目光, 本就为旁人的嫉妒而非艳羡。招来的不过是如荒主这般的恶意揣测罢了, 又何以借仙尊声势一说呢?”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云沉宿眸色更冷,外放些许修为, 动用起高阶修士的威压:“你倒是懂得偷换概念。”   牧元术却分毫不惧,仍是抬头看着云沉宿方向:“堂堂荒主对我这般籍籍无名的弟子动用威压, 可真是太看得起弟子了吧。”   他此刻修为比之云沉宿确实差了一大截,哪怕云沉宿只是动用了些许的威压,他想顶着这份威压挺直腰板,仍需耗费不少的定力。   他的唇色刹那间便苍白不少,顶着威压紧握的双拳微颤,唯有黑眸如炬,与云沉宿平平对视。   牧元术知晓云沉宿是傲慢之人,若要让云沉宿对他改观,比起低眉顺目,这般不卑不亢的作态反而更有成算。   果不其然,云沉宿见他坚韧不拔,又不能做得太出格免得被白书悦察觉,眸色稍凛,片刻后还是将威压收回:“你倒是顽强。”   “多谢荒主称赞。”牧元术勾唇,坦然应下了云沉宿的嘲讽。   他本意并非要激怒云沉宿,应声过后又主动示好:“弟子亦知荒主这般警觉弟子意图,不过是为保护仙尊。仙尊心性纯良,不通人情世故,难免会为有心之人蓄意接近,乃至对仙尊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说这话时,牧元术的神色亦冷了些,显然意有所指。   云沉宿看着他,未有言语,倒是要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牧元术便继续道:“弟子也便不瞒荒主,弟子要接近仙尊,确有些别的意图,但这意图的本质,便是要保护仙尊。因为弟子知晓,剑云宗内有一人,意欲对仙尊不轨。”   云沉宿皱眉:“谁?”   牧元术:“此次同仙尊共往幻境的剑云宗领队,仙尊的那位二师兄,秦守。”   云沉宿眸色微沉:“秦守可是你们剑云宗的峰主,你小小一名内门弟子,可知私自编排峰主是何罪过?”   牧元术笑道:“弟子自然知晓,但弟子所言不虚,此事可是连乔峰主都知晓的。荒主若是有何疑问,大可联络乔峰主。”   云沉宿不常同其余宗门之人往来,白书悦是最大的例外,其次便是乔慕灵。   乔慕灵因此前为白书悦拼命夺得灵愈泉之事,修仙界皆知她对她的这位小师兄是真心的好,云沉宿亦因此与乔慕灵关系不错。   ——当然,最开始只是试探一番是否为情敌,后来察觉乔慕灵对白书悦是很单纯的师门关系,便在乔慕灵领队来雪荒幻境时会多有照拂。   云沉宿依稀记得,他确实听闻乔慕灵抱怨过他们宗门内的那位秦守。只是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心态,乔慕灵只说过对那秦守不喜,但并未说明过缘由。   云沉宿敛了心绪,又问:“你不过区区一名内门弟子,又如何知晓秦峰主意欲不轨之事?”   牧元术笑意淡了些:“因为此事,亦曾牵涉过弟子。秦峰主对仙尊存有爱慕之心,这本是寻常之事,但他得不到仙尊,便大肆搜寻与仙尊肖似之人,行那腌臜之事。”   他未说得太直白,云沉宿便疑惑:“腌臜之事?何意?”   牧元术顿了顿,抬眸便对上了云沉宿确确实实的疑惑神情。   这位看似潇洒风流的雪荒荒主,似乎预料之外地……也很纯情。   牧元术默然,想了想亦能理解。   常年待在这般人烟稀少的隐世之处,云沉宿对人情往来只怕亦懂不了多少。   看似凶得很,其实只是纸老虎。   牧元术换了点直白的用语:“就是行床事。”   这次云沉宿听懂了,勃然大怒:“他居然敢这般肖想清云!清云岂是他那般的人能随随便便玷污的?!”   牧元术对云沉宿这番话表示了赞同。   云沉宿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牧元术那番话的意思,上下打量牧元术几眼,眼神变得略微古怪:“你……”   他看得出牧元术的眉眼气质与白书悦是有几分相似的。   牧元术面不改色:“弟子便是因反抗秦峰主之举,被秦峰主嫉恨,还有一次险些被秦峰主命人杀害,幸为仙尊所救。   “弟子随侍仙尊左右,既是为报仙尊救命之恩,亦是为护仙尊不受小人所害。”   云沉宿:“以你这般修为,你又能护得了多少?”   牧元术并无被看低的恼怒,直视着云沉宿:“保护仙尊不在乎修为,而在乎这份决意。仙尊不通人情世故,我便为仙尊提醒旁人的意欲不轨。仙尊若意外遇难,我亦愿以死为仙尊拼出那一线生机。”   他没再用“弟子”的自称,目光定定,态度坚决。   说到这,他又挑唇轻笑:“况且,荒主不是早已有所察觉了么?我的修为,可不会止步于此。”   青年一袭长衫直立,浅灰色调几乎要与周遭漫无边际的雪白融为一体,偏生就是这般低调不起眼的装束之间,又因他的神情而平添几分放纵肆意。   云沉宿眸色倏地重新冷下来,嗓音阴沉:“你是魔尊。”   牧元术笑着承认了:“是。我是魔尊。”   云沉宿面色不善:“你可知你这身份于此刻而言,可不是一个让我相信你的筹码。”   “我本就不需要你信我。”牧元术不在乎,“我只是需要你知道,我会拼尽我的一切护好仙尊,未来我亦能有这个能力与实力,站在仙尊身后保护他。”   云沉宿冷然:“你又如何笃定,以你身份,能有资格站在清云身后?我又如何笃定,这不是你魔尊的阴谋诡计?”   牧元术侧眸看向他,眸间俱是张扬恣睢的笑意:“因为仙尊早已知晓我的魔尊身份。仙尊已准许我随侍他身旁,你——”   “又有何资格怀疑我?又要以何身份怀疑我?”   云沉宿倏地握紧了手,面色更加难看:“激怒我对你可没有好处。”   牧元术敛了方才那般肆意的气势,笑得随性:“弟子不过陈述一些实话,何来激怒荒主一说呢?荒主若是连这都听不得,又如何配得上清冷高洁的仙尊?   “我可是得了仙尊默许的,荒主又得到过仙尊的什么呢?”   他一字一句从容镇定,恢复了初时那般温良,却又直戳云沉宿心底痛处。   仿佛无理取闹的,始终都是云沉宿自己。   牧元术淡淡地扫了一眼云沉宿,黑眸间平静无澜,相似的眉眼让云沉宿无端思及白书悦。   他于白书悦,除却这雪荒幻境的便利外,本就一无是处。   他从未得到过白书悦的任何回应,亦从未得到过白书悦视线的真正停留。   可牧元术得到了。   他在宗门比试上,得到了白书悦头一次的留意,还成为了白书悦入无情道以来,唯一被白书悦准许住在寒英峰中的例外。   云沉宿不甘,但起伏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了深深的无力。   须臾,牧元术才收回目光,缓了语气,又道:“弟子与荒主的目的本质上仍是相同的,都不过是想保护仙尊,又何必非在此争个你死我活?”   云沉宿抬眸看向他:“你又待如何?”   牧元术慢条斯理道:“此次雪荒历练本是乔峰主作为领队,只是乔峰主因某些事故出了意外,于剑云宗内养伤,才不得已换成了秦峰主。秦峰主亦于不久前同仙尊挑明了他的心意,只是将自己所做的那些腌臜事掩盖得很好。   “如今仙尊与秦峰主同处幻境内,难免秦峰主会寻借口邀约仙尊,若仙尊应邀,以弟子目前的剑云宗内门弟子身份,要想驳斥秦峰主面子确为不易。”   他将话说到这,云沉宿便已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雪荒荒主,雪荒幻境内万事他说了算,若是秦守想对白书悦做些什么,牧元术兴许不好插手,但他是完全不用顾及的。   况且,他爱慕白书悦之事亦是许多人通晓之事,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云沉宿思量片刻,同意了:“我不会让那秦守对清云做些什么,但同样的,你也别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就对你放松警惕。”   他说着狠话,语气却再无之前那般底气十足的态势。   牧元术莞尔:“自然。那便有劳荒主了。”   云沉宿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折回白书悦所在方向。   牧元术站在原处,看着云沉宿的背影,眸色微沉。   他不知白书悦是否会与系统达成怎样的共识,但不管那系统是否骗得了白书悦的信任,他都不会让那系统的企图这边轻易得逞。   云沉宿便是此局中最好的棋子。   思及此,牧元术又轻笑一下。   这位不谙世事外强中干的荒主,倒也是意外地好拿捏呢。 第38章   云沉宿与牧元术都关心白书悦情况, 只大概往前探了一段距离便折回来。   白书悦已结束同系统之间的商议,漠然独立,状态与之前看起来相差不大。   牧元术留意了一会儿, 并未再听到那所谓系统的声音,一时无法分辨白书悦究竟同那系统商谈得如何。   他隐在袖间的手握了握, 很快又松开,走到白书悦身边:“仙尊, 前边弟子与荒主已去大致探过,暂未察觉太多异常, 但还是仍需小心。”   白书悦没在意,“嗯”一声,“那便继续走吧。”   牧元术听从他的一切安排:“好。”   云沉宿无端被冷落在一旁插不上话,侧眸看向一旁的牧元术。   牧元术仍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模样,坦然对上云沉宿视线。   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闲来无事吃瓜看戏的系统敏锐察觉到了:“宿主宿主, 反派和云沉宿好像关系缓和了点诶,怎么他们好像也达成了什么共识。”   系统见过的人事比白书悦多得多, 大致能分辨出一些关系状态。   白书悦不太在意牧元术与云沉宿交际如何,没应它。   牧元术则在此时抬眸看向了白书悦。   “也”。   意即系统和白书悦亦达成共识。   他们又达成了什么共识?   牧元术眸色微转, 旋即不动声色地收敛。   无人察觉牧元术的短暂视线, 白书悦更不在意这些身外事, 既然他们都回来了, 便一道继续往前走。   而没走多久,白书悦便又收到了来自秦守那边的联系。   同往常一般,白书悦根本来不及拒绝联络请求, 天道那边便自动判定接通。   白书悦不想因他逗留,用术法时灵球悬空跟随, 步伐并无分毫停滞。   白书悦的灵球有归属限定,与他这边相连的灵球内不会出现他身旁的人事物,只会出现白书悦自己的身影,秦守便看不到他的身边还跟了牧元术。   秦守与白书悦联络上,还似是松了口气般:“小师弟你没事呀?”   白书悦淡淡:“我能有何事?”   秦守:“方才幻境内出现了魔化妖兽,所幸品阶不高,很快便解决了。现下各宗门都比往常警戒起来,我试着联系你没联系上,便担忧你那边的情况。”   秦守这次说及的话题还比较正经,白书悦蹙眉,往云沉宿那边看去,便见云沉宿亦是严肃。   雪荒幻境距离魔界近,偶尔确会出现魔化妖兽,但遇到几率很小,大抵是每千年一次。   每当有魔化妖兽出现时,亦意味着历练难度升级,寻到高阶珍宝概率增加,亦是千年难遇的机会。   然约摸一百年前,雪荒幻境已经出现过一次魔化妖兽,并且当时现世的天阶法器因适用于炼器,被白书悦随手赠予乔慕灵了。   照理说这次还不该会有魔化妖兽。   云沉宿将视线放在牧元术身上,牧元术只回以一个坦然且清白的神情。   系统则在此时说:“按照原本的剧情线,这次幻境确实不该出现任何异常,看来又是天道的手笔了。”   白书悦大致了解,未有任何回应,亦未向秦守解释他方才为何联络不上。   秦守又继续道:“这次幻境应当会比往常危险些,小师弟你可要同我们汇合?多些人的话也好尽早察觉异常。”   他说得温和得体,言语恳切,一副全心全意是为白书悦着想的模样。   但白书悦不喜人多嘈杂之处,宁可独自迎难都不愿于过多人前现身,这应当是所有了解他的人的通识。   云沉宿旁听至此,便知晓牧元术并未于秦守之事上骗他。若是真心实意为白书悦着想,就该少给他添麻烦才是。   白书悦未回答,云沉宿便主动插话:“不劳秦峰主忧心,清云尚不至于要到一群初出茅庐的弟子关照的程度。”   他未将秦守囊括在内,只点出了白书悦不喜人多之事。   秦守能听到云沉宿的声音,顿了顿,眸色似有一瞬变化,又很快收敛:“原是有凌华仙尊随同,以凌华仙尊实力,那在下便放心多了。”   不论是看实力还是看地位,已入尊者境的云沉宿都比修为要差一大截的秦守要高些,秦守亦知云沉宿喜欢白书悦之事,并不好在此时表示出太多旁的情绪来。   他又随意说了几句关心白书悦的话,便匆匆断了这次联系。   这还是秦守锲而不舍联系白书悦这么多回,白书悦第一次见他那边主动断联系。   系统吃瓜吃得乐乎:“云沉宿应该是看出秦守心思了,果然还得是情敌比较敏锐。”   白书悦没什么心思去管这种事情,只是对云沉宿这次的打断还算满意,随手将灵球收回去。   云沉宿不知白书悦对秦守的态度,见他并未对自己的插话表现出不悦,便继续暗戳戳道:“这人叫秦守吧?好似很关心你似的,他若真有这么个心意,怎么不知道自己来寻你,还要你去寻他?他难道不知你不喜人多之处么?”   牧元术却在这时温和地笑了笑:“秦峰主到底是剑云宗领队,应是不好抛下宗内弟子吧。”   云沉宿只朝牧元术那边看去一眼,便知晓他的意思,冷笑:“呵,他迁就不了清云,便要让清云迁就他?他多大脸,若真有何危险,同他们一起他们也只会给清云添麻烦。还保护清云呢,假惺惺得很。”   牧元术:“秦峰主大抵也是想让仙尊与弟子们关系拉近些吧,宗门内的弟子们都很仰慕仙尊,只是平日鲜有机会能与仙尊见面。出门前秦峰主还想邀请仙尊一同呢。”   云沉宿更是不屑:“他想便可以这般让清云做他不愿做之事了?他当清云是什么?清云若想同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孩们拉近关系,还用得着他在中间牵线?他很有脸么?”   “……”   云沉宿与牧元术有来有回地讨论着,吃瓜的系统总觉越吃越奇怪。   这俩人……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在唱双簧啊,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   系统不确定是不是它的错觉,但想了想,按照目前牧元术的身份地位,云沉宿这样的人应当还不至于“配合”牧元术。   它没同白书悦细说这个推测。   白书悦自己本也不喜秦守,由着他们谈论,只继续往前边走去。   树林内的地形比之荒原确实要复杂一些,三人走出不久,便碰到了一处陡坡,往上走便是悬崖,应是御剑而至的这片树林正位于某座山上。   云沉宿感知着大体位置,在前边继续带路,但没多久又带回了方才的那处陡坡。   云沉宿皱眉,朝四周打量,确认此处与他们方才遇到的陡坡一模一样。   牧元术问:“是遇上幻阵了么?”   云沉宿:“我明明是遵循我所感应到的方位走的,按理来说会误入幻阵。”   白书悦镇定自若:“那便再往前一段看看。”   云沉宿听从了白书悦的安排,循着所能感应到的方位再次往前,最终又回到了那处陡坡。   这下就只能确定,他们确实误入幻阵内了。   牧元术正要再说什么,但来不及开口,神色蓦地一沉:“仙尊,那股奇怪的气息变浓郁了。”   同白书悦一同待在雪荒这边的这几日,有白书悦的许可,牧元术亦看了不少有关魔界的书,知晓以他魔修的身份是能够感应到魔物气息的。   翻阅古籍时他尚不知魔物气息具体是如何,但真正感知到异样后,他第一时间便能确定——这就是魔物。   并且是等阶不低的魔物正在朝他们聚拢。   云沉宿与牧元术第一时间戒备起来。   白书悦立与他们身旁,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   危险的气息已浓郁到即便他并非魔修,亦能感知到了。   此番魔物数量等阶,想来不好对付。   魔物与寻常修士妖兽之类不同,魔物并无实体,更类似于无神智飘荡于世间的怨气,只能看见一团黑雾似的东西,但并无法真切捕捉到它的形体。   要想对付魔物,便只能用术法,剑修的剑在此刻毫无用处,除非是已修炼至人剑合一之境,能外化剑气者,才能劈散魔物。   近千年来,魔物几乎消声灭迹,云沉宿虽为荒主,但并无灵修的资质,是纯粹的剑修,且仍未真正突破最高的人剑合一之境,想对付这么多魔物很难。   牧元术是灵剑双修,但以他目前修为,术法所能发挥的效用寥寥无几。   牧元术与云沉宿都有保护白书悦之心,只是面对魔物,还是得同样灵剑双修的白书悦来应付。   云沉宿看着逐渐聚集起来的黑雾,眉头愈发紧皱:“魔物明明都已消失数千年了,为何这雪荒幻境之内会骤然出现这么多?!”   白书悦神情仍是平静,右手微微翻转,便有一柄冷蓝剑气凝聚而成的“剑”自他掌心汇聚而成。   魔物从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   白书悦脚尖轻点,清松剑随之出鞘,载着白书悦悬于半空。   漫无边际的白芒间,无数黑雾如翻涌的乌云般朝他们这边涌来。   风雪再起。   白书悦衣角于凛冽寒风间猎猎翻卷,冷蓝双眸无悲无喜,漠然望着脚下的一切。   这便是天道的第二次正式抹杀么?   他不会惧。 第39章   凛冽狂风卷起积雪, 枝头折断,簌簌雪落。   白书悦独独立于风霜之间,不过手腕翻转, 便骤然掀起一场更肆虐的暴雪。   “吼……!”   魔物发出喑哑的嘶吼,黏稠低哑。。   它们嘶吼着, 向上攀附着,便如阴冷潮湿之处蠕动着的蛆虫, 密密麻麻,恶心得直教人作呕。   “噫……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   系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若非它只有一副机械躯壳,只怕已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白书悦随手于云沉宿与牧元术身侧落了道庇护的阵法结界。   那些魔物对云沉宿与牧元术本就并无兴致,不断地汇聚在一起,直冲白书悦的方向而去。   白书悦只随意地扫视一眼,掐了个法决,刹那间, 凌厉风雪腾空而旋,直将那恶心魔物通通卷入!   “嗷吼……!”   寒风卷动白书悦衣角, 那污秽之物却沾不得他分毫。   他并未松懈,亦未轻敌, 以天道之力, 绝不仅仅会只停留于这么点水平。   铺天盖地的风霜裹挟着低吼, 本就沉沉压着的天空被风雪遮盖, 更是阴沉得如同暴雨前奏,几乎要将这陡坡山崖再度撕裂。   白书悦独独立于风暴中心,这天地万物在此时此刻, 仿佛皆为他所用。   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尽显无疑,牧元术驻足风雪的唯一净土间抬头仰望, 只能朦胧捕捉到白书悦的清冷身形。   明明已是无欲无求的冷淡内敛,但强大的气场与修为震慑仍叫人挪不开眼。   魔物终被冰霜所冻结,白书悦指尖随意轻点,风雪骤停,魔物亦随着碎裂的冰霜彻底消融。   白书悦御剑落地,挡在牧元术与云沉宿周围的结界一同散去。   云沉宿欣然称赞:“不愧是我们清云仙尊,这般规模魔物都抵不过你的风雪操纵。”   白书悦对此并未予以回应,通透冷蓝眸色间仿佛拢上一层灰蓝。   熟悉他之人才能看出,他这是对待正经大事时会有的神情。   牧元术走至白书悦身侧,问:“仙尊可是还觉得有异样?”   白书悦:“嗯。”   天道知晓他的实力,上一次的抹杀亦与修为无关。   他不信天道只会这么轻飘飘地以魔物来对付他。   云沉宿又道:“不论如何,总之先尽量离开此地吧。那幻阵应当已经破除,此地不宜久……”   他正说话间,白书悦身后大片雪地中,在他们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倏地蹿出一道黑影!   “仙尊小心!”   “宿主你身后!”   牧元术与系统同时发出惊呼,白书悦一时来不及警觉,只堪堪避开要害,仍是被那突然蹿出的黑雾袭向手臂。   白书悦当机立断掐了个法诀,将那一小团漏网之鱼处理掉。   “仙尊您还好吗?”牧元术担忧地看向白书悦的手。   为便利寻宝,白书悦入幻境前便换了套素白窄袖长衫,哪怕白书悦反应及时,那魔物仍在他手臂间留下了一道朦胧雾气。   似是若隐若现的枷锁般,禁锢在他右手手臂上。   白书悦试着以右手催动了下灵力,只觉灵气不如以往般顺畅,稍有凝滞之感。   他眸色更深,一字一字淡然吐出:“缚灵魔。”   牧元术与云沉宿闻言,俱是一惊。   魔界魔物大多并无名字,只有低中高三个等阶的通称,唯有一些独特的,比高阶魔物还高一个等阶的魔物,会因其“招式能力”而被特意命名。   缚灵魔便是这类魔物之一。   缚灵魔,正如其名,它最独特的能力便是能使被它侵袭的修士灵气被束缚,限制其动用灵力的能力。这对于修士而言是非常致命的。   并且缚灵魔数量极其稀少,无声无息,即便是像白书悦这般修为已臻最高级别的修士,亦无法在它现行攻击前察觉到它的出现。   但缚灵魔要生存亦需依靠大量魔气,几乎不能离开魔域,按理来说雪荒幻境中即便是出现大群高阶魔物,都不可能出现缚灵魔。   方才那些魔物果然都只是幌子。   牧元术的心蓦地一沉。   他并未表现出太多旁的情绪,又问:“那仙尊现下感觉如何?”   白书悦垂眸:“灵气已有凝滞之象,大抵撑不了多久。”   由于缚灵魔在修仙界出现概率实在太低,修仙界内并无记载如何破除缚灵魔束缚的方式,白书悦又是他们三人当中唯一能对付魔物的。   一旦白书悦灵气彻底被禁锢,再遭遇魔物他们便很难抵御。   而且除此之外——白书悦的经脉承受不了灵气被禁锢的后果。   他天生的冰灵根灵力会侵蚀反噬他的经脉,必须有足够高的修为他才能抑制住他体内的反噬灵力,一旦他如今的灵气被禁锢,修为近乎归于零,那些被抑制的天然灵力是不会同样受控,只会卷土重来。   以雪荒幻境的条件,白书悦根本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反噬。   云沉宿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果断:“我们现在就出去。”   白书悦却平淡道:“出不去了。”   云沉宿一愣,当即便要动用他荒主的权限,召出传送法阵。   但正如白书悦所言,他召不出来了。   云沉宿眉头紧皱:“怎会如此?”   天道都能让缚灵魔特意现身雪荒幻境,想也知晓不会再给白书悦轻易离开这个幻境的机会。   再要离开,那便只能等下一次的雪荒幻境结束时,自然出现的通用阵法。只是距离雪荒幻境结束,还有足足六日的时间。   六日,已完全足够缚灵魔的怨气渗透至白书悦经脉之中。   白书悦心境倒是平和:“此番异常皆为我而来,你们不必再跟随我,自会无事。”   “弟子绝不会任由仙尊一人!”牧元术几乎是在白书悦话音落下的同时,予以应答。   他态度坚定,黑眸直直与白书悦对视:“弟子性命本就为仙尊所救,弟子不愿就此任由仙尊独自离开。”   牧元术很少以这般态度同白书悦对话,他总是以白书悦意愿为先,不希望白书悦因他而有何不悦的情绪。   但他也绝不能任由白书悦一人去应对那天道的抹杀。   在牧元术表态之后,云沉宿亦道:“清云,你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虽不知你这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能在这雪荒幻境中比我荒主权限还高,但不论如何,我亦不可能在明知你身体状况有异时弃你而去。”   白书悦并未预料道他们会这般回到,眸色中都似乎带上一分疑虑:“你们此刻离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跟着我作甚?你们又帮不上我。”   这话倒是实诚。   系统给他解释一点人情世故:“宿主,他们俩都喜欢您,而且都是把您的安危视为最紧要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算他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帮到您,但只要能为您提供哪怕多那么一丝一毫的让您平安无事的机会,都一定会把握住。   “这是你们人类之间独有的一种感情,您现在可能不理解,但不妨碍他们这样对您,就像……”   系统试图搜寻一个合适的例子:“啊对,就像当初您的小师妹拼死为您带回灵愈泉一般。”   无情道的白书悦确实不理解这样的举止,于他而言唯有修炼至上,利益至上,他不会为旁人付出任何东西。   但既然系统都这么说了,他便懒得再管:“随你们吧。”   牧元术与云沉宿不愿放任白书悦独自离开,便一道继续探寻前路。   这一次他们确实不再似之前几次那般总是回到熟悉的陡坡附近,但树林内的幻阵仍旧对云沉宿产生了影响。   ——就譬如面前这道他们又来了足足三次的悬崖。   有前一次的经验,他们差不多知晓这次应当是在悬崖附近又将遭遇到些什么,便没再急着继续试探。   白书悦站在悬崖边,从容地环顾起四周环境,尚未于此停滞多久,便察觉出周围的异样。   “是魔化妖兽。”   他视线扫向不远处的树林,不疾不徐地得出结论。   而紧接着,那树林间果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十熟只妖兽自树林间走出来。   这些妖兽等阶有高有低,最低不过练气期,最高亦有大乘期,每只都长得凶神恶煞,约有一人高。   云沉宿见状,反倒松了口气,不屑轻笑:“既是魔化妖兽,那便不足为惧。这次便交给我吧,缚灵魔会因灵气的催动而加快侵蚀,清云你在后边待着就好。”   牧元术虽还对付不了那些太高阶的魔化妖兽,但周边一些低阶的全然不足为惧,他亦默默地站到白书悦身前来,并未言语,但已足够表明他的意思。   能少打一架白书悦自是乐意的,便没再管,由着云沉宿与牧元术护在他前边。   魔化妖兽亦无太多神智,虽是冲白书悦而来,但遇上旁人攻击,便无暇再顾及它们原本的目标,径直同袭击它们的人打起来。   牧元术与云沉宿各自游刃有余,系统便借着白书悦的识海亮晶晶地围观别人打架。   但这样的镇定围观并未持续太久,系统显示屏内的电子表情忽然变化,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报。   “叮!抹杀程序启动!”   自动播报出来的同一时间,一团不知何时隐藏在旁的黑雾骤然蹿出,猛地一下将白书悦往悬崖方向推落!   恰逢此时,白书悦方抬手便感知到他体内的灵气正巧被暂时地彻底阻塞了。   失去灵气之际,护体灵力消弭,风霜骤然侵袭。   白书悦一时未站稳,向后踉跄两步,脚下地块亦在此刻突然断裂!   “仙尊!”   牧元术几乎是在听闻系统播报的一瞬间便猛地回身,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眼睁睁看着白书悦就要坠崖,二话不说当即冲上前去,紧随白书悦一跃而下!   白书悦尚未自这瞬息变故中回神,便间牧元术毅然决然地跟着他跳了下来,还特意附加了灵力辅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再接着,便是陌生的气息庇护在他身旁。   但这层牧元术堪堪加持的护体灵力与他而言已无分毫效用,他体内的冰灵根灵力已开始肆虐,五脏六腑如同被捣碎后狠狠搅乱在一起。   唯有被牧元术握住的手心,余留一分烫得惊人的温度。   “仙尊——!”   牧元术着急地又呼喊了一声。   朦胧间,白书悦只觉这般场景似乎又有些熟悉。   上一次坠崖……似乎亦有那么一个声音,急迫地呼喊着他。   白书悦难得有些怔愣,看着追随他而来的牧元术,又逐渐模糊了视线,模糊了……意识。   耳畔边似乎仍有牧元术的声音,但刺骨冰寒还是渐渐侵吞了白书悦所有意识。   “叮!抹杀程序进行中……” 第40章   无尽的冷意由心口逐渐蔓延至四肢, 身躯沉沉浮浮,仿佛被冰冷河水一点点淹没。   白书悦意识逐渐消沉,朦胧恍惚间, 似是看到了一些画面。   是自己于寒英崖前纵身一跃,是牧元术在寒英峰中兢兢业业地服侍他, 是秦守在寒英峰下同他告白,是他的师尊来信说让他破道生情。   是……   是什么?   白书悦忽然看不清楚了。   在他师尊来信要他破道生情之前的所有片段画面……   全都变得模糊难辨。   他似乎, 失去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   但他并不在乎。   无情道使然,他不会给自己不在意之事分出太多注意。   遗忘……大抵亦是因此而起。   他亦记不得自己原来的家世, 记不得自己为何会来到剑云宗,记不得自己如何决意入了无情道。   更记不得……他与□□是如何相遇……   □□……?   是……谁……?   似乎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个名字,他不该忘的。   □□……   mu、yuan……   白书悦自朦胧的声音中辨出一点读音。   牧……原?   还是……穆渊?   ……   “仙尊!”   一声惊呼骤然将白书悦自沉沦的冰冷中唤醒。   他皱了皱眉,缓缓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欣喜又忐忑的黑眸。   “仙尊?您……醒了?”   牧元术小心翼翼地望着白书悦的方向。   白书悦只觉此刻头疼欲裂, 梦中那莫名的思绪揪着他的心绪,束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牧元术指尖颤了颤, 四肢骇然冰冷。   白书悦无意识地又补充:“牧原……还是穆渊?”   牧元术愣了愣:“弟子……”   他尚未来得及说完,系统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宿主!!!您终于醒了!!您您……您还是……您吗?”   原本的激动欣喜在最后一句, 变成了小心试探。   白书悦被它吵得头疼:“闭嘴, 你好烦。”   这个场面系统觉得似曾相识, 但按捺不住心底兴奋:“啊啊啊太好了宿主您还是您呜呜呜呜, 我真的要被吓死了,幸好反派赶来救您赶得很及时,不然我都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呜呜呜呜……”   系统难以自抑地在白书悦脑海里哭哭啼啼, 白书悦有心想冰封识海,但修为被禁锢, 只能被它吵得头更疼了。   而白书悦与系统都无暇分心的间隙中,牧元术又骤然松了口气,手都还有些微微的轻颤。   还是……便好。   牧元术难得不觉得系统的声音刺耳,安安静静在白书悦身旁等了会儿。   片刻后,白书悦才终于自初醒时的状态中缓过来,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察觉他似乎正躺在一个山洞里。   他身下有干净整洁的布匹披着,身上还盖了一件厚实干净的毛绒斗篷,为他挡住了大半冷意。   白书悦企图坐起身,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险些又摔回去。   牧元术忙扶住他:“仙尊小心。您现下修为被禁锢,又受了冷,染了风寒,应当无甚气力。”   白书悦借着牧元术的搀扶,倚靠着石壁坐起身,尚未理清当下情况:“此处是何处?我又为何……只是染上风寒?”   他感知过自己体内经脉,并无任何冰灵根肆虐的痛楚。   牧元术老老实实从头交代:“仙尊您坠崖时,弟子唤来了飞行法器接住了您与弟子,本想飞回去找凌华仙尊的,但不知是落入了新的幻阵还是离开了原本的幻阵,弟子如何都回不去崖顶,便带着仙尊一路向下,找寻到了此处山洞暂时落脚。   “仙尊体内的伤势……是弟子临出门前,自仙尊的药室中拿了许多灵丹妙药以备不时之需,里边正好有掌门曾经为仙尊收集而来的,抑制冰灵根灵力的丹药,弟子便……失礼为仙尊喂服了一颗。”   说话间,牧元术亦将他所言的丹药拿出来递给白书悦。   白书悦扫视一眼,依稀记得确实是他修为足够抑制冰灵根灵力前吃过的。   这丹药是让人短暂地失去所有灵力修为,其中便包括灵根本身储存的灵力。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是对付敌方最有效的毒,于白书悦,尤其是此时本就受缚灵魔影响的白书悦而言,却是最好的灵药。   那便难怪他没有因灵力的反噬而被成功抹杀了。   白书悦随手将丹药还给牧元术。他如今灵力尽失,连自己的储物法器都打不开,只能由牧元术来保管。   牧元术接过瓷瓶,又垂下眼睫:“这丹药原本便只余五颗,仙尊昏睡了一日,弟子已为仙尊喂服两颗,现下……只余三颗了。”   也就是说,三日后若是再找不出接触缚灵魔的方式,白书悦还是死路一条。   白书悦并不在意:“嗯。无妨。”   “仙尊……”牧元术见他这般淡然,却有些心酸,又当即道,“弟子……弟子一定会尽量为仙尊搜寻到办法的!”   系统也连忙表态:“我这边有权限再向主神那便神情调取世界观资料……虽然现下主神那边或许不会允许,但……但我可以偷偷给您偷来一些!对,我还可以偷,您等着,我现在就去偷!”   白书悦:“……?”   他尚未来得及对系统这话评价些什么,就感觉到识海中系统的气息变弱了许多。   白书悦:“……”   行,那就由它去偷吧。   系统的声音暂时消失,牧元术亦未再停留于这样的话题中。   他端来一碗粥:“仙尊,您现下染了风寒,修为又被禁锢,可需要用点膳食补充一下体力?”   白书悦看着端来的粥,疑惑:“你何处来的东西?”   牧元术:“弟子……不知仙尊是否出门在外时是否会一时兴起有些口腹之欲,临出门前便将各式各样的食材与厨具都备了些。”   牧元术在寒英峰住的时间里,亦帮着给除白书悦卧房、闭关室与书室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做了重新整理,在一个堆满各式各样的法器的储藏室内便看到了专门保存各类食材的储物法器,以及一些可用来烹煮的法器,   这些法器都出自乔慕灵之手,牧元术便推测过去的白书悦兴许是比较喜好吃食的,临出门前犹豫了会儿,还是将这些东西都带上。   现下他便无比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在犹豫间选择不带。   白书悦对此难以评价。   谁特意出趟远门还特意带这么些东西?   但不得不说,白书悦闻到拿药粥的香味后,确实久违地感到了饥饿。   辟谷是要筑基后的修为方可修炼的术法,如今灵力丧失,白书悦原本的辟谷之术亦失效了大半。   他想接过牧元术手中的粥,但睡了一日,又受风寒之症影响,实在没什么力气端一碗粥。   牧元术见状,并未提议自己喂食,而是又在自己的储物法器中翻翻找找,找出了一个姑且可充当桌子的法器:“仙尊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白书悦对他的这个安排很满意,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   牧元术把温度和味道把控得都很好,药粥入口不烫不凉,不咸不淡,正是最合白书悦胃口的状态。   不得不说,牧元术厨艺亦是不错的。   白书悦用膳用到一半,又注意到牧元术只是静静在旁边坐着,随口问:“你自己的呢?”   牧元术浅浅一笑,摇头道:“弟子所带食材有限,仙尊身体状况比较差,弟子吃干粮便好。”   闻言,白书悦便没再多管,随他自己乐意吃什么便吃什么。   待白书悦用完药粥,牧元术又将勺碗之类的收拾好,乖顺地问:“仙尊可要再休息会儿?现下外边正下雪,出去可能会很冷。这边地处偏僻,应当不至于遇到高阶妖兽,弟子还能为仙尊守着。”   白书悦确实还比较疲倦,点了点头:“可。”   牧元术又自储物法器中翻出更厚实的衣裳布匹,给白书悦凑合围出一个足够暖和的“床铺”,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接着他还将原本放在靠近洞口的小火炉拿进来了些,问:“仙尊,这样的温度可还适宜?”   白书悦全程什么都不用做,被照顾得妥妥帖帖。   他本就是比较娇气的性子,山洞里这般简陋的环境换作往日他怕是冒雪都不愿继续待着,但有牧元术的收拾,整个山洞干燥、干净且温暖,他还是乐意好好在这么个地方休息会儿的。   白书悦重新躺下,由于失了灵力,很快便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牧元术听到他比往日微弱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随之落下一半。   虽然此刻危机尚未真正解除,但至少……至少他的仙尊还在,他也还有三日时间,继续去想想办法。   牧元术安静地坐在旁侧,看着白书悦的睡颜。   他冰凉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直到此刻才终于有时间一点点擦拭干净。   这样劫后余生般的心绪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再同云沉宿打太极。   他必须得尽快再找到云沉宿,找到突破尊者境,拿回他原本修为的方法。   天道的前两次抹杀都没能将他的仙尊带走。   那他决不愿再给天道更多的机会。 第41章   白书悦再醒来时, 体力恢复了大半。   虽仍受风寒影响有些乏力眩晕,但至少可以自己坐起身来。   他环顾一圈四周,察觉牧元术似乎并不在这山洞内。   修为的丧失让他暂时无法分辨周围是否有人, 他便干脆起身,披着牧元术留下的一件斗篷, 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走。   才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他便看到了在洞口外练剑的牧元术。   洞口外的雪已停歇, 不远处还有一条并未结冰的河流,牧元术便站在河边, 招式之间凌厉干脆,已初具剑气剑势。   牧元术上次练剑练得乱七八糟才是四日前,短短四日时间,看起来已完全掌握了这套剑法中的本质规律。   那便不枉他将这套剑法给了牧元术。   白书悦倚靠在石洞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因洞口风吹寒凉, 没多会儿便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牧元术终于注意到他出来,慌忙收剑归鞘而来:“仙尊您怎么出来了?外边冷, 你尚感风寒,还是在洞内待着比较好。”   白书悦随意地拢了下斗篷, 嗓音冷淡:“无妨, 出来透气。”   牧元术立马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是山洞内火气太旺, 有些过于干燥了?是弟子顾虑不周。”   白书悦:“与你无关, 只是我不习惯在那般环境中待着。”   牧元术仍是懊恼:“也怪弟子未能找寻得更合适的环境,这般山洞确实太委屈仙尊了。临出门前弟子应当考虑再更周全些,多带些法器的。”   白书悦:“……”   白书悦懒得管他了, 爱内耗便自己耗着吧。   山洞外的风确实有些冷,白书悦待了没一会儿便随同牧元术回到山洞内。   牧元术怕火炉子的温度太热, 久了会闷得慌,便将炉子往山洞的方向挪了挪,又多添了些火。   白书悦正巧注意到他添火的举动,疑惑:“你哪来的火?”   牧元术回答:“弟子是火木双灵根,这是弟子以火灵根灵力点的火。是……仙尊不喜么?弟子记得上次元宵时,乔峰主曾说仙尊畏火。”   “这点程度无妨。”白书悦随口回一句,只是更为疑惑:“你不是木系单灵根么?”   在宗门比试之前,白书悦在陆景阳处看过弟子介绍,上边亦有灵根资质相关,清清楚楚写明牧元术是木系单灵根。   牧元术明白了白书悦的意思:“这个的话……弟子其实亦不太清楚。弟子确确实实是火木双灵根,并且更擅长使用火灵根。只是不知为何,在入门测试时弟子被判定为了单灵根。”   他正这般说着,系统突然又在白书悦识海中冒出来:“宿主宿主!这题我会!”   白书悦被它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一小跳,蹙眉:“你不是去偷情报了么?”   “呃……咳咳。”系统那兴奋的声音跌回去了些,“我刚出发就想起了主神那边戒备森严,我要是想偷点情报,必须得在主神下班时再偷偷去。主神下一次轮休是在明天早上,所以我就回来了。结果正好宿主您睡着了,我就没打扰您。”   白书悦没听懂其中的某些词汇:“下班?”   系统解释:“就是,呃……休沐?不知道宿主你们这边是不是这么叫,总是就是得等主神系统那边休息。因为主神要处理千千万个系统的数据,如果不设置固定的休息时间,会容易造成程序崩溃的。”   白书悦听了个似懂非懂,但也懒得再多问。   他对这些事宜并无太大兴致。   系统兜回最开始的话题:“我来之前就拿到过一些简单的世界线设定介绍,因为反派魔尊也是很重要的角色,里面也有顺便介绍一些关于人族堕魔的设定。设定里说,由人族堕魔者,在堕魔时会先经历一次锻体。   “反派生来其实是火木双灵根,在第一次锻体时把火灵根压制住了,成为魔修后就变成了木系单灵根。现在反派重塑肉身历练,应该是修为不够完全压制火灵根,所以能用火灵根的灵力,但是资质检测石检测不出来。”   “反派历练结束时还会再经历一次锻体,原本的剧情线中反派就是在第二次锻体把火灵根放了出来,后续就有一次火烧剑云宗的剧情——当然啊,反派就只烧了秦守那座峰头,您的寒英峰和其他地方反派是一点都没动!”   系统介绍完还多补充了一句,但是补充的这一句意义不详。   白书悦没再在意,得到答案后便不做他想。   牧元术将火炉里的火重新调整过,使得山洞内不会太闷,亦不会太冷,把控在一个白书悦觉得正合适的范围之内。   解决完取暖问题,牧元术估算时辰,又问:“仙尊可需要再用些膳食?方才您醒时昏迷已有一日,不好进食得太多,弟子便只做了些流食。流食难以充饥,正好现下差不多亦是寻常人用膳的时辰。仙尊若是有需要,弟子去为您再做些膳食吧?”   牧元术不说时白书悦还未有任何察觉,他一说,白书悦便确实觉出些饥饿之感来。   他准许了牧元术的提议:“可。”   牧元术便又起身:“做饭易有油烟炭火,味道不好闻,那弟子便先到山洞外去,仙尊若有何需求,到山洞外找弟子便好。”   白书悦随意地“嗯”了一声,牧元术又简单行礼致意,暂且离开。   白书悦无事可做,在原处坐着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披衣起身,预备在这山洞内随意走走。   这山洞洞口不大,差不多只是能容得下三四人左右的位置,但在内壁的一侧,白书悦能感觉到似乎有些寒凉的风吹来。   他试着在风源处推了推,便发觉这石壁并不稳固。   系统也察觉了异样,兴奋道:“宿主宿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道?按照通常的小说……呃,话本情节来说,主角坠崖不死定律,若是坠进山洞,必那有奇遇!说不定是什么上古大能留下来的全能大宝典!包治百病天下无敌!”   白书悦:“……”   他大致能根据系统之前同他说过的内容,知晓它话中所言“主角”便是天道之子的意思。   白书悦冷淡:“你看我像主角吗?”   “呃……”系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沉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补充,“挺像的。就是生错了话本,不然肯定是牛逼轰轰的无CP仙侠文大男主!”   白书悦没听懂它后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懒得去弄懂,稍稍用了点仅余的力气,将松动的石壁给推开了。   这石壁本身似乎便只是起个掩人耳目的作用,是给一堆小石子施了一个伪装成石壁的障眼法,凑巧白书悦此刻没有修为,而牧元术修为尚浅,辨识不出来。   障眼法不是特别高级,只有视觉作用,白书悦把那石壁一推开,便又化作无数小石子散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通道。   白书悦往里边看了眼,还真是别有洞天——   在这个石壁内,还有一处像是居室般的布置,石桌石椅,石床石柜,各式石制家具一应俱全。   应当是有什么人在此生活过。   此处是雪荒幻境内,白书悦便推测可能是哪任的荒主闲来无事在幻境内布置的。   雪荒幻境在最开始,是需要荒主随同各宗门弟子一道入内的,以免出现紧急情况。   后来荒主与幻境联系加强,即便荒主在外,亦可收到相关求救讯号,便不需要荒主一定跟随。   这个地方大概是某任不想跟随各宗门弟子乱走,又不想寻宝物的荒主特意布置来偷闲的,看得出已许久不曾有人在此处住过。   白书悦不喜欢这种满是灰尘的环境,皱了皱眉,正要退出去时又察觉在房间的另一侧,又连着一处“门口”。   以他所在的位置,他看不清那处通往什么样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勉强走进这个小居室,去到另一边查看。   只见这小居室旁边连接的地方更是独特,竟是一处幽闭石窟般的环境,上边开了一个小口,有些隐约的光线照进来,里边则有一池潭水,再旁边则是一些于阴暗处独自生长的花草。   白书悦看过许多灵植草药类的图鉴大全,大致辨认出都是些可用以处理伤口、入食做药膳的草药。   于他而言不算很珍贵,只是对普通修士来说的话,还是很有抢夺价值的。   白书悦对这些草药不感兴趣在这里边又随意逛了一圈,没再发现别的道路。   应当是某任荒主休息之余又造了个侍弄花草的娱乐场所。   白书悦失了兴致,正准备出去时,便听闻附近似乎有何响动。   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到识海中系统发出提醒:“宿主小心!您背后有东西!”   白书悦下意识回头,紧接着便有一个白团子猛地一下扑向白书悦的方向,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斗篷一角。   他低头,就看到了脚边一只比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白书悦沉默片刻,弯腰,把这只牙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拎起来。   恰逢这时,牧元术似是察觉什么异常匆忙而来:“仙尊!”   他着急地喊了一声,白书悦便回眸朝他看去。   小狐狸亦被门口动静吸引,忘了凶人,也回头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同时被两道视线注视,一道冷蓝疑惑,一道乌黑懵懂。   乍一看……还有几分相似的清澈。   牧元术顿住了。   他记得他方才听到的那系统的声音喊的……是“小心”没错吧? 第42章   白书悦见牧元术站在原处不说话, 问:“何事寻我?”   “……无事。”牧元术缓过神来,“只是回来时察觉仙尊不见了,还以为是仙尊遇到什么意外了。”   白书悦回眸看向手中那只小狐狸崽子, 随口:“确实遇到了点意外。”   就是这个会咬人的“意外”连牙都没长齐。   小白狐狸“嘤嘤”地挣扎两下,白书悦便随手把它丢回地上, 它撒丫子便跑去了旁侧的草药堆里,炸毛警觉, 看起来不是那么友善。   牧元术观察了会儿,推测:“应当……是生长于雪地间的小雪狐?估计是察觉这边有个小洞天, 便跑到这边来了,还是只未开化的小灵兽呢。”   历练的幻境中亦常有无害的灵兽出没,碰上有缘的,愿意认主的灵兽,亦可选择带回去饲养。   牧元术对灵兽并无兴趣,看了眼确认无害便同白书悦说:“此处阴凉, 仙尊可要回洞口处?或是方才路过的房间,弟子看了下, 里边有不少古籍,弟子去给仙尊把房间打扫一遍?”   净尘术可大范围将房间内的尘灰亦清楚干净, 有那么个天然的房间, 牧元术自然希望能给白书悦更好的环境。   白书悦思及自己左右亦无事可做, 允了他的提议:“可。”   牧元术便先到小房间内去收拾。   白书悦不喜那般乱糟糟的环境, 便安安静静待在原处等牧元术先收拾完。   蹿到一边去的小雪狐似是察觉面前人并无再要理它的模样,渐渐收敛炸起的毛毛,小心试探着往外走了些。   白书悦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它。   小雪狐又往外试探几步, 确认白书悦是真的不会伤害它,这才一溜烟地又蹿跑了。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不收了那只小雪狐吗?”   白书悦:“我缘何要收?”   系统:“就是……话本里不都这么说的嘛!意外遇险不是找到天材地宝, 就是遇到那种特别特别厉害的灵兽宠物认主什么的,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白书悦:“我很像傻子么?”   “呃……”系统闭嘴了。   果然话本剧情不可尽信。   没过多会儿,牧元术出来禀报房间已收拾好,白书悦便走回去,只见牧元术很细心地把长久无人居住的灰尘一类全部都处理掉,还特意将乱糟糟的桌面、小书架简单摆整齐,又给石床铺上新的垫子。   此外牧元术亦将原本放在洞口的暖炉拿了进来,原本有些阴凉的小房间暖和不少,是正合白书悦意的温度。   牧元术站在门口处,问:“仙尊可觉得还有何处需要再收拾整理的?”   白书悦环顾一圈,以他平日对住处的挑剔性子,都找不出分毫有毛病之处。   他对牧元术的这番细致很满意:“无。这样便很好。”   牧元术眸间似是多出了些亮光,笑道:“那弟子先继续去为仙尊准备午膳了。”   “嗯,你去吧。”白书悦随口回一句,到小书架的位置查看这里边有何书卷。   牧元术不再打扰白书悦,施施然行个礼后便退出去继续做他的事情。   白书悦站在小书架前,很快便将这书架上寥寥无几的书卷名目粗略浏览了一番。   这屋子的主人想必是个爱好游手好闲的,书架上十之七八都是些风月话本,白书悦全无兴致。   他勉勉强强才从书架中找到一本介绍雪荒幻境的书。   白书悦对雪荒幻境的了解全基于云沉宿此前给他的介绍,以及他陆陆续续来了几次都亲身感知,这般记载于书卷中的介绍他倒是并未看过。   姑且可用以打发时间。   白书悦拿着书回到书桌前,随手翻阅。   不过真正开始翻阅,白书悦才察觉这应当是雪荒荒主之间代代传承的书卷,里边记载了不少唯有荒主才有权限做的事情。   譬如荒主如何感应雪荒幻境的开放时间,如何开放、离开以及驱逐他人离开雪荒幻境。   再譬如荒主与荒主之间的权限交接该如何做,荒主在雪荒幻境开放时需要注意些什么等等。   这些内容白书悦不感兴趣,粗略又翻过好几页,最后翻到了一个有关“触发荒主感应”的内容。   整个雪荒幻境本身都属于荒主所有,荒主可以依靠自己对雪荒幻境的掌控权限,以特殊的方式来与同行者达成不需要依靠联络法器的单向联络方式。   通常而言,是荒主教给最为信任之人的一种联络方式。   白书悦就着书卷中所言略略回想,云沉宿似乎确实教过他这么一个法决。   他并无想他人求救的意识,此时他的情况亦无法使用法决,便同之前一般未将这法决放在心上,随手略过。   系统又突然冒出来:“宿主,您不去联系一下云沉宿吗?云沉宿毕竟是比较熟悉魔界相关事情的雪荒荒主,而且修为也高,重新联系一下他说不定还能多出一点找到办法的机会!”   “没必要。”白书悦随口回答,“本就是我己身劫难,旁人参与不参与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系统:“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记得了,但多个脑袋碰撞一下说不定就能产生出不一样的火花呢!”   白书悦将系统话中的“碰撞”理解为比较简单直白的字面意义,只觉系统这话实在迷惑,懒得再理它。   系统见他完全没有采纳的打算,只好叹着气缩了回去。   它属实是第一次带性子这般孤僻的宿主,但……既然宿主自有成算,它还是不会干扰太多。   白书悦继续安静往后翻阅,系统对这些枯燥的科普性文字不感兴趣,在他识海中百无聊赖地飘荡。   飘着飘着,系统便注意到连通小洞天的那个门口处,缩着一个试探又小心的身影。   系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宿主宿主,您快看,那只小狐狸好像又过来了。”   “你不要在我的识海里说悄悄话。”白书悦冷淡应一声,回眸看向门口方向,果然见到那只瑟缩的小雪狐。   小雪狐在门口徘徊试探着一般,察觉到白书悦看它,又往回缩了缩。   可它又似是实在不愿回到小洞天里,缩回去没一会儿便再次探着脑袋看出来。   系统拒绝不了这样可爱的小幼崽:“宿主,那小狐狸是不是怕冷啊?要不……您让它进来?”   白书悦很怀疑系统的常识与他的常识是否因世界不同而不一样:“雪狐为何会怕冷?”   “嗯……也是哈。”系统反应过来,但还是看不得那小雪狐这么可怜,“但它看起来确实很想进来嘛,宿主——我也没求过您什么,你把它带进来吧,它真的好可爱好可怜。”   系统平日里刻板呆滞的声音仿佛又尖锐了几分,听得白书悦浑身难受。   “你不要在我的识海里用这种声音说话。”   白书悦受不了它,还是勉强放下书卷,起身走过去。   小雪狐被白书悦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   白书悦只在门口方向停住,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小狐狸崽子。   “嘤……嘤?”小雪狐的叫声比之前弱了些,应当是并无之前那般要攻击人的打算。   白书悦懒得管它是何心情,弯腰直接将它整只拎起来。   才比巴掌大些的小雪狐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被拎住命运般的后颈皮便乖乖地不动了。   白书悦对它不感兴趣,又不想听那系统诡异的声音烦扰,拎它进屋内后随手就丢到了桌上。   小雪狐对这桌子似乎还挺熟悉的。轻巧借力跃到桌子角落——然后缩着不动了。   系统:“那个角落看起来被盘得挺光滑的,可能这小狐狸之前就是喜欢窝在这个地方。它怎么会这么小一只狐在这里?看起来好可怜呀。”   白书悦瞥了眼小雪狐所在的位置,见它不会影响到自己便不管了。   他再次坐下,随口道:“灵兽不同于寻常凡间兽类,自出生时起便能自主生活。无甚可怜不可怜的。”   系统习惯了白书悦的无情,对此便没回应些什么,只是借着白书悦的识海盯着小雪狐看。   看着看着它又叹口气:“可惜我现在没有足够的积分,不然我好歹得化个人形rua一把。”   白书悦微抬眸:“化人形?”   系统没瞒他:“嗯啊。系统也是可以拥有人形的,但是需要足够的积分——就是每带完一届宿主成功完成修补剧情线的任务,系统本身也能根据宿主的表现评级得到相应的积分。按照最低评级的积分来算,只要带过五十位宿主,我就可以兑换人形的躯壳了!”   说到这,系统振奋的声音又弱下去:“不过这听起来容易,实际上还是蛮难的,目前为止浩若烟海那么多的系统里,能够真正达到这个积分数额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很多系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目睹宿主被抹杀而产生障碍,比如背叛了主神……等等,最终回收销毁。”   “呃当然,我说这些没有要责怪宿主您,也没有说我有二心的意思!”系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话对白书悦说会很奇怪,慌慌张张补充,“我还是更希望宿主您能好好活着的!您是我目前见过最厉害最厉害的宿主!”   白书悦情绪淡淡:“无妨,你本就影响不到我。”   系统突然被扎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心。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哈…… 第43章   被伤到心的系统又默默不说话了, 白书悦便继续随手翻阅书卷。   少倾,牧元术端着些膳食过来,在另一个小桌子上摆放好。   牧元术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仙尊, 午膳弟子试着做了些,仙尊看看可否合胃口?”   白书悦起身过去看了一眼。   牧元术并未做得太多, 只是按白书悦一人左右的分量,做了些比较清淡的菜色。   其中有一份, 看起来似是什么肉类做的羹食。   白书悦问:“这是何物所制?”   再如何的食材储备,应当都不至于还能储备得到肉类。   牧元术坦然回答:“弟子见外边的河里有鱼, 确认并非妖兽灵兽,便顺便捞了一条鱼。”   白书悦未言。这真是有够顺便的。   牧元术继续道:“仙尊不喜鱼刺,弟子便提前将鱼刺都剔除,亦加了些去腥调料,做成了鱼羹,应当……能勉强合仙尊胃口。”   白书悦想起来此前元宵出门时, 在闲醉楼里的事情。   那时便是牧元术依照他的喜好点了菜,才吃鱼时还惦记着他嫌鱼刺麻烦, 在他想起来之前,便已替他将鱼刺给处理好。   这般细细想来, 牧元术确实很懂得如何把握他的喜好。   白书悦在模糊间, 又冒出一些记忆的片段。   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时, 他似乎就因为些什么, 将牧元术留在了寒英峰。   虽然他未因所谓天道之事,遇到今日这般修为尽数被封印的劫难,但亦于一次无意间, 遇上了去膳房的牧元术。   他随口问了牧元术一句他是要去做何事,牧元术便说他准备去做自己的午膳。   寒英峰中并无常住服侍的道童, 牧元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吃,只是平日白书悦活动的时间点正好是与午膳晚膳时间点错开的。   那日他问过,牧元术回答过后,又小心试探似的询问了他,是否也可以给他做一些。   白书悦记得自己应是正巧闲来无事,便答应了,后来牧元术给他做的第一道菜亦是鱼羹。   白书悦坐下来试了一口,和他大概印象中的味道差不多,都是最合他口味的清淡调味。   牧元术还站在一旁,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一幕亦让白书悦觉得熟悉,又简单试了下另外两道菜色,给出了个评价:“不错。”   牧元术眸色亮了些,笑道:“仙尊喜欢就好。”   白书悦总觉熟悉,是比前世初次吃到牧元术所做菜色还早的熟悉感,随口询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在主峰那次之前。”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上次他落水醒来时,亦问过牧元术同样的问题。   牧元术并未纠结于白书悦为何又问一遍,轻垂眼睫,缓声说:“嗯,见过的。弟子曾有幸……于入剑云宗前见过仙尊,得到过仙尊的照拂。”   “我的照拂?”白书悦不解。   牧元术笑意未变:“仙尊大抵不记得了。那时我才……十岁左右吧,初至江源镇来,身无分文流落街头。遇到其余的乞儿欺我只是外来客,正巧掌门与仙尊路过。   “掌门见到这般场景,制止了那些乞儿,将他们带到一旁去训话,让仙尊暂且照看我。亦是那时,弟子有幸得了仙尊些许注意。仙尊说弟子面善,似与您印象中一人长相相似,便问了弟子经历。”   “之后仙尊告知了弟子是有灵根的修士,给了弟子一些银两,让弟子若有需要,可至剑云宗求道。弟子便是因此而来的剑云宗。”   说到这,牧元术的神色又变得和缓许多:“剑云宗有规定,非世家名门的散修,需得先至外门历练考核,通过考核后方可进入内门来修习。这么多年来,弟子便始终是以想再见到仙尊为目标,努力在外门修习,努力在外门弟子的比试以及内门弟子的比试中,都夺得魁首。”   白书悦对此事全无印象:“我不记得了。”   牧元术并无太多因此而伤心的情绪:“仙尊性子冷清,当时亦是弟子荣幸,才得仙尊那片刻的照拂,弟子已全然知足。弟子所求,亦不过能随侍仙尊左右,为仙尊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白书悦语气平淡:“你无需为我做这些,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牧元术在此事上有他的坚持:“弟子只是出自弟子本真心愿想跟随仙尊左右,仙尊太过出名,如今这般随侍对于此前的弟子而言,已是奢望,弟子不愿放弃这般宝贵的机会。仙尊有何需要的,或是觉得弟子有何需要改进的,弟子都会改。除非弟子实在影响了仙尊的日常……否则弟子不会离开的。”   他话是这般说,实则只要白书悦强硬地说影响到他的日常,牧元术还是得收拾滚蛋。   不过牧元术这段时日对他的照顾确实都很得他的心,不论是他的洁癖,亦或是失去修为后怕冷,还有他用膳时的口味等等诸多方面都如同和他习惯完全一致似的。   白书悦还不至于无情到容不下身边有个活人,姑且应允了他:“随你。”   牧元术眼底笑意更深了,乖乖等候在一旁,不再打扰白书悦用膳。   系统在这时又冒出来:“宿主,反派说您之前说觉得反派和您记忆中一个人相似,是谁呀?”   它语气重掺杂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像是兴奋期待着什么答案似的。   白书悦不懂它的情绪为何忽然激动了些,只随口回答:“不知道。我并不记得这些事宜。”   “啊……”系统有点失落,又忍不住自行推测,“是不是您以前和魔尊便认识呀?您醒来时还问了反派一句他是牧原还是穆渊呢。”   白书悦疑惑:“有这回事?”   系统:“您这个也不记得了吗?我看当时反派都愣住了,估计是没听懂您的意思。我还以为是您以前和魔尊认识呢。正道第一仙尊和反派魔尊……嘿嘿。”   系统的最后两声笑音总让白书悦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不懂这些,回答:“入无情道前的事情,和之后的一部分事情,我基本都不记得了。”   系统遗憾叹气:“您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呀,那真是太可惜了。”   说到这,它又嘟嘟囔囔似的补充:“反派这么喜欢您,感觉也不一定是当初您告诉他修炼和给他钱的事情那么简单,毕竟当时掌门也在场呢,也不见反派对掌门有什么感情。说不定就是在魔尊时候反派就喜欢您了!然后封印了记忆不记得自己的一切,独独还记得爱您!想想也很浪漫诶!”   白书悦:“……”   白书悦:“不准再用我的神识去看风月话本。”   “诶别呀——我错了我错了,话本是无辜的,宿主您别剥夺我这仅存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呀。”系统在显示屏上变换出一个“QAQ”的符号。   但是变换完,它又忍不住再小声补充一句:“但确实感觉很带感很浪漫诶……”   白书悦淡淡:“你很希望我和他凑对?”   “嗯……那倒也不是啦。我私心当然还是希望您能走感情线和秦守凑对——说给主神那边听的!”系统说完前半句,又变成了交杂刺耳杂音的声音,“我现在真正的私心当然是希望宿主您独美!您这么强,谁都配不上您!云沉宿都不够格,也就看在反派对您挺好挺忠心的份上,勉强可以磕一下。如果不是魔尊时便认识那就算了,没那么好磕了。”   白书悦:“……”   他已完全不想理这个总说莫名其妙话的系统。   白书悦继续用膳,旁侧的牧元术则是在他未注意到的角度抬眸看向他,轻挑眉。   他本以为他与这个所谓系统的立场将始终是对立的,不过目前看来……它倒是还有点眼光。而且以这系统的这般态度看来,此前它与白书悦所达成的共识,想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了。   牧元术又将视线转到白书悦慢条斯理的动作上。   系统的话倒是让他又回想起了那个过去八九年,仍记忆犹新的场景。   他初见白书悦的当时,所有关注便都被白书悦给分走了。   那会儿的他身高还不够白书悦肩膀,见到白书悦的那一瞬便彻底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怔怔地盯着白书悦看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失礼,慌张的又低下头。   当时他还是初至江源镇,胆怯稚嫩的性子,生怕自己会唐突了这位神明一般都仙人。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一见如故似的感觉。   只是白书悦的气质太清冷高洁,和他自己相比,简直便是一个天上宫阙,一个地下泥潭,从前的牧元术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细想,被白书悦说与他记忆中一人相似时,亦是觉得自己僭越冒犯。   但说不定……说不定魔尊时的他,确实与他的仙尊见过呢……?   牧元术在白书悦以及那系统察觉前,重新低头,低眉顺目地坐在旁侧侯着。   若真如此,他便不仅仅只是为了修为,哪怕是为了他曾经那份记忆,也得闯过这历练,突破尊者境。 第44章   白书悦安静用膳的间隙, 缩在桌上的小雪狐崽子似是被屋内的香气吸引,最终还是没忍住从桌上跳下来,跑到了白书悦脚边叫唤。   “嘤嘤……”   小雪狐叫声细细软软的, 年纪也还小,看起来大抵是一两个月的模样, 哪怕对寻常人族有警惕,亦抵不过乞食的本能。   只不过白书悦并不知晓它这是何意, 只觉它吵闹,轻蹙眉梢。   牧元术过来将那小崽子拎了起来:“兴许是闻到香味, 肚子饿了,想找仙尊乞食呢。仙尊若不想被烦扰,弟子可先将它放回小洞天里去。”   灵兽可以天地灵气为食,不吃东西饿不到它们。   小雪狐不知是否是听懂了牧元术的意思,神情一下便萎靡不少,嘤嘤嘤地叫唤个不停。   白书悦嫌烦, 随口道:“无妨,便分它一些好了, 省得吵闹。”   牧元术只听白书悦的意愿:“好,那仙尊稍候, 弟子给它分一些。”   他又不知何处找出来一个小碗, 分了些鱼羹兑水给小雪狐, 正好小雪狐牙还没长全, 就当做是鱼肉糊糊汤了。   “嘤嘤。”小雪狐被放回到地上,吃得非常开心,看得出来自出生时起便从未吃过任何东西。   待小雪狐吃完, 白书悦亦将膳食用得差不多了。   牧元术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小雪狐在这时又蹭到白书悦脚下来。   白书悦不通人情世故, 亦不懂这些小动物的示好,只是嫌弃小雪狐才吃完东西沾了点糊糊显得脏,拎它起来随手丢到一边去。   小雪狐锲而不舍又跑回来:“嘤嘤!”   白书悦再丢,它还是跑回来,而且看起来情绪还更高涨了。   白书悦皱起眉,不懂这小狐狸崽子是个什么怪异性格。   牧元术目睹他们的互动,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仙尊别丢了,它这是以为您在同它玩呢。”   说话间,他去将小雪狐抱起来,用帕子给它擦拭得干干净净:“这样就不脏了。”   他轻柔地将小雪狐放到刚收拾好的桌面上,小雪狐对他亦是亲昵,在他手心处蹭了蹭,又接着跑去找白书悦。   白书悦是天生冰灵根,哪怕如今修为封印,多年来由冰灵根浸润的气息仍很受雪狐这般的小灵兽喜爱。   白书悦并不讨厌小动物,但亦无太多兴致,见这小狐狸崽子基本是自己找乐趣玩,便懒得管它。   大抵是感知到白书悦无言间的随意,小雪狐胆子又大了些,顺着白书悦搭在桌上的手,一溜烟地跑到了白书悦肩膀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窝着不动了。   “嘤嘤。”小雪狐轻轻叫唤两下,声音还有点奶,似是表达着开心的心情。   方才在小洞天中光线比较黑,牧元术还没看清,现下这房间内有充足的光源,牧元术才察觉小雪狐的瞳色其实不是完全的乌黑,而是比较深的蓝色。   他轻“咦”一声:“这小狐狸的眸色,和仙尊还挺相似的。”   白书悦闻言,侧眸看了眼肩上的小崽子,确实是同白书悦眸色相似,只是深许多,大抵是年纪尚小,灵力还未变得纯粹干净所致。   灵兽幼崽除却本就是黑眸的以外,在才出生前几个月,瞳色都会比较深,待逐渐学会将灵力的杂质排除后,才会渐渐变回的模样。   这小狐狸崽子的最终瞳色,应当同白书悦的差不多。   这种瞳色在小雪狐中并不罕见,但也大抵是百只中才会可能有一只的概率。   白书悦只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对这种幼崽还是无甚兴致。   牧元术亦未再多言,将东西收拾好,拿出去洗干净。   接下来这一整日,白书悦都只待在房间中翻阅一些勉强能够有点兴致的内容。   小雪狐大部分时候亦是乖乖窝在白书悦肩膀上不动,只偶尔闲不住了,会自己跃到地上,玩白书悦的斗篷。   倒是相安无事。   到了夜间,白书悦需要依靠睡眠来维持体力,小雪狐还想跟着他一块上榻,被白书悦嫌弃地丢了下去。   要他在夜间同毛茸茸的小动物同睡,他还是不乐意的。   小雪狐委屈扒拉地缩在床下,见白书悦不似会改变主意的模样,又跑去牧元术那边打滚撒娇。   牧元术把它拎起来:“仙尊不喜与你同睡,你便不要想了,我单独给你做个窝吧。”   灵兽通人性,小雪狐闻言便萎靡了不少,但还是乖乖听话,等着牧元术找一个碗装的法器给它随意铺了层料子,做了个简易的窝。   牧元术将这个小窝放在床脚,小雪狐勉强愿意接受这样的位置,跳进去缩在了软和的料子内。   白书悦仍坐在床榻边,垂着眼睫不似要宽衣入睡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牧元术看了他一会儿,福至心灵,问:“仙尊可是想沐浴了?”   白书悦未回答,算是默认了。   雪荒幻境天寒地冻,一日不清洁并无大碍,但以白书悦的洁癖,自是不会乐意的。   但这边并无沐浴的条件,他又不喜别人对他用净尘术,一时并无解决之法。   牧元术笑道:“弟子研究过小洞天里的水潭,那是专用以做浴池的法器。仙尊若是需要沐浴可以试一下,弟子去为仙尊打开。”   白书悦总算抬眸,但似乎仍有些顾忌。   牧元术很顺畅地猜出他心中想法,在他询问前便补充道:“弟子身形与仙尊相差不大,亦有几身不曾穿过的衣裳,仙尊若是不嫌弃……可先换弟子的。”   白书悦眉梢总算舒展开:“可。”   他又往识海的方向扫去一眼。   原本安安稳稳在他识海里闲逛的系统猛地一个激灵,忙道:“宿主您放心!系统这边有自动屏蔽程序,涉及您隐私的内容这边都会自动屏蔽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的!”   它生怕白书悦会误会它是个变态,解释时的语速也比较快。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又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般的情绪。   但这抹情绪消散得快,系统并未察觉。   牧元术将衣裳拿出来,挑的亦是白书悦会比较喜欢的浅色,之后便去处理小洞天里的浴池法器。   回来禀报时,还顺手在门口处不了个小小的障眼法,足够作为阻隔视线的门,亦防止小雪狐窜过去打扰白书悦。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贴心很满意,到小洞天里沐浴更衣,心心念念了实则有大半日的沐浴念头总算被满足,好好地在浴池内洗了一番。   牧元术置备得再妥帖,终究是不至于能置备上白书悦平日常用的熏香,他便只加了他自己会用的,此前白书悦嗅到过一次的清冽竹叶般的熏香。   白书悦对这个味道并不排斥,姑且接受了这个无可奈何下的替代。   他慢条斯理沐浴完,随意地披上牧元术给他准备好的里衣。   牧元术此时的身形同他相差无几,里衣亦是正好合身。   他没有处理湿漉漉的发丝,就这么径直走回了房间内。   牧元术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抬眸,顿住一瞬。   白书悦常年独居,性子又淡漠,并无太多要注重仪态的意思,想着等会儿便要休息了,里衣只随意地系了一下,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些许常年不外出,白得晃眼的肤色。   又许是才沐浴过,白皙肤色中还透着些粉,身后随意披上的薄薄纱衣被发丝水汽浸湿,贴在他的身后与腰侧,勾勒出一道姣好纤细的曲线。   只是他蓝眸间眸色冷淡,清心寡欲的气质使得他这般仪态并无太多引诱之意,反倒像是无意中步入凡尘的神明。   神明总是高洁清冷的,但却未意识到,自己的这般纯粹会招来怎样的觊觎。   又有多少人,想将他拉下高洁的神坛,弄脏他。   牧元术回眸看了眼小雪狐所在,见那小雪狐闹腾一日已累得歇下,这才收敛眸色,行至白书悦身旁。   “仙尊,可需弟子为仙尊搭理头发?”   牧元术站得离白书悦有些近,指尖已虚虚勾起一缕湿漉漉的发丝。   超越了白书悦习惯的得体距离,可又仅仅只是上前了小步,虽僭越,但不过分,似是无意,又似是试探。   白书悦不懂分辨这些细枝末节,正巧现下对牧元术很满意,亦确实需要借助他的灵力,只随口应了一个“嗯”。   牧元术笑了下,将白书悦引导至旁侧的桌前坐下,站在他的身后为他将发丝与衣料一点点弄干。   在修仙界中,这本是关系极其亲密者才会有的互动,但显然白书悦并无这般认知。   沐浴过后他短暂地任由自己放松下来,坐在桌前闭目养神,随意牧元术的动作。   他全无修为,就这么坦然放松地将后背交给牧元术,仿佛已全然信任身后之人。   牧元术动作轻柔,一手持梳,一手运起些灵力,一点点将白书悦的发丝弄干。   过程中,他的指尖无意间掠过白书悦耳后,轻轻的一下,换来白书悦无意识的微微轻颤,和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牧元术又顿了下,收回指尖,略略往后站了些。   指尖短暂掠过的触感比他想象中的要光滑细腻,也……   更敏感些。 第45章   牧元术目不斜视地帮白书悦将发丝与衣服都整理好, 再退开小步:“仙尊,都整理完了,仙尊若累了便去歇息吧。”   白书悦重新睁眼, 蓝眸间始终冷淡。他随意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床榻边。   床榻亦被牧元术特意布置过, 原本的石床被铺上好几层厚实软和的料子,牧元术还带了冬日可用的被褥, 铺在上边看着便格外暖和。   系统感慨:“反派真的是什么都有啊。要是有机会我真的好想看看反派储物法器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跟哆啦A梦似的。”   白书悦并未听懂那什么什么梦是何物, 默认了系统这番感慨。   他坐回床沿边,又见牧元术仍站在原本的地方。   出于牧元术对他的细致照料,白书悦难得有些良心,问:“你睡何处?”   牧元术的修为还支撑不了他整宿不睡觉。   牧元术道:“弟子去洞口那边凑合一下便好。此处到底是幻境,夜间难免是否会有妖兽一类,正好便由弟子来守夜。”   闻言, 白书悦便不再多言,随牧元术自己决议。   他宽衣躺下, 沐浴后放松的心绪让他没多会儿便浅浅地入眠了。   牧元术始终只站在一侧,待白书悦的气息变得平稳, 才轻轻走上前。   白书悦自到剑云宗后基本都是被宠着呵护着, 性子便单纯, 平日睡眠质量亦好, 对牧元术的靠近毫无警觉。   只是他兴许仍受着些风寒影响,入睡后并不太安稳,眉梢轻轻蹙起, 唇色苍白,脸颊却泛着层薄薄的异样潮红, 看起来轻易便能被禁锢束缚,被强迫去做一些他本不愿做之事。   牧元术在白书悦身边站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做,只轻轻为白书悦将被角掖好。   ……   次日早晨,白书悦醒来时,房间内已准备好洗漱的热水与用具,旁侧还放了仍温热着的水以及丹药。   白书悦简单洗漱过,就着温水将丹药吞服,丝丝苦味自舌尖蔓延。   他微皱眉,又给自己灌了口水,这时才察觉牧元术准备的水带有一丝清甜,就药时感觉不出来,但单喝还是明显的。   白书悦松开眉梢,将余下的温水都喝完。   他放下茶杯,结束夜间休眠模式的系统兴奋地蹦出来:“宿主宿主!那我准备去偷情报!”   激动得好似要去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一般。   白书悦无言。   系统又絮絮叨叨似的:“我昨天特意去联络过一些前辈,它们都说这些浅层的,若非宿主不配合本来就可以申请到的情报资料很好偷的,主神那边几乎不会有太多戒备,我一定能给宿主您偷回来!”   它语速比较快,夹杂着杂乱的电流声,白书悦受身体状况影响分辨信息的速度慢了些,过了会儿才明白它到底说了些什么。   总感觉这些系统们对主神也不是很忠诚的模样。   他仍旧未表示什么,不论系统是否能成功,他都不是很在意。   系统亦未指望白书悦能给它鼓励,那些话似是完全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便不再犹豫,短暂离开白书悦识海,去主神空间那边偷情报。   白书悦感知到系统气息的消失,垂眸,抬脚离开房间。   牧元术不在洞口内,白书悦便拢了斗篷,走出山洞,果然见到牧元术正于外边练剑。   昨日那只小雪狐亦跟随牧元术出了山洞,正在外边的雪地里自娱自乐玩得欢实。   牧元术专心练剑,还是小雪狐最先注意到白书悦,“嘤嘤”叫唤两声,开心地蹿到他身边来绕着他转。   白书悦没理它,它便和昨日一般自己找白书悦的衣摆玩。   牧元术因小雪狐的动静注意到出来的白书悦,收剑归鞘向他抱拳致意:“弟子见过仙尊。”   “嗯。”白书悦应一声,随口似的问,“剑招练得如何了?”   牧元术:“多亏仙尊此前的指教,剑招弟子已基本记住,只是剑势与剑意……还需打磨,但弟子会努力不辜负仙尊期望的。”   白书悦未具体再评价些什么,又道:“你过来。”   牧元术乖乖走到了白书悦身旁,白书悦又走向另一处去。   他露出些茫然的神情,想了想还是跟随白书悦继续走。   现下时辰尚早,山谷间泠然冷寂,唯有两人无言间的清脆踩雪声,以及时不时小雪狐嘤咛似的叫声。   过了会儿,白书悦才在一处丛立石林间停下。   此处是他昨日在那房间中的书卷中知晓的,亦是那名不知前多少任荒主无聊间将凿出来的。   白书悦寻了一块他觉得大小比较合适的石柱,对牧元术说:“用你的全力,将那石柱当作敌人,劈碎它。”   牧元术看着那根足够三名成年男子合抱的石柱,顿了顿:“劈、劈碎吗?”   绕是牧元术都有些不确信。   以他目前的修为,劈断他可以尝试,劈碎……还是蛮有难度的。   白书悦却并未改变要求:“劈碎。用你的全力,以及你认为杀意最重的杀招。”   白书悦都这么要求了,牧元术虽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准备尝试。   他选了个合适的位置,闭眼深呼吸了一次。   再睁眼时,他已然敛去往日面对白书悦时的恭顺,眸色冷厉,气势骤强。   他再度抽剑,屏气凝神,将全部灵力凝聚于握剑的手腕剑,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拼尽全力挥剑而出!   一道银白剑芒随着牧元术极速的动作骤然迸发,直直劈向了几步之外的巨大石柱!   紧接着轰然一声,那巨大石柱竟真的被牧元术一剑劈了个粉碎!   牧元术站在距离石柱不远处,飞扬尘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却只是怔然,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剑。   拼尽全力亦最大的杀招挥剑而出时,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变得极其快速,全部情绪似乎都于挥剑的那瞬间被调动,一心一意只有面前的目标。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用尽全力的后果,便是在足够的休息前,都将脱力虚弱,可这会儿牧元术却感觉他全然地兴奋了起来。   心脏仍在快速跳动,体内的灵力更是躁动不安地叫嚣着下一次进攻。   甚至是……渴望起见血的进攻。   牧元术蓦地警醒,一点点克制住此刻躁动的心绪。   良久,待尘土消散,牧元术才渐渐平复下来。   小雪狐被巨大的动静吓得直接蹿上了白书悦肩膀。   白书悦未管它,往牧元术那边看去,只评价道:“还不够。以你目前水平,遇敌顶多只能越一个大境界。”   他用了很轻飘飘的“只”,但放眼整个修仙界,越阶杀敌能越一个大境界已完全算得上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模式。   牧元术深吸一口气彻底抑制住情绪,抱拳跪地:“弟子恳请仙尊指教。”   白书悦负手而立,平淡开口:“你可知这剑招的真正杀招在于何?”   牧元术思索片刻,回答:“在于‘损耗’?”   白书悦:“是,但不全是。此剑招真正的杀招,在于‘透支’。”   牧元术愣了下:“透支……?”   白书悦:“嗯。这套剑招的真正威力,是越两个大境界杀敌且全身而退。遇到这般强敌,你便必须能对你自己下狠手,透支你的全部去拼那一线的生机。”   牧元术顾虑着:“可这样的话……不会太极端么?”   “要的便是极端。”白书悦垂眸看着他,“这不是保命的剑法,是杀敌的剑法。唯有敌人全部被杀死,才会有你自己的生机。便如遇到遇到强敌,唯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修仙界虽亦常有杀人越货之事,但明面上总是讲求得饶人处且饶人,白书悦这般理念……听着更似魔修间才会有的。   牧元术心下微颤,倏地有了新的猜测,抬眸看向白书悦:“可这样,不会很容易走火入魔么?”   白书悦蓝眸平静:“成仙成魔,本就只在一念之间。至于结果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一次次地克制住了,便是成仙。   一次次地选择放任,便是成魔。   如何抉择,只看握剑之人自己的本心。   牧元术豁然开朗:“弟子明悟,多谢仙尊指教!”   白书悦:“无妨,起来罢。”   牧元术依言起身。   白书悦补充一句:“若要发挥这剑招最大的威力,除却明悟剑意外,还需多加锻体。至于如何加强体能,你自己把握。”   牧元术应下:“是,弟子谨遵仙尊教诲。”   白书悦趁着系统不在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心情不错,又随口道:“回去罢,我饿了。”   牧元术初时还未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轻笑一下:“好,那弟子回去为仙尊做早膳。”   他才“耗尽”过一次自己,但尚未到“透支”的水平,状态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一回到山洞附近便开始为白书悦做早膳。   白书悦嫌里边太闷,便在旁侧寻了处位置,坐着看他洗锅煮粥。   小雪狐似是觉得新奇,从白书悦肩膀上蹦下来,又蹿到了牧元术肩膀上去,看着他的所有动作。   牧元术随手揉了下小雪狐的脑袋,见它乖乖的不捣乱便没管它,继续手中动作。   一时之间,倒是温馨宁静。   但随后不久,一声交杂着电流的欣喜声音打破了这般氛围。   “宿主宿主!我!回!来!啦!”系统喊得非常地兴奋,听得出来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牧元术动作顿了顿。   白书悦并未注意牧元术的异常,被系统这突然的动静吵到:“不要在我识海里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咳不好意思,有点兴奋过头。”系统连忙收敛,但还是难掩开心,“我偷到情报了!情报里说,魔物虽不受魔尊管控,但由于其生长于魔域,但凡魔域的生物都会受魔尊魔气的影响,所以只要有魔尊的魔气,便能驱逐缚灵魔的魔气!”   白书悦看向了牧元术,牧元术还在继续手中动作。   系统似是看出了白书悦的意思,又补充道:“反派本体就是魔尊,哪怕现在体内没有魔气,血液里还是有的,只要反派一滴血那么多的魔气就够了!”   白书悦大致明白,再次看向不远处的牧元术:“牧原。”   牧元术停下手中动作:“弟子在。仙尊可是有何吩咐?”   白书悦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我要一滴你的血。”   “诶不是,宿主您硬要啊?这样会不会显得……”系统还顾虑着些什么,牧元术已经开口。   “好,仙尊您稍等片刻。”他什么都没问,只要是白书悦要的,他能给的,他全都会毫无疑问地给出去——不管能否听到那所谓系统的声音,皆是如此。   应答间,牧元术已干脆利落地找出一个干净小碗,背对白书悦又翻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抵在了手心。   但临下手前,他想起手受伤容易影响他照顾白书悦,又将刀刃移到手臂处,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割出一个伤口。   须臾,他简单止住血,遮掩住伤口,才将盛了一个底的小碗端到白书悦面前来:“这样够吗?”   仿佛只要白书悦一句“不够”,他能直接给自己放血到装满。   白书悦:”……”   倒也不必这样对自己下狠手。   他开口:“太多了,一滴便够了。” 第46章   牧元术以灵力操纵着分了一滴血液出来给白书悦, 余下的那些都被他很随意地倒进了河里。   系统看着都觉得疼:“反派也是真实诚,得亏是有反派在宿主您身边。”   白书悦并未说什么,接过了牧元术的那滴血。   鲜红血液自他的手心融入他的经脉之中, 有些烫,似是在灼烧一般, 还有些微微的痛楚,尚在白书悦可接受范围之内。   牧元术的血液还需要一段时间发挥作用, 白书悦收拢掌心,将异样的感觉暂时压下。   系统为他检测了一次身体状况:“宿主宿主, 缚灵魔的魔气已经蔓延到您的心肺附近,大概等个半天的时间反派的魔气就可以真正发挥效用了!”   白书悦大致了解,应了个“嗯”,抬眸对上牧元术的视线,随口:“无事了,你自去做你的罢。”   牧元术亦不问:“好。那仙尊若是还有何需要再吩咐弟子。”   他去将方才用过的碗拿去洗干净, 继续做早膳,从头到尾一句怨言或是疑惑的问句都没有。   白书悦体内灼烧之感亦在不断蔓延, 原本的灵气禁锢有几分要松动的预兆。   他随意寻了个位置,迎着寒意闭目打坐, 梳理体内气息。   牧元术注意到他那边的状态, 放轻了些自己手上的动作, 安安静静地不给白书悦造成任何干扰。   少倾, 白书悦将体内魔气引导至该去的路径,终于睁眼,便见小雪狐不知何时已跑到他身边来。   “嘤嘤!”小雪狐见他醒来, 跑到他的膝盖便来蹭他。   白书悦没管它,抬眸又对上牧元术的视线。   牧元术轻声道:“仙尊, 早膳已做好,要进屋用膳么?”   闻言,白书悦起身:“嗯,进屋吧。”   小雪狐本来在玩白书悦的衣角,他突然起身被掀得翻了个跟头,所幸雪地厚实软和,小雪狐翻一圈又欢快地跟上了白书悦脚步,全当方才是玩闹。   牧元术怕小雪狐绊到白书悦,拎着它起来给它顺了顺毛,抱它一起进屋。   屋内牧元术已将膳食与餐具都摆放整齐,另一边的小书桌上还摆了一个装着鱼羹的小碗,是特意为小雪狐单独做的,免得小雪狐又打扰白书悦用膳。   白书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坐在桌子前,试了一口牧元术煮的粥。   牧元术在里边亦加了鱼肉糊,还揪了小洞天里可入药的食材用以调味。   鱼肉不腥,鲜香细腻,调味草药亦是甘甜可口,味道很不错。   白书悦很喜欢,慢条斯理将牧元术做的分量都吃完了,评价:“不错。”   牧元术弯眼:“仙尊喜欢就好。”   他起身过来收拾东西,白书悦无意间瞥见他袖子间渗出的些许血迹。   为了方便干活,牧元术穿的是一套窄袖,方才他取血时并未特意关注手臂上的位置,伤口有些靠前,正好是被袖子勒着的位置,星点血迹站在浅灰衣袖上格外显眼。   白书悦问他:“你的伤没处理么?”   牧元术似是才注意到,往手臂看了一眼:“方才仙尊打坐调息时弟子包扎过了的,兴许是后来不小心又牵扯到了。有劳仙尊关心,弟子等会儿再重新包扎一遍便好。”   他语气说得不太在意,似乎这般的伤势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白书悦亦未再有言语,随着牧元术收拾东西离开。   小雪狐这时亦吃饱了,被牧元术擦干净脸上的毛毛,欢快地蹦去找白书悦,再看不见分毫昨日初见时的张牙舞爪。   白书悦看它一眼,它亦仰着脑袋看白书悦,“嘤嘤”叫唤两声。   白书悦冷淡道:“不许跟着我上床。”   “嘤?”小雪狐歪了歪脑袋,墨蓝瞳色懵懂又清澈。   白书悦没管它,走向床榻边。   小雪狐亦步亦趋跟着他。   白书悦回眸再次看向它,重复:“不许跟过来。”   小雪狐还是无知单纯的模样盯着白书悦看。   须臾,白书悦抿唇,放弃:“罢了,随你。但夜间不许跟上床。”   “嘤!”小雪狐叫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这次终于听懂了,开心地跟着白书悦蹦上床。   白书悦都怀疑它是不是故意的。   系统目睹全部过程,总觉得看起来冷漠淡然的宿主似乎对于小动物的容忍度其实还蛮高的。   它并未将自己的这个念头说出来,免得又收到来自宿主并不友好更不容忍的视线。   白书悦感觉到体内的灼烧感在不断蔓延,估算情况,应当是牧元术的魔气已在他体内发挥效用,干脆回到床榻上继续打坐调养。   小雪狐大抵是知晓白书悦有事情要做,只安安静静在他身边找了个地方窝着,并不打扰他。   牧元术中途进来过一趟,见白书悦又在调息,小雪狐亦不打扰他,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在洞口外边守着。   半日时间相安无事地过去。   直至两个时辰后,牧元术正在洞口外练剑时,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那系统在着急地呼喊些什么。   他尚未来得及分辨,小雪狐亦蹿了出来,叼住牧元术衣角要把他往屋里引。   牧元术意识到不对,立马收剑,快步进入房间内,只见白书悦闭着眼眉头紧皱,面色比早晨时更苍白些,唇角处还溢出了一些血迹。   ——这是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之兆!   牧元术一惊,当即走过去,只感知到两股比较异样的气息。   应当是他的魔气与缚灵魔的魔气在白书悦的体内缠斗,白书悦此时修为被禁锢,要同时抑制两道魔气很容易一个不留神间便走火入魔。   牧元术一时都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床,到白书悦身后为他护法。   以他的修为本不适宜当白书悦的护法,但幸好白书悦体内有一部分魔气来源于他,他以此为媒介,在白书悦意识不清之时顺利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白书悦体内。   才将灵力探进去,牧元术便感知到一阵几乎要渗入骨髓般的寒意。   看来白书悦体内的冰灵根灵力亦在肆虐了。   若不尽早将这三股力量梳理顺畅……后果不堪设想。   牧元术屏息凝神,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辅助白书悦将这些气息该压制的压制,该清除的清除。   又过去半个时辰,白书悦体内混乱的气息才终于重归正轨。   缚灵魔的魔气基本都被驱逐,原本被束缚的灵气基本恢复如常,只是受药效的影响,目前还被禁锢着。   受体内混乱影响而出现的冰灵根灵力亦被暂时压制回去,白书悦的状况终于安稳下来。   牧元术收回自己的气息与灵力,缓缓睁眼,到这时才察觉他已浸了一身冷汗,与白书悦后背相贴的掌心亦被冻得冰凉。   他呼出一口浊气,正想再去看白书悦情况时,便感觉自己的怀里忽然多了一道压下来的重量。   牧元术愣一下,只见白书悦不知何时已再度昏迷,向后仰倒时正好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   白书悦唇色仍旧苍白,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眼睫长而卷翘,闭着眼,毫无防备地露出了小截白皙脖颈。   披散的发丝一部分落在牧元术胸前,一部分遮掩了白书悦的小半面容,更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病弱美,   白书悦的身上还交杂着他自己本身冷冽浅淡的梅香,以及昨夜沐浴时沾染上的牧元术身上惯常会有的清冽竹香,似是已被牧元术完全占有一般。   牧元术的气息有一瞬错乱,撑在旁侧的指尖动了动,最终伸手,轻轻圈住了白书悦。   受风寒与方才的调息影响,白书悦的体温有些烫,正好缓解了牧元术方才收到的寒意浸染。   白书悦无知无觉地靠在牧元术怀里,气息逐渐变得平稳绵长,应是累得睡了过去。   牧元术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这般温顺安静的仙尊,亦有些……异于寻常的可爱。   他一时没舍得松手,在白书悦毫无意识之时,贪恋地眷恋这短暂亲近。   牧元术稍稍收紧了些圈住白书悦的力道,几乎已经是将人抱在怀里,克制而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指尖轻轻将白书悦唇角的血迹拭去。   仙尊,请您一定……不要出事。   ……   不知过了许久,被放回床榻上安慰休息的白书悦终于悠悠转醒。   “仙尊您醒了?”   牧元术的声音自耳畔不远处传来,白书悦缓了缓神,慢慢睁眼,便见牧元术守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仙尊您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眸间掠过一瞬初醒时的茫然,片刻后方才的记忆才终于全部回笼。   他撑着头要起身,结果又是一阵酸软,被牧元术连忙扶住:“仙尊小心。您身体未愈,弟子扶您起来。”   白书悦借力坐起身,头还有点疼,自己又缓了会儿才终于真正清醒。   他又记起方才他走火入魔之际,闯入他体内的一股并不陌生的灵力。   白书悦侧眸看向牧元术:“你方才为我护法了?”   牧元术似是早知晓他会有所感知,闻言跪地:“是。方才弟子见仙尊情况危急,情急之下一时未顾及太多,冒犯仙尊,请仙尊责罚。”   白书悦早已习惯同魔气与冰灵根相对抗,即便没有牧元术,方才的他亦不至于到走火入魔那一步。   毕竟给牧元术的那套剑法,他可是实打实用了数十年,他该如何抉择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牧元术的行为过于僭越了。   但现下的白书悦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他张了张嘴,又鉴于系统的存在,收住了原本欲问之事。   他放纵了牧元术的这次僭越:“罢了,你亦是好心,自去外边站一个时辰便是。”   这样的处罚对牧元术而言简直不痛不痒,反而还能有助于他锻炼体能。   牧元术抬眸看向白书悦,在白书悦未注意之时,眸色深邃。   须臾,他笑了一下,应声:“是。弟子多谢仙尊宽恕。” 第47章   牧元术自觉去洞口外“罚站”, 白书悦待在房间内,缓了会儿才恢复些状态,起身披衣, 期间还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系统见他脚步都有些虚浮,不由担心:“宿主您身体还好吗?”   白书悦淡然:“死不了。”   系统:“要不宿主您还是回床上休息一下吧, 您刚才那情况看起来也太危急了,我也没想到这种方法居然还需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系统说着说着还有些懊悔, 生怕是自己给白书悦带来的情报会让白书悦面对更加危险的境况。   白书悦懒得同系统解释这么多,只是披着衣服走到书架前抽了一卷书, 看起来是雷打不动地继续他看书日常。   系统见劝不动他,只好道:“那、那您好歹吃点药,反派那里应当亦有治病的药的,我给您扫描检查过了,您现在这具身体的情况就是染上了风寒,这病看起来寻常, 但如果在这样的天气里放任不治,也很有可能会加重的!”   系统絮絮叨叨地说着, 白书悦实在嫌它烦:“这不是风寒,治不了。”   “……诶?”系统停顿片刻, 茫然, “可是扫描结果显示的是风寒啊?”   白书悦神情冷淡:“这是我自幼落下的病根, 修为被禁锢便是如此。只是与风寒症状相似, 明日修为恢复便无事了。”   “这样吗?”系统有些困惑,但它本就是第一次到仙侠世界来,白书悦都这么说了它便信了, “那那、那您真的不好好休息一下么?这样的状态也不好看书吧。”   白书悦:“无妨,习惯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让系统再无话可说:“那、那好吧, 您还是记得注意身体!”   经历两次凶险的抹杀,还有这几日的情况,系统是真的很害怕白书悦会再出事。   白书悦没有那么在意,不再应答,随手翻阅起手中书卷。   一个时辰后,罚站结束的牧元术回到房间内来。   他手中还端着茶壶,应是顺便给白书悦泡了壶新的茶水。   牧元术已将身上沾染的冷气清理干净,走到白书悦身边时并无外边的寒凉,倒了半杯茶水放在白书悦触手可及之处。   他眸间仍是往日般的乖顺:“仙尊可要试试这花草茶?这是弟子在那小洞天里找到的可泡茶的草药,品质看起来还不错,便摘了些给仙尊试试。”   白书悦闻言,自书卷中抽出心神,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花草茶的味道比寻常茶叶要更甘甜些,入口还带有浅浅的花香,恰在白书悦可接受范围之内。   白书悦又喝了小口:“不错,有心了。”   这是他难得比较长的评价。   牧元术笑道:“仙尊喜欢便好。这些花草药弟子记得寒英峰内亦有,仙尊若有需要,回寒英峰后……弟子可为仙尊更换花草茶。”   这番话以牧元术身份来说,亦有些超出他原本得体恭敬的范围了。   白书悦侧眸看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想留在寒英峰?”   牧元术坦然:“嗯。弟子希望能随侍仙尊——不仅仅是此次出门,更是寻常平日间。”   白书悦将茶杯放回书桌上,语气平淡:“以你天资,不该困守于寒英峰中。”   牧元术笑着摇摇头:“仙尊此言便有些妄自菲薄了。寒英峰可是无数弟子向往而难以企及之地,有仙尊在,哪怕只是每日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已无任何‘困守’之意。”   他这话说得坦然真诚,听着全无恭维讨好的谄媚姿态。   白书悦不懂他言外感情,只疑惑看他一眼:“看我一眼还能让你平白涨修为不成?”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牧元术失笑,“弟子的意思是,能随侍仙尊左右,弟子会更有努力修炼,追随仙尊步伐的动力。”   白书悦明白了。左右牧元术的这几日照顾确实很合他心意,他亦确实需要有人关注一些他自己往日时常忽略的细节。   略略沉吟后,白书悦回答:“那便随你。只是你既要入住我寒英峰,便要遵守寒英峰的规矩。”   牧元术眸色微亮,当即跪地行礼:“是!弟子多谢仙尊成全!”   白书悦:“嗯。起来罢。”   牧元术依言起身,又道:“现下时辰差不多了,那弟子去为仙尊做点吃食吧?仙尊未用午膳晚膳,又历经一次调息,应当损耗了不少体力。”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书悦确实感觉有些饿了:“可。”   牧元术便暂时告退,出去做饭。   不稍片刻,又端着分量不多的饭菜回来。   “夜间吃多了易积食,弟子便只做了些好消化的,免得仙尊晚间休息时难受。”   牧元术一边解释,一边将饭食碗筷都整整齐齐摆出来。   白书悦看一眼,确实都是些不易积食的。   他未说什么,坐到桌边去用膳。   小雪狐还待在书桌上,闻到香气期待似的“嘤嘤”叫唤两声。   牧元术笑着端出另一个小碗:“放心吧,有你的份。”   “嘤嘤~”小雪狐似乎更欢快了,在牧元术过来时主动到他手心蹭了蹭。   牧元术给它顺了顺毛,将小碗放下:“吃吧。”   有了吃食小雪狐就顾不上牧元术了,埋在小碗里添得津津有味。   白书悦往牧元术那边看去一眼,问:“你喜欢小动物?”   牧元术回答:“一般,不喜欢亦不讨厌。不过它喜欢仙尊,我觉得它很有眼光。”   白书悦:“?”   不是很理解一些感情用事者的言论。   牧元术又道:“仙尊不喜欢它么?若是仙尊不喜欢,我便不管它了。”   白书悦不是很在意:“无妨,别让它在夜间上榻便可。”   牧元术笑着应下:“好。”   小雪狐的待遇被决定下来,牧元术和之前一样到一旁坐着等白书悦。   眼下时辰不早,白书悦用膳结束,牧元术收拾好东西,过了会儿便为自觉去为白书悦调试小洞天里的浴池法器。   他将浴池内的温度调节至合适范围,又为白书悦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裳。   他回到房间内:“仙尊,热水已备好,仙尊可要先去沐浴?”   白书悦估算时辰,差不多确实该沐浴休息了。   他放下书卷,起身要往小洞天内走,又想起什么,在临进去前回眸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忙道:“仙尊可是还有何吩咐?”   白书悦语气平淡:“你,进来随侍。”   牧元术愣住:“……啊?”   系统更是震惊:“宿主?!您为什么要奖励他?!!”   白书悦忽略掉系统莫名其妙的话,观牧元术状态,皱眉:“你不愿?”   “并非不愿,只是……”牧元术没能缓过劲来,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不觉得他能有这么好的定力,但这些事情不好同白书悦说。   系统生怕自家宿主被平白无故占了便宜,又诡异地同牧元术抱了些相同的,不愿让那些污秽事情玷污白书悦耳朵的想法。   过了会儿,系统才最先继续:“宿主您长得这么好看,反派本来就喜欢您,您、您还让反派服侍您洗澡……您不怕会不受控制的发生点什么吗?”   白书悦完全没听懂系统在说什么。   他并无世俗的欲望,亦不理解,只选择疑惑地问牧元术:“还是你觉得你会对我做些什么?”   牧元术听得出来,白书悦不是在问“会不会”,而是在问具体会“做什么”。   但牧元术只回答了“会不会”的问题:“不会。弟子不会做任何仙尊不愿做之事。”   系统的声音响起时,牧元术便记起昨日系统曾说过的“自动屏蔽”。   他猜出白书悦应当只是单纯有一些要避开系统的话同他说,深吸一口气:“能……随侍仙尊自是弟子所愿。”   闻言,白书悦便没再多在意:“那便行了。”   他抬脚走入小洞天内,系统还想劝,但又不好劝,姑且选择相信牧元术的人品,在愤懑与嫉妒中开启了自动屏蔽程序。   小洞天的浴池附近有牧元术特意准备的小架子,可放置换洗衣裳、沐巾与一些其余用品。   白书悦宽衣入池,牧元术目不斜视地跟在后边,只听闻耳边水声潺潺。   须臾,牧元术再抬眸时,白书悦已坐于池边,身上只余一件轻薄透气的纱衣,于缭绕雾气间背对着牧元术。   白书悦光滑白皙的背若隐若现,勾勒出几分姣好身形,一眼看去有些单薄消瘦。   牧元术行至浴池旁侧,自觉为白书悦将散落的头发束起。   他动作很轻柔,只怕自己无意间弄疼了白书悦,屏气凝神,只专注流连与白书悦发丝间。   须臾,白书悦忽然开口问:“你可是已知晓你的魔修身份?”   牧元术动作微顿,旋即应答:“是。”   白书悦神情淡淡:“何时知晓的?”   牧元术未正面回答:“荒主此前同弟子提及过相关事宜,加之今日仙尊找弟子要血,下午时便因体内魔气对抗而陷入险境……那应当只能是弟子的血导致的了。”   言毕,牧元术轻垂眼睫:“仙尊可会……嫌弃弟子身份?”   白书悦公正无私:“人族魔族,不过一念之差,正如我予你那套剑法。你既未为祸修仙界,我自不会一棒子打死。但日后你若是有任何愧对修仙界之举,我亦不会留任何情面。”   牧元术弯眼笑了笑:“仙尊心善,弟子必不辜负仙尊信任。”   白书悦侧眸看他一眼,不知他是如何得出这么个“心善”的结论来。   但他依己之言,并不干涉牧元术抉择,未来的路如何走,这是牧元术自己该选择的事。   今日这番,不过是为确认牧元术是否仍可为他所用。   待牧元术为他束好发,白书悦才随口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他还不至于真的有让人服侍他沐浴的癖好。   牧元术恭顺应声:“是。”   他最后看了眼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径直脱衣入池的白书悦,敛眸,离开了热气腾腾的小洞天内。 第48章   次日, 白书悦起身时便感知到药效消退,修为已完全恢复。   他于掌心间凝聚出一道冰霜,正准备挥散时, 便听闻旁边传来一个“嘤嘤”声。   小雪狐不知何时醒来,大抵是察觉到它所喜爱的冰灵根气息, 坐在自己的小窝窝里直勾勾地盯着白书悦掌心凝聚出来的冰霜。   白书悦见它想玩,便随手将冰霜聚成冰球, 丢到小雪狐那边去。   “嘤!”小雪狐兴奋地接住了,在地上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时真叫人分辨不出它到底是狐狸还是狗。   白书悦起身更衣, 牧元术恰好在此时拿着一套衣裳走到房间内,被冰球撞到了鞋跟。   “嘤嘤!”小雪狐小跑过来,冲着牧元术摇尾巴。   牧元术弯腰将冰球捡起来,丢到另一边去,小雪狐果然开心地跑过去叼球,又接着继续自娱自乐。   若说它体态与小狗还是有所分别的, 牧元术都要以为它是只小白狗了。   他看小雪狐玩得开心,无奈一笑, 又转向白书悦:“仙尊修为恢复了吗?”   白书悦站在床边整理衣袖:“嗯。”   牧元术:“那仙尊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的?”   白书悦感觉了一番:“并无。”   牧元术终于松口气:“恭喜仙尊修为恢复。这是仙尊之前的那套衣裳,弟子为仙尊洗净晾干了。”   他将手中折叠整齐的衣裳递给白书悦。   白书悦自己都忘了这套衣裳的事, 随手接过来:“嗯。这几日辛苦你了。”   “能照顾仙尊是弟子的荣幸。”牧元术浅笑, 态度真诚, “那我们可要离开此处?”   白书悦:“嗯。我已通知云沉宿, 他应当在来的路上了。待他过来便离开。”   牧元术眸间似是有几分遗憾,但并未提出任何异议:“都听仙尊的。那仙尊可还需要用些早膳?正好食材只剩一些了,仙尊若需要的话, 还能再做一顿,顺便等等荒主。”   白书悦思索片刻, 应下了:“可。”   牧元术出去准备早膳,白书悦亦跟着出去,借着雪荒幻境的冷意重新梳理一遍体内灵力。   小雪狐歪了歪脑袋,叼着冰球一块跑了出去。   灵力回归体内,白书悦此前类风寒的病症亦随之消失,仿佛完全未经历过那几日的虚弱,仍是高高在上,无人敢轻易侵扰的第一仙尊。   原本因修为禁锢而失去的天然威压亦重归于他身侧,同人相与的距离感又增加不少。   倒是面对牧元术时,清冷疏远的状态会有几分无意识间的收敛。   这么几日的性命全然依托于牧元术,此人究竟是否可信,再如何亦该看得一清二楚。   白书悦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间隙,他已然将牧元术列为了同陆景阳、乔慕灵相似的范围内。   牧元术并未因此而有何得寸进尺,依旧同前几日般,按白书悦口味做好早膳,再规规矩矩地端入屋内整齐摆放,候在旁侧等白书悦用膳。   云沉宿差不多便是在白书悦刚用完早膳时赶来的。   “清云!”云沉宿火急火燎地跑到房间内,见到白书悦安然无虞地坐在石桌前,而牧元术正在收拾东西。   小雪狐被陌生的气息与声音吓到,“蹭”一下蹿到白书悦肩膀上,朝云沉宿炸毛。   白书悦侧眸看它一眼。   果然还是只狐狸,狐假虎威倒是用了个十成十。   云沉宿还未从眼前情况中缓过神来。   白书悦与牧元术坠崖后,他亦追随了下去,但不论如何都有一道屏障阻止他下去,再之后他无数次试图感知白书悦所在,甚至动用了神识来搜寻整个幻境,都不曾有任何白书悦与牧元术的消息。   他几乎要找疯了,甚至都做好了死要见尸的准备。   方才忽然接收到白书悦向他传递的位置信息,云沉宿立即赶来的路上亦做了无数最坏的设想。诸如白书悦重伤昏迷多日今日才苏醒,诸如他经受着冰灵根灵力侵袭,今日已至极限等等。   但他没想到,他真的能见到完好无损,甚至缚灵魔气息都消散了的白书悦。   而且看白书悦与牧元术状态,他们这几日……似乎过得还挺好?都养上小灵宠了。   反而是没日没夜找人的云沉宿看起来有些狼狈。   云沉宿倒无任何怨言,关切起白书悦情况:“清云你如何了?身体可还好?我找了你们好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找到……你现下的修为可是恢复了?”   他的问题有点多,白书悦便未按他的询问来,只简短地说明了这几日的情况。   包括之前牧元术带的药,这几日由牧元术照顾他,以及他亦牧元术的血接触了缚灵魔的魔气束缚,因而才恢复了修为。   他字句简短,言简意赅,云沉宿却听得满脸复杂,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并无太多神色变化,从容地同云沉宿打过招呼,便端上东西同白书悦道:“仙尊,那弟子先去洗碗了。”   白书悦:“嗯,你去吧。”   牧元术端着碗筷要出去,临出门前见小雪狐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想了想走到白书悦身侧,将小雪狐拎上:“它应当比较怕生,我便不让它打搅仙尊了,先带它出去玩吧。”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靠近并无分毫排斥,甚至由着牧元术直接拎走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小雪狐,姿势都不曾有任何变动。   小雪狐被揪住命运般的后颈皮,毛也不炸了,乖乖跟着牧元术走。   云沉宿等牧元术走了,又问:“清云,你……真的知道他是魔尊?”   白书悦未留意他话中“真的”一词所表示出来的另类含义,只当他这是普通询问:“嗯。”   云沉宿:“那你是何时知晓的?你就不怕……不怕他对你做些什么吗?”   “初见他时我便知晓了。”白书悦随手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抬眸看他,“他若要对我做什么,你以为你今日还见得到我?”   云沉宿被噎了回去。   原来白书悦一直以来便知晓牧元术身份,并且还是默认了牧元术的跟随,那牧元术此前对他所言,确未骗他。   牧元术是魔尊,而白书悦是修仙界第一仙尊,他们真要说本该是宿敌般的关系,因而此前云沉宿一直很怀疑牧元术的居心。   可那日白书悦坠崖时,牧元术义无反顾追随而去的动作便让云沉宿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动摇。他又亲口听到白书悦说,这几日他修为全然被禁锢,都是牧元术专程照顾的他。   若牧元术真的对白书悦有何不好的心思,这几日已足够他为所欲为。   可他什么都没做,还将白书悦照顾得很好,甚至两人之间的关系亦比之前要亲近得多。   平心而论,云沉宿甚至觉得若是换他,他都做不到牧元术这般无微不至。   那看来……确实是他误会牧元术了。   云沉宿姑且放下对牧元术的偏见,又询问起旁的是由:“对了,这又是何处?我这几日以神识搜寻过你们好几次,居然都未察觉到这个地方。”   白书悦未言,只是事宜了旁侧的书架,让云沉宿自己去看。   云沉宿云里雾里地走过去,便见上边寥寥无几的正经书中有一卷介绍这个幻境的,他抽出书卷翻开看了几眼,终于知晓此处是他不知哪一任的师祖布置的。   他恍悟:“应是这位师祖在附近布了屏蔽神识搜寻的阵法,那难怪我搜寻不到此处。”   他将书卷放回去,终于真正放松下来:“总之你无事便好。此次之事实在太过凶险,早知这次不该邀请你来的。”   白书悦抿了口茶,仍是一言不发。   须臾,牧元术收拾完所有该收拾的事宜回到房间内禀报:“仙尊,弟子已将东西都收拾好,仙尊可要即刻再启程?”   白书悦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随手一个净尘术:“嗯,那便走罢。”   他们已在这个地方耽搁太长时间,既然修为恢复,白书悦便不需要再过多休息。   牧元术不会拒绝白书悦的决定,云沉宿见他们状态好得完全就是安安心心休息了这么几日的模样,亦未提出异议。   云沉宿又道:“离开那片林子后我便察觉原本的感知又变得准确了,之前应当是受那林子的影响。此次的宝物与这边相距亦不远,若是现在过去,明日便能到。”   白书悦起身:“嗯,那你带路吧。”   云沉宿点头:“好。”   三人离开这个小洞府准备离开,小雪狐似是知晓了些什么,“嘤嘤”叫唤着跟在白书悦脚边。   白书悦停顿脚步,低头看它,便见它围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又在他脚边蹭蹭。   白书悦没懂它在做什么。   还是系统最先不忍心:“宿主,它应该是在向您撒娇想让您带上它呢。它一只小狐狸孤零零待在这里也怪可怜的,要不您就带走它吧,反正它看起来也很喜欢您。”   白书悦扫一眼系统:“你指望我养灵宠?”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确实不太能指望宿主养宠物,毕竟反派受伤的时候宿主便是反派活着最大的阻碍。   想到牧元术,系统才补充:“可以让反派养嘛。反正反派都要养您了,多养一只小灵宠肯定不介意的。”   白书悦总觉得系统这番话怪怪的。   他尚未品出系统之言怪在何处,牧元术已主动开口:“这小雪狐似乎确实很喜欢仙尊呢,仙尊可要养着它?弟子不介意一起帮忙照顾的。”   白书悦想了想,姑且同意了:“那便随它吧。”   牧元术弯眼,将那小雪狐抱了起来:“好,弟子会好生照料的。” 第49章   天道的第二次正式抹杀失败后, 似乎暂时又不打算连续为难白书悦。   这次云沉宿的感知便再未出过错,次日午时左右,他们顺利抵达宝物附近。   云沉宿大致感应到的宝物所在位置是与幻境开放区域交界之地, 真正来到这边才察觉,宝物就在穿过结界后的开放区域内。   这是极少见的情况, 说明这一次的宝物要么就是会引发各宗门的争夺,要么就是品阶太低, 于白书悦、云沉宿而言全无用处。   但不管是哪种,都是白书悦懒得再掺和的。   云沉宿站在结界前, 看向白书悦:“还要去么?”   白书悦却看了牧元术一眼,须臾:“那便去那边看看罢。正好让牧原有个历练的机会。”   剑法剑招还得在一次次的实战中才能真正转化为经验,未开放区域的妖兽可不是如今的牧元术连越两个大境界能搞得定的,那不若让他去开放区域走走,也算没白来。   云沉宿如今对牧元术态度缓和了些,便答应下来, 于结界中打开一个通道,方便牧元术出去。   雪荒幻境的开放区域与不开放区域隔着一层难以察觉的结界, 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虽同为雪荒,但开放区域相较而言会更暖和些——至少积的雪并无不开放区域多。   又或许是开放区域总是人来人往, 比那般冷清的地方要更要活气。   窝在白书悦肩膀上的小雪狐似乎很喜欢这边的环境, 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随后一跃而下, 在雪地里闻嗅两下,兴奋地朝着一个方向“嘤嘤”叫唤。   白书悦不懂它这是何意,牧元术思索着:“应当是它发现了什么东西?”   云沉宿估算宝物所在的方位:“那边似是我大概感应到的宝物所在。这小狐狸天资倒是不错, 还能寻宝啊。”   有的小灵兽会有自己的独特天资技能,但通常没什么对主人的实际用处, 诸如遇到危险时自己跑得很快。   有的灵兽亦懂感知天地灵气所聚集而生的宝物所在,但基本受品阶与距离影响,天资越好的能感应到的范围越大,品阶越高。   灵兽的资质能力亦会跟随其年岁增长而提升,小雪狐这才这么点大,却能感知到有一定范围距离的宝物所在,天资确实很罕见了。   系统看起来很骄傲:“我就说坠崖必有奇遇!这种偶遇的灵宠都会特别厉害!”   白书悦懒得搭理识海里的声音,知晓小雪狐之意,便干脆随着它继续往前。   小雪狐大抵是初次使用自己的天资,一路跑得非常欢实,时不时还会特意停下来等他们——这个他们特指白书悦与牧元术。   云沉宿天生与小动物气场不合,小雪狐虽看得出来白书悦与牧元术似乎与这个人关系很好,但小雪狐就是有些怕这人,感觉凶凶的不好相处,只窝在白书悦与牧元术肩头。   互动时亦是只看向白书悦与牧元术,仿佛云沉宿完全不存在似的。   云沉宿自知自己不讨小动物喜欢,亦不至于因此而计较些什么。   有小雪狐在前头带路,他亦省了些去感知具体方位的功夫,饶有兴致地问白书悦:“清云,你们这到底是哪儿捡来的小狐狸?我在雪荒境这么多年,都未见过有这般天资的小崽子。”   白书悦侧眸看他:“你遇得到灵兽?”   云沉宿无言以对。   眼看着两人间的话题又要同往日般轻易被终结,牧元术在这时笑着插话:“这小雪狐是弟子与仙尊于那小洞府中偶然遇见。初时还对仙尊防备,不过没到多会儿便在仙尊身旁玩得很开心。”   牧元术的话题主要还是围绕在白书悦身上,云沉宿同牧元术要相同的想法:“算它眼光不错。它可有名字了?”   牧元术摇头:“尚未。仙尊可要给它取个名字?”   白书悦被问及,抬眸看了眼小雪狐欢快的背影,又垂眸:“不了,你若想起便自己起罢。”   牧元术:“那便先这样吧,名字之事待回寒英峰看看它能不能适应再说。”   白书悦无所谓:“嗯。”   小雪狐的名字又被这样草率的搁置了。   云沉宿只觉奇怪。这俩人到底是想养还是不想养?   但这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事,云沉宿懒得再掺和,只是在牧元术这次插话后,他与牧元术倒是偶尔会聊那么两句。   倒是比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模样缓和许多。   白书悦对他们俩关系如何不感兴趣,无人吵他烦他便是最好的场面。   三人跟随小雪狐一路往这边的树林内深入,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一个山洞前。   小雪狐在洞口嗅了嗅,似是嗅闻到令它不安的气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跑回了白书悦身边。   小雪狐想往白书悦身上蹿,但被牧元术及时地先拎起来,抱着给它顺毛,顺手用净尘术给它把爪爪上沾的雪都清理干净。   云沉宿分了些神识往洞口方向探:“是守宝物的妖兽,也就元婴初期左右修为。我去把它解决了吧。”   元婴期妖兽在开放区域算是品阶很高的妖兽了,那里边的宝物品阶应当还不至于太差。   云沉宿想着速战速决,把妖兽解决宝物拿完,省得碰上其他宗门的弟子路过,扰白书悦清净。   白书悦却在听闻他的话时拦住了他:“不用你。牧原。”   “弟子在。”牧元术往白书悦的方向走近一步,“可是要弟子去实战历练?”   白书悦:“嗯,你去。”   云沉宿皱眉:“让他去?可他眼下修为不过筑基圆满,对付一个元婴期的妖兽不是让他送死去么?”   白书悦冷淡:“他若真死了,便是他不行。”   云沉宿被白书悦的言论震惊得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憋了半日,他只憋出一句:“幸好清云你不收徒。”   这话系统深有体会:“我附议。”   白书悦懒得理他们。   云沉宿还是有些担心,虽说他对牧元术目前只是姑且看顺眼了些,还算不得多待见,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人小孩这么送死:“要不还是我去吧。”   他话音刚落,牧元术自己先道:“多谢荒主好意,不过不必了。若弟子连元婴初期都妖兽都对抗不了,那确实枉费这几日能有幸待在仙尊身边。”   ……在白书悦身边待着修为还能突飞猛进不成?   云沉宿难以理解牧元术的逻辑,但牧元术自己都乐意了,他亦不好再说什么。   牧元术将怀里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小雪狐交给白书悦,问:“仙尊,那弟子若是这一次表现能让仙尊满意的话,可以得到奖励吗?”   他瞳仁清亮,看着仿佛只是寻常师门的小徒弟再找师尊讨要历练奖励。   只是他们既不是师徒,牧元术亦非寻常人。   白书悦反问:“你想要什么?”   牧元术:“弟子想讨要仙尊的一次指教。”   白书悦随口应下了:“可。”   牧元术笑了一下:“多谢仙尊。”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往洞口去。   白书悦与云沉宿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进去。白书悦是为观察牧元术的招式在实战时发挥得如何,云沉宿则比较担心牧元术会出点什么事情。   山洞内的妖兽体型类熊,站起来约有两名成年男子那么高。   它本在浅眠,察觉到牧元术未加收敛点气息便苏醒过来,看着面前不知死活打搅它休息的人族,怒吼一声。   白书悦与云沉宿离得远,亦收敛了身上的气息,那妖兽感知不到他们的实力,只注意到牧元术比它修为差一大截。   牧元术站在妖兽五步远的距离外,并无任何怯意,拔剑出鞘,挽了个剑花,已做好打架的准备。   妖兽见牧元术非但不退缩,还更为嚣张,更被激怒,怒吼着一巴掌挥向牧元术。   牧元术轻巧躲过,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妖兽的身侧。   他手中长剑泛起银白色剑芒,于幽暗洞穴内冷然刺眼。   下一瞬,剑光闪烁,直直刺向妖兽方向!   “吼!”   妖兽察觉到牧元术意图,庞大笨拙的身躯只来得及堪堪要害。   长剑狠狠穿透皮毛,没入妖兽手臂。   妖兽被更加激怒,一声更为愤怒的叫吼几乎要将这山洞都震塌。   牧元术皱起眉,只觉耳膜被震得发疼。   以妖兽与他的修为察觉,这样的穿透力本不是他能抵御得住的。   但牧元术分毫不慌张,躲过妖兽发狂时连续几次的进攻,与妖兽缠斗。   牧元术到底是第一次将这套白书悦给他的剑法运用于实战之中,有来有回地过了几轮,他才找到一个那只庞大妖兽的破绽。   他按照白书悦此前教过他的,拼尽他的全力,以剑法中此刻最适合的杀招径直冲向妖兽!   刹那间,洞穴内卷起一阵凌冽冷风,牧元术骤然间爆发出来的强烈杀意使得远处旁观的云沉宿都为之一振。   白书悦神情始终平淡,看着牧元术将长剑彻底没入妖兽胸口,超越牧元术修为水平的剑意猛地炸开,彻底终结了那妖兽的性命。   妖兽轰然倒地,牧元术抽出剑刃,定定站在了再无生息的妖兽身后。   他唇角溢出些过度透支的血迹,被他轻描淡写地随手拭去。   牧元术抬眸,站在洞穴的暗处,乌黑双眸冷厉深邃,周身还浸透着未散的杀意,仿佛仍在叫嚣着要更多的鲜血。   他的视线扫过云沉宿,森然般的冷意让云沉宿都下意识警惕起来。   可再下一瞬,他的视线落在干干净净,并未因此而沾染分毫尘土的白书悦身上,黑眸间的冷然顷刻便消散,在漆黑洞穴内变成灿烂的笑意。   他快步回到白书悦面前,顺手给自己套了个净尘术,把身上的狼狈脏污都洗去,亦是干干净净地站在白书悦面前:“仙尊,弟子这次表现得如何?”   白书悦评价:“不错,有进步。”   牧元术笑意更深:“多谢仙尊夸奖!那弟子是不是可以得到仙尊的奖励了?”   白书悦神情和缓些:“可。”   牧元术眼底亮晶晶的,在这一刻便如同寻常的,在找师尊讨要奖赏的阳光开朗的小徒弟。   可他们既非师徒,牧元术更不是那般明媚干净的寻常人。   云沉宿心底的违和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怎么总觉得……牧元术对白书悦,不仅仅是弟子对仙尊的仰慕呢? 第50章   云沉宿因自己忽然冒出的猜测沉下心, 皱着眉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侧眸看了云沉宿一眼,又收回视线,暂未搭理他。   白书悦仍在场, 云沉宿不好细问太多,便暂时敛了自己的心绪站在一边。   白书悦并未注意到这两人间的小动作, 抱着方才被吓到,径直跳到他怀里的小雪狐, 兑现了给牧元术承诺的“奖励”。   他嗓音清冽,不疾不徐地为他分析:“初次实战能有这般状态便算合格, 只是应变、预测与观察能力仍需加强。遇上高阶妖兽不必有任何纠缠,速战速决才是这套剑法的本质目的。”   牧元术越了一个大境界不止去击杀妖兽,这般速度对于寻常弟子而言已是天赋异禀,足以传为佳话的水准。   但白书悦清楚,牧元术的实力远不止于此。这套剑法是最契合他的,他该有更好的发挥。   牧元术认认真真应下:“弟子明白了, 下次弟子会多加注意的。”   白书悦:“嗯。”   他抱小雪狐抱得有些累,“指教”完, 便随手又将怀里的小雪狐丢给牧元术照顾。   牧元术很顺手地接过来,正好是左手在上, 露出一截洇出血迹的衣料。   白书悦不经意间注意到:“伤口又撕裂了?”   牧元术似是才留心到, 往伤口方向看去一眼:“应当是方才不小心弄的。无妨, 只是小伤, 等会儿便干了。”   言语间是全然不打算处理的意思。   这伤到底是因白书悦而起,他自储物法器中翻找出一个瓷瓶:“晚些空闲了那这个上药吧。”   牧元术愣了一下,旋即轻笑:“好, 弟子谢过仙尊。”   白书悦未应,掠过妖兽的尸首继续往洞穴内走去。   牧元术与云沉宿都跟在他身后, 比之前时不时会聊两句又变得冷淡许多,似是短短那么一会儿关系回到近似于初见时的状态。   白书悦不在乎他们这些旁人的什么小动作小心思,走到洞穴深处,便见到了一株静静安置于一处潭水中央的草药。   这应当便是此次他们要找寻的“宝物”了。   水潭的水不深,云沉宿便直接以轻功过去,将那株草药连根一块挖了出来,以灵力进行研究鉴定。   他得出结论:“品阶还行,可用以解寻常毒药。制药的话大抵能做出三枚左右的丹药。”   白书悦不缺解毒的丹药,云沉宿亦不缺,这种品阶的草药对于他们而言都太常见了。   而牧元术有白书悦作为“靠山”,这种东西同样是不缺的。   三人拿这个都没用,云沉宿又把它连根埋了回去。   云沉宿:“既然都没用,又正好在开放区域,那我便放出消息让他们宗门的人自己寻宝了?”   白书悦不在意他如何处理:“随你。”   系统大受震撼:“就这样不要了吗?”   白书悦:“要来无用,要它作甚?”   系统:“那岂不是白来一趟?正所谓来都来了嘛!”   白书悦随口:“空手而归本就是修仙界常态。”   系统不懂这种修仙界“常态”,见状还是有些遗憾,但也不好再劝,眼睁睁看着他们真的就这么直接离开了。   云沉宿作为荒主,有权限可以将宝物现身幻境的消息放出给幻境内的所有人,但他并未说明具体位置,让他们自行寻找。   至于最终是何人找寻到,那便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白书悦与云沉宿此行本就是为找寻宝物而来,确认了宝物他们都不需要,云沉宿又问:“那我们接下来可还要逗留于这幻境内?”   白书悦思虑片刻,回答:“我再留两日,让牧原历练一下,你自便。”   云沉宿才察觉出牧元术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再放他与白书悦独处于雪荒幻境中:“那我随你一起。正好路上若是碰到什么旁的人,我可以替你挡挡。”   白书悦并不干涉他的决定,三人再一块走出洞穴。   路过妖兽尸首时,云沉宿倒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取了那妖兽的妖核给白书悦:“你们宗门那个叫乔慕灵的应当喜欢炼器吧,妖兽妖核是炼器的好材料,你可以拿回去给她。”   白书悦依稀记得乔慕灵同他提过这么一嘴,便收过来随手丢到储物法器内。   系统磕着它的电子瓜子,又想到什么:“诶宿主,那反派已经把妖兽杀掉了,这岂不是便宜了下一个找到这边来的人?那也太亏了!”   白书悦冷淡:“不会。历练幻境的宝物附近会自然吸引前来汲取灵气的妖兽。这只妖兽的气息消失,下一只妖兽不久便会过来。”   除非有人真能这么快便找到这边来。   系统明白了:“那好像那种未来世界的全息游戏哦,杀掉的小boss或者NPC还会在固定地点重新刷新。”   白书悦一个词都没听懂。   系统兴致勃勃地解释:“全息游戏就是那种……嗯,身临其境地去到一个虚构出来的地方,就比较类似是你们这边的进入幻境历练吧。不过全息游戏并非自己本体进入,更类似于……啊对,是分出一抹神识去体会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种感觉。   “有的全息游戏也会有像宿主您所在这个仙侠世界风格的类型,就会有什么找寻宝物啦、杀死大Boss——Boss就是反派的意思,这些任务。完成任务可以得到奖励,再用奖励兑换东西等等。”   “我虽然没带过有全息游戏的世界,不过我们的系统休息娱乐区里也是有的,休息期间的系统可以用积分申请去玩。这也是我们系统唯一可以体验当人的感觉的娱乐。又虽然我也没玩过……”   系统的声音变小了点,但马上又重新提起兴致:“不过我听一些前辈们推荐了好多好多好玩的世界!下次有机会我偷点宣传碟片回来给宿主您放!”   白书悦:“……”   倒也不必。   他冷淡地拒绝了系统的提议,系统还想再强烈推荐,又听见白书悦冷不丁地问:“你们为何对当‘人’有执念?”   “……啊?”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白书悦的意思。   过会儿它才想起自己上次说过系统的积分足够是可以兑换人形躯壳,以及方才话里提及的“人”。   它在电子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挠头”一般的动作,回答:“可能就是上次宿主您说的那个吧,我们身为系统,很多时候确实是以局外人的角度来对待宿主,以及这个话本世界里的一切。”   “我们只能旁观宿主们的任务过程,旁观你们的一切喜怒哀乐,所以有的时候其实我们也挺好奇,你们‘人类’平时都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角度来思考的。   “我们也试过换位思考,不过你们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哦,我们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最后一句系统是叹着气说的。   人类的感情么……这对于无情道的白书悦而言,亦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也是因此,重活一回的白书悦已不想再考虑破道生情之事。   系统与白书悦双双沉默,都未注意到此刻白书悦身后,抬眸看向他的牧元术。   很快牧元术又收敛视线,只安安分分跟随在白书悦身后。   他们离开了宝物所在的山洞,往云沉宿印象中人不会太多的方向去,路上遇到的妖兽都由牧元术来解决,当作对他的历练。   兴许是离了宝物所在,妖兽的等阶便又低了些,大多发挥不了牧元术那套剑法的真正作用。   不过对于目前的牧元术而言,这样的历练亦是难得的,多多少少有些收获。   到了第二日,开放区域比较容易出现高阶妖兽的范围基本被他们走了个遍,但仍旧未遇上足够等阶的妖兽给牧元术练手。   白书悦考虑起要不要回不开放区域,找些在那边相对等阶低的妖兽。   只是白书悦尚未得出结论时,他们又遇上了一只等阶相对高一些的魔化妖兽。   约摸也就金丹圆满期修为,于此时的牧元术而言构不成威胁。   牧元术正要自觉上前去解决时,又听闻不远处传来嘈杂且有些熟悉的声音。   “应当是往那边去了,走,我们一同过去,你们记得照看好子辛。”   “是。”   远处的声音才落下不久,便见有一小队的人自树林间过来。   领队者与跟随弟子们都是白书悦与牧元术最为熟悉的蓝色宗服。   ——可不正是秦守与他们剑云宗的内门弟子们。   白书悦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将原本要上前打妖兽的牧元术拦下:“牧原,回来。”   牧元术站到白书悦身后去。   秦守那边的人见到白书悦亦是一愣,两边的人夹着中间一只魔化妖兽,场景有些诡异。   白书悦见人多,懒得自己动手,使唤身边另一人:“云沉宿,你去。”   云沉宿便干脆利落地将这头倒霉的魔化妖兽一剑了结了。   他收剑归鞘,随手将那魔化妖兽的妖核亦掏出来,正好带回去检查此次妖兽魔化之事。   有此前牧元术所言之事,云沉宿对那秦守并无太多好脸色,理都不曾理会他,径直回到白书悦身旁。   本该是除却云沉宿以外一个宗门的两边,却仿佛以白书悦和秦守分别成为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秦守缓过神来,正想说些什么,他们的身后又有一人被搀扶着走上前来。   “秦公子,可是遇到何事了?”   那人嗓音虚弱,面色苍白,看起来似是受了很重的伤,但被人搀扶着亦是挺直了腰板,轻易便能看清他的面容。   ——竟与白书悦有四五分的相似。   牧元术眸色倏地一沉。   与此同时,他和白书悦都听到了一声他们熟悉无比的刻板声音。   “叮!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主角受林子辛!” 第51章   林子辛在见到白书悦时, 亦是一愣。   他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一副从小被夸到大的好皮囊,以及平日温和得体的性子, 在他生活的村子里很讨喜,吃着百家饭长大。   他亦因幼时的经历, 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偶尔会利用他的外表来博取一些人的怜惜援手,   可见到白书悦的第一眼,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白书悦淡淡地扫了林子辛一眼, 冷蓝双眸并无太多停留。   如同寻常每一次,他的视线从不会为任何旁人所停留,似是不感兴趣,更似是……   高高在上的轻视。   仿佛这世间并无任何人能入他的眼。   林子辛本能地有些讨厌他这样的冷淡。   他从小到大摸爬滚打,最擅长的就是辨识人心,最讨厌的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子辛不经意似的看了一圈周围, 却见所有人,包括秦守都将视线直直地放在了白书悦身上。   他尚未来得及问, 身边的剑云宗弟子们都缓过神来,连忙跪地行礼:“弟子见过清云仙尊、凌华仙尊。”   林子辛一怔, 失了身边人搀扶的他似乎有些站不稳。   白书悦撇了他一眼, 又随意地扫视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 唯恐方才的打量会冒犯到他的弟子们, 随口道:“起来罢。”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一众弟子们松了口气。   他们陆续起身,小心而又胆怯地一次次将视线放在白书悦身上。   这可是清云仙尊,是他们平日里在宗门内都不一定能见得上一面的清云仙尊!   弟子们的视线格外热烈, 大多都是单纯的崇敬、仰慕与激动。   秦守亦缓过神,笑着上前一步:“不曾想竟是在此处这般有缘能遇见小师弟。前段时日我一直没能与小师弟你联系上, 可是出何事故了?”   他说着,神情变得担忧。   白书悦不想同他说话,牧元术适时自他身后站出来,礼节得当:“弟子见过秦峰主。回禀秦峰主,仙尊近日于雪荒幻境内闭关几日,正是最近才出关,有劳秦峰主记挂。”   他这话只是寻常的回答,但在此时此景下,却显得有些微妙。   就好似他对白书悦的一切了如指掌,似是无意又似是隐晦地表示着两人之间无人可及的亲近。   云沉宿在旁侧看向牧元术,并未说什么。   秦守这时才注意到跟在白书悦身后的牧元术,有些诧异:“你是牧原吧,你怎么在这儿?”   他眸中并未表示出对牧元术的任何异样情绪,仿佛只是单纯地以峰主的身份在同宗门内弟子交流。   但牧元术看得出,他的眸间有细微的不安与憎恶。   大抵是怕他会将此前听到所为,全然告知予白书悦罢。   牧元术心底冷笑,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抬眸看向白书悦,仿佛在征询他的什么意见。   白书悦与他对视一瞬,无言间收回了视线。   这是对他的纵容与默许,允许他在合理的范围内编造借口。   牧元术笑了下,这才回眸看向秦守:“弟子此前于剑云宗幻境内受伤,有幸为仙尊所救,听闻仙尊要到这个幻境来,为报答仙尊特意跟随前来,随侍仙尊身旁。”   白书悦倒是有些意外牧元术说了实话,转念想了想,也确实并无不能说的。   剑云宗弟子们因牧元术这番话,看向他的神情中带上羡慕与嫉妒——羡慕的是少数,嫉妒的是绝大部分。   他们大都是与牧元术同届的弟子,深受此前牧元术的流言蜚语影响,认为他是靠着秦守入的内门,如今又转头攀上了白书悦这棵大树。   怎么偏偏就是他这样的人这么好运?   弟子们愤愤的,遗憾当初能被白书悦询问姓名的人不是他们,又不满是牧元术能得白书悦目光停留。   牧元术迎着那些恶意的视线,仍旧站得笔直。   秦守看起来并未有太多神情变化,温和地笑着:“难得小师弟身旁能有个人照料,小师弟深居简出,不擅于辨识人心,出门在外最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接近,倒是有劳小原平日照料小师弟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就差指明了这个“别有用心之人”究竟是谁。   牧元术神色坦然:“弟子修为浅薄,当不得峰主之言。主要还是辛苦荒主照料仙尊。”   他轻飘飘的便将云沉宿给波及进来。   云沉宿眉头一跳,但并未驳斥牧元术。   面对秦守这样的人,他自然更宁愿偏向牧元术。   秦守修为不及云沉宿,亦知云沉宿对白书悦的心思与他本人并不好的脾气,自是不敢对着云沉宿说些什么明褒暗贬之语。   他不再停留方才的话题,又看向白书悦:“此次亦是难得能与小师弟于幻境中相遇。小师弟不若随同一道历练?近日魔化妖兽出没频繁,多些人亦多些保障。”   以白书悦修为,还真不知到底是谁保障谁。   白书悦未应答——因为他仍旧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秦守之语。   他扫向识海中的系统。   系统电子瓜子磕得正起劲,冷不丁被这么一扫,立马把不存在的瓜子壳一把丢进回收站里。   它觉察出白书悦心情不甚愉悦,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啦宿主?”   它这次都没有插嘴,也没有劝宿主走什么线……总不至于是磕个电子瓜子吵到它家宿主了吧?   白书悦冷淡地问:“为何我还是不能拒绝秦守?”   系统转了几下思路才明白白书悦的意思,慌忙回答:“就是系统自动判定,和您走不走感情线没有关系,判定会维持到……呃,剧情线成功修补或是世界彻底崩坏。”   亦即不论白书悦是否走感情线,他都不能当面否决秦守对他的示好。   白书悦收回了扫向系统的神识,神色淡淡,叫人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与系统的对话只发生在瞬息间,牧元术并未听懂这个“系统自动判定”究竟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牧元术见白书悦短暂沉迷,不知他是否是在思考秦守的提议,不愿让白书悦与那秦守走得太近,又不好自己出面,便默默站在原地等着。   果不其然,云沉宿最先替白书悦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必了。清云不喜吵闹嘈杂之地,你们这些小娃娃的历练对清云毫无作用。”   他说得丝毫不留情面,“小娃娃”们听闻过他的威名,对此亦不敢多说些什么。   白书悦对此无言,似是默认云沉宿之意。   秦守便未再坚持:“好吧。那我们保持联络,下次小师弟你若是有何事要闭关,也记得先同师兄说一声,我会担心你的。”   白书悦冷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但这时,他又看向原本被簇拥搀扶着,此刻却勉强孤零零站着的林子辛,问:“他是何人?”   众人俱是一愣,未想到白书悦会忽然有兴致问及又一人名姓。   秦守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同白书悦介绍道:“这位叫林子辛,是到幻境中来历练的散修,遇到魔化妖兽袭击受了些伤。我见他与这届弟子们年纪相仿,便暂时带上他一同历练了,也有个照应。”   林子辛看向白书悦方向,学着方才弟子们的模样向他行个礼:“小辈见过清云仙尊,久仰仙尊大名。”   他盈盈一笑,与白书悦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容显得更为柔弱温和,倒有几分他自己独特的气质。   白书悦没理他,收回了视线,同云沉宿与牧元术说:“走吧。”   林子辛面上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又收敛好,跟随其余弟子低眉顺目地恭送他离开。   白书悦亦未理会他们,径直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刹那间,他又听到识海中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发生变化,解锁新数值!”   “秦守愉悦值+5,心动值+5,剧情线修补进展+5%。当前总计数值为:愉悦值30,心动值65,剧情修补进展15%。”   “同时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发生变化,解锁新数值!”   “牧元术黑化值+10。当前总计数值为:60。”   系统播报了一连串东西,白书悦一点没听懂。   系统本统也是缓了会儿才理清楚情况。   “宿主宿主,主神那边好像是强制判定为您要走剧情线,开启主线任务了耶。这些数值和面板都是接受任务以后才会有的东西。”   系统懵懵的,还是第一次碰到强制判定接受任务的情况。   白书悦皱起眉:“这些数值是什么意思?”   系统忙解释:“就是,呃,字面意思。比如秦守的愉悦值+5就是秦守愉悦的心情数值上升了这也是秦守从宿主您身上得到的正反馈数值。他越是觉得您对他的距离拉近,愉悦值就越高。”   白书悦眸色更冷:“他觉得我和他的距离拉近?”   系统根据秦守的角度设想了一下:“可能是刚才宿主您问了林子辛的名字,秦守误以为您是有一点吃醋了。”   白书悦:“……”   晦气。   系统继续解释:“心动值就是对您喜欢的程度,越喜欢指数越高。秦守的初始心动值是50,所有数值上限都是100。当秦守两项数值都达到100后,会开启黑化值,也就是……后期对您做那些凌辱之事的指数。”   白书悦眉头皱得更深:“那牧原的黑化值?”   系统生怕白书悦误会,忙接着解释:“这个您不用担心,反派的黑化值是他距离成为反派还有多少的数值,当反派黑化值达到100时,就是他突破尊者境重回魔尊身份的时候。这个数值对您是无害的。”   白书悦松开了眉头。   系统又鼓捣着教白书悦如何打开面板查看角色情况。   表面上白书悦仍是与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地走着,只有细看时才会察觉他似乎心绪并不在眼前路与身旁状况间。   牧元术低着头,旁听完了方才系统所言的所有内容,眸色沉沉。 第52章   系统扒拉了半天, 给白书悦扒拉出秦守的人物面板来。   这个叫“面板”的东西是一个半透明写满字悬浮在空中的玩意,直接出现在白书悦的面前。   系统怕吓到白书悦,还特意附带解释:“这个东西就是人物数值面板, 一般是接受任务后的宿主可以查看的,只有您能看到, 其余人是看不见的。此前宿主您一直没有确认接受任务,这个面板权限就没开放。   “因为您的世界缘故, 您此前并未接触过类似的东西,您之后再要查看的话直接找我给您打开就行。”   白书悦随意地听了一耳朵, 不知听进去多少,视线放在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面板”上。   【秦守   角色:主角攻   属性:渣攻   身份:剑云宗峰主(剧情结局:剑云宗掌门)   心动值:65/100(初始数值:50/100)   愉悦值:30/100(初始数值:10/100)】   除了一些标签与数值外,余下还有一些关于秦守的“记事”,记载了一些秦守与“剧情”相关的已经历节点。   【人物记事:   1.伊始剧情:腊月三十夜,于寒英峰下告白。(警告!剧情初次偏差,原剧情:腊月十五晨, 于寒英峰下告白)   2.……】   白书悦看到有关“伊始剧情”的内容,皱眉问:“伊始剧情是何意?”   系统:“噢这个啊, 就是这个话本故事的开篇。按照原本的话本轨迹,就是在秦守向您告白开始讲起的, 告白前的内容属于话本前置剧情, 会在后续一点点以插叙的方式讲述出来这样。”   “秦守因为对您的告白后展开追求, 期间您反应平淡, 秦守就在一次出门时遇到了林子辛,由于林子辛是与您长得最相像的人,性格又好, 秦守便将林子辛作为了新的替身养着,和林子辛勾搭在一起。   “而这时您遇到了反派, 与反派加深了解。再后来就是秦守心动值与愉悦值全部满值后,撞见反派向您告白,醋意大发,开启黑化值。一步一步将您囚禁,并且给反派找麻烦,不让反派再有机会和您见面。”   “您死之后,反派黑化值达到100,又自云沉宿那儿知晓了突破方法,回到魔界成功突破尊者境,杀回剑云宗。”   系统将原本剧情的大致脉络同白书悦说了一遍。   白书悦回想腊月十五于腊月三十那两日的事情。   腊月十五确实是他重生前秦守向他告白之日,亦是他重生当日,他那一日因不想见秦守,避开了与他的会面,后来托乔慕灵的帮助,一直到腊月三十之前秦守都不曾有机会同他单独相处。   按理说,系统所言的话本走向应当就是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事宜,腊月十五的秦守告白,后来在寒英峰遇见牧元术……   可白书悦记忆中并无牧元术同他告白过的印象。   但仔细一想,白书悦连前世他身边有个牧元术都只是隐约记忆,若非这一次再与牧元术相遇,他甚至不记得前世跟在他身边的那小孩叫什么。   白书悦对自己的记忆有自知之明,不再纠结于此。   他大致略了一眼秦守的记事,基本都于原始剧情产生了偏差,上边记载的最后一条,是“二月二十二午,与林子辛相遇。”   白书悦视线停顿,记得那日是他找牧元术要血解决缚灵魔的时候。   他对秦守与林子辛之事不感兴趣,又问:“这个如何关?”   系统教他:“就在右上角,那里有个叉叉,宿主您用意念……呃,也就是神识点一下那个叉叉就可以关掉了。”   白书悦照着系统所言去做,眼前碍眼的文字终于统统消失。   系统又兴致勃勃道:“这里还有林子辛、云沉宿和反派他们的面板,宿主要顺便看看吗?”   白书悦没兴趣:“不必了。”   系统还想劝:“您真的不看看吗?比如反派的,说不定宿主您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喔?”   白书悦干脆不理它了。   系统遗憾:“好吧,宿主您不想看那便算了。”   三人继续往人烟稀少之处去,路上偶尔还会碰上些妖兽或是魔化妖兽,全都由牧元术来解决。   牧元术动作比之前都要迅速得多,干脆利落,不给那些妖兽任何挣扎的机会,面对妖兽的神色似乎似乎亦比之前要冷厉不少,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白书悦不关注旁人情绪几何,只当牧元术是比之前要进步了,随口评价过一次“有进步”。   牧元术只是笑了下,回应一句“多亏仙尊指教”便无下文,看似和往日一般恭顺,又好似有哪里不太一样。   三人到了一处空地,在此暂时歇脚。   云沉宿去周围查看附近安全状况,白书悦便与牧元术一道待在原地,小雪狐在他们脚边玩。   系统最先品出牧元术的不对,不知从哪里又抱来一桶电子爆米花:“宿主,您有没有觉得反派好像在见到秦守之后就不太对劲啊。”   白书悦侧眸看向牧元术,没看出哪里不对。   系统补充:“感觉反派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白书悦更看不出牧元术有哪里不开心。   他选择直接问:“你不开心?”   “没有。”牧元术回答得很快,像知晓白书悦会在这时这么问似的。   但回答完,他顿了下,歉然:“抱歉,可能是有点……是弟子失礼了。”   白书悦以为他是计较方才语气生硬,未在意,又问:“为何不悦?因为秦守?”   他记得牧元术与秦守关系不好,秦守还想杀牧元术只是没杀成。   “嗯。”牧元术顺势应下了,还顺便给秦守多扣一口锅,“秦峰主知晓我无事,还待在仙尊身边……弟子怕会牵连于仙尊。”   他又看向白书悦,似是有些不安与紧张:“若秦峰主向仙尊要人,仙尊会让我离开么?毕竟……”   毕竟他是魔修。   牧元术并未将话说全。   白书悦知晓他意思,平淡:“不会。你既未做错任何事,入住我寒英峰,便是寒英峰庇护的弟子,无人有资格越过我惩治你。”   白书悦本性是护短的,但他的护短亦是理性的。   在剑云宗之外,任何外宗人都不可无端欺辱剑云宗之人,包括秦守。   在寒英峰之内,任何寒英峰之外的人都不可无端欺辱被他允许长期进入寒英峰者,包括偶尔会来替他收拾东西的道童。   但若是错在他们本身,白书悦谁都不护,他只会大义灭亲——哪怕是陆景阳、乔慕灵。   他不认太多的感情,只认对错,这便是无情道的凉薄。   牧元术听出他的话外音,终于展颜:“弟子明白了。弟子不会让仙尊有惩治弟子的机会的。”   白书悦“嗯”一声,听不出太多情绪。   牧元术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站起身:“那弟子先去找今夜过夜用的柴火了。”   他们夜间休息时有分工,云沉宿负责检查周围的环境,牧元术负责捡拾柴火,白书悦负责什么都不用干独自美丽。   白书悦随意点头算作回应,在原地盘腿打坐调息。   他是纯粹的冰灵根,这样的单冰灵根对他的“纯粹度”要求很高,灵力得纯粹,识海亦得纯粹。   通俗来说,便是他的识海相较旁人的识海,会更“敏感”一些,任何“杂质”的进入都将引起他的本能排斥,便如同当初系统突然出现在他识海中。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系统的存在,今日系统那边又新增了什么“面板”的东西,对他的识海有一定影响,他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   白书悦闭目调息,将心神专注于调整识海状态当中。   另一头,出于之前两次的“天道抹杀”,牧元术没敢走得太远,让自己保持在能够听到那系统声音的范围之内。   满是雪的林子里并不好找干燥的柴火,牧元术每次都是随意捡拾一块足够大小的,再自己用灵力弄干。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便已收集够需要的柴火,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   不过他转身时,正好碰到了巡视完周围情况的云沉宿。   两人猝不及防相遇,云沉宿神情似乎有些复杂。   牧元术端着他的乖顺弟子设定,得体地打招呼:“见过荒主。荒主可是巡视完了?”   云沉宿“嗯”一声,随口似的:“周围没有妖兽魔物,今夜应当不会有危险。”   牧元术:“那便好,辛苦荒主巡视了。”   兴许是这里距离白书悦所在很近,两人之间的交流都有些寻常且平静。   只是牧元术看云沉宿神情,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又不见他开口。   牧元术并无太多等候的耐心,主动询问:“所以荒主可是还有何事要同弟子说?若是无事,那便该回去了,不要让仙尊独自等太久。”   他同往常一般将白书悦的情况放在第一位。   谁知云沉宿神情忽地又复杂了些,过了会儿才终于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清云?”   牧元术没想到他是问这个,眸色中浸入些奇怪:“您看不出来么?”   他又思及云沉宿昨日对他的态度,原本是因他对白书悦的照顾缓和了一阵,结果又忽然急转直下。   牧元术得出结论,诧异:“原来您之前没看出来吗?”   云沉宿:“……”   总觉得被嘲讽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第53章   牧元术承认得太过坦率, 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云沉宿一时都觉得自己以这般话题质问牧元术是他太小气了。   牧元术诧异完,又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补一句:“哦抱歉, 弟子并无他意,只是以为荒主应当还不至于到这都看不出来。”   云沉宿:“……”   他怀疑牧元术还是在嘲讽他, 并且这次他有证据。   牧元术莞尔一笑:“所以呢?荒主忽然同弟子说这些,是想给弟子下马威么?”   他神情坦坦荡荡, 把云沉宿能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云沉宿只憋得出来一句:“到底是谁在给谁下马威啊?”   牧元术笑道:“原来这一次荒主听得懂了呀。”   云沉宿:“……”   好气,但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牧元术未再同云沉宿说这些, 敛了笑意,眸色淡淡地看向云沉宿:“我不会将仙尊让给保护不好仙尊之人。”   他眉眼本就与白书悦有几分相似,这般淡漠的神情更叫人有一瞬恍惚。   云沉宿的片刻怔愣间,气势已比牧元术弱上不少。   在他高调表示出对白书悦的心意后,便再无人敢这般大胆的当着他面挑衅了。   他亦沉下眸色:“以你修为,你又护得住清云几次?最后还不是需要清云护你?”   牧元术坦坦荡荡:“我想我已经同荒主您说过了, 修为几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想保护仙尊的心意。”   说到这, 他神色微冷:“仙尊坠崖当日,荒主您的修为足够高了吧?可您最后可有护住仙尊?”   云沉宿:“……那不过是因为你距清云更近, 比我更先察觉罢了。”   牧元术似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冷冷地看着云沉宿:“那荒主觉得, 若是荒主最先察觉仙尊坠崖, 您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云沉宿沉默。   牧元术当时的反应比他迅疾得多,在他察觉之前便已不管不顾地冲向了白书悦,甚至毫无思考的时间。保护白书悦已全然成了他的本能。   云沉宿觉得自己或许做不到这样。   白书悦是第一仙尊, 他太强了,以至于云沉宿从来没去想过他会遇到危险的场景。   而且人总是自私的, 总会在一个突发情况到来之时,第一反应是保全自己,其次才是保全身边人。   说到底,云沉宿做不到牧元术那般的果断决绝。   云沉宿的沉默给了牧元术回答。   牧元术没再理会他,抱着捡拾的树枝回到白书悦身边去。   白书悦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结束调息,睁眼便见到了回来的牧元术。   牧元术神色如常,对上他视线便抿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是很开心:“仙尊,弟子回来了。”   白书悦见他全须全尾没出什么意外,“嗯”了一声便再未作答。   牧元术将树枝放在一旁,用自己的灵力升起火。   云沉宿在牧元术之后回来,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但见到白书悦后,他还是调整好了状态,说:“附近并无妖兽魔物的踪迹,应当是安全的,今夜便安心休息吧,我来守夜。”   往日都是云沉宿守夜,白书悦没说什么。   牧元术坐在火堆边,一点点往里边添加树枝,确保足够度过今夜。   跃动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双眸间,叫人看不穿其中暗藏的思绪。   云沉宿看了牧元术一会儿,亦将视线放在了那堆火中。   静谧的小空地内,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火声。   林子辛看着小火炉内燃起的火焰,心底无端升起些烦躁。   在今日之前……明明那些弟子们都会很关心他的,可今日遇到那个白书悦之后,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变成了白书悦。   林子辛也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初次见到白书悦这个人,却总无端有些讨厌他。   是因为他的态度,还是他们相似的容貌?   林子辛不知道。   他拿着树枝拨弄了一下面前的小火炉。   他出生在修仙界一个偏远的小村落,他的娘亲是自人界修仙世界而来的大小姐,后来遇见这个村落内的他的爹爹,两人结合生下了他。   之后的事情林子辛并不清楚,他只知族中人都说他的娘亲遭遇仇家追杀,最后娘亲与爹爹都死在了仇家之中,只留下当时还在襁褓中的他。   村里的人都觉得他可怜,便将他留在了村落内。   他自懂事时起便学会了装可怜装懂事,以此讨好身边所有人,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他亦知村落内其实有不少人觊觎他的容貌,或是将他当作童养媳对待,或是对他抱有些别的什么心思。   他亲耳偷听到过许多次。   于是他一直在攒钱,到满十五岁的那年,他偷偷离开了村子,后来又意外遇到一名修士,告诉了他他有灵根之事,还教了他如何修炼。   十八岁那年,他知道了有一种体质,叫做炉鼎体质,双修时对双方都有助益。他就是这样的体质。   教习他的人以此向他索要了报酬,后来他便自己走了。   之后他凭着他的容貌与温顺性子,用同样的方式得到过很多帮助,他对他的魅力非常有自信,就连进入雪荒幻境的机会都是他靠这样的途径换来的。   来到环境后,他意外遇到了魔化妖兽,被路过的剑云宗峰主秦守所救。   秦守和剑云宗的弟子们对他的态度都很好,林子辛能感受到其中秦守对他的态度格外温柔些——虽然这份温柔中,总有几分奇怪的朦胧感,像是隔着些什么而给予他的示好。   但林子辛并未多想,他以为是他的魅力又发挥了作用,秦守亦是他遇到过的地位最高的人。   若是能攀上秦守,他兴许还能进到剑云宗,不用再当每日都要为生计与修炼而烦恼的散修。   这期间他也听到过几次弟子们私下议论他和一个叫清云仙尊的人,似是将他们放在一起做比较。   林子辛并未听清那些弟子们具体在讨论些什么,他一走过去那些弟子们便热情地迎上来同他打招呼,再不提及方才悄悄议论过的话题。   林子辛本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直至今日真的见到了那位“清云仙尊”。   林子辛从未见过那般清冷高洁之人,宛若天上明月,多走近一步都仿佛是对他的亵渎。   他甚至不能用“美”来形容,那样出尘的气质与容貌,已完全超脱这世俗尘世。   而林子辛不一样。   他自己早已被这纷扰红尘的淤泥浸染,和白书悦只是面对面地站着,却已高下立判。   林子辛亦清楚地看到,秦守是喜欢白书悦的。   他也终于知晓秦守对他的温柔中带着的朦胧究竟是什么——秦守只是在把他当作白书悦的替身。   包括那些剑云宗的弟子们。   遇见白书悦前,他们总对他热情友好,可遇见白书悦之后,便再未理会过他,而是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今日遇到白书悦之事。   林子辛更烦躁了。   他们明明容貌相似,余下独特的部分亦是各有特色。   他自认自己并不比那白书悦差多少,只不过气质比不上他。   凭什么他是天上明月,他却只是水池里倒映出来的影子?   他不过是运气比自己好,出身好,才能有这般的对待。   林子辛不得不承认,他很嫉妒这个他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过的,所谓的清云仙尊。   林子辛出神间,又听到耳边传来有人靠近的声音。   他当即收敛思绪,再抬眸时,眸间已是往日般的清纯温和。   林子辛看到是秦守,忙要起身:“秦公子……”   “你身上有伤,还是别起来了,先安生坐着休息吧。”秦守上前,双手轻轻按在林子辛的肩膀上。   他与林子辛靠得很近,几乎呈现出一个暧昧的、近似拥抱的距离。   林子辛似是什么都没察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给秦公子添麻烦了。”   秦守似是无奈笑着:“我都说多少次了?子辛你别总这么想,你不是麻烦,这一路上你给我们的草药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比起秦公子的救命之恩,那些都不算什么。”林子辛放轻了声音,似是无意识地往秦守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又把握在一个得体合适的范围之内。   噼里啪啦的火光在小火炉里放肆燃烧。   他又放了一根树枝在火炉内,一瞬缭绕的烟雾似是无意地撩动了些什么。   秦守见他另一只手抱着手臂,体贴地问:“可是冷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样的环境真是难为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已解下自己身上的薄斗篷,动作轻缓地为林子辛披上。   林子辛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红:“谢、谢谢秦公子,不过还是不用了吧……您把斗篷给了我,那您怎么办?”   秦守坚持:“我身体好好的,还有灵力护体,斗篷穿不穿都无所谓,还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一些。听话,好吗?”   “好、好的,谢谢您……”林子辛腼腆地笑了下。   秦守又蹲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替他将斗篷系好。   林子辛垂眸看着他手中的动作,耳朵还有些红,但眸色在无意识间敛了些,看起来有点冷淡。   ——这样的眉眼和白书悦简直一模一样。   秦守放慢了手中的速度,仿佛他就是在为白书悦系斗篷。   前段时日同白书悦告白过后,白书悦并未正面拒绝过他,他便知晓他是有机会的。   他不介意之前被白书悦放鸽子的事情,他的小师弟修的是无情道,只要并未明确拒绝,那便是不讨厌的意思。   今日甚至还因林子辛的存在多关注了一嘴,这是往常的白书悦不会有的表现。   秦守不知如何才能让白书悦破道生情,但或许林子辛的存在能成为一个契机,能刺激白书悦产生感情。   林子辛是他目前见过的那么多人中,长得与白书悦最相似的,比之前那牧元术还要相像。   他可以将林子辛留在身边,一方面“演练”日后与小师弟的相处,一方面说不定还能刺激他的小师弟破道生情。   他相信到时他再向他的小师弟解释,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师弟一定会相信并体谅他的。   秦守算盘打得情浓蜜意。   另一头,闭目养神的白书悦忽地听闻系统突然传来一声自动播报。   “叮!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变化,愉悦值+5,心动值+5。”   白书悦未睁眼,识海直接扫向系统。   无端端地突然加什么数值?   系统磕着瓜子推测道:“估计是秦守和林子辛调情的时候秦守想到宿主您了,然后就给您加了点数值。”   白书悦:“……”   神经病。 第54章   次日, 白书悦带着牧元术继续于开放区域内历练,但中途又碰到了一次秦守一行人。   云沉宿并未太搭理他们,只由着牧元术礼节得当地打过招呼, 之后便直接带着白书悦与牧元术离开了。   几次撞见秦守让白书悦心情不算很好,估量着最近几日牧元术历练得也差不多了, 准备离开。   然而这时云沉宿又察觉他恢复的召出离开传送阵的能力,似乎又因什么而失效了。   云沉宿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可这次一遇就是两次,不由更觉怪异, 不信邪地又尝试了几次,仍是毫无反应。   系统叹口气:“看来是主神又换招数了。主神抹杀亦是需要一定条件的,上次抹杀失败,下次抹杀可能还需要等一定时间,所以主神那边应该是想在这个期间强制推动剧情线发展。”   说到这,系统声音变小些, 嘟囔似的:“我就说主神那边怎么突然触发了强制接取任务……”   照这般解释的话,这两日的与秦守那边两次遇见, 应当都是天道那边制造出来的“巧合”。   天道是故意要制造他们相处的时间。   白书悦眸色冷然,阻止了云沉宿再次尝试的打算:“不必试了。既出不去, 那便让牧原多历练一阵。”   云沉宿自白书悦状态中猜测出应当又是与在不开放区域时的情况相似, 似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推动着什么。   化神境是修士能修炼至的最高境界, 达到化神境已几乎是半步飞升, 对于天道天意的感知往往会比寻常修士要敏锐些。   修仙界历来能达到化神境的修士不算少,但步入化神期后,每一个小境界的突破都有如登天, 许多人天资卓越之人,终其一生兴许都只能停留于化神初期。   第二仙尊浩正仙尊陆景阳、第三仙尊凌华仙尊云沉宿皆是如此。他们停留于化神初期已有百年时间, 早已看不到再突破到下一境界的希望。   似白书悦这般能修炼至化神圆满境界的修士,放眼过往数万年都屈指可数。   白书悦若是因此而对天道有更多感知,遭遇到天道的劫难,亦是合理的。   云沉宿未再多言,停住了再要尝试的打算。   他估算时间:“距离幻境结束应当还有八日左右的时间,到时会出现通用的离开阵法,这个阵法应当不至于受到影响。”   白书悦冷淡地应了个“嗯”,不再逗留于此处,继续往下一个地方去。   到了第二日,他们果然如系统推测那般,又一次遇到了秦守一行人。   秦守见到白书悦他们的第一反应仍是怔愣,并未料到他们竟真的这般有缘,可以排除是他自己特意“偶遇”的可能性。   他这次比之前更快反应过来,在云沉宿黑着脸要再度带着白书悦与牧元术离开前,先笑着同白书悦说:“好巧呀小师弟,没想到我们这般有缘,还是在这附近遇见了。”   “叮!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变化,愉悦值+5。”   系统突然响起自动播报。   白书悦抬眸往秦守的方向扫去。   他身后剑云宗的弟子们都激动万分地往他这边看,林子辛就跟在秦守身边,身上披着一件斗篷。   白书悦认得那件斗篷,秦守的。   那是陆景阳在某年春节时给他们师弟妹三人一人一件的相同款式的斗篷,白书悦那件被他不知丢在储物间哪个角落里了。   而他之所以记得,是乔慕灵常常念叨她很喜欢这件斗篷款式,但偏偏秦守亦有份,她便从未穿过,每次看到又是惋惜又是晦气,纠结得很。   后来乔慕灵实在不想看到那件斗篷,就丢到白书悦这边来,和白书悦那件一同不知放到了何处去。   白书悦收回视线,神情淡淡,并未予以任何应答。   秦守又同之前一般向白书悦发出同行邀请。   云沉宿还想同之前那般直接替白书悦拒绝,却被牧元术不动声色地阻拦了。   他皱眉看向牧元术,牧元术并未看向他,而是站在白书悦身旁,客客气气地开口:“感谢秦峰主盛情邀请,只是仙尊实在不喜人多嘈杂之处,恐怕还是要拂了峰主好意。”   他这话说得客气,仿佛白书悦与秦守只是不同宗门毫无瓜葛的两人。   这是绝不适合作为剑云宗弟子的牧元术说出来的话。   他若出面,仅一次便足以让剑云宗的弟子们认为他是故意独占白书悦从而产生排斥他。   他若不出面,云沉宿的反复拒绝及无礼亦很容易引起剑云宗弟子们的不满。   云沉宿不在乎这些弟子们的不满,剑云宗中他本就只与白书悦及乔慕灵交好,其余哪怕是陆景阳的面子在他这里都没用。   牧元术本亦不会在乎这些事宜,波及不到白书悦的都与他无关。   但也不妨碍他借此机会,卖云沉宿一个人情。   这是一个云沉宿不需要的人情,只不过以云沉宿那直来直去,同样不擅长“勾心斗角”的性子,不需要不代表不接受,他根本就不会往更深层的“故意卖人情”去想。   果不其然,在他言语落下后,对面剑云宗的弟子们便皱起眉头来,似乎在质疑牧元术有何资格说这样的话。   云沉宿倒是在这时想明白了自己再出面可能出现的局面,眉梢舒缓,看了眼牧元术,未再有更多言语。   秦守亦因牧元术之言产生些许不悦,只是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他以一副长辈似的姿态开口:“小原,你这话便有失偏颇了。都是一个宗门的一家人,大家聚在一块说说笑笑,是热闹和睦之象,怎么会是‘人多嘈杂’呢?”   林子辛不知是从这话中听出些什么意味来,紧张不安似的攥着斗篷一角衣料:“或者……可是晚辈打扰仙尊兴致了?晚辈自知只是外人,又受了重伤,若非有幸遇见秦公子,只怕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晚辈这般纠缠着秦公子与仙尊宗门的弟子们,是晚辈恬不知耻了,晚辈会自行离开的,还望仙尊不要迁怒于秦公子。”   林子辛这话说得楚楚可怜。   与他相近的一名弟子都忍不住怜惜他:“子辛你别这么说,仙尊只是修了无情道,性子冷淡些。”   牧元术并不受林子辛这番话影响,莞尔:“秦峰主与林公子言重了,仙尊所修是无情道,前几日又闭关了一阵,近日还在休养调息,需要安静的环境而已。”   “这是仙尊出关后一直以来的习惯,秦峰主这是近日带队太忙了,忙忘了吧?”   牧元术看向秦守,将问题抛回给秦守,又恰到好处地留了个台阶,神情无辜,似是真的如他话中那般认为。   秦守一时还真无法反驳,这确实是白书悦素来的习惯——甚至这个习惯还是秦守无意中透露给牧元术的。   林子辛亦是无言,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看向他此前并未过多注意的牧元术。   牧元术坦坦荡荡地由着他看。   系统看了一出好戏,啧啧两声:“真是好浓郁一股白莲和绿茶味。”   白书悦没听懂:“白莲和绿茶?”   系统解释:“白莲就是那个林子辛刚才装柔弱装清高的样子。他说得好像很有自知之明似的,但其实是强调了他自己身受重伤,他是弱势群体。宿主您这时要是直接走了,或是赶他走了,都会坐实您就是冷酷无情之人的名号。”   白书悦疑惑:“这还需要坐实?”   系统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白书悦的意思是,他本就是无情道,冷酷无情那可不就是他原有的代名词。   它也没太在意,继续道:“绿茶差不多是反派这样,把无理说成有理,让对方看起来像是无理取闹似的。白莲和绿茶本身分别就不是很大啦,都是很恶心人的一类人。不过像反派这种是护着您而对别人绿茶的那就是干得漂亮!”   白书悦:“……”   他总觉得系统的解释里应当掺杂了不少个人情绪。   白书悦无意理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如何浓郁的无声硝烟都不关他事。   秦守已从牧元术的驳斥中回神,又道:“确实是我一时疏忽遗忘了。不过也正是小师弟才出关,这时候更需要相互有些照应嘛。小师弟你觉得如何?”   这次他直接将话题直白地抛给白书悦,似是笃定了白书悦本人是必然不会介意的,只是云沉宿与牧元术的单方面不满罢了。   牧元术最近从系统的话中隐约有些感知,白书悦不拒绝秦守兴许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看向白书悦,眸色同往日般诚挚,表示他愿意继续为白书悦回绝。   白书悦与他视线对上,但并未按照牧元术所想,只平淡道:“无妨。既然师兄这般盛情,那便同行罢。”   他倒是要看看这天道是想强制推进些什么情节发展。   系统有些意外,还有些不忍:“宿主您居然要答应吗?可这样的话相当于打了反派的脸诶……”   白书悦并不懂这些复杂的人际交往:“所以?”   系统还想深入解释,但这时牧元术却笑着说:“好,那便都听仙尊的。”   系统被他这么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给噎住了。   白书悦便也没再在意。   若是牧元术不乐意,他可以看在这段时日牧元术的细致照顾的份上,迁就他一次。   但牧元术自己都乐意,那就是并无大问题。   只是白书悦并未注意到牧元术有一瞬眸色变化,再抬头时又是往日那般温和模样。   他问:“仙尊,那可需要弟子归队?”   历练期间,弟子与领队通常不会靠得太近,领队走在前,弟子们走在后,有比较分明的划分。休息时倒是会比较随意。   既要同行,让牧元术归队会更符合他弟子的身份。   白书悦本想和往常一般随他的,但对上牧元术似是期盼,又不敢奢求太多般的神情,停滞一下。   再开口时,他改了说辞:“不必,你跟在我身边就好。” 第55章   同行之事定下后, 白书悦重新戴上了斗笠,隔绝那些弟子们窥窃的视线。   他习惯了注视与议论,但仍旧不喜这样的注目。   云沉宿并不乐意同那么多人, 尤其还几乎都是小屁孩一道待那么多日,但他同样不会否决白书悦的提议。   白书悦这么做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只是他不喜秦守往白书悦这边靠, 虽是同行,但云沉宿、白书悦与牧元术仿佛自带屏障般, 并不与秦守那边的大部队融合。   云沉宿是荒主,修为又高, 他一人便足以压制住秦守与一众才入门的小娃娃们。   剑云宗此次前来历练的弟子们是被以天资划分为了几个小队,能跟随峰主秦守的弟子们都是些天资相对比较好,性子亦容易被秦守拿捏的类型,不敢轻易逾越造次。   四五名弟子本本分分待在一起,不敢再明目张胆看向白书悦,更不敢对云沉宿说些什么, 最终便只是嫉妒地看着能待在白书悦身边的牧元术。   牧元术熟视无睹,并不在乎那些弟子们对他的态度。   到临晚间驻扎休息时, 秦守都没能从云沉宿的防备中寻到机会同白书悦再说话。   秦守感受到了云沉宿的敌意,但见云沉宿与牧元术交流不算多, 似乎关系说不上多好, 便未多想, 只当是情敌之间的本能互斥, 暂时不去触云沉宿的霉头。   秦守估算时辰,最终选了一处空地作为今夜驻扎休息之处。   弟子们三两聚在一起,已大致适应白书悦与他们同行之事, 只偶尔还会忍不住往白书悦那边看去一眼,又怕被云沉宿察觉。   今日人多, 云沉宿不必去附近探查安全情况,牧元术同往常般为白书悦布置好舒适的休息环境,便起身道:“仙尊,那弟子去找柴火了。”   白书悦“嗯”一声,随他自由安排他自己的行程。   始终窝在白书悦肩头的小雪狐忍不住冒出个脑袋来,朝牧元术“嘤嘤”叫唤两声。   到开放区域这边来之后,因着此前牧元术时常会遇上妖兽需要历练,小雪狐大部分时候都是躲在白书悦肩头,害怕那些庞然大物。   躲了这么几日,想来今日是实在忍不住,想出去玩玩了。   牧元术笑着朝小雪狐伸手,小雪狐“嗖”一下便蹿到了他肩膀上。   牧元术揉一下它的脑袋,向白书悦报备:“仙尊,那弟子顺便再带小雪狐去附近溜溜吧,它看起来应是闷坏了。”   白书悦不干扰他的想法:“随你。注意安全。”   牧元术弯眼:“多谢仙尊关心,弟子会注意的。”   他带上小雪狐,转身往附近的林子内去。   小雪狐怕生,脱离那么多陌生人的环境后总算放开些,跟在牧元术脚边。   牧元术捡柴火,随手丢了一根小的给它,它便在牧元术身边转来转去地叼着小树枝玩。   牧元术不太管它,由着它自己开心就好,只把控小雪狐玩闹的距离。   等树枝收集得差不多了,牧元术便暂时收进自己的储物法器中,看着小雪狐在旁边玩。   但就在这时,小雪狐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变得有些不安,发出比平时更为急促的“嘤嘤”声,跑到了牧元术脚边。   牧元术将它抱起来,没多会儿便见到了从不远处的林子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秦守。   小雪狐似乎很不喜欢秦守,在牧元术怀里炸毛。   牧元术轻柔地给它顺毛,恭顺行礼:“弟子见过秦峰主。”   秦守与牧元术有过那么一段被牧元术拒绝的过往,但牧元术碍于当时的身份,秦守则是因他伪善的性格,两人其实最后都不曾真正撕破脸皮过。   牧元术同白书悦陈述的那些内容经过了一部分他的添油加醋,只是为了让白书悦知晓秦守这人不能信,免得白书悦真的被那系统忽悠去讨好秦守那样的人渣。   而事实上,秦守与牧元术比较多的交集,在于牧元术初入内门时,秦守总是来关心他,并有意无意似的在给他培养一些并非他本人意愿的习惯、口味。   牧元术那时才入内门,又因在外门时总是埋头苦练,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白书悦更接近些,他不能惹怒作为峰主的秦守,以免失去这唯一的机会,又并无好友,总是独来独往。   他渐渐地知晓秦守是觉得他与白书悦相似,便继续与秦守虚与委蛇。   直到秦守试图同他发生关系时,他果断选择了拒绝,打翻了秦守用以调情的酒。   所幸那时是秦守到了内门弟子的寝舍来,动静闹得太大容易破坏秦守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设,秦守便只是愤然离开。   再之后,牧元术便将秦守拒之门外,并且不再应秦守的私人邀约,而秦守则是因他的“叛逆”散播起他的谣言,转头又去找了别的弟子,很快便将牧元术遗忘。   秦守并不知牧元术是否知晓他的本质目的,他见到牧元术待在白书悦身边,最主要担心的,只是怕牧元术会因此而肆意在白书悦面前说些夸大的话来抹黑他。   他这会儿特地来找牧元术,亦是为试探牧元术目前与白书悦关系如何。   秦守看牧元术仍是低眉顺目的模样,料想他应当暂时不会翻出怎样的花样来,亦跟着做足表面功夫。   他笑得温和:“是小原啊,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这边太远,很容易遇到危险出事的,集体行动时还是不要脱离大部队太远才是。”   秦守说得漫不经心,话语中似是无意,又似是暗藏着些别的什么意味。   多半是在针对今日他出面拒绝同行之事。   牧元术佯装不知,只温顺回答:“峰主教训得是,弟子只是想带小雪狐出来走走,谁知这小家伙一时玩开心了,便跑到这边来了。”   他说话时手上动作未停,给怀里的小雪狐顺毛,免得小雪狐应激反应过大。   秦守对小动物不感兴趣,随意地同牧元术闲聊几句,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师弟性子冷淡,不喜身旁有人,小原能得以留在小师弟身边,想必也很得小师弟喜爱吧?”   闻言,牧元术安抚小雪狐的手顿了顿,眸间多出几分落寞般的神色,又很快收敛起来,只正好足够秦守尽收眼底。   他似是不太在意地回答:“秦峰主说笑了。弟子能得机会随侍仙尊左右已是弟子的荣幸,弟子不会奢求更多。”   这话说得模糊,并未明确回答白书悦对他的态度究竟如何,让秦守可以自己得出他想要的结论。   牧元术恰到好处的落寞,以及之前牧元术出面拒绝了同行,白书悦却又表示了答应的举动,让秦守确信牧元术与白书悦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单纯的弟子仰慕仙尊,仙尊不理不睬。   确认牧元术对他构不成任何可能导致白书悦对他产生误解的威胁,秦守便比跟随前来时表现得要放松许多。   他继续道:“在从前便时常会有人不怀好意地想接近小师弟,小师弟那时便不爱搭理人,入无情道后便更是冷淡些,只同熟悉之人有所交流。   “但架不住总有人觊觎小师弟容貌气度,亦或修为地位,对小师弟图谋不轨。幸而小师弟总知晓何人该信,何人不该信。”   秦守言及至此,抬眸看向牧元术:“如今小师弟身边又有小原照应,想必小原亦不会让小师弟徒增过多烦恼吧?”   他眉眼带笑,话语间却隐含着些威胁,警告牧元术不要试图在白书悦面前“抹黑”他。   牧元术轻抿唇,似是被秦守这番话戳中,低着头没再说话。   秦守心情更好了,认为牧元术不足为惧,端着温和的架子同牧元术又简单聊了两句,之后便与他一同往回走。   须臾,白书悦便见到了同秦守一前一后回来的牧元术。   系统亦注意到:“咦,反派怎么还是和秦守一起回来的,看起来反派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被秦守欺负了?”   绕是冷淡如白书悦,都终于听出了系统对秦守与对牧元术全然不同的态度。   他扫向识海中的系统:“你很关心他?”   系统屏蔽了主神那边的感应,坦诚:“那当然!反派都那么奋不顾身救您了,虽然现在修为差点,但至少在喜欢您的程度上我觉得还是配得上您的!”   白书悦不予置评,懒得理它。   云沉宿还待在白书悦身旁,秦守在回来后只远远同白书悦打了个招呼便回到弟子那边去。   牧元术带着小雪狐走到白书悦身边。   小雪狐从牧元术怀里蹿回到白书悦肩头,看起来没有玩得很开心。   白书悦看了小雪狐一眼,又转向牧元术,问:“怎么和秦守一同回来的?”   牧元术坐到了白书悦身旁,把握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一边将树枝拿出来一边垂眸回答:“带小雪狐去附近时……偶然碰见了秦峰主,简单聊了几句便顺道一同回来了。”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一听便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白书悦直接问:“秦守欺负你了?”   牧元术手上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才说:“峰主只是为弟子好,教育了弟子几句,弟子没事的。”   云沉宿清楚牧元术本性,听他这般委屈又强装无事的示弱,看他的眼神就跟见鬼似的。   牧元术感知到云沉宿那边的复杂视线,在白书悦分神往秦守那边看去时,抬眸轻飘飘地看了云沉宿一眼。   若有似无的视线却无端带着些凉意,和牧元术表现出来的弱势截然不同。   但下一瞬,白书悦收回视线,他亦立即换回了回来时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云沉宿的错觉,可怜无辜得跟只小白兔似的。   云沉宿:“……”   他就没见过这么会装的人! 第56章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 云沉宿最终并未揭穿牧元术的“装可怜”。   白书悦并未留意他们俩的暗中互动,他记得牧元术同他说过秦守想他,但并未杀成。   不过幻境内人多, 又有他在附近,想必秦守应当还不至于真的对牧元术下怎样的杀手。   白书悦又问:“他可有伤你?”   牧元术乖乖摇头:“并未。”   白书悦放心了些:“嗯。这段时日莫离我太远, 若秦守蓄意伤你,你便唤我。你既入住我寒英峰, 便代表我寒英峰脸面,由不得秦守擅自欺辱你。”   牧元术眸色和缓了些, 笑意清浅:“好,谢谢仙尊,弟子会注意小心的。”   白书悦见他温顺听话,没再管他,闭目打坐。   牧元术亦不再打扰他,放轻了动作升起篝火, 无视旁边的秦守一众,同往日般度过一个休息的夜晚。   次日, 天色熹微之时。   白书悦提前结束了今日的调息,睁眼, 浅蓝双眸清明冷淡。   他环视一圈周围。   秦守与林子辛, 还有那几名剑云宗弟子在不远处休息, 云沉宿抱着剑屈腿坐着, 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旁,既是守夜亦是闭目养神。   独独不见牧元术身影。   “唔……宿主您今日怎么醒这么早?”   系统迷迷糊糊的声音自白书悦识海中传出。   系统的作息通常都是与宿主同步的,宿主休息它休眠, 宿主睁眼它开机。   因此白书悦打坐一结束,系统便跟着开机了, 却见周围还有些黑,天色只是蒙蒙亮。   白书悦并未回答他,起身继续周围环顾,寻找牧元术踪影。   系统也终于反应过来:“咦,怎么好像反派不见了,反派也起这么早?他干嘛去了?”   白书悦并未在附近见到牧元术,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附近似乎有人走过的痕迹。   他亦往那个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见到了站在一条冰封溪流旁的牧元术。   牧元术背对着白书悦的方向,似乎正在往冰面上看,不知具体是在想些什么。   他听到身后有动静,回眸看来,见到是白书悦时还诧异一瞬:“仙尊?弟子见过仙尊,仙尊怎么这时候来这里了?”   白书悦随口回答:“今日调息结束得早,睁眼不见你,便过来看看。你独自一人在此作甚?”   牧元术没多想,指了指冰面上玩得正开心的小雪狐:“它昨夜没玩好,大清早地来闹弟子,弟子无法,便只能趁大家都在休息带它出来玩玩。”   白书悦往冰面看去一眼,果然见到一只正在撒欢的小狐狸。   白书悦:“。”   这属实是他没想到的理由。   牧元术又笑着调侃似的:“小雪狐也还算聪明,知晓不能闹仙尊。幸而并未打扰到仙尊调息。”   他正说着,旁侧的小雪狐嗅到白书悦的气息,又屁颠屁颠地跑到白书悦身边,围在他脚边蹭着撒娇。   经过这么一段时日相处,小雪狐大抵已意识到白书悦的洁癖,踩过外边的地就绝不能再上他身,只乖乖窝在他脚边。   白书悦对它的识相比较满意,随手做了个小冰球,丢给小雪狐,小雪狐开开心心地叼回冰面去继续撒欢了。   白书悦看了一会儿,在偏头时便对上了牧元术似是始终看着他的视线。   他对视线所包含的情绪感知并不敏锐,问:“可是有何事?”   牧元术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小雪狐。   他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仙尊很温柔。”   白书悦:“?”   他第一次听闻有人以这样的词汇形容他:“温柔?”   牧元术眸色和缓:“嗯。仙尊虽性子冷淡些,但平日里正常相处时总是心平气和的,待弟子、待小雪狐都很好。”   白书悦不懂牧元术这般评判“温柔”是否准确,但他具体如何想的,白书悦亦不关心,随意“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牧元术估算时辰:“距离早晨还有一段时间,仙尊要再坐一会儿吗?小雪狐玩得正开心,一时半会儿应当还不乐意回去。”   白书悦因牧元术先入为主的提议,遗忘了还有转身直接回去的选项,应下:“可。”   牧元术便为他铺就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   白书悦还算满意,同他一道坐在溪水畔边,看着面前的小雪狐开开心心在玩。   没多会儿,牧元术便轻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困。   白书悦:“你可要回去再休息会儿?”   这会儿才是卯初,牧元术又是还需要靠睡眠来休息的修为,起得这般早对他状态很不利。   牧元术却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以前为了能进内门,能见仙尊,更早起身弟子都试过,这还不算什么。只是最近能跟着仙尊,过得有些太过安逸了。”   旁听的系统想到前几日牧元术每日都要越阶挑战高阶妖兽之事,很好奇牧元术的字典组成到底是怎样的。   白书悦倒是因牧元术之言,想起此前牧元术曾说,在他进剑云宗前与他见过之事。   他随口问:“你此前在外门时,每日都起得很早么?”   牧元术点头:“嗯。剑云宗外门绝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着前来剑云宗求道修习之人,剑云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又有仙尊您在,拥有了外门的敲门砖,大家都很想争取再到内门来。”   白书悦幼时是直接被当时的掌门,也就是他的师尊捡回来的,不太懂这些内外门的规矩:“内门与外门有何不同么?”   牧元术轻声回答:“虽是同一宗门,但内门与外门……几乎是天壤之别。”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他,他便继续解释:“外门弟子无权接触主峰,会到外门来授课的也仅仅只有剑云宗的一些长老们,资源与内门全然不可比对。像雪荒幻境这般的历练,都是外门弟子享受不到的。”   “若只是在外门,不论天资如何,除却能得到一重剑云宗外门弟子的身份加持外,其余同散修几乎无太大差别。”   说到这,牧元术垂下眼睫:“会成为外门弟子的大家本就都是散修出身,比不得内门弟子的世家家底,亦不想继续这样蹉跎,因而大家为了能通过内门比试进入内门,日夜不停修炼的人都不在少数。只是……”   牧元术停顿一会儿,抿唇:“罢了,没什么。”   吃瓜的系统最先不满了:“怎么还带说话只说一半的,反派你学坏了!”   白书悦不太想理会识海里还试图点评的系统。   他直接问:“只是什么?”   牧元术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明说:“此事弟子并无证据……还是不妄言了。”   系统敏锐地进行推测:“‘没有证据’,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和秦守有关。之前反派说秦守时也有过类似的表达。感觉是不是秦守在内门弟子入选之事上操控了些什么,毕竟反派的大部分谣言也是当年他是靠走秦守的后门进来的。”   白书悦听了系统的推测,以系统推测的结果直白问:“与秦守有关?”   牧元术微怔:“仙尊……知晓此事?”   白书悦摇头:“不知,猜测罢了。”   牧元术似是又退缩:“那……还是算了吧。仙尊便当没听过。弟子……弟子总不好胡乱说秦峰主不是。”   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往常的牧元术会有的,系统再次发动它敏锐的感知:“反派之前可是当宿主您面说过秦守不好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派可能昨天和秦守单独见面的时候被秦守警告了什么。”   说到这,系统还不忘给白书悦顺便来一番“人情世故”的科普:“这样的剧情在话本故事里可常见了,而且一般发生于情敌之间,比较强势的或者和宿主您认识久一点的那方以你们牢不可破的羁绊来让弱势那方患得患失什么的。”   白书悦只觉得系统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废话。   牢不可破的羁绊?   他和秦守?   那怕不是脑子有病。   系统忙找补一句:“举个例子,举个例子。”   白书悦不想管它,便再次以他的猜测问牧元术:“秦守昨日同你说什么了?”   牧元术低着头沉默。   白书悦并不逼他:“不愿说便算了。”   过了会儿,牧元术才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秦峰主同弟子说……您与峰主毕竟是师兄弟,弟子若试图向您抹黑他,您肯定会相信他,最终也只会让仙尊厌弃弟子……”   他露出落寞又小心期冀着什么似的神情,看向白书悦:“仙尊,若弟子真的说了峰主的不是,您……是会相信秦峰主,还是相信弟子?”   牧元术的神情同昨日询问是否需要他归队时类似,只不过昨日是在请求留下,今日是在请求信任。   白书悦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可以在小事上纵容牧元术,但面对这种牵涉宗门的指控,他平静道:“我只信事实。”   他将视线放到不远处的小雪狐身上,继续道:“依你之言,此事事关外门弟子入内门的公正相关。你可以指控,我亦会去查。一件事只要做了,便必然会留下痕迹,总会有其余觉得不满的弟子。   “若我查出此事为假,那便是你的过错。若我查出此事为真,那便是秦守渎职。我不偏袒任何人。”   白书悦语气冷淡,既无所谓师兄弟之谊,更无牧元术多日细致照顾之情。   再如何牵扯,他亦始终是置身事外的、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第57章   牧元术本意是想试探白书悦对秦守的明确态度, 闻言便认真起来,收敛原本的心思。   牧元术:“弟子可以确保所言无虚,亦可配合仙尊一切调查。”   白书悦神情未变:“嗯, 那你直说便是。”   牧元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似的坦白:“外门弟子入内门的考核本是外门弟子唯一的机会, 但近几年外门弟子入内门的考核一直是由秦峰主来管,也因而……秦峰主操纵了能入内门的弟子人选。   “即便是比试时排名足以进入内门的弟子, 若是秦峰主看不顺眼的,亦有可能因各种原因被除名。”   牧元术停顿片刻, 面露愠色:“弟子虽确为比试魁首,但最终能入内门……实则亦是秦峰主认为弟子与仙尊肖像,弟子入内门后那些流传之语并非空穴来风。   “可弟子亦切切实实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进入内门,却无从加以辩驳。”   白书悦不太关心宗门之事,大致自乔慕灵处听说过秦守掌管近几年外门比试。   他回答:“嗯,出去后我会同掌门师兄说明, 届时掌门师兄自会调查清楚。”   牧元术收住情绪:“多谢仙尊。”   白书悦没应。   系统倒是因牧元术的话想到些什么:“诶对了宿主,我记得话本原来的剧情线里好像也有关于剑云宗内外门矛盾的情节, 您要不要听听?”   白书悦皱眉:“内外门矛盾?”   系统:“嗯,是原来剧情线里您死后的剧情, 也是秦守彻底架空陆景阳的节点。   “矛盾最初起因就是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的入选条件不合理, 只要是散修, 不管天资多好都只能先入内门, 争抢那为数不多的比试名额。但只要是世家,不管天资多差都能直接进入内门。”   “陆景阳之前不管外门的事情,后来注意到时就觉得这样做不太合常理, 想重新制定内外门遴选条件,还去找了秦守商量。   “秦守假意协助, 说这件事情他会去处理好,陆景阳信了,结果就是秦守更加明目张胆地操控起内外门弟子的入选程序,等陆景阳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回天,彻底被架空了。”   这段剧情线与陆景阳最终走向死亡结局关联最为直接,因而系统记得很清楚。   它已同白书悦达成合作的共识,屏蔽主神后给白书悦出主意:“宿主宿主,您这一次找陆景阳去查的时候,记得不要惊动秦守那边,尤其别让陆景阳去找秦守求证,这样说不定他就能提前发现秦守的不轨之心了。”   白书悦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既要同掌门师兄说,那他会不会去问秦守,我又如何控制得了?”   系统继续教他:“很简单的,您挑一个秦守比较忙而且还不在剑云宗里的时候,不要同陆景阳明说具体情况,您就说在与反派聊天过程中听闻一些内外门弟子矛盾之事,让他查这个,他自然而然会查到秦守头上。”   “您记得让反派跟着陆景阳一起查,反派脑子好使,他肯定知道利害关系,到时候有反派引导的话,我觉得问题不大。”   白书悦听完,总觉得系统最后一段话里似乎暗含了些什么骂他的含义在内。   他不擅长信基,懒得思考系统这话中有些什么阴谋杨某额,见它说得信誓旦旦,便姑且都记下了。   接着他再一次询问:“你很信任牧原?”   “呃……毕竟是反派嘛,我觉得多少应该会有点活络心思在的吧?”系统也说不清它对牧元术的无端信任。   “反正交给反派肯定没错。虽然剧情里没说秦守这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操控外门弟子入选名单了,但我觉得反派在您面前说的话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白书悦最近都有些习惯系统对牧元术的无端偏爱,不再管它,暂时都相信了。   他与牧元术在溪流畔边又坐了会儿,等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小雪狐一同往回走。   小雪狐乖乖等着牧元术帮它打理干净,之后欢快地蹦上了白书悦的肩膀,找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休息的暂驻营地内,其余人亦陆陆续续醒来,两人回去时便见到了正找寻他们的云沉宿。   见到他们一同自一个方向走回来,云沉宿愣一下,问白书悦:“清云?你们方才去哪儿了?我正找你们呢。”   白书悦随口:“出去走走罢了。”   云沉宿狐疑地又看向牧元术。   大清晨的,两个人,出去走走?   他觉得这不像往日白书悦的行事风格,就怕是对白书悦图谋不轨的牧元术做了些什么。   牧元术无奈道:“荒主您可别这么看着弟子。是小雪狐近几日待着太闷了,昨日又未玩尽兴,故而趁时辰尚早,带小雪狐去附近玩一玩。”   小雪狐已经认可了“小雪狐”这个本真称呼,牧元术提及到它,它便跟着嘤嘤叫唤两声,应答似的。   云沉宿放心了。   秦守那边的弟子们基本都收拾好,一行人再度启程。   剑云宗弟子历练的日程同此前白书悦单独带牧元术历练大差不差,遇到普通妖兽时都是由弟子们自行去解决,以此锻炼他们的实战能力。   唯有遇到超越弟子们等阶的魔化妖兽时,才会由领队出手,保护弟子们的安全。   接下来几日时间,皆是如此。   他们这次路上并未再遇到魔化妖兽,那几名弟子都想借此机会试图引起白书悦的注意,争先恐后的表现,没留一点机会给牧元术。   然而白书悦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过他们一眼,倒是偶尔会往林子辛的方向看。   这几日林子辛表现得到还算安分,除却同行第一日时与牧元术有过一段不算很友好的交流之外,之后几乎都只是安安分分待在秦守身边。   白书悦会往林子辛那边看,还是因为系统总是突然兴奋给他现场播报秦守与林子辛的调情小动作,他会在系统声音提及时本能往那边看去一眼。   后来他嫌系统烦,冰封了一段时间识海,系统终于闭嘴,不再明目张胆吃瓜。   四日后,午时。   一行人寻了处地方短暂地进行午间休息。   云沉宿在牧元术的提示下不情不愿地放松了些对秦守的防备,至少不再阻止秦守过来找白书悦说话。   但白书悦大部分时候不太搭理秦守,秦守大抵也是习惯了,仍旧乐此不疲。   除此之外,他还时不时地会来找牧元术。   今日午间休息时间差不多了,秦守便走过来,同往日般和颜悦色地问牧元术:“小原,你可休息好了?”   牧元术垂眸,回答亦是同往日差不多:“多谢峰主关心,弟子愿随时配合峰主行程安排。”   秦守:“行,既然小原你休息好了,那我们便继续出发吧。”   他故意说得比较大声,足够目前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牧元术只低眉顺目地应一句“是”。   秦守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只会让随行那几名弟子愈发厌恶牧元术。   而白书悦与云沉宿都不太懂这种阴谋阳谋的东西,对白书悦还能卖个人情,对云沉宿兴许亦能拉低些他对牧元术的好感。   只可惜每逢这时,白书悦识海中都会响起系统的声音:“秦守又故意来给反派拉仇恨了,果然这两人都和剧情里一样,见面必有风波。   系统又忍不住对白书悦说:“宿主,秦守都当您面欺负反派了,您不帮一下反派吗?”   白书悦扫一眼表面恭卑有序的秦守与牧元术,冷淡:“他一未受伤二未受辱,为何要帮?”   系统无言相对:“……好吧,果然宿主您还是那个无情道的您。”   白书悦亦未再言。   牧元术已确认入住寒英峰,在系统第一次询问要不要帮牧元术时,白书悦是想过顺手帮一下的,但他察觉他根本帮不了。   但凡是不偏向秦守的,无法让秦守知晓他不喜的举动,他似乎一点都做不了 。   这样的认知让白书悦很不悦,干脆便不再管,反正牧元术本人看起来也不太在乎。   午间休息正式结束,秦守回去让林子辛与弟子们都收拾准备,一行人再度启程。   路上,牧元术始终只是沉默地跟在白书悦身边。   他这几日试探过许多次白书悦对秦守的态度,但白书悦始终不曾有任何偏向性。   他听得出那个系统不再对白书悦美化秦守,当初白书悦与系统达成的共识,应当与走剧情线或是感情线无关。   可白书悦并未有任何对秦守的较为明显的不喜表现,对秦守的主动找他聊天亦是和寻常差不多,不感兴趣的就不回应,偶尔会有那么几句本质是嫌烦的应答。   牧元术摸不清白书悦对秦守的态度,但大抵可以确认,至少白书悦是不讨厌秦守的。   他不由得有些烦闷。   他的烦闷并不针对白书悦,毕竟他的仙尊是无情道,心善单纯,很容易被人哄骗,亦不爱掺和凡尘事宜。   他只是觉得秦守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仙尊的任何关注,他只要听到那个系统播报的什么愉悦值心动值有所增加,就嫉妒地几乎想发疯。   凭什么那样的人渣能得到他的仙尊无形中的偏袒?   而在这时,一道刻板的声音突然在只有白书悦与牧元术能够听到的范围内响起。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黑化值+10。”   白书悦一顿,往牧元术方向看去。 第58章   牧元术并无过多反应, 对上白书悦的视线,还似有疑惑:“仙尊有事找弟子?”   白书悦看他状态正常,不太理解这“黑化值”究竟从何而来。   系统没觉得太奇怪:“应该是因为秦守刚才来挑衅反派了吧。反派和秦守本来就不对付嘛, 因为秦守过来特意挑拨两句而涨黑化值也挺正常的。”   经验丰富的系统都这么说了,白书悦便没多想。   他随口说了句“无事”, 又收回视线,不再关注牧元术的状态。   牧元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在真正得到白书悦的信任前, 他还不想让白书悦察觉到太多他的阴暗思绪。   他的仙尊太干净了,这些肮脏卑贱的念头都不该污染他的仙尊。   一行人同往常般继续在幻境内探寻, 秦守估计着这段时日历练也差不多了,准备再带弟子们去找找现身幻境的宝物。   秦守他们虽收到了有关宝物现身幻境内的消息,但他们并不知白书悦他们早已去看过那宝物究竟是什么,并且是白书悦他们都觉得不需要才有云沉宿放出的消息。   秦守与弟子们商议着要往何处去寻,林子辛在这时主动道:“我这里有专门用以寻宝的法器,不知可否帮上秦公子的忙?”   秦守问:“法器?我可以看看是何样的法器么?”   林子辛自储物空间中拿出寻宝仪, 是个可辨识天材地宝的罗盘,只要注入灵力, 便可跟随罗盘指示前往对应方向。   法器品阶不高,林子辛拿出来后才想起什么似的, 局促补充:“这只是我之前一次偶然拿到的法器, 有清云仙尊在, 以仙尊地位, 应当也看不上这样的东西……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特意带上了始终只在旁边不曾发言过的白书悦,又低下头, 好似很不安,怕自己这样的低阶法器会被嫌弃。   白书悦侧眸看他一眼, 又收回视线,根本不在意他的任何言语。   有一名弟子宽慰他:“别这么说子辛,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秦守亦在此时说:“我与小师弟都不习惯在出门历练时带太多法器,若非子辛你有这般完全的准备,我们兴许还要多走些弯路呢。”   弟子们与秦守都并未对白书悦的不参与讨论表示任何异议,秦守还很自然地便将白书悦的淡漠视做常态,没有任何人因此而产生丝毫嫌隙。   所有人都对白书悦的冷淡习以为常,并将之捧为神明般不沾染世俗的高岭之花。   林子辛暗暗咬了咬牙,抬眸往白书悦方向看去时,却不经意间对上了牧元术的阴沉的眸色。   他被吓了一跳,慌忙收敛原本的思绪,状似单纯地看了一下。   牧元术眸色不变,冷冷的一眼作为对林子辛的警告。   林子辛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行程就这样简单地敲定下来,顺着林子辛的法器给出的方向一路走去。   没走两步,系统就发现了方向的错误:“咦,这边也不是去那个山洞的方向啊,林子辛这法器不行啊。”   白书悦不认路,闻言亦未说些什么。   寻宝是每个人的气运因果,他没有那么闲,还特意帮别人指引正确的路。   至于云沉宿,他本就不喜欢秦守,连带着也不是很喜欢与白书悦长相相似,但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林子辛,见他们走偏,亦只是无言地跟随白书悦,不管他们。   一行人逐渐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   而在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次魔化妖兽。   妖兽体型并不庞大,就是一只寻常的狼妖,只不过等阶稍微高些,因其魔化的等阶,有金丹初期左右修为。   前来历练的弟子们都才练气圆满或是筑基初期,最高的也不过筑基中期。   他们修为不及魔化妖兽,便感知不出那妖兽的具体等阶,一时间之前都好于表现的弟子们无人敢轻易上前。   在这个间隙,林子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说起来,这么几日历练,牧公子似乎一直还未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牧公子跟随清云仙尊与荒主身旁,想必之前有过不少收获。”   他说得好似在为牧元术着想,看向牧元术的神情亦是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   几名弟子本就不太喜欢牧元术,又因这几日秦守时不时地对牧元术示以特殊关照,印象愈发不好。   他们听林子辛这么一说,很快便将他们之前急于表现未给牧元术任何机会,转化成了牧元术躲在他们之后偷清闲,纷纷附和,想着说不定还能让白书悦对牧元术心生些厌恶。   牧元术已臻筑基圆满,因其魔尊血脉,轻易便能感知出面前妖兽的等阶。   之前几日历练下来他最高可越阶击杀元婴中期等阶的妖兽,这么区区一只金丹初期的小狼妖,于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林子辛修为亦是筑基圆满,但他只是寻常修士,感知不出妖兽等阶,只知这魔化妖兽必然是比牧元术的修为还要高的。   他此番引导,不过是想看牧元术出糗,从而亦质疑白书悦的教习水平。   牧元术并无惧怕,正要上前时,白书悦伸手拦住了他。   白书悦冷淡地看向林子辛,蓝眸间并无任何情绪,只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窖。   他尚未有任何动作言语,不远处那只还在戒备状态的魔化狼妖便骤然被一枚腾空出现的冰锥开膛破肚。   狼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瞬息便再无生气。   仅仅是白书悦的一个转念间,金丹初期的妖兽轻易就被解决了。   几名弟子不由屏息,一时拿捏不准白书悦这是何意。   白书悦随手将牧元术拉回了他的身后,冰凉指尖触上牧元术的温热手腕。   他扫了一眼那些不敢再有何动静的弟子们,视线最终落在林子辛身上。   他冷声道:“牧原是我寒英峰弟子,岂容你们轻易使唤?”   牧元术怔然,抬眸看向白书悦。   林子辛亦是顿了会儿,佯装怯懦:“抱、抱歉,晚辈只是见牧公子未曾有过历练的机会,怕浪费了牧公子此番前来幻境的机缘。”   白书悦淡淡:“他本就为随侍我而来,机缘如何与你何干?”   林子辛未曾想白书悦会这般维护牧元术,还没想好回应的说辞。   旁侧的秦守在这时打圆场:“子辛也是好意,他不懂小师弟你的规矩,无意冒犯小师弟。既然那狼妖已死,我们便继续走吧,也省得浪费太多时间。”   秦守知道白书悦的护短性格,虽疑虑他竟将牧元术化作寒英峰弟子的范畴,但明面上并无任何表现,看起来仍是和和气气的。   小小的插曲短暂揭过。   白书悦借此由头顺便同秦守与林子辛那边拉开了些距离。   但没多会儿,他又听到了系统提示的秦守“愉悦值+3”讯息。   白书悦:“?”   系统磕着电子瓜子,习以为常:“因为之前几次您都不曾在秦守面前维护过反派,今天在林子辛面前突然维护,秦守大概想了想,觉得您的维护是因为无意识中吃林子辛的醋,是您在意秦守他的表现。”   白书悦:“……”   他很怀疑秦守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系统:“宿主,所以您到底为何忽然又维护起反派来了呀?我还以为您和之前一样不会管呢。”   白书悦并未回应系统。   牧元术则在这时看向了白书悦。   方才微凉的指尖触感仿佛仍停留在他的手腕,这是白书悦第一次在清醒时主动与他有肢体接触。   过了会儿,他收敛视线,走到白书悦身边小声地唤了他一句:“仙尊。”   白书悦回眸看他:“何事?”   牧元术问:“仙尊方才为何要阻拦弟子?以那妖兽等阶,弟子还是可以处置的。”   白书悦回答了他:“不要在旁人面前暴露你的实力,更不要暴露你目前所使用的剑法。”   系统不乐意了:“宿主,怎么我问您的时候您不理我,反派一问您就直接回答了?我不是您最爱的小系统了吗?”   白书悦以一个看奇怪东西的眼神看向系统。   系统蔫了。   好吧,它确实没是过。   系统郁闷地缩回了白书悦识海深处的冰窟窟里。   牧元术大致理解了白书悦的意思,应是这剑法毕竟与魔修契合,若是在外人面前展示,难免会碰到看出这剑法异样之人,从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放眼整个修仙界,能做到独自越阶杀敌的始终是绝少数,过度暴露实力以牧元术的对外形象,只会引起猜忌,而不会收获崇敬。   牧元术应下了白书悦的要求:“弟子明白了,之后弟子都会多加注意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往旁边云沉宿方向看去一眼:“那荒主这边……便没关系么?”   若论谁最有可能察觉剑招的不对劲,那绝对是云沉宿。   难道他的仙尊对云沉宿竟也这般信任?   牧元术的阴暗心思尚未来得及发酵,便见白书悦才想起什么似的,亦看向了云沉宿。   光明正大听到了他们聊天内容的云沉宿:“?”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情绪淡淡:“算了,不管他,之后不要再暴露便好。”   言外之意,便是之前让牧元术历练时,他全然遗忘了身旁还有云沉宿这号人。   牧元术的阴暗心思消退了。   云沉宿:“???” 第59章   云沉宿因白书悦的回答开始郁闷。   明明同白书悦认识得比那牧元术早得多, 怎么这段时日白书悦明显对牧元术要偏爱得多?   换做往常,白书悦从不会这样注意一位修为平平的弟子,而且白书悦分明知晓牧元术是魔尊。   他堂堂雪荒荒主, 还真就比不过如今还是个小菜鸟的未来魔尊?   云沉宿不解,云沉宿郁闷。   牧元术适时给了云沉宿一个台阶:“仙尊应当亦是信任荒主, 本也不怕荒主看出来。毕竟荒主亦是知晓此事的。”   他笑着同云沉宿解释,眸间明显带了些别的深意。   云沉宿从郁闷中缓神, 对牧元术话语间暗含的意思忽然有了些感知。   他仔细回想之前牧元术历练的时日里,牧元术用过的那些剑招。   ——招招式式俱含有凌厉杀意, 这并非普通剑法该有的剑意。   而且几乎绝大部分时候,牧元术都在透支自己,以此达到越阶杀敌的作用。可每次透支完之后,牧元术并无任何寻常人过分透支灵力时会有的脱力,反而似是因这一次的透支染上了更血性。   每每这时,只有在接触到白书悦视线时, 牧元术才会骤然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云沉宿对魔修最为了解,此前只是不太喜欢关注思考牧元术的剑招, 便始终不曾留意,如今这么一回想, 他当即便明白了其中意义。   云沉宿猛地看向白书悦:“清云, 你……”   白书悦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云沉宿当即噤声。   那样的眼神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和白书悦相处这么多年, 云沉宿最熟悉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白书悦、牧元术与云沉宿都不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唯有系统仿佛吃不到瓜的猹:“诶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不能别人不可以知道云沉宿可以就无所谓?云沉宿知道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白书悦无言。   系统问了几遍都问不到完整的瓜,最终还是放弃了。   作为合格的统,要学会“宿主这么做自然有宿主的道理”的至理名言。   系统闭嘴了, 白书悦也终于获得清净,跟着秦守一众的方向继续往前。   另一头, 林子辛因其伤员的身份,基本都跟随在秦守的身边,美其名曰方便有需要时及时援助他。   今日走了小半程,秦守便察觉林子辛状态似乎统往常不太一样。   他担忧询问:“子辛,我看你脸色似乎有些差,可是身体何处不适?”   “……啊没、没事。多谢秦公子关心,我没事的。”林子辛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看起来有些不安。   秦守温和劝慰他:“子辛,你若是有何不适一定要说予我知,不要怕麻烦。历练路程本就辛苦,你又有伤在身,万一伤势加重便不好了。”   林子辛感动地看着秦守:“谢谢秦公子……我真的没事的,只是……只是想到方才似乎触怒了清云仙尊,我怕惹了清云仙尊不悦,还会牵连到救了我的秦公子。”   林子辛忐忑不安,望向秦守的目光满是真挚歉疚。   秦守更是温柔,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无妨的,小师弟就是这般性子。他并非有意针对你,他对不认识之人都是这般,只是看起来比较凶,实则并未太在意。”   林子辛终于稍稍安心一些:“那便好。”   说完,他抬眸看向秦守,斟酌着开口:“那那位牧公子……我看他似乎很受清云仙尊喜爱?”   秦守笑容淡了些:“无妨,他不过是讨了巧,才让小师弟暂且对他有心。他运气好被允许待在寒英峰,但小师弟本性冷淡,不会对他有过多关注,但凡他稍有错漏,小师弟必然不会再留他。”   他语气淡淡,亦有几分对牧元术的咬牙切齿。   他知晓牧元术会拿捏白书悦欢心,绝大部分原因必然是此前在他这里套到了有关白书悦喜好相关的事情。   在见到牧元术出现在白书悦身侧时,秦守便想明白为何最开始牧元术对他那么顺从,只怕是早早便知晓了他当时引导他那些喜好的真正用意。   甚至那与白书悦相似的剑招气质,说不定都是他利用自己与白书悦有几分肖像的容貌,故意练的,最终目的便是要攀附上白书悦。   秦守对牧元术的手段表示不齿。   林子辛隐晦打量他的神色,看出秦守对牧元术的态度后,顺着他的态度说:“我总觉得那位牧公子看起来便是不安好心的,他无权无势,弟子们看起来都不太喜欢他,人品应当不行。   “他会在清云仙尊身旁,想必只是为了仙尊的权势罢了。比起那位牧公子……我倒觉得秦公子您更适合与仙尊并肩站在一起。”   林子辛说到最后一句,垂下眼睫,似有几分为秦守愤慨,又有几分自己的落寞。   秦守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未正面回应他的最后一句话,只道:“其实子辛你也很好。能与子辛遇到,也是我的荣幸。”   这话说得暧昧,但又好似只是很寻常的夸赞。   林子辛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秦公子……您就别打趣我了。”   秦守:“子辛你就是太谦逊。以你天资,未来想必亦能有一番成就。”   “能得秦公子这一言,我也满足了。”林子辛感激地看着秦守,又想起什么,收回目光叹口气,“只是我出身微末,只是浮萍游子,每日能混个温饱便已知足,至于更多的……”   林子辛苦笑着摇摇头:“想来我也还没有资格去想那些了。”   秦守听林子辛说过他过往的苦情遭遇,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想。你天资这般卓越,也该有更好的发展。”   他沉吟片刻,又问:“或者你可想到我们剑云宗来?”   林子辛受宠若惊:“这会不会不太合适……?我只是散修,亦过了可参加宗门大选的年纪。”   他低下头,神情更是落寞:“剑云宗是所有修士最向往的宗门,又有秦公子的小师弟那般清冷高洁的仙尊,有秦公子您这样温柔的峰主……若说想不想,我又如何能够不想呢?只是以我目前身份年岁,剑云宗也只能是一个遗憾了。”   他说得格外格外惹人动容,秦守更觉他品性温顺好拿捏。   他道:“无妨。这次历练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你若想来,亦可以我好友的身份到剑云宗来住着,还可跟着他们内门弟子听学求道。”   林子辛瞪大眼睛:“可……可这会不会太麻烦秦公子了?我已习惯散修的生活,大不了便是露宿街头饿几顿……秦公子您救了我的命,这已经非常麻烦您了。再多的……我实在不敢奢求。”   秦守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子辛你别这么说,你的天资很好,能入剑云宗亦是剑云宗的一件幸事,当不得麻烦。到时你亦可直接住在我的峰头,那边有专为峰主徒弟准备的住所。左右眼下我的徒弟们大多在外云游,空着也是浪费,你能来便是最好不过了。”   林子辛更是感动:“秦公子……真的太谢谢您了,真不知我是前世积了怎样的福分,才能遇到您。   “您之后若有何需要……也请尽管找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秦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事,你能好好的修炼便好了。”   林子辛的乖巧温顺很得秦守心意,他不由得又想起牧元术。   秦守欣慰道:“还是子辛你心性纯净,不像有些人,满门心思都是向上攀附。”   林子辛听出他的意思:“秦公子是在说……牧公子?”   秦守听闻他提及牧元术,轻哼一声:“那牧元术心术确实不正,此前还想攀附我,只是被我拒绝了。没想到他还利用从我这里套到的有关小师弟的喜好习惯,转头便去攀上了小师弟。小师弟心性单纯,只怕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林子辛听着秦守的话,又想到不久前不经意间对上的牧元术的冷厉目光,以及牧元术对白书悦的态度。   牧元术会主动讨好攀附秦守?   林子辛觉得不太可能。   他虽因不喜白书悦而连带不喜牧元术,但基本的识人能力并未丧失,他觉得牧元术应当是那种只会在乎白书悦,而不屑于搭理任何旁人的人。   但林子辛并未太纠结于此,又试探着对秦守说:“那位牧公子居心叵测,继续这般待在仙尊身边也太危险了。秦公子您宽和良善,总不好去说弟子的坏话。不若……我们便让那位牧公子在仙尊面前出些错漏?”   秦守来了兴致:“怎么说?”   林子辛便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同秦守小声地商议起,如何让牧元术被白书悦嫌弃驱逐之事。   说完,林子辛还不安紧张似的补充:“这些都是我曾经听闻别人说过的东西,还未试过这般去做……但秦公子您对我有恩,若是能帮上秦公子,我便愿意一试。”   秦守看向林子辛,笑得意味深长:“好,那便辛苦子辛了。我会协助你的。”   林子辛腼腆地笑了笑:“嗯。”   但在秦守看不见的角落,他眸间闪过一瞬旁的思绪。   他看得出若是想要将白书悦自那般高高在上的“神坛”拉下来,最大的阻碍便是牧元术。   而秦守,是最适合利用来对付牧元术的。   至于那个雪荒荒主云沉宿,林子辛看得出那人只是空有修为并无心计的草包。   那样的人要对付或是拉拢都再容易不过,不足为惧。 第60章   酉正时分, 天色渐晚,一行人找到临时驻扎地,稍作休息。   牧元术同往常般, 独自去捡拾散落树枝。   今日幻境内又下了场雪,白茫茫的雪地放眼望去, 并无多少掉落的枯枝。   牧元术踩在整洁雪地上,“咔嚓咔嚓”的踩雪声清脆回响在静谧树林中。   雪堆积得有些厚, 已经能没过牧元术脚踝。   小雪狐不喜这般太厚的积雪,便未跟随牧元术一道来玩, 只乖乖地待在了白书悦身边。   牧元术顾及天道抹杀不知何时还会再来,不想走得里白书悦太远,在附近走一圈,准备若是找寻不到的话便算了。   雪荒幻境夜间会更冷,但云沉宿和白书悦修为高,又有云沉宿守夜, 全然不必担心保暖与安全之事。夜间的升的火本就只是牧元术为了不拖白书悦后腿,而为自己准备的。   他尚不会打坐调息, 夜间需要睡眠,而进入浅眠之后他无法在无意识中维持太多护体灵力, 便需要一定的外物维持。   不过在生火取暖之外, 他亦有旁的保暖方式, 只是生火取暖是最便捷的。   牧元术正打算着再走一圈亦无收获的话, 便直接回去了。   然而在这时,他又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回眸看去,就见是只身一人的林子辛。   林子辛面露诧异:“牧公子?好巧, 没想到牧公子也在这边。”   牧元术态度平静:“林公子,真巧。”   林子辛:“正好我有些事情想找牧公子单独聊聊, 不知牧公子可方便?”   牧元术不喜林子辛,但习惯不轻易留任何话柄,礼节得当:“林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我还要回去找仙尊,只怕不能给林公子腾出太多空闲时间。”   林子辛忙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情……只是我总觉得牧公子似乎……不太喜欢我?我想找牧公子问问原因,我可以改的。”   他看着牧元术,态度诚恳真挚。   牧元术蹙眉,意识到林子辛多半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无意过多闲叙,冷淡道:“林公子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我不会花费心思还去讨厌一名无关之人。”   他眸色淡漠,本就与白书悦相似的眉眼更叫人恍惚间产生错觉,只是他的那对黑眸远比白书悦的蓝眸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叫人根本琢磨不出他心底所思所想。   林子辛联想到白书悦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暗暗咬了咬牙。   白书悦不将他放在眼里便算了,牧元术明明同样是泥潭中挣扎的人,他又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副高傲的姿态?   林子辛心生不满,面上却不显。   他又上前一步,继续说:“牧公子可是因我同弟子们关系比较好而不喜我?我觉得牧公子应当不是弟子们所言那般不堪,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牧公子若愿同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牧公子解释一下。”   假惺惺的话听得牧元术犯恶心,不欲再理会他,转身便要走。   林子辛又大步上前,想拉住牧元术:“牧公子……”   牧元术眉头皱得更深,在林子辛碰到他之前猛地挥开他的动作。   “呀!”   谁知林子辛忽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雪地上。   这时正好便有两名同样出来捡拾树枝的剑云宗弟子路过。   “子辛!”一名弟子慌忙上前去看林子辛的情况。   另一名弟子注意到旁边的牧元术,当即便以自己的理解将前因后果串联,谴责他:“牧元术,你平日在宗门内胡作非为便也算了,怎么还随意欺负伤员?子辛与你无冤无仇,若是牵扯到他身上伤势,你担待得起么?”   林子辛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仍坐在雪地中,唇色白得吓人,却还很好心似的为牧元术说话:“尹萧,你别这么说牧公子。是我太过唐突,愿想找牧公子问问牧公子与你们之间可是有何误会。但牧公子应是不喜旁人接触,我骤然上前,大抵是惊扰了牧公子。”   关尹萧对牧元术印象更不好了,回头对林子辛说:“子辛你就是太心善,都这样了怎么还为他说话?”   两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是谴责牧元术,又是安慰林子辛,林子辛楚楚可怜地当了个全然的大好人。   牧元术冷眼旁观着林子辛的表演。   这样的招数在牧元术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并无任何要解释的想法,只是在这会儿,不远处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何事在此吵闹喧哗?”   白书悦听闻这边的动静,同云沉宿与秦守一同走了过来。   他语气淡漠,甫一开口,便让原本还想质问的弟子们都收敛。   牧元术回眸,先同往常般向白书悦行礼:“弟子见过仙尊。”   “嗯。”白书悦应一声,看向他身后仍坐在雪地中,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林子辛。   很快他又将视线收回,问:“出了何事?”   林子辛就要开口,但尚未来得及,牧元术便一个箭步走到了白书悦身前。   牧元术低下头,一副自己犯了错的模样:“启禀仙尊,是林公子不知误会弟子讨厌他,弟子向林公子解释了,但林公子未信,上前想要拉弟子,弟子下意识挥开了林公子的手,没想到原来林公子身体这么差,竟被弟子无意间推倒在地,牵扯了旧伤。”   他语气懊恼自责:“对不起仙尊,弟子又给仙尊添麻烦了,弟子果然如林公子所言,不配待在仙尊身旁。恳请仙尊责罚!”   牧元术言辞恳切,态度真挚,只看得那两名弟子目瞪口呆。   林子辛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   怎么这人比他还会装?!   白书悦不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抬眸看向林子辛:“他推了你?”   他目光实在太疑惑,显然是觉得这么一件事情还要惊动他,太过小题大做。   不小心被推了,起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   无情道的白书悦不懂这些人的弯绕心思。   关尹萧在旁边解释道:“子辛他此前遭遇妖兽袭击,身受重伤,本就虚弱,牧元术这一推,更是加剧子辛原本伤势。”   白书悦更疑惑了。   当初牧元术重伤在身时他还能手刃一只妖兽,这人就这么娇弱,一推就倒还站不起来了?   白书悦不懂,但白书悦尊重事情原委真相,使唤云沉宿去给林子辛检查伤势。   云沉宿常年待在人迹罕至的雪荒境待着,医术是他的基本必备素养,说不得多精通,但检查伤势还是没问题的。   他就要过去,林子辛忙在这时道:“我没关系的,还是不劳烦荒主了。”   林子辛在关尹萧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白书悦更觉奇怪。   系统回过味来,同白书悦解释:“宿主宿主,您别信他,林子辛这种行为就叫‘碰瓷’,自己故意假装被推到,自己让自己受伤,但是栽赃给在场的另一个人,让别人以为是那个人干的。   “建议宿主您继续让云沉宿去检查,狠狠打他的脸!不然这次您姑息不管了,下次他肯定还碰瓷反派!”   系统义愤填膺,白书悦不是很明白这种人情世故的玩意,准备让云沉宿继续去看看。   但秦守在这时站出来打圆场:“子辛只是好心想关心一下小原,小原也知晓自己的错误所在,这事便这样算了吧,别伤了大家的和气。”   双方意见不一,云沉宿只听白书悦的,扭头看向他:“清云?”   白书悦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牧元术方向,只见牧元术神情比方才平静了些,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模样。   白书悦做下决定:“那便算了。”   “……行吧。”哪怕是一根筋的云沉宿,都从今日这场闹剧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但既然白书悦都说算了,他也不会上赶着帮牧元术说话。   秦守笑意更甚,吩咐关尹萧:“你带子辛回去重新换个药吧。”   关尹萧忙应下,搀扶着林子辛回去。   而与此同时,白书悦识海中接连响起几道播报声。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黑化值+5。”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变化,愉悦值值+10。”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黑化值+5。”   白书悦疑虑:“怎么牧原的你还说两次?”   它偏袒牧元术都偏袒到这份上了?   系统表示很冤枉:“不是我说两次,是反派加了两次,而且是间隔了那么一会儿加的。反派可能……不太开心?”   白书悦的疑虑转到牧元术身上。   牧元术低着头,有些看不清神情,但模样和方才并无太大区别。   白书悦问:“你怎么了?”   牧元术却垂着眼捷,低声说:“弟子无事。弟子这次犯了错,还请仙尊责罚。”   方才他还是自责愧疚似的请求责罚,这一次语气却平淡了很多。   白书悦分辨不出他其中所代表的意思差距,只是从牧元术的黑化值变化大致推断出,牧元术可能情绪不太好。   他皱了下眉,又同牧元术说:“你随我过来。”   牧元术顿一下,随后安静地跟在白书悦身后,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   小雪狐似乎察觉出两人之间氛围的不对劲,蹲在白书悦肩头“嘤嘤”叫唤两声,想蹭蹭白书悦。   白书悦嫌它乱动麻烦,直接随手拎起来,丢给牧元术。   旋即他转身,视线落在牧元术身上:“牧原,你到底怎么了?”   白书悦嗓音冷淡,听不出是在关心还是在质问。   但早已入无情道的白书悦,应当不会有“关心”这样的情绪。   “我……”牧元术开口,又想到自称不对,改口,“弟子无事。”   这状态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书悦审视着他:“你真的没事?”   牧元术本想点头,但未来得及动作,白书悦又继续道:“我不喜揣测他人想法。你说无事我便会当真,但你若真有何事,也不要指望我能自己看出来。有事便直说,你既是我寒英峰弟子,我便不会对你不管不问。”   白书悦看着牧元术,眸色是始终如一的冷淡:“牧原,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牧元术怔了怔——白书悦似乎并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 第61章   牧元术反应过来白书悦的意思, 他紧紧地盯着白书悦看。   他喉间紧了紧,过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倘若……弟子所言或许会冒犯到仙尊与秦峰主呢?”   白书悦不在乎冒不冒犯秦守,平静地看着牧元术:“你当你此前便未曾冒犯过我么?”   牧元术并非全无逾矩之事, 上次白书悦濒临走火入魔之际,他贸然为白书悦护法, 对于疏离清冷的白书悦而言已是比较过分的冒犯。   当时白书悦是念及牧元术心意赤忱,最终并未计较, 如今则是念在他已是寒英峰弟子,允他在一定范围内越界。   他是无情道, 便注定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不了解、无兴致。但同样的,亦代表着他对于能站在他身边之人,会有超越关系界限的纵容。   只是白书悦实在太过冷淡,总叫小心翼翼靠近他之人,不敢往这样的方向去细想,只会担心自己过分唐突了明明如月的心中人。   牧元术听懂了白书悦的言外之意。   他倏地笑了:“弟子明白了, 多谢仙尊宽宏。”   白书悦“嗯”一声,不再多言, 只等着牧元术自己交代他到底是怎么了。   牧元术与白书悦保持了一个合乎礼节的距离,垂下眼睫, 终于坦白:“弟子这几日……因秦峰主缘故, 确实有些不开心。”   白书悦蹙眉:“他那日更过分地欺辱你了?”   牧元术摇头:“那日弟子同仙尊所言并无欺瞒, 秦峰主并未对弟子做更过分之事, 弟子的不开心,是因为仙尊对秦峰主的偏袒。”   白书悦莫名其妙:“我对秦守的偏袒?”   他?偏袒秦守?   是他看来的“偏袒”与牧元术眼中的“偏袒”意思不一,还是牧元术什么时候理解能力变得这么乱七八糟?   牧元术继续道:“此话说来大抵有些卑劣, 这几日秦峰主总会暗中刁难弟子,如同往常在宗门内散播弟子谣言般, 让弟子名声扫地。   “这些弟子本不介意,不过是些虚名,仙尊不误解弟子,弟子便不会觉得如何。只是……每每这时,见到仙尊对秦峰主所作所为亦不在意,弟子又总忍不住嫉妒。”   牧元术嗓音压得低了些:“秦峰主与仙尊师兄弟多年,关系自比常人要亲厚些。弟子不过纠缠得来随侍仙尊殊荣,又怎比得过秦峰主与仙尊的师兄弟情谊。   “弟子知晓不该有这等龌龊情绪,可弟子真的忍不住想奢求,弟子在仙尊心中的分量……能比秦峰主重些。”   白书悦听着牧元术的话,终于明白了他的情绪缘由。   全然是将他对秦守的无言默许,误解为了对秦守的偏袒。   白书悦问:“你很在意我不曾在秦守面前,为你讨回公道?”   牧元术抬眸看向白书悦,压着些什么心绪似的,点头:“是。弟子很在意。”   白书悦对上他的视线:“但你并未同我说,我以为你并不在意。”   牧元术喉结动了动,白书悦同往日相差无几的冷蓝双眸,在此时却烫得他生出了呼吸不畅的错觉。   “那倘若弟子当时表明了弟子的在意……仙尊会偏袒弟子吗?”   他的心脏为白书悦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急促地跳动着,唯独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仿佛稍有些起伏,便会将什么东西彻底消弭。   白书悦静静地看着他:“只要你并无过错,我会尽我所能护你。”   即便有天道判定,规则束缚,他亦不会容许任何人,随意欺辱被他划定在庇护范围之内的人事物。   截止目前,被他划定在这个区域内的,唯有陆景阳、乔慕灵与牧元术。   白书悦附加解释:“秦守从不在我的偏袒范围内。会让我留意的,只有掌门师兄、小师妹,以及你。至于为何我会默许秦守,之后我会找别的机会再同你说。”   牧元术眸色一动,压着某些心绪:“仙尊此言……可当真?”   白书悦抬眼看他:“我何时骗过你?”   牧元术轻笑一下:“那也是。”   见他情绪不再似之前那般反常,白书悦想起他方才所言的某一字句,顿了下,补充:“莫要总以卑劣自称,人心复杂,人情莫测,若非伤人祸害之事,爱恨情仇皆不过世间常情,纵使用些手段,亦是世间常见。你已是寒英峰弟子,不必这般自贬,莫要害人便好。”   白书悦说得平淡,仿佛超脱于话语中所言世间,仅仅是以旁观看客的态度予以评价。   牧元术对上白书悦视线,盯着他看了会儿,笑意倏地更真切了:“弟子明白了,谢谢仙尊。”   他站在雪地中,一袭灰衣在渐晚天色中毫不起眼,唯有眸间亮起的笑意流光溢彩。   白书悦还是第一次见到牧元术这般笑容。   往日的牧元术总是如同隔着些什么沉重心绪,而如今,再无任何能将他压住的沉闷。   白书悦看不透他热烈真挚的眸色间,不再暗藏的情愫,只隐约看出似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何物?   不太懂,那便算了。   左右他答应了牧元术会庇护偏袒他,便不会食言。   ……   次日,一行人继续沿着林子辛的法器所指示方向而去,但又走了将近一日时间,终于来到一处山洞。   这山洞并非此前白书悦他们到过的山洞,看起来还要更深些,洞口亦无看守妖兽。   看起来不似有何宝物的模样。   白书悦往云沉宿方向看去,云沉宿稍稍感知了下,冲他摇头。   那便是确实并无宝物。   小雪狐趴在白书悦肩头,有些不安地轻轻叫唤了两声。   白书悦并不懂小雪狐想表示的意思,只当它是单纯地待得不舒服,随手拎起来,又丢给牧元术照顾去了。   牧元术笑着接过来,抬手抚了抚小雪狐的毛。   小雪狐一时只顾得上享受牧元术的安抚,忘了方才的不安,乖顺窝在牧元术怀里不再乱动了。   另一头,秦守他们并不知山洞内究竟是否有何物,见林子辛法器指示到此,便一同往里边去。   白书悦与牧元术、云沉宿则随意地跟随在了后头。   白书悦是无所谓,牧元术与云沉宿便是想看看这林子辛的罗盘指示到这个方向来,这里边究竟有些什么。   山洞很大,一走进来便是一阵阴森冷意。   洞口处并无妖兽看守,往深了走,他们便看到这山洞内竟还有三处分岔路口。   这样庞大的山洞在寻常幻境内可不常见。   林子辛还想看罗盘,然而进这山洞后不知是受何影响,罗盘指针紊乱,指示不出一个具体方向来。   秦守沉吟片刻,做出决议:“这山洞内无妖兽看守,无法确认这宝物是何品阶,里边是否会有危险,不若我们便分头行动。小师弟,你看如何?”   这山洞共有三个岔路,若要分头行动,那必然只能白书悦:云沉宿与秦守各自领一队人。   白书悦无所谓:“随意。”   云沉宿只听白书悦的:“清云无异我便无异。”   分头行动敲定下来,不等白书悦说,牧元术便主动:“仙尊,那弟子跟着您可以吗?”   白书悦:“嗯。”   林子辛犹豫着亦看向白书悦:“晚辈亦想跟随清云仙尊一队……不知清云仙尊可愿意?”   他是伤员,跟随修为最高的白书悦最能避免出事以及拖后腿。   白书悦仍是无所谓,正要随便他时,又想起昨日承诺过牧元术的话,转而问他:“你可愿意?”   牧元术莞尔:“弟子无妨,仙尊决定便好。”   白书悦这才重新看向林子辛:“那便随你。”   对比起问询牧元术时的短暂平和,白书悦对林子辛的态度仍是往常的冷淡,轻飘飘一句话,如同高位者的施舍一般。   林子辛眸色晦暗,面上仍是恭顺:“多谢仙尊。”   白书悦身边的位置被占据完,另外四名弟子最终决议出另外两人,硬着头皮去跟随总是臭脸的云沉宿。   分组结束,他们陆续选了一条岔路。   白书悦走的是中间。   他对于这次所谓寻宝态度比较消极,走在牧元术与林子辛之后。   小雪狐在进入岔路后便从牧元术的怀里又蹿了出去,跑到白书悦肩头窝着。   它身子有些抖,白书悦当它是冷了,随手给它加了一层护体灵力,小雪狐总算再次安分下来。   牧元术原本担心小雪狐会乱跑,回头见到这一幕,浅笑:“果然小雪狐还是更喜欢在仙尊身边待着。”   小雪狐大抵是听懂了牧元术的话,还附和似的叫了两声。   白书悦嫌它在自己耳边叫得很吵,直接聚了个小冰球出来塞给它,让自己安稳玩着,不要随意发出动静。   小雪狐安静了。   牧元术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白书悦疑惑地看他一眼,提醒:“探你的路,莫要分心。”   牧元术:“好,弟子知晓了。”   他应得不像往日那般恭敬规矩,倒像是带有几分亲昵。   白书悦总觉得昨日过后,牧元术似乎真的变得放肆了不少。   但反正牧元术还知晓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白书悦也懒得管他那么多。 第62章   白书悦与牧元术在行走间, 不知不觉就从白书悦走在牧元术与林子辛之后,变成白书悦与牧元术并肩,而林子辛走在他们前边。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天然的引力, 亦隔绝外人的任何觊觎。   林子辛作为伤员,反而被迫成为了在前边探路的, 不由得咬了咬牙,但又无法说些什么, 认命地走着。   实际牧元术尚未对林子辛信任到能将探路之责交给他,看似在与白书悦交流, 或是在与白书悦肩头的小雪狐互动,但亦并未松懈对周围情况的探查。   不稍片刻,他便察觉到这条道路的中间,似乎有个暗门。   “仙尊,这里似乎有暗道。”   牧元术走到暗门附近去轻轻敲了下,“咚咚”的声响在狭小死寂的石道中回响。   暗门不是很厚, 应当只是一层薄薄的石板,只是上边还有阵法结界。   牧元术抚摸着结界的纹路, 有些异样的感觉。   但他分辨不太出这份异样感觉从何而来,回头问白书悦:“仙尊, 要进去看看么?”   白书悦见牧元术感兴趣, 回答:“你若想去, 那便看看。”   这个山洞布置精巧, 但内无宝物,很有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又或是宝物已被其余人拿走。   牧元术有种莫名的感觉,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总要进去探一探。   暗门的结界不复杂, 要解决很简单,不过术业有专攻,这并非牧元术专攻之处,并未接触过结界解除的方式。   白书悦顺口教了他一句法诀,说:“元婴以下的低阶结界都可以此法诀破除,你记住便好。”   牧元术试了一遍,成功将那结界解除了:“弟子记住了,多谢仙尊教导。”   白书悦“嗯”一声,未再多言。   牧元术推开了暗门,里边是一个很狭窄的通道,同时只能容纳一人行进。   他回眸看了眼林子辛,又将视线转向白书悦:“仙尊,那弟子先在前边探路?”   白书悦同意了他的提议,给了一颗夜明珠,牧元术便先一步走进暗道内。   林子辛站在原地未动,白书悦朝他方向看去一眼,语气淡淡:“愣着作甚?”   林子辛未料到白书悦会突然同他说话,慌忙似的应一声,便跟在了牧元术身后。   已经进化为白书悦与牧元术CP粉的系统突然冒出来:“宿主,您怎么让林子辛走在您和反派中间啊,他突然说要同您一队,感觉没安什么好心,您怎么还要保护他?”   在暗道之中,探路与断后都是最容易遇到危险的位置,中间相较要安全许多。   白书悦扫向系统:“你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么?”   “……嗯?”系统愣愣的,没理解白书悦的意思。   白书悦平淡解释:“他探路浪费时间,他断后,你又如何知晓他不会有何小动作?”   系统恍然大悟:“说得也是。我没带过这种仙侠话本,之前带的宿主世界观都比较和平。”   林子辛是伤员,无法准确判定前边的情况,走前边必然浪费许多时间,而走最后,即便白书悦有这个能力感知他是否有小动作,那也避免不了会很麻烦。   白书悦讨厌麻烦,不若直接将林子辛丢在中间,他若想对牧元术做些什么,白书悦亦能看得清清楚楚。   系统想清楚了,又感慨一句:“原来宿主您也不是那么迷糊啊!”   白书悦:“?”   “……咳不是。”系统连忙找补,“我是说,原来宿主您也还是有防备之心的。”   白书悦语气仍是平淡:“我只是懒得揣测他人心思,不是蠢,亦非纯良。”   在修仙界中能走到白书悦这般位置的,绝无完全纯良之辈。   白书悦对林子辛并无太多感觉,前世时他甚至并未见过林子辛这一号人。   他不在意林子辛对他有何看法,或是是否有何居心,只要别当他面惹一些需要他处置的麻烦事,林子辛如何想如何做,与他毫无干系。   就如同寻常人不会在意蚂蚁是否会有伤害自己的念头。   白书悦走在最后边,跟随者牧元术选择的方向往前。   暗道内很黑,牧元术手持的光源只足以照亮一小片区域,每往前走一步都有可能遇到突发情况。   林子辛许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伸手想要扶墙。   牧元术冷不丁地开口:“倘若不想出何意外,我劝林公子不要随意触碰暗道的内壁。”   林子辛被吓了一跳,讪讪地收回手:“抱、抱歉,我只是有些怕黑。”   牧元术不予置评,收回往后看的视线。   林子辛沉默地继续走在中间。   他最初说想跟随白书悦这边,本来是抱了些看看能否寻到何机会让那牧元术犯个错处的机会,但他也确实比较怕黑,姑且安分下来。   没多会儿,他们才终于走出这个狭窄的暗道,来到了一处宽敞的洞穴。   洞穴内是一汪冒着冷气的泉水,而泉水内——   有一只足有三丈高的巨型妖兽。   不,或者说……是巨型魔兽。   牧元术与林子辛皆怔在出口处。   白书悦皱眉。   此处竟是魔兽的洞穴?   魔兽不同于妖兽或是魔化妖兽,其本身便是与魔域中土生土长的,因吸收浓郁魔气而长大,故而比修仙界的妖兽要庞大得多。   与魔物类似,魔兽随通人性,可识人意,但并无人性,不受魔尊指挥。   但为何雪荒幻境的开放区域内,竟然会有这般庞大的魔兽?   白书悦示意牧元术与林子辛等候在原处,自己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牧元术下意识上前一步:“仙尊……”   “噤声。”白书悦回眸看向他。   牧元术脚步停顿,片刻后收了回去,最后只余下一句轻声的关心:“您小心。”   白书悦未再应答,抬脚往魔兽方向走去。   魔兽面容丑陋,看不出对应的妖兽形象,应是魔界独有的魔兽,此时闭着眼,被细细的铁链捆锁在森冷潭水中。   周围并无结界与封印的迹象,这魔兽应当是在此沉睡了许多年。   这魔兽虽庞大,但修为还不算太高,应是被封印了,只有元婴期左右,有白书悦在的话不足为惧。   但这锁链不粗,加持的灵力术法亦变得浅薄,一旦魔兽挣脱,修为应当会暴涨至大乘期,乃至化神初期。   倘若来此地的是云沉宿或秦守的队伍,但凡惊动这魔兽挣脱锁链,必死无疑。   白书悦还想靠近,又觉察衣领被揪了揪,侧眸一看就见是那小雪狐已经瑟瑟发抖。   他总算后知后觉想明白之前小雪狐的异样表现。   原来不是冷的,是感知到魔兽的气息,怕的。   怕这小东西耽误事,白书悦只好暂时御剑回去,先将小雪狐丢给牧元术。   牧元术顺势小声问白书悦:“仙尊,可有何发现?”   白书悦回答:“是一只被封印于此地的魔兽,封印已淡,很容易被惊动。若封印解除,大抵会有大乘期左右,乃至化神期修士般的修为。”   放眼整个修仙界,抵达化神期的修士只有五人,而除白书悦以外,其余皆停留在化神初期。   林子辛被吓得脸色发白,一时都顾不上原本对白书悦与牧元术的不喜:“那、此处岂不是很危险?要、要不我们先走吧?”   白书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牧元术:“你们出去,我再看看。”   雪荒幻境是修仙界的领地,此处忽然出现这般魔兽,白书悦有义务弄清楚具体缘由。   亦要弄清楚,此事与雪荒荒主——包括云沉宿在内的历任荒主是否有关系。   牧元术拒绝了白书悦的提议:“我同仙尊一起。”   他绝不可能放任仍被天道忌惮的白书悦独自在此处。   牧元术都这么说了,林子辛自然不好就这样独自出去,只好硬着头皮一道留了下来。   白书悦不干涉他们的意愿,牧元术会留下亦在他预料之中。   他同牧元术简单交代了要他去找的东西,主要是看一下这附近可有何散落的,与魔兽相关的或是是否有人来过此处的痕迹。   牧元术轻声应下,毫不畏惧地走向水潭。   至于林子辛。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   林子辛唇色很白,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怯。   这样的庞然大物,确实不是他这种散修平日能接触得到的。   便是换了那几名剑云宗宗门内的弟子,反应大抵会和他差不多。   林子辛很擅长装可怜,但这一次是真可怜。   他鼓起勇气似的:“仙尊……可需要晚辈做些什么?晚辈会尽力去做的。”   白书悦打量了他一番。   他身上的伤势也确实不轻,看起来还怕得很,若使唤他做事,大抵只会帮倒忙。   白书悦随口道:“你就不要添麻烦了,自去旁边坐着。”   林子辛松了口气,找了个远远的位置安分地坐着。   还不如直接自己出去了呢。   白书悦不懂这人明明怕得很又为何要留下,干脆不管他,御剑上前,继续去查看这妖兽的情况。   而在这时,系统激动的声音忽然在白书悦脑海中响起:“宿主宿主!我查到了!我查到这个怪物的来历了!我就说我看它这个场景特别眼熟!它是原本的话本剧情后期才会出现的,由初任荒主封印在这里的魔兽之首!”   “它的兽核是反派突破尊者境的关键道具之一!” 第63章   白书悦听闻系统所言, 偏头往牧元术方向看去一眼,只见牧元术蹲在水潭前,似是在认认真真探寻着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 再次扫向识海中的系统。   他先挑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初任荒主封印?”   系统上下晃动球体模拟点头:“嗯嗯。初任荒主在上一次仙魔大战时封印了这头魔兽,并在战役结束后驻守于修仙界与魔界的边景, 建立了雪荒。这头魔兽力量太强,难以杀死, 就被封印在这里,魔兽在的地方就是幻境的中心。”   白书悦再问:“云沉宿可知此地?”   系统又左右晃了晃机体:“不知道的。因为有一任荒主比较消极怠工, 忘了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徒弟,后来这件事情就渐渐被遗忘了。”   白书悦:“……”   系统又继续道:“后来云沉宿带反派找到这里,还是靠的可以指引魔兽位置的罗盘一路摸索过来的。”   白书悦想到了指引他们到这边来的,林子辛的罗盘。   但他并未来得及再细想,系统就开始为他继续补全相关剧情线:“反派要突破尊者境一共有两样关键道具,一个是开启突破阵法的引子, 一个是开启突破阵法的阵眼。突破阵法怎么开只有云沉宿知道,剧情线里也没有详细描写。   “按照原本的剧情进展, 这只魔兽是反派找到的最后一个关键性道具,也就是突破阵法的阵眼。”   “作为阵眼的魔兽兽核不能被修仙界的灵力浸染, 所以只能由反派自己亲手杀了这只魔兽取出兽核, 这个道具才能发挥作用。那个时候反派应该是……”   系统回顾了一下剧情线的描写:“差不多才金丹圆满的修为, 但是为了突破尊者境为您报仇, 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杀了解除封印的魔兽,取出了兽核。”   说到这, 系统叹一声:“那时候反派都奄奄一息了,只是脑海中还有您的身影, 又撑着一口气强行开启了突破阵法,最后步入尊者境,想为您报仇。”   原世界线主要围绕秦守与林子辛展开,牧元术这边的遭遇基本都是匆匆带过。   以往的系统只将一切当作话本故事来看,可与白书悦达成共识,又旁观了白书悦两次险些遭遇天道抹杀,它忽然间好像有点明白,“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世界线一笔带过的字句言语,却是牧元术切切实实遭遇过的苦难,亦是白书悦本不该如此的一生。   白书悦听着系统所言,又问:“按原本话本轨迹,牧原最后是何结局?”   “反派的结局啊,那当然是……咦?”   系统没有细看过牧元术最后的下场,毕竟它原本就只需要带白书悦至白书悦陨落的结局,它一边理所当然似的说着,一边去翻剧情线,结果翻到后边自己先愣住了。   “好奇怪,剧情线里没有记录反派完整的结局。”系统试图继续往下翻,看到的确是全然的乱码,“我这里目前只有到反派突破尊者境后杀回剑云宗的记载。后续的内容就都没有了,只有剧情线大纲里写了一个粗略的结局。”   剧情线大纲的结局就是系统刚绑定白书悦时,就和白书悦说话的剧情梗概。   系统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前世剧情线从这里就开始崩坏了,所以现在看不了?”   白书悦眸色微动:“话本轨迹由此处崩坏,那为何天道检测的是剧情崩坏因我而起?”   这题系统会:“因为您原本的轨迹是要被秦守折磨死,死在秦守的地牢里的。但您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寒英峰,从寒英峰纵身跃下,剧情线从此处开始发生了偏转。彻底崩坏则是反派突破尊者境之后的事情了。”   白书悦听完系统所言,脑海中有了推测。   他记得系统最初绑定他时曾说过——   【“前世就在您死后,话本轨迹出现了差错。作为天道之子的秦守意外陨落,话本世界崩坏,亟待重新修复。”】   也就是说,前世是牧元术杀了秦守。   白书悦回想起前阵子他坠崖时的情景。   那时牧元术着急地呼喊着他,随他一同纵身跃下,抓住了他的手。   亦是那时,白书悦朦胧间有些熟悉的感觉,仿佛上一次他坠崖时,亦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而伴随这个推测与系统所言的话本轨迹偏差伊始,白书悦终于想起了前世他坠崖时的情景。   那时,牧元术就在寒英崖边。   他追赶着白书悦御剑回来的轨迹,一路跑到了寒英崖,然后亲眼目睹白书悦纵身跃下。   那时,牧元术没有跟随他一同坠崖。   因为牧元术知晓白书悦那阵子的遭遇,但他被白书悦的阵法困在了寒英峰中,无能为力。   那阵法可庇护寒英峰不受秦守侵扰,亦使得牧元术无法出去。   白书悦根骨被废,修为尽毁,一旦秦守再来,他无从抵御。   他不愿受辱,唯一能做的便是坠崖。   而他坠崖的那一刻,牧元术的理性压过了感性。   他知晓他必须要活下去,然后亲手杀了秦守。   最后他也做到了。   牧元术杀死了秦守,所以世界线崩坏,白书悦亦回到了话本的起点。   白书悦看向了不远处的牧元术。   他受天道规则束缚,不能对秦守做任何事情,但牧元术并无这样的束缚。   他甚至真的亲手杀死过秦守。   白书悦御剑落在了牧元术身后几步的距离。   牧元术似是听到动静,回眸看向他,慌忙起身:“仙尊?”   “牧原。”白书悦定定地看着他,“你可想变强?”   牧元术对上了白书悦的视线,郑重点头:“想。”   白书悦继续:“那便去杀了那只魔兽。你可能做到?”   牧元术看向那只庞然大物,眸间并无任何怯懦退缩,坚定:“弟子可以。”   “宿主?!”系统有些震惊,“宿主,这魔兽是真有化神修为的,您现在就让反派去杀,反派必死无疑啊!好歹也过两年再来呀!”   白书悦冷淡:“谁说我只让他自己上了?”   系统:“那、那宿主您的意思是……?”   白书悦没解释,而是干脆利落地以剑意——一剑劈断了束缚魔兽的锁链!   瞬息间,原本死寂的洞穴内开始响起“轰隆隆”的躁动。   沉睡的魔兽渐渐苏醒,潭水因锁链的坠落“哗啦”作响,整个地面都仿佛在震颤。   坐在一边的林子辛被吓了一跳,白着脸起身:“清云仙尊,您、您这是做什么?!”   他亲眼看见白书悦竟毫不顾忌地便将封印魔兽的锁链给斩断了!   这可是能有化神期修为的魔兽!   这不是找死么?!   白书悦回眸看向林子辛,懒得解释:“你若怕死,便自己出去。”   林子辛余下的话卡在喉间,但又并未有任何离开的动作。   白书悦对他的去留没兴趣,注意力重新放在牧元术身上。   牧元术现下才是筑基圆满,虽已有要突破金丹的趋势想,但还差了些。   解开封印的魔兽是实打实的化神境,哪怕被封印长达万年,初醒时还比较好击杀,那也不是牧元术透支灵力便可以做得到的。   白书悦临场教了牧元术一段以驾驭剑意的法诀。   这样庞大的魔兽并不适合近身作战。   法诀有些复杂,但也很基础,他并未特意避嫌林子辛,只给牧元术说了一遍。   牧元术默念两遍就记住了。   在这个间隙,魔兽彻底苏醒,感知到洞穴的闯入者,发出巨大的吼声。   几乎要将这个洞穴震塌。   白书悦踩上清松剑,于半空中掐了个法诀,一道冷蓝结界骤然支起,将整个洞穴护住。   与此同时,密闭的洞穴内突降大雪。   未来得及离开的林子辛蓦地瞪大了眼睛。   白书悦竟是在短短几息间,便支起了一个以他为主场的小型幻阵!   在这个幻阵内,所有细微动静,都逃不过白书悦的感知。   他亦可随意地为幻阵内的友方,予以灵力加持。   这便是化神圆满才有的能力。   牧元术感受到了涌入体内的冰冷气息,冷得发烫,在他心口灼烧。   这是白书悦独有的冰灵根气息。   白书悦淡淡地看向牧元术方向:“凝神。”   牧元术忙收敛了思绪,专注在面前已经在发狂的魔兽上。   魔兽体型太过庞大,牧元术亦祭出飞行法器,行至半空,默念了一边白书悦教予他的法诀。   紧接着,伴随一道浅绿柔光,一柄用灵力凝聚的而成的“剑”出现在牧元术面前。   白书悦看去一眼。木系灵力并非牧元术最擅长使用的灵力。   不过无妨,够用了。   冷蓝莹光漫上牧元术所凝聚的“灵剑”,如同藤蔓,一点一点将牧元术的剑意稳稳当当包裹起来。   兽核规则只说要牧元术亲手杀死魔兽取出兽核,可没说在此之前,不能由旁人辅助。   化神境魔兽不容易遇到,这是一次绝佳地、实战教导牧元术的机会。   ——他要牧元术成为他的剑,忠于他,只为他所用。   牧元术清晰地感知到了白书悦的意图。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让白书悦的气息与灵力,同他的灵剑融合在一起。   只要白书悦需要,他便做他手中那把沾血的利刃。   只忠于他,任他取用。   刹那间,幻阵内狂风骤起。   白书悦与牧元术独独立于半空中,岿然不动,明明相距甚远,又仿佛早已连为一心。   再大的风雪,在此时此刻都不过是他们的助力。   林子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化神圆满的修士是多么可怕。   亦是第一次隐约明白,白书悦为何会被尊为至高无上的第一仙尊。 第64章   在幻阵弥漫的暴风雪中, 白书悦站立位置要比牧元术更高些。   他将脚下全部战况一览无余,只需瞬息神识调动,便将牧元术所有动向掌握在手。   这样的“手把手”教习并非寻常弟子能够体会得到的, 极其考验长者与小辈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牧元术要从白书悦的“操控”中摸清白书悦的剑招习惯,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 提前予以配合。他亦要全身心的信任白书悦,不论白书悦出何险招危棋都不能有分毫犹豫。   而长者常年积累下来的剑招习惯是其生存的根本, 并且一朝一夕间难以变更,被摸透剑招习惯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唯有真正的相互信任, 才能达成合一的境界。   小小的方寸幻阵,俨然已成为白书悦执掌的棋盘。   魔兽被限制于冰封冷潭之中,长臂挥舞间企图将牧元术击落。   但白书悦未动,牧元术亦未动。   就在魔兽掌心即将触碰到牧元术的千钧一发之际,牧元术骤然腾空,踩着不断坠落的碎冰运起轻功疾行向前, 凝聚而成的灵剑掺杂刺骨森冷,顷刻间便卸下那魔兽一臂!   “吼——!!”   一段长臂轰然坠落, 砸在冰封潭水之上,地动山摇。   牧元术堪堪避过了喷洒而出的鲜血。   哪怕有白书悦的辅助, 这一击仍耗费了牧元术目前所能用上的全力。   他的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但他深知今日的这场苦战——才刚刚开始。   浓郁血腥与凛冽冷意充斥在这片小小幻阵间, 不稍片刻, 牧元术便因心底叫嚣着的、对更多血的渴望,重新积蓄力量。   这便是白书悦那套剑法的真正实力。   无休止的透支,无休止的杀戮。   清醒地游走在最疯狂的边缘。   【“成仙成魔, 本就只在一念之间。至于结果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 黑化值+5,当前数值:85。检测到新数值开启,心魔值+30,当前总值:70。”   刻板的电子音同时划破白书悦与牧元术识海中的寂静,但已无人顾及。   白书悦只给了牧元术片刻的喘息,便继续这盘尚未结束的“棋”。   魔兽最大的优势便是体型庞大,由于沉睡得实在过于长久,哪怕修为并无变化,但力量实则仍不到全盛时的一半。   牧元术只需要躲过魔兽的咒术攻击,再卸下魔兽的另一只长臂,最后便可再次积蓄全力——直取魔兽兽核!   在牧元术灵剑没入魔兽胸膛的顷刻间,白书悦蓦地收回了对牧元术的掌控与辅助。   纯粹的木系灵力直直破开魔兽胸膛,牧元术手腕一转,延伸蔓延的藤蔓紧紧扼住魔兽喉咙。   最后一击,彻底毙命。   魔兽甚至再发不出一声凄厉吼叫,便向后仰倒,砸在幻阵的结界壁上。   兽核被木系灵力化作的藤蔓抽出,递到了牧元术面前,足有两个巴掌大。   兽核还沾着血,牧元术便没给白书悦,自己先收好,随手擦去唇角溢出的血迹,回到地面。   白书悦撤了幻阵,行至牧元术身旁,便见他摇摇欲坠。   哪怕有白书悦的辅助加持,让他能发挥出等同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力,这样的高强度透支还是有点难为他现在甚至还未结丹的身体。   白书悦的庇护一撤,他便觉得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白书悦上前扶住了他。   冰冷指尖触碰到牧元术的手腕,独属于白书悦的浅淡梅香几乎是瞬息间便掠夺了牧元术的呼吸。   牧元术屏息静气,下意识便要推拒:“仙尊……弟子、咳……身上脏……”   他身上多少还是沾染了些魔兽的血,生怕这样狼狈的自己会惹了一尘不染的白书悦有不好的观感。   白书悦却将他的手腕握紧了些:“无妨。”   “仙尊……”牧元术声音嘶哑,眼前景象愈发模糊,却又不舍得白书悦这一份难得的温柔,似是强撑着想让自己维持清醒。   只是在他无意识间,一根细细的藤蔓自他袖间伸出,轻轻地试探着,缠绕在了白书悦微凉的指尖上。   这是牧元术的木系灵力失控的象征。   他一次性损耗透支了太多灵力,以至于体内灵气有些紊乱,这小藤蔓便是失控灵力的具象化,其举止往往象征着此刻它的主人的内心渴求。   小藤蔓有些胆怯,只轻轻地缠了一圈,尖端还在白书悦的指尖上轻轻蹭了下,似是撒娇讨好。   白书悦看了眼乖顺的小藤蔓,没管它,又看向还想强撑的牧元术。   这人还不如他的灵力省心。   白书悦扶稳他:“你这次做得很好,好好休息吧。”   往日冷淡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入牧元术耳中,有些朦胧,还有些让牧元术难以抵御的温柔。   最终,牧元术还是没撑住,靠着白书悦的肩膀彻底昏迷。   牧元术与白书悦身形差不多,压下来时还有些重,不听话的小藤蔓还“悄悄”蔓延到了白书悦的手腕上,如同一截翠绿的手环。   “嘤嘤……?”缩在白书悦肩膀上许久的小雪狐终于敢探出头,察觉牧元术昏迷的状态,似乎有些担心。   白书悦没管小雪狐,也没管那截得寸进尺的小藤蔓,回眸淡淡地看向了旁侧还在愣神的林子辛。   林子辛一个激灵,终于回神,只是看向白书悦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若说此前他还会因白书悦的高高在上而感到嫉恨,现下林子辛是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目睹了白书悦游刃有余操纵整场战局的全程,那样的修为与实力……确实有资本傲慢。   甚至于白书悦这般的冷淡,都还称不上是傲慢。   林子辛又想到白书悦两次教习牧元术法决时都未避开他,显然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很低阶的玩意。   可那两道法决,又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悟不出来的。   一时间,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白书悦并不在意他现下心情如何,开门见山地问:“你的寻物法器从何而来?”   林子辛一怔,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此前认识的一位好友给我的……仙尊这么问,可是这法器有何问题?”   白书悦蓝眸冷淡:“你那法器源自魔界,所指向方位,皆为魔物。”   林子辛脸色“唰”的变白:“晚、晚辈当真不知这法器竟是这般用处!”   他表现得太过惊惧,似乎所言不假。   白书悦亦不在乎真假:“你自开个价钱,钱货两讫,此事便当偶然。”   仙魔两界积怨已久,修士身怀魔界之物是大忌,一旦被他人知晓很容易便会被当作叛徒或是魔界的奸细。   白书悦此言,便是愿意帮林子辛隐瞒,并且转嫁他身怀魔界之物的风险。   林子辛没有想到白书悦并未打算揭穿他。   他有些犹豫:“您……要这个作甚?您不怕晚辈告知予旁人么?”   他觉得白书悦应当不是会轻易相信他人的类型。   白书悦却只是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我为何要怕?”   “……”林子辛顿悟。   以白书悦的地位修为,旁人若是知晓他有魔界之物,恐怕第一反应只会是“仙尊这么做自有仙尊的道理”,再反过头来怀疑散播这消息的人是何居心。   毕竟谁都不希望化神圆满的第一仙尊会是他们的对立面。   虽然林子辛还不是不太理解白书悦此番意图,但既然有脱手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将罗盘拿出来交给白书悦:“钱财便不需要了,仙尊为晚辈解决这般麻烦已是晚辈之幸,晚辈定当信守承诺。”   林子辛不要钱财,白书悦便随他,收起罗盘后直接将昏迷的牧元术抱起,离开这个洞穴。   整个洞穴内只有一只魔兽,其余的岔路多半是通向死路或是一些机关,白书悦出去时,另外两队尚未出来。   牧元术该有的历练已经足够,白书悦懒得再秦守同行,直接带着昏迷的牧元术御剑离开,让林子辛自己等在洞穴外边。   至于云沉宿,出来后没见到他,自会来找。   不找亦无妨,白书悦不是很在意云沉宿在哪儿。   他带牧元术先到了一处河边空地,周围无人,四下安静。   白书悦直接把牧元术放到了雪地上。   他不懂照顾人,知道牧元术昏迷必须得抱着已是他的极限。   系统有点看不下去,提醒:“那个,宿主啊,建议您给反派垫点东西,不然雪冷冰冰的,等会儿反派可能自己先冻着了。”   白书悦思索起之前他修为被封印时牧元术照顾他的方式,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又姑且翻出了一套他不穿的衣裳给牧元术垫背。   从牧元术袖间伸出来的小藤蔓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白书悦对“他”的包容,又在白书悦手腕上多缠了一圈,并且试图往更里面试探。   白书悦淡淡地瞥了那不听话的小藤蔓一眼。   小藤蔓不敢动了,缩回到白书悦的手腕,仿佛还有几分委屈,蔫蔫地盘着,生怕白书悦会冷酷无情地走人不管了。   白书悦往昏迷的牧元术方向看去,有些弄不懂他的藤蔓所表现出来的“内心渴求”到底是个什么。 第65章   兴许是消耗太过度, 牧元术昏睡了足足一整日。   期间他失控的灵力化作的小藤蔓一直缠着白书悦手腕不放,让他根本离不开半步,便干脆在原地打坐调息。   那样的幻阵对他而言亦是有一定损耗的。   白书悦打坐到次日, 云沉宿那边给他传来了消息,说是他们的队伍遇到了毒草, 亦有剑云宗弟子不小心中了毒草的毒。   毒草本该源自于魔界,云沉宿觉得此时蹊跷, 暗示他们宝物功效与大致方位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自己留在洞穴附近探查。   他亦发现了那头被白书悦和牧元术合力杀死的魔兽,问了白书悦相关事宜。   白书悦看了眼云沉宿上一则通讯的时辰,是在半个时辰前。而第一则通讯源自于昨日下午。   他直接告诉了云沉宿有关洞穴魔兽之事,云沉宿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给他回了一句等会儿来找他们。   看来是知晓了自己白白留在那边浪费时间。   白书悦未再管他,偏头看了眼牧元术。   牧元术仍旧在昏睡, 只是状态比昨日的昏死过去要好一些,属于只是睡着了能摇醒。   白书悦没有打扰别人休息的癖好, 又看了眼仍缠在他手上的小藤蔓。   小藤蔓不知何时分了两截,一截在逗弄旁边精力旺盛的小雪狐, 一截则贴着白书悦的小臂, 在白书悦打坐的间隙往上绕了一些。   感知到白书悦的视线, 又悄悄往下回来了一点, 但总的来说仍是超越了手腕的范围。   这小藤蔓倒是比他的主人要放肆得多。   白书悦还是没管它,视线落到了识海中的系统身上,找系统翻翻“旧事”。   系统刚随着白书悦的打坐结束而苏醒, 被他视线这么冷不丁一扫,下意识有些害怕:“那、那个……宿主有事情找我?”   白书悦问:“牧原的心魔值是怎么回事?”   听到是正经专业问题, 系统抖擞精神:“哦宿主您问这个呀,这个本来应该是反派后期会出现的一个数值,就是在您呃……被秦守囚禁以后,反派因为没有保护您的能力触发了曾经导致反派堕魔的心魔。”   “反派心魔值越高,突破心魔踏入尊者境的突破阵法就越难过,与之对应的,突破后的修为就更高。如果反派心魔值达到一百,顺利突破后修为可以直接达到尊者境三阶。”   也就是魔修所能抵达的最高境界,与白书悦比肩的修为。   一旦牧元术真的突破至此,就不再是白书悦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魔修向来主张随心所欲,同等修为下,走极端的魔修要比修仙界的修士更有胜算一些。   但白书悦仍然打算信任牧元术。   无关系统所言的“情爱”,只是因为牧元术奋不顾身地一同坠崖,方才幻阵内的全身心信任,以及幻阵结束时,自己都快撑不住了还记得顾忌他的洁癖。   一个人长时间共处时的言行举止是很难骗人的。   白书悦收敛思绪,又听闻系统一缕:“不过反派怎么会突然触发心魔值?而且初始数值就蛮高的。刚才在那个大魔兽面前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白书悦并未解释。   他可还未全然信任这个外来的系统。   恰在这时,白书悦听到了身边传来的细微动静。   他侧眸看去,便见牧元术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看起来还有些茫然。   直至对上白书悦冷淡的蓝眸,才渐渐缓神:“仙尊……咳咳……”   他下意识开口喊人,结果嗓子沙哑得厉害。   白书悦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系统顺势提醒:“反派应该是口干,宿主您有没有水?可以让反派润润嗓子,不然等会儿都能咳出血来。”   白书悦并未备水,正在考虑给溪水破个冰舀一些是否可行时,牧元术已经自觉地把自己的水壶拿了出来,给自己润嗓子。   见状,白书悦便中止了方才的思索,自储物法器中掏出一个药瓶:“你灵力消耗过度,如今体内灵力紊乱。此药可平稳灵力,修补受损经脉。”   “多谢仙尊。”牧元术应声,接过药瓶时注意到白书悦手腕上的那截小藤蔓,愣住,“这是……?”   白书悦瞥向他:“你自己的灵力你不认得了?”   牧元术反应过来,这是他体内紊乱的灵力所外化出来的模样。   不受控而外化的灵力是主人相通,会展现主人内心的想法,这是牧元术知晓的。   他忙问:“它们……没做什么冒犯仙尊的事情吧?”   白书悦随口:“无妨,不过是缠着我手腕不让我走。”   末了,他又偏头看向牧元术,问:“你想怎么冒犯我?”   他蓝眸平静淡然,如同一汪蔚蓝湖水,波澜不惊,只是单纯地疑惑牧元术的内心想法。   只是这样的干净圣洁更让人忍不住遐想,若是染了旁的色彩,会是何等绝伦的美景。   牧元术撞进他纯粹的视线当中,张了张嘴:“弟子……”   但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远处传来的动静打断。   “清云,原来你在这里。”   云沉宿御剑而来,见到白书悦时神色明朗,见到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牧元术时又收了些:“这是怎么了?”   旋即,他又见到一截缠着白书悦的小藤蔓,疑惑:“这是什么?”   随着云沉宿的注意,那小藤蔓又分出一截来,绕着攀上了白书悦背后,像是揽住白书悦耀武扬威宣示主权一般。   牧元术紊乱的灵力还未恢复,控制不了它们,只能由着它们将他心底想法展现出来。   云沉宿看一眼藤蔓,顺着藤蔓看到了它们源自于牧元术袖间,大概明白了一些情况。   他原本明朗的神色消失了,但在白书悦面前,还是没表现出来,生硬转回最初的问题:“是因为那只魔兽的事情么?那林子辛只同我说遇到了些事情,你解决完后便先走了。”   白书悦不知这小藤蔓在他背后做什么,懒得看,回答:“嗯。魔兽是我让牧原杀的,取了那魔兽的兽核。”   听闻“兽核”,云沉宿愣一下:“所以清云你是打算……?”   他未将话说全,便在白书悦的眼神示意中收起余下的话,同时也明白了白书悦的意思。   雪荒与魔界相邻,云沉宿作为荒主,自幼便能接触不少与魔界相关的古籍,其中一部分唯有成为荒主后才能看到的禁书中,就包含了有关魔界魔尊历练的记载。   在知晓牧元术是魔尊后,云沉宿便重新翻了那卷古籍,知晓魔尊要突破尊者境,要么就是积攒足够的历练经验,突破心魔。   再要么,就是加以外力辅助,强行开启突破幻境突破心魔。   魔兽之首的兽核便是开启突破幻境的阵眼。   白书悦为何会知晓这个?   云沉宿不清楚,但他相信白书悦自有他的消息渠道,他更在意白书悦这么做的缘由。   白书悦就这么信任牧元术?   云沉宿心绪复杂,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回避了这个话题。   白书悦亦未停留于这个话题中,免得他识海里那个外来的系统起疑。   牧元术吃下白书悦给他的药丸,打坐调息片刻,总算将灵力暂时稳定下来。   至少那外化的小藤蔓终于消失了。   但在调息的间隙,他感知到自己的识海似乎拓宽了一些。   牧元术有些诧异:“仙尊,弟子的识海好像拓宽了些,是那套剑法的影响么?”   白书悦:“嗯。灵力损耗过度伤身,但若是及时调养恢复,亦可成为助益。调息好了?”   牧元术乖乖回答:“差不多了。只是这里到底是幻境内,弟子不想太过松懈,免得为仙尊添麻烦,余下的调息待出去后再做吧。”   幻境明日便能结束,白书悦便未干扰他的决定:“随你,你自己的身体你心里有数便好。”   “是,多谢仙尊。”牧元术应答,又问,“那我们还要去何处么?还是就等着幻境出口出现?”   白书悦略一思量:“那便随便走走罢,去不开放区域。”   省得又“机缘巧合”下遇到秦守。   牧元术弯眼:“好,都听仙尊的。”   云沉宿都听白书悦的,走在前边带路,免得不识路的白书悦不知又走到何处去。   牧元术简单休息过后精力已恢复得差不多,跟在白书悦身边走着,视线忍不住飘向了白书悦的手腕。   白书悦手很白,是常年待在寒英峰中只见风雪不见太阳的白,纤细手腕能清楚看到蜿蜒的淡青色血管,还有一截若隐若现的红痕。   是牧元术外化的灵力缠绕留下的痕迹。   牧元术不由得回想起白书悦问他的那句话。   【“你想怎么冒犯我?”】   那么单纯的疑惑,那么不设防的疑问,仿佛只要牧元术开口说出来,他便会继续纵容着他的“冒犯”。   白书悦都不知他说出这句话时有多勾人,一点一点吸引着牧元术更深的沉沦。   他想如何冒犯他的仙尊?   那自然是想在他的仙尊身上留下更多只属于他的痕迹,让清冷高洁的仙尊,一点一点为他放低底线。   牧元术甚至都有些嫉妒他那不受控的灵力。   他都还未曾对仙尊做过的事情,却被那小藤蔓捷足先登了。 第66章   白书悦说是随意走走, 便真的只是随处走动一下。   他们回到了不开放区域,第二日离开幻境的传送阵出现后便径直走了。   白书悦回到云沉宿那边的住处,云沉宿问了他要直接回去还是再留几日。   雪荒的幻境很适合白书悦修炼, 往常白书悦都会多留几日闭关。   这次他听闻云沉宿之言,看了眼牧元术的方向。   牧元术茫然地对上白书悦视线:“仙尊是有何事需要弟子么?”   “嗯。”白书悦回答, “多留几日,你一起, 我教你御剑辟谷。”   牧元术的修为早已足够修习御剑与辟谷之术,只是碍于他原本在宗门内尴尬的地位, 以及之后基本都是待在白书悦身边无人教习,才始终未曾真正接触。   白书悦修习了无情道,不会收徒不喜教学,但既然都让牧元术住在寒英峰了,总该负起一部分责任,牧元术得会的东西他还是要教一教的。   牧元术眸色微亮:“好, 谢谢仙尊。   云沉宿神色更是复杂,又问白书悦:“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白书悦淡然:“先回一趟剑云宗, 然后再过来。”   过来做什么?那自然就是与牧元术魔尊身份相关之事了。   白书悦未直言,但云沉宿听得懂。   云沉宿又往牧元术方向看一眼, 随后留下一句“那你们先休息吧, 有事找我”便离开了。   他还是不太确信牧元术这人是否完完全全可信, 又是否会因他的那些情愫而对白书悦做些什么白书悦不愿做之事。   ——潜意识中, 云沉宿已然认定在这一方面,他大抵是争不过牧元术的。   能够在白书悦坠崖时第一反应一同坠下去救人,这样的程度确实是云沉宿达不到的。   院子内只余下白书悦与牧元术两人。   牧元术大概能猜到白书悦方才所言的意思, 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他问白书悦:“仙尊可要先休息一下?幻境旅途劳累,弟子帮仙尊去备些热水吧。”   白书悦没拒绝:“可。”   前往开放区域之后, 白书悦便无沐浴的机会了。他洁癖严重,平日闲暇时更喜泡在水里洗浴,这么一段时日不洗,确实有些难受了。   云沉宿为白书悦准备的院子竭尽白书悦喜好,有一间单独的浴房,浴房内的水池很大很宽敞,亦是一样专门用以沐浴的法器,稍稍调节一下便有源源不断的温水涌出。   牧元术替白书悦备好水,点上了白书悦自己惯用的熏香,还整整齐齐摆放好供白书悦换洗的衣裳。   照顾得可谓妥妥帖帖。   不过白书悦直至沐浴完,才察觉牧元术为他准备好的换洗衣裳并非他往日习惯的白衣,而是一套浅蓝色的云纹织锦长衫。   牧元术为他准备的衣裳是直接从他卧房衣柜中拿出来的,里边都是云沉宿为他备置的,方便他在这边随时住下。   他对于穿什么并无太多强求,平日惯穿白衣只是因为他只有白衣,懒得去定制更多旁的衣衫,够穿就行。   白书悦穿戴齐整,随手将头发上的水都处理掉,走出浴房时便见到了等候在他卧房内的牧元术。   牧元术见他齐齐整整出来,眸间似乎还有一分遗憾。   白书悦没太看清,看向他的方向,冷蓝眸色浸润着沐浴时沾上的水汽,比往日朦胧柔和一些。   牧元术笑着走向白书悦:“无事。仙尊可要弟子为仙尊束发?”   白书悦虽弄干了头发,但仍是劈散着,懒得自己打理。   他“嗯”一声,行至铜镜前坐下,桌上已摆放着一顶蓝玉发冠。   发冠用的蓝玉质地极佳,色泽亦是天然而成的淡淡一抹蓝,正好与白书悦衣衫颜色相衬。发冠两侧还挂着些恰到好处的银链流苏,缀有几只栩栩如生流光溢彩的小蝴蝶。   白书悦自铜镜中看去,随口问:“衣服与发冠,你特意准备的?”   “不算,是弟子为仙尊准备衣裳时正好瞧见的。”牧元术眸间带笑,手上动作始终轻柔,执着木梳细细打理白书悦细软柔顺的长发,“弟子觉得这样的颜色兴许也很适合仙尊,便这么准备了。仙尊可是不喜旁的色泽?”   白书悦语气平淡:“无妨,我不在意穿什么,你看着来便是。”   牧元术勾唇:“好,弟子多谢仙尊成全。”   白书悦并不知牧元术为何要用“成全”这样的词汇,但懒得多问,等着牧元术替他重新打理好头发。   接着牧元术又端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仙尊可要吃些东西?我见这边的膳房中有食材,便自作主张,在仙尊沐浴时为仙尊备了些吃食。现下还温着,应是正好适口的温度。”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厨艺很放心,并不拒绝他的投喂,又坐到了桌旁。   用膳前,他想起什么,问:“你没去休息?”   又是备水又是做饭的,这听着便是未有片刻休憩的模样。   牧元术没逞能:“弟子准备等仙尊用过膳再去休息。”   白书悦不再干涉,估算时辰:“嗯。那你未正时分来寻我,我先教你御剑。”   牧元术弯眼:“好。”   未正时分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不过雪荒并无夏季,哪怕这时日头正盛,落在人身上都隔了层冰雪,暖融融的。   白书悦没等牧元术来寻他,时辰临近便起身走到了院子内。   院子空无一人,牧元术应当还在房中准备。   白书悦运起轻功,施施然跃上屋顶,遥望周围的一片白芒。   系统冒头:“宿主,您怎么跑到屋顶来了?”   熟悉的电子音听起来乐呵呵的。   白书悦未予应答,视线扫向识海内:“你很开心?”   系统嘿嘿一笑:“毕竟等会儿能见到宿主您教习反派,这可不常见,比之前您只会待在书房里看书有意思得多呀!”   言语间听着还蛮期待的。   白书悦没同它继续这个话题,忽地又问:“你为何总叫牧原为反派?”   “嗯?当然是因为他是原剧情线的反派呀!”系统回答得干脆。   白书悦补充:“你对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   系统反应过来他真正的意思,电子屏里显示出一个挠头似的动作:“好像是诶。但宿主您突然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有点怕反派吧。”   白书悦:“你怕他?”   系统不甚在意地说:“毕竟反派可是未来魔尊诶,等黑化后突破了,打起架来比您还狠,还是值得害怕的。”   系统说到这里,不知又想到什么,犹豫着补充:“而且有的时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我偶尔感觉反派像是会忽然往您这边看来,但又不是在看您,而且像在看……”   它话未说完,白书悦对面的房间“吱呀”一声,牧元术正巧推门出来。   他抬眸看向了白书悦方向,似是愣一下,旋即展颜:“仙尊。您怎么到上面去了?”   白书悦没再管系统未说完的话,自屋顶轻跃而下。   他仍穿着牧元术为他挑选浅蓝长衫,比往日素净的白要多几分艳丽,少一些冷淡,清而雅,如同飘飘然自高阁落入凡尘霜雪之中的仙人。   牧元术一如既往地望着白书悦的身影,只是比起最初的孺慕,如今他的眸色中多了些白书悦看不懂的深深情愫。   白书悦回到庭院中,没在意牧元术的态度,亦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他径直问牧元术:“可带剑了?”   牧元术将自己的佩剑拿出来:“带了。”   白书悦拿过他的佩剑,掂量片刻,有些轻:“是如内门时领的?”   牧元术点头:“嗯。”   剑云宗内门弟子在入门时都能领取到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但这佩剑也很普通,足够日常使用,但对于资质好的人会比较限制发挥。   剑道要想得到真正的突破,需要达到人剑合一之境,白书悦与他的佩剑清松剑便是如此。   白书悦略一思索:“回剑云宗后,我让小师妹为你锻一把新的,今日你先用清松。”   他将清松剑召出,随手丢给牧元术。   清松剑有灵智,似乎白书悦这般随意将它给旁人的做法不太高兴,在牧元术手中颤了颤。   牧元术受宠若惊:“弟子先用着原本的剑也没关系的,仙尊的清松剑已开灵智,兴许……不太乐意让弟子用。”   清松剑又发出一声轻轻的嗡鸣。   白书悦没理它,只对牧元术说:“剑修一道,既重剑法,亦重御剑。今日教你御剑是为‘驾御’,但在此之前,更要‘御使’。   “清松剑已有灵智,能否做到驱使它,便是对你的第一重考验。”   牧元术恍悟:“弟子明白了!”   白书悦颔首,又轻飘飘似的往清松剑那边看去一眼。   清松剑跟随他多年,随了他的冷淡洁癖性子,通常只允许白书悦驱使它,其余人——哪怕是白书悦信任的人,也不一定过得了它这一关,让它乖乖听话。   白书悦并无为难牧元术的兴致,只是眼下唯有清松剑在手,只能先提醒让清松剑不要做得太过火。   清松剑又晃了晃,闷闷不乐似的,但到底是没再太抗拒。   它自觉出鞘,慢悠悠地在牧元术面前躺平。   白书悦示意牧元术:“你先试试,不必顾虑,我会在旁边看着的。”   牧元术乖觉点头:“好。”   他尝试着踩上清松剑,但尚未来得及站好,清松剑又忽然晃动了下。   牧元术重心不稳,一时不察,径直向后仰倒。   措不及防间,他便落入了一个萦绕着冷香的怀抱。 第67章   白书悦将牧元术扶稳, 一手虚虚地环在牧元术身侧。   两人相似的身形让牧元术稍稍侧眸,便能对上一双淡然蓝眸。   平日里若有似无的浅淡冷香在这一瞬被放大,让牧元术想起前日昏迷时落入的那个怀抱。   白书悦为人冷淡, 但并不冷硬,与性子截然不同的暖融温度更叫人得到过后便再不想放手。   那样毫无防备展现出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柔软,实在令人忍不住沉溺觊觎, 一步步据为己有。   牧元术敛了眸色,未有太多滞留。   他直起身, 轻声道:“多谢仙尊。”   白书悦“嗯”一声,看向清松剑。   清松剑察觉到主人的视线,便晃到他面前来,很委屈似的。   白书悦不吃它这套:“我让牧原先试着驾御你,你们先相互熟悉一下,又没让你上来便让他御剑。你自己飞到他面前去的你想怪谁?”   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同清松剑讲道理, 清松剑发出几声轻轻的嗡鸣,也不知是在回答些什么。   牧元术看着面前这一幕, 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下。   同自己佩剑理论的仙尊, 还挺可爱的。   清松剑最后还是蔫蔫地败下阵来, 不情不愿地回到剑鞘里, 让牧元术想怎么用自己拔剑。   白书悦将清松剑给牧元术:“你先试试吧。清松剑乃上古神剑, 心高气傲,只认资质不认人。它认可了你的资质才会允许你用它。”   牧元术接过清松剑应下:“好,弟子会努力的。”   白书悦负手而立, 让牧元术自去一旁尝试。   牧元术自方才白书悦与清松剑的“对话”中,大致也感觉得出清松剑的冷傲性子, 与云沉宿还有几分相似。   不过相较而言,云沉宿肯定要比清松剑好拿捏得多。   清松剑毕竟是上古时期便遗留下来的神剑,被剑云宗的开宗师祖寻到,后来便成了剑云宗的镇派之宝。   在认白书悦为主之前,它一直都是剑云宗内只可远观,无人能拔起的吉祥物。   它堂堂上古时期被锻造出来的神剑,后来的第一宗门剑云宗镇派之宝,如今的第一仙尊佩剑,让它陪一个区区筑基圆满修为的小辈练御剑,那必然是格外不乐意的。   但白书悦是它死皮赖脸认来的主人,五百年来的贴身跟随亦让它对白书悦的性子有深刻认知,要是惹了白书悦厌烦,随手丢下它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想认主白书悦的神剑不少,白书悦对佩剑亦无太多要求,好用就行。清松剑完全是靠着时间优势才能待在白书悦身边。   清松剑安安静静地待在剑鞘里,身侧的光亮都黯淡了不少,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   牧元术轻抚剑鞘纹路,轻声:“前辈,得罪了。”   旋即他拔剑出鞘,一声争鸣后唯有一道不起眼的白芒闪过。   清松剑不愿让牧元术用它,收敛了剑芒,看起来黯淡无光,同牧元术原本的那柄剑也差不了多少了。   牧元术心平气和,想了想,便先用清松剑练几次白书悦给他的剑法。   白书悦知晓清松剑性子,猜测牧元术应当不会太快得到清松剑认可,见清松剑直接摆烂,并无刁难中伤牧元术之意,便暂时去了院子里的一处石桌前坐下。   石桌上有牧元术休息前就准备好的茶水,他信手倒上一杯,端起茶杯轻抿,入口满是清冽茶香,不苦不涩,水温适宜,似是都预料到他会在合适到这里喝茶。   他品了几口,抬眸又朝牧元术方向看去。   牧元术应是在回去休息时也沐浴更衣过,换了一身翠绿窄袖的劲装,如青竹般修长挺拔,又如松柏般坚韧刚毅,只是指尖流转的灵力,却透着暗暗红意。   比起木灵根的木系灵力,牧元术显然更惯于使用火系灵力。   在修仙界中,体内灵根越多,灵力越斑驳,资质亦容易受到一定影响。   虽然如今的修仙界已有不少利用灵力间的相互辅佐,将多灵根的劣势专为出其不意的优势,但总的来说,大部分多灵根修士都习惯择选一个灵根属性着重去发展。   被择选的灵根会成为主灵根,用得最为得心应手。其余灵根便成为辅灵根,通常很少再会被使用。   只有像乔慕灵这样有炼器专长的修士,会特意将所有灵根的灵力都平衡起来,并从中得到突破。乔慕灵本人便是如今修仙界内修为最高、炼器最强的五灵根修士。   白书悦看了会儿牧元术日渐熟稔的剑招,抿茶敛眸,不再看向牧元术的方向。   他回了趟书房去找来一卷魔界神兵利器大全,坐在院子的石桌内安静翻阅。   约摸两刻钟后,牧元术暂时停下来休息,走到白书悦这边来。   “仙尊。”他乖乖地喊了声。   白书悦抬眸:“嗯。累了?那便坐着吧。”   牧元术依言坐下,将清松剑放置在桌面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清松剑比之前安分了不少,光亮还是淡淡的,看着比起之前的不情不愿,现下倒更像是觉得牧元术还可以,只是不愿意轻易承认。   毕竟它年岁长资历深,除非是像白书悦这样万年难遇的天才值得它死皮赖脸纠缠,其他人它还是不乐意这么轻易就放低身段。   白书悦看了清松剑一眼,没管它。   他的无情不仅针对人,对于他身旁包括清松剑在内的物件亦是差不多,只是单纯清松剑用得比较久,非特别必要懒得换罢了。   他收回视线,端起手边茶杯时才察觉茶杯已经空了。   牧元术见状,问:“仙尊可需要弟子重新沏一壶茶?院子内冷些,弟子虽有给茶水保温,但到底不如新沏的茶水口感好。”   白书悦不想那么麻烦:“不必,这样便好,你安生休息你的便可。”   牧元术弯眼:“好,那便都听仙尊的。”   他坐在白书悦对面,维持着一个合乎礼节的距离,但又因桌子比较小,难免同白书悦近了些。   他身上因练剑而出的汗都在过来时便用净尘术清理过了,只余一阵浅浅的清冽味道,同之前白书悦在他身上嗅到过的,以及在幻境小洞府里沐浴时牧元术为他点的熏香味道一致。   白书悦不讨厌这个味道,随口问他:“休息时沐浴过了?”   牧元术点头:“嗯。毕竟是仙尊要教习弟子,弟子怕资质愚钝容易失礼,便特意清洗沐浴过。”   若是单纯教习御剑,为保牧元术安全,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会更近些。便如同方才牧元术自清松剑上坠下时。   白书悦对牧元术在细枝末节上的考量很满意:“嗯,做得不错。”   他回归正题:“目前感觉如何了?”   牧元术亦认真回答:“仙尊的佩剑与其余剑的手感相差确实很大,弟子愚笨,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白书悦并不催他:“无妨。清松剑认主已久,本就不是让你修习的最好选择。你尽力适应便是,实在不行便回剑云宗去再说亦可。”   牧元术:“好,弟子明白了。”   他听着白书悦的意思,又问:“仙尊这几日可是要闭关?”   白书悦没瞒他:“嗯。明日你若没问题,我便准备闭关十日,待我闭关结束便回剑云宗。”   牧元术:“那仙尊闭关时,弟子除却修炼,可还需要做些什么?”   他知晓白书悦为控制体内冰灵根,时常会有短期的闭关修炼,但自到白书悦身边时起,还未经历过他闭关的期间。   白书悦随口道:“不必,你好好修炼便是。此处无人打扰,不需要其余护法。”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补充:“若是十日结束我尚未出关,你可到闭关室去寻我。”   经历过两次天道抹杀,白书悦不能保证天道是否会趁他闭关时又做些什么。   牧元术及时地救过他两次,他冥冥间觉察得出牧元术对此应当能有何感知。   兴许是他独特的预感,又兴许是旁的什么,白书悦不太在意。   但若牧元术确有这样的能力——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性命能多一份保障呢?   牧元术听懂了白书悦的部分意思,眸间笑意更深:“好,弟子记住了。仙尊安心闭关便是,其余的弟子会为仙尊做好的。”   白书悦对他很放心:“嗯。”   牧元术估算时辰,又问:“仙尊可想吃些什么?弟子还会做些简单的糕点。思及要有好几日时间见不到仙尊……若仙尊有需要,弟子可以今日为仙尊做一些试试。”   他试探着抬眸看向白书悦,眸间带有些细微的遗憾与期盼。   白书悦对糕点一类并无太多偏好,本意是想让牧元术专注修习,不必为琐事花费过多的心思。   但对上牧元术的视线后,想了想还是点头:“可。”   牧元术眸色亮了些:“好,那仙尊稍等片刻,弟子很快便回来。”   白书悦颔首:“嗯。”   牧元术起身往膳房的方向去,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似的。   白书悦目送着他离开,须臾又为自己的茶杯添满了茶水。   这么段时日的相处,牧元术确实一直都很合他的心意。   那稍微再多纵容他一些,应当亦无妨。 第68章   牧元术很快便拎了一个食盒回来。   他知晓白书悦对甜食不算偏好, 便未做得太多,做了一小碟四种不同的糕点,都很小巧精致, 并且方便用筷子食用,不会脏手。   牧元术将小碟子一一摆放在白书悦面前, 还趁这个时间另外给白书悦沏了壶新的茶。   白书悦在他期待的视线中,先试了一小块的糕点。   他第一个尝试的是马蹄糕, 入口爽脆嫩滑,清甜可口, 细细的马蹄粒增加了一些清脆的口感,吃起来还不错。   白书悦又试了其他三种糕点,口感或是细腻绵软,或是同样的滑嫩清爽,而且牧元术都特意做得没有很甜,正正好符合他的口味。   牧元术也给茶水换了种茶叶, 新的茶水味道更清冽些,搭配糕点可以缓解原本的甜腻。   总的来说, 白书悦很满意。   他予以简单评价:“味道不错。”   牧元术弯眼笑着:“仙尊喜欢便好。那仙尊先吃着,弟子继续去练剑了。”   白书悦准许了他的提议,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些糕点, 继续看牧元术练剑的状态。   清松剑对牧元术仍然不是太认可, 但比之休息前, 又少了一些排斥,至少拔剑出鞘时能看到微弱的剑芒。   见状,白书悦便没再多看, 继续翻阅手中书卷。   雪荒境中有专门以前往魔界打探消息为生的住民,他们会将打探来的消息记录在册, 供奉给荒主云沉宿,以此换取部分生存所需。   云沉宿身边亦培养有专为了解魔界动向而存在的暗卫队,两边相互佐证补充,便有了如今能给白书悦看的,满满当当的魔界有关书卷。   白书悦今日特意挑的这卷魔界神兵利器图鉴大全,便是前几年才进行过修订更新的最新版,他特意翻出此书,便是想看看牧元术在魔界时是否已有他自己的武器。   魔修人修到底有别,除却同清松剑一般的上古神剑外,其余后世锻造的武器兵刃基本都是难以通用的。   乔慕灵炼器水平很高,是目前修仙界数一数二的炼器师,也很难能够锻造得出一副完全适合牧元术的佩剑。   若牧元术在当魔尊时已有趁手的武器,白书悦便懒得非那么多功夫,只让乔慕灵锻造个差不多的过渡便可。   但若是没有,他还得看看如何能找寻得到真正适宜牧元术的佩剑。   白书悦从头到尾细细翻阅了一遍,这书卷里记载的内容格外详细,就连魔界左右护法用的是怎样的武器,武器有何特点都完完整整地记录在内。   到了临近书卷末尾,白书悦才翻到魔尊穆渊的记载。   穆渊相关的内容很简略,同之前的魔界记史类似,只有短短的几行。   「魔尊穆渊,主灵修,无固定武器。常用武器:……」   白书悦看着书卷上的“主灵修”三字,指尖微顿。   是了,如今修仙界内分为灵修与剑修两种,亦有灵剑双修的,但绝大部分灵剑双修的修士都有偏好的主修。   他自己是主剑修,主修剑法之人亦比术法的要多,在教习牧元术之前,他似乎忘了问牧元术注重灵修之道还是剑修之道。   主灵修之人是不需要在意与武器的磨合的,他们更需要专注在修为的精进上。   白书悦抬眸冷静从容地抬眸看向了牧元术方向。   牧元术正好练完一遍,注意到白书悦的视线,抬眸:“仙尊?可是有事要找弟子?”   白书悦:“嗯。你过来一下。”   牧元术依言走到白书悦面前。   白书悦淡定地问他:“之前忘了问你,你是想主修剑道还是灵道?”   牧元术听出了白书悦的意思,坦诚地笑着说:“仙尊主修剑道,所以弟子是想主修灵道,在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能给仙尊更多助力。   “不过弟子修为尚浅,在修习灵道之前,也想先将剑道的基础打好,至少能有一个保命的手段。”   他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但亦肯定了白书悦这段时日教习他剑法的举措,轻易便将白书悦教错方向之事给揭了过去。   白书悦思索片刻,觉得也对:“那你便先继续练着,之后的事待我闭关结束再说。”   白书悦本不爱教人,牧元术是第一个,又与他的情况不太一致,他并无太多经验,便由着牧元术自己想怎么来怎么来就好。   他又问:“你既是双灵根,想同时修还是择其一?”   牧元术不假思索:“主木灵根吧。”   白书悦抬眸看他:“你的惯用灵根应当是火灵根。”   牧元术微垂眼睫,语气轻缓:“仙尊畏火,弟子不想因此影响到仙尊。”   白书悦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同样的,无情道的他也不理解这个原因。   他眉头微皱:“修习是你一人之事,不应当受他人影响。你既惯用火灵根,继续修习便是,过分顾及他人于你的修炼之途不利。”   牧元术莞尔道:“没关系的仙尊,弟子并非无情道,不需要只专注自身。像我们这样的寻常修士,能有仙尊这般实力强大之人作为目标,反而更有动力。”   他所言之事语白书悦所言全然不是一回事,但白书悦本就不懂这些,听他这么说,姑且相信,最后还是随他去了。   关于牧元术的修习方向暂时确定下来,白书悦又去找了些与灵修相关的书卷,以便出关以后教习他。   牧元术则短暂休息后继续去练剑。   小小的庭院内和谐平静。   待到临近晚间,白书悦见牧元术与清松剑相互适应得也差不多了,便让牧元术去沐浴休息。   牧元术临走前,白书悦又想起什么,补充:“你休息完了便到我房间来,服侍我沐浴。”   牧元术脚步停顿,片刻后弯眼:“好,弟子知晓了。”   白书悦:“嗯。回去好好休息。”   “是,弟子告退。”牧元术行礼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系统在这时又忽然冒了出来:“宿主,您早晨时不是沐浴过了吗?怎么又洗啊?”   白书悦淡淡看向它:“怎么,你有意见?”   白书悦洁癖严重,早晨时的那一次只能算从幻境中出来,洗净之前几日的不适,今夜才是他每日惯常的沐浴。   系统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就是……”   它停顿一会儿,语气变得幽幽的:“我就是觉得宿主您怎么能又奖励反派……您这样我真的很为您的人身安全担忧啊。”   白书悦莫名其妙:“这又何好担忧的?”   系统看着无知无觉的白书悦,又长长叹了口气:“得亏是反派,品行信得过,我便不阻止您了……但其他人宿主您千万一定肯定不要说出这样的话!不要让他来服侍您洗澡!”   说到后边,系统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难得地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同白书悦说话。   白书悦听不懂它这番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意思,懒得回答。   若非有事要同牧元术说,他还没到沐浴都必须得旁人服侍的程度。   白书悦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又寻了本书卷继续翻阅。   到了夜间,牧元术依言来到了白书悦的房间内。   他重新沐浴了一次,洗净练剑时出的汗,又换了一套素净灰衣,看着还真有几分侍从模样。   小雪狐被他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内,没有别的东西打扰,牧元术按照之前的那般流程为白书悦备好热水、沐浴用品以及换洗衣裳。   准备完了,他便回到房间内对白书悦说:“仙尊,都备至齐全了。”   白书悦应了一声,放下书卷起身,走向与房间相通的浴房。   牧元术跟在他后边进来,恭顺道:“弟子为仙尊宽衣吧。”   白书悦闻言,随他:“嗯,那便你来吧。”   牧元术眼底笑意深了些,上前为白书悦宽衣。   白书悦身上衣裳的款式便是牧元术今早选的,他站在一个合适,但又有些亲密的距离上,一点点解开早晨时白书悦系好的结。   他将外衣放在指定位置,再回来时,白书悦已走到浴池边。   他身上只余一件单薄里衣松松垮垮地披着,双脚没入池水中若隐若现。   牧元术上前为他束发。   他主动在这时问:“仙尊特意唤弟子来服侍,可是有何事要同弟子说?”   白书悦并未隐瞒:“嗯。关于之前你问过我的,秦守相关之事。”   牧元术手上动作微滞。   白书悦侧眸往他的方向看去一眼,继续道:“之前我同你说过,我会找时间与你说清楚秦守之事。”   牧元术恢复了原本的动作,笑道:“有劳仙尊记挂,弟子的荣幸。”   白书悦没应他这一句,直白道:“我并不喜秦守,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无法明确拒绝秦守的提议与请求。   “不管是秦守同我告白那时,还是后来几次秦守有意为难你时,我只是客观上无法拒绝,主观上我并未对秦守有一丝一毫的偏袒。”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明白白地落入牧元术耳畔内。   牧元术指尖轻颤:“这么说,您其实……也很讨厌秦峰主?”   白书悦平淡道:“嗯。若非我动不了他,他早该被我挫骨扬灰。”   他又回眸看向牧元术:“所以我需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剑,替我杀了秦守。你可愿意?”   牧元术对上白书悦视线,眸色既是欣喜,更是坚定。   他轻笑着:“弟子唯仙尊之命是从。” 第69章 【一更】   在言语间, 牧元术已为白书悦束好发。   白书悦解下里衣,不紧不慢地步入池水中。   若说上一次的牧元术还目不斜视,这一次他毫不避讳地将白书悦姣好的身形、白皙细嫩的皮肤尽收眼底。   白书悦主修剑道, 闲暇时便会到寒英崖附近练剑,身形虽相较单薄, 但不瘦弱,氤氲缭绕的雾气中, 肩胛骨宛若一对张开的蝶翅。   他眸色冷淡,蓝眸笼上一层薄薄水雾, 池水没过大半景致,并不显得情.色,反倒在朦朦胧胧中更显清冷高洁。   美得宛若轻易难以染指的艺术品。   牧元术行至池水一侧,眸色微敛,笑意清浅:“仙尊,弟子来都来了, 便让弟子服侍仙尊沐浴吧?”   白书悦不谙世事,更不通情.事, 掀起眼皮往牧元术方向撩去一眼,随他去了:“嗯, 随你。”   浴池比较大, 白书悦惯来是喜好靠边坐着, 靠哪边都是靠, 便坐在了最方便牧元术服侍之处。   牧元术拿了旁侧他亲手放置的木瓢,舀起浴池里的温水,自白书悦肩头轻轻浇下。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浴房内清晰可闻, 一圈圈的涟漪在池面漾开。   牧元术垂眸看着白书悦的肩头,轻声问:“仙尊, 弟子可否再问问仙尊,是因何而讨厌秦峰主?”   白书悦并未正面回答:“此事非只言片语可说清,日后若有机会,再同你说。”   他惯来随心所欲,但又信守承诺,虽未真正回答牧元术,但这般态度便已向牧元术表明,他是不介意同牧元术提及“重生”、“系统”之类事宜的。   牧元术唇边扬起一个弧度,声音更是轻柔:“好,那弟子便安心那一日了。”   白书悦看不到他的神情,“嗯”了一声,未作他想。   沐浴过后,牧元术以同样的理由——“来都来了,都到这了”,又为白书悦擦净穿衣。   白书悦全程不需要自己怎么动,闭目养神由着牧元术伺候完全套,回到床榻上。   牧元术估算时辰,问他:“仙尊今夜是要打坐调息,还是睡一觉?”   白书悦:“睡一觉吧。”   牧元术莞尔:“好。那弟子为仙尊熄灯?”   白书悦也懒得再下床做些什么,点头:“嗯,可以。”   牧元术到烛台前将烛光熄灭:“那弟子先告退了,仙尊夜安。”   白书悦:“嗯。明日卯时继续练剑。”   牧元术:“好,弟子知晓了。”   他应下,告退离开。   次日卯时。   白书悦推门走向院子时,牧元术已提前等候在院子内了。   见他出来,牧元术迎上前:“仙尊。”   “嗯。”白书悦看一眼他的状态,昨夜应当休息得不错。   他解下腰间佩戴的清松剑,给牧元术自己去练习。   有昨日一整日的打底,今日牧元术看起来得心应手得多。   不知是不是清松剑昨日目睹了牧元术跟随白书悦去到浴房,在里边待到了陪白书悦出来,然后送白书悦上榻休息,今日的清松剑比昨日结束时还要老实安分一些。   练了一个早晨,白书悦便看出这一人一剑磨合得也差不多了。   牧元术给白书悦做了午膳,用膳时白书悦问:“你感觉今日进度如何?”   牧元术想了想,回答:“比昨日好许多了。”   清松剑在牧元术手中颤了颤,似乎是怕牧元术误解些什么。   牧元术便笑着补充:“大抵是清松剑前辈看出仙尊对弟子比较重视,看在仙尊的面子上便不为难弟子了。”   白书悦疑虑。   昨日他同清松剑理论过后,清松剑都未曾看过他面子,就这么一日时间突然又想通了不成?   他不理解,但懒得管,反正目标达成便好了。   牧元术进度比他预想中要快一些,白书悦便将安排提前:“那今日下午便开始尝试御剑。正好我闭关这几日你可以多加练习,回去路上便不需要飞行法器了。”   御剑所耗费的灵力精力比飞行法器要少一些,长时间的旅途还是更适合御剑。   牧元术听从白书悦一切安排:“好,弟子都听仙尊的。”   等白书悦用完膳,牧元术将东西收拾好,白书悦又给了他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他休息够了便开始教习他御剑。   御剑最重要的便是“稳”,要在细窄的剑刃上维持稳定,操纵方向。   牧元术此前被白书悦带过几次御剑,不过当时得益于白书悦套的灵力,不需要牧元术做太多维持与平衡便能安安稳稳地站着。   有过那两次的经历,以及牧元术底子里的魂魄曾有过丰富的经验,牧元术对御剑所需要的“稳”有大概的感觉。   清松剑横在比较低的方位,牧元术尝试着站上去。白书悦就站在他身旁,以防出现意外。   这一次清松剑还是识相的,始终都比较安分,牧元术很顺利地站了上去。   白书悦等他适应一会儿后,教他:“御剑注重与剑之间的共鸣,将你的灵力运至双脚,感受你与剑是全然一体的。”   牧元术按照白书悦教习的去做,但感觉到了一些阻力。灵气凝滞于双脚与清松剑之间,有些难以转化连接。   白书悦见状,补充:“初次连接有阻力是常态,你要学会自行去冲破阻碍。”   至于最关键的如何冲破阻碍,白书悦未细说,也无法细说。   这于他而言不过是瞬息间完成的事,没什么需要教授的技巧。   所幸牧元术自己悟性资质足够,听白书悦的话继续尝试,约摸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便隐隐有了连通的顺畅感。   他一鼓作气,冲开最后的阻碍,以灵力与清松剑建立起短暂的连接。   连接未能持续太长时间便中断,想维持稳定的连接还需要多加练习。   这样的进度已算难得,白书悦见牧元术站得稳当,便未再于他身旁站着,回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由着牧元术自己练习。   明日他便要闭关,今日若能教完牧元术如何掌控方向,余下的几日便可以由他自由发展,自行熟悉训练。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估算着以牧元术天资,应当能完成今日的这个安排。   他安心坐在座位上,继续去翻阅之前未看完的书卷。   但他并未能安稳看多久,便感知到门口有人,是云沉宿。   云沉宿不知是来作甚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进来的动静。   白书悦回头看去一眼,就见他正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练习的牧元术。   白书悦不知他具体是在看什么,见他没动静,没打算主动理会他,低头继续看书。   片刻后,云沉宿才走进来到他这边:“清云。”   白书悦没应他,也没抬头,只是指尖翻页的动作放缓,意即他在听。   云沉宿直接问:“你怎么还把清松剑给他拿去练了?”   白书悦语气平淡:“他的佩剑不合适,便让他凑合先用用清松剑了。”   云沉宿一时还真不知该再回一句什么。   所幸此时他与牧元术练习之处相距有一段距离,否则清松剑必然要因他这一句“凑合”而不满。   云沉宿神色又是之前那般的复杂难言:“你就这么看重这姓牧的小子?”   白书悦抿了口茶,随口似的回复:“嗯。”   云沉宿不甘心地继续问:“你真的就不怕他对你别有所图?你可是第一仙尊,那么多人看中你的身份地位,只要能攀上你,资源功法皆是唾手可得。”   白书悦只是掀起眼皮,淡然地看他一眼:“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么?”   云沉宿被问住了。   若换初次见到牧元术之时,云沉宿必然能笃定非常地说“他必然是这样的人”。但经过这么一段幻境内的相处,牧元术的赤忱之心,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云沉宿实在没办法自欺欺人。   他最后再问白书悦一遍:“你真的确定你要……”   他未说完,白书悦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云沉宿从他的眼神中看懂些什么,便换了种说辞:“继续培养他?”   白书悦收回视线,放下茶杯:“我确定。我需要他待在我身边。”   云沉宿有些郁闷,但既然白书悦都已做下决定,他最终还是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白书悦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只要配合就好。   他站起身,离开片刻后,又拿着一卷无名书册回来:“这应当是你需要的东西。便不麻烦你之后还要再过来一趟这边了。这边并无其他你还需要的物件。”   云沉宿将书卷放置在桌上,指尖抵在书卷上方,微微泛白。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如同卸下什么重担一般,将这卷无名书册推到白书悦面前。   白书悦认得这本“书”,在看到那空落落毫无字迹的封面时,便想起了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是他二三十来岁尚且年少时,因身体原因常常会被他的师尊带到雪荒境来休养。   那时云沉宿还不是荒主,他们两人的师尊怕云沉宿会打扰到他休养,大部分时候禁止云沉宿来与白书悦见面。   白书悦身边有替他送一日三餐的道童,后来云沉宿就常常会给道童一卷无名书册,让道童送来给他,美其名曰是解闷。   但实际上,这无名书册被云沉宿施了小小的障眼法,解开障眼法便会察觉这并不是“书”,而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边装有云沉宿给他的信或是纸条。   大部分内容都是约他出去走走,而大部分时候白书悦都视而不见。   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荒主徒弟没什么兴趣。   偶尔他闲得无聊了,才会想到纸条内容,出去看一眼,发觉云沉宿始终等在原来的位置上。   在白书悦身体好转,云沉宿继任荒主之后,他们便再未用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传讯方式了。   白书悦垂眸,过了会儿才接过这卷无名书册,轻声道:“谢谢。”   云沉宿见他还记得,终究只是轻笑一下:“无妨。只要是你需要的……我总是会给你的。”   说完,他又道:“我过几日也要闭关了,应当会与你的闭关时间错开,来不及送你。那就……今日提前道个别吧,愿你一路顺遂。”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雪荒境与剑云宗相距太远,云沉宿又离不开雪荒境,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在道别。   白书悦情绪仍是淡淡的,颔首:“嗯。”   云沉宿最后看了一眼牧元术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或许无人知晓他放下了什么,或许白书悦也从未听出他的言语有何不同,但也不重要了。   他离不开这片茫茫雪境,他只希望白书悦未来“一路顺遂”。 第70章 【二更】   白书悦猜得出云沉宿给他递来的是什么东西, 并未着急看,暂时先收了起来,继续去教牧元术御剑。   当日晚间, 牧元术已差不多掌握御剑的基本技巧,不需要白书悦再补充教学, 完全可以自己好好练习了。   白书悦给他提前加了一层护体灵力,免得他后来练习时给自己摔伤, 确认无遗漏后便直接去了闭关室,从夜间开始闭关。   牧元术跟随白书悦到了闭关室外边, 大致认了下位置。   之后的十日,白书悦安心闭关,牧元术便继续练习御剑。   御剑对牧元术来说并不难,他天赋悟性都好,差不多五六日时间过去,已经能够做到稳稳当当不会摔。   到第七日时, 牧元术给自己稍稍放了个假——又或者说,只是换了种忙碌的方式。   他暂停了一日的练剑, 想着白书悦出关了他们便要回剑云宗去,特意将这边的院子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地打扫收拾了一遍。   白书悦喜欢整洁干净的环境, 在离开一个将要长时间不住, 但未来还有可能再来的地方时, 亦有将这个地方巡视整理一遍的习惯。   牧元术将这个院子的每一处都仔仔细细打理好, 确保能让白书悦出关后见到的就是一个被收拾得很完美的庭院。   等所有地方收拾好后,牧元术最后站在了白书悦的卧房前面。   还在剑云宗时,白书悦对他的要求便是不能进卧房与闭关室, 经过雪荒境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白书悦已不排斥他进入到卧房这样的私人领地。   但非必要时, 白书悦不在,牧元术还是会尽可能地不到这边来。白书悦允他更深程度的纵容,他只会表现得更懂事乖顺。   他知道白书悦更喜欢听话的人,他会成为最让他省心的身边人。   牧元术站在卧房前,推开了这扇房门。   白书悦的卧房向来是整洁干净的,盈盈环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浅淡梅香,是白书悦身上独有的气味。   牧元术环顾一圈,大致找寻出一些可能会不合白书悦心意的地方,走过去一一整理。   在这整理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瞥见了一枚放在桌上的玉珠,看起来很眼熟,正是白书悦身边那枚用以联络的灵球。   灵球正散发细微的光亮,是有人在尝试与白书悦接通联络。   牧元术本是不会擅自动灵球这样太过私人的物品,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还有可能来白书悦的,多半是秦守。   他走到灵球前,将手心放上去输入灵力,没多会儿果然见到灵球内悠悠显现出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小师弟!你总算——怎么是你?”   秦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看清牧元术面容时蓦地停顿,皱起眉。   牧元术莞尔:“很遗憾,确实不是仙尊,而是弟子。”   秦守并不确定白书悦是不是在他旁边,只能收敛原本的神情,耐着性子问:“小师弟可在?这几日我与小师弟联络数次,但总是未能接通,我比较担心小师弟的安危。”   牧元术:“仙尊最近身体状况很好,便不劳秦峰主您担心了。秦峰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无事弟子便先断开了,仙尊还等着弟子去做午膳呢。”   他并未说明白书悦闭关之事,故意误导秦守,白书悦是主动地不连通他的联络请求。   秦守果然又皱了下眉,似乎并未太信任牧元术这番话。   很快他便继续:“我作为书悦的师兄,自然有义务确认小师弟的状况,既然小师弟安好无恙,那便劳烦小原你将灵球还给小师弟,我总要亲眼看看小师弟的情况。”   牧元术弯着眼,眉间笑意更深:“秦峰主还不懂么?仙尊不愿连通峰主的联络请求,就是仙尊嫌峰主您太烦人了呀。”   他用着稀疏平常的语气,很单纯无害似的,说出来的话却让秦守脸色变得黑了些。   秦守猜到了白书悦此时多半不在牧元术旁边,也不装了:“牧原,你不过是内门比试时被小师弟偶然注意到的寻常弟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肖想太多你不该肖想的东西。我与小师弟师兄弟数百年,你真以为你这么短短十几日的随侍便能抵得过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牧元术轻笑:“秦峰主说笑了,弟子可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弟子所言不过实话实说,秦峰主不信便罢了,这般着急……可就显得您更像一条败犬呢。”   他说得仍是轻飘飘的,从容且镇定:“能待在仙尊身旁的人是我,秦峰主既然与仙尊有数百年师兄弟情谊,那怎么不见秦峰主能与仙尊同住一个屋檐下呢?”   牧元术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夸大,仿佛已是皇朝国家中祸国殃民的“妖妃”,仗着宠爱肆无忌惮。   秦守被气得脸色更黑,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笃定牧元术此言不过是趁白书悦不在的胡言乱语。   他终于想起了些什么:“小原你可真是提醒我了,我差点忘了小师弟习惯于雪荒境中闭关一段时日。小师弟此前为连通联络,根本只是因为他在闭关而已吧。”   牧元术故作诧异:“原来秦峰主您还知道仙尊会闭关啊?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找到新欢便忘了仙尊的习惯。”   “你休要在此信口胡言。”秦守不再被牧元术牵引着情绪,“小师弟平日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擅自动他私人物品,你可知你今日之事若是被小师弟知晓了,你是何下场?”   牧元术仍是笑着:“那不若秦峰主试试?看看到时仙尊到底是选我,还是选您。”   他丝毫不畏惧,仿佛笃定白书悦对他的感情早已深过对秦守。   秦守不落他圈套,当他是虚张声势,冷哼:“那你便等着瞧吧。”   他彻底中断了这一次联络通讯,等牧元术的嘴脸消失在灵球内时,又觉气闷,猛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树。   树叶纷然落下,沙沙的声响遮掩过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须臾,林子辛才自树林一边走过来,疑惑似的开口:“秦公子?您怎么独自一人在这,是遇到何事了么?您看起来似乎……很烦闷的样子?”   林子辛柳眉轻蹙,身上伤势经过这段时日休养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比较白,眸间水光潋滟楚楚动人。   秦守心底的怒气熄灭些许。   他快不走向林子辛:“子辛,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你身上伤势还未好全,最近又一直在赶路,还是得好好休息才是。”   林子辛笑道:“多谢秦公子关心,我这段时间托秦公子的福,已经好许多了,没关系的。”   说到这,他重新忧虑着问:“倒是秦公子,您这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么?我还未见过您这般气愤的模样。可有何我帮得到您的地方?”   秦守随口回答:“无妨,只是一些烦杂的事宜。有子辛你这么关心我,那些事宜都不算什么了,你也不用担心。”   林子辛将信将疑:“真的吗?”   秦守将他身前一缕发丝轻柔地别至他耳后,笑得温柔:“我何时骗过子辛你?之前带你去医馆,医馆郎中说了你现下的身体需要心情舒畅好好调养,就不要担心我的这些闲杂小事了。你若是因我而坏了心情,我会心疼的。”   林子辛脸颊微红,轻轻推了一下秦守,手心抵在秦守胸前,反倒像是欲拒还迎。:“秦公子……您别这么说。”   他微低着头,语气放得比较轻,虽是脸颊微红的害羞模样,但神情变化比较细微,情绪表现得并不矫揉造作,反而与白书悦更为肖像。   秦守恍惚间便如同看到了白书悦在他面前,因他的调情而腼腆内敛的模样。   他痴痴地看着,眸色更为柔和,伸手轻轻圈住了林子辛抵在他胸前的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子辛你若再这般推拒,我可是真的要伤心了。”   “秦公子……”林子辛抬眸看向秦守,黑眸雾濛濛的,单纯清澈,红润的唇瓣微张,毫无自觉似的勾着眼前人。   秦守眸色深了些,握着林子辛的手腕将人拉近。   林子辛未有预料,轻呼一声,便落入了秦守的怀抱当中。   他懵懵懂懂似的问:“秦公子,您这是……?”   秦守指尖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一下,氛围变得有些暧昧。   他微微压低了些声音:“子辛,自从遇见你以来,我脑海中便常常会浮现出你的身影,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又始终那般坚韧不屈。你今日愿意来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   林子辛听着他的话,原本稍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似是犹豫试探着,轻轻回握住了秦守的手:“秦公子您真的别这么说,我能回到如今,都是多亏了秦公子当初的救命之恩。后来您还不计较我散修的身份帮了我这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秦守笑着说:“那不如,以身相许吧?”   “……”林子辛红着脸没说话。   秦守单手抵在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子辛,我可以吗?”   林子辛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沙沙”树响随风而来,秦守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脑海中却是另一人。   林子辛依偎在秦守怀里,袖间的手却紧紧攥起,在秦守看向他之前,掩盖起眸间一闪而过的厌恶。   两人站在树林间,相拥而吻,却又心思各异。 第71章   又过去三日, 白书悦顺利出关。   他才结束闭关睁眼,便听到脑海里响起一连串系统的声音。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变化,愉悦值+10, 心动值+5。”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数值变化,愉悦值+5, 心动值+10。”   “……”   林林总总一连串下来,全是秦守的数值变化, 吵得白书悦脑袋疼。   系统控制不了这个自动播报,眼见白书悦愈发不耐烦, 明显在准备冰封识海,赶在他动手前结束最后一条,慌忙求情:“宿主手下留情!播报完了!真的完了!不要冰封我我是无辜的呜呜呜呜……”   它在小小的电子屏幕中变幻出一个“QAQ”的表情。   白书悦姑且止住了原本的动作,冷冷地扫向它:“怎么回事?”   系统在白书悦闭关的时候陪着他一起进入了休眠模式,留下一句“宿主您等等我先看看”,便赶紧跑去翻这些连续的播报是怎么回事。   没多会儿它就跑回来了:“宿主我翻到了!是这段时间里秦守和林子辛关系突飞猛进, 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情浓意蜜。然后秦守应该每次脑海里都想着您, 所以陆陆续续把心动值和愉悦值全都加满了。”   白书悦听懂了后半,没听懂前半:“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呃……”系统看着白书悦一尘不染的蓝眸, 还是没细说, “没什么, 宿主您不懂就不要懂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您知道他们两人现在已经搞在一起了就行。”   “目前的剧情线进度就是到了秦守和林子辛两情相悦甜甜蜜蜜,还差一个让秦守发觉您偏心反派, 秦守认为是反派花言巧语骗了您好感,于是开启黑化值的节点。黑化值开启了, 秦守会先找一段时间反派的麻烦,等黑化值到了七十以后,就开始想对您强取豪夺了。”   说到这里,系统变幻出一个“皱眉”似的表情:“但是宿主您现在受天道判定影响,拒绝不了秦守的话,之后他如果真的对您做什么……您可以没办法反抗。”   白书悦并未应答。   他便是早早考虑到这一步,才会特意要让牧元术成为他的剑。   他不能反抗,但他可以将牧元术带在他的身边。   白书悦基本了解目前的情况,不再停留于闭关室内。   他随手掐了个法决,撤掉闭关室前的阵法,石门轰然打开。   之后他便见到了抱着清松剑坐在石门前,似是被开门动静吵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牧元术。   外边天色正暗,应当是深夜,青年就坐在一盏透着幽幽暖黄的灯笼下,被暖光圈在一个小天地。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白书悦出来时,黑眸倏地亮了几分,忙站起身:“仙尊,您出关了?”   他快步走到白书悦面前,见白书悦状态很好,松了口气,弯眼笑着:“恭喜仙尊顺利出关。”   白书悦疑惑:“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辰你该在屋里好好休息。”   牧元术轻声道:“仙尊这几日便要出关了,弟子实在担心仙尊,在屋内睡不着,便干脆到这边来等仙尊。再者便是……十日时间不曾见到仙尊,弟子很想念您,想第一时间见到仙尊。”   白书悦微愣片刻。以前他身体不好,很容易走火入魔时,每每出关都是他师尊等在闭关室外,说担心他。   但自从他元婴之后,便再无人因此而等候他了。成为了第一仙尊,更是无人还会担心他,无人会这样直白地说想念他。   白书悦说不出这时候的感觉,但至少,他并不讨厌。   他开口:“有心了。眼下时辰应当尚早,你回去休息吧。”   牧元术却摇头:“弟子好不容易等到仙尊出关,比起休息,还是更想在仙尊身边再待一会儿。   “正好仙尊闭关这么多日,弟子先去为仙尊准备沐浴的热水?”   他话题转得实在太自然,白书悦见他不像疲倦的模样,还是应下了:“可以。”   牧元术笑得更开心:“好,那弟子去为仙尊准备。”   说话间,两人便一起往院子去。   白书悦注意到院子内的变化,问:“你将院子打扫过了?”   牧元术:“嗯。弟子已完全掌握了御剑,想着仙尊习惯更整洁的环境,便趁着空闲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白书悦仔细看了一圈,打扫得确实非常干净,院子小路内堆积的雪也被及时扫走,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他又问:“小雪狐呢?”   牧元术回答:“在屋里休息呢,这几日没见到仙尊,小雪狐也变得懒散了不少,每日只在屋里待着,想必也很想念仙尊。”   白书悦未予应答。   他们一路回到房间去,白书悦又察觉房间已干净了不少,显然包含在牧元术所言的“里里外外”之内。   对此他并未有何介意,牧元术此前几次为他备至热水,也不是第一次进他房间内,他不太排斥牧元术的进入。   白书悦走到房间的桌子旁,正好看见了被他随手放置在此的灵球。   灵球不能承受闭关室内过于浓郁的灵力阵法,因而每次他闭关前都会放在房间内。   牧元术亦注意到白书悦的神情,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仙尊,前段时间弟子为仙尊收拾房间时,正好遇上秦峰主想用灵球联络您,弟子便……擅自连通了。”   白书悦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他又找我作甚?”   牧元术唇角扬了扬,又在白书悦察觉之前敛了情绪,温顺道:“秦峰主说担心您,此前一直想与您联络但都无人应答。弟子便同秦峰主说了仙尊您闭关之事。不过可能……秦峰主误会了些什么。说弟子仗着仙尊的宠爱,擅自动用仙尊私人物品,想等之后找仙尊您告状,让您将弟子赶走。”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带了些倾向,语气仿佛都有些低落。   白书悦便随口道:“不必理他。可联系我之人本就不多,没什么可避讳的。”   牧元术情绪恢复了,笑着说:“好,谢谢仙尊。那弟子先去为仙尊准备沐浴事宜了,仙尊先坐会儿吧?”   白书悦“嗯”一声,坐着等牧元术准备好。   这一次他没让牧元术随侍,往浴池前走时估算时辰,对牧元术道:“你不必在外边等着了,回去休息。等明日晚些便直接出发回剑云宗。”   明日要启程,牧元术便只能听话回去休息准备:“好,弟子知晓了。那弟子便先告退了,仙尊夜安。”   他将清松剑放在桌上,告辞离开。   白书悦等着房门被合上,走去一个柜子前,将放在里边的无名书拿了出来,一同带进浴房内。   他解下外衣,只着单薄里衣坐在浴池边,随手解开了“无名书”上的障眼法,果然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小盒子。   盒子内是一封信和一个小册子。信只有一页纸,白书悦展开来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信的开头便是牧元术突破法阵的绘制方法,以及他们还缺的一个阵引。   阵引要获取很简单,只要用从林子辛那里得到的罗盘指引,便可知晓大致方位。   阵法绘制倒是比较复杂,云沉宿在信内说不清楚,便另外单附了一个小册子,册子内是他单独摘录的突破法阵绘制相关记载。   直入主题地说完这些,才是云沉宿单独与白书悦说的“题外话”。   他自雪荒幻境内遭遇的意外,以及白书悦对此事不摆在明面上直接说,大致猜得出应是一些有关“天道”或“天机”的事宜。   云沉宿停留在化神初期许久,他不知化神圆满会遭遇怎样的事故,也只希望能尽可能地帮到他。   可他无法离开雪荒境,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虽然于私他还是讨厌牧元术,但于公,牧元术确实是最好的能随身保护他的人选。   他还随信附了一些专门用以抵御魔族的、唯有雪荒荒主间传承的术法口诀给白书悦,让他至少能有些防身的底子在。   最后一行,有一段被云沉宿划掉了的字迹,白书悦看不到他划掉了什么内容,亦未在意。   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余下的内容本就只是看在昔日情分上才顺便看完了。   云沉宿有何想说但最终没说的话,既然他没说,白书悦便不会在意。   白书悦将信纸法诀记住,又翻开那小册子,把突破法阵绘制所需要的东西一一对应下来。   他天资高,虽因对寻常事物的不在意,平日里的记性不算太好,但对于修炼、术法相关,只要是他想记住的,他全都能过目不忘。   他将内容都记住,拢了拢里衣,起身走向烛台,将信纸与册子一一烧掉。   小小的烛台火光摇曳,这样微小的焰光还不至于让白书悦产生异样。   他看着火光中逐渐变为灰烬的薄薄纸张,蓝眸间淡漠从容。   旁人心意如何他从不在意,他只在意他的计划必须全无纰漏。   待东西烧完,他只随手一个净尘术,一纸字句连灰烬都不再存在。 第72章   次日临近午时, 一切收拾妥当后,白书悦便于牧元术一同启程回剑云宗。   这一次得益于牧元术的御剑足够熟练,身上又无新的伤势, 来时花了七日时间,回去只用了六日。   路上白书悦顺便教了牧元术辟谷。   辟谷的头一个月不能吃任何东西, 牧元术便只在落脚歇息时,做些东西给白书悦和小雪狐吃。   三月十九, 白书悦与牧元术一道回到了剑云宗。   乔慕灵早早得知消息,等候在了寒英峰下。   见到他们回来, 还没落地,乔慕灵便兴奋地挥挥手:“小师兄!你们终于回来啦!”   白书悦反应平静,牧元术则礼貌地行礼致意:“见过乔峰主。乔峰主身体可好些了?”   “早就好全乎了。”乔慕灵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白书悦不抱太多叙旧希望,顺势同牧元术聊起来,“一阵子不见, 小牧你都会御剑了呀,是小师兄教的吗?”   她挤眉弄眼, 八卦意味十足。   牧元术莞尔:“嗯,劳烦了仙尊亲自教导。”   乔慕灵啧啧两声, 又问:“那你是要留在寒英峰, 还是回去原来的地方?”   牧元术:“仙尊准许弟子留在寒英峰随侍, 只要仙尊不赶弟子离开, 之后便待在寒英峰内了。”   白书悦闻言,侧眸看他一眼。   牧元术察觉,偏头与白书悦对视, 眨着眼:“仙尊应该不会把弟子赶出去吧?”   白书悦秉公回复:“你不犯错,便不必担心。”   牧元术笑道:“好, 弟子知晓了。”   乔慕灵在旁边看着他们俩的互动,又是啧啧几声。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白书悦对他们师门以外的人这般和颜悦色。   几人没有继续站在寒英峰下,白书悦御剑往山上去,乔慕灵与牧元术则跟在后边,交流这段时间里的经历。   乔慕灵对牧元术印象很好,又是难得能留在寒英峰里照顾白书悦的,拉着他问东问西,还问起来不是东西的某人。   “对了小牧,那个秦守这段时间还有没有骚扰过小师兄?”   牧元术眸色微敛:“有。秦峰主从掌门处求得仙尊的灵球联络,之前几乎每日都要来烦扰仙尊。在幻境内亦偶然遇上,同行了几日。”   乔慕灵气闷:“还真是阴魂不散。大师兄也真是,小师兄明明就不喜过多人烦扰他,还把小师兄的灵球连通方式告诉给秦守。”   牧元术为陆景阳开解:“掌门亦是为仙尊安全着想,毕竟出门在外,大抵是想着有个人能多些照应。”   乔慕灵还是有些不满——最主要的不满源自于不平衡,盯着白书悦理直气壮地明示:“我都还没有能与小师兄联络的方式呢,偏偏是秦守这个家伙捷足先登。”   白书悦对上她的视线,但没听懂她为何要看着他这么说,蓝眸间浸染上些许疑惑。   还是牧元术笑着在旁边解释:“仙尊,乔峰主的意思是,也想要能够随时联系到仙尊您。”   白书悦了解了,问乔慕灵:“你联系我作甚?”   乔慕灵拉住白书悦袖角撒娇:“就是有的时候也想找小师兄问问近况之类的嘛,小师兄~”   乔慕灵算是白书悦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入门时才十岁。那时的白书悦也还未入无情道,性子清冷温和,长得又好看,乔慕灵打小便爱黏着他撒娇。   非原则性问题,白书悦往往是受不住她这样的撒娇的。   虽然入无情道后,白书悦绝大部分时候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但不会排斥她的偶尔亲昵。   他随手将自己的袖角抽出来:“知道了。这几日我会换个灵球,到时再给你。”   乔慕灵满意了,嘿嘿笑着:“谢谢小师兄,我就知道小师兄最好了!”   白书悦没再应她。   三人回到寒英峰的院子内,有陆景阳安排的道童常来打扫,此处与他们离开时基本没有差别,至少是符合白书悦心意的干净整洁。   白书悦回了趟房间放好他平日出门带的斗笠,又将清松剑随手搁置下。   再走到院子里时,乔慕灵还在院子内坐着,牧元术则是去沏了壶茶回来,给乔慕灵倒了一杯。   见到白书悦出来,他便给白书悦也倒上一杯,轻声道:“仙尊路途辛苦,坐下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   白书悦“嗯”一声,走过去坐下。   牧元术仍站在旁边,似是准备服侍干活。   白书悦屈指,在旁边的空位前敲了敲:“你也坐下,此处无外人,不必你随侍。”   牧元术亦不矫情:“好,多谢仙尊。”   他坐在白书悦旁边的位置,与白书悦的距离要比与乔慕灵的距离更近些。   乔慕灵喝了口牧元术方才给她倒的茶,忍不住称赞:“小牧的泡茶技术比出门前又进步了许多啊,有你在小师兄身边照顾,我可真是太放心了。”   牧元术莞尔:“多谢乔峰主夸奖,弟子会尽己所能好好服侍仙尊的。”   乔慕灵夸完人,转向白书悦:“对了小师兄,既然你要换个灵球,那要不直接我给你炼个新的?最近传音纸鹤我已完善好了,有传音纸鹤的经验,我肯定可以给小师兄你做一个更完美的灵球!”   她眼底亮晶晶的,仿佛充满了干劲。   白书悦却拒绝了:“不必。近日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别的事情。”   “要我做?”乔慕灵疑惑,旋即更为振奋,“好呀,小师兄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做什么我都行!自打你入无情道以来,你都不爱主动找我做什么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还很委屈似的。   白书悦往牧元术那边的方向示意:“给他换一把剑。他原本的剑太差,不适合他。”   乔慕灵一口便答应下来了:“行没问题。锻剑我最擅长了。”   她转而问牧元术:“小牧你习惯用什么样的剑?”   牧元术想了想,皱着眉摇头:“弟子可能……不是很清楚。弟子用过的剑不多,目前只有原本的剑,以及仙尊借弟子练习用过的清松剑。”   乔慕灵诧异:“清松剑?小师兄居然还愿意把清松剑给你练习用?哇小师兄你变了!”   不知自己变什么了的白书悦:“?”   乔慕灵故作痛心疾首:“你以前从不允旁人动清松剑的,有一次我就好奇拿起来想看看你都凶我,让我不要乱动你的东西。”   白书悦完全想不起她说的是什么事,眸间神色更是疑惑。   牧元术见状,结合白书悦的性子以及白书悦平日与乔慕灵的相处模式,分析:“应当是乔峰主您拿了清松剑之前做了什么事情,没洗手?”   白书悦看着乔慕灵。   乔慕灵心虚地将故作夸张的神情收了回去:“咳,我承认当时吃了糕点没擦手就拿清松剑,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责任……但好歹吃糕点前我是洗过手的!”   白书悦:“……”   牧元术轻笑出声:“仙尊洁癖很严重的,这种情况下会凶您,确实在情理之中。”   乔慕灵嘿嘿一笑,终于认真些:“小师兄不喜别人随意用清松剑也是真的,看来小牧果然很得小师兄喜欢啊~不过小牧你那么了解小师兄,也难怪了。”   “看在这份上你的佩剑我会好好做的,到时我先给你随意做几把不同的,你试试看喜欢重的轻的还是怎么样的,我再往那个方向给你做。”   牧元术:“好,有劳乔峰主了。”   乔慕灵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劳不劳,反正最近因为养伤,大师兄看我看得紧,我都快无聊死了。   她生性活泼好动,为数不多的耐性都给了炼器,平日是一刻也闲不住,让她安心养伤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正说着,一个细微的“嘤嘤”声在三人之间响起。   乔慕灵困惑:“咦,是有什么声音吗?听起来像是什么小动物。”   白书悦才想起他肩头还窝着一只小雪狐。   小雪狐通体雪白,因为路途遥远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待在白书悦肩头一动不动地睡觉,还被白书悦散落的发丝遮挡部分,以至于之前完全没被察觉。   它应当是终于被说话的动静吵醒,从白书悦的发丝间探出个脑袋来:“嘤嘤?”   乔慕灵:“!!!”   乔慕灵最喜欢的便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哇,小师兄你怎么还带了一只小狐狸回来?它好可爱!”   小雪狐怕生,被乔慕灵激动的声音吓到,又往回缩了缩。   牧元术伸手,将白书悦肩头的小雪狐抱过去:“这是雪荒幻境里遇到的小雪狐,大抵是喜欢仙尊身上的冰灵根气息,便粘着仙尊不愿走了。”   乔慕灵坐得比较近,小雪狐虽然有牧元术安抚,但还是显得比较害怕,缩在牧元术怀里。   牧元术揉了揉它的脑袋,对白书悦提议道:“小雪狐怕生,这几日路途又闷了许久,弟子先带它去附近玩玩吧?”   白书悦同意了,在牧元术起身时指尖凝聚出一颗小小的冰球,丢给小雪狐去玩。   小雪狐立马就不害怕了,蹭一下从牧元术怀里蹿出去,叼住小冰球玩。   天大地大,圆滚滚凉滋滋还特别好玩的冰球最大!   小雪狐得了趣,牧元术便未走得太远,就让小雪狐在附近玩。   乔慕灵看了眼开开心心玩冰球的小雪狐,又转向小雪狐身后跟着的牧元术,最后转回来看向端起茶杯喝茶的白书悦。   她感慨:“小师兄你果然还是变了。”   白书悦端着茶杯抬眸看她:“我又变什么了?”   乔慕灵笑眯眯的:“出去一趟回来,变得有人情味了。虽然不多……但也确实更像入无情道前的小师兄了。” 第73章   入无情道前的自己, 白书悦都已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样子的了。   乔慕灵感慨了一句便有些收不住话头:“当年小师兄你还没入无情道时,那真的是无数同届弟子心中倾慕的对象,待人温和礼貌, 又是病美人,总是带着浅浅的、平易近人的笑容,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天仙下凡楚楚动人呃,还有那什么……沉鱼落雁!”   白书悦总觉得听起来乖乖的:“你是在夸我?”   乔慕灵一时嘴快:“那当然是夸小师兄!我小时候还偷偷暗恋过小师兄你呢。”   白书悦指尖微顿:“?”   在磕电子瓜子的系统突然冒头:“哇哦, 有瓜吗!”   一旁的牧元术亦在此时抬眸看过来一眼。   乔慕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轻咳一声, 稍稍收敛:“那时候小师兄你太完美了,没人能不喜欢你的——不信你去问师尊!师尊可给你挡了好多不知好歹的桃花,又怕有人趁他不注意舞到你面前来,你一时心软道心不稳,受冰灵根反噬影响,之后才劝了你入无情道。”   白书悦此前倒是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甚至已想象不到什么样的情况, 能让他经常笑。   系统在这时难得抱了同白书悦一致的想法:“原来宿主您以前还爱笑的吗?我现在都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情景下您这样冷冰冰的大冰块会笑。”   白书悦未有应答,端着茶杯又抿了口茶。   乔慕灵继续絮絮叨叨似的说:“不过小师兄你入无情道后我就想清楚了, 我只是因为小师兄的温柔所以依赖你而已,顶多是兄妹情, 跟别的不沾边。无情道的小师兄还是比较适合用来仰望。”   吃瓜的系统表示了赞同:“嗯, 宿主您真的太厉害了, 只适合用来瞻仰。也就秦守那样的癞蛤蟆和反派那样的忠犬会有别的想法。”   白书悦:“。”   他已全然习惯系统对秦守和牧元术的不同态度, 懒得再评价什么。   旁边抬头看过来的牧元术听乔慕灵说完,又将视线放回到小雪狐身上。   从始至终他的神情都很自然,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乔慕灵继续话题:“说到师尊, 前几日师尊又来信找了大师兄,说想小师兄你了, 小师兄你看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陪他老人家下个棋吧。”   白书悦应声:“知道了。”   该交代的事情乔慕灵交代得差不多了,乔慕灵总算起身:“小师兄你们千里迢迢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啦,我先走了。到时有需要我再找你借人去试剑。”   白书悦:“嗯。麻烦你了。”   “小师兄亲自开口,这算什么麻烦?”乔慕灵笑着说,“我走了,小牧你好好照顾小师兄。”   牧元术颔首回答:“弟子会的,恭送乔峰主。”   乔慕灵下山离开,牧元术走回桌前收拾茶杯,顺便给白书悦又倒了一杯茶水。   白书悦思量了近期日程,说:“明日我出门去一趟师尊的住处,小师妹若是来了,你自跟他去便是。”   牧元术动作微顿,似乎有些不舍,问:“仙尊要去多久?”   白书悦淡淡道:“早晨过去,大抵午时便回来了。”   牧元术:“……嗯?”   白书悦见他放下茶壶,端起重新满上的茶杯,随口解释:“他就住在江源镇郊外,只是因归隐才特意以书信联络,说是这样比较符合隐世高手的身份。”   剑云宗便位于江源镇,御剑去江源镇郊外不过两刻钟的距离。   牧元术:“。”   他委婉评价:“仙祖性子果然独特。”   白书悦难得表示了赞同:“嗯,确实。”   白书悦猜测他师尊找他不会是所谓想他了,一多半原因应当是想问问他有关他破道生情之事。   他给牧元术安排好了这今明两日的修习内容,回到房间去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他预估他的那位师尊差不多该起身了,不紧不慢地御剑到江源镇郊外去。   明面上说是师尊住在江源镇郊外,实际来论,应当是他们师门的师尊在别处开辟了一个幻境来归隐独居,而幻境的入口就设在江源镇郊外。   幻境入口一共有两处,一处是个迷阵,不知晓正确道路的话便会因迷路而折返回原来的位置。   另一个入口则是专为他最得意的徒弟,路痴三弟子白书悦准备的,只有使用冰灵根灵力才能感应打开的传送阵,也免得他在迷阵里迷路。   白书悦走到师尊特意为他用灵力标识过的位置附近,用灵力开启了阵法,下一瞬便被传送到一处春暖花开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他们的师尊秋林晚并不亏待自己,在幻境里归隐后建了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前有园林造景后有山林自然,院子附近还有花圃药田,惬意得很。   系统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不由发出赞叹:“这个地方真漂亮啊。这时宿主您的师尊自己打造的吗?您都这么厉害了,您的师尊肯定更厉害吧?”   白书悦御剑在幻境的半空,平淡回答:“不及我。”   “……诶?”系统愣了愣。   白书悦垂眸,补充:“师尊是上一任的第一仙尊,曾经确为修仙界最厉害之人。但师尊最终修为只止步在化神中期,归隐后第一仙尊之位空悬,直至我成为新一代中首位迈入化神境的修士。”   系统懵里懵懂:“所以宿主的意思是,您的师尊曾经是最厉害的,但如今已经不及您了?”   白书悦:“嗯。”   系统遗憾叹气:“我还以为您都半步飞升了,您的师尊说不定就是飞升的仙人在凡间归隐什么的——你们这边这个世界里有些话本就是这么写的。”   白书悦语气淡淡:“话本终究只是话本。”   修仙界数万年来飞升之人屈指可数,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代仙尊滞留化神初期、中期或是圆满数百年,最终认了无法再突破的命。   之后他们便会选择归隐,不再管世间事,不再出现于世间大众面前,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后辈,自己则等着寿元耗尽的那一日。   万千年来,修仙界都是这般更迭替换。   白书悦因系统之事知晓了所谓的“天道”操控,得道飞升与他而言,也不再是能他作为修士毕生追求的目标。   白书悦没再管系统,直接进了院子里,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大抵是猜到白书悦会在何时过来,秋林晚在院子内备好了白书悦爱喝的茶,温度也正适宜。   白书悦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正好喝完一杯时,不远处的房门总算由内被推开。   “哎哟,让我看看是哪个稀客来了。”秋林晚笑眯眯地捋着白胡子,虽是满头白发但仍精神矍铄,看得出来还能再活个几十上百年的。   早两三百年前,秋林晚本也是修仙界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如今他的寿元耗去大半,容貌终究还是显出了老态。   白书悦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平淡地喊了一声“师尊”。   秋林晚早就习惯了他这般态度,也不嫌他不“尊师重道”,走到他对面坐下:“最近一阵如何了?听小云说你和小二去了一趟雪荒幻境,可有遇到何事。”   秋林晚在三百年前,陆景阳接管剑云宗后便正式归隐了,秦守是在他归隐之后才开始渐渐暴露本性,秋林晚还不知有关秦守之事。   归隐通常代表着不再管世间事,白书悦没同他说太多,只冷淡道:“没什么事,总归还活着。师尊今日找我可是有何事?”   “瞧你这话说的,没事为师就不能见见我家小徒儿了?”秋林晚仍是笑呵呵的。   白书悦看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是你自己说过没事不要来找你,打扰你平静归隐生活的。   秋林晚轻咳一声,回归正题:“小清你来前应当也猜到了,此番为师找你来,还是想与你当面聊聊破道生情之事。”   “当年让你入无情道实为最下策的无奈之举,没想到到头来,无情道助益了你,亦限制了你。”   秋林晚叹口气,继续:“你入无情道数百年,要想再破道生情确实不易,你最近可有遇到什么有点感觉的人?”   白书悦抿了口茶,轻垂眼睫:“并未留心。”   秋林晚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又道:“我听小云小小说,你前阵子去雪荒幻境时,身边还带了一小孩,可是有此事?”   “云”是陆景阳的名,“小小”是秋林晚平日里叫最小的徒弟乔慕灵的惯用昵称。   白书悦大概听得出,主要应该是乔慕灵说了些什么。   他并未隐瞒:“嗯,是有一小孩,名牧原,字元术,挺合心意的,我便让他随侍左右了。”   秋林晚亦是啧啧两声:“真是难得你身旁能有个师门以外的人。你觉得这小孩如何?”   白书悦想了想,评价:“踏实稳重,勤奋能干,吃苦耐劳,是个可塑之才。”   他用的都是很套话一般的评价,但自己并未意识到,在入无情道之后他就从不会亦这么多正面词汇来评价一个人。   除非这人真的很得他心意。   秋林晚又试探着问:“那你觉得……若是让他来做你破道生情的对象呢?”   “……?”白书悦顿了顿,有些许迷惑。   秋林晚捋着胡子:“这不是听小小说那小孩乖顺听话,满心满眼都是你,连小云想收他为徒他都婉拒了,只想待在你身边。感觉听起来还挺适合做你破道生情对象的。”   白书悦:“。”   他一语道破:“您连他面都不曾见过。”   秋林晚像是这才想起来什么:“也是哦。那要不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把他带来让为师瞧瞧给你把把关?”   白书悦:“……”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而在他的识海中,旁听了一切的系统叹为观止。   它好像知道他的宿主这一师门除了秦守,一个心眼都凑不齐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第74章   白书悦没说会不会带牧元术过来。   先不说他现下已全然不打算再管破道生情的屁事, 把牧元术当作破道生情的对象……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系统总是对他说牧元术对他的喜欢,但他本身并不懂何为喜欢,牧元术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听话温驯的小孩, 把他当作所谓破道生情对象……   嗯,怎么想都怪怪的。   他不答, 秋林晚亦不强求,又留着白书悦下了几局棋, 终于舍得让他离开。   在他离开前,还特意塞了些他自己种的草药瓜果一类, 说是给那位牧元术的见面礼。   白书悦顺手接过来,带回寒英峰中给了牧元术。   拿到见面礼的牧元术还有些茫然:“仙祖怎么还给弟子备了见面礼?”   白书悦随口应答:“你虽并非我徒弟,但我本身便不会收徒,你能得我应允入住寒英峰,地位与亲传弟子相当。见面礼是师尊惯常会给徒孙的,你收着便是。”   牧元术大致明白了, 这是仙祖以师祖般的身份赠予的,面都没见过的见面礼。   他隐约间也察觉出了些这位仙祖的神经大条。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牧元术都怀疑秦守到底是如何被仙祖收为徒弟的了。   牧元术郑重收下这份“见面礼”。   白书悦估算时辰,吩咐他:“过会儿我会把掌门师兄叫来, 你先去沏好茶, 到时一同到书房。”   牧元术猜出他的意思:“仙尊是要同掌门说外门之事吗?”   白书悦:“嗯。你原是外门弟子, 到时候应当需要你与掌门视线协助。掌门师兄很信任秦守, 切记此事先莫要提及秦守所为,让掌门师兄自己去查。”   牧元术应下:“好,弟子明白, 那弟子便先去备茶了。”   白书悦对他很放心,颔首应允, 抬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去联络陆景阳。   他回来之事还未对外透露,目前只有陆景阳与乔慕灵知晓,所以便干脆直接让陆景阳自己过来,省得中途被人发觉,又惹上烦人的秦守。   陆景阳那边应答得很快,身影出现在白书悦的灵球内:“小清,你今日不是去找师尊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白书悦:“嗯。师尊那边无甚要紧之事,手谈几局便回来了。掌门师兄现下可有空闲?”   陆景阳:“小清可是有事寻我?”   白书悦点头:“嗯,有些事关宗门的事宜想找你当面聊聊。”   陆景阳很爽快:“好,小清找我那我必然有空。那我现在就过去?”   白书悦:“嗯,我在书房等你。”   陆景阳应了下来,白书悦便切断了灵球之间的联系,在书房里随意翻阅书卷,等着牧元术与陆景阳。   片刻后,牧元术在陆景阳之前端着沏好的茶水先进来,没多会儿陆景阳也抵达了这边,敲了两下门。   牧元术前去开门:“见过掌门。”   “是小原啊,好久不见。”陆景阳笑着同他打了招呼,走进屋内,又见到了还坐在书桌前的白书悦。   他对白书悦是不要求礼节的,白书悦在陆景阳面前也随性,只让牧元术给他搬来一张椅子。   陆景阳向牧元术道了声谢,坐下问:“小清你今日特意寻我可是出了何要紧之事?还是师尊那边有何指示?”   平日里白书悦是不管宗门事宜的,他又正好才去找过秋林晚,陆景阳难免联想。   “并非与师尊相关。”白书悦先否认了后半句,接着否认前半句,“亦非要紧之事,只是去幻境这一路上偶然同牧原闲聊所知,与外门相关的事宜。”   陆景阳更认真了些:“外门相关?可是小原以前在外门时发生的事情?”   白书悦:“嗯。依牧原所言,外门弟子常常会遭遇一些区别对待。我不懂这些宗门事宜,师兄你自己看看如何处理。”   陆景阳轻蹙眉:“竟还有这般事宜?”   他转向牧元术,询问:“小原你这可有更多的细节?譬如是怎样的区别对待?”   牧元术回避了秦守相关的内容,简单概括了一些诸如资质、物资、修习方面的情况,还有在外门弟子的入内门考核比试中弟子内部的斗争。   言毕,他微垂眼睫,在白书悦身后侧站得乖顺:“外门终究只是外门,弟子本身以为这只是因内外门差距而导致的差异,后来同仙尊闲聊间才知晓或许另有隐情……”   他声音放得轻,听起来似是担心自己作为外门而来的弟子,说这样的话会很像在抱怨宗门的不公。   陆景阳放缓了情绪,又问:“近来外门之事都由阿守管理,你可曾同阿守提及过此事?”   牧元术摇头:“秦峰主身份尊贵,弟子与秦峰主交际不多,并不敢轻易僭越。况且秦峰主同仙尊一般,才自幻境中回来不久,正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的时候。”   陆景阳想了想,觉得也是:“你说得对。正好最近阿守好像在照顾那位他带回来的友人,说是对方受了重伤,最近都不常见他出门,想必还忙着。”   白书悦闻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所谓“友人”必然是林子辛,看来这两人最近进展还不错。   陆景阳沉吟片刻,做下定论:“我也确实许久不曾管过外门之事,正好最近还在整顿内门,便将两边一起处理了吧。   “小原你自外门而来,对外门的情况熟悉些,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协助一下我。”   牧元术忙道:“不麻烦的,倒是掌门您本就忙,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陆景阳:“无妨。近来是我疏忽了外门相关事宜,这本就是我作为掌门该做的事情。若此事属实,倒是我这个做掌门的该向你们外门弟子和之前在外门待过的弟子们道歉。”   牧元术:“掌门本就事务繁忙,这并非掌门之过。掌门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弟子,弟子会尽弟子所能来辅助掌门。”   陆景阳对牧元术的回答很欣慰:“好,也辛苦你了。”   说完,他顺势又感慨似的开口:“果然还得是小原这样全心全意听话乖顺的小孩能入小师弟的眼啊。灵儿已同我说了你准许小原入住寒英峰之事,有这么靠谱的小孩,师兄我也不用再烦扰你的日常琐事了。”   白书悦没应,但他对陆景阳这番话还是很赞同的。   牧元术莞尔:“掌门谬赞了,弟子也只是希望能尽力照顾好仙尊的日常。”   陆景阳对他印象更好了,眼看着又有要大夸特夸说个不停歇的趋势。   白书悦当机立断提起另一件事情:“对了师兄,我准备换个灵球。我不喜欢有太多烦杂的人可以随意联系到我。”   他说得直白,陆景阳也想起之前擅自给了秦守连通权限之事。   陆景阳亦向白书悦道歉:“哦对,此事之前未曾经过你同意,确实是师兄有失考量了,只惦记着你出门在外的安危,忘了你已是不需要这些担忧保护的实力了。   “我先同你道个歉,你离开之后我便想起这样做还是有些不妥,给你准备好了新的灵球。”   他从储物法器中将新的灵球拿出来:“这里边只有我自己的权限,没有阿守和灵儿。你之后若是想再加,便自己加吧,我就不擅自干涉你了。”   陆景阳素来是以白书悦为先的,即便白书悦并无因此而指责他的意思,自己还是很认真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逾矩了。   白书悦亦猜到他会有这般举止,因而之前婉拒了乔慕灵给他再锻造联络法器的提议。   他接过新的灵球,感知了一下,确实只有陆景阳的气息。   白书悦将灵球收好来:“师兄亦是为我好,此事便算过去了。师兄应当还忙吧,我便不打扰师兄了。”   陆景阳笑着:“小清的事怎么会算打扰?能听到小清你这般主动寻师兄说这些,倒是我的荣幸。你昨日风尘仆仆归来,今日又被师尊喊了去,那应当也是师兄我不打扰小清你好好休息了。”   陆景阳没有像往常那般还絮絮叨叨长篇大论地说些什么,想来也确实是近日有些忙了。   他又对牧元术说:“那之后有关外门的调查事宜,需要的时候我再用传音纸鹤联系小原你帮忙。”   牧元术颔首:“是,弟子谨从掌门吩咐。”   陆景阳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离开。   牧元术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去。   白书悦坐在原处,端着茶杯又喝了小口,准备继续看书。   不过送完客的牧元术在这时回来,走到了白书悦身边,看着他手边那枚新的灵球,似是有话想说。   白书悦抬眸看他:“还有何事?”   牧元术似是忍不住问:“仙尊要给乔峰主联络您的方式吗?”   “嗯,毕竟答应她了。”白书悦回答完,疑惑,“怎么了?”   牧元术微低着头,小声地说:“弟子都没能得到联络仙尊的方式……”   白书悦更疑惑了:“你联络我作甚?你不就跟在我身边。”   牧元术停滞片刻想了想,好像也是。   他还是继续轻声说:“但弟子也想要。弟子总有不在仙尊身边的时候,譬如仙尊今日早晨独自出门,譬如之后弟子要去协助乔峰主和掌门时。   “还是……仙尊也觉得弟子是会烦扰仙尊的范畴内的人吗?”   牧元术说这话时,听起来还有些低落。   白书悦照着他的思路思考了一下,觉得他所言似乎亦有些道理。   他又道:“灵球有修为限制,你的修为尚不足以录入权限。晚些时候我让小师妹顺便给你再做个单独的联络法器吧。”   牧元术眸色亮了些:“是弟子独一份的么?”   白书悦觉得这个说法没有问题,应了:“嗯,是你独一份的。”   牧元术满意了,弯眼笑得开心:“谢谢仙尊。” 第75章   之后几日, 牧元术在配合乔慕灵试剑与配合陆景阳调查之中连轴转,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寒英峰内,照顾恢复两点一线作息的白书悦。   期间乔慕灵应白书悦要求, 做好了一对可供双向联络,并且不限制修为的小法器。   小法器是一对子母玉佩的模样, 有讯息传来便会以灵韵通知佩戴着,只要往里边输入灵力便可听到另一枚玉佩的传音讯息。   这种传讯虽然不及灵球方便, 但是对于白书悦与牧元术而言也够用了。   乔慕灵顾及到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还特地在牧元术的子佩中多花了点心思, 加了一项可用以求助定位的功能。   白书悦对此并未有何表示,亦接受了这项功能。   虽说他教了牧元术越阶杀敌,但牧元术目前修为到底还比较低,又被他提前提醒过不要轻易暴露真实水平,若牧元术那边遇到何危险,白书悦还是愿意去救一救他的。   四月初二, 白书悦与牧元术回到剑云宗已有十日多。   乔慕灵给牧元术锻造的剑已做好,牧元术便多了些能在寒英峰中陪着白书悦的时间。   这十日牧元术往返于主峰、乔慕灵的炼器室与寒英峰之间, 没引起过多的注意,绝大部分人依然不知白书悦早已回到剑云宗内。   其中应当亦包括了秦守——毕竟十日时间不见秦守来打扰白书悦,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还不知白书悦归来之事。   白书悦懒得深究那么多, 秦守不来扰他清净那是最好不过。   他如往常般来到书室翻阅书卷, 没多会儿亦如往常般听到门口传来的轻轻敲门声。   “仙尊, 弟子为仙尊做了些茶点,仙尊可要现在试试?”   牧元术的声音隔着门,听起来有些模糊。   白书悦并未抬头:“进。”   “吱呀”门声响起, 随后落下,牧元术端着手中的茶点行至书桌前, 放置在一个已经习惯性空置下来的角落。   牧元术看着那干净空荡的一角,眸间蕴出些笑意。   他将托盘放在那个小角落,面向白书悦摆放得整齐。托盘上的茶点与筷子亦经过静心的摆盘,确保一眼看去完美无缺。   这段时间来白书悦已习惯了牧元术时不时的投喂。   他放下手中书卷,先用筷子夹了一块被做得精致小巧的酥点尝试。   和之前几次的一样,味道很不错。清甜可口,不会太腻不会太淡,搭配牧元术特意为他准备的茶水刚刚好。   白书悦心情不错,亦有了闲功夫,主动问:“掌门师兄那边今日的调查如何了?”   牧元术回答:“掌门询问了许多外门的弟子们,已察觉这件事情背后所指向的罪魁祸首兴许与秦峰主相关。掌门本想联络秦峰主问问,不过被弟子拦下了,掌门应当暂时还不会让此事打草惊蛇。”   白书悦喝了口茶,语气平淡地问:“你拦下了?”   牧元术:“嗯。弟子同掌门说,这样直接去问秦峰主,若确实不是秦峰主,会让秦峰主误会掌门不信任他,很伤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倒不若先瞒着秦峰主,将事情彻彻底底调查了个清楚。秦峰主如果确实没做这样的事情,也能还秦峰主一个清白,让外门弟子们更加信服。”   他只做了秦守并非“罪魁祸首”的假设,更容易让希望结果就是如此的陆景阳听进去。   系统旁听到了牧元术所言,骄傲似的说:“宿主您看吧,我就说只要有反派在,肯定没问题。反派这么聪明,一定能让陆景阳意识到秦守的问题的。”   白书悦听着它对牧元术夸奖,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对言语的艺术不感兴趣,只要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便好。   白书悦低头继续看书,没有要继续同牧元术聊些什么的意思。   牧元术亦在这时乖巧道:“那弟子便不打扰仙尊,先出去修炼了。”   白书悦颔首:“嗯。若是遇到何瓶颈记得来问。”   牧元术弯眼笑着:“好,弟子会的,多谢仙尊。”   白书悦没再回应。   牧元术拿到新的佩剑前,白书悦便教了他一些灵修修习的要点,每日他在书室看书,牧元术在照顾他与协助陆景阳之余,便在房间或院子内打坐修炼。   打坐对于修士而言是一种最好的修炼以及休息方式,学会灵气的吐纳吸收,才能对体内的灵力掌控自如。学会打坐后,牧元术亦渐渐脱离了原本夜间必须要靠睡觉来补充体力的休息方式。   他偶尔确实会碰到一些修炼上的难题,但也总会挑在一些他特意观察出来的,白书悦比较空闲的时候来找他询问,从不打扰他平日专注于书卷中的时间。   这样的贴心属实很得白书悦心意。   他在书室内看了一上午的书,不知不觉间,一卷书册看完,手边的茶点也空了。   白书悦估算时辰,应该过会儿便会到牧元术预测的休息时间,他会在这时进屋内来找自己,若有修炼上的问题也会在这时顺便提出。   今日他正好看完一卷书,想了想站起身,决定主动到外边去看看。   白书悦走到门口推开房门,便见牧元术正站在院子的一棵树下,一手抚在粗壮树干上,正在试图感知植物身上所流动的灵气。   这是白书悦在木灵根修炼相关的古籍中看到的一种修炼方式,木灵根的灵修修炼最好的方式便是学会捕捉与感知灵植之间的灵力气息。   他又抬头看了眼因为寒英峰常年落雪而光秃秃还有挤压白雪的枝干。   他不常到院子来,便忘了对于木灵根,最好的修炼环境应当是春暖花开的春日。   冬日的灵植大多会陷入休眠期,灵力气息很微弱,要牧元术在这种情况下尝试感知,还是有些为难小孩了。   白书悦并未惊扰牧元术,无声无息地回到院子另一侧他自己的房间内,翻出了常年无用的四时轮转盘回到院子里,将原本的冬日雪景换成了盎然春意。   仅仅刹那间,寒英峰数百年来的茫茫白雪消融殆尽,一缕带着春风的暖意徐徐拂过,干枯的枝头冒出新芽,并迅速抽枝生长,长出郁郁葱葱的树叶,还开出了无数白花。   白书悦看着那满树白花,顿了顿,第一次知道原来院子里种的这棵是梨花树。   梨花树下,正在尝试感知灵力气息的牧元术疑惑睁眼,抬头便看见满眼陌生的郁郁葱葱,眸间茫然。   他又往四周看,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白书悦。   牧元术诧异,收了动作到白书悦身边:“仙尊。”   “嗯。”白书悦看出他的困惑,顺口解释,“木灵根适合春日环境,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换成这样的环境应当更有利于你的灵力修炼。”   牧元术受宠若惊:“弟子没关系的,不必如此麻烦仙尊。冬日的环境灵力感知虽弱些,但正好可锻炼弟子的捕捉能力。”   白书悦知他意思,回答:“无妨,我早已过了需要依赖环境的阶段。寒英峰中亦无其他弟子,你既要修炼,那自要尽善尽美。”   他停顿片刻,想了想,补充道:“便当作这段时日内你表现得还不错的奖励了。”   他还记得上一回他要牧元术击杀宝物洞穴妖兽时,牧元术找他讨要过奖赏。   他不懂如何教习培养小孩,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大抵都是喜欢“奖励”的。   牧元术闻言,片刻怔愣后果然展颜,黑眸间盛满笑意,倒映出白书悦清冷高洁的身影。   他诚挚道谢:“谢谢仙尊。”   白书悦摇了摇头:“无妨。你继续你的,我出去走走。”   他记得院子后边有片树林,正好去看看那树究竟是些什么树。   当初他来寒英峰时便正好是冬日,他的师尊秋林晚也总惦记着要给他最合适的环境,免得他的冰灵根折磨他,便直接塞了四时轮转盘作为他的任职礼物。   自那以后,寒英峰便再无其他季节,白书悦亦从未见过寒英峰其他季节的模样。   牧元术见他兴致高,提议:“弟子陪仙尊一起走走吧?正好弟子也很好奇寒英峰变成春日景象,会是什么样子的。”   白书悦没有拒绝:“随你。”   两人一同离开院子,白书悦慢悠悠地走去了院子后的树林,只见那些原本同样光秃秃的树都长得郁郁葱葱,有些是梨花树,有些是桃花树,有些是杏花树。   不同品种的树分布亦不同,各式各样的花香交错在一起,随着春风的拂过带来阵阵香甜,并不会太浓郁杂乱。   被震惊到的系统终于回过神来:“哇!宿主您也太厉害了!!您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下子从白雪皑皑变成这样百花盛开的?!”   白书悦语气淡淡:“寒英峰只是用了法器操纵季节,只要是个修士都能做到。”   头次来到仙侠世界的系统被再度震撼,在诧异讶苒中惊叹地欣赏这瞬息变幻而来的美景。   ——这不比之前那些无趣的冰碴子白茫茫好看多了!   系统不再说话,白书悦落了清净,继续悠闲地慢慢逛。   牧元术跟在他身侧,望着满目的花,突然想到什么,亮着眸色问白书悦:“仙尊,您可饮酒?难得寒英峰梨花桃花再开,弟子采一些来做梨花酿和桃花酿吧?”   白书悦侧眸看他:“你还会酿酒?”   牧元术笑着说:“嗯。弟子会的可多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多才多艺”,眉眼间带上细微的自信与骄傲,于一派生机春景中耀眼夺目。   他今日恰巧亦穿了浅绿衣衫,站在花树林间,一时竟让白书悦分不清到底是花更好看,还是人更好看。   白书悦第一次意识到,牧元术长得好像也挺符合他心意的。 第76章   牧元术等了会儿也没等到白书悦的回答, 只见白书悦一直看着他。   “仙尊?”他茫然地喊了一声,“怎么了仙尊,是弟子说错什么话了吗?”   白书悦回神, 一如既往地直白:“无事。只是忽然发觉你长得比花好看。”   牧元术一时没反应过来,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没理解错的话, 仙尊是在夸他长得好看?   牧元术亦是直白地问:“仙尊是在夸弟子吗?”   白书悦:“嗯。”   这是牧元术意料之中的坦然回答,但他还是止不住心底踊跃而起的雀跃心情。   试问谁能在自己的心上人夸赞自己容貌时保持镇静呢?   牧元术叹息似的:“仙尊您真是太犯规了。”   白书悦疑惑地看着他:“犯规?”   蓝眸清澈单纯, 在香甜花香与生机春景之中,更衬出几分白书悦往日没有的鲜活可爱。   牧元术笑着摇了摇头, 终究没明说:“没什么,谢谢仙尊的夸赞。那仙尊觉得若是弟子与秦峰主相比呢?”   白书悦不假思索:“自是你要好看得多。他与你并无可比性。”   抛开私人情绪,秦守长相不算差,就算在修仙界里不能说多排得上名号,但至少在剑云宗内是不逊色的。但在白书悦看来,亦不过是个普通样貌。   云沉宿都比秦守好看一些。   白书悦又再次疑惑地看向牧元术:“你问这个作甚?”   牧元术弯眼笑着, 但并未回答。   回答白书悦的是津津有味看戏的系统:“反派这么问,当然是在吃醋争宠啊。云沉宿在反派面前都不够看的, 秦守是反派最大的情敌,当然想听宿主您亲口说他比秦守好啦。”   白书悦大概明白了, 对牧元术说:“你不必和秦守比, 各方面而言你都比秦守好得多。”   牧元术满意了, 眸间笑意更深:“只要能讨仙尊欢心便好。不过弟子到底是不及仙尊十分之一的, 仙尊是弟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白书悦没应。   他对己身外貌如何无太多自觉,好看与否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反正他自己日常是看不见的。   牧元术将话题拉回最开始的方向:“那仙尊平日饮酒么?这里花开了这么多, 不采些来酿酒感觉还怪可惜的。”   白书悦无所谓:“都行,随你心意便是。”   他喜茶多于喜酒, 但也并非滴酒不沾,偶尔小酌于他而言亦是一件悠然美事。   牧元术应下来:“好,那弟子寻个闲暇时间来采花酿酒。”   白书悦“嗯”一声,两人继续于花树林间漫步。   漫步的中途,一只传音纸鹤扑棱着飞来。   白书悦伸手接住了纸鹤,便见展开的小纸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小师兄!我有事来找你一趟!记得等我哦~”   没有落款,单就这一个称呼已经完全不需要落款。   白书悦收起小纸鹤:“小师妹要过来,我们回去吧。”   牧元术:“好,可要弟子为乔峰主备茶?”   “不必了。”白书悦眸间多出些浅淡的无奈,“她人都到寒英峰下了才会通知。”   牧元术听出言外之意,轻笑:“好,弟子明白了。”   两人回到院子内,果然见到乔慕灵已在院中等候,怀里还抱着被散养在院子里的小雪狐。   上一次见面还怕生的小雪狐熟悉起人来也很快,这一次已能够安安心心待在乔慕灵怀里由着乔慕灵给它顺毛。   乔慕灵见到他们两人一起回来,兴致勃勃地挥手:“你们回来啦!”   打完招呼她就忍不住问:“小师兄,寒英峰这是怎么回事?我方才上来时差点都以为我走错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生机勃勃?”   为了阻拦一些白书悦不想欢迎的不速之客,他只将院子附近一圈的范围调整为冬日,在寒英峰下仍是往常那般时不时会有暴风雪的天气。   若非如此,恐怕乔慕灵走到寒英峰下时便第一时间会认为是自己走错了,掉头就走,兜兜转转找不到寒英峰在何处后再喊白书悦去接她。   白书悦随口回答:“牧原是木灵根,换个环境更适宜他的修习。”   “哇哦。”乔慕灵更难以置信了,“小师兄你居然还会为了小原把寒英峰数百年来的冬日环境都给换了?你是真的小师兄吧?”   白书悦:“……”   他无奈道:“我只是修无情道,对很多事情不在意,不代表我喜好苛责虐待他人。”   乔慕灵轻咳一声:“也是哈。”   她将小雪狐放回地上,失去冬日环境的小雪狐直接蹭到了白书悦身边来,汲取他身上的冰灵根气息。   它脚还踩在院子的地上,白书悦不想抱它,凝聚出一颗小冰球让它自己到一边玩去。   他走到院子内的桌前,乔慕灵很麻溜地跟在他旁边,一起坐下。   牧元术则进屋内端了茶壶出来,给白书悦和乔慕灵倒茶。   乔慕灵清脆道谢:“辛苦小牧啦。”   牧元术莞尔:“弟子职责所在,当不得辛苦。”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牧元术倒完茶便自觉退到了他身后一侧站着。   他放下茶杯:“你坐下便好。你与小师妹亦相熟,不必在她面前讲究太多虚礼。”   乔慕灵也很热情:“小牧你坐就是了,别瞎客气,我有手有脚不用你照顾,没事。”   白书悦抬眸看她:“?”这是在影射他吧?   乔慕灵嘿嘿一笑,没有半点说错话的心虚:“小师兄你不一样,你的脑子都用来学习修炼了,还是得有人照顾的。”   白书悦没和她计较。   牧元术依言坐到了白书悦身边,笑着说:“仙尊与乔峰主的感情真的很好。”   乔慕灵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这可是我从小黏着小师兄应得的。”   白书悦懒得理她。   但他这般态度,亦是对乔慕灵的惯性纵容。他总归是不会驳斥乔慕灵面子的。   乔慕灵大抵也习惯了他的这般包容,顺口同牧元术说了些他们幼时的趣事,主要是白书悦入无情道之前的。   牧元术感慨:“果然仙尊的本性便是这般温柔。”   白书悦看了牧元术一眼。   他不是第一次听牧元术这般形容他了,但还是不觉得这样的词汇能用在如今的他身上,没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   乔慕灵陆陆续续又说了不少曾经的事情,大多都是白书悦自己都已忘却的内容。   牧元术听得亦认真,只是偶尔垂下眼睫,无人看得清,亦无人在意他心底是怎样的思绪。   乔慕灵把自己给说渴了,这才终于停歇。   牧元术主动给她倒水,顺势将话题拉回正规:“乔峰主今日来寻仙尊,可是有何事要同仙尊说?”   “哦对,我要找小师兄说什么来着?”乔慕灵自己都懵了下。   白书悦习以为常,冷淡道:“记不得那便不是什么要紧事。蹭够了茶便回去吧。”   牧元术将倒好的茶水轻轻推至乔慕灵面前:“乔峰主先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兴许等会儿便想起来了。”   乔慕灵听到牧元术声音,突然间便回忆起目的:“噢噢噢,我想起来了,还是蛮要紧的,和小牧有关的事情。”   牧元术诧异:“与弟子有关?”   白书悦亦在此时抬眸看向了乔慕灵。   乔慕灵兴奋道:“我这几日在帮大师兄整理弟子们的档案讯息,正好翻到了小牧的生辰是在明日,明日我们一起去江源镇玩吧!”   她语气雀跃,一时看不出是在为牧元术生辰而开心,还是在为出门玩而欢喜。   白书悦转而看向了牧元术:“明日是你生辰?”   牧元术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歉意地笑笑:“抱歉,可能要让乔峰主失望了,明日其实不是弟子的生辰。”   “诶,不是吗?”乔慕灵的情绪确实往下落了些,“可我看档案上写的是四月初三。”   牧元术摇头道:“弟子自幼无父无母,其实并不知确切的出声日期,只是对自己的年岁有些感知。档案上的生辰……”   他顿了顿,看向白书悦,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是弟子初次遇到仙尊的日子。弟子不知生辰是何日,便干脆写了那个日子。”   白书悦对上他黑眸间的局促,亦是微怔。   已经是白书悦和牧元术CP粉形状的系统忍不住冒头了:“反派真的好爱您,我记得生日……呃就是生辰这种日子对于人族,尤其是一些小孩来说还是蛮重要的。   “这可是一年只能过一次的日子诶,反派还特意选了与您初遇的那一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您的出现于反派而言就是新生!”   白书悦不知它从这么短短一段话里,是如何解读出这么长两句话来的。   乔慕灵的想法大抵同系统类似,只不过没有那么“CP脑”。   她看向牧元术的神色中多出几分怜爱,下定决心:“这么重要的日子那就更该过一下了。我难得见到小牧你这般诚恳又真挚的小孩,这也算你和小师兄的相识纪念日了!”   乔慕灵又转向白书悦:“小师兄你觉得如何?”   白书悦并未应答,而是问牧元术:“你想过么?”   牧元术试探似的询问:“弟子想的话……便可以么?”   白书悦:“嗯。你若想,我便陪你。”   他语气始终平淡,仿佛是在说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但得白书悦这一言,已足够牧元术抚平之前起伏的细微心绪。   他弯着眼,眸间带上粲然笑意:“那弟子想同仙尊一起过。”   白书悦:“好,那便依你。”   乔慕灵看着他们俩之间仿佛天然难以再插入的氛围,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她好像有点多余的感觉。 第77章   次日早晨, 牧元术掐着往日白书悦结束打坐的时间点来到他的房间内。   白书悦感知到牧元术的气息,睁眼便对上他带着笑意的视线。   “仙尊早。”牧元术笑着打了招呼,“温水弟子给仙尊备好了, 仙尊先洗漱吧,弟子去为仙尊准备衣裳。”   白书悦“嗯”一声, 蓝眸间并无太多情绪,结束打坐起身。   他简单洗漱完, 便见到了牧元术为他今日挑选的衣裳。   是一套浅蓝色的团云纹圆领衫,和平日里他的穿衣风格不大符合, 应当又是乔慕灵或陆景阳之前给他买的衣裳,被牧元术给翻出来了。   牧元术拿着那件衣裳,眸间似乎带有期待:“仙尊今日要出门的话,要试试穿这件么?换个不同的的风格,兴许更好遮掩身份。”   白书悦不太在意穿什么:“随你。”   牧元术弯眼:“好,那弟子为仙尊更衣束发。”   他拿着衣裳, 走到白书悦身边。   这段时日他已然习惯牧元术无微不至的贴身伺候,由着他的动作。   都伺候过许多次沐浴了, 也不差这几回的更衣。   牧元术站在白书悦身前,兴许是为了方便整理, 相隔距离还不足半步。   他微低头帮白书悦整理着腰带, 指尖偶尔会不经意间略过他的腰侧。   而往往在这时, 白书悦会无意识地动一下, 应是觉着痒了。   每一次都是这般,很敏感。   牧元术隐晦而贪婪地汲取着白书悦身上的浅淡梅香,克制住心底隐秘叫嚣的渴求。   仙尊就这么乖乖地、毫无防备地站在自己面前, 纤细的腰肢仿佛只要他想,很轻易便能圈住, 禁锢在自己身边。   这对牧元术来说既是享受,亦是折磨。   他轻轻扣好腰带,敛起眸色,收回手,抬眸再看向白书悦时还是往日般的乖顺。   “仙尊,今日要出门的话,仙尊戴子佩弟子戴母佩可以吗?”他温和地提出建议,“仙尊您不认路,上次便是因此险些出现事故。母佩所有者可感知子佩所在,若是仙尊你又不小心走散了,亦方便找寻到您。”   白书悦无所谓:“都可,你看着来便是。”   牧元术便将自己的子佩取了下来,仔细地挂在白书悦的蹀躞带上。   白书悦到这时才注意到牧元术今日穿的亦是圆领袍。   他自己穿的是一套肉桂粉团花纹圆领袍,颜色很浅,远看偏杏白,近看才能察觉出一抹粉嫩。   牧元术这具重塑的肉身才十八岁,若是将今日当作生辰,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九,正是少年意气的年纪。   但兴许是幼年的经历让他早熟,除却在白书悦面前他偶尔会有些孩子气似的期盼试探,大部分时候他都很知礼得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在修士看来,完全就是还不算懂事的小孩。   他长得高,身形已与白书悦齐平,他眉眼间虽与白书悦有几分相似,但与白书悦雌雄莫辨的美不同,他的长相并不阴柔,而是儒雅随和的俊逸青年模样。   不笑时兴许还会有些他身为魔尊的冷然气场,和“娇嫩”全然不沾边。   但他穿上这么一身衣服,亦不显得违和,倒是更衬出些他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白书悦又记起昨日花树下的牧元术。   牧元术身着这一身肉桂粉圆领袍,亦比花要娇艳些。   “仙尊?”牧元术疑惑地轻唤声让白书悦回神。   他偏眸,问:“何事?”   牧元术:“无事,只是弟子见仙尊许久没反应。仙尊是在想什么?”   白书悦直白道:“在想你今日穿这身,看起来比花还要娇艳。”   牧元术眨了眨眼:“仙尊这也是夸赞弟子么?”   白书悦:“嗯。”   牧元术笑意更深:“谢谢仙尊。怎么这两日仙尊忽然在意起弟子的容貌来了?”   白书悦态度随意:“正好注意到了。你不喜欢么?”   牧元术摇头:“不会。倒不如说,弟子很喜欢也很开心能听到仙尊的夸赞,不管是什么方面的。”   闻言,白书悦便没再应答,只是觉得牧元术虽是魔尊,但目前看来失了忆的少年时期性子果然还是纯良小孩。   在他仅有的印象中,通常都是小孩会喜欢听到夸赞。   白书悦等着牧元术将最后一点衣摆整理好,走到铜镜前坐下,由着牧元术再帮他束发,都打理好后才一同出门。   牧元术走在前边,推开房门时乔慕灵已坐在院子里等候他们了。   她听闻白书悦的房门有动静,兴奋回头:“小师兄你——诶?”   见到开门的人是牧元术,乔慕灵顿了下:“嗯?小牧你怎么也在小师兄房里?”   “乔峰主早。”牧元术先颔首打了招呼,“弟子来服侍仙尊起床。”   乔慕灵明白了:“噢噢噢。那你这照顾得还真挺全面的,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端个茶倒个水就差不多了。”   牧元术笑着说:“毕竟难得能得到仙尊信任,弟子便想做到尽善尽美。”   乔慕灵对他的“忠心”很欣慰:“不愧是小牧,有心了有心了。”   白书悦在牧元术之后出来,手中已经拿上了出门时会戴的轻纱斗笠。   乔慕灵见到白书悦的穿着,眸色就是一亮:“这不是我之前给小师兄买的那套衣裳么?我就说你穿这身肯定很好看!小师兄你怎么想到要穿这套了?”   白书悦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牧原选的。”   乔慕灵赞赏地看着牧元术:“小牧眼光也不错啊。就欣赏你这样的小孩。”   牧元术莞尔:“乔峰主谬赞。”   面对乔慕灵的夸赞,他态度比较平淡,眸间笑意看起来亦不深,似乎只是单纯在保持着礼节。   白书悦看了一眼,有些奇怪,但并未关注太多。   他不是很在乎旁人心底有何样的想法。   乔慕灵拉着牧元术又兴致勃勃地聊了些话题,主要都是在说多让白书悦穿点不一样的衣服,长那么好看整日只穿白色的话也太浪费脸了。   牧元术对她这番话比较赞同,一一应了下来。   白书悦懒得管他们,只默默等着他们聊完出门。   最终还是牧元术估算着时辰,主动结束了话题,在白书悦等得无聊前一起出发。   今日并非特殊时节,江源镇不似上次那般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不过今日天气晴朗,江源镇春景正盛,亦有不少出门踏春赏景之人。   总的来说不算多,至少不容易走丢。   但牧元术仍旧选择吸取上一次白书悦险些遭遇意外的经验,这一次全程只跟在白书悦身边。   天道抹杀防不胜防,最近一阵虽再未听说过那个所谓系统有相关讯息,但牧元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乔慕灵收好自己的佩剑,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兴致勃勃提议:“来都来了,我们先去闲醉楼吃点东西吧!”   上一次来到江源镇,他们的第一站亦是乔慕灵提议的闲醉楼。   白书悦知晓乔慕灵是喜好吃食的,并未说什么:“随你。”   乔慕灵便转向牧元术:“小牧你意下如何?今日怎么说也是以给你过生辰的名义出来的,你的意见更重要!”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弟子听仙尊的,仙尊想去弟子便想去。”   白书悦对上牧元术带笑的黑眸,以为他是想去的意思:“那便去吧。”   一行三人第二次一同来到闲醉楼。   闲醉楼是乔慕灵的产业,小二见到是她,笑着迎上前来,带他们去了专门的包厢。   点菜乔慕灵还是交给了牧元术,为防牧元术又和上次一般只按白书悦的口味来点,还特意补充一句:“小牧你记得也点些你自己喜欢的,照顾小师兄是好,但小师兄不重口腹之欲,也不用那么照顾。”   牧元术却道:“那可能要让乔峰主失望了。弟子还在初次辟谷的禁食期,弟子只能为仙尊点。”   “咦,你还在禁食期吗?”乔慕灵诧异,看向了白书悦。   辟谷方法是需要教习的,牧元术还在辟谷禁食期,那他辟谷只能是白书悦教的。   白书悦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不重口腹之欲,更不会注重他人的口腹之欲,完全不记得牧元术究竟是何时开始的禁食。   乔慕灵无奈:“小师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什么都不上心啊。”   她又转向牧元术:“小牧你也是,怎么方才没说?总不能让你看着我们吃东西,这也太折磨人了。”   牧元术摇着头道:“没关系的。弟子亦不重口腹之欲,只是弟子思及这段时日仙尊多是吃糕点茶点,上一次仙尊对这边的饭食亦是满意的,便想陪着仙尊一道过来。”   来闲醉楼是乔慕灵的提议,喜好吃食的也只有乔慕灵,牧元术原本大可以此为契机向乔慕灵示好,但他话里话外还是只专注在白书悦身上。   真是怪专一的。   乔慕灵在心底感慨一声,不管他了:“好吧好吧,那你点吧,反正今日亦是你与小师兄相遇之日,给你俩谁过都没差。”   牧元术抿出一抹笑:“还是多谢乔峰主为弟子这般着想。”   乔慕灵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   也真是难怪牧元术能得白书悦独一份的关注了。 第78章   牧元术最后点的全都是合白书悦口味的东西, 只不过控制着数量,只点了两个菜,留有让乔慕灵自己点的空间。   他还在禁食期, 全程便只服侍白书悦,但凡白书悦动一下手, 他都能猜到白书悦要什么,任劳任怨地为他端茶倒水挑鱼刺。   乔慕灵一度觉得她好像不用吃饭都差不多吃饱了。   一顿早午一块吃完的膳食结束, 乔慕灵抖擞精神,提议去附近的湖边踏春赏景。   白书悦对于去哪儿并无太多兴致, 尊重作为“寿星”的牧元术的意见。   牧元术只温和道:“弟子对江源镇不熟,乔峰主安排便好。”   乔慕灵:“行,那我带你们去赏赏春景!春日的江源镇可好看了!”   说罢,她便开开心心地走在前边带路。   白书悦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旁侧则是与他并肩,而又拉开了半步距离的牧元术。   江源镇位于整个修仙界中比较靠北的位置, 气候还算不错,四季分明, 镇内景致亦是常年优美。   据说当年他们剑云宗的开山先祖会选择在江源镇附近开辟宗门,便是看中了这边的风景。   白书悦在入无情道后便鲜少出门, 来江源镇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算上一次的上元花灯会, 再上一次便是牧元术所言, 数年前他与牧元术初见的那一次了。   虽然他已全然不记得那一次出门,在他的记忆中,他再上一次出门得是百年前的事情。   白书悦垂着眼捷, 对周遭的景致并不感兴趣。   而在他的识海内,闲不住的系统冒出头来, 看起来兴致很高:“哇,宿主,你们这边这个江源镇的春景也太好看了吧。您整日只闷在寒英峰里实在是太浪费了!”   白书悦随意地扫向它:“你又不担心天道抹杀了?”   之前几次他要出门时,系统可还表现得很担心似的。   “呃……”系统从景致中回神,“这段时间过得太安稳,我都给忘了。不过最近主神那边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强制判定接下任务后就放松了一些对您的监管。”   白书悦未予应答。   只怕根本就不是所谓“放松监管”,而是天道那边准备强制推进所谓的原本剧情。   他轻抚头上斗笠,看着眼前的轻纱迎着暮春和煦暖风轻轻摇摆。   系统因“天道抹杀”的话题,又回想起上一次出门时,白书悦遭遇到的第一次抹杀。   系统又道:“我还是收回我刚才的话吧,宿主您不出门也挺好的,这两次出门,一次近一次远的,都没什么好事情发生。主神那边也不知还会不会在筹谋着下一次抹杀……”   它回想着第一次抹杀的措不及防,虽然过去都有将近三个月时间,但依然有些后怕:“第一次抹杀时也真的幸好反派来得及时,但凡反派晚一点点,可能都要出大问题。   “第二次倒是好点,虽然是坠崖,不过有反派在您身边,反派肯定不会让您出事的!”   提及到牧元术,系统话里的后怕都少了许多。   白书悦扫向它:“你很信任牧原?”   系统毫不犹豫:“那当然!反派可是最爱您的人,反派的人设要是换到别的话本里,应该是叫做……啊对,叫偏执大佬攻!”   白书悦没听懂:“?”   涉及到自己的领域,系统兴致勃勃解释:“就是那种,特别有能力特别厉害,但是性格阴郁偏执,认定了一个人就会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为了搏心爱之人一笑命都可以给他的那种!   “这种设定在一些现代……哦不对,对宿主您来说应该是一种未来的世界观里,以恋爱为主线的世界可受欢迎了。”   白书悦:“……”   对此,无情道的他只有一个评价:神经病。   他无法理解这种为了“情爱”而舍弃自己一切的行为。   至于系统说牧元术会是所谓“偏执大佬攻”……   白书悦朝牧元术方向看去一眼,牧元术察觉到他视线,偏头对上,露出一个粲然乖顺的笑。   阴郁偏执?完全看不出来。   倒是有能力很厉害这点,等他重回魔尊修为兴许能够得上。   白书悦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习惯了系统总在他识海里把牧元术对他的所谓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但并不觉得系统的话可信。   系统大抵亦是发觉了什么,为自己力证:“不信宿主您问反派,如果您与反派只有能活下来,反派会选谁。”   这种问题下,其实但凡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选择自己,询问出来的结果并无太多参考价值。   但很不巧,白书悦本人是不懂这种人际交往潜规则的,系统这么说了,他便随口问了。   牧元术不假思索:“那自然是选择仙尊。”   他笑着补充:“仙尊在弟子心中是最重要的。只要仙尊能好好的,让弟子做什么都可以。”   受系统荼毒,白书悦总觉得他下一句会是“命都可以给您”。   白书悦:“……”   他果然理解不了这种被系统称之为“恋爱脑”的行为,哪怕是出现在牧元术身上他也理解不了。   白书悦提醒他:“修士一生漫长,绝大部分时候都要为己身修炼而考量,为自己做打算。你不该因任何人而舍弃你的自主,不论何时,你都该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牧元术听着白书悦的话,仍是笑着:“没关系的仙尊,仙尊可能忘了,弟子的道与仙尊不一样。弟子心中有牵挂,才更有修炼的动力,牵挂仙尊不会影响弟子的。”   类似的话牧元术之前也同白书悦说过一次了。   上一次白书悦信了他的话,这一次他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有修士心心念念别人能让自己进步的?一般而言这种更容易形成软肋心魔,导致修炼过程中更加容易走火入魔。   但转念一想,牧元术本身就已入魔道,魔修向来讲究随心所欲。   牧元术说的大抵是魔修的修炼法则。   白书悦始终觉得牧元术这番话没有太多道理,但想了想又懒得管了,反正这是牧元术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有度就行。   CP脑的系统则是因为牧元术的话磕得更欢了:“宿主您看,反派就是最爱你的!只要有反派在您身边,我觉得天道抹杀都不一定威胁得到您了。”   白书悦:“你这么信任他?”   牧元术到如今都还只是筑基圆满的修为,在白书悦面前其实是根本不够看的。   系统也说不清自己对牧元术无端的信任从何而来:“毕竟反派最后可是魔尊,而且其实最终大反派也有反派光环,为了和天道之子势均力敌,在最终大决战前反派肯定不会轻易出事,不然这个故事就没有看头了。”   这个白书悦之前听系统提及过,是与秦守和林子辛所谓的天道之子气运类似,“反派”亦会有“反派”的气运,只是最终必然会被天道之子压过一头。   白书悦不太在意这些。   秦守修为不算高,只是大乘期,成为魔尊后的牧元术是尊者境,修为甚至能与白书悦齐平或超过白书悦。   他偏不信秦守能打得过牧元术。   白书悦敛了神情,又听到系统感慨:“不过也幸好反派不知道之前让您遭遇的第一次天道抹杀,是他自己放的那盏孔明灯点燃了画舫,不然以反派对您的喜欢,他肯定很难过。”   白书悦想起那盏祝愿他顺遂如意的孔明灯,无言。   所幸系统只是随意感慨一句,很快又絮絮叨叨同白书悦聊起些旁的事情。   白书悦嫌它烦,基本不怎么理会,由着它自己叭叭。   而在他们都未注意到的时候,牧元术皱起眉。   所以之前致使画舫着火白书悦坠湖的,是他当夜放飞的那盏孔明灯?   牧元术眸色微深。   他知晓这绝不会是巧合。天道抹杀由天道操控,天道偏偏就选了他希望仙尊如愿顺遂的祝福,来禁锢仙尊的人生轨迹。   天道……反派光环……   天道不愿让他的仙尊得到的,他偏要为仙尊夺来。   牧元术在白书悦察觉前,重新将自己的神色收敛,看不出分毫异样。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江源镇的一个湖畔旁。   这个湖畔便是上一次白书悦遭遇过意外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在画舫的对岸,只能遥遥看见几艘画舫停靠在对面,人还不少。   白书悦往画舫的方向看去一眼,隐约间似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画舫那边,但尚未来得及仔细看,又听到乔慕灵喊他:“小师兄……”   他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小师妹:“怎么?”   乔慕灵挠挠头:“就是,那个,我只是听说这边是最适宜赏春的地方,来了才想起来好像也是小师兄你上次坠湖的地方……你会不会不喜欢这里?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个地方?”   她眸间满是歉意,想来也是自己好玩,“触景”后才惦念起上一次白书悦坠湖情景。   那一次的坠湖乔慕灵亦是后怕的,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生怕白书悦会因此而对此处产生不好的印象,影响心情。   更怕又会遭遇类似的意外,她可承受不了再次目睹白书悦出事的那种揪心。   白书悦倒是无所谓:“无妨。既是最好的景致,那便留在这边就好。”   乔慕灵还是有些担心:“那小师兄你一定要跟紧了,千万千万不要再走丢了。”   白书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乔慕灵总算稍微松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但她的精神没抖擞多久,又被一个从不远处赶来的,带着些惊喜的声音打断。   “小师弟,果然是你呀!” 第79章   秦守走上前来, 白书悦终于意识到他方才在不远处看到的那个熟悉人影是何人。   可不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秦守。   白书悦眸色微冷,只是藏在轻纱中,看不分明。   乔慕灵见到来人, 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牧元术侧身一步。   秦守原本是白书悦身后, 牧元术看似不经意的一步,正好挡在了秦守与白书悦中间。   他维持着得体的礼节, 莞尔:“弟子见过秦峰主,能在此处见到秦峰主真是好巧。弟子看秦峰主来处, 这是才自画舫中出来么?”   他言语温和,听起来只是无心一问。   秦守面色却变了变,旋即道:“小原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正好自那边路过。画舫那样的地方我自是不会去的。”   牧元术似是没听懂:“嗯?可画舫不是喝茶听曲或听书之处么?弟子见秦峰主平日儒雅随和,还以为秦峰主会有这样的雅兴呢。”   他黑眸间浸着疑惑,仿佛确实未理解秦守话中的“那样的地方”是种什么含义。   乔慕灵看了会儿戏, 恍然大悟,笑眯眯地接茬:“小牧你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自然不知那画舫除却上元夜外,其余时候做的生意都不太一样。若非我在江源镇开了闲醉楼, 特意了解过江源镇内的情况, 恐怕我也不知道呢。”   两人一唱一和, 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秦守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白书悦是真的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扫向了识海中的系统, 往常在这时系统会兴致勃勃地给他进行一番讲解。   但今日的系统磕磕绊绊,到最后只说:“算了,这种事情宿主您不懂就不懂吧, 我实在不忍心玷污您纯洁的灵魂。”   白书悦:“?”   莫名其妙。   白书悦没再管,安静地站在牧元术与乔慕灵身后, 斗笠下的轻纱遮掩住他本就没什么的情绪。   秦守本就争辩不过善于伪装的牧元术,有了乔慕灵的加入,他更是落入下风。   今日想与白书悦同行完全是不可能的,秦守便没坚持,省得面前两人又在白书悦面前说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话。   秦守忽视了牧元术与乔慕灵,又看向白书悦,仍旧端着他温和师兄的形象:“我还不知道小师弟你原来已经回来了,难得见你出门一趟,今日我便不打扰了,改日我再去寒英峰找你。”   白书悦没应声,暮春暖风拂过轻纱,将他的情绪遮掩得更为朦胧。   不拒绝便是默认,这是所有与白书悦相熟之人的通识。   秦守被乔慕灵与牧元术打搅的心情恢复了些——显然,白书悦并未将方才他们两人所言放在心上,他的小师弟是信任他的。   他心情不错的离开,看起来仍是风度翩翩。   乔慕灵对着他的背影,不满地嘟囔:“哼,也就仗着小师兄对世事不感兴趣,得意什么呀,也不想想你到底配不配。”   牧元术安抚她:“乔峰主别担心,弟子不会让仙尊轻易被秦峰主所哄骗的。”   乔慕灵想起如今还有牧元术在寒英峰中陪着白书悦,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啦小牧。你方才反应还蛮及时的,我还以为你是比较隐忍的类型。”   牧元术莞尔:“与仙尊相关之事,弟子自然不会一味退让。弟子说了会照顾好仙尊,便会在方方面面都照看好。”   他没有为自己方才的表现找任何借口,坦然地将自己的心机展示给乔慕灵看。   乔慕灵是没什么心机的,牧元术不承认她也不会多想,但牧元术这般坦诚了,她对牧元术的信任与好感便更上一层次。   有牧元术在白书悦身边,她便足够放心了。   牧元术与乔慕灵还在简短交流,白书悦并未听他们在聊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大抵又是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   他在他们两人聊天的间隙,注意到了另一侧本不起眼的又一道身影。   ——林子辛。   林子辛躲在不远处一棵盛放的树后,原本的视线追随着离去的秦守,目光看起来比较复杂。   至少又是白书悦看不懂的情绪。   须臾,林子辛又扭头往白书悦的方向看,正好看到了白书悦似乎在注意他这一边。   轻纱挡住了白书悦的视线,他看不分明。   林子辛似乎犹豫了会儿,还是朝白书悦的方向微微行礼致意。   白书悦看到了,颔首算作回应。   很冷淡,但依照白书悦的性子,已是难得。   林子辛眼神变得更为复杂,最终转身,走进身后的一条小路。   小路是一条捷径,通往秦守离去的方向所要到达的目的地。   秦守确实没有去画舫做什么勾当,只是路过了那边,他今日是同林子辛一道出来赏景的。   但不久前,秦守忽然找了个借口说要离开一会儿,让林子辛在原地等候片刻。   林子辛猜到不会是秦守说的那么简单,表面应了下来,之后又悄悄地跟随,果然发现秦守只是为了匆忙来见他的“白月光”。   林子辛听到了牧元术与乔慕灵对白书悦的维护,他毫不怀疑,若非忌惮这两人,秦守一定会在争取到与白书悦同行的机会后,发讯息说有事情要先走,让他自己回剑云宗。   在白书悦面前,他永远只是个末选的替代品。   但林子辛已不再似之前那般嫉妒。   他亲眼见证了白书悦的实力,他必须承认,他连嫉妒白书悦的资格都没有。   白书悦是真正的天上明月,他亦是真正的地底污泥。   他不会嫉妒白书悦,亦不会埋怨秦守。   他知道秦守不可能得到白书悦——有那位牧元术在,秦守绝无机会。   而他也不在乎秦守所谓的爱,他只是需要一个向上攀爬的契机,一根能够为他所用的藤蔓。   至于其他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奢望的了。   从第一次被人利用,第一次去利用别人时,他便注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生活。   林子辛离开了白书悦的视野范围。   须臾,白书悦便听闻耳边传来乔慕灵的问询;“小师兄?你在看什么呢?那边有什么吗?”   白书悦回神:“林子辛。”   他简明地回答了乔慕灵的问题。   乔慕灵面露茫然。   牧元术最先会意:“方才仙尊见到林公子了么?”   白书悦:“嗯。”   乔慕灵缓了会儿理解了情况:“原来是林子辛么……那估计秦守原本是带林子辛出来的了。听说他们最近关系还挺亲密的。   “想想也是,那林子辛长得与小师兄还真蛮像的,估计秦守又是对人动了点什么歪念头。”   乔慕灵对林子辛并无太多负面言论,她不了解林子辛性格,便不会轻易断言其本性,仇恨非常专一地集中在秦守身上。   牧元术状似不经意地问:“乔峰主听说过林公子的事情?”   乔慕灵面露嫌弃:“那真是想不听说都难。你们总是待在寒英峰应当不知道,这段时日他与那位林子辛关系那叫亲密,一整日的就仗着小师兄你不爱出门不爱听八卦,几乎就是形影不离。生怕不知他们俩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似的。而且……”   她喋喋不休的话顿了顿:“算了,后面的内容小师兄你不知道为好,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白书悦也没兴致再听。   牧元术留了个心眼,并未在这时多言。   他笑着对白书悦说:“难得今日仙尊有兴致陪弟子一同出门,还是莫要被旁人扰了兴致为好。仙尊,我们一起下个地方吧?”   白书悦颔首:“嗯,依你。”   白书悦未被打搅任何兴致——不如说他本身对于这次行程就没有太多兴趣,完完全全只是陪同牧元术而已。   三人未在这个地方久待,沿着秦守方才离去的反方向,沿途欣赏江源镇的春景。   今日天气好,来赏景之人不少,但暮春时节该赏景的人大多已经赏过了,总的来说人也不算很多。   牧元术惦记着那所谓天道抹杀,几乎都只跟随在白书悦身边。   不知不觉间,两人原本还有半步的距离,被牧元术有意无意地又拉近了一些,几乎是肩靠着肩。   牧元术不时会偏头,笑着同白书悦分享一些他方才见到的景,或是无意中旁听到的话。   白书悦基本不回应,但也全程都在听。   今日多少算是牧元术的“生辰”,他昨夜在系统那边稍微了解过,小孩都喜欢过生辰时能够被满足愿望,能够得到生辰贺礼。   他给牧元术准备了贺礼,只是放在寒英峰中,要回去了才能送。路上他便依着系统所言,随牧元术开心。   他察觉到了牧元术的靠近,但只当做了是小孩无意识间的亲昵喜爱,就像以前的乔慕灵,便没有排斥。   白书悦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靠近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早就已经被划分在过于僭越的范畴当中。   走在前边的乔慕灵正好见到一处景致,兴致勃勃要回头人分享时,便恰好看到牧元术与白书悦几乎是紧挨着的距离。   他们的手都自然垂落在身侧,指尖偶尔会相互触碰,又很自然地错开。   明明没有牵手,却仿佛是比牵手还亲密的关系。   乔慕灵无声地吸了口气。   不对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80章   牧元术最先注意到乔慕灵的异样。   他抬眸对上乔慕灵完全不记得掩饰的审视, 坦然地笑着问:“乔峰主,怎么了吗?”   白书悦闻言,亦抬眸看向乔慕灵方向。   乔慕灵忙回神:“没事没事, 你们继续聊,当我不存在就好。你们慢慢聊哈。”   她打着哈哈又转过身去。   白书悦更觉莫名其妙, 但乔慕灵自己不说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去问, 又收回了视线。   牧元术更是如同没事人一般,维持着与白书悦之间的距离。   他们在湖畔边逛了一圈, 乔慕灵逐渐从走在白书悦与牧元术前边,慢吞吞磨蹭成了到他们后边,也更明显看到了两人不同寻常的相处模式。   说是赏景踏春,但几乎全程牧元术都是在看白书悦,在与白书悦分享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眼底总是带着笑,与白书悦漫步在春景中, 却不看春景,只看身边人。   他明眸粲然, 闪烁着遮掩不住的细微光亮,一旦在意地观察起来, 这抹光亮便变得显而易见, 与牧元术所着的淡粉衣裳相衬, 完全就是少年人遮掩不住的纯粹心意。   ——怪不得, 怪不得牧元术总是满心满眼地只有白书悦一人。   这哪是对第一仙尊的崇敬仰慕,这就是难以抑制的心动啊!   乔慕灵可太理解牧元术的这种心情了,这么优秀完美除了是根冰冻的木头以外没有任何缺点的人, 肯定会叫人忍不住萌生爱意的。   乔慕灵对牧元术的印象很好,倒没觉得牧元术的这份情感会冒犯白书悦。   尤其是她还看出了白书悦对牧元术的特殊。   她的小师兄在入无情道后那可是一等一的洁癖, 哪怕是她这位小师妹想和以前一样拉着白书悦衣角撒娇,白书悦在接受她撒娇的同时,也会将自己的袖角抽出来,不喜欢被太长久地触碰。   而且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白书悦从来都是神游天外,一个字都不可能听进去。   可她面前的白书悦,不仅任由牧元术与他肩并肩地靠着,偶尔牧元术指尖不小心与他的指尖相触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便说明白书悦已然习惯了牧元术偶尔的肢体触碰。   说不定真有戏啊!   乔慕灵惦念着秋林晚同他们说过的白书悦需要破道生情,让他们多留意留意人选之事。   假若人选是牧元术……乔慕灵觉得好像还蛮靠谱的。   不过乔慕灵并未贸然做下决断,白书悦入了无情道,性子与寻常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确定牧元术对白书悦的感情究竟只是一时的怦然心动,还是愿意长久的相处,即便她信任牧元术,也得再单独在这一方面进行新的考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书悦愿不愿意让牧元术成为破道生情的对象。   即便白书悦目前看来,对牧元术的态度比较独特,但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往这方面去长久地接触。   乔慕灵渐渐地陷入思索当中。   另一边,牧元术在与白书悦聊天的间隙,不经意似的侧眸往身后乔慕灵方向看去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眸间仍是专注着望向白书悦的诚挚笑容。   白书悦正因他方才提及在酿的梨花酒之事,偏头看了眼旁侧开得灿烂繁盛的梨花树,未曾注意到牧元术的小动作。   待他收回视线时,牧元术表现得和平日完全一样。   他随口问:“酿酒要多长时间?”   “最少要三月时间左右吧。”牧元术估算着回答,“春日埋下的酒酿,到秋日时可一同丰收。”   白书悦得到答案,未再应答。   牧元术又感慨似的说:“只是不知到时,弟子是否还待在寒英峰中。”   这一次白书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之前某次牧元术服侍白书悦沐浴时,白书悦已将突破幻阵之事告知牧元术。   按照他们商议出来的规划,顺利的话,兴许三个月时间已足够牧元术恢复魔尊身份。   白书悦侧眸看向身旁与他一般高的牧元术,须臾敛神,平淡道:“我需要你,所以只要你不犯错,我便不会赶你离开。”   他说得很直白,直白到他自己或许都不知,他这样一番话对于有心之人来说,是怎样的诱惑与悸动。   哪怕他的本意只是需要牧元术这把锋利的“剑”,但也不妨碍牧元术对他的话稍作曲解,以他喜欢的意思听进心里。   他弯着眼,笑意纯粹自然:“谢谢仙尊。”   牧元术故意放轻了声音,听起来有些绵软,更似乖巧少年人,仿佛只要给他一些甜头,他便会被轻而易举地拿捏。   白书悦没多想,与他继续走着。   各怀心思地赏完一轮春景,乔慕灵顾及牧元术还在禁食期,没再提议去吃东西,还遗憾地把给他准备的长寿面环节推迟,等他禁食期结束了再给他补上 。   牧元术对这些仪式上的程序没有太多追求,诚挚地向特意为他庆贺“生辰”的乔慕灵道谢。   乔慕灵有心事,未同他畅聊太多,送他们回到寒英峰下便离开了。   白书悦与牧元术回到了寒英峰顶的院子内。   平日里白书悦的习惯是出门回来后要沐浴,牧元术便问:“仙尊,需要弟子为仙尊准备热水吗?”   白书悦:“不急。你随我来。”   牧元术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听话:“好。”   白书悦带着牧元术去了书室内,自书室的架子中取下一个狭长的盒子,放到牧元术面前。   牧元术疑惑问:“这是什么?”   白书悦随口似的回答:“你的生辰礼。既是你名义上的生辰,总归要有生辰礼。”   牧元术微愣,指尖搭在这精致的木盒子上,过了会儿才抑制住情绪,问:“弟子可以现在打开吗?”   白书悦随意他。   牧元术打开了盒子,便将里边放着一副卷起来的画卷。   他又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上边画景致的是牧元术早已熟悉的小小院落,而在画中,还有他站在盛放的梨花树下,耐心感知灵植气息的场景。   兴许是时间匆忙,画卷并未勾勒出太细致的笔触,而是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也足够展现绘画之人的高超技艺。   牧元术讶然:“这是……仙尊自己画的吗?”   白书悦:“嗯。时间有限,便粗糙了些。”   牧元术这次怔愣了更长的时间,指尖轻轻掠过画卷上随意勾勒出的图景。   白书悦所绘制的视角,显然是他自己站在门口时,能看到的画面。   多少人曾奢望过能出现在白书悦的视野当中,能被白书悦“看到”。   这是其他弟子都没能做到,而牧元术独一份的证明。   白书悦见牧元术一直不说话,问:“你不喜欢么?”   牧元术回神,眸间更为明亮。他摇着头说:“没有不喜欢,只是弟子没想到原来仙尊还懂绘画吗?”   白书悦随意道:“嗯。修士寿元漫长,琴棋书画我都会些。”   他说着“会些”,但从这幅画卷中所展现的技艺来看,恐怕根本就不止“一些”。   “仙尊好厉害。”牧元术真心感慨着,旋即又道,“弟子亦未想到仙尊会送弟子这样的礼物……仙尊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弟子还以为仙尊会在那些东西里面选呢。”   白书悦疑惑:“那些本就随你取用,我为何要将那些作为礼物?”   他蓝眸间是很纯粹的不解,从一开始便不曾考虑过将他的奇珍异宝作为生辰礼。   他可是第一仙尊,他所拥有的天材地宝随便放一个出去都有可能引得修士们抢破头。   只要他想,随意取用一件作为礼物,都已经是弥足珍贵的馈赠,都不需要他自己再花费任何的心思。   可偏偏白书悦没有。   不论是对这些宝物的认知同寻常不一样,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没有从既有的物品中随意择选,而是认认真真地亲手绘制了一副画卷。   他甚至都已经默认,他有的便相当于牧元术有的,这是牧元术从前并未敢真正奢求的,完完全全的信任。   牧元术将画卷一点一点地重新卷了起来。   他速度很慢,似是珍重,又似是在卷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在快速跳动的怦然动静,在短暂静谧的小小书室中,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名为理智的弦紧紧地绷着,随着卷起画卷的动作,一点一点克制,却根本就压抑不住早就已经满溢的爱意,与此刻心底不断叫嚣的想要占有。   他并非纯良,掠夺是刻在他魔修灵魂里的本能。   但他不能吓到他的仙尊。   仙尊那么单纯善良,应该得到更温柔良善的珍重。   牧元术一点点将画卷收好,亦将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情绪一并收敛,撞进了精致且密不透风的盒子里。   他轻抚着木盒上的纹路,抬眼看向白书悦,眸间是一如既往的乖顺:“谢谢仙尊的礼物,这是弟子收到的第一份,亦是最珍贵的一份生辰礼。作为回礼……今夜能让弟子随侍仙尊沐浴吗?”   他眸色坦诚,虽有些白书悦看不透的情绪一闪而过,但白书悦并未在意。   正好逛了一日他也乏了,随口应允:“依你便是。”   牧元术眸间笑意粲然:“谢谢仙尊。”   他满腔的欢喜还需要一些“甜头”来安抚,至于这“回礼”究竟是于谁而言的礼物……   反正仙尊不懂这些,那又何必在意呢? 第81章   牧元术很快便为白书悦放好了热水, 并准备好干净的衣物。   对于随侍白书悦沐浴,他已然十分熟练。   有时是白书悦有话要单独同他提及,有时则是他主动询问, 而白书悦没有拒绝。   就如同今日。   白书悦听闻牧元术说热水已备置好,跟随他一同进到浴房内。   踏进来的第一时间, 他便嗅到同往日不太一样的气味。   白书悦轻蹙眉,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主动解释:“仙尊今日陪弟子出了一趟门, 想必走得会劳累些,弟子便擅自做主为仙尊燃了一支安神香, 浴池内亦放了些安神的药草,便于仙尊放松休息。”   白书悦未再多想,着一对木屐步入浴房内。   牧元术已十分熟练于服侍白书悦沐浴,相对应的,白书悦亦习惯了他的贴身伺候。   他只站在浴池旁靠近衣架的位置,由着牧元术为他一件一地解开衣裳。   由牧元术挑选的浅蓝圆领袍最终亦由他亲自脱下, 他将外衣整理齐整,暂时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白书悦在这个间隙已走到浴池边, 安静地等着。   纯洁清冷的面容被水雾晕染,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温顺恬静。   牧元术漫步行至白书悦身侧:“仙尊, 那弟子便为仙尊解冠了?”   估算时日, 今日亦到了白书悦要梳洗长发的时候。   白书悦“嗯”一声, 侧过身去, 将双足没入池水中。   仅余的一件里衣下摆随之微微晃动,一角掠过池面,洇湿小片衣角。   白书悦看见了, 但懒得管,任由身后的牧元术先替他将发冠轻轻拆解下来, 放置于旁侧的小架子上。   牧元术放发冠的同时,白书悦亦抬手褪下了最后一件薄薄的里衣。   如雪般的肌肤白得晃眼,落下墨色如瀑的长发,轻微晃动间,两枚小巧的腰窝若隐若现。   再往下,便是更为雪白的两团浑圆,又因池内热气熏蒸,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美得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牧元术并无过多欲念。欣赏与痴迷的边界,他总能在这种时候把控得十分得当。   原因无他,只消看一眼白书悦冷淡漠然的神情,便足以驱散一切旖旎。   牧元术想要的不是单方面的掠夺与侵占,白书悦尚未破道生情,在那对通透蓝眸染上足以侵蚀高洁理智的情与欲之前,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从不愿强迫白书悦,他想要的是白书悦一步一步,跟随他的步伐习惯他,走向他。   再由他,来取悦他珍视于心的仙尊。   牧元术撩起白书悦散落的长发,指尖插.入发梢间,轻轻梳理。   圆润微凉的指尖不经意似的划过光滑细腻的后背,引起一阵无意识的微微颤栗。   转瞬即逝的微痒让白书悦眉梢轻蹙,但很快又习以为常地放松下来。   牧元术在第一次触碰时便同他解释过,这是难以避免的偶然,他会尽量小心,若他不愿意亦可随时挥退他。   他的态度太过坦然,没有亲密接触经验的白书悦便信了,对此表示无所谓。   反正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感觉,那便随牧元术去了。   牧元术将他的发丝整理好,白书悦便步入了池水中。   浴池不深,池水差不多能没到白书悦肩膀,掩去了绝大部分春色。   牧元术目露遗憾,但并未有太多停滞,拿起水瓢盛了些温热的水,轻轻打湿白书悦的头发,用皂角帮他梳洗。   白书悦闭目养神,安然地由着牧元术伺候。   牧元术顺便在这时问:“仙尊,那之后若是秦峰主再来寒英峰找您,您希望我如何对待他?”   “随你。你想如何对待便如何。”白书悦懒懒地应答一句,“我不通人情往来,莫起太大冲突,否则我不一定救得了你,其余你自己把握便是。”   牧元术笑了笑:“好,弟子明白。”   有陆景阳调查外门之事在前,白书悦信任他的处事水准,不再过问。   牧元术又提及与自己相关之事:“近日那罗盘还是没有动静么?”   白书悦没睁眼:“嗯。兴许还需要一段时间。”   牧元术突破阵法所需要的阵引尚未现世,这也是这段时间他们始终停留在寒英峰内的原因。   陆景阳那边引导他不将此事告知秦守,余下其实就没有牧元术发挥的空间了。   白书悦听着牧元术方才的语气,随口问:“你很着急么?”   白沫自牧元术手中不断积聚,他轻轻揉搓着,声音放得有些低:“嗯。弟子想尽快成长为能保护仙尊的水平。眼下弟子的修为还是太低了,恐怕都伤不了秦峰主分毫。”   他对秦守仍用着“峰主”头衔的敬称,语气平淡得好似普通弟子在谈论什么有关宗门内大人物的日常事宜。   白书悦没在意他的语气,估量他与秦守的差距:“嗯,确实伤不到他。秦守狡诈,擅险招,正面与他对上我都易中陷阱。”   若非如此,以他修为绝不至沦落到前世那般境地。   白书悦忆起前世最后的那个场景,无意识间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仙尊?仙尊可是何处不适?”牧元术手中停顿。   白书悦放下手,缓缓睁眼,语气仍是淡然:“无事,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牧元术继续手中动作,垂眸看着白书悦白皙的脖颈。   须臾,他才试探性地问:“仙尊所言之事,与仙尊不喜秦峰主的原因有关么?”   类似的问题在牧元术第一次服侍白书悦沐浴时,他便问过,只不过当时更直白些,问白书悦为何不喜秦守。   白书悦不擅长撒谎,亦不想隐瞒,只是这些事情实在太过玄乎,他当时只承诺了之后若有机会,再同他说明。   今日仍未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白书悦没有马上应,又闭上了眼,面容有些疲倦。   牧元术洗净白书悦发梢上的沫与自己的手,将指尖抵在白书悦太阳穴附近,为他按揉舒缓。   太阳穴是修士的命门之一,在牧元术指尖触碰的一瞬间,白书悦又皱起了眉。   但随着他始终轻缓且舒适的力道,他渐渐再次放松下来。   白书悦感受到牧元术指尖的热度,知晓他应是动用了灵力,让他的手变得更温热些,也好把控着让他放松的温度。   过了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就当是……我做过的一场梦。梦中秦守曾以狡诈的手段欺骗我,废我根骨修为。我不愿受他胁迫折辱,最后御着清松剑回到寒英崖,自高崖上坠下。”   他将前世遭遇以一种格外轻描淡写的态度,当作“梦境”简单说了一遍。   听起来缥缈虚幻,但他又真切感受到身后人微微收紧的力度。   “他废了您的根骨与修为?”牧元术的声音仿佛是受氤氲水雾影响,细微的颤意变得朦胧。   白书悦没听出来,漠然补充道:“在梦境中确实如此。修士步入化神后鲜有梦境,我疑心这是某种暗示,便对秦守不喜。”   白书悦非常不擅长撒谎,只是胜在性子淡漠,若放在寻常牧元术兴许便真的听信了。   但牧元术清楚地知道,白书悦说的就是他遭遇过的“前世”。   牧元术知晓白书悦的重生,但在那系统初次出现之后,白书悦与系统便鲜少再提及“前世”,话题总是围绕着“剧情线”。   他不知前世的白书悦究竟因何身故,更不知原来在前世,白书悦便已经走到过那所谓剧情线的濒末桥段。   仙尊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秦守他怎么敢的?   牧元术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跪坐在浴池边,最终还是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弓着身,虚虚地圈住了白书悦:“那您当时……一定很疼吧。”   这一次即便迟钝如白书悦,都感觉出了搁在他身旁的手在微微颤着。   他睁开眼,偏头,对上牧元术眼眶泛红的视线。   他们靠得很近,两人的气息在这个瞬间缠绕在一起。   牧元术乌黑的眼眸直直倒映出白书悦的身影,那样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心疼,让白书悦都差点以为他不是在说那场“梦”,而是他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前世。   但很快白书悦便将这个可能丢弃。   牧元术不可能知晓“前世”之事,除非他亦是重生的。但若他真的重生了,不会不知他为何不喜秦守。   前世的“牧元术”是眼睁睁看着他坠崖而死的。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一本正经地圆上了自己的话术:“那只是梦,梦里是不会有痛觉的。”   “会有的。”牧元术轻声,“在梦境的当下,痛楚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醒来后会被遗忘。”   白书悦无言。   当时的他疼吗?   那自然是疼的。秦守为了折磨他,废他根骨修为时用的方法本就是最痛苦的一种。   只是在重生以后,那样的痛苦渐渐便消失了。   若非还有那系统,还有那所谓天道,兴许前世的一切最终只会被他当作一场过分真实的梦境。   白书悦再次闭上了眼。   牧元术亦在深吸一口气后收紧了手,轻轻圈住了他。   “仙尊,弟子一定会保护好您的。”青年……或者说,仍是少年模样的牧元术郑重许下承诺,“弟子绝不会让秦守,以及其他任何人,再伤您一分一毫。”   于今,他只是尚未结丹的小孩。于明,他又可能是肆意妄为的魔尊。   不论何种面貌,他都不像是能与“保护”白书悦沾边的人。   但偏偏,就是他给了白书悦这样久违的诺言。   白书悦睁眼看向池面泛起的涟漪,最终只应了一个很轻的“嗯”。 第82章   梳洗结束后, 牧元术替白书悦略去湿漉漉的水汽,为他穿上柔软舒适的寝衣。   今日已出门行走一整日,按照白书悦的习惯, 今日他不会再看书或打坐,而是在沐浴后直接上床休息。   浴房内的安神香更让白书悦提不起分毫再做其余事情的兴致。   他懒洋洋地享受着牧元术的服侍, 穿好寝衣后慢悠悠地走到床榻边坐下。   牧元术亦在此时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为他弄干尚有些湿漉的头发。   不知是热水的作用还是安神香的功效,亦或是牧元术身上早已变得熟悉的淡淡清香和温柔力度, 白书悦心绪更为安定,不由有些困倦,虚虚靠着床头的柱子。   牧元术觉察到了,微垂的眼眸显得无辜且真诚:“仙尊可是累了?要不要稍微靠会儿?若是头发不弄干就睡的话,会很容易头疼的。”   他并未在劝导白书悦“靠会儿”上花费太多口舌,转而提及了他手中在做的事情, 仿佛确实只是一个顺口间的提议。   一如既往,白书悦不会多想。   他估量着牧元术和床柱, 显然是靠在牧元术身上会更舒服安稳一些。   于是他毫无负担地稍稍往后靠,借着牧元术的支撑, 暂时安放此刻的疲倦。   冷冽梅香与皂角和安神香的气味交杂, 温热柔软的身躯落在了牧元术怀里。   即便白书悦只是虚虚地靠着, 闭目养神, 但香香软软的嗅觉与触觉还是给了牧元术充足的熨帖。   无需牧元术刻意捕捉,令他眷念的味道便萦绕在他身侧。   他的指尖动了动,一缕发丝便缠绕上他的指节, 又虚虚地散开。   只要微微偏头,白书悦毫无防备闭着眼的模样便清楚落入牧元术眼中。   他手中动作不停, 视线顺着白书悦安静的面容往下,看到了他坦然展露出来的脆弱脖颈。   牧元术忍住了伸手抚上去的冲动。   视线再往下,便是由他亲手为白书悦穿好的寝衣所遮掩的,早被他一清二楚看过的美景。   他的视线幽深,而白书悦一无所知,安然地休息着。   这本是祥和安宁的场景,但亦在此时,因隐私模式而短暂休眠的系统重新开机,还没缓过来就蹦出了刻板的播报音。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黑化值+5,心魔值+15。”   突兀的电子音打扰了白书悦的安宁,他皱起眉,睁眼直起身。   暖融温度骤然远离,牧元术压下唇角,眸色有一瞬幽怨。   刚开机的系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还以为是自己休眠了一会儿被白书悦的识海冷到了,没细想,问起白书悦:“宿主,这边反馈反派在休眠期间有数值变化,反派不是服侍您洗……呃,沐浴吗,你们做什么了?”   系统问得单纯。   它知晓自家宿主不懂那些玩意,估计不会和反派在浴室里做一些不过审的事情。   而且如果真是那些事情,反派怎么可能加黑化值和心魔值,要加估计也得是单独激活一个愉悦值直接从零拉满。   牧元术的黑化值与心魔值通常与秦守挂钩,总不能是白书悦沐浴的时候秦守跑来偷窥被牧元术发现了?   系统好奇得抓心挠肝。   白书悦却什么都没说,回眸看了牧元术一眼。   牧元术早已敛好情绪,眸色茫然:“仙尊,怎么了吗?可是弟子何处弄得您不舒服了?”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无事,你继续吧。”   但他并未再次靠回去,而是和往常一般挺直腰板坐着。   系统声音再次于他识海中响起时,他原本的倦意就被驱散了。   起初他有一息疑虑牧元术莫名其妙变化的数值,但得知变化发生在他沐浴期间,他便大概明白了原因。   是他所言的那场“梦境”。   这亦佐证了牧元术在浴房内情绪的真实性,以及他立下的承诺。   白书悦不再想这些事情,等头发干了以后便直接上榻休息。   牧元术亦告退离开,只是临走前,又往白书悦的方向看了一眼。   潜藏在夜色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显然是在看着白书悦以外的事物。   只不过无人察觉。   ……   次日,知晓白书悦已回剑云宗的秦守早早便来拜访。   牧元术已成为白书悦的底牌,有牧元术在,白书悦未再向往常那般,无声地将人晾在寒英峰下,假装自己不知。   这样的招数用得多了,秦守总会察觉,难免会不会提前触发一些白书悦不喜的“剧情”。   秦守顺利来到寒英峰上,在发觉这边气候变化时,亦是一怔,旋即又想起牧元术是木系单灵根,皱起眉。   白书悦感知到了秦守的靠近,待在书房不是很想出去。   每每想到秦守那副伪善的面容,以及如今他不能推拒不能挑明的限制,他便觉得恶心。   牧元术就在他身边陪他一同看书,看出他的心情变化,问:“是秦峰主来了么?”   早在小半个时辰前,陆景阳便联系了白书悦,说秦守准备去找他。   寒英峰不对任何人开放,除却撒娇讨来机会的乔慕灵以及被白书悦敬重的掌门师兄,其余人前来要么就在峰底看虚无缥缈的运气,要么就同陆景阳知会一声,白书悦提前短暂解开禁忌。   陆景阳还在调查外门弟子事宜,看态度确实未在秦守面前打草惊蛇。   只是他还无法完全断定是秦守所为,而此事与白书悦不牵扯,他亦未同白书悦细说,对待秦守的态度暂时和往常一样。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回答:“在院子外了。”   牧元术放下书卷起身:“难得秦峰主来一趟,那弟子先出去招待秦峰主了,过会儿再来找仙尊。”   他眉眼带笑,好似同寻常要招待乔慕灵时无太大分别,但语气中又仿佛有些区别。   白书悦不懂,随牧元术自己发挥:“嗯,那你去吧。”   牧元术临走前还为白书悦将茶杯倒满,又补充一句:“对了仙尊,过会儿弟子可能不敲门来找您,您许可吗!您要是不允许弟子便不这么做了。”   白书悦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旁人随意进出寒英峰,更不喜有人在未经允许时便进入到院子内,以及各个房间内。   平日里乔慕灵来时再随意,她都一定会“通知”一声,便是怕因此触及白书悦不悦之处。   白书悦对上牧元术视线,在他眸中看见一些并不遮掩的期盼与乖顺,是明晃晃地在找他讨要一些特殊的偏爱。   他只当这是牧元术计划中的一环:“随你。”   牧元术笑得灿然:“好,谢谢仙尊。”   他终于转身离开,走出院子,一眼便见到风度翩翩的秦守。   两人对上视线时,秦守又皱了下眉,只是他不确定白书悦是否在院子内,并未有更多不对的情绪表现。   牧元术莞尔一笑:“是秦峰主啊,抱歉,弟子方才在陪仙尊看书,有失远迎,让秦峰主久等了。秦峰主快请进吧。”   他礼节得当,但偏生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与白书悦的关系亲近,俨然是将自己当作寒英峰的另一位主人,而非随侍白书悦身边的侍从弟子。   进了寒英峰基本等同于进入了白书悦可以感知的领域,秦守眸色虽有一瞬变化,但卸下惯常的伪装。   他语气仍是温和前辈般的模样:“无妨,难得小师弟留了小原你平日伺候,当然还是以小师弟需要为先。”   两人站在院门口笑着对望,却都看不见对方眼底的笑意,反而更像剑拔弩张。   白书悦待在书房内本懒得关注,奈何有个吃瓜看戏实时转播的系统。   “宿主宿主!反派和秦守会面了!反派这明晃晃又暗戳戳的挑衅真是太绝了,秦守脸都黑了又硬生生克制住。”   系统说得兴奋,显然是太久没有“好戏”可看,给它闲到了。   白书悦都不知它是怎么把“明晃晃”和“暗戳戳”这俩反义词汇放在一起的。   秦守已在牧元术引路下进到院子内,但他并未在院中见到白书悦。   他并不想询问牧元术,因为他知晓牧元术一定会说出让他更不爽的话来。   牧元术早料到他的这般反应。   不问么?不问也没关系,他可以主动说。   牧元术端来茶水,故作忧愁:“近来弟子修炼遇到瓶颈,正好仙尊在为弟子找寻古籍,现下可能有些忙碌,只能劳烦秦峰主再稍候片刻了。”   秦守果然抿了抿唇,很快又收敛,语重心长似的说:“修炼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的悟性,小牧你与阿悦所习之道不同,阿悦喜清净,也不能总是这般烦扰他。”   牧元术又是叹气:“秦峰主所言极是,只恨弟子天资不及仙尊十之一二,常有愚钝之处不求甚解。还多亏仙尊心善,察觉弟子凝滞之处主动授之一二,又特意为弟子改换寒英峰气候。   “能得仙尊这般珍重对待,实乃弟子三生之幸。弟子只望自己能不负仙尊期望,将来好为仙尊分忧。”   他句句都是歉疚自责,又句句都在暗示白书悦对他的独一份关心偏爱。   书室内的白书悦一字不落听得清楚,抬手端起牧元术离开前为他倒满的茶。   他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清冽茶香自他唇齿间逸散。   这么段时日,牧元术的沏茶技艺亦是与日见长。 第83章   牧元术说过等会儿会来找他, 白书悦便不急着出去,悠然待在书室内,听着外边传入的动静。   院子里的两人还在各自表演着温和与礼貌, 单是听起来都好似非常和睦的长者与小辈相处。   系统时不时点评两句,免得不通世故的白书悦真以为他们和解了。   白书悦冷漠地制止了系统的点评行为:“我只是不擅人际, 不是蠢。”   昨日还深仇大恨的人今日忽然和解,他还没到那么好骗的程度。   系统反应过来, 默默闭了嘴。   秦守也渐渐品出牧元术兴许只是故意在刺激他。   白书悦冷清冷血,还不至于对牧元术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这般特殊, 其中有一多半兴许都是牧元术自己艺术加工的。   这样的伎俩秦守以前自己可没少用。   他冷静下来,不再被牧元术激怒。   牧元术露出一些微不可察的遗憾。   他还以为秦守要晚一些才能意识到呢,看来还是不能太低估秦守的情商。   言语刺激不成,牧元术亦不气馁,他本就没想只靠这些嘴上功夫就让秦守知晓他与白书悦关系很好。   否则秦守就太蠢了,牧元术还不觉得这样的蠢货能将他的仙尊哄骗至前世那般遭遇。   院子内两人的交锋暂告段落。   牧元术估算时间, 白书悦应当已书室内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他又到小膳房内去沏了一壶新的茶,   他当着秦守的面,端着茶水并未敲门便直接推门走进书室内:“仙尊, 弟子来为您更换茶水。”   秦守看到牧元术这般大胆的行径, 眸色微动, 暗藏一分幸灾乐祸。   他与白书悦相识五百余年, 白书悦在入无情道前便不喜有人这般不打招呼踏入他的领地,即便是陆景阳与乔慕灵都必须提前敲门打招呼。   这牧原这般无礼,必然是要被斥责的, 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装亲近。   然而他并未听见白书悦的斥责,而是在半开的门扇中, 听到一声清冷又平和的嗓音。   “嗯,放那便是。怎么去那么久?”   “仙尊忘了么?秦峰主来了,弟子方才在招待秦峰主。”   “秦守?哦。”   “仙尊可要出去同秦峰主一叙?”   “等会儿吧。”   “好。那弟子为仙尊倒杯新的茶吧?”   “……”   他语调随意,仅仅是听着便能想象到他连头都没抬,仍在专注着手中书卷的翻阅或是搜寻,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的模样。   听起来敷衍,但依照白书悦的性子,这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与纵容。   领地意识极强的白书悦竟会对牧元术的无礼之举这般习惯?   秦守眸色又变得幽深,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攥紧。   一定是那牧元术用了那些言语伎俩来哄骗白书悦。   也不知他与白书悦之间关系进展到如何,他绝不能让牧元术将之前那些事情告诉白书悦。   而另一边,书室内。   秦守想象中还在看书或找书的白书悦,实际只是端着茶杯,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配合牧元术的表演。   他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一手握着茶杯,一手轻点桌面,莹润指尖在红木桌上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动静。   比起往日的冷淡漠然,更添几分上位者独有的气场。   白书悦没看牧元术,又比看着他更加勾人。   牧元术几乎是在演完的当下便将门扇彻底合上,隔绝所有外来的窥探。   白书悦听到关门的动静,这才抬眸看向牧元术,一眼便对上他眸间闪烁着的欢喜,似是得到什么奖赏的少年人。   他微歪头,疑惑:“何事这般欢喜?”   牧元术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没想到仙尊会配合弟子。”   不经允许便推门这一步是牧元术特意安排的“独角戏”,不需要白书悦回应,只要是默许,都足以刺激到秦守。   但白书悦回应他了,原以为的独角戏成为了他们共同的演出。   这样的感觉确实很美妙。   牧元术唇角上扬,走上前轻轻拿走了白书悦手中的茶杯,为他倒茶。   他问:“仙尊过会儿便要出去吗?”   白书悦:“嗯。秦守来都来了,总要叙叙旧。”否则他不会走的。   最后一句白书悦没有说出来,但牧元术听得懂。   他仍是笑着:“那弟子等会儿去替仙尊做些吃食吧?秦峰主应当很需要一些弟子不在的场合。”   牧元术将倒了八分满的茶杯放回桌上。   白书悦伸手端起,指尖触及一片温热。   正好的温度,正好的口感。牧元术的照顾总是正好符合白书悦心意。   白书悦难得补充一句:“秦守说你的不是时,我应当维护不了你。”   他没细说原因,只说了推测。   牧元术也不问:“没关系,仙尊顺着秦峰主之意说便是。弟子知晓仙尊心里是偏袒弟子的便足够了。”   有如温驯的灵宠,亦或是忠心的灵犬,不奢求太多的爱抚与宽和,只要注视着他便全然足够。   很乖。   莫名的联想自白书悦脑海中成型,有些奇怪,但不至于讨厌。   他并未予以回应,在书室内慢悠悠消磨一些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出门去。   牧元术如他所言,在白书悦出门后同他说了一声,便往小膳房去。   白书悦随口应一声,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冷淡,同平常差不多,并没有对牧元术的独特亲昵。   主要也是对于已知的事情,他懒得给出太多别的反应。   而秦守看在眼里便是不同的意味了。   言语可以被脑补,但白书悦的态度是实打实的——何况白书悦还是懒得做任何伪装的性子。   他并未对牧元术表现出与他人不同的亲近,那便说明他与牧元术的这段关系之中,牧元术占据的主动几乎是十成十的。   不管牧元术是用了什么法子使得白书悦这般习惯纵容,只要白书悦仍是这般冷淡性子,牧元术在他心底与寻常人便无太多不同。   秦守笑吟吟地起身:“小师弟你来啦。听小原说你正忙着给他找寻功法秘籍,可是我打扰你了?”   白书悦没办法回一个“原来你也知晓这是打扰”,便干脆不说话,坐到院子的石桌前。   他直白问:“何事寻我?”   秦守温和道:“无甚大事,只是多日未见,小师弟你回来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总该来看看你。”   他说了些关心白书悦的话题,又问及了他的闭关情况,俨然是关心师弟的好师兄模样。   白书悦偶尔应两声,和以前对秦守的态度差不多。   秦守便更放心了,又拿了些自己在幻境中找寻到的宝物或草药给白书悦。   白书悦也没拒绝。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就和随处可见的寻常花草差不多,五百多个年岁以来他收到太多,早就懒得拒绝了。   见状,秦守眸间又多出些含情脉脉:“自上次与小师弟你表明心意以来,总有些事情阻拦在我们之间,想来我都许久不曾有机会这样同小师弟你单独面对面交谈了。”   这般话语在前世时秦守没少对白书悦说。   无聊的套话在白书悦耳边转了一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所谓爱语,所谓眷恋,秦守曾不厌其烦地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重复。而到最后一遍,便是近乎魔怔的疯狂,伴随着灵气凝聚的长剑刺入他的体内,生生捣毁他的丹田。   白书悦不由得又联想到了牧元术。   牧元术从未向他直白示爱,所有“爱意”都是通过系统之口,讲故事一般向他描述。   白书悦不懂情爱,他分不出牧元术是否如系统所言是“爱着”他,但牧元术对待他的态度与方式,显然要更为真挚。   就如系统曾让他询问,如果他和牧元术之中,牧元术只能选一个他会选谁。   白书悦无端相信,若是前世与秦守的情景重演,只是换作牧元术,那凝聚而成的长剑最后只会没入牧元术体内。   真心与假意,有的时候其实很好区分。   白书悦思绪有些飞散,直到秦守话语里提及到与他思绪重合的名字时,淡漠的蓝眸才重新聚起些神色,望向秦守。   一本正经地走神是他最擅长的事情,秦守果然一无所知。   秦守状似无意地提及牧元术:“小师弟近来与那位小原相处得可是还不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寒英峰变化为这般的春日之景。”   白书悦随口应和:“嗯。他主灵修,春日氛围更适宜他修炼。”   秦守似有忧虑:“但这样的环境对小师弟你的冰灵根会不会有影响?虽然你已臻至化神圆满,但体内的冰灵根影响到底只是被压制而非根除。   “小原到底只是自外门而来的普通内门,终究是要自立门户的,你这般贸然变幻气候,很容易伤你自己身体的。”   短短几句言语中,秦守便从“会不会有影响”到了“会伤身”,不消白书悦应答,仿佛比白书悦还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一般。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无言。   秦守又开始明里暗里说起牧元术的不好:“而且小原这位弟子……也不是师兄我想说他什么不是,但自一些同他相与过的内门弟子说述,他的人品确实还有待考量。   “小师弟你太过单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又是人人向往敬仰的第一仙尊,而小原见过的凡尘世俗比你都要多,小师弟你还是要仔细着些比较好。”   白书悦淡淡回应:“我与牧原相处多日,他人品如何我自有判断。”   他本没抱能说出来的希望,真正开口了便知晓天道限制他对秦守的请求的回应,但不限制对其余人的评价。   这倒是让白书悦稍稍舒缓了些神情。   放在秦守眼中看来,便是一提及牧元术,白书悦的神情就明显和缓了。   秦守眸色微暗,还在继续着想“提醒”白书悦小心牧元术的“话语蒙骗”。   白书悦懒得听,正要走神时,忽地感知到尾指传来一个微凉的触感。   他侧眸看去,便见一枝小藤蔓不知何时破土而出,躲在石桌后轻轻地蹭着白书悦搭在石桌边沿的手。   白书悦一下便认出这是牧元术外放的灵力。   无他,这小藤蔓和之前缠着他手腕的那根一模一样。   春日氛围下,木灵根修士可以通过外放灵力模拟植物,在一定范围距离内,感知外放灵力所处位置发生的一切。   ——简而言之,是牧元术在外放灵力光明正大偷听他与秦守的对话。   兴许是听到了他的维护,小藤蔓表现得很开心,蹭完白书悦指尖,还想绕到他手腕上来。   白书悦仍旧没能理解小藤蔓的意思,但既然这代表着它主人牧元术的内心意愿,他就没拒绝。   小藤蔓顺利缠绕在了心心念念的白皙手腕上,藏于白书悦袖角,听着秦守还在源源不断说出的贬低,在秦守看不见的角度晃了晃它的藤蔓尖尖。   始终关注小藤蔓的白书悦看到了。   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在耀武扬威吧。   白书悦从容淡然地抚了抚小藤蔓的尖尖。   还挺可爱的。 第84章   秦守把握着“诋毁”的度, 在白书悦出言维护了一次牧元术后,便未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太多。   对人的评价是潜移默化下影响的,牧元术近水楼台, 又是个巧言令色的,与白书悦单独相处了这么段时日, 难免会有些“优待”。   秦守相信他与白书悦五百余年的师兄弟情谊,自然要比牧元术这还不到五月的相处要深厚些, 不急于这一时,只消慢慢渗透, 总能让白书悦知晓牧元术这人不可信。   然而信心满满的秦守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苦口婆心”之际,白书悦始终只是一边出神,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绕上他指节的小藤蔓尖尖。   至于秦守说的那些话,他也就听了个响,具体什么内容那是一点没注意到。   烦人的秦守终于知晓自己待得太久了, 喝完一杯茶后便向他告辞。   白书悦听闻一些关键字词,慢条斯理地收回飞散思绪, “嗯”一声目送秦守离开,从头到尾都仿佛只是冷淡漠然, 而非心不在焉。   牧元术借助小藤蔓的视角, 将白书悦所有神色尽收眼底, 不由得在小膳房内轻笑出声。   仙尊无意识走神, 又一本正经当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秦守一走,牧元术便将做好的一碟雪花酥端了出来。   雪花酥被特意切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块, 配上一枚精致的小叉子,一口一块吃起来很方便, 不会有碎屑更不会显得不文雅。   牧元术眉眼间带着笑:“仙尊要试试看吗?弟子特意减了些糖量,应当不会太甜。”   白书悦依言试了小块。   雪花酥才出炉,正是口感最好之时,入口酥脆香甜,有意被控制着的甜度正好在白书悦觉得合适的范围内。   他随口评价:“不错。”   牧元术笑得更为和煦:“仙尊喜欢就好。”   甜食可驱散些许的烦闷,白书悦被秦守搅和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他抚了抚仍蹭在他指尖的小藤蔓,问:“怎么今日想起外化灵力了?”   没有了外人在,小藤蔓比刚才要更放肆些,光明正大地从底下伸上来,在白书悦手腕绕了一圈还不够,蔓延到指节根部又绕了小圈。   牧元术幽幽地看了眼那放肆的小藤蔓,过会儿才敛着思绪说:“得益于仙尊为弟子变幻的春日氛围,这两日弟子稍有感悟,便试了试主动外化灵力,也好预防秦守想对仙尊做些图谋不轨之事。”   白书悦没再说什么。   牧元术又状似无意地问:“仙尊似乎很喜欢这小藤蔓?”   白书悦随口回答:“嗯,挺乖的。”   被夸赞的小藤蔓显然很开心,亲昵地蹭着白书悦指尖。   小藤蔓是牧元术灵力所化,虽归属为木灵根灵力,但到底沾染了些火灵根的气息,不似寻常植株一般冰凉,反而带上了些近乎人体体温似的暖融。   白书悦挺喜欢的。   牧元术眸色更幽怨了。   他都不曾与仙尊那般亲近。   就这么一根小小藤蔓,仙尊连才夸赞过的雪花酥都不吃了。   白书悦摸了会儿小藤蔓的尖尖,许久才察觉牧元术一直在看他。   他抬眸看去,见牧元术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疑惑:“怎么了?”   牧元术垂着眼:“无事。只是仙尊似乎喜欢这小藤蔓还多过喜欢弟子做的雪花酥。”   他语气和寻常时候差不多,以至于白书悦一时并未能分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系统贴心翻译:“哎呀宿主,反派这就是吃醋了。您和小藤蔓那么亲近,反派看着当然酸溜溜啦,他都没被您这么温柔对待过。”   白书悦听闻系统解释,更觉奇怪,直白地去问牧元术:“你在吃小藤蔓的醋?”   牧元术也低声应了个“嗯”。   白书悦不是特别理解“吃醋”这种情绪,但也听说过,大抵就是在某段关系里一方因对方对别人更好而不平衡。   白书悦更不解了:“小藤蔓不就是你自己么,你吃什么醋?”   “不一样的。”牧元术勾了勾手,把小藤蔓给召了回来,“小藤蔓能感受到的,弟子又感受不到。”   小藤蔓不情不愿,但违抗不了主人的指令,蔫巴巴地从白书悦手腕离开。   白书悦听牧元术语气幽幽,思及外化灵力所作所为通常是主人的内心意愿表示。   牧元术与外化灵力并不能共感,意即他想自己握他手腕?   手腕而已有什么好握的么?   白书悦不是很理解他们有情人的想法,也没打算再回应。   他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牧元术平日服侍他都是隔着衣料或澡巾,多余的没必要的肢体接触便算了。   至于小藤蔓,白书悦潜意识中还是只将它当作了普通灵植,如同小雪狐那般只要不脏就没有太多排斥,但也不至于主动或留恋。   小藤蔓委委屈屈地缩在了主人身边,随着牧元术一个响指,消失不见。   没了小藤蔓,白书悦又将注意力放回在雪花酥上,用小叉子叉起小块送入口中。   牧元术那些微妙的吃味随之消散了。   看来还是不能太经常外放灵力。   白书悦现下心情还算可以,顺着小藤蔓的话题问他:“近日修炼得如何?”   牧元术乖乖回答:“挺顺利的,昨日已能顺利感知到院中灵植的灵气走向,多有感悟。兴许不出几日,弟子应当能突破筑基期的瓶颈结丹。”   筑基圆满到顺利结丹步入金丹期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亦是一个分水岭。   结丹是要在丹田内凝聚汇聚出属于自己的“金丹”,这是修士的基础与根本,像白书悦前世被捣毁丹田废除修为,实则就是体内储存灵气运转灵力的丹核被捣碎。   对资质好一些的修士来说,结丹才是他们修炼之道的真正起点,在金丹之前,不管是炼气期还是筑基期,同一个大境界下的水平差距不会特别大。   而一旦步入了金丹,根据金丹所能储备的灵力多少,以及结丹前的基础根基是否牢固,不同的资质与天赋所展现出来的差距便更明显。   有不少修士还会特意在筑基圆满期滞留一段时间,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根基再扎得更牢固些。   白书悦对于牧元术这么早便要结丹并不诧异。   牧元术的魂魄还是魔尊魂魄,修炼进度自然要比寻常弟子快一些,而他最终的目的是要突破尊者境,不必在这时花费太多时间来“打基础”。   白书悦喝了口茶,问:“可需要闭关几日?”   牧元术摇头:“多谢仙尊,不过应当不用。弟子有预感,结丹时间不会太长,大抵一日内便能完事。”   他用的是“预感”,实际是在说以他魔尊的身份修为,结丹不用花费太长时间。   白书悦便没在意:“嗯,到时你自去闭关室内就是,省得你还要特意来问我。”   突破境界往往是忽然间一闪而过的顿悟,来不及奔波太多,白书悦只需要看到朝寒英峰汇聚而来的劫云,便能知晓是牧元术要突破了。   牧元术点头应了下来,与问:“那仙尊到时会为弟子护法吗?”   白书悦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你是我寒英峰弟子,我自然会为你护法。修行之事难说万全,突破之际以你为重。”   牧元术的魂虽是魔尊穆渊的魂,但身体还是人族牧原的身体,为防意外,白书悦还是会在他突破之际留心,以免他折损在这小小金丹劫云之下。   得到了肯定的应答,牧元术弯眼笑得更为开心:“那弟子便提前先谢过仙尊了。”   白书悦:“无妨。”   他随意地应了下来,又想起顺利结丹对于许多修士来说,亦是一件需要庆贺的喜事,类似于在年岁上的及冠或及笄。   只不过及冠与及笄相当于成人,还有单独的仪式流程,结丹则是亲朋好友会备上一份结丹礼。   那看来他还得再想想,要送小孩什么样的结丹礼了。   白书悦有所思量,但他并未料到牧元术所言的“不出几日”,就在两日后。   四月初六,白书悦原本同往常一般在书室内看书,忽地便感知到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靠近寒英峰。   他走出书房一看,只见近来晴朗的天空逐渐凝聚起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顷刻间便将明媚光亮遮挡了七八分,暗得宛如黑夜。   乌云相互碰撞,低闷的轰隆声沉沉压进人心底。   是雷劫的劫云。   牧元术的突破进度比他料想的要快了不少。   系统第一次见到这般场面:“这就是修士渡劫要经历的雷劫吗?感觉好可怕……”   没经历过仙侠世界的系统实在难以想象要被无数道雷劈的场景。   “我看别的一些话本故事都说,雷劫的劫云会随着突破境界的升高而变多,反派只是金丹期的劫云看起来都这么可怕了……宿主您真是太厉害了。”   系统不由得便联想到了已经跨越金丹、元婴、大乘与化神,修炼至最终的化神期圆满的白书悦。   元婴之前只有突破大境界需要渡劫,元婴之后每个小境界都需要经历一次雷劫。   白书悦一路修炼至今,难以想象他扛过了怎样的苦难。   系统正感慨着,白书悦看向劫云的眸色却变得幽深了些:“这不止是金丹期的劫云。”   冷静淡漠的声音几乎要被劫云碰撞间的轰隆响声遮掩。   系统听清楚了,但没听懂:“……啊?”   白书悦蓝眸倒映出天边浓墨似的乌黑:“这是化神期的劫云。”   他怎么就忘了呢,雷劫是天道对修士的考验。   天道……   这些雷劫恐怕绝大多数,是冲他来的。 第85章   今日这汇聚而来的劫云, 看起来是化神初期突破至中期的劫云,不过有部分还要分去给结丹的牧元术,冲白书悦来的那部分大抵不过大乘期劫云。   白书悦虽已至化神圆满, 但雷劫不同于任何世间的攻击手段,防不了躲不过。抗得过皆大欢喜, 抗不过就此陨落。   哪怕只是大乘期水平的劫云,白书悦都不能担保自己能毫发无损。   渡劫需要渡劫的状态, 顿悟下的修士会无意识地吸纳周围灵力,形成契合劫云水平的屏障, 辅助渡劫。   但白书悦并非渡劫的顿悟状态,只能生扛。   他看了会儿越聚越多的劫云,回屋内拿上了清松剑,先遵循此前答应过牧元术的事,到闭关室附近为牧元术护法。   同期同地点渡劫的雷劫是有先后顺序的,低境界者要先于高境界者渡劫, 以免低境界者被高境界者劫云波及,自保能力不足。   白书悦目测准备劈牧元术的劫云, 比寻常结丹修士的劫云厚重些,云层闷响间闪烁着微微红光。   是针对火灵根修士的劫云, 属于资质比较好的结丹修士的水平。   牧元术的惯用灵根与天赋灵根果然还是火灵根。   白书悦收回视线, 掐了个法诀, 在闭关室附近落了一道护法屏障。   劫云渐渐汇聚成型, 随着一道几乎划破天际的雷鸣电闪,牧元术的突破雷劫正式开始了。   突破金丹的雷劫是七七四十九道,每一道雷劫的威力都足以将附近的人狠狠掀翻。   而白书悦站在闭关室外, 距离劈下的雷劫仅几步之距,却岿然不动。   狂风骤起, 白衣猎猎翻卷。   白书悦却始终只是站在,细数落下的每一道雷劫。   一道、两道。   闭关室内全无动静。   十道、二十道。   闭关室内红光大盛。   牧元术开始凝聚丹核了。   雷劫越往后威力越大,到第二十五道雷劫之际,白书悦都不得不向后退却两步。   而同一时间,闭关室内红光渐微,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明亮的绿光。   牧元术舍弃了火灵根的丹核,在以木灵根的灵力对抗蕴含火灵力的雷劫。   白书悦轻蹙眉。这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单灵根修士难遇,多灵根修士往往会有一个天赋灵根,修炼该灵根方向会比其他灵根更顺畅,突破时的雷劫所蕴含的往往便是天赋灵根的灵力。   雷劫需要对抗,但在对抗渡劫的中途,亦能吸收天赋灵根的灵力反而为自己助益,这是绝大部分修士在渡劫时会采取的方法,以免灵力枯竭渡劫失败。   牧元术放弃火灵根转而用木灵根灵力对抗火灵力雷劫的举止,完全是在给自己上双倍的难度。   很快,白书悦又缓和情绪。   牧元术应当自有他的考量,以他魔尊的魂魄,便是翻倍的难度,也还不至于到命陨当下的程度。   白书悦的推测没错。   第三十九道雷劫落下后,闭关室内的明亮绿光染上些墨色,逐渐成为幽深的墨绿。   这便代表牧元术的丹核凝聚成型了。   丹核既成,即便后续雷劫再强劲,在金丹期的劫云之下,基本都不会再出差错。   白书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他并未着急离开,在闭关室外一直等到了第四十九道雷劫落下。   墨绿光亮破碎熄灭,又在瞬息之后以更为刺目耀眼的光亮爆发。   金丹既成,脱胎换骨。   下一个,便轮到他了。   白书悦抬眸看向仍未有任何消散迹象的劫云。   渡完劫突破新的大境界之后,牧元术还会有一段无意识的打坐调息时间,没那么快能醒来。   白书悦为免劫云波及到牧元术,看闭关室的光亮确认他已不会再有意外后,布下另一个护阵后便御剑前往寒英崖。   寒英崖与院子相距有段距离,哪怕是化神期的劫云,被白书悦新布下的护阵护着,都不会被波及到。   白书悦往寒英崖去,路过院子时还听见一个细微的“嘤嘤”声。   小雪狐躲在院子的一个角落,似是被这雷劫的阵仗给吓到了,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见到白书悦,小雪狐又立马蹿了出来,在院子里兜转着,像是想引起白书悦的注意。   白书悦以为小雪狐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害怕时寻求庇护安抚,没理它。   他是要去渡雷劫的,这样的雷劫仅一道,就足够将小雪狐这样弱小的普通灵宠给劈成灰烬。   白书悦收回视线,掠过院子毫不停歇地来到寒英崖。   寒英崖不在院子的范围内,白书悦比并未变幻这边的天气。   这也是他选择来寒英崖的原因之一,冬日环境是他的主场,他会更有优势。   始终黑压压一片的劫云随之移动而来。   果然是冲他来的。   白书悦落地,握住清松剑。   清松剑发出一声嗡鸣,显然也意识到了今日的情况特殊,进入戒备迎敌般的状态。   “宿、宿主……您觉得您能撑过这次雷劫吗?”系统缩在白书悦识海里胆战心惊。   它目睹了牧元术渡劫的全过程,那样几乎要将一切劈碎似的刺耳轰鸣实在不是它一个小小系统能直面的。   白书悦将面临的,又是比牧元术那四十九道雷劫更为可怖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系统光是看着那乌漆嘛黑的厚厚云层就发怵。   白书悦蓝眸直直凝视着云层,须臾,冷淡回答:“两成把握。”   以这般状态直面雷劫,他只有两成能撑过去的把握。   系统更慌张了:“那、那怎么办呀?宿主呜呜呜……我还不想失去您……”   白书悦对此并无太多想法,始终淡然从容。   雷劫他经历得多,他结丹时还碰上冰灵根灵力躁动,在本就命悬一线走两步能咳血的情况下强行结丹渡劫都没被劈死,只是后续缠绵病榻,被他师尊和掌门师兄轮着照顾调养了一年有余才恢复。   天道没直接让化神中期突破化神圆满的雷劫来劈他,大抵是怕雷劫过重把他这具肉身损毁,影响那所谓“外来者”使用。   但既然天道没敢下最狠手,就怪不了白书悦自己下狠手了。   这五百余年时间,他能咬牙挺过那么多雷劫,那么多次冰灵根反噬,靠的从来就不是“想活着”这样天真的念头。   向死而生,方能“生”。   两成把握于他而言,足够了。   白书悦凝神,指尖于虚空中画出一道符咒,下一瞬便有一道阵法自他脚下亮起。   系统意识到白书悦进入状态了,生怕自己会打扰了他最后的两成把握,忐忑担心间乖乖缩在白书悦识海深处,不给他增添一点麻烦。   浓墨似的云层相互碰撞,“啪啦”的一声巨响几乎要震碎整个寒英峰。   白书悦持剑独立,暗无天日的寒英崖上,他与他脚下的阵法便是唯一的净白亮色。   第一道雷劫劈下。   白书悦眸色冷凝,神识凝聚而成的灵剑与雷劫正面对上!   “轰——”   沉闷巨响炸开,第一道雷劫竟真被白书悦硬生生劈开!   白书悦肺腑俱是一震,喉间涌上腥甜。   仅仅只是应对第一道雷劫,便已反震至他五脏六腑。   但白书悦依旧无丝毫胆怯俱意。   天道不是怕损毁他这具肉身么?   那他倒要看看,究竟是留他这具肉身重要,还是驱散他的神识更重要。   白书悦蓝眸更为冷厉,双袖一震,脚下聚灵阵法又扩大了近一倍。   第二道、第三道……   天道雷劫接连不断,白书悦双手几乎都被震得麻木,全然凭借着本能在硬抗,一次又一次地损耗自己的灵力。   恍惚间,白书悦想起他突破金丹的那次渡劫。   体内是冰冻侵蚀他的冰灵根灵力,体外是轰鸣作响的雷劫。   哪怕有本能将吸纳的灵气,有师尊秋林晚和一众师叔师伯共同为他护法,身处雷劫正中心的他亦历经碎骨重锻般的剧烈痛楚。   冰灵根灵力根本不受他掌控,要将灵力凝聚为丹核难上加难。   身处绝境之下,白书悦硬生生将自己全部修为废弃,以凡胎□□来应对结丹雷劫。   白书悦仍记得在他散尽修为的那一刻,他朦胧间听到了有人冲他喊——   “白清,你疯了吗?!”   疯子,这是他修炼以来得到过最多的评价。   就连陆景阳与乔慕灵,都在有意无意中这般感慨过。   第四十九道雷劫落下,白书悦咳出了一口血。   第六十四道雷劫落下,白书悦的神智已经有些混沌。   脑海中响起系统自动播报的“第三次抹杀”,白书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剑又一剑,不断划破手心。   血液汩汩落入聚灵阵内,又一道白光骤然迸发。   他在无止境地消耗自己的血,以透支远超他身体所能承受的灵力。   系统收到了抹杀进行中以外,提醒它白书悦身体机能在大幅度消耗的冰冷电子音。   它在白书悦识海中急得团团转:“宿主,您疯了吗?!这样放血您的身体机能会枯竭的!那您还是要死的啊!!”   听到熟悉的问询,白书悦却只是冷冷地勾了下唇。   ——他的内里,实际上就是个疯子。   无情道者,对他人无情,对自己更是无情。   抹杀他的神识,还想留下他的肉身供外来者支配?   真以为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不若便来陪他做完这场二选一的抉择游戏。 第86章   牧元术是被怀里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拱醒的。   他睁开眼, 轻易便能感觉出体内灵气较之先前更轻盈充实。   但尚未来得及对自己身体进行全方位感知,先觉察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对劲。   一声接一声的沉闷轰鸣穿透闭关室,牧元术当即意识到这是渡劫的声音。   还有人与他同时渡劫?   牧元术觉得不太对劲, 怀里的小雪狐也“嘤嘤”叫唤着,情绪有些焦躁, 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抱着小雪狐起身出去,一眼便看见汇聚在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劫云。   那个方向……是寒英崖。   牧元术蓦地瞪大眼睛。   糟糕, 仙尊危险!   牧元术当机立断御剑前往寒英崖,赶到崖顶时, 一眼便见到雷劫中心,逐渐黯淡的聚灵阵内的白书悦。   白书悦发丝早已变得凌乱,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但腰背始终挺直,面对一道又一道劈下来的雷劫毫不怯场。   他脚下的聚灵阵莹白光亮变得黯淡,唯有萦绕其间的暗红, 闪烁出幽暗独特的光亮,如同盛放在血泊中的白莲, 象征着他殊死一搏的决心。   ——这是白书悦在以自毁为代价维持聚灵阵的象征。   那会造成根本性损伤,严重的话甚至当场毙命陨落的!   牧元术心下一颤, 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际, 怀中的小雪狐倏地一下窜了出去, 直直往白书悦方向而去!   “嘤嘤!”   ……   白书悦的意识在雷劫中一次次濒临丧失, 又一次次被自己制造的痛楚唤醒。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不怕死”,雷劫在经过第七十道之后便并未再有任何增强,反而有削弱的趋势。   自第七十二道雷劫起, 雷劫又模拟成了他所凝聚的灵剑模样,以凌厉的剑气逼迫他妥协。   但白书悦不躲不避, 任由剑气割破他的衣料皮肤,留下一道道鲜红口子。   如他预料,天道不敢对他的肉身下狠手,每一道口子只要足够狠辣,都足以致他伤残,或是令这具肉身失去生机。   可天道没有,天道留下的每一处伤痕都在足以致命的位置表层。   这足以证明天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一个躯体都神识,但不能“死而复生”,祂所要替换的躯体必须得是未丧失生命技能的躯体。   这亦是白书悦最大的筹码。   天道的每一次雷劫都是对白书悦的威胁,但凡白书悦有丝毫怯懦躲避,都将给天道契机。   但白书悦一次都没有。   哪怕是直冲他命门而来的“剑气”,他亦不躲不闪地生生抗下。   他从来就不怕死,更何况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雷劫落到第七十九道时,白书悦已是强弩之末。   八十一道雷劫,哪怕后小部分天道因他的不怕死而受束缚,但让他因此而落下些不可逆的损伤以示警告仍是绰绰有余的。   白书悦为了维持清醒已消耗太多的血和灵力,天道算准了他的极限,再这么下去的话,恐怕第八十一道雷劫落下之后,他便要因灵力衰竭引发冰灵根灵力反噬了。   就在他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之际,一小团雪白的身影忽地窜了过来,在白书悦反应过来之前,一口——   就把劈下来的最后一道雷劫给……吞了?   白书悦怔然,有那么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意识已经不清晰了。   不过只是这片刻的松懈,白书悦紧绷的弦达到极限,彻底断裂。   伤口的痛楚与灵力透支的反噬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他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身边当即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仙尊!”牧元术顾不了太多,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白书悦。   这般拉近距离之后,牧元术更清楚地看到了白书悦身上的狼狈。   素白衣裳被暗红鲜血染透,左手手心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就连气息都变得微弱虚浮。   牧元术的心猛地揪紧,避开白书悦身上的伤势,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清冽竹香将白书悦环绕,莫名的让他升起了一些安心之感。   只要有牧元术在……余下的一切,他都会妥帖处置好的。   白书悦无意识地升起这般念头,终于卸下最后的一丝紧绷情绪,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昏暗之中。   在意识完全丧失的前一瞬间,他的识海中响起一个刺耳的电流声,旋即是他早已无比熟悉的刻板声调——   “刺啦……刺啦……检测到天道抹杀失败,抹杀程序终止……刺啦……抹杀程序终止……”   与天道的初次博弈,最终还是由他取胜。   白书悦在卡顿的电流声中,彻底昏迷。   “仙尊!”   牧元术立马将要滑落的白书悦抱稳,虽仍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间有了猜测。   果然又是天道的抹杀。   他攥了攥手,但来不及细想太多,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白书悦带回去休息治疗。   牧元术将白书悦打横抱起,又看向了一旁趴在地上的小雪狐。   小雪狐吞了一道雷劫,这时候看起来有些蔫蔫的,对上牧元术后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   牧元术目睹了小雪狐吞掉雷劫的过程,虽然同样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小雪狐帮白书悦挡了最后一道雷劫,他不能丢下小雪狐不管。   “还能上来吗?我先带你回去。”牧元术走到小雪狐身边,抱着白书悦蹲下身,示意小雪狐到他肩膀上来。   小雪狐费力地站起身,啪叽一下跳到牧元术肩膀上。   牧元术差点没蹲稳,总觉得小雪狐变重变圆了许多。   他满心惦记着白书悦的情况,也没管那么多,重新站起身来。   清松剑在这时也主动落在牧元面前,待牧元术稳稳当当踩上去后,载着他们回到院子内。   白书悦身上的伤势实在太严重,牧元术思虑片刻,先带他去了疗愈室内。   之前因为牧元术常有重伤需要灵愈池,白书悦便将开启灵愈池所在小房间的方式告知给了牧元术。他毫不犹豫走向灵愈池,将白书悦暂时安稳放在灵愈池旁的毯子上。   灵愈池的小房间被牧元术重新整理布置过,里边放置有他与白书悦的干净衣裳以及澡巾,已备不时之需。   牧元术随手拿好一套放在旁边,解开白书悦身上破损的衣裳。   他回来得很迅速,伤口与衣料还未粘连在一起,涌出的血迹沾了牧元术一身,触目惊心。   牧元术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难以想象白书悦方才在经历这样的磨难。   偏偏是在这时候他没能守在仙尊。   偏偏……还是雷劫。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涌上的思绪,将注意力专注在白书悦的情况上。   白书悦陷入了昏迷,牧元术小心翼翼将他身上衣料都解开后,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穿着,就这么抱着白书悦走入灵愈池内。   冰冷池水没过胸前,暗红鲜血于水面晕开,宛若一株一株盛放的腊梅。   牧元术让白书悦背靠在他怀里,一点点清理他身上的脏污血迹,只见他胸前、背后、四肢关节处,到处都分布着可怖狰狞的伤痕。   但凡有任一伤处再深一些,便是毙命或残疾。   而白书悦的左手手心伤得最重,清洗干净血迹后已全然见骨,可见下时手毫不留情。   手心的伤与其余的伤处显然不是出自同一种风格,牧元术结合最后听到的那句“抹杀程序终止”,几乎可以断定前者是白书悦自己做的,后者才是天道抹杀程序做的。   白书悦对自己是最能下狠手的。   可为何会这样?   是仙尊与天道那边达成了什么样的赌约吗?   牧元术没能弄清真正的原因。   还是等仙尊醒了再旁敲侧击地问问吧。   牧元术收敛心绪,清洗完白书悦身上的血迹后,估算还要再跑一会儿,趁这个时间亦重新梳理体内的经脉与灵力。   半个时辰后,牧元术睁眼,感知到身旁的气息比入池前要平稳许多,只是仍昏迷不醒。   他稍稍松了口气,抱着白书悦从灵愈池中走出。   他同时准备了伤药与绷带,目不斜视地为白书悦将所有伤处包扎处理好,再为他重新穿好感觉软和的衣裳,带他回房间休息。   牧元术自己也换了一套干燥的衣服,回房间的中途注意了一下趴在院子中间的小雪狐。   小雪狐似乎睡着了,蜷缩着身体窝在一个小草丛里,比往日圆了几圈,但听气息还是很安稳没出什么问题。   牧元术便暂时没管它,将白书悦安置好后,才折回来把它也抱到屋内去。   小雪狐大抵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在牧元术怀里蹭了蹭,睁开眼,虚弱地叫了两声。   牧元术不清楚它这是怎么了,但听起来应当是难受的意思。   吞了那么大一道雷劫……是该挺难受的。   牧元术轻抚小雪狐的毛,声线温和:“今日你于仙尊有功,虽目前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谢谢你帮助了仙尊。”   “嘤!……嘤。”小雪狐应当是听懂了,扬起小脑袋想表示骄傲,但又因身体的不适一下子便萎靡下去。   牧元术笑了一下,揉揉它的脑袋:“这次多亏有你,下次就不要乱吃东西了,知道了吗?”   “嘤嘤……”小雪狐蔫巴巴地趴下了。 第87章   牧元术将小雪狐放回房间内它自己的小窝里, 之后又回到了白书悦房间。   白书悦仍在昏睡中,面色比往日苍白许多,一眼看去简直像是不久于人世般的病重模样。   牧元术不懂医术, 只会一些简单的包扎,但白书悦明显体内灵力也有异动, 他却没办法查看白书悦身体的具体情况。   也不知仙尊具体怎么样了……   牧元术坐在床边,看着昏睡间都不太安稳的白书悦, 低着头,眸色晦暗。   少倾, 一道扑棱的声音传入牧元术耳畔,他抬头,便见是一直飞来的传音纸鹤。   纸鹤落在了白书悦盖着的被褥上,应当是乔慕灵向白书悦传递的通讯信息。   牧元术抬手将拿纸鹤拿起,便见展开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话。   「小清,我与灵儿用灵球联系不上你, 可是寒英峰出什么事了?」   看来应是劫云同时引起了乔慕灵与陆景阳的注意。   牧元术调息结束赶去寒英崖时,劫云便已经不剩多少, 他摸不清在陆景阳他们那边看来具体是怎样的情景,思虑片刻后去翻出了白书悦的灵球。   白书悦习惯在不出门时将灵球放置在房间固定的位置, 此时灵球正散发着微微的光亮, 大抵是陆景阳传讯后又尝试了一遍。   牧元术拿着灵球到院子里去, 连通了陆景阳这一次的联络请求。   陆景阳没有之前秦守那般急哄哄地, 等着灵球能的身影显现完成。   他见到是牧元术时,似乎怔愣一瞬:“怎么是小原?你仙尊呢?”   牧元术看了眼在陆景阳身边,同样面露担忧的乔慕灵, 回答:“仙尊闭关了,弟子也是方才看到纸鹤才知晓掌门与乔峰主有事寻仙尊。可是发生何事了?”   “原来小师兄是闭关了呀, 吓我一跳。”乔慕灵松了口气,信以为真,“我见到寒英峰那边有劫云,看起来应是突破金丹的,是小原你突破结丹了吗?”   牧元术闻言,眸色未变:“嗯。兴许是弟子结丹的灵气波动惊扰了仙尊,仙尊在弟子顺利结丹后便去闭关了。”   乔慕灵欣喜道:“能结丹是好事,你这个年级这么快结丹亦是难得,小师兄肯定也为你骄傲。等小师兄闭关结束了,我再给你备一份结丹礼!”   牧元术莞尔:“都是多亏了仙尊平日的照拂,也有劳乔峰主记挂。”   乔慕灵对牧元术印象实在好,虽然在前几日“生辰礼”时忽然发现了些什么,但始终认为牧元术会有这种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并未产生偏见。   她又叮嘱了牧元术许多诸如也要注重基础之类的话,生怕他待在不懂教小孩的白书悦手底下容易走歪路。   牧元术一一应下,完全就是听话乖小孩的模样。   而平日在这种时候最为有话说的陆景阳,却从头到尾都不曾插过一句话。   直至乔慕灵叮嘱完,陆景阳寻了个由头将她暂时支走了。   灵球内很快便只余下陆景阳一人的身影。   陆景阳似是确认了屋内再无他人,重新看向牧元术,问:“小原,你同我说实话,小清真的闭关了吗?”   牧元术不动声色地问:“掌门何出此言?”   陆景阳:“小清在宗门内时,从不会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闭关,这是我与小清之间的约定。”   牧元术隔着灵球对上陆景阳定定的视线。   与仙尊的约定么……   他未表露任何不该有的神情。   往日他对陆景阳总是尊敬恭顺的,但实际上,牧元术不是很喜欢这位陆掌门。   陆景阳总是偏袒秦守,还太过优柔寡断,在牧元术看来他或许是不错的师兄,但根本就不能算是合格的掌门。   见牧元术沉默,陆景阳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对牧元术的怀疑,而是担忧地询问:“可是小清他出什么事了?”   牧元术放低了声音,答非所问:“弟子可以信任掌门您吗?”   陆景阳愣了愣:“小原,你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不会害小清的。”   牧元术轻垂眼睫:“我知掌门您对仙尊爱护有加,弟子的意思是,此事不可再让任何旁人知晓,包括乔峰主,更包括——秦峰主。”   提及到秦守时,牧元术咬字稍稍加重了些。   陆景阳沉默了会儿。   陆景阳爱护白书悦是毋庸置疑的,但对于师弟妹他都是同等的爱护,而相较来说,秦守在他心底的重要程度其实反而比白书悦还高一些。   秦守到底是陆景阳的第一个师弟,在陆景阳面前又惯是个会装的,比起冷淡的白书悦与总嫌他烦的乔慕灵,陆景阳常常会觉得秦守与他更亲近一些。   他耐得住乔慕灵的撒娇,却不一定耐得住秦守的故作低落。   近日陆景阳本就因外门弟子之事,表露出一些对于秦守的本能偏袒。   牧元术嘴上说着同样袒护秦守之语,但他可是去年才从外门来到内门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幕,他自己清楚得很,对陆景阳所言不过是维护他掌门的面子。   陆景阳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许久之后承诺:“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关于阿……关于秦守之事,若真与他有关,我也不会徇私。”   对秦守称呼的变更,是陆景阳目前所能表现得出来的唯一的诚意。   牧元术最终没再说什么:“那便烦请掌门来一趟寒英峰吧。这些事弟子希望能当面说。”   陆景阳精通医术,他需要陆景阳来为仙尊把脉探查。   出于担忧,陆景阳来得很快。   牧元术坐在白书悦的床榻边,白书悦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陆景阳见到白书悦的模样,心下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小师弟怎会……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无意识间压低了声音,似是怕自己会惊扰到白书悦的安稳休息。   牧元术回答:“确实出了一些事情,仙尊为此施了聚灵阵,又以血为引过量透支灵力。弟子不懂医术,只会简单的伤势包扎,还得麻烦掌门先为仙尊探查体内经脉状况。   “更具体的事宜,晚些时候弟子会同掌门说明的。”   陆景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好。”   床榻边有牧元术此前搬好的椅子,陆景阳坐在椅子上,给白书悦把脉。   须臾,他眉头皱紧,又往输入了小股灵力,一点点顺着白书悦的经脉探查。   最后陆景阳得出结论:“小清体内灵力几乎衰竭,只余下最后一些用以护住心脉灵根的,否则估计这时都要受冰灵根反噬。   “也幸而还只是灵力耗费过多导致的灵力衰竭,没到不可逆损伤的程度,安生休养一月大抵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说到这,陆景阳又不免忧虑:“只是小清身体底子不好,当年因冰灵根吃了太多苦头,没有足够的灵力庇护,即便不至于被冰灵根灵力反噬,也还是很容易受体内寒气影响生病。”   牧元术:“是普通病症,还是冰灵根导致的难以痊愈的特殊病症?”   陆景阳回答:“普通病症。冰灵根灵力只要不反噬,便不会有致命风险,只是体质会弱些,比常人更易生病,需要静养。   “眼下小清是过度损耗致使昏迷,尚不清楚会昏睡多久,但三日内应当能醒来。”   闻言,知晓白书悦只是状态看着糟糕,实际没有受到根本性损伤,牧元术终于又松了一小口气。   他将白书悦的手重新放回被褥内,为他掖好被角,确认屋内暂时不会有其余影响到白书悦休息的情况,这才起身道:“烦请掌门借一步说话。”   哪怕知晓白书悦陷入了无意识的昏睡,牧元术仍不想在房间里打扰到他的休息。   陆景阳同他想法一致,与他一道去了院子里。   白书悦喜茶,寒英峰内常备温茶,牧元术给陆景阳倒了一杯,尽弟子之礼。   陆景阳心思还在白书悦身上:“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小清修为,照理来说不应该还有能让他耗费灵力至此的变故。”   牧元术坐在陆景阳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仙尊亦是修仙界最强者,故而此事确非世间人所为。”   陆景阳疑惑:“非世间人所为?总不能是小清好端端地给自己找罪受?”   牧元术斟酌着用语:“具体发生了何事,弟子因突破调息未能及时看到,但依照弟子猜测,应当是仙尊与天道进行了一次对赌。”   “与天道……?”陆景阳怔然。   牧元术神色不变。   陆景阳是第二仙尊,修为亦有化神初期水平,对所谓“天道”亦会在冥冥间有所感应,如同在雪荒幻境后期时的云沉宿。   这方面的隐瞒不好糊弄过陆景阳,他便顺势以某种不同的方式简单说一遍。   牧元术继续道:“仙尊本就是卡在飞升临门一脚的修为境界,冥冥中与天道有一定的感应。但仙尊与天道的关系并不好。   “今日雷劫本是因弟子而来,但……恰恰是雷劫,给了天道机会。天道伤了仙尊多处,并不致命,反而是仙尊对自己下了狠手,之后雷劫便散去了。故而弟子推测,仙尊应是与天道对赌了些什么。”   他没有透露小雪狐的异常与所谓“系统”之事,简单概括了他的想法。   陆景阳如牧元术猜测一般,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有微弱感知,闻言沉默着抿唇,并未表露怀疑与不信任。   牧元术没有能力伤白书悦至此,至于他为何会知晓这方面的事宜,他没说,陆景阳便不会深究。   过了许久,他才哑声开口:“若是如此……那便也说得通了。小清总是如此,将自己逼至绝境,再于绝境中求生。只是小清与天道之间又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到这般境地?”   修士修习一生,本就是要仰仗“天意”。与天道闹崩,这绝不是任何一名修士愿意见到的。   牧元术没有回答,只道:“此事弟子亦望掌门能守口如瓶,听过便当散了,之后不论如何,哪怕是在仙尊面前,都请掌门不要再有任何提及。”   陆景阳以为他的意思类似于“天机不可泄露”,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原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再有任何提及。”   “如此,弟子便谢过掌门了。”牧元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心底并未因陆景阳所言有任何波澜。   牧元术并不担心陆景阳会不会同白书悦说起此事,他并不怕被白书悦知晓,他能听到他识海中那所谓系统的声音。   反倒是陆景阳这般无条件的信任与承诺,让他更为漠然。   如今他只觉得陆景阳同云沉宿一样,都不配站在仙尊身边保护他。 第88章   陆景阳细细叮嘱了许多如何照顾白书悦的事宜, 也配好了一副药方交给牧元术。   “这是给小清调养身体的汤药,他体质特殊,这些药材平日在寒英峰内亦是常备的, 你到疗愈室的药柜应当都能找到。”   说到这,他又补充:“小清平日不爱喝药, 待他醒来后,还要麻烦小原你多盯着些, 莫让小清蒙混过去了。此外也记得多看护着些,至少半月内不要让他动用灵力。   “小清平时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 这么些年又太专注修炼,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容易忘,可能还需要小原你多上点心……”   陆景阳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有关照顾白书悦的事宜牧元术还是认认真真听了,点头道:“掌门请放心,弟子会照顾好仙尊的。”   陆景阳对牧元术是放心的,又稍稍叮嘱几句, 终于回归到牧元术此时最在意的话题:“这段时间我会以小清闭关为由,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未免秦守与灵儿那边起疑, 我也不会过来,这段时间就麻烦小原你了。”   牧元术得到想要的答案, 对陆景阳态度恢复了些:“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陆景阳有意还想说什么, 但想了想, 又没能说些什么。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 说:“之前外门的事情……你应当也受了不少委屈,抱歉小原,这件事情我会继续彻查下去的。”   牧元术抬眸看向陆景阳:“掌门不必道歉。您是掌门, 弟子只是寻常弟子,今日弟子冒犯到掌门, 该道歉的应当是弟子才对。”   他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不似之前那般恭顺,漆黑眸色令人捉摸不透。   陆景阳停滞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为大师兄他可以是个爱操心没架子的老好人,但作为掌门,这些都是大忌。   太过软弱的掌门是没有威信的。   剑云宗内绝大部分内门弟子都害怕陆景阳,但不是害怕他这个人,而是怕他的长篇大论。   前段时间他因牧元术往日受歧视的现状去整治过梅峰,但收效甚微,只是因为梅峰真正的主管人该是白书悦,梅峰的弟子们怕会惹怒白书悦,才有些许收敛。   这件事情牧元术是了解过的。   在剑云宗内,他这个掌门的威信还没有不管事的白书悦高。   虽然那所谓系统说秦守架空陆景阳是在白书悦死后,但真正的架空必然是很早之前便慢慢潜移默化的。   牧元术看着有些怔然的陆景阳,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留:“今日掌门专程来一趟也麻烦您了,掌门应当还有别的事务要忙吧,弟子还要回去看护仙尊,便不送掌门了。”   他下了逐客令,陆景阳亦回过神来,过了会儿才点头:“好,那……”   他本想再补上一句对牧元术的关心,让他照顾白书悦的同时也记得照顾好自己,但想起方才牧元术说的话,又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最后他也只是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在白书悦出事之后,牧元术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一样,毫不在意地撤去了之前的温顺伪装,露出内里冰山一角的强势。   此前陆景阳只当牧元术不愿入他门下是更仰慕白书悦,如今他隐约又觉得,兴许牧元术以前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眼里从始至终就只有白书悦。   而他对秦守有敌意……这大抵是外门的事情导致的,陆景阳怀疑这次调查外门之事,或许都是牧元术有意无意下主导的。   牧元术城府很深,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但莫名的,陆景阳对他仍旧没有太多敌意。   大抵是外门之事与秦守确有牵连,而且牧元术对白书悦的照顾亦是实打实。   他不在意他人,但独独将白书悦置于心底最不能触碰的区域,珍重小心地呵护着。   陆景阳忽然想到了之前内门比试牧元术夺魁后,他同白书悦说想收牧元术为徒时,白书悦那句“他不会属于剑云宗的”。   牧元术的心从不在剑云宗上,只是白书悦在这里,所以他在这里。   作为掌门,亦是修仙界的第二仙尊,这本该是他早早便要看透的。   陆景阳将今日牧元术的话记在心底,离开寒英峰。   另一头,牧元术在陆景阳转身后便回到了房间去。   他不关心陆景阳是否会因为他今日态度的转变而产生怎样的想法,方才的提醒也不过是看在陆景阳确实是真心对待白书悦的份上,以及不想再让秦守有空子可钻来打扰白书悦。   他回房间看了眼白书悦的状态,见他仍在昏睡,又拿上药方到疗愈室的药柜中去找药材。   疗愈室的药柜实则亦是一件稀有宝物,存放在药柜内的药材能保持在药效最好的状态中,不管放了多久都能随时取用。   牧元术按照药方先配好了三副药以备不时之需,将配好的药材放在专门存放的地方,这才又回到白书悦的房间去。   白书悦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往日冷淡的面容被病色衬托得脆弱,脖颈间还缠绕了一圈绷带,仿佛轻易便会彻底失去生机。   牧元术坐到床榻边,抬手轻轻将白书悦额间一缕散落发丝梳理至他身侧。   随后他的指尖顺着白书悦脸颊往下,落在脖颈一侧缠绕的绷带上,隔着一段距离,顿住,最终并未触碰上去。   脖颈上的伤是白书悦身上除手心以外最重的一处,看起来亦是最早的一处。   天道最开始是真的奔着要命去的,但伤口处平滑齐整,显然白书悦当时连一丝一毫下意识的闪避反应都没有,而天道亦是堪堪收了手。   天道想抹杀白书悦的存在,但祂不想让白书悦死。   或者说,祂只是不想让“白书悦”这个躯体死去,否则在那时,祂有无数个机会将白书悦杀死。   牧元术的手再往下,探入被褥内,触碰到白书悦受伤那只手的指尖。   指尖始终冰凉,一如过往的无数次不经意间触碰。   “仙尊……”   牧元术轻轻圈住白书悦的指尖,低声呢喃。   他绝不允许任何将仙尊抢走。   哪怕是天道也不行。   那所谓系统是天道意识的连接与禁锢。   他想——彻底毁了那个系统。   ……   ……   无边无际的空间中,白书悦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沉沉坠落。   虚无缥缈的空荡将他包裹,几乎让人窒息。   许久,白书悦才在近乎死寂中听到一片喧闹嘈杂的声音。   哭喊声、叫闹声、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灼灼焚烧着面前的一切。   白书悦睁开眼,几乎要被被面前的冲天火光灼伤。   一场扑不灭的大火……将所有东西彻底吞噬。   他朦朦胧胧地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久远之前的记忆。   白书悦已不记得那场大火究竟因何而起,只记得那是一个很吵闹的夜晚,所有的声音都隔着火焰与热浪,听得朦胧不真切。   直至后来,火场中的所有人都当场丧命,唯有一名小孩,一名拖累家人被认为最该死的小孩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   再后来……   白书悦不太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在那一夜之后,他从还有爹娘疼爱的小孩,成为了没人要的孤儿,昏迷之际被路过的秋林晚给捡走了。   初来剑云宗之际,白书悦过得混混沌沌,持续高烧足足一月有余。   大火激发了他的冰灵根灵力,从未接触过修炼的小孩根本不懂五脏六腑为何会冻得刺痛,入口的汤药吐了又吐。   所有人都遗憾地觉得他会死在那一场持续的高烧当中。   但是他没有,奇迹一般地在两个月后,一个雪夜,他烧得迷迷糊糊却自己爬起床,到院子里去又挨了一晚上冻,之后他便退热苏醒了。   当时秋林晚连把他这个无名小孩安葬在哪里都想好了,见他安然无恙地醒来,连夜把备置好的棺椁交代给陆景阳拿去烧了。   白书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秋林晚的三徒弟,之后才渐渐意识到他好像换了一个地方,以前的家再也没有了。   白书悦体内的冰灵根灵力仍在侵蚀着他,只是因他尚未开始修炼,还不至于要命。   他开始跟着秋林晚修习,学习控制体内的灵力,可他却发现修为越高,体内灵力侵蚀越严重。   秋林晚想让他缓一缓,先看看能否解决灵力侵蚀的问题,白书悦却没听。   他硬是扛着冰冷刺痛日复一日地修炼,中途又病倒了几次,在鬼门关折腾了好几个来回。   秋林晚是个悲观感性性子,给他看好的风水宝地也是换了一处又一处,后来还是陆景阳同他说别总是想那么悲观,不吉利。   秋林晚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也是,到处打听什么东西冲喜比较方便,然后去学了吹唢呐。   悲从中来时去院子里吹个唢呐,奈何唢呐声音太过强势,白书悦好几次昏迷都是被秋林晚制造的吵闹动静硬生生惊醒的。   白书悦会讨厌吵闹,有一多半便是受秋林晚的影响。   但总之,白书悦命悬一线无数次,却没有一回真正死成。   秋林晚都说他命不该绝,生来就是该活着的。   白书悦很多时候都不知秋林晚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剑云宗掌门。 第89章   白书悦面前闪过的片段随着他早已模糊的记忆, 又来到了他入无情道前的最后一次生病。   他原已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要入无情道,在朦胧的闪回片段中才隐约记起,入无情道前他又生了一场重病。   原本只是秋林晚找到了让他控制冰灵根反噬的法子, 便是入无情道,使六根清净心无旁骛。   他并不是很推荐白书悦走这条路, 修无情道之人太少太少,他不确定这是否又会给白书悦带去新的问题与限制, 但他还是问了白书悦要不要考虑这么做。   白书悦当时没有回答。   但后来没多久,他便高热昏迷, 状态比秋林晚捡到他的那一次还要差,不仅药喝不下,吃食也是基本吃什么吐什么,被迫在这种状态下辟谷禁食。   那一次他足足烧了两个月,甚至惊动了远在雪荒境的云沉宿和他师尊。   云沉宿奉师尊之命,给他带来了一箱又一箱产自于雪荒境的药材, 以期能对他有点帮助。   后来的某一日,他忽然间便退烧清醒, 全然不记得自己病了那么久,只在清醒后便去找了秋林晚, 说他要入无情道。   经过这么一遭, 秋林晚也不考虑无情道长远来看是否会让白书悦受限之事了, 天大地大, 好好活下来最大。   白书悦顺利入了无情道,亦在入无情道后不久,因为暂时的不适应再次病倒。   这次生病本没有高烧一月两月的那两次那么糟糕危险, 可偏偏亦在这时,他将突破筑基期瓶颈, 渡劫结丹。   那是白书悦第一次在无情道后突破,他尚未学会控制体内的冰灵根,遵循自己的潜意识散尽修为,将凝聚了一半的丹核粉碎重聚。   此前他亦有过一些近乎于不要命的行为,但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真的完全不要命,把秋林晚和一众师叔师伯吓得够呛。   所幸他破釜沉舟赌对了,重新凝聚的丹核在吸纳了雷劫带来的浓郁灵力,修为虽被散尽,但并未倒退,还很顺利地突破了金丹,在三十岁结丹。   三十金丹已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卓越天资,但他结丹时的凶险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致使灵力吸纳受限,无法储存灵力。   这对于修士而言是很致命的,等同于空有修为没有灵力的废人。   秋林晚特意为他造了一个灵气浓郁的幻境,让他在幻境里休养了一年,每日变着法的灌他喝药,才把他的身体养回来。   但也正是那次之后,白书悦愈发偏爱在一些险境中斩断自己所有后路,非逼着自己在绝境中求生。   在结丹后最严重的一次,便是他再一次突破大境界,将至元婴的那次雷劫。   亦是那次雷劫,他经脉被震碎,这次是真的差点就要死了。   而正正好便有上古神器灵愈池现世,乔慕灵拼死把灵愈池带回来,吊住了他的一口气。   如果没有灵愈池,白书悦根本撑不过那次渡劫的后遗症。   那是白书悦距死亡最近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突破元婴后,加上灵愈池的助益,白书悦渐渐学会了压制体内的冰灵根灵力,那些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时不时还重伤昏迷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偶尔他还会生点小病受点小伤,但再无过去那般凶险的情况。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面临绝境与死亡的威胁,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从小到大,白书悦都不是一个甘愿受限的人。   冰灵根的灵力企图吞噬他,冻结他,那他宁愿散尽修为,自毁经脉,做个废人——或者说,做个死人。   后来他便渐渐明白了秋林晚说过的那句“废话”。   他对死亡没有任何恐惧,独特的眸色与体质让他在年幼时便被家族里其他人暗戳戳指着说,是早晚都要死的灾星病秧子。   但他生来就该是活着的,只凭他自己的心意活着,而不是被操纵的活死人。   任何的拘束与禁锢放到他身上,终究只会是徒劳的企图。   他这个人,要么“活着”,要么死。   沉沉浮浮的意识渐渐飘落至最底下,那些闪回的画面消失不见,眼前只余一片漆黑。   白书悦提不起任何力气,只觉熟悉的冰冷再次将他吞噬 。   他曾在这样冷冰冰的黑暗里挣扎无数次,又并非是为了求生,只是不愿认命罢了。   一如过往的许多次,一如……现在。   平静地沉底,是他再一次于生死博弈间取胜的象征。   白书悦在无声地漆黑中,缓缓睁开了眼。   ……   ……   “仙尊……?”   略有些沙哑的青年嗓音自白书悦耳畔传来,初时似有疑虑,在确认了些什么后变得欣喜:“仙尊,您终于醒了!”   白书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盈满欢喜的黑眸。   他的蓝眸间浸润几分初醒的疑惑与茫然。   昏迷时片段式闪回的记忆有些过载,又变得朦胧。   他一时都想不起他在梦中回想起了些什么。   大抵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白书悦不再去回想,昏迷前的记忆终于腾出空隙,回到他的脑海当中。   他想坐起身,但使不上力气。   牧元术忙上前扶他:“仙尊,您现下身子虚弱,弟子扶您起来吧。”   白书悦没有拒绝,借着牧元术的力道坐起身。   他能感知到体内灵力的凝滞,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嗓子干哑。   一杯温水适时递到他面前来。   牧元术温声道:“仙尊您昏迷了三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白书悦接过水杯,小口地润着嗓。   在他喝水的间隙,牧元术大抵是猜到他想问什么,主动同他说明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   只是灵力衰竭,比他预想的要好许多。   还要归功于忽然出现吞了一道雷劫的小雪狐。   白书悦又问:“那只小狐狸如何了?”   牧元术回答:“小雪狐那日回来后便比较萎靡,这几日亦是醒醒睡睡,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但弟子实在不知小雪狐这般情况是怎么回事,亦未敢贸然暴露此时,便暂时没有处理,只是让它平日好好休息。”   白书悦亦不清楚小雪狐的情况缘由。   雷劫是无数修士必须自行扛过去的考验,能吞掉雷劫的生物……白书悦都是头次见到。   此事兴许只能有时间再找秋林晚去问问了。   秋林晚养过不少灵宠,对这方面多有钻研,说不定能知晓些什么。   白书悦将余下的温水都喝完,手中的杯子又被牧元术拿走去放好。   他的识海中又蹦出了熟悉的声音。   “宿主!您终于醒了呜呜呜呜……”   系统自绑定白书悦以来第一次连续休眠三日,比白书悦迟缓一些结束休眠模式,刚刚重启完。   休眠的时间对系统而言也相当于一觉睡了过去,白书悦硬抗雷劫的场景几乎等同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   白书悦眼下身子虚弱,状态不好,不是很想搭理它。   系统向来不懂看宿主的脸色,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后怕,又欣喜道:“对了宿主,主神那边的抹杀程序已经彻底终止了!这就意味着之后都不会有主神那边的抹杀了!”   白书悦兴致缺缺。   系统终于意识到氛围不太对,收了语气与情绪,小心翼翼地问:“宿主……?您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呀?”   白书悦淡淡地扫了一眼识海中的系统:“我缘何要开心?”   系统:“这样以后您都不用担心主神……或者说天道那边会猝不及防制造一些危及您性命的意外了!”   白书悦语气依旧平淡:“我何时担心过这个?”   系统哽住了。   一直以来白书悦对天道所表示的不喜,都只是针对天道对他行为意识的操控,而不是天道抹杀的死亡带给他的恐惧。   天道抹杀程序虽彻底终止,但天道早就向白书悦展示过祂对世间事件发展的掌控。   可以说系统仍在白书悦的识海当中,天道便没有放弃想要修补所谓剧情线的打算。   系统也蔫了下来,但想法比白书悦乐观一些:“如今剧情线都偏离得乱七八糟了,说不定之后主神那边就干脆直接放弃这边的修补了呢!   “虽然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之前说实话我也没听说过像您这样的宿主,万事总有例外,之后剧情线要是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脉络,说不定宿主您在的这个世界就成了例外呢!”   系统想得很美,只要是主神那边自主放弃了这个世界,那白书悦便可恢复他正常的自由,它也不用担心因任务失败而被丢去返厂重修。   白书悦受秋林晚与本身性子影响,更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对系统所言并无太多想法。   但说者无意,也架不住光明正大偷听的某人有心。   牧元术在重新倒温水的间隙完完整整听进了系统所言。   他将手中的水壶轻轻放下,悄无声息地置于桌面上,低垂的眼睫遮掩住漆黑双眸间一闪而过的思绪。   “之后的剧情线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轨迹”么……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牧元术端起水杯,抬眸再往床榻边去时,已是同往常一般的乖顺。   “仙尊,要再喝点水吗?”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稍稍矮了一截,微仰头看向白书悦,清亮瞳仁间唯有对于白书悦终于苏醒的欢喜。   白书悦收回了对系统的关注,看向他,接过了水杯:“嗯,辛苦你了。”   “仙尊能苏醒便是好事,弟子不辛苦的。”   牧元术弯眼笑着,温良且无害。 第90章   白书悦接连喝了三杯水, 干哑的嗓子总算恢复得差不多。   牧元术问:“仙尊可还觉得何处不适?需要弟子通知掌门吗?”   白书悦估计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回答:“不必了,只是有些乏力, 无甚大碍。此事有几人知晓?”   牧元术:“弟子不通医术,只同掌门提及过, 对外只称仙尊是闭关,掌门亦应允了不会泄露仙尊的真实情况。”   牧元术处理得很妥当, 若当时白书悦能多维持几息的意识,亦会安排他这么做。   白书悦又问:“劫云之事, 师兄与师妹他们知晓多少?”   这个问题的问法很奇怪,旁人兴许会产生些疑问,牧元术只是老实回答:“掌门与乔峰主知晓的是金丹期劫云,乔峰主还恭喜了弟子结丹,说待仙尊出关后再来送结丹礼。”   他答得寻常,话中亦有足以让白书悦察觉的不对之处。   修仙界目前以来有记载的修士中, 二十八岁结丹都已是极其惊人的天赋根骨。   以白书悦资质,若非受冰灵根反噬延缓至三十岁结丹, 最早也只会在二十八九岁左右。   而牧元术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九岁。白书悦知晓他是受体内魔尊魂魄作用,只要他想, 进展便可以快, 只不过通常来说按部就班会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但旁人不知他内里的魔尊壳子, 照理说绝不可能只是“恭喜结丹”这么轻飘飘的状态。   看来又是所谓天道规则的影响。   倒真是验证了他的推测——天道的终止抹杀, 并不意味着不再插手他们这个世界的运作。   若是乔慕灵他们能意识到牧元术结丹时间的不对劲,很快便会猜出他应当是在历练的魔尊,亦或是被什么大能夺了舍, 只有这种情况下会出现不满二十岁便能步入金丹。   而牧元术的身份暴露,以他目前修为必然是要被修仙界正道杀死的, 原本所谓的剧情线估计就要崩塌得更为彻底。   白书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思绪转回牧元术身上,低眉思索着些什么。   说起来,他给牧元术准备的结丹礼放在何处了来着?   没记错的话,应当在书室的哪个地方。   牧元术见他久久无言,忍不住开口:“仙尊?”   白书悦回神:“无事。我为你准备的结丹礼应当在书室内……”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从容淡然地补充:“有时间你自己去找一找吧,是一枚剑穗,没来得及收好,应当被我随手放在哪儿了。”   牧元术渡劫得突然,白书悦未来得及郑重放好,随意暂放至一处后又出了雷劫昏迷之事。   眼下他记忆又有些混乱,随手搁置的事情实在难以回想。   牧元术眨眨眼,理解了白书悦的意思。   他莞尔:“好,那弟子便先谢过仙尊了。”   他又道:“仙尊可要再休息一会儿?现下才是卯时,正好弟子去为仙尊煎药,再给仙尊备些早膳。”   白书悦捕捉到重点,皱起眉:“煎药?我还要喝药?”   牧元术看出白书悦蓝眸中浸染上的不悦,浅笑着说:“嗯。掌门吩咐过了,这段时日您都要好好静养,按时喝药休息,不能动用灵力,还特意叮嘱弟子要看好您了。”   白书悦闻言,有些烦闷。   他讨厌喝药。   非常讨厌。   白书悦郁闷地问:“不能不喝么?”   他唇色苍白,声音较以往更为虚弱,始终清冷的嗓音仿佛都变得温和无害了不少,最能博人心软。   牧元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可以哦仙尊,弟子会好好监督您的。”   白书悦不说话了。   牧元术又翻找来纱布与伤药,先帮白书悦给伤口重新上药。   白书悦昏迷三日,这三日牧元术都会定时带他去灵愈池那边泡泡,身上大部分不算特别深的伤势已好了个七七八八。   余下还需要每日定期上药的便只有左手手心与脖颈上的伤。   白书悦厌苦,但不怕疼。从小到大苦药都可以耍小心机逃掉一部分,但疼不行,疼了只能硬捱,渐渐便耐疼了。   他由着牧元术为他上药包扎,神色都不曾有过分毫变化。   牧元术知晓长痛不如短痛,动作在尽可能轻缓的同时亦尽可能干脆利落,很快便处理好手心的伤,重新包扎好。   他又拿着药,犹豫地看向白书悦颈间:“仙尊脖颈的伤口……是弟子帮仙尊,还是仙尊您自己来?”   白书悦心情不好,懒得动:“你来吧。”   牧元术:“好。”   他走到床头,离白书悦又近了些,抬手先将原本的纱布一圈一圈轻轻拆下来。   脖颈的伤主要在前边,是一次迎面而来的攻击。   牧元术很难想象白书悦是如何做到面对这样的攻击都面不改色,毫无退意的。   他手中动作更轻,将拆下的纱布搁置在旁边的凳子上。   昏迷时的白书悦很安分,牧元术照顾得也精细,长长的一条伤口愈合趋势还不错,纱布除却沾染了一些伤药外,齐整干净。   白书悦向后微仰头,主动露出了自己的脖颈。   牧元术沾上药膏,俯身,小心翼翼地为白书悦涂抹。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极近,幽幽梅香、清冽竹香与浅淡药香交错在一起,占据了白书悦面前几乎所有的气息。   白书悦垂眸,视线无意间便落在了牧元术身上。   安静下来的牧元术眉眼与白书悦会更为相似,清亮乌黑的瞳仁间褪去往日或深或浅的笑意,只定定倒映面前专注认真注意着点事物。   竹香逐渐盖过药香,独属于牧元术的气息将白书悦包围。   牧元术气息的存在感似乎便强了些。   不同修士会有自己不同的独特气息,在正常不加以遮掩的状态下,修为越高气息存在感便越强,让低阶着心生敬畏,对高阶者亦有一定的抗衡作用。   当高阶者有意加强自己的气息存在感,便是释放威压,境界相差越大,威压对低阶一方的影响便越大。   在此之前,面对白书悦时牧元术的气息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在两人靠近之时通常是白书悦的气息盖过牧元术的。   而如今白书悦灵力衰竭,牧元术则突破至新的境界,倒是让牧元术占了次上乘。   白书悦并不排斥。   牧元术贴身照顾他起居已有一段时间,他习惯了牧元术的气息,亦不介意将自己的弱势暴露给牧元术。   牧元术自然注意到了白书悦的无言纵容。   仙尊就这么慵懒地靠在床头,露出脖颈,安静配合牧元术的所有动作。   牧元术的指尖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滑过他的喉结,仙尊也只是无意识地微微滑动。   不在意,不制止,仿佛在等待着更深入的交流或更放肆的采撷。   ……好乖。   牧元术涂抹完最后一点药膏,抬眸的一瞬间便敛去眸间暗色,唯留清润温和:“仙尊,药上好了,弟子为您包扎吧,仙尊若是觉得不适,可及时叫住弟子。”   白书悦“嗯”一声,又稍直起身子,方便牧元术动作。   牧元术将松紧把握得很好,没让白书悦有何不适,亦不会太过松散使得包扎了同没包扎没有区别。   只是在包扎完后,他看着白书悦病恹恹的状态,心念一动,在他颈侧扎了个蝴蝶结。   因为伤口平整如线,牧元术用的纱布亦浅,蝴蝶结小巧精致,点缀在白皙脖颈一侧,更衬出修长纤细的完美弧线。   白书悦感知到了一些不对,抬眸看向牧元术。   蓝眸浸着疑惑,清澈透亮,如一对剔透的蓝宝石,与小小的蝴蝶结相映,更像被精致娇养的哪家病弱公子。   生得一副很好拐骗的模样。   牧元术轻咳一声,选择了隐瞒:“无事。那弟子先去为仙尊煎药做膳食了,仙尊在屋里休息会儿吧,弟子很快便回来。   “若仙尊有何事需要弟子,用玉佩吩咐弟子便好。”   白书悦应了。   牧元术又去准备好洗漱的物品,之后才告退离开,去煎药备膳。   身体虚弱时的白书悦一般懒得动弹,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   受昏迷期间的梦境影响,白书悦本就觉得有些头疼,站起身后这样的感觉边更为明显,但相较之下,作祟的洁癖更让他难受。   只要想到是昏迷了三日时间,即便知晓这段时日牧元术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他也还是需要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真正洗漱一遍。   他不紧不慢地细致洗漱,披散着的头发有些麻烦,他只是随意地往后拨弄,等牧元术回来了再让他帮自己梳理。   不知不觉间,白书悦都没发觉他已习惯了由牧元术为他打理绝大部分事宜。   在洗漱时,白书悦察觉到脖子右侧的绷带上似乎有个鼓起的什么东西。   他擦净手,将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又慢悠悠地走到铜镜前,发现脖侧的那个鼓起是一个……蝴蝶结?   白书悦想起方才牧元术包扎完后眸间的些许笑意。   原是给他弄了这么个东西还刻意隐瞒,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白书悦不喜这种花里胡哨的包扎方式,但想了想,又算了。   牧元术平日照顾得尽心尽力,偶尔随性放肆些亦无妨。 第91章   片刻后, 牧元术带着汤药与食盒回来。   白书悦身体不适,洗漱完便坐回了床边,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如墨长发披散, 有几缕不知何时落在了他面前,遮住些许面容, 恬静安宁,又如一尊精美瓷器, 脆弱易碎,又实在精巧美丽。   牧元术轻轻放下手中东西, 走到白书悦面前,想为他把散落面前的发丝拨回耳后。   在牧元术指尖靠近的同时,白书悦便睁开了眼。   蓝眸始终澄澈,并无对牧元术忽然靠近的警惕,只是疑惑地看向他。   牧元术动作不停,笑道:“汤药备好了, 仙尊该喝药了。”   他将白书悦身前的发丝捋至耳后,本是过分亲昵的动作, 却并未引起白书悦的任何警戒。   什么都不懂的白书悦,被牧元术编织的网轻易粘连。   牧元术又道:“弟子先为仙尊束发吧?”   白书悦应下了。喝药的事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随牧元术一同走向铜镜前, 很自然地又见到了脖侧那个蝴蝶结。   白书悦随意扫去一眼, 视线未作更多停留, 并不在意。   牧元术看到了, 眸间笑意更深,熟练地为白书悦将头发打理好。   最近白书悦都要在屋内养身体,亦无人会来打扰, 牧元术便只是简单地为他扎一束马尾。   “好了。”牧元术在梳理完后轻声开口。   白书悦抬眸看着镜中被仔细打理得齐整的自己,淡然道:“嗯。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先回去休息吧。”   这句话很寻常,他的神情亦很平静,听起来只是非常合理普通的一句话。   牧元术却只是笑着:“弟子不辛苦,能照顾仙尊是弟子之愿。仙尊放心,在亲眼看着您将汤药喝完之前,弟子是不会走的。”   往日照顾得最合白书悦心意的牧元术,这一次看起来并没有打算为白书悦“分忧解难”。   白书悦:“。”   倒也不必这么尽心尽力。   白书悦没能蒙混过关,最终还是认命起身,走到桌旁看向那碗黑漆漆的汤药。   牧元术特意施了保温的小术法,让汤药维持在药性最好的状态下。   白书悦坐在桌边,盯着那碗汤药看了许久。   他始终同往日般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换作他人兴许只会觉得他是在思考些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牧元术却知晓,白书悦只是纯粹地不想面对面前的苦汤药。   这般反差实在是可爱得很。   牧元术将一旁的食盒打开:“弟子为仙尊准备了与药性不相克的糕点,等仙尊喝完药便可食用了。”   食盒中造型精致的小兔子糕点全然展露出来,牧元术补充:“今日的糕点糖放得多了些,可能会比之前甜。”   白书悦面色未变,但牧元术看得出来他比之前放松 。   牧元术弯起眼,将汤药推得离白书悦近了些:“仙尊喝药吧。”   白书悦总算端起了药碗,慢吞吞地将汤药一点点喝完。   浓郁的苦味自唇齿间蔓延,唯有这时,他微皱的眉梢会将他讨厌这种事情的情绪表露无遗。   汤药见底,白书悦将药碗放回桌上。   “看,仙尊果然还是能好好喝完药的。”牧元术笑着说完,把药碗拿走,端了糕点过来。   白书悦听他的语气,像夸奖小孩似的,有点奇怪。   他可不是小孩,还比牧元术大得多。   牧元术并未解释,在白书悦吃糕点时为他倒水。   白书悦也没太在意,等口中的苦涩味道都压下去后,情绪恢复了不少。   牧元术收拾好东西,问:“仙尊要继续休息会儿,还是同往日般去书室?仙尊才喝完汤药吃过膳食,不宜入浴,若仙尊想沐浴,等再等一个时辰。”   白书悦本来想说的话被牧元术最后一句堵住,过了会儿才说:“那便休息会儿。”   牧元术:“好。弟子去收拾东西,仙尊您有需要的话再喊弟子。”   白书悦:“嗯。”   得到应答,牧元术便端着东西暂时告退。   白书悦才喝过药,情绪不是很高,坐在桌前病恹恹地走神。   系统很少见白书悦这样的状态,忍不住冒头担忧询问:“宿主,您……还好吗?”   白书悦冷淡:“死不了。”   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只是明显虚弱了许多。   不过比起上次在雪荒幻境被坠崖后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系统见白书悦没精打采完全不想理它的模样,最后还是默默还了他清净,缩在他的识海中翻阅起世界线相关的内容。   白书悦在屋内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闷,又起身出门,准备去找牧元术,看看安置在他房间内的小雪狐。   白书悦领地意识强,不仅仅针对自己,对于要进入他人私密空间时,他亦会先征询他人同意。   牧元术正巧在这时收拾完碗碟出来,见到迎面而来的白书悦,微怔:“仙尊?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白书悦:“正好,我准备去看看小雪狐。”   牧元术明白了:“好,那弟子同仙尊一起过去吧。”   两人一道去了牧元术的房间。   白书悦很少到牧元术这边来,今日算是第二次。   屋内东西比上一次要多,看得出有了牧元术自己布置的生活气息,但放眼所及之处始终干净整洁,符合白书悦对寒英峰内各处的要求。   白书悦略略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去看小雪狐。   小雪狐的窝在牧元术床榻旁边,远远便能看见一团白绒绒缩在一个大小正合适的容器里。   牧元术对小雪狐还算尽心,窝内铺有软和的布料,看着便很舒服。   白书悦走到小雪狐旁边,小雪狐不知是不是感知到熟悉且喜爱的气息,迷迷糊糊便睁开了眼。   “嘤……”它轻轻叫唤一声,费力地爬起来想往白书悦身边凑。   白书悦没有抱它,疑惑:“它是不是胖了?”   感觉比上一次圆了好几圈,尤其是小肚子,变得鼓鼓的。   牧元术轻笑了一声:“嗯。吞掉雷劫后就变圆了不少,也比之前重了。”   他一边说,一边附身去把小雪狐抱起来。   小雪狐应当亦是身体不适,本能地追寻更让它安心的气息,在牧元术怀里拱着想去找白书悦。   牧元术抚了抚它的毛发:“仙尊身体不适,抱不了你,你乖一点。”   “嘤嘤……”小雪狐低低地叫唤两声,应是听懂了,耷拉下脑袋。   白书悦最近不能动用灵力,想了想还是说:“无妨,我抱一会儿。”   再怎么说,他能只是灵力衰竭,而未至枯竭的状态,都是多亏了小雪狐那吞了最后一道雷劫。   牧元术也没说什么,将小雪狐递给白书悦,顺便提醒:“它重了不少,仙尊您小心些。”   白书悦应声接过,发觉确实是变胖了很多,比之前重了一倍有余,有牧元术的提醒他都险些没抱稳。   所幸小雪狐很乖,轻轻抓着白书悦的袖角衣料,呼噜呼噜地安稳睡着了。   确实也是很没有精神的模样。   白书悦抚着小雪狐柔顺的毛发,思忖道:“明日便带它去找师尊那边看看吧。”   “明日么?”牧元术忧虑,“但仙尊您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合出门,弟子亦不太放心让您以这样的状态独自出门。”   白书悦抬眸看他:“自是你同我一道过去。”   牧元术微怔:“弟子也去么?这会不会太打扰仙祖。”   白书悦摇头:“无妨,上次师尊便说想见见你,正好带你过去一趟。”   牧元术茫然:“仙祖想见弟子?”   “嗯。”白书悦没解释,也没觉得需要解释,“明日……巳时罢,巳时他应当起了。自后山小路出去,不会撞见他人。”   白书悦都这么说了,牧元术便应下:“好,弟子知晓了。”   白书悦在房间里陪了一会儿小雪狐,实在抱不动了便把它放回自己的窝里。   牧元术估计着时间,去为白书悦准备沐浴的热水。   自然地,牧元术亦以白书悦身体不适为由,顺利得到准许,在白书悦沐浴时随侍。   这几日他抱着白书悦去灵愈池泡过许多次,神色比往日更为自然,为白书悦宽衣束发。   只是见到白书悦身上已结痂的数道小伤口,牧元术还是不免心疼。   他站在白书悦身后,指尖还是忍不住抚上了白书悦右肩上的一道伤口。   伤口不及脖颈上的深,但也看得出来天道本来目的是要将白书悦的手臂直接斩断。   白书悦的里衣只褪了一半,落下的衣料松松垮垮搭在手臂间,便感觉到肩膀上的轻微动静。   他回眸看去,只见牧元术低着头,一副很难过的模样。   白书悦不解:“怎么了?”   牧元术的手向下,搭在白书悦手肘外层层叠叠的衣料上,是很自然地再帮他宽衣的动作,可却又在触及衣料时停滞了。   若只从身后看,简直像是将人拦腰抱在怀里。   牧元术垂着眼睫,嗓音微哑:“仙尊当时……一定很疼吧。”   白书悦没有回应。   牧元术又抬眸:“伤仙尊至此的,是天道降下的雷劫吗?”   这是他们在白书悦初醒时,都刻意没有提及的话题。   这一次是白书悦垂下眼:“嗯。”   牧元术的手攥紧了落下的衣料,声音更哑:“……对不起。”   这是这三日里,他无数次在心底对白书悦说过的话。   白书悦看向他:“为何要道歉?”   “雷劫……是弟子引来的。”牧元术低下头,几乎要将脑袋磕在白书悦肩膀上,但是没敢真的触碰到,“是弟子害了仙尊。”   雷劫是,之前江源镇里的那次坠湖亦是。   ……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两样。   白书悦静静地看着身后人。   牧元术离他很近,虚虚地拥抱着他似的,但又很有分寸地没有真正触碰到他。   不知为何,白书悦想到了上次系统提及那盏孔明灯时所言。   【“以反派对您的喜欢,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这便是牧元术的难过与……喜欢么?   白书悦不是很懂这样的情绪,但他推测,牧元术应当是想抱他的。   他偏头看着身旁与他凑得极近的毛茸茸的脑袋,须臾,抬起受伤的那只左手,手心触上他的发梢,让牧元术切切实实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无妨,此事不怪你,你不必因此歉疚。”   或许是身体虚弱,或许是浴房内热气氤氲,平日里冷淡的嗓音在这一瞬听起来却格外温柔。   牧元术愣了愣,下一瞬便衣料,实打实地圈住了白书悦的腰:“仙尊……”   他唤得很轻,似乎还有些微颤,像是克制着什么。   听起来有点像是要哭了。   白书悦莫名联想,又抛之脑后,由着牧元术自身后抱他,像只大型灵犬似的。   有点奇怪,不过不讨厌,那便无所谓了。 第92章   两人并未就雷劫话题有更多讨论。   牧元术知晓这时候还不到挑破天道相关内容的时机, 而牧元术不问,白书悦自然不会主动说。   白书悦沐浴后便又有些累了,在牧元术为他解发时单手支着额头, 闭目养神。   牧元术顺口问:“仙尊是困了吗?等会儿可要再睡会儿?”   白书悦没睁眼,过会儿才说:“嗯。”   牧元术笑了笑:“那仙尊好好休息, 等午膳时弟子再来找您。”   身体虚弱时,白书悦习惯维持辟谷前的一日三餐, 有助于恢复精力。   他随口应了牧元术的话,回房间躺下休息。   到了午时, 牧元术做好午膳后才来叫醒白书悦。   午膳食盒的旁边,还放了一碗熟悉的汤药。   牧元术笑着说:“弟子给汤药施了保温的术法,仙尊先用膳吧,用完膳休息会儿便该喝药了。”   他看着白书悦,眸色同以往一般温和顺从,白书悦却难得地读出了不会让他逃掉喝药的实质。   白书悦默然, 只好安静地吃完东西,又安静地喝完药。   晚间亦是差不多的情况, 白书悦按时按量地喝完了三顿汤药,明明该是管束牧元术的地位身份, 却反而被牧元术给管住了。   每每这时, 白书悦会更怀念寒英峰中只有他一人的日子。   次日, 待巳时过半, 白书悦估计秋林晚应当已经起身了,便同牧元术一道准备过去。   他修为高,与清松剑契合度亦高, 有清松剑的自主意识在,御剑完全不需要动用灵力, 不耽误他出门。   牧元术自觉承担了抱小雪狐的工作,跟随白书悦一同去到了秋林晚所在的归隐幻境内。   白书悦并未提前同秋林晚打招呼,幻境由秋林晚自己搭建,只要有人进入幻境内,秋林晚都能感知得到。   他带着牧元术进去——或者说,是清松剑带着他们一道抵达了秋林晚住的院子外。   秋林晚正好在院子的摇椅里坐着晒太阳,听闻门口传来的动静,抬头看去:“咦,怎么是小清你来了?稀客啊,你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来找为师啊。”   “有事找您。”白书悦直接坐到了院子内的石椅上,见牧元术还站在门口,看向他、“怎么不进来?”   牧元术抱着小雪狐走进来,向秋林晚致意:“晚辈牧原见过仙祖。”   秋林晚没料到还有“外人”,这下直接坐直了:“牧原?你便是小小说性子讨喜待在了小清身边的那小孩?”   牧元术面露些茫然。   白书悦自己倒了杯茶水,替秋林晚解释:“小小是师妹,师妹此前在师尊面前提过你。”   牧元术恍悟,莞尔道:“承蒙乔峰主抬爱,弟子只是有幸能得仙尊青睐,留在仙尊身边随侍。”   秋林晚在白书悦解释与牧元术回营地间隙已站起身,热情招呼:“来,小原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   牧元术颔首:“多谢仙祖,不过弟子今日亦是陪同仙尊前来,弟子站着便好,方便随侍仙尊。”   白书悦:“无妨,师尊面前亦不必拘礼,让你坐那坐下便是。”   得到白书悦出言,牧元术才应下:“好,弟子都听仙尊的。”   秋林晚多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在小辈前面前姑且摆个正经架子,轻咳一声问:“小清你今日来找为师,可是有何要事?”   事情有点复杂,白书悦懒得费口舌说那么多,示意牧元术回答。   牧元术将怀里的小雪狐放到桌面上,简单说明:“前段时间弟子突破渡劫,在最后一道雷劫时这只小雪荒忽然出来把雷劫给吞了,之后便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仙尊说仙祖您对灵宠了解比较多,希望您能帮忙看看小雪狐这是怎么了。”   今日出门前白书悦便提醒过归隐修士不管世间事,还特意施了障眼法遮掩脖颈与手心的绷带,牧元术在解释时便刻意回避了一些相关内容。   秋林晚也不会细问,思索道:“吞掉雷劫的小东西?那还确实是罕见,让我先看看。”   他伸手去抱小雪狐,往小雪狐体内探入些灵力。   初时小雪狐还有些胆怯,瑟瑟地缩起身子,本能排斥陌生气息的靠近,“嘤嘤”着朝白书悦的方向发出些虚弱的声音,像是在求救。   白书悦看了一眼,没看懂,淡然地喝茶。   小雪狐萎靡了,乖乖地不再乱动。   片刻后,秋林晚沉吟着得出结论:“这小家伙脉象平稳,毛发顺滑有光泽,神情看似萎靡但实际而言也还好,总的来说它应当是——   “吃撑了而已。”   白书悦看一眼小雪狐,又看向秋林晚:“?”   牧元术比较直白地问:“只是吃得太撑吗?”   秋林晚捏了捏小雪狐的后颈:“嗯。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吃得有点多一时没能消化罢了,等过一阵子自己便恢复了。   “至于这小家伙为何能吞雷劫……这我还得研究研究 ”   秋林晚说完,又问:“你们是哪里捡到这小家伙的?”   牧元术回答:“是之前在雪荒幻境中遇到的,小雪狐喜欢仙尊,便让它跟着了。”   秋林晚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雪荒幻境么,那边离魔域近,确实有可能遇到一些比较独特的小家伙。我应当还需要些事情查查有关它的事情,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再同小清你说罢。”   白书悦本就没抱今日能有结果的希望,闻言点:“嗯,有劳师尊了。”   秋林晚笑呵呵的:“不劳不劳,真是难得为师归隐后你还有事来寻为师。来都来了,陪为师手谈几局如何?”   白书悦左手有伤,障眼法能遮蔽视线,但篡改不了触觉。   他正想着该如何拒绝自己又菜又爱玩的师尊,牧元术主动在这时说:“今日晚辈初次拜访仙祖,只是因事出突然未来得及做足准备。仙祖若不嫌弃,便让晚辈来陪仙祖下棋吧?”   秋林晚自然不会拒绝:“小原有心了,行,那我们来对上几局。”   白书悦便道:“我去拿棋盘。”   “让弟子去拿吧,仙尊您坐着便好。”牧元术第一时间开口。   “不用了,你坐着吧。”白书悦起身,抬手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我顺便去屋内坐会儿,你在这陪师尊。下完了再来找我。”   牧元术乖乖坐住了:“好。”   秋林晚的院子给他们四个徒弟都留了房间,出这么一趟门对白书悦来说已经有点累了,拿棋盘出来后抱上小雪狐回房间去休息。   牧元术将棋盘摆好,边边角角对得齐整,陪秋林晚下棋。   棋局开始前,牧元术还为秋林晚倒好了一杯茶水,与棋盘一角斜对放置,和另一边的棋罐平行,恰好在秋林晚能随手拿到,又不会显得凌乱或容易打翻的地方。   整个桌面一眼看去整洁美观。   秋林晚感慨:“真不愧是能待在小清身边的人啊,你这和小清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   牧元术只是笑了笑,并未太多言语:“仙祖要执先手还是后手?”   秋林晚注意力重新放到棋局中,选了先手,于棋盘中落下一子。   棋局对弈是最能看穿一人品性心计的活动,牧元术思虑着秋林晚的经验阅历,略有藏拙,但最后还是以非常明显的优势赢下了棋局。   牧元术沉默了会儿。   秋林晚捋着胡子,倒是一副赞叹的神情:“果真是后生可畏啊,小原你年纪轻轻,这棋艺真是精湛。”   牧元术习惯以己度人,不清楚秋林晚这是不是试探,只道:“仙祖承让。”   秋林晚笑着摆了摆手:“这么多年,在棋局里我还没赢过呢。”   嗯?好像说漏了什么。算了没关系。   牧元术:“。”   他算是明白为何仙尊懒得旁观棋局对弈了。   确实是没什么旁观的价值。   但秋林晚兴致很高,一局结束又兴冲冲地要再来一局。   牧元术便继续陪着。   两棋局下来,秋林晚有没有看穿他牧元术不知,但牧元术看出了秋林晚是真的坦诚直率,无甚城府。   看来剑云宗掌门的心机不深亦是一脉相承的。   到后来牧元术基本是陪着秋林晚在聊天。   起初是秋林晚问及白书悦近况,牧元术省略了白书悦近日的身体不适,只提及之前一些寻常的状态。   秋林晚放心了:“本来见小清说要去休息,我还以为小清是哪里身体不适呢。换作平日他可看不上我这小院。”   牧元术抬眸看了秋林晚一眼,又收回,莞尔道:“昨夜弟子有问题找仙尊讨教,不知不觉占了仙尊太多时间,今日又着急想看看小雪狐情况。也怪弟子不好,打扰了仙尊休息。”   秋林晚很轻易便信了:“好学是好事,难得小清有能入眼的弟子。此前小小有问题请教小清时,小清到时辰便毫不留情赶人呢。”   他顺着这个话题又聊了些往事。   牧元术听得很认真,但唯有提及到白书悦时,他的神情会变得更为和缓。   秋林晚“偷偷”地观察了全程,对牧元术愈发满意。   前一阵子他便听乔慕灵提过,说觉得牧元术说不定能是助白书悦破道生情之人,秋林晚便想着哪日再忽悠白书悦带小孩来看看呢。   没想到今日他们自己先来了,而且看起来两人感情状态很不错。   秋林晚非常愉快地得出了结论。   嗯,绝对有戏。 第93章   牧元术陪秋林晚下了四五局棋, 秋林晚把该聊的聊完,该探的探过,这才恋恋不舍地结束。   牧元术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 起身去找白书悦。   他之前得到过白书悦的允许,只要是白书悦在房间中休息时, 他若有事或来为他准备些什么,可以不必敲门直接进去找人。   牧元术估计白书悦这时候就在休息, 便没敲门,轻轻地推开房门。   秋林晚的这个幻境与剑云宗距离很近, 一般也无人会在他的这边留宿,因而房间其实不大,只正好够些基本的家具放置,一眼便能扫个全。   牧元术开门后,便见白书悦正坐下床榻边,头靠着床柱闭眼休息, 小雪狐躺在他旁边——也是难得,居然没缩在白书悦怀里。   白书悦没有因牧元术开门的动静而睁眼, 应当是在浅眠。   牧元术合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仙尊。”牧元术轻声将白书悦叫醒,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白书悦迷迷糊糊地睁眼, 兴许是初醒的缘故, 蓝眸间笼了层水雾, 湿濛濛的,茫然看着牧元术。   牧元术鲜少见到白书悦这般无害懵懂的状态,心底一软, 声音放得更温和:“仙尊,我们回去吧。”   白书悦反应了会儿, 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个陌生的房间,收敛眸色,“嗯”一声后站起身。   但他还没站直,又晕乎乎地跌坐回去。   “仙尊……嘶。”牧元术忙上前一步扶他,结果在触碰到白书悦手心时,被滚烫的温度吓到,“仙尊您手好烫。”   “嗯?”白书悦烧得反应有些迟钝,没听清牧元术在说些什么。   临行前他亦让牧元术给他的面容施了简单的障眼法,遮掩过分苍白的面色,这也使得牧元术方才根本没看出来他身体状况的不对劲。   障眼法对系统同样有作用,听到牧元术的话后,系统才着急地冒头:“什么什么,宿主您发烧了吗?宿主您等等,我马上就给您扫描检查一下!”   白书悦被识海里的动静吵得头疼,皱起眉头。   系统没注意到,连忙扫描了一下白书悦的基础健康状况,惊呼:“宿主您都烧到三十九度了!您这是高烧啊,得赶紧吃药降温了!”   白书悦混混沌沌中也听不懂系统在说什么,被稍有些尖锐的声音刺得生疼,冷淡开口:“闭嘴。”   意识不清间,他并未像往常那般在识海中回答,而是直接开口说出来。   系统满心担忧白书悦状况,一时没注意,知晓自己容易让白书悦更不舒服,连忙闭嘴了。   牧元术亦听到了白书悦方才的低声训斥,但知晓这是在对系统说话,没管,思虑着方才系统所言,估计白书悦这时状况很糟糕。   必须得尽快回去了。   他担忧地问:“仙尊您还能起来吗?”   所幸白书悦还有一定的清醒意识,迟钝地理解出牧元术所言意思:“嗯,尚可。”   牧元术听得心疼,又简单交代:“弟子向仙祖打听过了,这段时日掌门与乔峰主他们不会过来,先让小雪狐在仙祖这边待一会儿,又仙祖帮忙照顾一段时日,亦方便仙祖调查小雪狐吞雷劫之事。   “弟子先把小雪狐抱去给仙祖,再同仙祖打声招呼便可离开了。”   白书悦懒得思考前面的长句,直接应下牧元术最后那句:“好。”   牧元术抱上小雪狐去找秋林晚,简单说了小雪狐的生活习惯,便匆匆回来带上白书悦一起离开。   秋林晚还在院子里和小雪狐培养着感情。   白书悦整个人都烧得晕晕乎乎的,但幸而平日冷清的性子让他不必开口说话,道别的说辞都由牧元术代劳,他只需站在牧元术身侧,朝秋林晚颔首致意便结束了。   秋林晚虽较为并无太多城府,但他对白书悦很关心了解,未免他看出些什么来,牧元术没有说太多场面话,简单道别后就与白书悦一起走出了院子。   白书悦强撑着往前走,一离开秋林晚的感知范围便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向一侧倾倒,正好倒在赶忙上前的牧元术怀里,又因牧元术相对温热的体温而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   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给牧元术,灼得他心口紧揪。   在这时他便更恨自己是火灵根,在仙尊有需要时帮不上一点忙,只会让仙尊更为难受。   牧元术轻轻揽住白书悦的肩膀。   这种状态下白书悦肯定是没法自行御剑了,牧元术伸手绕过白书悦身前,去拿他挂在另一侧的清松剑。   白书悦微阖着眼,对牧元术的动作有感知,但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对牧元术已是本能的信任与放心。   牧元术顺利地拿到清松剑,清松剑亦在此时明白了状况,主动出鞘,落在两人面前。   “仙尊,来,弟子先带您回去。”牧元术尽可能放轻声音,像是在哄着白书悦。   白书悦勉强直起身,借着牧元术搀扶他的力道走上清松剑。   牧元术怕白书悦中途撑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仙尊请恕弟子冒犯”,便圈住了白书悦的腰。   白书悦倒是没觉得冒犯,还主动往牧元术的方向靠近了些,头靠在了牧元术的肩膀上。   幽幽梅香顷刻将牧元术包围,软绵绵的重量压在肩头,白书悦变得粗重炽热的气息几乎就落在他耳畔。   牧元术下意识收紧手,须臾又缓缓松开,轻声呢喃了一句“仙尊”。   白书悦感觉到耳边一阵细微的胸腔震动,不知听没听清,只是难受地靠着。   牧元术没再耽搁,御剑带白书悦回去。   他估计白书悦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热,应当是在来的路上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吹风的影响导致着凉,还特意多为白书悦施了几层护体灵力,免得加重他的不适。   紧赶慢赶回到寒英峰后,白书悦已再一次昏迷。   牧元术先抱他到房间内躺下休息,旋即打来一盆凉水,取干净手帕覆在白书悦额前,先为他简单降温。   在这个间隙,他顺便出门去疗愈室那边找寻药方。   白书悦灵力衰竭导致的身体虚弱很容易生病,陆景阳在之前来的那一趟便考虑到了这样的可能性,提前给牧元术留了各种病症可供应对的药方,他只需对症选药方便好。   他一人无法同时顾及煎药与照顾白书悦,又干脆外化灵力,留下一枝小藤蔓专门看顾白书悦。   牧元术突破至金丹期修为,体内储存灵力上限扩充,外化的小藤蔓亦有了些自主意识,可以依照他的吩咐去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牧元术煎完药回来,白书悦的状态看起来已稍微好了些。   他搬了张椅子用以放置药碗,走到床榻边轻声叫醒白书悦。   白书悦皱着眉缓缓睁开眼,只觉原本只是晕乎乎的脑袋现下一阵一阵的疼。   好难受。他已有许久不曾这般难受过了。   “仙尊,弟子扶您起来吧?”   牧元术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又仿佛朦朦胧胧地隔了层什么东西,听得有些不真切。   白书悦想回答,但又实在累得不想开口。   他昏昏沉沉间闭上眼,同翻涌而上的困倦疲惫作斗争。   而在这时,又听闻耳边的声音:“仙尊先别睡,起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   算了,还是直接继续睡吧。   白书悦很干脆地放弃了要起来的打算。   耳边又传来一个近乎气音的笑声,旋即便有一个微凉的触感抵上他的额头。   “仙尊若是不自己起来,弟子只能强硬给仙尊灌进去了,那样必然会弄脏仙尊的,仙尊真的不起来么?”   “……”   白书悦自暴自弃似的再次睁开了眼,只见抵在他额间的是牧元术的手心。   力道很轻,只是牧元术的手看起来有些红。   白书悦一时思考不出为何牧元术的手心是冰凉的,又为何他的手像是红了小片,只本能地觉得这样的温度很舒服。   原本因身体难受而不安定的心绪被一点点安抚下来。   过了会儿,见白书悦没那么难受了,牧元术才收回手,扶他坐起来。   白书悦靠在床头,眼睫微垂着,病恹恹的,浅蓝如泉的双眸都失了往日的光彩。   又偏生他是一副美人皮相,比起往日的清冷淡漠,这般模样只更惹人怜爱。   牧元术将汤药端过来:“仙尊是要自己喝,还是弟子喂您?”   白书悦无甚气力,但还不至于端不住一个碗,接过药碗来,一勺一勺地喝,喝一会儿歇一会儿,很苦大仇深似的。   牧元术笑得无奈,仙尊也唯有在这时会显得有些孩子气。   等白书悦终于将汤药喝完,他也及时给了一块包装好的雪花酥:“发热时不能吃太多甜食,仙尊先吃一块凑合一下吧。”   白书悦皱起眉,似乎对这小小的一块雪花酥有些不满。   但他亦知晓身体为本,还是拆开了包装,将只有一口大小的雪花酥吃掉,没要求更多。   牧元术弯着眼夸奖:“仙尊好乖。”   这样的话以他的身份来说,有些过于冒犯了。   白书悦偏头,措不及防间便对上牧元术盛满笑意的清亮瞳仁。   牧元术就坐在床头边沿,侧身看着他,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   有点太近了。   白书悦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管是以何样的角度来看,似乎都有些过于近了。 第94章   白书悦的这次猝不及防病倒折腾了足足三日才终于平稳。   他底子差, 陆景阳不会对他用猛药,基本都是些温和滋补的,三日时间已经算是很短了。   这几日牧元术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按时定点哄人喝药,在白书悦睡下时亦守在他床边, 随时关注他的体温变化。   一有反复的情况便去端水浸手帕,帮助白书悦降温。   偶尔他亦会准备一盆冰水, 将自己的手置于冰水之中浸泡一段时间,再轻轻抚上白书悦的额头, 让他能尽量舒服一些。   牧元术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日,到第四日早晨白书悦醒来时,精神状态已有了明显好转。   白书悦于床上睁眼,这几日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便意识到滋补的汤药终于渐渐起效,这次的病痛折磨基本结束了。   他稍稍偏头, 一眼便见到了坐在床头,磕在床柱上闭目浅眠的牧元术。   昨夜他又烧过一次, 折腾出一身汗,牧元术前前后后为他忙活了大半晌。   他眼底青黑, 唇瓣微抿, 手心亦覆着白书悦的手背, 以便随时觉察他体温的不对劲。   兴许是慢慢退烧, 牧元术放了些心,便就这么坐着休息了会儿。   白书悦试着将手抽出,牧元术马上便清醒。   “仙尊?”他坐直身子, 嗓音有些哑,“您醒了?身体可有何处不适?”   这是这段时日里每次白书悦苏醒时, 牧元术都会问的问题。   白书悦生过太多次重病,每次他的身边都不缺照顾他的人。但也正因不缺,陆景阳他们都是轮流照顾轮流休息,像牧元术这般从头到尾都只有他的,还是第一次。   白书悦坐起身,牧元术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扶他。   指尖触碰到薄薄的寝衣,不再似之前那般总是透过衣料的滚烫。   白书悦借力坐好,问:“怎么不叫师兄来?”   大病初愈,他的嗓音还有些虚,听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牧元术回答:“掌门若是知晓仙尊生病,定然会担心仙尊。但如今仙尊情况不方便掌门时常前来,弟子便并未告知。”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   白书悦认可了这个答案,正要再说什么时,便听闻牧元术低声补充。   “而且,弟子不想将照顾仙尊的机会让给任何人。掌门已经有过许多次了,这一次总该由弟子独占。”   白书悦:“……?”   是他意识还未清醒还是别的什么,怎么牧元术这话他听得有些难以理解?   牧元术对上白书悦疑惑的视线,没有解释,重复最开始的问题:“仙尊现下可还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回答:“并无。药效上来了,今日差不多便能好。”   都说久病成医,白书悦不懂医术,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了如指掌的。   牧元术:“那今日再喝最后一日的药,明日再恢复成之前那副调养身体的,仙尊觉得如何?”   白书悦抿唇:“不如何。”   牧元术轻笑:“此事便由不得仙尊来做主了。”   白书悦不说话了。   只是经历了一次生病,牧元术是愈发不归他管束了。   牧元术去为白书悦准备洗漱物品,前不久还疲倦地闭目养神,干起活来又仿佛精气神十足。   他爱干活,白书悦便随他意愿,慢吞吞起身简单收拾自己。   牧元术去了膳房煎药,白书悦洗漱完,觉得这几日光待在屋子里太闷,开门走出房间,入眼便见到院子里一片雪白。   冰灵根修士不管是修炼还是养病,都适合在冰天雪地这样的环境中,牧元术特意找陆景阳旁敲侧击地问了四时轮转盘的位置及如何使用,将寒英峰调整回冬日状态。   寒风迎面而来,吹散了这几日被闷出来的苦涩药味。   熟悉的环境有助于休养,但白书悦眼下无法用灵力护体,又折回屋内去找了件斗篷穿上。   他心情还不错,在院子内透了透气,须臾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牧元术正在膳房内煎药,浓郁的药香溢出膳房。   白书悦不讨厌药的气味,只讨厌药喝起来的苦涩味道与口感。   他行至膳房门口,房门未关,一眼便能看见里边忙碌的牧元术。   牧元术外化了小藤蔓来看着煎药壶,自己则在一边做着些什么,应当是准备给白书悦的早膳。   他背对着门口,并未注意到收敛了气息的白书悦。   随侍白书悦这么一段时日,牧元术在厨艺方面已格外娴熟,将面条下入锅中,放入适量的调料。   牧元术坐在一边看着锅内的面条,偶尔会有按揉太阳穴的动作。   这么几日不眠不休,便是铁打的都不见得能承受得住,更何况牧元术是尚未完全习惯以打坐调息取代睡眠的人。   白书悦抬脚走进了膳房内。   牧元术终于留心到门口的动静,回眸看见白书悦,微愣:“仙尊?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他起身走过去:“膳房里味道可能不太好闻,仙尊可是想用膳了?面条很快便好。”   一见到白书悦,牧元术便将面上的倦意收敛起来,满心满眼只关注白书悦的想法。   似乎只要白书悦过得好,他如何都无所谓。   白书悦没说什么,只随口道:“屋里太闷,出来走走。”   牧元术弯眼笑了笑:“仙尊卧床几日,确实容易闷。那仙尊可要进来坐会儿?膳房平日弟子都有打扫的,仙尊若无聊了,弟子可以陪仙尊说说话解闷。”   白书悦没拒绝。   牧元术去为他搬来了椅子,让白书悦坐在一个远离柴火燥热的位置。   牧元术还要看顾锅里的面条,便回到原本坐着的地方,随意地寻了些话题同白书悦聊。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牧元术说,白书悦只是听着,听他讲起之前看过的话本,听他论及曾经遇到过的趣事。   大都是他来剑云宗之前,他在外流浪的事迹。   魔尊历练要重塑肉身,实则就是魂魄离体,以修为魔力为代价,为自己捏出一个新的躯体。   新的躯体自幼儿形态开始成长,因无父无母及记忆的丧失,通常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童年。   牧元术能说的,基本也都是些他幼年流浪时与乞儿们的经历。   诸如常常会有一些好心人见他样貌不错,会给他一些施舍。又如有的时候乞儿间会相互配合,一人办可怜一人乞讨,收获会比往日多。   这些都是白书悦不曾接触过的生活。   虽然他自幼被族里长辈说,是蓝眼睛的灾星,拖累家里人的病秧子,但他的爹娘很爱他,从未对他有任何嫌弃。   来到剑云宗后,白书悦更是被师尊师兄,以及后来的师妹、好友们关怀着,除却自己的身体外,并未吃过太多外在的苦。   他有点理解不了牧元术的过往遭遇。   过了会儿,他问:“你为何会到江源镇来?”   牧元术笑道:“弟子亦不知。来之前弟子其实并不知晓这边是什么地方,只是后来不想再跟随他们行乞,便一路往北上走,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仙尊。”   他回眸看向白书悦:“兴许,这便是弟子与仙尊的缘分罢。”   白书悦未有应答。   正好面条煮完了,牧元术转身回去将面条捞出,盛进碗里。   他又问:“仙尊要在膳房吃,还是回房间?”   汤药尚未煎好,牧元术是肯定还要留在膳房内看顾煎药壶的。   白书悦想了想,回答:“就在膳房里罢。”   “好,那仙尊稍等片刻。”牧元术将膳房内常备的小桌子搬来支好。   小桌子的高度正好,白书悦瞥见锅内还有些余下的面条,问:“你要吃么?”   牧元术莞尔:“弟子晚点再吃,仙尊先吃吧。”   白书悦并不介意他的同桌而食:“无妨,你一道来便是。煎药壶还有藤蔓看着。”   他都这么说了,牧元术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给自己也盛了碗面,端来与白书悦一起用膳。   中途,白书悦随口问及小雪狐的情况:“关于那小狐狸,师尊那边可有眉目了?”   牧元术回答:“昨日仙祖来过消息,说大致有了推测,小雪狐兴许是上古魔兽饕餮的一缕分魂所化。”   白书悦蹙眉:“饕餮分魂?”   “嗯。”牧元术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仙祖本来是毫无眉目的,直至昨日惊觉菜圃药园一夜之间被吃了个精光,旋即就见本就吃撑了的小雪狐比之前又圆了好几圈,这便有了这样的猜测。”   白书悦听完,不是很想评价。   饕餮是上古魔兽,诞生于万物灵气之间,可食万物,生性贪婪好吃。也难怪当初在那个小洞天里,怕生的小雪狐会被牧元术做的膳食吸引来找他们乞食。   而寒英峰并无任何种植的东西可食用物品,平日里牧元术做菜与糕点所用食材都有专门的法器容纳,小雪狐就是想吃都吃不到。   这一次又是雷劫,又是秋林晚的宝贝灵植灵药,倒是让它吃了个撑上加撑。   上古魔兽早已不复存在,魔兽分魂直白而言便只是具有一定特性但实则没有太多威胁的妖兽,通常而言是很难驯服不会甘愿做灵宠的。   只不过小雪狐保留的是贪吃特性,便心甘情愿地被养着。   确认小雪狐并无太大问题,白书悦便不再关心,安静地吃完了面条,又安静喝完了煎好的汤药。   牧元术见他这次并未尝试逃掉喝药,欣慰了不少。   白书悦没管他这没大没小的神情,又道:“明日起我闭关两日。”   牧元术疑惑:“仙尊怎么忽然要闭关了?”   白书悦最近不能用灵力,但闭关调养还是可以的,更有助于他身体的恢复,只是平时这种身体情况不太好的状态下,他都懒得去闭关。   躺着休息可比闭关调息轻松得多。   他并未正面回复牧元术的问题,只补充道:“这两日你便不必为我准备日常事宜了。”   牧元术眨了眨眼,福至心灵:“所以仙尊闭关,是为了让弟子休息几日么?”   白书悦想了想,觉得他这么说也对:“嗯。”   牧元术笑意更盛:“弟子明白了,谢谢仙尊关心,弟子会好好休息的。” 第95章   闭关调养的效果比每日养生休息要好得多, 白书悦出关后因过渡透支而亏空的丹田已能够开始缓慢地重新储存一些灵力。   但牧元术并未因此而松懈对白书悦的照顾,好好休息两日后,照顾得更为精细——主要体现于白书悦该喝的药他是一顿不落地继续按时定点端去, 无视白书悦每一次的默认拒绝。   得益于牧元术管得住白书悦,约摸小半个月后, 白书悦的状态便好了许多。   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也好了个五六成, 在人前能够蒙混得过去。   四月二十七是乔慕灵生辰,白书悦便顺势结束了伪装闭关的日子。   乔慕灵不是很爱过生辰, 因为一旦要过,陆景阳肯定会张罗着要他们师门一起聚聚,她可不想自己的生辰还要面对秦守。   按照往日的习惯,乔慕灵直接到了寒英峰来找白书悦讨要生辰礼。   白书悦早就准备好了,是一些很适合用来炼器的材料。   牧元术在听说乔慕灵生辰后,亦给她准备了一份不算贵重, 但能够彰显心意的生辰礼。   “谢谢小师兄和小牧。”乔慕灵大大方方地都收下了,又将给牧元术的结丹礼拿出来, “小牧,给, 这是之前答应好要给你的结丹礼, 大师兄那份我也给你带来了。”   牧元术莞尔:“乔峰主有心了, 也有劳乔峰主替弟子向掌门道谢。”   乔慕灵摆摆手:“没事, 弟子顺利结丹亦是我们宗门的幸事。本来大师兄说好是要同我一道来的,但最近似是出了些什么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牧元术疑惑:“可是宗门中出了何事?”   乔慕灵摇摇头:“我也不知, 我只管我手下的菊峰,宗门事宜大师兄都不让我烦心的。不过似乎与那秦守有何关联。”   提及到这个, 乔慕灵兴致高了不少,用八卦似的语气说:“就前几日,我见到大师兄找了秦守单独密聊,之后秦守脸色明显很难看。最近大师兄亦接管了原本由秦守管的外门,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差了不少。”   听到这里,白书悦与牧元术都大致知晓了缘故。   陆景阳已真正确认了秦守徇私枉法,陆景阳大抵也对秦守的品性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不过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陆景阳只剥夺了秦守掌管外门的权力,而并未对他的峰主职务,并未对秦守本身有何惩处,想必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念了旧情。   但只要陆景阳开始对秦守不信任,总还有机会再让他慢慢知晓秦守真正的恶劣。   乔慕灵从白书悦与牧元术平淡的反应中觉察出些什么来,问:“你们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牧元术侧眸看向白书悦,白书悦并无太多反应,默认随便牧元术自己说不说。   牧元术便直接说了:“是关于秦峰主滥用职权之事。秦峰主仗着自己掌管外门弟子入内门的筛选权力,近些年许多原本能进内门的外门,就因没有巴结秦峰主而错失机会。   “当初……若非弟子与仙尊有几分容貌上的相似,被秦峰主盯上,只怕弟子亦无缘内门,更无缘仙尊身边了。”   乔慕灵震惊:“他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做这种事?!他不怕外门弟子检举他么?”   牧元术摇摇头:“外门事宜都由秦峰主主管,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内门管事的人。而进入内门的外门弟子又都是秦峰主择选的,自然不会与秦峰主作对。”   乔慕灵又气又心疼:“那这得有多少原本一心求道的弟子被辜负了前程啊。”   外门弟子入内门的比试每年都有,每一名外门弟子只有两次机会,两次都未获得资格,便再也没有入内门的方式了。   乔慕灵越想越气:“秦守都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了,大师兄居然只是收回他管理外门的权力?这事儿要是被别的宗门知道了,我们堂堂第一宗门的名声可都要被消耗尽了。   “要我说,这个内外门的规则就该再彻头彻尾地改改!”   牧元术开口安抚:“掌门想必亦掌门的考量。事关一心求道的弟子们的前程,弟子认为掌门一定会有慎重且妥当地处置的。”   乔慕灵不太信陆景阳的温吞的性格,但在掌门事务方面姑且算是靠谱的,勉勉强强收敛了气性:“罢了,不提这些了。至少大师兄也看清了些那秦守的坏品性,不算没有收获。”   她岔开话题,不想让白书悦听到太多负面的消息,又聊起了些事关宗门弟子修炼的最新动向:“过阵子应当有个秘境要开了,这个秘境适合结丹期以上的弟子,到时我们宗门亦会派出一队。小牧你可有兴趣?   “修炼到底讲究一个实践,总是这样待在寒英峰内闭门造车对你还挺不利的。”   牧元术没有丝毫犹豫:“弟子听仙尊的。仙尊若愿意去弟子便去,仙尊若不想去,弟子亦无兴致。”   白书悦正喝茶,闻言撇他一眼,只对上他眸间笑意。   乔慕灵闻言差不多便知晓是拒绝的意思了。   毕竟她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师兄,真有哪日主动表示有兴致出门,那才是撞了鬼呢。   白书悦不紧不慢地喝完一口茶,放下茶杯,问乔慕灵:“何时何处?”   “小师兄你居然有兴致?”乔慕灵二度震惊,怀疑自己是真撞鬼了。   白书悦疑惑:“不是你说牧原该多历练么?”   “居然还是特意为了小牧出门?!”乔慕灵确信自己一定撞鬼了,“你还是我小师兄吗?不会被谁夺舍了吧?”   她惯来心直口快,牧元术也不觉冒犯,弯眼笑着说:“弟子可是仙尊带的第一个弟子,总要在仙尊这里有些特殊地位。”   这理所当然般的语气,显然是牧元术在恃宠而骄。   小师兄就闭了个关,怎么两人关系还突飞猛进了?   乔慕灵大为震撼,最后给牧元术竖了个大拇指。   好好好,不愧是连他们师尊都认可的小师兄的破道生情对象。   乔慕灵并未思考秋林晚认可了牧元术这件事为何会发生在白书悦闭关期间,震惊之余对两人的关系进展还是乐见其成的——虽然她的小师兄明显还未意识到自己对待牧元术的特殊偏爱。   白书悦看不懂乔慕灵奇奇怪怪的神情,在院子里坐了这么一会儿,未完全养好的身子有些困乏:“我先回房了,你们自己聊吧。”   乔慕灵以为他是嫌弃这样的话题太无趣,朝他挥手:“好哦,小师兄你好好休息。”   白书悦“嗯”一声,起身离开。   某位尚未开窍不懂情爱的当事人一走,乔慕灵立马就兴致勃勃地找牧元术八卦起他们为何能进展得这么快。   牧元术只是莞尔:“仙尊本性是温柔良善的,只要是真心实意地对待,仙尊都能感受到。像乔峰主作为仙尊的小师妹,平日里仙尊还是很记挂您的。”   他一句话便将话题引回到乔慕灵自身。   乔慕灵算是半个小师兄控,听他这么自然开心,又道:“小牧你也有心了。能有你陪伴在小师兄身边,小师兄一定会幸福的。”   破道生情之事在真正确定白书悦愿意之前,都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乔慕灵便用了些替代的言辞。   牧元术听懂了,笑着摇了摇头:“幸不幸福之事太过缥缈,弟子不求太多,只要能为仙尊分忧便好。日后若是那日仙尊不需要弟子了,弟子亦不会打扰仙尊的。”   只不过他不会让这样的日后到来便是了。   牧元术敛去了最后一句。   乔慕灵听信了他说出来的言辞,更觉他的真心难能可贵:“小师兄都愿意为了小牧你出门了,想必也是愿意接受你的,只是小师兄在这方面的知识确实太过欠缺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与耐心。”   牧元术眸色温和:“无妨,只要是为了仙尊,弟子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与耐心了。”   他会一点点占据仙尊的时间,改变仙尊的习惯,让仙尊再也离不开他。   在这一方面,他永远不缺耐心。   牧元术收敛起情绪,思及另一件事,又道:“对了乔峰主,弟子想冒昧问问您,可有与凌华仙尊联络的方式?”   “嗯?你要联系云沉宿么?”乔慕灵疑问。   牧元术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此前荒主给了一些适应入药入食的雪荒灵植,对冰灵根的仙尊更有助益,但有些弟子不太认识,想再问问荒主。”   乔慕灵未作他想:“这样啊,我的灵球能与云沉宿的相通,修为限制没有小师兄的那个灵球那么高,你若需要我便借你几日,你用完再还我便是。”   说话间,她便将灵球拿出来放置在桌上。   牧元术诚挚道谢:“多谢乔峰主,真是帮了弟子大忙了。”   乔慕灵无所谓地摆摆手:“嗐多大点事儿。今日也差不多了,过会儿我还要同我的可爱的小徒弟出门呢,她说好了要给我庆贺生辰的。小牧你也不用送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牧元术颔首:“好,乔峰主慢走,祝您生辰喜乐,岁岁平安。”   乔慕灵笑着应下了:“承你吉言,我走啦。”   虽然她说了不必相送,牧元术还是尽了礼节,送着她离开院子。   待乔慕灵的身影彻底消失,牧元术才收了面上的笑容,低头看向怀里的那颗灵球。   他轻轻摩挲着灵球一角,早在半个月前便萌生的计划渐渐成型。   他可是魔尊,更是最大“反派”,他若不好好利用一下他这个在魔界中万人之上的身份,这剧情可就太过无趣了。   ——不是么。 第96章   当夜, 待白书悦休息后,牧元术才回到房间内用乔慕灵给的灵球,联络上云沉宿。   云沉宿在灵球中见到是他, 挑眉:“有事?”   他不是很想与牧元术再有过多牵扯,牧元术可由不得他, 直入主题:“嗯,有些事情需要荒主帮个忙, 想麻烦荒主帮我联系两个人。”   云沉宿双手抱胸,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什么人还要我帮你联系?”   牧元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语气始终温和:“这两人只有荒主能帮我联系,他们便是魔界时任左右护法。”   云沉宿:“?”   云沉宿沉下脸色:“你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左右护法?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以为我真就那么好骗,还会帮你做这种勾当。你就不怕清云知晓了这些事情而厌恶你?”   “荒主多虑了。”牧元术莞尔:“我自然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仙尊的事情,我只是需要借助一点魔界的势力,给仙尊也讨厌之人一些警醒。”   云沉宿猜出他话里的人是秦守。   他皱眉:“你想让魔修去杀秦守?不管那秦守多讨厌,你若真这么做了, 必然会再度引起人魔两界的动乱。”   牧元术:“不,就这么杀了秦守那实在太便宜他了。”   素来直白的云沉宿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转念一想,以牧元术的性子与魔尊身份, 说出这种话不奇怪。   他又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牧元术坦然回答:“让秦守勾结魔族。”   云沉宿:“……?”   云沉宿发现他就不适合与牧元术沟通。   牧元术也没等他问, 直接解释:“最近掌门已查出秦守管理外门时滥用职权, 此事是我向掌门暗示的问题, 过一阵子我会让秦守知晓我的动作。   “失了掌门的庇护,而我又有仙尊偏袒,他不敢太轻易动我, 若这时有魔修私下联络到他,只要条件给足, 魔修够蠢,秦守自然会上当。”   云沉宿:“你又如何保证,期间不会平生事端?”   “我自有我的对策,荒主不必忧心。”牧元术并未给云沉宿说得太详细。   他并非全然信任云沉宿,只是需要利用他的位置优势,还不至于将自己所有计划都告知予他。   云沉宿同样不信任牧元术:“退一步来讲,你要秦守与魔修勾结,必然会有后续败露,到时若是引起修仙界与魔界的冲突,你会站在修仙界这边?”   牧元术从容道:“我既是魔尊,自然不会站在修仙界一边。”   在云沉宿抿唇之时,他又笑着补充:“但我敬重修仙界第一仙尊,不愿与仙尊为敌,将那些不自量力的魔修交由修仙界随意处置,有什么问题么?”   牧元术笑得温和,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在说着些什么普通的家常话。   他不会站在修仙界的立场上处事,亦无意魔界的立场。若是哪日白书悦兴致起来了要清剿魔界,他也愿做这个魔界最大的“叛徒”,愿意死在白书悦的剑下。   他不在乎是非对错,只会站在仙尊的身边,永远不与仙尊的意愿相背。   云沉宿沉默了会儿,在沉默中忽然意识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等一下,你们魔尊历练时不是没有过往记忆么?你记忆恢复了?”   牧元术回答得坦荡:“并未。”   云沉宿:“那你如何确信那左右护法便可信?”   牧元术仍是淡然地笑着:“若是连左右护法都不可信,这点御下水平都没有,那我也不必做什么魔尊了。”   还在雪荒境那边的院子内时,牧元术就去翻过魔界最新的记史以及各类相关介绍的书卷,知晓在魔界中,虽基本以实力排行,但偶尔亦有例外——便是追随魔尊身边的左右护法。   左右护法在修为要足够强以外,还必须得是魔尊信得过的左膀右臂。   牧元术对那俩人已无记忆,但从记史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找寻到,当今的左右护法是在他成为魔尊之前便追随他的人,他的本体在魔界的“闭关”,亦是由他们来作为看护。   即便不记得那些过往,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他,魂魄未变,性格未变,他知晓自己若不是全然信任是绝对不会交予这两人这般任务。   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被信任之人背叛,都是他的左右护法了,若他还能被他们背叛,那他这个魔尊之位在他历练期间早就该被他们给抢走了。   云沉宿终于没再说什么,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笃定,我一定会帮你?”   牧元术看着灵球中的云沉宿,难辨神情:“因为此事,事关仙尊性命。”   云沉宿陡然正色:“你的意思是,秦守有杀清云之心?”   牧元术:“不。是以秦守品行,在被仙尊反复忽视拒绝后,他必然心意扭曲,宁可将仙尊毁了,也不愿面对仙尊不会接受他的场面。亦是因此,我绝不会让秦守只是被杀死这么简单。”   秦守在前世便那般折磨过他的仙尊,他必要让秦守也尝尝加倍的折磨。   牧元术神色渐冷,漆黑双眸深不见底,仅仅只是隔着灵球对望,都令人无端生寒。   云沉宿忽然有种直觉,他若是拒绝了牧元术的这次合作“请求”,未来牧元术亦不会让他好过。   事关白书悦性命之事,他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一环出错。   云沉宿又一次沉默。   许久后他才说:“兹事体大,这牵扯到仙魔两界好不容易维持的长久稳定,我需要再考虑一段时间。”   牧元术收敛了冷然眸色,笑得温和:“明日结束之前,我想荒主会给我一个答复的,对吧?”   “你……哪有就给这么点时间的!”云沉宿难以置信。   牧元术:“荒主您知道的,对于仙尊以外的事宜,我向来没有耐心。仙尊之意是要助我突破尊者境,我想地处仙魔交界之处的荒主您应当也不想知晓,与魔尊结下梁子的后果。”   他语气始终温和得体,说的却已全然是威胁之语。   这个所谓的“期限”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云沉宿还是不想就这么快上了他的“贼船”,只黑着脸应下了这个期限,径直切断了灵球的联络。   牧元术将灵球妥善放置好,从始至终都平淡得如同无事发生过。   ……   几日后,乔慕灵之前所说的那个秘境传出了些不日就要开放的消息,陆景阳开始在金丹期以上弟子中择选愿意且适宜前往历练的弟子。   在此之前,还有剑云宗的长老为达到金丹期的弟子们传道解惑,陆景阳让牧元术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去听一听。   牧元术兴致一般,但陆景阳还同白书悦再次论及低阶弟子不可闭门造车,要多吸纳各种经验云云。   白书悦嫌烦,不想听,便让牧元术答应下来了。   牧元术无所谓去不去,为了白书悦的耳根清净便听话应了下来。   是日,牧元术掐着时间准备去参加长老们的传道课。   白书悦最近被叮嘱要多晒晒太阳,不要闷在屋里,这时便坐在院子内看书。   他听见牧元术房门的动静,抬眸看向他:“要出门了?”   “嗯。”牧元术笑着点头,“差不多到掌门此前所言时辰了。”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问:“仙尊要陪弟子一道出门么?掌门说仙尊需要多走动走动,总是这般闷在院子内,实则不利于身体康复。”   这话是在陆景阳对白书悦长篇大论地叮嘱中提及过的一小句,白书悦一点没听,牧元术倒是记了个完全。   白书悦并无出门的兴致:“你去听你的道,我陪着去算什么事?”   他化神期圆满的修为,不论是听道还是传道都不大合适。倒是可以给元婴期和大乘期的长老们解些惑。   牧元术又道:“就当陪弟子出门走走了。长老们传道不会太长时间,仙尊也好久不曾在剑云宗内走走了吧?弟子找乔峰主问过了,秦峰主最近被禁止到主峰内去,仙尊在主峰走走也好。”   说完,他放轻声音继续补充:“而且弟子一直都未有这样的机会能同仙尊一道在剑云宗内走走。”   说得怪可怜见的,白书悦想了想,还应允下来:“那便陪你一同去走走罢。”   他也确实有好一段时间不曾在剑云宗内走走了,上一次还是重生回来当日,被系统绑定,遇见牧元术的那一日。   被牧元术尽心尽力又照顾了半个多月,即便每次牧元术强迫他喝药时他都不太高兴,但对牧元术的态度还是变得比之前又和缓了许多。   一个能不眠不休只为了照顾病重的自己的小孩,满足他一个陪同出门的小请求还是可以的。   牧元术估计着时辰:“眼下还有点时间,弟子去为仙尊找一套更适合出门的衣裳吧?”   平日里白书悦在寒英峰中穿着便比较随意,最近身体还不好,都是怎么舒适怎么来,并不注重打扮是否得体。左右峰中基本只有他与牧元术两人,而旁人要来访,都需要提前知会白书悦。   白书悦懒得自己折腾:“嗯,你挑吧,挑完了替我更衣。”   牧元术弯眼笑了:“好,那仙尊到屋内稍候片刻吧。”   白书悦便起身跟着牧元术去了屋内,并未意识到他今日的穿着是可以不必更换直接出门的。   在不知不觉间,牧元术早已渗透到他日常中的方方面面。 第97章   牧元术给白书悦挑了件窄袖云纹圆领袍, 整体仍是素白,只是有银色的团云暗纹,窄袖更收敛几分随性的飘飘仙气, 看着冷淡干练,威严十足, 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这便是牧元术想要的效果。   收拾妥当后,他们便一同出门。   为了确保宗门内弟子的修炼求道, 平日除却会有特定老师给他们上课外,时不时亦会有今日这般的长老或峰主、掌门传道讲学。   长老的相对多一些, 基本是固定一段时间会有针对不同修为的弟子们的讲学。   峰主与掌门的讲学相对少一些,而且因其本身专研领域不同,亦有可能有一定的特定性,诸如乔慕灵的讲学大都是针对炼器的。   白书悦则从未举办过,除非哪日修仙界的冰灵根修士数量一夜之间暴增,值得他单独开个讲学讲讲。   牧元术对这些讲学并无太多兴致, 一来他并非寻常修士,二来他本性高傲, 并不认可除白书悦以外的任何人。   今日牧元术前去不过是去点个卯,讲学环节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耗时更长的是后续弟子们的提问解惑。   这个环节可以提前离席, 牧元术只打算混完讲学便撤。   两人一道来到主峰, 距离讲学还有时间, 白书悦便陪着牧元术先四处走走。   如今正值暮春初夏之交,剑云宗地处偏北,温度还算适应, 主峰不似之前那般冰雪覆盖,亦不似寒英峰如今的春意盎然, 四周都是青翠的绿。   褪去初春的脆嫩,迎着逐渐热烈的阳光坚韧生长。   主峰内有不少陆续赶来听讲学的弟子,见到白书悦时皆是一副惊喜又胆怯的模样。   他们是金丹期弟子,入宗门皆有二十年以上,大部分常年外出游历,基本不认识牧元术,眼见牧元术能跟随在白书悦身边,几乎都目露艳羡。   那可是他们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几面的清云仙尊,是无数人想祈求到一个目光的停驻,却永远只是奢望的清云仙尊。   牧元术显然比他们这些弟子的资历要浅得多,却能走在白书悦身侧,并且看起来两人关系还不错。   这可不是寻常人——甚至可以说,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弟子敢想的待遇。   牧元术往常几次到主峰来,都因无甚大事而鲜少有人,今日这般几乎是被围观的状态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他压低声音像白书悦道歉:“抱歉仙尊,弟子并未想到主峰会有这么多弟子……是弟子一时的冲动提议烦扰到仙尊了。”   牧元术神情歉疚,垂着眼睫似是生怕白书悦怪罪,怪可怜见的。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重点却有一瞬偏移。   突破金丹期后,牧元术好像长高了。   原本他与白书悦身高齐平,眼下却高了约摸二指,只是面容并无太多变化,如同养在身边的小狗逐渐长成大狗,扮起可怜来仍是得心应手,叫人不忍苛责。   虽然白书悦并不包含在这个“人”的范围内。   白书悦本就无责怪牧元术之意,闻言只道:“无妨。既是有长老讲学,我便知晓主峰会是这般模样。”   言外之意,便是他早就知晓会有众多弟子在此时聚集于主峰内,但仍旧答应了陪牧元术出门。   这亦在牧元术预想之外。   他弯起眼:“谢谢仙尊,能得仙尊这般温柔的待遇,实在是弟子之幸。”   白书悦没回他的客套话。   他送牧元术到了学堂门口:“我去找师兄,你结束了便到那边来寻我便好。”   牧元术乖顺应声:“好,那仙尊我们晚点见。”   白书悦“嗯”一声,但牧元术却并未进去,而是让白书悦先离开。   白书悦不在意这些,反正人送到了,他亦懒得在这般吵闹的环境中久留。   他转身要离开,但片刻后又转回来,看向牧元术,平静地问:“讲学何时开始?”   牧元术想着时间:“还有两刻钟吧。怎么了仙尊?”   白书悦依旧从容镇定:“时间若充裕,你先送我去师兄那边吧。”   牧元术眨了眨眼,忽地反应过来。   ——差点忘了,仙尊是路痴,他找不到去掌门那边的路。   牧元术轻笑出声,应下:“好,那弟子先送仙尊过去吧,时间还来得及。”   白书悦“嗯”一声,由着牧元术领路,到了主峰的主殿。   通常白日陆景阳都在主殿处理宗门事务,牧元术送白书悦到了主殿门口。   陆景阳抬头见到他们两人,微怔:“小清小原?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原你不是要去听讲学么?”   牧元术解释:“弟子想趁今日时间出门,也让仙尊多走动一下,便麻烦了仙尊同弟子一道出门。弟子先送仙尊来掌门处休息,过会儿便去听学了。”   陆景阳明白了,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又忽地回过味来:“不对啊,小清你居然答应了?”   白书悦疑惑:“我为何不答应?”   陆景阳:“以你性子,不是最不喜在这种时候出门的么?”   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平日容易疲倦,本就不爱出门的性子变本加厉,能走出院子晒太阳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白书悦没回答,牧元术亦在此时对白书悦说:“仙尊,那弟子便先去听学了,过会儿来找仙尊。”   “嗯,去吧。”白书悦随口回应一句,等牧元术走后便进到主殿内,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景阳起身给他端来茶水。   有小师弟在,他自然短暂地抛下了那些不算着急的事务,坐到白书悦身边。   白书悦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不苦不涩,味道刚好。   陆景阳问:“茶水可还合你口味?你今日忽然过来,我也没给你准备。或者我还是再给你换一种吧?”   白书悦直言:“无妨,这个就行。”   虽不是他平日喜爱的味道,但凑合能喝。   陆景阳这才放心,继续关心起他与牧元术:“小清,你最近这一阵与小原相处得可好?今日确实是我难得见你出门,你应当还是挺喜欢小原这孩子吧?”   喜不喜欢的白书悦还谈不上,但牧元术确实很令他满意。   他随口恢复:“还不错。平日照顾很尽心。”   陆景阳还不知牧元术心意之事,亦未将话题往白书悦的破道生情对象方面延伸,只感慨道:“能有小原这般的小孩陪着你身边,师兄我也是放心了不少。   “小原这孩子心思重,不过幸而他一心向你,能有小原在你身旁,大抵能帮上你不少事宜。”   陆景阳指的是一些人际或是复杂的事宜,白书悦想的则是日常也确实是牧元术替他做了不少起居日常相关之事。   陆景阳又感慨牧元术天资好,白书悦想的则是牧元术毕竟是魔尊历练,修炼速度不快些那便太没用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按自己的想法听,一时倒也还算和谐。   只是陆景阳说着说着,又聊到了白书悦身上,同他说就该这样多出门走走云云。   白书悦不是很想听这种长篇大论,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开始走神,忽然有些后悔到陆景阳这边来。   倒不若方才便直接在主峰内随处走走。   他面无表情地听了会儿,推测讲学应当已经开始,主峰内没有太多弟子后,趁着陆景阳倒茶停歇的功夫,放下茶杯。   他道:“我出去走走。”   白书悦神色始终平淡,看起来无欲无求,做什么事都认真专注,亦不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找借口开溜”。   陆景阳对白书悦也自带“耐心认真正经”的刻板印象,这么多年来从未意识到过白书悦的走神,只是知晓他不爱应答。   听闻白书悦说要出去走走,陆景阳还只当他是将要多走动的提议听进去了,问:“你自己出去么?会不会容易迷路,可要我陪你一同。”   白书悦拒绝:“不必了,师兄还有事务处理,我只在附近走走,无妨。”   陆景阳更觉小师弟的贴心,遗憾道:“那行,若是找不到路了你便让清松剑通知我一下。”   白书悦“嗯”一声,不再停留,起身离开。   如他预料,今日会到主峰来的大都是金丹期听讲学的弟子,有长老讲学时主峰不设其余课堂,大部分弟子都在梅兰竹菊的自己本峰内修炼。   而主殿附近本身更是闲杂弟子不会轻易入内之地,还算比较清净。   白书悦没打算让自己走丢,趁着此刻人少,依他自己方才所言只是在主殿附近闲逛,看一圈他有许久不曾看过的暮春景象。   不过在“看春景”之前,他倒是在主殿附近见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白书悦漫不经心地走过一个拐角,便与一道坐在偏僻角落内的视线对上。   “……清云仙尊。”林子辛愣了一会儿,抿唇片刻后站起身,只是脚步看起来有些踉跄,“晚辈见过清云仙尊。”   他的衣裳穿得比较松垮,手里似乎还拿着药膏,衣领间隐约能看到一些青紫或暗红的痕迹,还有一道几乎要蔓延至领口的,看起来像是鞭子留下的。   白书悦轻蹙眉:“有人打你了?”   林子辛忙拢了衣领,目光闪躲:“并无。”   白书悦正要疑惑再问,近日来比较安分的系统语气诡异地冒出来:“那个,宿主,这边初步估计林子辛身上的伤吧……应该都是秦守留下来的。”   “秦守?”白书悦更不解了,“不是他带人回来的么,好端端又打他作甚?”   “嗯……怎么说呢……就是……哎呀,就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一种情趣,是为了追求不一样的快乐的。”系统勉强解释着。   “按宿主你们这边的说法,林子辛是炉鼎体质,双修时对双方都有助益。不过过度的话肯定是林子辛受伤,目前看来应该就是秦守单方面施虐的快乐,不然林子辛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人少的地方偷偷上药。”   白书悦还是知晓炉鼎与双修这种事情的,皱起眉,直白地问林子辛:“秦守强迫你双修了?”   林子辛唇瓣抿得更紧。   白书悦的蓝眸太过干净,显然是不理解这种事情的,更不知绝大多数人甚至很忌讳将这样的话题摆在明面上。   他过了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并非秦峰主强迫,是晚辈自愿的。”   白书悦并没有看懂林子辛不愿过多提及的脸色:“损己利人,就为了秦守?”   林子辛沉默。   白书悦将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更为不解与疑惑:“值得么?”   就为了秦守那样的禽兽,如此作践自己?   不知是否是听懂了白书悦言外之意,林子辛自嘲似的一笑:“值得吗……那自然是值得的。晚辈不似您这般光风霁月,不似牧公子那般有福气。   “您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自然不会知晓我们这些泥潭中摸爬滚打之人有何样的难处。不过是人各有命罢了,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林子辛半低着头,听起来言不由衷。   白书悦看着他:“你既说人各有命,可那命数,又由何人来定夺?”   林子辛怔然抬眸。   白书悦眸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逆天改命之人何其之多,若命数既定,你便要就此认命么?” 第98章   白书悦只是随口似的说完, 不等林子辛有何反应,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他对这种闲杂事务不感兴趣,至于林子辛听完他说的话会是怎样的想法, 他也不关心。   系统则在他的识海中又沉默了,也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 还是单纯地怕自己说太多会惹白书悦厌烦。   白书悦同样不在意。   他转去了别处随意走走,   但是走着走着, 他又回到了林子辛所在的角落,与林子辛四目相对。   白书悦淡然地挪开视线, 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主殿周围林子小路多,系统意识到他这是迷路了,默默地为他指路,至少没再出现走回到林子辛那边去的情况。   姑且算是保留了一些白书悦作为第一仙尊,在外人面前的神秘感与距离感。   —   另一边。   牧元术踩着点到了讲学的学堂内,之后便坐在了最后边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来听讲学的弟子都穿着蓝白的剑云宗宗服, 一眼看去整齐划一,也很容易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人群之中。   牧元术很习惯这样的做法。   在白书悦视线触及不到之处, 他从来不会过多彰显自己的存在,仿佛只是将自己当作白书悦的附属物。   唯有白书悦在时, 他才是鲜活存在着的。   牧元术坐在学堂角落内, 面前摆着进门时长老徒弟给他们的讲义, 他大致看过一遍便已知晓长老讲学的基本内容, 干脆没听。   他单手支着下巴,眼睫微垂遮挡住眸色,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讲义上, 看起来好似很认真的模样。   到底是跟白书悦待久了,一本正经走神的技能牧元术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本想就这样将讲学给混过去, 但没能如他所想,中途他的面前忽然被丢来一个纸团。   牧元术回神,往纸团来的方向看去,便见是旁边与他相隔两三人距离的男子。   男子见牧元术看向他,眼底一亮,示意着指一下纸团。   牧元术展开纸团看了一眼。   【小师弟!(或者师兄?)你方才身边的那位是清云仙尊吧!你是怎么认识的清云仙尊哇!我也好想知晓能引起清云仙尊注意的方法!】   看来是在学堂门口见到过他与仙尊的人。   牧元术无意理会,将纸团随意搁置到一边,也没再抬头去看男子的方向。   男子锲而不舍,又丢了一个纸团过来。   牧元术这次便懒得拆开了,直接搁置到旁边。   没多会儿,他的桌面上便多了满满一桌子的纸团。   牧元术:“……”   怎么会有人来听讲学还带这么多没用白纸的。   牧元术并非一个好相与的人,在原本的峰头亦习惯了弟子们的偏见排斥,没有兴致维持什么无用的社交。   他沉默着将纸团都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一角,一层摆不下便叠到第二层。   一刻钟后,牧元术桌角多了一座小小的纸塔。   那名弟子大抵是知晓这样的方式行不通,没过多久又精准地飞过来一个小纸鹤,纸鹤上写了一行小字,只要落到牧元术桌面便会被他瞧见。   【兄台!你这纸塔堆得好漂亮!能不能教教我!】   一行字挤在小小的一扇翅膀上,能写得让牧元术看得清也是煞费苦心。   牧元术看了一眼,还是没理会,只将纸鹤放在纸堆的最上边。   那名弟子也终于不再费心思于这种事情上,牧元术亦得以安安静静持续到讲学结束。   长老说了可自由提出疑问后,便有部分弟子开始询问自己困惑之事,亦有一部分弟子仍有自己的事宜,在此时提前离场。   牧元术跟随离场的弟子们一同起身出去了。   他才出去没几步,便听闻身后有人在喊他。   “前面那位纸堆兄台!请留步!”   牧元术:“……”   该说不说,这个称呼让他并不想留步。   未免这人实在太过烦人,等会儿直接追到白书悦那边去烦扰白书悦,牧元术还是停滞下脚步,转身。   那名弟子见他停顿,眸色一亮,又兴奋朝他挥挥手,生怕他没注意到似的。   牧元术勉强维持了些耐心:“不知师兄你找我可有何事?”   “你果然是师弟啊,看起来可比我们这些历经沧桑的人嫩多了。”萧无音嘿嘿笑着,“我叫萧隐,表字无音,师弟你方才那纸塔堆叠手法可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把它们堆起来不会倒的?教教我好不好?”   萧无音兴致勃勃地问着,显然已忘却找牧元术的本来目的是要问白书悦相关。   牧元术不喜交际,只是对无恶意之人会保留些许的体面,姑且回答:“无需太多技巧,只要放得整齐便好。”   这般的整齐摆放于他而言已是顺手习惯了。   萧无音还是一副眼底亮晶晶的模样:“师弟只是随手一放么?这都能放得这般完美,天啊师弟我之前不认识你真是我的一大损失。   “你真的不能指导指导我吗?要是有这技艺,我就能去讨小珂欢心了!”   牧元术婉拒:“抱歉,这确实并无技艺可言,恐怕帮不上师兄。”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萧无音看起来还想问,但兴许是想到了方才牧元术同样锲而不舍的拒绝,只好放弃。   他又赶在牧元术转身前问:“那我能问问师弟你叫什么吗?”   牧元术回答:“牧原,表字元术。”   “牧元术?”萧无音诧异,“你就是那位说是在内门弟子试炼上被清云仙尊问及过姓名的那位小师弟?”   话题重新牵扯到白书悦,牧元术心底有些微妙的不悦。   萧无音性子太活泼了,而且比较单纯——或者实话来说就是有点蠢,这样的人若到白书悦面前咋咋呼呼,白书悦也有可能会注意到他。   牧元术没有那么好脾气,嫉妒心还强,他可不想仙尊的注意力被这样吵闹且没有价值的人分走。   他并未过多回答,只重复了一遍有事要离开,萧无音也只好目送他离开了。   临走前萧无音还说着下次有机会有空闲再细聊。   牧元术倒是希望不要有这样的机会。   他转身离开,用玉佩联络了白书悦,询问白书悦是否还在主殿,他准备过去了。   白书悦收到讯息,抬眸看了眼身边的郁郁葱葱。   他回应一句不在,具体亦不知在何处,直接往玉佩内输入了灵力。   上次出门与牧元术对调子母玉佩后,白书悦便一直没换回来。   子佩的位置感应于白书悦而言太鸡肋了,路痴的他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牧元术,还不若留给牧元术来找他。   白书悦放下玉佩,干脆留在原地不动了。   但在等到牧元术之前,他先等到了踉踉跄跄从另一处走过来的林子辛。   林子辛身上衣裳已全部整理好,看起来是包扎完准备离开了。   他见到白书悦,轻抿唇,眸色似有纠结。   他不说话,白书悦便懒得理他,正欲转头不再看向林子辛。   林子辛又在这时终于开口:“今日之事……可否麻烦清云仙尊不要告知予旁人?”   白书悦语气淡淡:“我并无随意宣扬旁人隐私的爱好。”   这话听起来比较不客气,不过如今的林子辛基本知晓白书悦只是性子如此。   他并未再说什么,只又低声说了一句:“今日亦多谢清云仙尊。”   白书悦没听懂他在谢什么,便当作是谢这一次的保密。   他并未回答,林子辛亦未等他作答,又欠身行礼致意后,转身自另一侧离开,又正好在离开时,碰到了御剑而来的牧元术。   两人打了个照面,林子辛退后一步:“牧公子。”   牧元术落地收剑,回以一礼:“林公子。”   简单的问候后,林子辛便彻底离开了。   牧元术侧眸看去一眼,问白书悦:“仙尊怎么和林公子在一起?”   白书悦:“碰巧遇见。”   牧元术收回了视线,没再放在心上。   林子辛这人虽为系统所言的“主角受”,但目前为止系统那边并未触发任何林子辛与白书悦相关的交集,那些个什么什么值的东西亦不曾出现过。   这样的人于牧元术而言便是无价值的人,他不会花费任何的心思。   牧元术走到白书悦身边,又问:“那仙尊怎么忽然有兴致提前出来了?”   白书悦沉默了会儿,平静道:“吵。”   牧元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是弟子考虑不周了。那先回去同掌门打声招呼吧,以免晚了掌门担心仙尊。”   白书悦:“嗯。”   两人又一道折回主殿的方向去。   路上无人说话,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刺啦刺啦地冒头:“宿主宿主,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事情。”   这样刺啦的杂音表示系统屏蔽了主神那边的感知,应当是些要“密谋”的事情。   白书悦问:“何事?”   系统悄咪咪地说:“就是,之前宿主您不是问过我,若是天道之子杀了天道之子会如何吗……我看林子辛的状态好像没有剧情线里写的那么喜欢秦守。   “我觉得吧,说不定宿主您真的可以试试让林子辛去杀秦守?您虽然受禁锢,林子辛目前看来对您是没有恶意的,或许您可以试试让林子辛做您的剑!替您杀了秦守!”   系统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非常天才,完全没注意到白书悦身旁,眸色变暗的牧元术。   就在系统说完的同一时间,它又不受控制地念起了播报。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黑化值+5,心魔值+5。” 第99章   系统愣了一下, 借助白书悦的神识看向牧元术,但只见牧元术的神情同方才一般没有太多变化。   这是……怎么了?   白书悦亦回眸看向牧元术,直接问:“你遇到何事了?”   牧元术的黑化值与心魔值增长在白书悦看来, 已经和心情极端差劲挂钩。   只是往日基本都是因秦守而有这样的情绪波动,白书悦还特地往附近看了一圈, 并无秦守的身影。   牧元术半低着头,似是心事被点破般, 情绪有些低落:“嗯……方才在讲学结束时,确实遇到了一些事情。弟子本不想因此而烦扰仙尊的。”   白书悦:“无妨。出何事了?”   牧元术过了会儿才说:“是弟子在学堂遇到的一位师兄。他为人开朗热情, 看着亦是天资卓越,讲学时锲而不舍地想找弟子询问与仙尊相关之事。”   “那位师兄想必亦是一心一意喜爱仙尊者,性子又比弟子要好得多……弟子便忍不住想,若是仙尊遇到更合适的人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弟子了。”   牧元术说得落寞,就如同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似的。   白书悦经历过一次牧元术因他的“梦”而增加黑化值心魔值的情况, 对此便没太存疑。   他只道:“我并无闲心思去培养一个不合我心意的人。”   这话既是回应牧元术口中的“师兄”,亦是回应系统所言的林子辛。   他平淡地补充:“我身边从不是必须有一人, 我亦非必须要谁为我做事,我会留你不过是因你合我心意。”   往好听了来理解, 白书悦这番话无异于是在说他身边的这个位置, 本就是独属于牧元术的。   而白书悦自己的意思, 便是他不需要有人在他身边扰他清净, 亦不需要谁做他的剑替他办事,像牧元术这般不会烦他,还事事处置得妥帖的他才会接受。   牧元术自然是按照他自己喜欢的意思来听, 情绪总算恢复一些:“多谢仙尊器重。”   白书悦“嗯”一声,未再有其他应答。   系统也没再劝诫白书悦什么——宿主向来是有主意不听劝的, 系统已然学会不做白费的功夫。   不过关于牧元术数值忽然变化之事,系统还是有些疑虑。   牧元术真的会仅仅因为这样一个猜测而情绪极端到增加黑化值与心魔值?   而且这数值的增长会延迟这么多才播报吗?   系统摸不着头脑。   但它只是个统,本质上亦不了解人复杂的感情,亦不知是否会有播报延迟的情况,想了想还是暂时放下。   兴许是这样吧,总不能是反派还听到了它和宿主提议去和林子辛好吧。   ……   牧元术与白书悦去同陆景阳打过招呼后,便在主峰内大致逛了一圈。   有问题要找长老解惑的弟子更多,即便讲学已经结束 ,主殿内仍相对比较清净。   白书悦跟着牧元术大致逛了一圈,时间差不多了便又一道回了寒英峰。   今日一日的运动量已完全足够,白书悦回去后也懒得在院子里晒太阳了,直接回房间内休息。   散步这样的闲情逸致,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他。   牧元术见状,笑着对白书悦说:“那弟子去为仙尊准备茶水与膳食吧,今日也辛苦仙尊陪弟子走一遭了。”   白书悦随口应声:“嗯。无妨。”   牧元术暂时告退去膳房,白书悦便起身走去了屋内的书案旁。   他的卧房很大,除却起居室外,亦有一个小书室,常年备置笔墨丹青与闲杂书卷。   今日难得出趟门赏景,他思量片刻便取了宣纸与丹青,提笔简单作画。   他的画技是在幼时练就的,来剑云宗后因身体缘故很少再接触,直至元婴期状况稳定了些,秋林晚发觉他还懂绘画,特意为他寻来上好的宣纸与丹青,供他作画。   所幸白书悦虽许久不曾接触过画艺,但天赋好,幼时的那些基本功并未忘全,重拾画笔后没多会儿便找回了画画的感觉。   之后他虽不是每日勤画,但偶尔兴致起来了亦会画上那么一幅。   白书悦在脑海中构思好画面,落笔行云流水,简单勾勒出暮春初夏之际的主峰轮廓。   在牧元术回来时,他已完成大致的构图。   他听闻牧元术回来的动静,抬眸:“回来了?”   “嗯。”牧元术弯眼一笑,将茶水与食盒放到起居室内的桌子上,再重新走过来,“仙尊是在作画吗?弟子还不曾见过仙尊作画的过程呢。”   白书悦动作未停,又在画卷上添了一笔朱红,将画面色彩丰富起来。   牧元术赞叹:“仙尊画技果真高超,您是在画今日所见的主峰么?”   白书悦:“嗯。”   牧元术继续诚挚称赞:“仙尊身处主峰内,视野所及皆为主峰内部之景,落笔却是整个主峰,仙尊的构思果真巧妙。”   白书悦并无太多表示,只道:“绘制局部固然有意义,但有时,以小见大的能力锻炼于各方面能力而言更是重要。”   他顺势提点起牧元术:“平日修炼时亦可注意。”   牧元术正色:“弟子受教,多谢仙尊。”   白书悦暂且放下笔,准备去用膳,临走前注意到牧元术又往丹青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不是很独特,似乎只是随意地扫去,但那个方向并不“顺路”,应当是特意往那边看去的。   白书悦问他:“怎么了?”   “嗯?”牧元术收回视线,回眸望向白书悦,似是有些不解,“仙尊是在问什么?”   白书悦:“见你似乎对那丹青颜料感兴趣。你懂画艺?”   牧元术没料到白书悦会注意到,须臾展颜,笑道:“弟子确实也会一些。不过弟子是自学的,粗糙技艺上不得台面。”   白书悦并无什么谦逊概念,听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便没再说什么,回到起居室去用膳。   牧元术顺势同他汇报了今日讲学中,关于秘境的那部分有用讯息。   “讲学的长老提及了,这次会开放的秘境是神山秘境,位于南边的神山镇。秘境大抵是在半月后开放,只开放十日。   “由于进入秘境需要特殊凭证,这次秘境我们剑云宗只有十名金丹期弟子能去,想去的弟子可以找长老报名,不足十名便直接定下,超过十名便比武选拔。”   牧元术汇报完,又问:“仙尊,您希望弟子报名吗?”   白书悦无所谓:“随你,你若想出门历练便报,不想便不报。”   牧元术没什么兴趣。   他不需要太多实战历练,只需要找到最后一样突破阵法的阵引,记忆恢复且突破尊者境后,他根本就不愁实战经验。   能当上魔尊的人可不会是纸上谈兵之辈。   比起去和寻常弟子比试,牧元术更想将时间花在和仙尊的相处当中。   他回答道:“那弟子便不去了吧。弟子不缺这一次出门的机会,不若让给其他更有需要的剑云宗弟子们。”   说完,他又补充:“而且仙尊身体仍未完全恢复,这样的长途奔波对仙尊养病不利,还是等仙尊身体好些了,我们再一起出门吧。”   牧元术所言的出门,便是在那罗盘有反应后,跟随罗盘指示方向去找寻突破阵法的阵引。   白书悦:“都行,随你。不去便不去了。”   他也不是很想出那么多趟远门,很累的。   牧元术听出他的话外音,笑了下便未再说些什么,不打扰白书悦的用膳时间。   用过膳后,白书悦去继续未完成的画卷,牧元术收拾完东西,便回到白书悦卧房内,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旁边,围观白书悦作画的过程。   白书悦仍穿着今日出门时的那套窄袖,作画手法技艺娴熟,完整的画卷早已在他脑海中成型,落笔之时不带丝毫犹豫,干脆利落间尽显潇洒肆意。   这是与平日的淡然冷清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作画的领域中,白书悦仿佛要快意许多。   隐约间,牧元术甚至能看到几分白书悦入无情道前的影子。   那时的仙尊一定如同无数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般坚韧不屈,一次又一次地与阎王爷搏命。   牧元术愈发遗恨自己未能在那时便与白书悦相识。   每一种模样的仙尊,他都想认识。   白书悦画着白书悦的,牧元术想着牧元术的,两人互不打扰地各处一个位置,倒也算和谐平静。   只是在白书悦将要完成这幅简单的画卷前,他感知到了一丝异样的灵气波动。   他笔尖停滞,须臾收回还未落下的笔触。   牧元术注意到异样,问:“仙尊?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书悦抬眸往起居室方向看去:“嗯。罗盘有动静了。”   他在罗盘内注入了自己的灵力,只要阵引现世,罗盘有所反应,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但偏偏罗盘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忽然有动静……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有了相同的预感。   白书悦放下画笔,去起居室内将收起的罗盘翻找出来。   修仙界内的罗盘长得大差不差,白书悦此前特意混淆过系统对那个罗盘与其他罗盘的认知,倒不担心系统有何察觉。   他又将一丝灵力注入到罗盘内,很快罗盘的指针便指向了一个固定的方向。   ——西南方,神山镇。 第100章   白书悦多感知了两次, 最终还是确认阵引所在为神山镇。   这么看来,那阵引应当就在神山秘境内,难怪此前一直无法感应到。   系统亦在这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说:“啊,我说怎么觉得这个神山秘境的地名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这是在原剧情线里的林子辛出场的地方,当时反派也在。只不过在原剧情线里, 这个地方的限制修为是筑基期。”   按系统这般所言,便是剧情线有进行了一些偏差修正。   限制筑基期修为的秘境对于金丹期修士而言是全无益处的, 牧元术已是金丹期,要他参与这一次的秘境,那只能是限制金丹期。   至于如今才是筑基期的林子辛,只要秦守是这一次的领队,林子辛要跟去是全无问题的。   这天道还真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好。   这远门他们也是必出不可了。   牧元术对白书悦道:“那弟子去找长老报名吧。仙尊要如何去,是要以领队的身份吗?”   一个队伍可以有两个领队, 目前已定其中一位是为他们讲学的长老,另一位陆景阳那边原本的意向是上次没出门的乔慕灵。   只是这次秘境与那所谓的剧情线相关, 那想必最后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乔慕灵又换成秦守。   上一次的雪荒幻境, 便是因乔慕灵重伤未愈, 由秦守顶替, 并让秦守遇见了林子辛。   白书悦回答道:“不必。以我修为, 金丹期秘境尚阻拦不了我入内。”   牧元术:“好。报名要在今日完成,那弟子就先过去吧。”   白书悦点头:“嗯。”   牧元术不再打扰白书悦作画,起身告辞离开。   但牧元术走后, 白书悦并未回到小书室那边去,而是走到门口, 看向了院子里那棵郁郁葱葱的梨花树。   他的蓝眸间始终平淡,只倒映出梨花树上一簇又一簇的白花,叫人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又再次转身,回到屋内带上了清松剑,走去寒英崖。   寒英崖在四时轮转盘操纵的春季范围之外,仍是白雪漫天。   他走出了院子附近的春和景明,再站在寒英崖前,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系统在这时悄悄冒头:“宿主,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您好像好久没有到过这边来了。”   寒英崖于白书悦而言是一个很适合放松情绪之处,在才重生和才被这个系统找上之时,他还是很经常到寒英崖来的。   自后来牧元术到寒英峰常住,自从雪荒幻境归来,白书悦被照顾得舒心,也确实有好一阵子未曾到过这边来了。   白书悦并未回应系统的问题。   心情如何?那自然不会太好。   清清楚楚地知晓被天道操纵着人生,谁的心情又能好。   但白书悦面上并无任何的表示,他并无将自己的情绪随意外漏个他人的习惯。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寒英崖前,看着下边一望无际的深崖。   良久。   他听到身后传来踩雪声,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的身子,回眸便见是打着伞过来的牧元术。   “仙尊怎么跑到这边来淋雪了?”牧元术走到白书悦身边,将油纸伞撑过他的头顶,有些担忧,“您的身体还未康复,小心别着凉了。”   白书悦这才察觉寒英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已在他发丝间落下一层霜白。   他随口回应:“无事,这般小雪尚不至于影响我。”   牧元术不太信:“上次您便是因御剑时着凉而染上风寒。”   白书悦:“。”   白书悦发觉在有关他身体的事情上,牧元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他选择转移话题:“你不是去找长老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牧元术:“弟子已同长老报完名回来了,在院子内未找到仙尊,便猜仙尊是到这边来了。”   白书悦略恍惚一瞬,问:“什么时辰了?”   牧元术回答:“已将近酉初了。”   牧元术是申正时分出的门,也就是说白书悦在寒英崖上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白书悦一走神便容易忘时间,一本正经道:“嗯,那便回去吧。”   牧元术无奈地笑了笑,没再扯回最初的话题,为白书悦撑着伞,与他一同往回走。   路上,牧元术道:“对了仙尊,长老说比试就定在明日,弟子可能明日还要再出门一趟。仙尊要去看弟子比试吗?”   凡是会武都会有专门为掌门、峰主与长老们准备的坐席,方便他们随时关注弟子们的修炼状态。   这种场合白书悦向来嫌弃吵闹,不愿过多参与,这次亦不例外。   他直接拒绝:“太吵,不去了。”   他能陪牧元术去人少僻静之处闲逛,亦能去并无太多认识他的人的地方游玩。   但剑云宗中所有弟子都认得出他的蓝瞳与气质,他若是去了现场重点必然偏移,事后亦难免会有弟子们想多看看白书悦,想想就会很吵闹。   牧元术理解白书悦的意思,只是仍有些遗憾:“也好,左右弟子对拿取资格还是很有信心的,仙尊在寒英峰内等着弟子的好消息便好。”   两人此时同在一柄不算大的伞下,同时能嗅到对方身上浸了湿冷雪汽的清冽味道,声音中所蕴含的情绪亦十分真切地伴着清脆踩雪声传来。   白书悦侧眸看了牧元术一眼。   牧元术眸中的遗憾真挚,消散得亦很快,白书悦才看过去没多会儿,便恢复到了往日般的情形。   倒是足够懂事乖顺。   白书悦想了想,又道:“不过明日你结束后,我可以去接你。”   牧元术眸色重新亮起来:“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仙尊?”   白书悦看向他:“方才可不见你还想着是否会麻烦我。”   牧元术理直气壮似的:“弟子得仙尊偏爱惯了,方才便得意忘形,考虑不周了。”   白书悦不擅长捕捉那些细小微末的情绪,牧元术便每次都是以坦然直白地方式说出来。   白书悦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对,回答:“无妨。小会武不在主峰,在专门的会武峰。那边平日人少,无人知晓下你随意寻个偏僻些的路线便是。”   牧元术笑着应下了:“好。那弟子临结束前便联系仙尊。”   白书悦:“嗯。”   明日的行程定下,两人一同回到春暖花开的院子内。   牧元术担忧这样的气候变化会让白书悦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不适应,回到屋内便给白书悦放了热水,服侍他去沐浴。   白书悦今日出过门,本也到了想沐浴的时候,便由着牧元术为他准备。   沐浴时,自然还是牧元术随侍。   牧元术熟练地为白书悦解开发冠,让发丝落入水中,如水墨般铺开。   他拿来木瓢角梳与皂角,一点一点耐心地梳理白书悦的头发。   中途,他汇报起今日顺便做的另一件事情:“对了仙尊,弟子在去见长老时遇到了掌门,向掌门举荐了秦峰主作为此次的另一名领队。”   白书悦轻蹙眉:“为何?”   他想过最后会因各种缘故,领队由乔慕灵变为秦守,但并未想过会是牧元术举荐的。   牧元术没有隐瞒其中的绝大部分原因:“因为弟子有个让秦峰主身败名裂,仙尊能名正言顺让弟子杀了秦峰主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秦峰主出门,弟子便趁这个机会举荐了秦峰主。”   至于另一小部分的原因,便是若他不介入,以如今陆景阳与秦守之间已破裂大部分的信任关系,最后有可能又是乔慕灵出事,陆景阳才会让秦守担任领队。   牧元术不在乎乔慕灵如何,但乔慕灵毕竟是在白书悦面前有一部分特权的小师妹。   无情道的白书悦或许不会因小师妹出事而有太多的悲痛情绪,但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牧元术不想看到白书悦被这样的事情影响心绪,尤其还是因别人而影响心绪。   虽然他前不久才同陆景阳说过秦守的不好,今日又去举荐秦守,难免显得奇怪,但牧元术不在乎。   他总有各种话术让好骗的陆景阳上当。   如今他已借助云沉宿联系上了他的左右护法,此次出门便是他最好的布局时机。   便让这所谓的剧情,彻底变得不受控吧。   牧元术眸间掠过一丝暗芒,又飞快收敛起来,再次开口时嗓音中仿佛还带了些不安与忐忑。   “是弟子贸然这般做……惹仙尊不悦了吗?”   白书悦对此倒是无所谓,松开了眉梢:“无妨,既是你计划之内,随你心意去做便好。”   牧元术又问:“仙尊不问问弟子有何计划么?”   白书悦对他已全然信任:“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牧元术眸底笑意加深:“谢谢仙尊信任。若仙尊问的话,弟子肯定会说的。不过仙尊既然不问,弟子也不想让这些计谋脏了仙尊的耳。”   他的仙尊是清冷高洁的,不管是陷害还是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让他来做便好。   白书悦亦无太多好奇心。牧元术不说便不说,他连牧元术是魔尊都能任他近身,何况这些小事。   只要不祸害修仙界,其余不管牧元术做什么,至少他都能兜底。 第101章   金丹期弟子的比武是次日早晨开始。   剑云宗内达到金丹的弟子都可进行更远的出门任务, 亦可申请历练远游,留在宗门内的弟子不算很多,有兴趣去的人便更少了。   报了名参与这次小会武的统共也就二十来号人, 差不多是一半的入选概率。   牧元术不打算太引人注目,准备掐着排名在七八名左右, 低调地比完低调地离开。   只不过他的低调算盘未打完,便在进入会武场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术师弟!你也来了呀!”萧无音活力十足, 是第一个抵达会武场地的,一见到牧元术进来眼睛便亮了不少, 兴奋地朝他挥挥手。   他嗓门大,有不少在他身边的人闻讯看来,牧元术就是想装听不见都没办法。   牧元术无奈地走了过去,面上维持温和的表象:“萧师兄。”   旁边一名女弟子好奇地问萧无音:“这位便是你说,在内门比试上被清云仙尊问过姓名的小师弟?”   “对对。”萧无音连连点头,“元术师弟好厉害的, 他还会用纸团堆一个小塔!而且不会倒!我超想学!可惜元术师弟说那个看手感,我是一点手感都不会有的了呜呜呜呜……”   萧无音一连串地说着, 丝毫不带停歇,话题亦格外跳跃。   牧元术觉得他应该会和陆景阳很聊得来。   若是引荐这人和陆景阳认识, 说不定陆景阳就彻底不在意秦守唯一的陪聊价值了。   旁边的那名女弟子显然正常许多, 轻咳一声向他致歉:“不好意思啊, 阿隐他就这性子, 话有点多,不理他就好了。”   牧元术委婉表示:“无妨,我也习惯了。萧师兄若是有机会的话, 我很推荐他去见见掌门。”   陆景阳的唠叨亦是宗门内许多弟子都知晓的,并且还被奉为了弟子中最令人畏惧的“责罚”。   能来此处会武之人都是品性亦不错的弟子, 不曾受过这般“惩戒”,亦不知萧无音与陆景阳谁会更多话些,   他们只凭着这么多年来师兄姐们的言传身教,对陆景□□有一定的本能畏惧,没把牧元术这句话当真。   江珂忽视旁边还在絮絮叨叨的萧无音,同牧元术自我介绍道:“我叫江珂,与萧隐是同一届的弟子,昨日也听阿隐提过你,你便是此前闻名你们这一届弟子的牧师弟吧?”   江珂的态度很礼貌,牧元术便回之以对等的礼仪:“见过江师姐。江师姐过誉了,我不过是有幸能得仙尊注意罢了。”   “我可还听说如今牧师弟也住在在寒英峰内呢。”江珂莞尔笑着,“清云仙尊可是第一仙尊,能得清云仙尊这般特殊对待,牧师弟你也必然很厉害。清云仙尊想必也是看中了你的天资。”   她的态度比较友好,倒是没像萧无音那般上来就是没边界地问能否引荐。   但牧元术惯来不介意将人往心机深城府方面去想,与江珂简单聊了几句,便提前将话题岔开,冷不丁地:“江师姐与萧师兄是道侣么?”   “啊……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江珂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牧元术礼貌道:“昨日在学堂里时,萧师兄一直想找我学那纸塔的堆法,说是这样便能讨‘小珂’欢心了,我便冒昧地猜测了一番。”   “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江珂看似不悦,话里却仍是与萧无音比较亲近的态度,“我与他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牧元术恍然大悟似的:“那便是萧师兄还在追求江师姐了。看来萧师兄还需要再努努力。”   萧无音嘴碎,耳朵也好使,一听到牧元术说起这个话题,便立马凑了过来插入:“什么努努力,元术师弟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牧元术微笑:“我的建议是,萧师兄你可以去问问江师姐自己的想法。”   萧无音便立马转头,眼巴巴地看向了江珂。   两人很快便聊起他们之间的私密话题,牧元术得以脱身,但很快又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弟子们围住。   他们应当与萧无音关系都不错,方才本就离得近,自然听到了萧无音与江珂同牧元术的对话,知晓了他备受白书悦重视。   大部分弟子对于白书悦都是仰慕崇敬,只是白书悦实在太少于他们这些寻常弟子中露面,顶多是掌门峰主们的亲传弟子平日能有幸见上那么一两面。   得知牧元术甚至能住在寒英峰中,想打探消息的人便更多了。   大部分人都打着一些小九九,牧元术一眼看穿,只敷衍应对。   还有的人功利性太强,牧元术直接懒得理会,装作没听见。   后来还是长老与领队峰主到场,弟子们才安静下来。   经过牧元术的提议,领队峰主最终还是确认秦守来担任,他来时身边还带了林子辛。   牧元术看向了秦守的方向,只见秦守状态还算不错,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多之前被禁足的影响。   又或者说——有林子辛的滋润,秦守面色反而还挺红润的。   有上一次系统提议让林子辛做白书悦的剑,牧元术连带着对林子辛亦无太多好感。   倒是林子辛亦注意到牧元术看来的视线,中规中矩地向他致意。   秦守因此也看向了牧元术,对上牧元术视线的一瞬间,眸色沉了沉。   陆景阳虽未向秦守表面此前调查外门之事与牧元术相关,但秦守必然猜得到,陆景阳不可能无端起什么调查的闲心思,必然是有原外门弟子说了些什么。   而近些年能进外门的弟子中,只有牧元术是不受秦守管束的。   那么究竟是谁向陆景阳“通风报信”,简直再好猜不过。   牧元术本意就是要秦守知晓,对上他视线时还轻笑了一下,不知是在嘲讽还是挑衅。   秦守显然是理解为了两种意思皆有,只是当众场合不好摆什么脸色,便直接将视线收了回去。   长老峰主到场,这次的比试便正式开始。   比试采取晋级制,最终决出前十名弟子获得参与本次秘境的机会。   牧元术原本只想混个七八名的企图,在被知晓是寒英峰弟子后打消了。   他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但他不愿有人认为白书悦看人眼光不行,更不愿有人因此而心存侥幸,去到白书悦面前烦扰他。   仙尊的身边,有他一位弟子便够了。   牧元术在照顾病弱白书悦的这段时间并未疏于修炼,每日都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又有白书悦给的那套剑法。   莫说是金丹期的弟子,如今的他就是对上大乘初期的秦守都能打上一阵,只是他不清楚秦守的路数,目前没有太多阅历的他大概能和秦守达成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这一次的比试对牧元术并无分毫难度,他连剑招都不需要发挥完全,便轻轻松松夺得此次小会武的桂冠。   与内门比试时的鸦雀无声不同,这一次萧无音这个落败牧元术的第二名第一个带头鼓掌:“好!不愧是清云仙尊看上的人,元术师弟果然厉害!”   夺得第四名的江珂亦是赞赏地鼓掌。   紧接着,其余未反应过来的弟子们统统都在为牧元术庆贺。   牧元术礼貌致意:“萧师兄承让。”   “我可真一点没让,都快使出全力了。”萧无音并无分毫落败的不服气,“你这招式似乎也和寻常弟子不一样,是后来换的剑招么?”   牧元术本不想答,但想着秦守还在场,便如实说了:“嗯。这是仙尊指导过我一次后,说我原来的剑招不合适,为我选了新的剑招。”   萧无音更羡慕了:“哇!清云仙尊对你真的好好!”   牧元术谦逊道:“能得仙尊厚爱,是我殊荣。只是仙尊喜静,我还是更希望能让仙尊继续这般安静的日子。若仙尊因我而无端遭受烦扰,实在愧对仙尊的栽培。”   这话一出,萧无音便更理解他拒绝透露白书悦相关事宜了。   他大大方方拍拍牧元术肩膀:“早说嘛。放心,之后我不问你了,其余人那边我也会多提醒提醒的。”   “有劳萧师兄了。”牧元术随意应下,“仙尊还在寒英峰中等候我的消息,我便先回去了。”   萧无音也不拦他:“那你快回去吧,清云仙尊得知你是魁首,肯定也为你高兴!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清云仙尊!”   牧元术倒觉得这个被他打败的第二名对此更高兴一些。   江珂亦在这时走过来,无奈地看着萧无音还搭在牧元术肩上的手:“你让人家走,那你倒是松手啊。这样搭着牧师弟,牧师弟哪好意思走。”   萧无音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松开牧元术,轻咳一声:“抱歉抱歉,一时激动给忘了。那元术师弟我们下次再约个时间单独切磋切磋吧!”   他期待地看着牧元术,看得出来平日大抵也是个武痴。   牧元术婉拒了:“我平日大部分时间会与仙尊待在一起,恐怕没有这样的时间。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在婉拒的同时,他不忘暗戳戳地表示自己与白书悦的关系紧密。   ——当然,这话主要也是说给秦守听的。   牧元术在萧无音遗憾的神情中道别,转身的同时状似无意地朝秦守那边看去,再次与秦守对上视线。   小会武场的峰主席位与会武台相距不太远,秦守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牧元术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这一次,便是实打实的挑衅了。 第102章   白书悦在牧元术出门后, 将昨日未完成的画卷补完,便去到书室内看书,直至收到牧元术那边的消息, 说比武还有一场便结束了。   说完,他还特意附了一个很清晰明了的路线说明, 不涉及任何东南西北,固定一个地标再以上下左右的方式指路。   这样即便白书悦还是分不清, 亦可告诉清松剑,让清松剑自行寻路。   白书悦估算着到会武峰的距离, 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回房拿上清松剑,履行去接牧元术的承诺。   会武峰是一个单独偏僻的小峰头,距离寒英峰有一段距离,白书悦亦很少到那边去。   他并不信任自己的认路能力,还是将认路交给了清松剑和旁听过的系统。   实在不行还有牧元术留给他的玉佩, 这般三重保障下,总能碰得上面的。   白书悦心态极好, 御上剑不紧不慢地往会武峰去。   —   另一边,牧元术同萧无音与江珂道别后, 便向与白书悦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他选的是来时便注意过的一个偏僻小径, 位置还算隐秘, 就是视野不太开阔, 不好辨认周边是否有人前来。   牧元术站在了一条小径旁,状似无意间路旁的灿然盛放的花吸引。   木灵根的修士可以将花草摘下,但仍保持它们的存活, 以自己的灵力滋养着花草灵植。   牧元术便采了一束不知名的小白花。   白书悦平日亦偏好白色,院子里的梨花便很能入他的眼, 正好也可以给他的卧房多增添些生机。   牧元术想着白书悦,眸间神色和缓,笑意清浅,似是寻常普通的念想都足以让他心情愉悦。   更可见平日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多和谐亲近。   秦守站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看着牧元术这么一副很幸福似的神情,便更觉嫉恨。   半个多月前他便因白书悦的闭关而不能去找白书悦,好不容易白书悦出关了,陆景阳那边却忽然调查出他在外门做的那些事。   他能够在陆景阳面前维持那么久的好师弟人设,便是因为他素来不会留太多把柄,更不会让陆景阳对他有所察觉,架空陆景阳的局他已经布好了一半。   偏偏就是这时,陆景阳毫无征兆地就调查出了一切。   其中必有牧元术的手笔。   被陆景阳叫去谈心之际,他亦套出过一些相关讯息,当初很可能也是牧元术阻止陆景阳提前找他,避免打草惊蛇。   牧元术倒是从头到尾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守眸色渐深。   他的计划已进行了一半,只要架空了陆景阳,乔慕灵便不再是威胁,到那时他有得是时间慢慢陪着白书悦破道生情。   偏偏就是被牧元术破坏了。   而他竟然还在会武场内挑衅他,雪荒幻境里时他明明都还是忍气吞声的。   想必是在独处的这段时间,他用了不少花言巧语来讨白书悦的欢心。   秦守最嫉妒的便是牧元术能住在寒英峰。   照这么下去,万一牧元术在白书悦面前抹黑他,白书悦说不定真的会有所动摇。   他绝不允许他的小师弟被牧元术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拐骗。   秦守自角落处走出,牧元术亦注意到他,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先将花束整理好。   之后他才噙着笑看向秦守:“原是秦峰主,真是好巧,秦峰主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弟子可听闻近日秦峰主与林公子如胶似漆啊。”   秦守亦未马上撕破脸皮,似笑非笑:“那想必是小原你消息有误。子辛到底是初来乍到,又因身份原因总有些不适应,我不过是将子辛当作需要多加关照的弟弟。   “只是总有些喜好无端猜测的弟子,难免捕风捉影说成些别的什么。小原你会这么听说,想来也是什么人以己度人了吧。”   牧元术莞尔:“秦峰主说笑了。捕风捉影亦要有风有影,弟子常居寒英峰,无必要都陪在仙尊身边,若这只是空穴来风,想必不过多久便会消弭,亦不至于到传入弟子耳中的程度。   “再者……”牧元术说到这,又轻笑一声,“秦峰主是何样的人品,弟子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这可不需要弟子再以己度人呢。”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好似与秦守关系很好,在聊一些家常轻松的话题。   但他所言的最后一句,于秦守而言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守终于端不住他之前假模假样的面具,沉下脸色:“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牧元术仍是笑着:“弟子不过实话实说,秦峰主您怎么还急眼了呢?哦对,差点忘了,秦峰主您才因徇私枉法被掌门责罚一番,想必心情确实不会太好。”   他故意提起这件事情,秦守脸色果然更不好了。   秦守咬着牙:“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牧元术大大方方承认:“为整顿宗门纪律,维护宗门公正秩序,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弟子可还是为秦峰主说过话的呢,在掌门怀疑您时让掌门不要那么快便伤了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信任。不过很可惜,掌门终归是掌门,纸亦终究包不住火。”   “秦峰主,您说是吧?”   牧元术不紧不慢地打理着怀里那束小白花,语气与神色都同这束小白花一般纯洁无辜。   这样的表情更让秦守不悦。   牧元术绝不可能是心思干净之人,只是靠着这般的单纯伪善才博得白书悦关心。   这可是他这么多年都不曾从白书悦处得到过的,牧元术又凭什么?   秦守气极反笑:“今日可是会武,能来参与会武的弟子大都优秀聪慧,你说你若是受点什么严重的伤回去,小师弟是不是会觉得很正常呢?”   言语间,秦守已在使用修为的威压,企图让牧元术屈服。   然而牧元术始终站得笔直,面上笑意不变:“那秦峰主您又觉得,弟子对仙尊如实相告的话,仙尊是会信您,还是信弟子呢?”   秦守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师弟素来信理不信情,你若无证据,他自然不会信你。想必小原你在小师弟身边待了这么久,亦是清楚这一点的罢?”   他释放的威压愈发强硬,牧元术虽有能力突破,但未作任何反抗。   大乘期的威压对金丹期修士而言不足以致命,但受点比较严重的内伤是绰绰有余的。   秦守还没蠢到释放太强的威压,只大概等同于金丹期修士之间打架所造成的程度,这样即便白书悦探查,亦探查不出些什么来。   牧元术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不断地在挤压他的五脏六腑。   白书悦之前教他的剑法是可以破除这种程度的威压的,但若不破除对他的伤害同对寻常金丹期弟子亦是一样的。   牧元术的面色比之前苍白许多,袖中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只是腰背仍然挺直。   仿佛不论如何,秦守都压不服他。   秦守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明明曾经也是乖乖任他操纵之人,结果却是狼子野心,利用了他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白书悦喜爱?   秦守越想越是嫉恨,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他看着还在硬撑的牧元术,冷笑:“方才不还是伶牙俐齿的么,怎么眼下又不见说话了?”   牧元术抬眸看向秦守,分辨着耳边的动静,面上神情虽无太大变化,但语气却一改方才的态度。   他眸间带着笑,语气却是落寞:“弟子虽有幸居于寒英峰中,但到底不过一介无名弟子,秦峰主要惩戒弟子,弟子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秦守皱眉,直觉有诈,但尚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时,便听闻旁侧传来一道冷冽声音。   “秦守,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书悦蓝眸冷厉,护在牧元术身前,单臂一震,几乎是瞬间便破除了秦守的威压。   秦守受了一定程度的反噬,向后踉跄两步。   牧元术亦在这时因陡然变化的威压气场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似是要摔落在地。   白书悦到他面前去,牧元术便从后虚虚靠在了他的肩上。   牧元术脸色很差,嗓音更是虚弱:“仙尊……抱歉仙尊,弟子无意冒犯仙尊……”   牧元术满脸歉疚,似是生怕自己会弄脏了白书悦的衣裳,还想硬撑着站直。   白书悦却将他又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受伤了便不要硬撑。”   语毕,他再次抬眸扫向对面的秦守,蓝眸宛若结霜冷潭,显然是需要秦守给他一个解释。   秦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之事,从牧元术的挑衅开始,根本就是一个局!   他暗自咬牙,决定揭发牧元术:“小师弟,你不要被他骗了,他看似纯良无害,实则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搏你心软!”   白书悦无言。   牧元术又垂下眼睫,轻声道:“是弟子不好,说了些惹秦峰主不悦之事,弟子……是不是给仙尊添麻烦了?”   他一手虚虚拉住白书悦靠内的袖角,双眸清亮乌黑,不知是不是受内伤影响,看起来还有些雾濛濛的,明明比白书悦还高出些许,却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怪招人怜的。   白书悦回应不了秦守,便回应他:“无妨,你是我寒英峰弟子,再如何的过错都轮不到别人来责罚你。”   “谢谢仙尊……不嫌弃弟子。”   牧元术的手又稍稍往下,尾指轻轻勾住了白书悦的指尖。   白书悦并未有任何躲避,早已习惯与牧元术的肢体接触。   但在秦守看来,白书悦便完完全全是在放纵牧元术的一切亲昵。   秦守猛地抬眸看向牧元术,却见他又在白书悦看不见的角度,朝着他勾唇轻笑。   牧元术在肆无忌惮地告诉秦守,白书悦对他的纵容。   这是被偏爱的人才能拥有的有恃无恐。   秦守目眦尽裂。   ——不,这不应该!   小师弟明明该是他的!牧元术凭什么能玷污他的小师弟!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黑化值开启,初始黑化值:50,当前黑化值:65。”   “警告!当黑化值超过90,将开启囚禁剧情!” 第103章   随着系统自动播报结束, 紧接着便是系统自己的惊呼:“秦守的初始黑化值居然有50!完蛋了宿主,您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   白书悦疑惑:“为何?”   系统详细解释:“按照原本的剧情线,秦守初始黑化值是0, 黑化后的剧情也是循序渐进的,50和90都是分水岭。   “黑化值达到50会开启一些强制剧情, 秦守可能会不顾您的意愿对您做些什么,每被拒绝一次都将增加黑化值。黑化值到90后开启囚禁, 到100开启‘得不到就毁掉’的极端心态。”   白书悦想起前世时,秦守在欺骗他囚禁他之前, 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出格的举动,总的来说就是非要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   他有洁癖,讨厌旁人的触碰,每次都直接拒绝,之后便是秦守骗他去了他的峰头,将他囚禁。   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激不起白书悦的情绪起伏, 他只关注到另一个重点:“天道不是不让我拒绝秦守么。”   他用的是冷冷淡淡的陈述句。   系统:“呃……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之前您受规则束缚,是被判定在摒除我的意外因素以外, 您的举止不合您的人设。您毕竟是一个认理不认情的人,目前您重生后的世界进展中并无任何您会讨厌秦守的征兆, 所以您没办法做出‘讨厌’的行为。   “后续则是因为您是确确实实不喜欢被人触碰, 拒绝才更符合您的人设。”   白书悦没再说话。   连他自己本人都不能决定他自己的“人设”, 说来可真是可笑。   白书悦与系统对话的间隙, 秦守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在白书悦面前失态。   他还试图继续在白书悦面前揭露牧元术:“越过小师弟来惩戒他确实是师兄我逾矩了,这点我向小师弟道歉。但小师弟你万不要被他这副嘴脸继续蒙骗, 他分明就是蓄意接近你,想从你身上谋求好处。”   白书悦仍旧没有言语, 看向秦守的视线冷漠淡然。   相较于方才的凌然,倒是可以称得上是和缓了不少。   秦守以为白书悦是听进去了,正要继续说,谁知这时在另一处树林间,再度传来一个声音。   “清云仙尊!我作证!元术师弟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方才亦是秦峰主在故意刁难!”   白书悦顺着声音源处看去,便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蓝白宗服的青年,青年身后还有相同穿着的女子。   ——可不正是萧无音与江珂。   他们的出现是牧元术预料之外的。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又收敛神情,安安静静看着眼下的发展。   牧元术才受过秦守压制,唇色苍白,被白书悦护身侧,温顺垂眸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萧无音的正义感更是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与江珂本是想追上牧元术,留一个通讯的方式,以便到出门去秘境时亦有个联系。   谁成想,竟叫他们正巧碰见了秦守在与牧元术说话。   他们本无意偷听,只是距离不算远,正正好好听到了秦守说牧元术今日参加会武,受点伤很正常。   江珂当下听出秦守这不是身为峰主在给表现出色的弟子鼓励,而是明晃晃地在威胁牧元术。   她立即敛去了自己与萧无音的气息,生怕会惊动到尚未察觉他们的秦守。   萧无音也反应过来,当下就要同江珂一道搞个出其不意的“偷袭”,以免秦守伤害牧元术。   但偏偏秦守用的是威压,他们虽然距离远受的影响没有牧元术那么重,但亦被限制了行动,没能上前来解救牧元术。   好不容易白书悦出现救下了人,他们便继续在原本的地方静观其变,想等确认牧元术与白书悦顺利离开再走。   谁知秦守竟还企图反诬牧元术,这萧无音可真是忍不了一点。   他顶着秦守威胁的神色,义正言辞:“弟子方才清清楚楚听到了,就是秦峰主无端要害元术师弟,还说清云仙尊您认理不认情,只要元术师弟没有证据,您便不会相信是他故意要伤害元术师弟。”   江珂亦在萧无音说完后紧跟着说:“弟子亦可作证!牧师弟对清云仙尊您诚心可鉴,绝非别有旁心之辈。”   有两名弟子作证,白书悦看向秦守的眸色更冷。   “无端欺压弟子,这便是你身为峰主的作风?”被禁锢在喉中的话终于顺利说出。   秦守还想辩解:“小师弟,你听我解释……”   “此事没什么好再解释的了。”白书悦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拉住牧元术,“先回去,我给你看看伤势。”   高阶修士威压造成的内部损害,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留下永久性损害。   越是与秦守拉扯,牧元术的情况便越危险,白书悦向来不是会逞一时痛快之人。   他懒得再管还想开口的秦守,只是视线往萧无音与江珂那边扫去一眼,朝他们颔首致意一下,算是谢过他们为牧元术说话。   萧无音与江珂诚惶诚恐,都赶忙跟着回了个全礼。   白书悦没再管他们,带着牧元术踩上清松剑,径直往寒英峰的方向回去。   清松剑分辨得出情况的不同,速度也比来时要快上不少,很快便稳稳地将他们送到寒英峰院子内。   白书悦带牧元术去到了牧元术自己的房间,让他到床沿坐下。   牧元术乖乖地坐下了,还将怀中一直稳稳抱着的那束小白花递到了白书悦面前:“仙尊,这个给您。”   他坐在床边,仰头看向白书悦,嗓音有些虚,手里捧着一束小白花,黑眸澄澈,像极了忠心不二只想着讨好主人的小狗。   白书悦接了过来:“哪来的花?”   牧元术弯眼:“路边摘的。弟子见这花开得漂亮,思及仙尊房中应当少些鲜活生机,便想着给仙尊带一束回来。仙尊喜欢吗?”   白书悦没说喜不喜欢。他对外物不感兴趣,更在意牧元术的伤势。   他将花束暂时放到一边,对牧元术道:“手给我。”   牧元术乖乖地又把手伸了出来。   白书悦:“可能会冷,你自己忍着。”   他话未说完,便将分了些灵力探入牧元术体内。   冰灵根的灵力比冰要更冷,森然入骨的寒意渗入牧元术的经脉内,又怕太过冒进会伤及他,试探进入的非常缓慢。   如同淌入血液内的冰水,冻得人经脉、关节俱是难以忍受的酸软。   但牧元术并无不适的反应,甚至没有分毫本能间地抗拒,完完全全地放松下自己的身体,让白书悦的灵力毫无阻碍地进入到他的经脉内。   这可是独属于仙尊的灵力,再如何冰冷,都是仙尊给予他的奖励。   白书悦抽空看了牧元术一眼,只对上牧元术始终直勾勾看着他的清亮视线。   ……更像忠心耿耿的狗狗了,就差没有摇个不停的尾巴。   白书悦见他不似难受的模样,便收回视线,没再收着劲,稍稍加快了些速度。   中途他询问:“那两名弟子,是你好友?”   牧元术:“不算。弟子亦是这两日才同他们认识,不太熟。”   不管萧无音是不是单方面将牧元术当作了好友,至少只在乎白书悦的牧元术,是没太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即便这一次他们帮他说过话,但即便没有他们,他自己亦有足以脱身的方案,并不会因此而对他们有过多好感。   牧元术的魂魄说到底都是源自于魔尊,魔尊可没有什么感恩之心。某种程度上来说,牧元术也是很无情的人。   无情道本道的白书悦更不会觉得牧元术这番言论有何不对。他都这么说了,白书悦便没再在意。   左右不过是两名不必在意的弟子,他已向他们表示过致谢,便没必要倾注更多注意。   白书悦专心在为牧元术的探查之中,片刻后便大致掌握了牧元术此刻的身体状况。   牧元术还是受了秦守威压的影响,体内经脉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所幸白书悦到得及时,秦守还未来得及伤牧元术太深,轻微的受损只需好好修养几日便能调节得七七八八。   只是经脉受损比起外伤要更严重得多,哪怕是牧元术这般轻微的,只需要修养几日的受损,在头两日都相当于受了比较严重的外伤。   白书悦将探入牧元术体内的灵力收回,牧元术眸间还有些遗憾与不舍。   但很快他又将这般情绪收起,只是乖乖地坐着,乖乖地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始终没坐下,居高临下似的看向牧元术,问:“秦守的威压你有能力突破,为何不反抗?”   牧元术经脉只是轻微受损,便说明秦守没打算下太狠的手,只要威压水平不超过金丹期,牧元术都是能自行突破的。   白书悦语气冷淡,但并非质问,只是寻常地表示不解。   牧元术眨了眨眼,无辜又直白:“因为想让仙尊多可怜可怜我,多……看着我。”   亦或者,只看着我。   牧元术第一次在白书悦面前用了“我”的自称。   说话间,他一手还轻轻拉上白书悦袖角,语气又虚又软,撒娇似的。   “我哪日没看着你?”白书悦蓝眸间似有无奈。   牧元术轻声:“不够。”远远不够。   他这话在白书悦面前已经算是很任性,是过往的白书悦会觉得不喜的麻烦。   但看着牧元术面色苍白,又只敢虚弱地轻轻勾着他袖角的模样,白书悦发觉自己生不出对牧元术这番言论的不喜。   仿佛一只极度害怕会被丢弃的狗狗,确实是怪可怜见的。   白书悦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知道了。下次不许再这么做,不要作践你自己的身体。”   牧元术重新展颜,笑得粲然:“弟子谨遵仙尊之命。” 第104章   牧元术被白书悦摁在了床上休养, 暂时不允许他继续做些随侍的杂活,免得影响他的恢复。   但牧元术实在是个闲不住的,白书悦前脚刚摁住人走出房门, 后脚他就抱着那束白花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   白书悦回头看他,只收获一个微垂下来, 可怜巴巴的眼神:“仙尊,弟子想跟着您。”   白书悦停下脚步:“你需要好好休养。”   “可弟子见不到仙尊安安稳稳的, 便没法安心下来休息。”牧元术一手抱着花,一手垂落, 轻轻拉住白书悦袖角。   白书悦不解:“我又不是稚童,无你伺候不至于出事。”   牧元术想的显然与白书悦不是同一件事:“弟子是忧心弟子不在时,秦守又来打扰您。”   他光明正大地将在白书悦面前对秦守的称呼,从“秦峰主”换成了直呼其名。   这白书悦确实是无法保证,但相较而言,他还是觉得牧元术自己安分待着更合适:“你都经脉受损了, 就是秦守再来亦用不上你来出头。”   牧元术的眉眼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他轻轻松开了攥住白书悦袖角的手,失魂落魄得如同白书悦对他怎么了似的。   白书悦理解不了他今日莫名其妙的表现。   伤了就好好躺着, 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是怎么个事儿?   还是系统于心不忍,试图为牧元术解释:“宿主, 通常来说受伤生病的人会更容易依赖身边人, 虽然我不知道您这边的世界的内伤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看反派的情况, 应该是因为身体不适, 缺乏安全感,所以更黏您了。   “反派应该也只是想要您陪着,又不想委屈您而已。”   白书悦又看了一眼牧元术。   牧元术个子往上窜了不少, 与白书悦对视需要稍稍低垂视线,因为距离比较近, 清亮瞳仁独独倒映出他素白的身影。   这一打量,白书悦忽然察觉牧元术似乎亦长开了些。   之前他只是十八九岁少年模样,虽俊逸明朗,但难免沾染少年稚气,沉着时冷静从容,张扬时意气风发。   如今他却是切切实实的挺拔青年,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偏是毫无血色的唇瓣给他过上些许病气,神情一软,整个人气质便可怜了起来。   倒让白书悦瞧出几分他自己体虚病弱时的影子。   白书悦还是松了口:“罢了,想跟便跟吧,莫做什么操劳之事,其余随你。”   牧元术总算笑了:“谢谢仙尊。”   他得寸进尺似的凑近一步,几乎是白书悦挨着站在一块。   白书悦权当是系统所言的“受伤期间缺乏安全感更黏人”,没避开他,还放慢了些步伐,一同回到房间内去。   牧元术找来了瓶子,将花插上,放置于书案一角:“这花弟子以灵力温养着,应当能陪仙尊好一阵子。”   白书悦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稍偏头便能看见那束开得灿烂的小白花。   不是什么名贵鲜艳花束,但独有几分别样风采。   挺好看的。   牧元术放好花,便老老实实到白书悦身边坐下,也不去忙那些端茶倒水的日常活计了。   什么时候该做事,什么时候该听话,牧元术总是分得很清。   白书悦随意寻了两本书,一卷丢给牧元术解闷,一卷自己拿着看,倒还算安宁平静。   直至傍晚,陆景阳那边来的消息才打破房间内的和谐。   陆景阳用的是乔慕灵研制出来的传音纸鹤,说是秦守不知怎么了,今日非要去寒英峰中寻他。   本来因外门之事,陆景阳对秦守已不是之前那般百依百顺的性子,但秦守故意夸大其词,说是牧元术对白书悦居心叵测云云。   陆景阳听得云里雾里,但更倾向于相信牧元术。   他推测是秦守知晓了外门之事有牧元术的参与,又不知牧元术对此事有何看法,思来想去,还是告知白书悦一声。   而随着陆景阳第一个纸鹤之后,还有一个纸鹤,这个纸鹤就是补充说明他前一个纸鹤刚放出来,秦守便已御剑前来寒英峰下等候了。   想来是料定了自己还有师兄的面子,白书悦会让自己上来的。   白书悦真不知这人是有多大脸面。   系统在白书悦识海中问:“宿主您要见他吗?”   换作往常,白书悦必然是不会见的,宁可将人晾在底下由着他吹冷风,再如何都不关他事。   但今日有些不同。忽然得知自己能够拒绝秦守,他很知晓这个“拒绝”的度在哪儿。   方才受牧元术身体情况牵连,他没能逗留太久,这秦守自己送上门来,倒是个好机会。   白书悦放了神识,短暂解除寒英峰下的禁锢。   牧元术坐的位置看不到纸鹤上边的内容,仿佛是猜测一般:“秦守要来找仙尊?”   白书悦没瞒他:“嗯。我放他上来了。”   牧元术眉梢轻蹙:“仙尊怎么同意他来了?今日仙尊才对他冷脸相待,弟子怕他会对仙尊做些什么。”   “无妨。”白书悦不太在意,“在寒英峰里总不至于叫他伤了我。”   峰主的峰头是峰主自己的主场,天然会有优势。前世他会被囚禁,亦是先被秦守骗去了他那边的峰头。   牧元术惦记着系统此前说过秦守黑化值超五十后的表现,还想陪白书悦一道。   但白书悦率先开口:“你便不必出去了。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你若出去,秦守更不受控。安分在屋内待着。”   他很少给牧元术下命令,但一旦下了,牧元术就必须遵守。   “……弟子遵命。”牧元术抿着唇应下了。   他不想让白书悦与秦守独处,但白书悦这么说,必有他自己的考量,还不是如今的他能轻易改变的。   私人情绪与白书悦所衡量的大局孰轻孰重,牧元术自然分得清。   见他乖乖听话,白书悦便没再管他,到了院子里去等秦守。   秦守在见到结界撤走后,来得很迅速,似乎生怕晚了一些,白书悦便会被那牧元术蛊惑得改变主意,将他赶走。   没多会儿,施施然站在院子内赏花的白书悦便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回眸看去一眼,正撞上秦守看来的视线。   白书悦冷淡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秦守先环顾了一圈,见院子内并无牧元术的踪影,大抵推测牧元术此时应当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养伤。   虽然对于牧元术在寒英峰中还有自己的房间这个认知很嫉妒,但秦守这次还是知晓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将不久前有些失控的情绪收敛得稳稳当当,走向白书悦:“小师弟,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解释的。那两名为牧元术作证弟子皆是牧元术好友,他们之话当不得铁证,只是那牧元术为了挑拨我们师兄弟关系专门设下的局罢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倒是足够秦守编造好足以哄骗曾经的白书悦的理由。   白书悦没理他。   这次是纯粹不想理,而并非被束缚着说不出。   秦守上前一步,深情款款似的:“小师弟,我是真心心悦你,又怎么会做害你之事?我只是看出那牧元术心术不正,想要给他些教训。”   白书悦看向他,蓝眸如冰:“我峰弟子,何时轮得到外人来教训?”   这便是明晃晃要护短了。   秦守又走近一些:“小师弟你性子单纯,容易被牧元术那般花言巧语蒙骗,师兄也是为你好。你想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外门弟子,一入内门便谁都看不上,只想着往你身边攀附,必然是有旁的心思。”   “这样的祸害留在寒英峰、留在剑云宗中,说不定何时便会暴露其本来面目,趁小师弟你毫无防备,为他自己谋利。”   他说得苦口婆心,黑眸映着白书悦身影,像是真心实意。   但到底只是“像”。   白书悦后退了一步:“若你来只是为了这些事,而非向牧原道歉,那你可以回去了。”   一句话便杜绝秦守因他准许入内而有可能发散的思维。   短短几句话间,白书悦已将天道那边所束缚的度给把握得差不多了,没心思再和秦守周旋。   他转身要走,秦守却在这时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师弟!”   温热触感缠绕上手腕,白书悦眉头当即皱起:“放手。”   他要抽回自己的手,秦守却握得更紧了:“小师弟,师兄知道你一时半会大抵也听不进我说那牧元术的不好了,但师兄还是希望你留个心眼,不要对那牧元术太过信任。”   “那牧元术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更好。我对你的心意始终不变,请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好吗?”   秦守诚挚地再次告白:“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最配得上你的人。”   白书悦却完全不听他在说什么,声音更冷:“我说,放手。”   他眼下底子还未养好,力气敌不过常年出门的秦守,手腕处的黏腻触感只让他觉得恶心。   但秦守仍旧没有放手。   牧元术都能碰,那他凭什么不能?   秦守还想得寸进尺地去握他手心,却被一根突兀冒出的藤蔓猛地拍打手臂。   他一时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仙尊让你放手,你没听见么?”   牧元术同样阴冷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他面色苍白,脸色却沉得可怕。   白日里说不定还在同林子辛卿卿我我,眼下却跑到他的仙尊面前口口声声说心悦,说真心?还想牵仙尊的手?   仙尊的手,也是他这种禽兽配碰的?   牧元术甚至顾不得此刻体内受损的经脉,在秦守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操纵藤蔓猛地一下将秦守拍开。   旋即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白书悦面前,将白书悦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眸色阴沉地看向秦守,宛如一头狂躁暴郁的凶兽,不允许任何人窥伺他的所有物。   系统刻板的电子音亦在此刻骤然响起。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黑化值+5,心魔值+10。”   “警告!【反派:牧元术】黑化值达到上限,心魔值达到上限。”   “警告!【反派:牧元术】黑化值达到上限,心魔值达到上限。”   接连响起的刺耳警报声让白书悦缓过神来,但他第一反应是关注牧元术的伤:“你怎么跑出来了?”   牧元术没说话,他又深深地看了被藤蔓拍打以致狼狈退后几步的秦守,旋即拉着白书悦,径直回了房间。   白书悦意识得到牧元术此刻情绪极端恶劣,未免等会儿他又动用灵力当场和秦守打起来,他只随手布了个隔绝秦守入内的结界作为逐客令,便由着牧元术将他带了回房。   回房后,牧元术仍是一言不发,去打了盆温水,又拿了一块软和干净的手帕,一遍又一遍地帮白书悦擦拭方才被秦守握过的手腕。   白书悦有心想问他的伤,但实在是鲜少见到牧元术这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模样,一时都摸不准该不该开口。   这样的牧元术,确有几分魔尊一般的气场。   白书悦也嫌秦守脏,索性便由着牧元术给他清洗,一动不动地配合得很。   此刻的牧元术则满脑子都是秦守向白书悦坦然示爱的情景。   是方才,亦是曾经被他撞到过的那个月夜。   牧元术也是嫉妒的。   他嫉妒秦守那样肮脏的人,却敢将这样的话直白地说给白书悦听。   凭什么秦守就可以这么坦荡?   凭什么……他就不行?   牧元术收回曾经拥有十足耐心的想法。   他的耐心告罄了。   至少此刻,他不想再忍了。   “……牧原?”   白书悦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系统播报说,牧元术的黑化值和心魔值都到了上限的满值,既然秦守的黑化值到满值是所谓的他的将死剧情,那牧元术的黑化值满值……又会是什么?   白书悦不知,但亦无任何旁的情绪。他只想知道牧元术怎么样了。   须臾,牧元术才终于有所反应,抬头看向白书悦,眼眶看起来有些红。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极力地忍耐了什么。   在与白书悦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牧元术紧绷的情绪便彻底松了下来。   他一手轻轻圈住了白书悦仍沾着水的手腕,覆盖住秦守留下的红痕,一手托起白书悦的指节,低头,在他湿润的指尖落下了一个虔城的、真挚的亲吻。   “仙尊……”虚弱的嗓音听起来很轻,还有些颤,仿佛只要白书悦随时抽回手,便会彻底消散在原地。   “让我来做您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他微扬起头看向白书悦,苍白唇瓣上沾了几滴水珠,卷翘眼睫轻轻颤着,脆弱,却又坚韧。   面对秦守的戾气与躁郁尽数收敛,在这个月上枝头的昏时,只是再也收不住地,向他的心上人、向他的神明低声求爱。 第105章   白书悦清楚分明地感知到了指尖湿润柔软的触感。   都说十指连心, 异样的触感似乎亦落在他心底,轻飘飘的。   ……有些奇怪。   白书悦对上牧元术的视线。   牧元术眼眶还是红的,湿濛濛笼着一层水汽, 不知是自温水氤氲中沾染上的还是别的什么,一眼瞧去像是随时都将因他的拒绝而破碎。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理解出牧元术的意思。   “你想做让我破道生情之人?”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语气同往常一般平静从容,听不出任何旁的情绪。   牧元术轻声:“是。”   白书悦:“为何?”   牧元术不假思索:“我爱您。”   他没用“弟子”的自称, 没用“喜欢”、“心悦”的字眼,而是直白的“爱”。   是他从不敢奢望开口求得的爱。   这是他最诚挚的告白。   只是如今的白书悦还不太懂。   他看着牧元术, 只是同往常牧元术向他提出什么微不足道的请求一般,淡然地思索着。   若让牧元术做他的破道生情对象,他似乎是不排斥的。   如同前世秦守初次向他告白时那般,他不排斥——或者说,他不在意。   但又不同于秦守的告白,冥冥间白书悦有感觉, 若真的选择牧元术,兴许还真有破道生情成功的可能性。   白书悦还没回答, 系统先在他脑海中突然出声。   “咦,等一等, 反派为何会知晓宿主您要破道生情之事?”   破道生情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他们师门几人间知晓的词汇与事情。   白书悦亦将心神放在了此事上, 问:“你缘何知晓我要破道生情?”   牧元术回答得坦然:“在秦守初次向您告白时, 我全都听见了, 包括仙尊您需要破道生情才能精进修为之事。”   白书悦回想了下,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便没再放在心上。   秦守初次告白节点系统亦是知晓的, 牧元术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系统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它忽地想起一些之前的细节。   诸如之前白书悦重病神情不清,开口对它喊了“闭嘴”, 而牧元术全无其他反应。   又诸如上一次牧元术黑化值心魔值的“延迟播报”,正好是在它向宿主提议让林子辛来成为宿主的剑时……   系统细思极恐,磕磕绊绊地开口:“宿、宿主,我总觉得……”   它话未说完,下意识看向牧元术的举动正好让它撞进牧元术幽深的视线。   也不知是在看它,还是在看白书悦。   系统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反派不会真能听到它的声音吧??!!   系统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一种一旦试探了,哪怕它是个统都会死无全尸的危险。   系统抖了抖身子,立马噤声。   应、应该还是不可能的。   它绑定的可是无情道宿主,牧元术目前看起来也并未觉醒超脱世界线的意识,否则主神那边一定会警告并判定危险程度,然后派来它的同事的。   没有系统傍身的牧元术不应该能知晓它的存在。   系统鸵鸟似的地回避了自己为何会用“不应该”,而非“不可能”的字眼。   至于牧元术的眼神……   魔尊表面装可怜实际上占有欲满满的求爱也很合理呢!   系统彻底地骗过了自己,不再吭声。   白书悦在系统开口后便被它吸引了注意力,神情看起来近似于走神,完全没看到牧元术的异样眸色。   他等了许久等不到系统继续往下,便问:“觉得什么?”   “……咳,没什么。就是觉得您再不回应反派的话,反派好像要碎了。”   系统将话题拉回到目前的“正事”上。   它无意中瞥见的那一眼仿佛确确实实就是它的错觉,再看过去时,牧元术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看着白书悦的可怜模样。   白书悦也终于回神,再度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仿佛是因他的长时间沉默,默认了某些答案,落寞地低下头:“弟子自知身份低微,还不足秦峰主半分,以弟子身份,这般唐突向仙尊请求……怕是只会惹仙尊厌烦。”   他用的称呼换回了之前的模样,如同回到了还只是乖乖在白书悦身边随侍,鲜有恃宠而骄,得寸进尺之时。   这对于如今已不想再管破道生情之事的白书悦而言,本是最好的选项。   他不回应牧元术,而牧元术亦退回原本该有的范围内,他亦不会失去一名照顾得很合他心意的弟子。   但白书悦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对。   ——不太对,而并非不忍心。   他是无情者,他可以随时回归往日的任何状态,但牧元术大抵是不能的。   不论如何,牧元术心底都会有别的心思,不论是好是坏,都有可能影响他平日的决断,甚至影响他们之间的信任,以及最后要杀死秦守的计划。   白书悦自己是无所谓是否破道生情的,但以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答应牧元术是最好的选择。   白书悦抽回了自己仍被牧元术握着的手,在牧元术愈显失落的情绪中,一本正经道:“你若想做我破道生情之人,我并无意见。”   牧元术眸色倏地亮起。   白书悦继续补充:“但此事我一人决议不算,还需掌门师兄、小师妹与师尊把关。你若能让他们应允了,便随你。”   但这番话于牧元术而言,基本等同于没障碍。   乔慕灵那边早已知晓且默认,秋林晚他接触过一次,虽不知具体态度,但确实是没心机的。   至于陆景阳那边,牧元术更是把握十足。   牧元术按捺住心底涌出的欢欣,去拿了干净的帕子与伤药,为白书悦净手上药。   过程中,唇角都是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白书悦感知到他实在藏不住的欢喜,问:“很开心?”   “嗯。”牧元术应声,抬眸看向白书悦时,眸底仍是亮闪闪的,“我从未想过能有一日,仙尊真的应允我以这般身份留在仙尊身边。”   他说着没想过,自称却换得格外顺畅。   也就不懂这种小心机的白书悦没看出来,只道:“破道生情之事我亦只是听闻师尊那么一说,具体该如何做、如何破道我并不知。你若真想做我破道生情之人,恐怕还需一段时日摸索。”   牧元术弯眼笑得灿然:“无妨,只要能光明正大留在仙尊身边,再如何的摸索我都不会怕。”   白书悦见他兴致这般高,便也没再说什么。   牧元术蹲在白书悦身前,给他通红的手腕上过了药,再次起身时才忽觉一阵眩晕,踉跄小步险些没站稳。   白书悦起身扶住了他,摸到一片滚烫,蹙眉:“可是经脉受损的反噬?”   他本就因经脉受损需要静养,今日又因秦守之事动用了灵力,心绪大起大落,难免会在真正放松下来后遭到体内灵力反噬。   方才上药时牧元术避开了肢体接触,想来在去拿药之前,白书悦应允他时,便已有反噬的征兆。   “抱歉仙尊……还是给您添麻烦了。”牧元术虚虚地靠向了白书悦。   这次不是装可怜,是实打实的有些站不住。   白书悦给他渡了些冰灵根的灵力,缓和他体内天赋灵根火灵根的灵力躁动。   既然答应了要让牧元术作为破道生情之人,虽不知具体该如何做,但至少应当也得同等地“照顾”对方。   他安抚下牧元术体内的躁动,扶着牧元术到了床边坐下:“你先休息,明日我带你去找师尊。师尊善于经脉受损的休养,正好也可问问破道生情之事。”   牧元术迟疑:“我还是回我自己的房间去吧?总不好占了仙尊的榻。”   白书悦:“无妨,你好好休息便是,省得你又趁我看不到去瞎忙活旁的事宜。”   此言便是对牧元术会乖乖安分休息的不信任了。毕竟前不久,是牧元术自己说的想要白书悦陪他。   牧元术听出了白书悦的意思,总算不再推脱,安安分分地躺下休息。   有白书悦的灵力安抚,他滚烫的体温都降下去不少,躺下后没多久便沉沉地入睡了。   白书悦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他鲜少会见到牧元术闭眼睡着的模样,仅有的几次似乎都是牧元术受伤昏迷。倒是牧元术常常会在他身边随侍,直到他夜间安稳睡下。   破道生情的对象……对于无情道的白书悦而言,便是未来的道侣。   道侣,这样的词汇可真是陌生。   白书悦心绪没有太多起伏,一个名头的转换还不至于让他生出什么不适应的情绪来。   许久,他转身走到门口。   被结界拦住的秦守早已愤然离开,春意盎然的院子内恢复平静安宁。   白书悦抬头,望了眼盛放着的灿白梨花。   过了会儿,他才主动去敲识海中的系统,问:“牧原的黑化值与心魔值全部达到上限,会如何?”   白书悦问得突然,系统过了会儿才知晓他的意思,思索着道:“唔……我只知反派心魔值达到一百,顺利突破后可直接尊者境的最高阶。至于黑化值拉满……”   系统顿了顿才继续说:“按照原来的剧情,黑化值拉满应该是反派知晓您死亡的那个节点,反派亦彻底摒弃了因您而存在的良知,强行突破尊者境来为您复仇。   “但如今您还活着,反派的黑化值看起来又似乎是吃秦守的醋而引起……那表现大概是想彻底将您据为己有,就像刚才那样向您告白了。”   说到这,系统又想起什么似的,向白书悦提及:“反派其实在黑化值与心魔值之外还有一个数值的,不过宿主您一直没注意过。”   白书悦:“什么数值?”他怎么没听系统播报过?   系统没明说:“宿主您看看反派的人物信息面板就知道了。”   白书悦便由着系统打开了。下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一个透明的荧蓝面板。   【牧原(穆渊)   角色:反派   属性:?   修为:金丹初期   身份:魔尊(剧情结局:死亡)   黑化值:100/100(初始数值:50/100)   心魔值:100/100(初始数值:40/100)   爱意值:100/100(初始数值:100/100)】   白书悦看到了三项数值中最底下的一栏。   系统在这时才继续说:“爱意值是在心动值拉满后转化而来的,反派从剧情线开篇起算,便全心全意地爱着您。在您于剑云宗遇见反派时,他已经非您不可了,所以他的所有数值变化都不会伤害您。   “反派一直都是为了您才活着。”   系统说得真挚,白书悦眼里的却始终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他知晓牧元术很爱他,这是打一开始系统便一直在同他念叨的,可是——   到底什么是“爱”呢? 第106章   次日早晨, 白书悦便带着牧元术再一次去寻秋林晚。   牧元术因昨日的折腾,虽有“天大的好消息”撑着,但总体神色仍是恹恹的, 无甚气力。   兴许是牧元术的身份转变,又兴许是那初始满值的爱意值, 出门御剑时,白书悦便干脆同他共御一剑。   牧元术更不会推脱, 安安分分地被白书悦扶着,视线始终放在白书悦身上。   白书悦还以为他是有事:“怎么了, 可是身体何处不适?”   牧元术摇摇头,大着胆子靠在了白书悦肩上,轻轻蹭了蹭:“无事,就是觉得有些虚幻。”   他这会儿身体虚,嗓音轻飘飘,动作更是猫儿似的, 唯有毛茸茸的发丝偶尔掠过白书悦颈侧,有些微痒。   系统体贴道:“反派这是在和您撒娇, 您可以尝试给反派一些肢体回应。”   肢体回应?   白书悦不太懂,但想了想偶尔乔慕灵向陆景阳撒娇时, 陆景阳的回应。   似乎是会摸摸乔慕灵的脑袋?   白书悦脑海中闪过些朦胧的画面, 便学着陆景阳的模样, 抬手抚上牧元术发梢。   牧元术愣了愣, 旋即黑眸间晕开浅浅笑意,又在白书悦掌心蹭了蹭:“仙尊,我好开心啊。”   白书悦:“不觉得虚幻了?”   “还是有点。”牧元术一手拉住白书悦垂下的袖角, 仍克制着没做太过出格的举动,“我真的没想过仙尊会同意我的请求。”   白书悦又问:“那我若是不同意, 你当如何?”   牧元术轻笑一声,气音似的落在白书悦耳畔:“仙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真话必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白书悦不在意:“你愿如何说,我便如何听。”   他总归是相信牧元术不会如秦守那般,对他做些他不愿做之事。   这般明晃晃的信任与偏爱,叫人如何耐得住。   牧元术眸色暗了暗,但终究没舍得在这时做些什么。   且不论他的身份刚转变,还需要给他的仙尊一些适应过渡的时间,眼下他们共御一剑,他又体虚无力,也确实不好闹些旁的动静。   牧元术说了真话:“若仙尊不答应,我便恢复往日的态度,安安分分随侍仙尊左右。然后……再慢慢地让您习惯我,再也离不开我。”   白书悦偏头看他一眼:“若是我不再信任你,要你走呢?”   牧元术笑意更深了:“那我便将我的心剖出来,让您亲眼看一看,我的心是不是只为您而跳动。”   但说完,他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不行,还是不能当着仙尊您的面污了您的眼。那我便回到别的地方去,剖出来命人处理干净了,再寄给您,您觉得如何?”   白书悦觉得不如何。   他屈起指节,在牧元术脑袋上轻敲一下:“下次莫要再说这种话。”   牧元术是魔尊,魔尊出事,魔界必乱,到时修仙界是否会受牵连亦难说。   至少白书悦是需要牧元术安分活着的。   牧元术知他本意,但还是刻意曲解为了他想听到的意思——仙尊是关心他,不希望他出事的。   他很擅长于自己哄自己,甚至不需要白书悦主动做些什么,只要不厌弃他,其余的他都可以自己找一些他爱听的角度来理解。   白书悦感觉出身边人渐趋安分,也不再管他心底有何弯弯绕绕。   他知晓方才牧元术所言是真话,毕竟牧元术再如何都是魔尊的魂魄,会有阴暗的念头很正常。   只是不论如何,最终受苦受难的人永远不会是白书悦,而是牧元术自己。   白书悦一点都不怀疑牧元术对于“剖心”一举的真实性,真走到那步的话,牧元术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这么做。   白书悦任由思绪飞散,再回神时,清松剑已载着他与牧元术落在幻境入口处。   他熟稔地找到入口,同牧元术一道进去。   这次前来白书悦提前打过招呼,告知了秋林晚有关牧元术的身体状况。   不过等他们走到院子时,最先迎接他们的并非秋林晚,而是兴冲冲窜出来的小雪狐。   “嘤嘤!”   小雪狐一头扎向了白书悦,又在想起白书悦的洁癖时紧急调头,撞上了旁边的牧元术。   白书悦俯身,揪着小雪狐的后颈皮把它拎了起来。   小雪狐安分地不动了,灰蓝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白书悦。   白书悦简评:“长胖了。”   牧元术笑着应声:“嗯,是胖了不少,还长大了些。想必在仙祖处过得还挺滋润。”   之前白书悦病重,牧元术忙着照顾仙尊,没有心思多照顾一只小雪狐,虽然隔三差五秋林晚都会来讯息说小雪狐又祸祸了哪片菜圃哪棵草药,但到底还养着它。   近一月时间,小雪狐消化了那道雷劫,又被秋林晚种植的天材地宝供着,长大了许多,也胖了好几圈。   白书悦嫌它重,又把它丢回地上。   小雪狐轻巧一跃,到白书悦脚边蹭蹭。   牧元术看着,又道:“小雪狐这颜色亦与仙尊愈发相像了。”   他指代的便是小雪狐逐渐稳定的瞳色。   幼崽时期的蓝膜褪却,小雪狐双眸是较深的灰,隐约可见几分蓝意,似是灰蓝色。   雪原中长大,喜好冰灵根气息的灵宠灵兽大都会是偏蓝的瞳色,倒也不稀奇。只是正好小雪狐还是只白狐,与偏好白衣的蓝眸白书悦便更像了。   白书悦没回应,像与不像的他都遇到一个牧元术与一个林子辛了,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更不在意牧元术拿小雪狐与他对比。   他带着牧元术进到院子内,提前得知会有“外人”前来的秋林晚负手而立,看着院中花草,一副非常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听闻门口动静,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捋着胡子:“小清小原,你们来了啊。”   很成熟稳重似的。   白书悦:“……”   白书悦懒得管他的“装腔作势”,开门见山:“我把牧原带来了,师尊先给他看看吧。”   “喔,好。”秋林晚装出来的那点稳重摇摇欲坠,“那到屋里去坐着吧,我给小原仔细看看。”   牧元术礼貌行礼:“有劳仙祖。”   “不劳不劳,有什么劳的,快来快来。”秋林晚彻底装不住了。   难得他家三徒弟会往他这里带人,还一带就是两次,这次更是因人小孩受伤了特意带来。   他觉得自家三徒弟和这小孩说不定真有戏,这可得好生给人看顾好了才是。   秋林晚招呼牧元术进屋,牧元术在得到白书悦的许可示意后才听话地跟着走进去,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书悦便坐在他旁边,等着秋林晚把脉诊断。   过了会儿,秋林晚皱起眉:“竟是经脉受损加二度伤害?情况倒是不凶险,安生喝药调养,没几日便能修复得七七八八。”   他诧异于牧元术遭遇的情况,似是独自面对了什么高阶修士所致,但并未细问。   他已隐世,不管世间因果,这些缘由不是他该多问的。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小原这情况看着吓人,实则还好,并不凶险,照理你应当是能自行处理的,怎么想到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白书悦直白道:“正好还有一事要同师尊商议,有关破道生情之事。”   他没有避讳还在旁边的牧元术,秋林晚便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皱起眉头。   牧元术见状,以为秋林晚是有所顾虑,亦在此时正色道:“弟子对仙尊是真心实意,愿为仙尊赴汤蹈火,万望仙祖成全。”   秋林晚神色又变得纠结:“你这……你们这……”   白书悦问:“师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不妥,这可真是太不妥了。”秋林晚愁眉苦脸,“我才和小小立的赌局啊……”   白书悦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嘀咕:“什么赌局?”   “呃……”秋林晚心虚地挪开视线。   但迫于三徒弟冷静淡漠的视线,作为师尊的秋林晚还是坦白从宽了:“之前我不就问过你要不要让这小孩做你破道生情之人么,后来小小亦同我说,小原这孩子是心悦你的,我们便立了个赌局,小原何时会向你坦白心意。   “小小赌的是近期必有进展,我赌的是来日方长。”   白书悦:“……”   白书悦无言相对。   倒是牧元术在此时忍不住轻笑一声:“原来乔峰主已同仙祖说过此事,弟子还担心仙祖会觉得弟子修为与仙尊不匹配,亦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会不满意弟子。”   他坦白直言了自己最大的两处缺点。   秋林晚无所谓地摆摆手:“小清已是如今的修仙界第一仙尊,要论修为匹配,那能匹配得上的也太少了。   “破道生情说到底便是情之相关,小清对你特殊,便是愿意接纳你,小小亦认可你的品性,那便足够了。”   牧元术闻言,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秋林晚行了个礼:“弟子多谢仙祖认可,定不辜负仙尊、仙祖信任。”   秋林晚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好了好了你坐下罢,你目前身体还需好好静养。想来前阵子还是小清需要静养托你照顾,不曾想这还不出月余,又轮到你过来了,你俩也算有缘。”   白书悦:“……”   这样的缘分大可不必。   白书悦直接将话题拉回正事上:“师尊可知若要破道生情,之后还需做些什么?”   “嘶……好问题。”秋林晚略显心虚,“我都没抱你会真的破道生情的希望,只是知晓你需破道生情,后边还真不知该如何做。”   白书悦已全然不想搭理他不靠谱的师尊。   秋林晚轻咳一声:“无妨,无妨。为师这还有许多古籍,你先带小原在这边走走,我去翻一翻,应当能翻到的。”   说完,不等白书悦有任何回应,秋林晚便直接将小雪狐丢给两人照顾,起身步履匆忙地往书阁方向去。   牧元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眨了眨眼,旋即轻笑出声:“仙尊有仙祖这般的师尊,也真是难怪性子会这般单纯良善。”   白书悦侧眸看他一眼,没回应,只问:“你要坐着休息,还是出去走走?”   牧元术:“出去走走吧。昨日有仙尊的灵力安抚,我今日状态还行。”   昨夜牧元术又反复发热过一次,白书悦便多给了他一些安抚的灵力,辅助他自行修补经脉损伤。   白书悦见他确实不勉强,便同意了:“嗯,随你心意。”   两人一同起身,趴在门口角落的小雪狐亦欢快地站了起来。   牧元术给小雪狐施了净尘术,拎起它:“仙尊要抱吗?我好像抱不太动它了。”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神情很无辜纯良似的。   以他修为,虽经脉受损以致体虚,但还远不至于虚到连只半大的小雪狐都抱不住的状态。   白书悦知晓,但并未戳穿,将小雪狐抱了过来:“那便我来。”   牧元术弯眼笑了:“仙尊,您真的待弟子好好。”   白书悦侧眸看他:“这便算好了么?”   牧元术:“嗯。”   白书悦思忖着,记下了方才的举止。   两人未在原地逗留太久,白书悦抱上小雪狐,便同牧元术一道往院子外去。   秋林晚的住处实则白书悦亦不常来,对周围环境比较陌生,主要还是依靠牧元术辨认方向,免得等会儿他们走着走着直接在里边迷路了,还得秋林晚来找他们。   这边的幻境是秋林晚根据此前去到过的,一个他自己很喜欢的地方一比一还原的,景色很好看,不然也不会叫他心心念念至归隐都要选这么一处地方复原。   牧元术到底是没舍得让白书悦累着,走出不到几步,便将粘人的小雪狐又抱回自己怀里。   他一手抚着小雪狐愈发油光水滑的毛发,一边同白书悦闲聊:“仙尊,那眼下我是不是只差掌门那关算是还没过了?”   白书悦:“嗯。不过师兄素来听师尊的话,师尊同意了,师兄不会反对的。”   四舍五入,便是牧元术已经得到认可,可以安安心心地转换成新的身份。   言于此,白书悦停顿片刻,补充道:“我入无情道五百余年,感情是何物我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你既选择助我破道生情,我会尝试去配合你,但我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给你你想要的回应。”   譬如今日御剑前来时的牧元术朝他撒娇。   若非系统在场,他根本看不出牧元术那番举止究竟是何意,亦不会有任何回应。   总结来说,无情道的白书悦就是根彻头彻尾不开窍的木头。   白书悦自我认知明确:“助我破道生情,你应当会很累。”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眼底是从始至终的粲然笑意:“无妨,我无需仙尊回应,只要能待在仙尊身边,不被仙尊厌烦,我便心满意足了。哪怕仙尊是要我去送死,我都甘之如饴。”   白书悦未应。   他不懂情爱,更不懂牧元术这样单方面的,连自己性命都可以舍弃的“爱”,在这段关系中到底算不算合格。   须臾,白书悦才说:“我不需要你送死,你好好活着便是。”   牧元术没太在意,同往日一般笑着应下:“都听仙尊的。”   他们在秋林晚的幻境里逛了小半圈,牧元术自己体力尚可,又怕白书悦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走久了会累,又一道回了院子内去。   小雪狐早在半途就被牧元术给丢回地上自己走,脚步轻快地黏在白书悦身边。   他们回到院子内时,秋林晚还未从书阁里出来。   牧元术想去给白书悦沏茶,但被白书悦拦下了,只安安分分地坐着休息。   约摸又过去一刻钟,秋林晚才风尘仆仆地出来,怀里抱了一大摞书,“砰”地一下全部砸在了院子内的那张小小石桌上。   白书悦皱眉:“这些是什么?”   秋林晚轻咳一声,解释:“我翻了翻书阁里的藏书,只有入无情道与修成无情道的方法,并无破道的相关记载。不过你当时入道皆为一念间,破道应当大差不差也是这样。所以——   “为师特地为你把我珍藏的所有风月话本都翻出来了,不懂情爱没关系,说不定你多看看就能懂了呢!”   秋林晚说得异常骄傲,仿佛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白书悦:“……”   他只觉得自己的师尊在归隐后,比当掌门时还要不靠谱。   剑云宗没衰败在秋林晚手中真是个奇迹。   系统在这会儿适时出声,挽回了一点秋林晚的颜面:“宿主,我有一个猜测。虽然是您师尊提出的需要您破道生情,但应该是因为在原本的剧情线中,宿主您最后是被秦守害死的,根本就走不到破道生情这一步,所以剧情线没有针对这方面进行补全,您师尊也就无从得知破道生情的办法。   “估计这个还需要您和反派自己去别的地方再找找了。不过多看点风月话本说不定也是有效果的,没吃过猪肉也得看看猪跑嘛!也可以积攒点之后该怎么和反派相处的经验!”   系统此番言论还算有理,白书悦姑且原谅了自家师尊的再一次不靠谱行径。   他将那些风月话本都收进储物法器内:“知道了,我会看的。”   他对话本之类不感兴趣,平日看的书卷都是各色图鉴史传,但既然是为了这所谓的破道生情,为了去理解牧元术对他的感情,那看看倒也无妨。   秋林晚见白书悦终于肯收下他给的话本,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之后你们便试着以道侣的关系相处吧,反正破道生情就是要小清你喜欢上对方,便相当于未来道侣了,提早适应下身份说不定能更好破道生情。”   白书悦不是很在意道侣不道侣的,总归还是他和牧元术待在一块生活便是了。   他随口应下了秋林晚的叮嘱,又找秋林晚要了一份给牧元术养身体的药方,便同牧元术一道回去了。   至于小雪狐,过阵子他们还要去秘境,便干脆继续留在秋林晚这边,也让秋林晚有个伴。   白书悦与牧元术离开了院子,两人并肩站着,距离比以往近了一些。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眸底似是闪烁着光亮:“仙尊,那之后……我们的对外关系是不是就算是道侣了?”   按照秋林晚的说法,牧元术这么说也没错。   他点头应下:“嗯。”   但应完,他又问:“你这般问,是因道侣关系与寻常关系有何分别么?”   牧元术轻声回答:“有的。道侣便是爱人,相处会更亲密些。”   白书悦还是不懂,他不知怎样算是更亲密些。   牧元术笑道:“您若愿意,我可以教您。我会对您做更多的肢体接触,但您讨厌,随时可以挥开我。您愿意吗?”   白书悦想了想,点头:“嗯,那便依你。”   “那……我可以牵您的手吗?”牧元术掌心朝上,置于白书悦身侧。   这是一个很方便白书悦将手放上来,亦很方便他推开的位置与距离。   须臾,白书悦抬手,将自己的手心朝下,搭上了牧元术的手。   微凉与温热的两种触感一瞬重叠,牧元术收拢指尖,握住了白书悦的手。   不是十指相扣,只是很寻常的手心相握。   片刻后,牧元术又将白书悦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低头,似是轻嗅,又似是轻吻,只留下一点珍重虔城的气息。   “仙尊,谢谢您。”   谢谢您选择了我。   白书悦感知着手心的温热,手背的微凉,未有应答,亦未收手。   究竟要先破道还是先生情,白书悦不得而知,但既然选定了牧元术,他愿意尝试配合。   破道生情,终归不该是牧元术的独角戏。 第107章   回到寒英峰后, 牧元术安安分分休养了两日,每日自己乖乖煎药自己喝。   到第三日,本就不算太严重的经脉受损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期间秘境开放的具体日子亦确定下来, 在五月十五。   去往秘境需要七日时间,通过会武选拔的弟子们便将于五月初七正式出门。   白书悦提前同长老那边打了招呼, 牧元术不跟随弟子部众,与他单独前往。   长老自然不会反对白书悦的决议, 只是对牧元术更为刮目相看。   而为了路上不必太过匆忙,白书悦与牧元术定的出门日子要早些, 牧元术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定在第二日出门。   不过在今日,先有一人匆匆忙忙预告到访寒英峰。   “我来寻你与小原,谈谈有关破道生情之事,你与小原暂时莫要走动。”   纸鹤摊开展露在两人面前,落款是干脆利落的“陆云”二字。   陆云, 陆景阳的名,非情况紧急之时, 他很少以陆云作为落款。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你我之事,是不是还未同师兄说过?”   牧元术亦是后知后觉:“似乎……是没说过。”   秋林晚与乔慕灵的乐见其成, 让他们都忘了还有陆景阳的意见没问。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口, 仍旧镇定自若:“无妨。你去沏壶茶罢。”   牧元术听话起身:“好。”   陆景阳这传音纸鹤来得急, 牧元术将茶水备好时, 陆景阳人也已经到了院子外。   牧元术上前迎接:“掌门您来了?茶水已为掌门备好,请进吧。”   他端的仍是弟子礼节,礼貌得体, 让人挑不出分毫错处。   陆景阳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但看一眼牧元术,又看一眼院子内的白书悦,还是没着急着那么快言语。   他走进院子内,坐在了白书悦的对面。   牧元术端来一杯茶,之后便与白书悦挨着坐在一起。   那是之前的他们不会有的太过相近的距离。   这几日白书悦还在翻阅秋林晚塞给他的各色风月话本,牧元术亦未太过着急对白书悦做些什么,只是各方面距离都比之前要更近一些,从原本有意无意的试探,变为顺理成章地并肩。   但截止目前,牧元术做过最亲密的事都只是偶尔会勾住白书悦的手与他相牵。   还只是手心对手心,并不十指相扣的牵手。   白书悦见牧元术落座,又抿了口茶水,对他特意拉近的距离并未有任何不适。   陆景阳目光更复杂了:“你们……真的……?”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平日里能唠唠叨叨半个时辰的嘴,到这时却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论是白书悦真的选定了破道生情对象,还是这个对象就是牧元术,又或是这件事他还是从乔慕灵那儿知晓的。   桩桩件件忽然砸向他,让他一时难以思考,又总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   最先回应他的是牧元术:“掌门应是从乔峰主处听闻罢?这几日弟子负伤,没能及时登门拜访掌门,是弟子之过。不过也确如掌门所闻,弟子愿助仙尊破道生情,仙尊亦是应允的。”   他将没能及时过问陆景阳意思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白书悦不会思考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白补充道:“牧原受秦守威压影响,经脉受损,我便带他去寻了师尊,顺道提及破道生情之事。   “回来后牧原需休养生息,便忘了此事,想来掌门师兄应当不会介意?”   白书悦发话,陆景阳当然不会介意。   陆景阳的注意力偏移至另一件事情上:“受秦守威压影响?可是秦守对小原做什么了?”   牧元术莞尔一笑:“掌门放心,秦峰主也没对弟子做些什么,只是知晓外门之事与弟子相关,又见弟子近日与仙尊感情好,想要让弟子试试经脉震碎的感觉罢了。”   修士的经脉是修炼根本,若经脉被震碎,基本等同于丹田被捣毁,绝不仅仅是牧元术口中所言那般轻飘飘。   牧元术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只是照顾陆景阳平日里对秦守的态度罢了。   陆景阳在掌门之位待了数百年,他自然听得出牧元术背后之意。   有牧元术此前对他表露出的态度在前,陆景阳最终还是未对此表示些什么,只道:“此事是我疏忽,让小原你受难了。我不知秦守竟还会做出这般残害弟子的行径,等会儿我便再去找他问询。”   “不,不必劳烦掌门这般费心了。”牧元术反驳了陆景阳的想法。   若是陆景阳这会儿去找秦守“兴师问罪”,必然会在之后再革除此次秦守领队出门的权限,牧元术还不想让他的计划因此而受阻搁置。   他笑着对陆景阳说:“弟子有幸得仙尊及时相救,到底无事,还无需将此事牵扯上明面来,以免误了秦峰主此次领队出门的大好时机。”   陆景阳愣了愣,反应过来牧元术的意识后又保持沉默。   白书悦听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半点没听懂:“什么大好时机?”   听闻白书悦出声,牧元术眸间笑意又真切了些,声线缓和:“外门之事只是秦守精密布局中的一步,他的野心从来就不止于掌控外门。此番秦守领队出门,正好方便掌门在宗门内一次性肃清秦守遗留的手笔与退路。”   面对白书悦时,牧元术提及相关话题的态度截然不同,亦不避讳让陆景阳察觉这般差异——不避讳让陆景阳知晓,白书悦对待秦守的态度。   陆景阳神色便更是复杂。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秦守之事是我糊涂,这段时日我会彻查他在剑云宗内做过的桩桩件件,亦不会再包庇他了。”   牧元术需要的便是陆景阳这样的态度。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足够失望,之后那人再做出更离经叛道之事,便都不会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秦守的事情分走了陆景阳大部分注意力,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要离开,走到了院子门口才忽然想起今日来寒英峰的主要目的。   他又从门口折回来:“差点忘了,小清,我还需要再单独同你聊一聊。”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过,白书悦放下茶杯:“嗯。那便去书房吧。”   陆景阳:“好。”   牧元术亦在此时起身:“仙尊,那我去给您做些吃食。”   白书悦“嗯”一声,又想到近日看的话本中说过,对身边人要给予足够的关心爱护,便补充一句:“辛苦你了。”   牧元术弯眼笑得灿然:“谢谢仙尊。能为仙尊做事,都算不得辛苦。”   他转身往膳房方向去,白书悦便没再看他,施施然走向书房。   陆景阳目睹了他们方才的简短互动,跟在白书悦身后,坐在书案前,白书悦的对面。   书案常年备置温热茶水,白书悦也不同陆景阳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口:“师兄还有何顾虑需与我确认的话,但说无妨。”   破道生情之事主要需考察的必然是牧元术,但陆景阳选择与白书悦商谈,便说明他应当还有些旁的顾虑,不好当牧元术面说。   白书悦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了解这位看着他长大的大师兄。   陆景阳果然还是神色复杂,过了会儿才问:“小清,此事可是你本意?”   白书悦点头:“是。”   陆景阳:“可有小原哄骗你的成分在?”   白书悦摇头:“并无。”   但回答完,白书悦停顿片刻,补充道:“牧原说过,他确有尽我喜好照顾我,让我渐渐习惯他的存在之意。但我不认为这是哄骗,这段时日——尤以前段体虚病重之时,他照顾得确实尽心。”   牧元术有城府,亦会对白书悦用心计,但只要白书悦问,他亦会和盘托出,不留任何遮掩。   这反而亦让陆景阳仅有的顾虑打消大半:“小原确实是个心机重的孩子。以他当年身世,太过干净其实也活不长。当初你说得很对,他不会属于剑云宗,不会效忠于我们宗门。   “他有自己的野心与抱负,虽不知为何他甘愿待在你的身边……但既然小原都这般坦诚,想必他也确实真心实意。”   白书悦抿了口茶,只关注到一点:“以他当年身世?”   陆景阳:“嗯。我之前去调过小原档案,他出身偏远小村落,自幼无父无母,于修仙界内许多城镇中流浪,做过乞儿,亦干过偷鸡摸狗的营当,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剑云宗来。”   白书悦无言,只是垂着眼睫摩挲茶杯茶杯杯壁。   上次他只听闻牧元术提及行乞间的趣事,倒是不曾深究期间苦难。   几岁的小孩实在太过弱小,为了生存他必须不择手段,能够活着进到剑云宗内,牧元术幼时必是经历过一番苦难折磨的。   陆景阳并无批判牧元术之意,极端无奈之下,生存与道德有时是真的难以共存的。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牧元术自然不会是什么纯良温顺之人,反而很擅长与察言观色,知晓何时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   陆景阳对牧元术并无太多意见,亦看得出他对白书悦的好——可也仅限“随侍左右”的程度,再近些的距离便要考虑更多。   所幸牧元术并未在白书悦面前装作纯良,添了几分可信。   最终,陆景阳只是感慨似的:“罢了罢了,你意已决,我作为大师兄,自然也不会拦你。只是没想到我们师门几个,倒是小清你先有了身边人。”   他起身,拍了拍白书悦的肩膀:“祝你顺利,但也不要勉强,不管怎样,你好好的最重要。”   白书悦颔首,亦回了句:“也祝师兄顺利。”   他祝的,是陆景阳的掌门之路。   陆景阳笑了笑:“你们还要准备出门去秘境罢?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若是有何需要的,记得随时找我。”   白书悦:“嗯,知道了。”   得到应答,陆景阳便转身离开了这个不大不小的书房。   白书悦看着陆景阳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近来陆景阳似乎越来越少喋喋不休地啰嗦些什么,大抵是秦守之事伤透了他的心。   白书悦脑海中闪过重生归来第一次见到陆景阳时,系统曾播报过的那句话。   【“叮咚!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炮灰二号掌门陆云。剧情线结局:死亡。”】   优柔寡断的陆景阳终会死亡。   那如今的陆景阳,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倒是要看看走到这一步了,这剧情线还修不修得正。 第108章   次日早晨, 白书悦便同牧元术一道启程前往神山秘境。   神山秘境位于神山镇,本是修仙界西南边陲小镇,与人界毗邻, 又与常年隐世的妖族相接,是个无门派管辖的“无主地带”。   神山镇气候湿热, 常有毒虫蛇草,亦练就有蛊毒之术, 叫人闻之胆寒,过往千年间里鲜少会有人涉足这块区域。   但后来, 神山镇孕育出神山秘境,秘境内毒物众多,亦不乏与毒物相生相克的天材地宝,不论是寻常修士、蛊毒修士、魔族亦或是隐世的妖族,都无不为之神往。   愈是危险的地方,便愈有可能寻到千载难逢的机遇, 每每神山秘境现世,亦少不了一场纷乱争扰。   牧元术临出门前, 还找长老要来了此次将会前往秘境的修仙界宗门名单。   神山秘境限制金丹期以上弟子入内,顾及秘境内的危险, 领队者必有宗门内的一位峰主, 小门小派更是直接由掌门亲自带队。   而此次前往秘境的门派比上回前往雪荒境的还多。   雪荒境到底只是供低阶弟子修炼之地, 真正能找到天材地宝的概率少之又少——毕竟大部分时候雪荒幻境内的天材地宝不是云沉宿拿了, 便是云沉宿给白书悦了。   神山秘境则不一样了,但凡现世必有秘宝。   当年惹无数大能共争的上古神器灵愈池,便是于神山秘境中现世的。本来一个金丹弟子修炼之所, 那年愣是被元婴乃至大乘期修士占据。   幸而那会儿原有的化神期修士陨落的陨落,归隐的归隐, 修仙界内暂无新一代化神期仙尊,乔慕灵才有机会借助自己研制的各色法器将灵愈池带回剑云宗。   但是在那之后神山秘境又不再有太过高阶的秘宝,上古神器的现世仿佛就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机遇。   不少宗门在那一段时间又将前往秘境的限制提升至元婴期,后来又在剑云宗提议下回归秘境本身所限制的金丹期。   各宗门领队必有宗门内的话事人这一习惯,便是在那之后开始的。   只是神山秘境入内需有凭证,大部分凭证都落入各宗门之手,还有一部分是宗门与神山镇原有部落协商后,留予他们本地居民的。   唯有余下的极小部分会散落修仙界,由散修亦或是其余什么潜伏的妖族魔修去争。   不管怎么说,在神山秘境正式开放之前,越是靠近神山镇,便越是混乱。   “无主地带”无宗门管辖,原住附近的巫蛊部落又不掺和事,纷争便都摆到了明面上来。   但这样的混乱,正合牧元术之意。   五月十三日,历经九日不紧不慢地赶路,白书悦与牧元术一同来到了神山镇。   白书悦戴着斗笠,轻纱遮掩住他的面容,只隐约能从身形中推断应是样貌不俗,不免还是会惹人窥伺。   最近往神山镇这边来的人又乱得很,这一路上便碰到不少胆大包天想来找麻烦的。   不过他们修为都不高,至多是个元婴,被牧元术二话不说地轰走了。   之后牧元术便愈发黏着白书悦,从原本只是并肩而行,到后来出门在外都是手牵手地一块走。   这几日赶路的间隙,白书悦没忘有空闲便去看看秋林晚给他的风月话本,没对牧元术的粘人有何排斥,纵容了他的亲近。   他们站在神山镇的客栈前,又有不少往来修士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白书悦的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哪怕有斗笠轻纱遮掩,亦叫人频频侧目。   牧元术不动声色地挡在白书悦身边,指尖轻轻勾住白书悦尾指:“公子,这是神山镇最好的客栈了,我们近日先在此处歇息吧?”   修仙界内担得上仙尊称呼的人不多,未免平白招惹事端,出门在外牧元术便换了个称呼。   白书悦看一眼面前人声鼎沸的客栈大堂,点了点头:“都依你。”   牧元术弯眼笑得开心,顺势将手更往前一寸,握住了白书悦的手心,轻轻扣住。   白书悦习以为常,并无任何旁的反应,在寻常路人看来,便是温顺地被牧元术牵着走进了客栈内。   好乖。牧元术眸间笑意加深。   “二位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一名店小二在这时热情地迎上前来。   牧元术回答:“住店。可还有上房?”   店小二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二位客官来得早,上房还有许多空余。”   说到这,他瞥了眼两眼相牵的手,还是多问了一句:“不知二位要几间房?”   牧元术偏头看向白书悦,眸底似是亮着什么期盼:“公子,我们只要一间房好不好?”   他故意放轻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似是哪个富家公子府上的小白脸。   白书悦自是纵容他的:“都随你。”   牧元术笑得更开心了:“谢谢公子。”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的,见状便当即道:“好嘞一间上房,那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吧。”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跟在店小二身后,一同去到了顶层一处宽敞的卧房。   卧房位置比较偏僻,窗户对着的是客栈背面,没有主街的吵闹,足够私密与安静。   牧元术对白书悦的居住需求格外了解,环顾一圈确认足够干净整洁,这才满意点头,多给了小二一些灵石。   神山镇到底位于修仙界内,不论是对凡人还是修士,灵石都是最为通用的货币。   店小二喜笑颜开:“多谢客官,客官若是还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   牧元术似是又思索了些什么,扭头问白书悦:“公子舟车劳顿,可要沐浴一番?”   白书悦抬眸对上他澄澈目光。   他平日确实有出门时安置下来后沐浴的习惯,但一般也不会那么快。   意识到牧元术是有什么安排,白书悦便点头应下了:“可。”   牧元术转向店小二:“那便劳烦再为我家公子备置沐浴的热水了。”   店小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连连应下:“小的职责所在,二位客官请稍后。”   之后没多会儿,店小二便给他们准备好了足够他们两人一同沐浴的热水。   牧元术轻挑眉,自然知晓店小二是误会了些什么,但并未解释,在店小二离开后给房间落锁,顺便布上了一些结界。   白书悦看出了热水分量的不对,但并未说什么,随意寻了处位置坐着,等牧元术为他备置妥当来叫他。   “仙尊,热水衣物都准备好了,我随侍您沐浴吧。”屋内没有了旁人,牧元术便换回了平日对白书悦的温和模样。   白书悦应声,起身走向屏风间隔出来的空间。   客栈比不得寒英峰院子,没有单独的浴池,可供沐浴的区域也比较小。   牧元术娴熟地为白书悦宽衣束发,即便身份转换,但仍旧不曾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安安分分地同往常一般服侍着。   白书悦任由自己没入温热水中,舟车劳顿的疲惫亦被驱散些许。   肩头是牧元术舀着一瓢一瓢温柔淋下的热水,他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片刻后才重新睁眼,抬眸看向牧元术。   他问:“可是有何事要同我说?”   心思被点出,牧元术笑了笑:“还是瞒不过仙尊。我确实有件事情,想着还是要同仙尊报备一声。”   白书悦:“你且说便是。”   牧元术一边不疾不徐地服侍白书悦,一边道:“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约了两人在神山镇郊外见面。”   白书悦不在意他为何,又约了何人见面:“嗯,那你去便是。”   牧元术:“仙尊不问问我是约了何人么?毕竟我平日可没什么能单独约见面的好友,还是在神山镇相约。”   白书悦仍是同之前一样的回答:“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牧元术低声笑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想听仙尊问我。”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   牧元术又继续道:“我想听仙尊在意我的去向,在意我要见什么人。”   白书悦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并不在意这些,但既然牧元术向他请求了,他便满足:“你要见何人?”   牧元术坦白:“两个魔修。”   白书悦:“……?”   这确实是出乎他意料的。   牧元术补充:“他们是我的左右护法。”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他:“你有魔尊时期的记忆了?”   牧元术摇头:“没有。他们是荒主帮我联系上的。”   他毫不愧疚地将云沉宿一道拖进来。   牧元术继续:“我需要他们帮我布个局,所以联系了他们。”   白书悦蹙眉:“你确定他们可信?”   牧元术摇头:“不确定。我这段时日虽已与他们有过一些联系,但我尚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对我百分百忠诚,今日会面,便是对他们的试探。”   白书悦:“他们若有异心,你要独自对付他们,只怕胜算不大。”   魔界时任左右护法是同胞兄妹,默契非凡,修为亦仅次于魔尊身份下的牧元术。以牧元术如今历练时期的修为,他们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牧元术只从容道:“我知道。但我需要他们为我布局,布一个让秦守万劫不复的局。”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   牧元术继续:“出门前我会换回与仙尊联络的子母佩。若我遇到危险……”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白书悦,声音更轻:“您会来救我吗?”   会来救一个……勾结魔界左右护法以布局的魔尊吗?   白书悦与他对视片刻,回答:“不会。”   牧元术神色未变,手中仍是轻柔服侍的动作。   白书悦却继续:“我会同你一道去。”   牧元术微怔,又听闻他一本正经地补充:“不然我找不到路。”   要他在一个陌生的城镇及时去救人,那也太为难他了。   须臾,牧元术失笑,不为人知的隐秘不安悄悄落地。   他又问:“仙尊不怕我让他们趁乱做些什么吗?”   白书悦反问他:“你会吗?”   牧元术摇头。   白书悦:“那便无妨。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本是牧元术早已知晓的白书悦的态度。   可当这份信任被真切地说出来时,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只是无足轻重的三个字,便能灼得他心口发烫。 第109章   白书悦许久未听到牧元术应答, 回眸看向他:“怎么了?”   牧元术回神,笑着摇摇头:“无事,就是觉得我好像又更喜欢仙尊了。”   白书悦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   牧元术未予应答,回到方才的话题:“多谢仙尊愿意相信我, 不过仙尊还是不要同去了,您应当也不方便去见他们。”   系统尚不知他清楚自己魔尊身份之事, 而且系统本就已开始怀疑他是否能听到它的声音,若让它知晓此事, 那便必然会暴露。   他不介意被白书悦知晓此事,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不能确定那系统会不会因此而对他的仙尊做些什么。   系统到底是世外之物,牧元术并未完全信任他。   ——白书悦亦然。   每每牧元术提及他身份的话题,白书悦都会选在沐浴时,系统因隐私模式无法听到任何相关内容。   他不信系统, 牧元术是他的底牌,若是系统, 或者说天道那边知晓牧元术提前知晓了自己的魔尊身份,难免会不会因“剧情自动修正”而做些什么。   他需要牧元术做他的剑, 牧元术不能出事。   白书悦皱着眉:“但我没办法及时去寻你。”   牧元术笑道:“无妨。虽然我并无完全的把握……但我相信作为魔尊的我, 应当还不至于连左右护法都掌管不住。”   “若我真的连他们都管不住, 那我这魔尊想来亦无太多威信, 恢复魔尊身份后魔界必乱,到时我亦不再够格能成为仙尊您的剑。与其面临那般场景给仙尊添麻烦,倒不如……”   牧元术垂着眼睫, 语气毫无起伏:“便让我早早死了,免得后续还麻烦仙尊您来清剿我。”   白书悦侧眸看他。   他察觉自从应允牧元术以道侣身份相处之后, 牧元术的性子似乎就变了一些。   不再是原本的温顺无害,而是坦然地将自己的心计自己的阴暗面一点点展露在白书悦面前。   仿佛是在对白书悦说——您看,您选择的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   奇怪,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绕是淡漠如白书悦,都看得出他最近的不太对劲。   白书悦直接问他:“你到底是想助我破道还是不想助我破道?”   牧元术微怔:“仙尊怎么忽然这么问?”   白书悦奇怪地看他:“你死了如何助我破道?”   他对牧元术的生死并未太在意,更多还是关于破道生情一事。   “……也是。”牧元术喃喃似的回了一句,旋即轻笑,仿佛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抱歉仙尊,我最近与您独处时好像……有些难以控制我自己的情绪。”   那些不断滋生的阴暗而又卑劣的情绪。   白书悦选择了他,本是他最欢喜之事,但在欢喜之余,却又有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生出。   他认为秦守、云沉宿,甚至是乔慕灵与陆景阳都不配站在他的仙尊身边,那——他自己呢?   他又真的配得到仙尊的垂怜吗?   牧元术清楚地知道白书悦对他没有感情,知道白书悦在意他只是因他的利用价值,不论是作为“剑”还是“道侣”。   若哪日他失了利用价值,他成了白书悦的麻烦,是不是便再也抓不住这份欢喜了?   “……”   牧元术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他重新展颜,眸间笑意如初:“仙尊要再泡会儿吗?”   白书悦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摇头道:“不必了。”   “好,那我服侍您更衣。”   牧元术拿来干净的澡巾与换洗衣物,为白书悦更衣。   白书悦随意地穿好,到床边坐下。   他解了发冠,任由发丝垂落肩头,身上还带着温热水汽,裸露在外的小片肌肤微微泛红,偏生一对蓝眸淡漠得恍如游离世外,斜倚在床头的模样只叫人仅敢远远观赏,不敢轻易凑近。   牧元术却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拿了一件外衣,行至床为白书悦披上:“您的外衣。仙尊先在屋内歇息一阵罢,我去见过他们就回来。”   白书悦随手拢了拢衣领:“你不沐浴么?”   店小二打来的另一桶水还在旁边放着。   牧元术摇头:“不了,我等会儿回来再沐浴吧。浴桶的热水我设了小阵法,水不会凉的。”   白书悦便不再管他:“嗯,随你。”   牧元术又为白书悦备好茶水,临走前还是换回了自己的子佩,若是真的出事,好歹让白书悦知晓,免得平白无故等他许久。   他只将换下的玉佩放置与客栈的桌内,白书悦在他走后便将视线放在了玉佩上。   须臾,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指尖刚触上温凉玉佩,便听闻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叠加心魔值+5,初始数值:50。”   白书悦蹙眉,神识扫向系统:“叠加心魔值?”   系统看起来亦是怔然:“这什么玩意?怎么数值满了还能叠加的吗?”   系统又问:“宿主,您刚才和反派做什么了啊?怎么突然还触发这种奇怪的数值?”   白书悦亦是奇怪:“只是同寻常一般沐浴罢了。”   但说完,白书悦又想起方才牧元术的表现:“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同平时有些不一样。”   系统来了精神:“哪里不一样?要不您说说?说不定就能找出异样原因来了!”   白书悦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便简单将方才牧元术的表现同系统说了一遍。   系统理了一遍,试图分析:“是不是反派……在患得患失啊?”   白书悦最近风月话本看了不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有关“患得患失”的故事。   他在文字方面的记性很好,记得有一卷话本是提及过这个词的。   没记错的话,那个话本的故事是穷书生与世家公子,两人相互一见钟情,只是世家公子平日情愫隐晦些,穷书生又不及世家公子那般优秀,两人在一起后穷书生便始终“患得患失”,觉得自己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人替代。   白书悦试图代入话本故事理解,但还是没完全理解。   “牧原为何要患得患失?”白书悦问出了他的困惑。   论身份他是未来魔尊,论财力据说整个魔宫内藏了无数天材地宝,论修为只要他恢复魔尊身份,完全足以同白书悦比肩。   白书悦不太明白牧元术有何可“患得患失”的。   系统亦不太懂人类复杂多样的情绪,一边磕电子瓜子,一边推测:“毕竟反派深爱您嘛,不都说什么……先爱上的人永远是输家,反派爱您爱得那么深,您又是光风霁月却不懂情爱的第一仙尊,喜欢您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什么秦守云沉宿的,抛开人品不说,至少身份都很强,云沉宿还是第三仙尊,和您认识得又久。   “而反派明显是暗恋了您许久,您可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却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求爱,他肯定会患得患失的嘛。”   系统分析得头头是道,又继续补充:“反派应该就是觉得自己也配不上您,怕到最后又惹您厌烦,更怕会对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毕竟您是无情道,您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当作弃子抛弃,所以反派觉得不安了。”   说完,系统啧啧赞叹:“不愧是初始爱意值就满值的反派,再如何都只是想着不能给您添麻烦。”   白书悦听了一堆,没太听懂:“所以这和叠加心魔值有何关系?”   “……咳。”系统放下了它的电子瓜子,这一刻深刻地理解了牧元术为何会患得患失。   喜欢上无情道的宿主,反派也是挺不容易的。   系统悠悠叹了口气,然后回答:“我也不知道。”   它只是听完就忍不住扣糖磕CP而已。   白书悦:“……”   他的识海冷了下来,系统一个哆嗦,立马正色:“我我、我这就去查查!宿主您等一会儿!”   说完它直接钻进了最近的一个冰窟窿里,生怕等会儿白书悦直接一个识海内的暴风雪给它埋了。   白书悦识海重归宁静,又将视线放到面前的玉佩上。   他轻轻摩挲了会儿温润玉佩,脑海中思索起系统方才所言。   他看过的风月话本中并无相似的情节,他不知这种情况该如何做。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白书悦将玉佩挂好来,暂时没再想这件事情。   片刻后,去紧急翻阅各类数值释义的系统再次蹦跶出来:“宿主!我找到了!叠加心魔值好像是在心魔值之外出现的一个全新数值!”   白书悦不语,只觉系统说了句废话。   系统亦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继续道:“由人族堕魔之人,必有纠缠其一生的心魔,心魔越重修为越高,同样也越容易反噬。魔尊要突破尊者境便是要彻底击溃心魔。   “反派的魔尊历练是要封印.心魔,负面情绪便替代了心魔,积压在封印中,等待突破时一举击溃,所以之前反派的心魔值和黑化值就基本是一起涨的。”   “至于这个叠加心魔值……”系统声音变轻了点,“是反派的心魔封印被心魔冲击而松动,他开始遭受心魔反噬。反噬越严重,叠加值越高,反派也容易失控。   “而从您刚才的描述来看,我合理推测——”   “宿主,您可能就是反派的心魔。” 第110章   约摸一个时辰后, 牧元术还是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客栈内。   “仙尊,我回来了。”牧元术推门而入,看着并不狼狈, 事情应当很顺利。   白书悦看向他,并未马上应答, 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系统所言。   ——有关他是牧元术心魔之事。   这便意味着,在牧元术堕魔前他们便认识。   系统曾经信口而言的说不定牧元术在魔尊时期便认识他之事, 说不定是真的。   牧元术是五百年前堕入的魔道,五百年前……那便不知是在他入无情道前还是无情道后。   他记忆中并无牧元术的身影, 要么是存在于他入无情道前那段已经忘却的前尘,要么是他先入无情道后不曾在意过的不经意会面。   叠加心魔值只会受心魔牵动,数值越高则牧元术越危险,他得让牧元术的叠加心魔值降下来,否则牧元术在突破心魔之际将更加凶险。   系统给他的建议是让他尽量给牧元术安全感,多与牧元术有互动, 让牧元术觉得他在意他,还给白书悦推荐了合适的风月话本。   白书悦无法那么快理解该如何做, 在牧元术回来后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牧元术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疑惑道:“仙尊?怎么了?”   白书悦思索无果, 决定直接问牧元术:“我如何做会让你觉得我在意你?”   牧元术微怔, 一时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书悦定定地看着牧元术, 神色认真, 一对蓝眸宛若清澈泉水,清凉沁心。又如剔透琉璃,流光溢彩。   牧元术分辨出他是在认真询问, 面对左右护法时冷然的情绪被一点点化开。   他弯眼笑了笑,说:“仙尊可以问问我这次出门是否顺利, 有没有受伤。”   牧元术一身衣袍干净整洁,模样看起来更是神采奕奕的,一眼便看得出全然不用担忧。   于白书悦而言,这种时候问一句是否顺利,他只会觉得很多余。   但既然牧元术都这么说了,白书悦想了想,依他所言询问:“今日出门可还顺利?事情办完了么?”   牧元术走到了白书悦身边坐下:“还好,比我预料中顺利一些,那两人挺听话的,亦未起冲突。不出意外的话,后续应当也能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白书悦点头表示知晓:“那便好。”   牧元术看向他:“仙尊要给我奖励吗?”   白书悦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牧元术:“秘境要到后日才开,明日仙尊陪我出门逛逛吧。我还未来过神山镇呢。”   白书悦答应了:“好,都随你。”   白书悦又记起屏风内的那桶热水,问他:“你可要去沐浴?”   出门试探了他那两位左右护法的忠诚,牧元术亦有些乏了,应声:“嗯。那我去找小二再开一间房。”   白书悦疑惑看他:“为何要再开一间?”   牧元术笑着解释:“因神山秘境开放,近日神山镇内鱼龙混杂,会很乱。仙尊仙姿绰约,便是有轻纱掩面,亦难免有人心怀不轨,我方才在大堂中说只要一间房,只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罢了。我不希望仙尊夜间的清净被人胡乱扰了。”   来神山镇之前,白书悦便给他们两人都施了术法,遮掩他们身上的修为。   外人看不穿他们的修为,便认不出白书悦的真正身份,亦不知牧元术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寻常金丹。   两个修为不明且关系暧昧之人在一间房,能抵消绝大部分人想试图闯一闯的念头。   牧元术补充道:“这亦是出门在外该有的防人之心。仙尊您修为很高,亦被众人敬仰,但人心叵测,难免是否会有人抱有同秦守一般的想法,亦或是想毁了您的名誉。您不要轻信任何人,亦不要轻易动手。   “若是有何事,仙尊可以找我。”   言语间,他很自然地勾住白书悦腰间的玉佩,将两人的子母佩再度对调。   这是一个过分亲昵的举止,但白书悦早已习惯,并未有任何旁的反应。   他只是思索着牧元术方才所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牧元术在教他人情世故,即便仍有不理解之处,他还是表示记住了。   牧元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仙尊您真是……”太乖了。   他没说完,白书悦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牧元术摇头:“无事,就是觉得仙尊您真好。”   白书悦仍是不解:“这便算好了么?”   类似的问题白书悦曾问过一次。   牧元术同之前一般点头:“嗯。”   白书悦再度记下:“好。”   牧元术实在忍不住,勾住白书悦的手握了下。   许是冰灵根的缘故,白书悦的手常年都带着微微凉意,但触感细腻,似一尊白玉,触之便不舍得再松开。   说得大逆不道些,真的很好摸。   但牧元术到底没敢上下其手,只是轻轻地握着便已心满意足。   白书悦习惯了他最近时不时的粘人,没有动,只是根据方才所“学”的内容,举一反三地问:“那你可要留在我房中?”   牧元术的指节动了动,抬眸只对上白书悦始终澄澈的视线。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仙尊,这样的话不能随便问,会让心思龌龊之人多想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比较轻,恰巧两人此时相距较近,才让白书悦一五一十收入耳中。   白书悦向来直白,听不懂的就直接问:“多想什么?”   牧元术还是没忍心让他的仙尊沾染这些污秽事宜,摇了摇头:“没什么。仙尊只要记得这样的话不能随意同他人说便好。”   他不愿细说,白书悦便不会多问,点了点头。   牧元术又问:“仙尊怎么忽然想到这么问我?”   赶路这段时日白书悦从不亏待自己,只要来不及在夜色落下前到下一个城镇,便直接宿于落脚之处,找个客栈休息,他们也一直都是两间房。   毕竟他们身份转变并未太久,牧元术亦不觉得眼下他们能到同睡一间房的进展,光明正大牵个手都已足够让他满足欢喜。   白书悦想得则没那么多,他直言自己所想:“不是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么?近日神山镇内确实混乱,总有散修埋伏客栈附近,企图争夺同为散修之人身上的秘境钥匙。   “你修为低些,出门在外不可轻易暴露剑法,同住一屋也便我护你周全。”   白书悦鲜少会说这般长句,话里所及皆为牧元术安危。   牧元术忍不住勾了勾唇:“多谢仙尊关心,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最后一句问得也轻,听着绵软,眼底微亮,撒娇讨巧似的。   以牧元术如今青年模样,这般作态本该是有些扭捏的,但他生得清秀俊逸,一副赤诚神色倒叫人容易联想大型灵犬,还是……挺讨喜的。   白书悦点头:“嗯,留下便是。”   “谢谢仙尊。”牧元术喜笑颜开,“那我先去沐浴了?”   白书悦:“嗯,去吧。”   牧元术起身,给自己只随意地从储物法器内拿出一套换洗衣衫,到屏风内去沐浴。   客栈房间不大,牧元术沐浴时的水声很清晰地传入白书悦耳中。   水声很轻缓,似是刻意收敛着些什么,生怕会打扰屋内人。   无情道的白书悦不会在意这些动静,拿了系统新给他推荐的话本坐在书桌前翻阅,不时还提笔圈点几句,仿佛是在看什么正经谋略兵法。   系统看了眼白书悦圈画出来表示看不懂的“一时情难自已”、“金针刺破桃花蕊”、“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等等词句,默默将这话本从推荐名单中抹掉,并重新审阅了一番自己的推荐书单。   看着宿主一本正经圈画这些玩意……系统的负罪感简直史无前例的高。   宿主还是太单纯了,它不能玷污了宿主高洁的内心。   片刻后,屏风内的水声变大了一瞬,接着彻底停歇,应是牧元术沐浴完了。   白书悦正好结束一部分的圈画,在牧元术出来时抬眸往他那边看去了一眼。   牧元术穿好了里衣,但外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披着,长发亦散在身后的,整个人都还透着水汽。   兴许是才舒舒服服沐浴完,正是最放松的状态,他周身少了些平日面对白书悦的恭顺温良,看起来有几分慵懒,漫不经心间又似有些邪气。   白书悦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牧元术刚沐浴完的状态。   往日牧元术服侍他服侍得多,自己除却受重伤的几次,基本都衣冠济楚,绝无狼狈松散之意,也免得招惹白书悦不悦。   牧元术注意到白书悦看来的视线,朝他一笑,漫步走到他身边来:“仙尊。可是我沐浴时间太长吵到您了?”   他穿着新换的衣衫,清冽香气在他靠近时便占据于白书悦身旁。   挺好闻的。   白书悦摇头:“无妨。”   他又看向牧元术仍敞开的外衣,问:“怎么不把衣裳穿好?”   牧元术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难得今日有机会当着仙尊的面出浴……想试试看能不能用美色来勾.引您。”   说话间,他已经坐回了紧挨着白书悦的位置上,又问:“仙尊觉得我好看吗?”   白书悦便正经回答:“好看。”   说完,他又似是注意到什么,偏头凑近一些,轻轻嗅了下:“也很好闻。”   两人之间本就只有不到一拳距离,白书悦这般凑近,更是让温热的鼻息落于牧元术颈侧,隐隐带来一缕清幽梅香。   牧元术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便凝滞了。 第111章   白书悦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何不妥, 坦然直言心中所想后,便坐了回去,仿佛没发生什么特别之事。   过了会儿, 牧元术才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仙尊您真是……”   “嗯?”白书悦侧眸看他。   牧元术摇了摇头:“罢了, 无事。本想着以美色引诱仙尊的,没想到还是被仙尊引诱了。”   白书悦听不太懂他话里引诱不引诱的内容, 没再管他,继续翻阅话本。   牧元术穿戴齐整, 坐在白书悦身旁陪着他。   一日时间倒也悠闲。   夜间牧元术到底是顾虑白书悦不喜太过亲密的性子,并未与他同塌而眠,只打了个地铺休息。   次日早晨,白书悦醒来时牧元术已收拾齐整,地铺都痕迹都见不着分毫,人也不在, 估计是下楼备置些什么去了。   白书悦没在意,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   系统在这时悄悄冒头:“宿主宿主, 反派的叠加心魔值昨天降了十点,现在数值到45了。”   白书悦:“何时降的?”   系统:“就是宿主您顺着反派的话, 问他出门顺不顺利, 还有昨天您和反派调……呃, 您说反派身上很香时, 各降了五点。”   白书悦疑惑:“那为何没有播报?”   系统解释:“这个并非必要数值,而且因为数值会降,如果要播报会很频繁, 所以可以关闭自动播报。宿主您平日不是总嫌我吵么……我就干脆关了,每日或者每段时间给您汇报一次?”   频繁播报的话白书悦确实嫌烦, 未做多想:“嗯,每日一次便可。”   系统:“好嘞。”   它很欢快似的应下,缩回了白书悦识海中不再言语。   片刻后,牧元术推门回来,见到白书悦已醒,笑着打招呼:“仙尊早,您醒了呀。”   白书悦“嗯”一声,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去哪儿了?”   牧元术笑意更甚,走到白书悦身边为他倒茶:“弟子去大堂看了一圈,点了些吃食当早膳,过会儿小二会送上来。”   白书悦端起茶杯喝了口,味道很熟悉,是他在寒英峰中爱喝的茶水。   牧元术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料想仙尊更爱寒英峰内的茶叶,出门前我特意带了不少,这是今日起来时特意为仙尊泡好的。”   此举甚合白书悦心意:“有心了。”   牧元术笑了笑,又道:“仙尊,今日出门您要穿的衣裳可以让我来选吗?”   白书悦瞥向他:“何时不是你选的了?”   自打习惯由牧元术服侍他沐浴之后,换洗衣裳都是牧元术选的,便更不必说出门的着装。   牧元术便直接选好了一套抱到白书悦面前来。   白书悦看一眼他怀中衣料,是桃夭粉的。这般衣料颜色更常见于女子服饰中。   他虽不是在意衣着颜色,但也不记得自己有过这般粉嫩颜色的衣裳:“这是哪儿找出来的?”   牧元术坦言:“是我前几日新买的,觉得应当很适合仙尊。”   出门在外白书悦不会拘着牧元术,之前在其余城镇落脚时,偶尔牧元术确实会独自出门一会儿,想来便是在那时买的。   牧元术眸间亮着:“仙尊愿意试试吗?”   白书悦无所谓外在打扮,整洁舒适便可,便没拂了牧元术好意。   过会儿小二还会来送膳食,白书悦便到了内间去换衣服,再出来时热腾腾的早膳都摆在桌面上了。   他随意理了下腰带,走出屏风。   浅粉衣裳作男子装束总难免娇态,但兴许白书悦气质清冷出尘,便是雌雄莫辨般的美貌,亦不会使人错认,反倒有世外人落入凡尘,流连世间烟火而不沾染红尘的超脱气质。   更如初春抖落碎雪,不疾不徐绽放的独枝粉桃,带着岁暮冬寒,又迎着春意盎然。   美不胜收。   白书悦将广袖一道打理好,再抬眸便亦是牧元术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状态。   “怎么?”他随口询问。   牧元术回神,摇头:“无事,只是觉得这身当真适合仙尊,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夸赞之词白书悦听得多,没在意。   牧元术又为白书悦束发。   这次他并未拿发冠而是特意挑选的桃花发簪,挽起半束头发,更添漫不经心的洒脱姿态。   白书悦鲜少佩发簪,但既然是牧元术所选,便不会介意,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想到话本中提及过要给予伴侣情绪价值,多多夸赞。   他便直言赞许:“你的手艺倒是不错。”   牧元术站在白书悦身后,闻言果然笑得更深:“仙尊满意便好。那仙尊先用早膳吧?我也先去换身衣裳。”   白书悦点头:“好。”   白书悦起身回到桌子前,看出这早膳是双人份,想了想只坐在原处,等着牧元术出来。   牧元术装束换得快,是一套嘉陵水绿圆领袍,绣之以细金竹叶纹路,与他身上的清冽竹香正是相衬,有如挺拔而立的修竹。   他出来时见到白书悦只是坐着,问:“仙尊怎么不用膳?可是不喜这客栈的口味?”   白书悦摇头:“想等你一道。”   说完,他由打量一番牧元术,继续夸:“很好看。”   牧元术轻吸一口气,连着被听到这么多次直白言论,这下是真的快遭不住了。   白书悦见他脚步顿住,又不像之前那般开心,疑惑问:“怎么了?是我何处做得不好么?”   “没有,没有。”牧元术应了两声,也不知后一声是在应些什么,“反而是仙尊您做得太好,让我实在受宠若惊。”   他走到白书悦身边坐下:“仙尊您不必勉强自己的,我知您生性冷淡,这些事情慢慢来便是。仙尊如何回应,亦或是不回应我都不会介意的。能相伴与仙尊左右,亦是我最大的幸事。”   他说得有些轻,同样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白书悦定定地看着他,须臾,再度摇头:“并非勉强。我虽仍不知道侣般的相处是何样,但细想来若是与你,我也希望你能开心。”   牧元术不自觉偏头,对上白书悦清澈蓝眸。   清潭般的双眸只倒映出牧元术的身影,收了初时陌生疏远的冷意,那般纯粹干净,叫人瞬间便忍不住沉溺。   多少人为见白书悦只求这么一眼,又有多少人曾奢望这般单纯亲近。   牧元术终究是放任了自己沉溺其中。   他靠近了白书悦,眉眼微弯,轻轻地抱了一下白书悦:“谢谢仙尊。”   这次他没说开心,没说白书悦待他好,只是一句很简短的道谢,一个一触即发的拥抱,轻飘飘地掠过,只留下一道可寻觅的涟漪。   清冽竹香在白书悦身侧绕了一圈,又浅浅散去——或者说,又似乎并未散去,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侧。   白书悦没有太多感觉,只觉着这香味确实很好闻,并不介意牧元术这一次偷袭似的亲昵。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临出门前白书悦本想戴上斗笠,一副面具却在他将斗笠拿出来前伸到了他面前。   面具亦是桃花元素,粉白交错,点缀栩栩如生的细金描边桃花纹样,似仙似幻。   牧元术在他询问前便解释:“神山镇不可见人者众多,戴面具之人亦不少,比起斗笠轻纱遮掩,面具会更方便些。仙尊要不要试试?”   白书悦便没有推拒,接过面具戴上,遮掩大半面容,又以灵力将瞳色化作寻常黑眸,清亮通透,与同样不在遮掩中的红润唇瓣映衬,便是面具都盖不住精致骨相。   牧元术立时便有些悔了:“仙尊玉质金相,便是面具都遮掩不住,要不您还是换回斗笠吧?不然说不定得招惹来不少桃花呢。只是可惜这特意为仙尊挑选的面具。”   白书悦听他之意,猜测应是不想他换的意思更多,也没多想,随口道:“无妨。不是有你么?你挡走便是。”   牧元术重新展颜:“好呀,那这可是仙尊应允的了。”   白书悦:“嗯,我许你的。”   牧元术没敢再接话,只怕继续说下去,他今日都舍不得出门了。   他自己也戴了一副面具,相比白书悦的会朴素一些。   两人收拾齐整,一同走出房门。   神山秘境将于明日开启,基本上所有要参与秘境之人今日都将抵达神山镇。   而对于想争夺入秘境资格的散修而言,今日是最好也是最后的下手机会。不论是同为散修,还是不知何处来的伪装的妖族、魔修,亦或是落单的宗门子弟,都有可能成为争夺与被争夺的对象。   今日既是神山镇最热闹的一日,亦是最混乱的一日。   白书悦与牧元术牵着手下了楼,大堂内已是人声鼎沸,既有客栈内下来用早膳的,亦有闲得无聊来坐坐聊聊打听情报的。   但两人一下来,便吸引了大堂内绝大部分的目光,不少人都忍不住往白书悦的方向看来,看出了他面具遮掩下非凡的气质。   下一瞬,又见到两人亲密相牵的手,无不遗憾艳羡。   他们身份未露不可知,又不曾于大堂同人有过任何互动,惊鸿一瞥之外,倒无多少当场要生事或攀谈之人。   牧元术倒是无意中瞥见大堂中有一桌人穿着熟悉的白蓝服饰,为首者看向他们的方向,似乎皱起了眉。   ——可不正是剑云宗的部分弟子们,以及为首的秦守。   牧元术勾了勾唇角。   看来今日可以同仙尊玩得很尽兴。 第112章   白书悦亦注意到了角落处秦守的目光。   他随意扫过去一眼, 见那桌只有秦守、林子辛与另外两三名他不认识的弟子。   神山秘境是个人历练,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们已不再需要像雪荒境那般的炼器筑基期弟子一般成群结队,来到神山镇后宗门弟子还可为了不落单被抢夺钥匙而聚集。   但也不乏习惯单独或两两结对的弟子, 在到神山镇后便不再跟随领队,只在危急情况会通过特定方式联络领队峰主或长老。   秦守身边那几个应是他自己新发展来的关系不错的弟子, 白书悦不是很感兴趣,扫去一眼便收了视线, 仿佛并不认识他们。   牧元术亦在这时握紧了与白书悦相牵的手,笑道:“公子, 我们走吧。”   白书悦点头,跟随牧元术离开了客栈。   另一头,一名剑云宗弟子视线跟随白书悦的背影,眸中仍是惊艳:“那人看着气质脱俗,若非身边跟了位这么亲密的道侣,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清云仙尊亦来神山镇了。”   另一名弟子亦回神, 点头附和:“是啊。不过清云仙尊应当也不会穿这般娇嫩颜色的衣裳吧?应当只是气质相似,真不知是哪家公子或是哪个世家之人。”   “他身边那位道侣看起来亦是不凡, 说不定是哪对佳偶出门云游,正好赶上神山秘境开放。”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拿到入神山秘境的资格。”   “……”   两名弟子聊着方才的惊鸿一瞥, 都未曾注意到秦守脸色的不对。   弟子们看不出来, 秦守这位二师兄可是清清楚楚认得出, 那人就是白书悦无异。   而白书悦身边跟的人, 正是那巧舌如簧的牧元术。   不过这么几日时间,那牧元术竟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白书悦做这般亲密之举!   什么狗屁道侣,必然是那日之后牧元术这个诡计多端之人又同他的小师弟说了些什么歪理!   秦守紧紧握着手中茶杯, 眸中狠厉思绪一闪而过。   但下一瞬,一只纤纤玉手伸到他面前来, 为他斟满一杯新茶:“公子,要来试试这家客栈的茶么?我方才尝了尝,味道还挺不错的。”   林子辛笑得温婉,宽大广袖下的手臂还藏着昨夜秦守粗暴留下的痕迹,黑眸间却仍是对秦守的脉脉情意。   他自然也看得出方才那一对“佳偶”是白书悦与牧元术,虽有讶异,但也在意料之中。   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与牧元术算是半个同类人,牧元术对白书悦心思并不清白他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牧元术下手会那么快。   林子辛眸间思绪收敛得快,为秦守倒满茶水后,才似是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公子?你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可是遇上何事了?”   旁侧的弟子们听闻林子辛的关心,亦停下方才讨论的话题,一同看向秦守。   秦守回过神来,面上仍是无甚大事的模样:“无妨,只是在想明日神山秘境开放之事。神山秘境不同于寻常历练,往来之人错综复杂,你们切记小心,若是遇到任何危险之事及时向我或是长老报备。”   他一番言辞恳切真挚,似是真心实意关心弟子的好峰主。   金丹期以上弟子不常在宗门内待着,秦守所选这几名弟子更是在出门前不曾了解过剑云宗近来事宜的,不知有关外门事宜。   听闻秦守的关心,几名弟子便更觉他平易近人,都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闲聊起其余事务。   秦守并未在大堂内坐太久,之后便以有事要去单独置办为由准备离开,连林子辛都没带上。   林子辛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抿一口茶水,笑着对弟子们说:“明日神山秘境便要开放了,到时得有好一段时日不能安生休息。今日难得空闲,你们也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子辛是以秦守好友身份跟随在他身边,他又生得与白书悦相似,性子还温软,弟子们平日也都挺喜欢他。   闻言,几名弟子同林子辛亦说了句好好休息之类关照的话,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大堂的这一小桌子很快便空下来,只余下林子辛一人。   他将杯中茶水喝尽,须臾才起身,施施然朝客栈外走。   ……   神山镇内,白书悦被牧元术牵着慢悠悠地走去了一个较为僻静之处。   今日四周都太过喧嚣,而白书悦喜静,牧元术便没想带仙尊去凑那些大差不差的热闹。   不过他们不去凑热闹,倒是有“热闹”找上了他们。   他们才走到一处树林,便遇上了一对身着黑衣,同样戴着面具的男女。   牧元术上前一步将白书悦护在自己身后,别于腰间的佩剑同时出鞘:“你们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神山秘境明日便要开放,你说我们想做什么?若是现下乖乖交出秘境钥匙,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面前这对男女仿佛有恃无恐,即便看不穿两人修为,亦无任何犹豫畏惧。   牧元术还未有应答,系统先在白书悦识海中蹦跶了出来:“宿主宿主,检测到魔修气息!这两人好像是魔修,这里怎么会出现魔修?”   系统觉着奇怪,而白书悦只是站在原处,仿佛置身事外:“神山秘境中有魔修,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么?”   神山秘境在系统所言的所谓剧情线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场景,系统也拿到了相关的场景介绍,被这么一反问,也觉得自己应当是大惊小怪了。   面前的反派都还是魔尊呢,虽说反派自己还不知此事。   系统安分缩回了白书悦的识海内。   白书悦亦在系统的提示后,大致明白这两人应是牧元术安排的。   两人修为都不算太高,堪堪金丹期水平,想来也不是昨日牧元术去见过的左右护法。   他不知牧元术布了怎样的局,但既然全权交给了他,便也懒得多管。   以牧元术水平,这俩魔修就算真是找茬的,他自己也对付得了。   不稍片刻,牧元术果然一剑重伤了那名女魔修,原本还气焰嚣张的两人节节败退,趁牧元术一个不注意跑走了。   牧元术也“不小心”被他们伤了手,倒是没有追上去。   他穿的是浅色窄袖,伤处难以遮掩,那两人刚走白书悦便注意到了。   白书悦轻蹙眉梢:“怎么还让自己受伤了?”   牧元术毫不在意似的摇了摇头:“没关系,一点小伤罢了。”   但是话才说完,他又注意到不远处并未遮掩的气息。   来得与他计划中差不多。   白书悦自然也注意到了靠近的秦守,尚未来得及有任何思绪时,牧元术便将受伤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仙尊,伤口好像有点疼,您能帮我上药包扎一下吗?我自己可能没办法包扎好……”   白书悦听出来了,牧元术是故意受伤的。   他不知牧元术具体的计划,闻言便也只是配合:“嗯。可带有伤药?”   牧元术自储物法器内拿出伤药与绷带,白书悦便带他到了一处大石头附近暂且坐下。   石头不大,两人坐在一起便显得有些拥挤——又或者说,过分亲近。   四下无人僻静,白书悦仔细地为牧元术捋起衣袖,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准确地来形容,便是再晚些上药恐怕都要愈合了。   此前两次重伤牧元术都能撑着自己包扎,这么点小伤显然都不在他觉得要处理的范畴内。   白书悦估计着他可能是想激秦守去做些什么,便拿了伤药,细细为他处理。   白书悦自己早年常常受伤,对于包扎上药一事相对熟练,撒好药粉缠好绷带,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只是自己的指尖无意中沾了些许鲜红。   牧元术有些内疚:“抱歉仙尊,我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还弄脏了您的手……”   白书悦随手将余下的纱布与伤药丢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施了个净尘术:“无妨。你的伤势要紧些。”   说完,他又补充问一句:“之前的经脉受损可好全了?”   牧元术眨了眨眼,旋即绽出笑容:“嗯,有劳仙尊悉心照顾,已好全了。”   “那便好。”白书悦起身,还主动朝牧元术伸手,“走吧,今日说好了要陪你玩,耽搁太多时间明日可也补不上了。”   牧元术顺势握住了白书悦的手,借力起身,笑得灿然:“好。”   他们一道往另一处去,秦守那边倒是一直没有动静,直至他们彻底离开都未现身。   想来也是白书悦那一句“经脉受损”让他姑且识趣,没敢在这种牧元术又受了伤的情况下凑上来。   否则牧元术一个借题发挥,指不定又是上次在寒英峰那次那般,直接被赶客。   秦守愤然地离开了,殊不知在不远处的某个枝繁叶茂的林叶间隙,还站着一对长相极其相似的男女。   女子始终注意着秦守的方向,捅了捅身边人:“诶,那人就是尊上让我们找人去勾结的那个吧?修为不高啊,怎么尊上不直接杀了算了。”   男子亦将视线转向秦守,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尊上这么做肯定有尊上的道理,我们照做就是。那两人往哪跑的你看到了没?”   女子:“?那不是你负责去看的吗,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啊。要是让他们跑了坏了尊上的事,可有你好果子吃。”   男子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尊上身边那位仙尊我总瞧着有些眼熟,瞧着瞧着便忘了么……”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女子作势要揍他。   男子连忙抱头躲:“哎哎我好歹也是你兄长,怎么说话的呢?”   女子冷笑一声,最后只是揪住他耳朵:“你不就仗着比我早出生一刻钟?没用的废物。走了,幸好我分神多注意了一下。”   她说得嫌弃,但下手并不重,男子嘿嘿一笑:“为兄就知妹妹最好最能干了。”   女子没再理会她这位废物兄长,转身便往方才那两名魔修窜逃方向追去。   但临走前,她亦回头看了眼白书悦与牧元术离开的方向。   那位仙尊看起来确实有些眼熟……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罢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第113章   离开小树林后, 白书悦与牧元术漫无目的地七拐八绕,不知不觉间便绕到了一处景致优美的湖畔。   湖畔中心有一座小亭子,应是专供行人游客歇脚之处。   牧元术便指着那小亭子:“仙尊, 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好不好?”   白书悦抬眼看去,小亭子大抵是有专人打扫, 虽是个室外公共之所,但也干净整洁。   他遂了牧元术之意, 同他一道去了亭子内坐下。   亭子建得雅致,三面荷花环绕, 微风吹拂而来的湿润微凉中都掺入着浅浅的荷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牧元术在白书悦落座前,还特意再用净尘术清理了一番。   白书悦对他的小细节很满意,不紧不慢坐下,又见对面的牧元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完整的茶具。   白书悦:“?”   白书悦:“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些?”   牧元术笑道:“仙尊喜茶,我便特意找乔峰主讨了出门时可便携的茶具, 碰上今日这般路遇美景之时,也可让仙尊尽享雅致。”   白书悦未再言语, 但是对牧元术的这番准备还是受用的。   牧元术很快便沏好一壶茶,倒了一杯给白书悦。   白书悦接过来抿了一口, 是他最喜欢的茶叶。   牧元术又遗憾叹气:“可惜方才路过市集时未买吃食, 否则这时当作茶点亦是极好的。”   白书悦:“无妨。不过稍作休息, 你不是还想多走走这神山镇么?”   牧元术弯眼笑笑,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两人便再次悠闲地赏景,过了会儿牧元术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议:“坐着也是坐着,仙尊要不要再陪我玩个游戏?”   白书悦对上他期盼似的眸色, 问:“想玩什么?”   牧元术笑着说:“猜字游戏如何?我在仙尊手中写字,仙尊猜猜我写了什么。”   白书悦几乎是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顾及系统, 有些涉及魔修的事宜他都会挑在沐浴时说,其余不管是唇语、写字、神识传音之类,存在于他识海中的系统都能原原本本看见、听见。   但若是手心写字辨识,就不在系统能够辨认的范围之内了。   白书悦抿了口茶,应下:“都可,随你。”   牧元术便不客气地坐到了白书悦身边来,拉起他的一只手。   初时他并未写什么长难字句,实验般的只落下几个简单字词。   白书悦一一答出,并且感知得出识海中的系统虽好奇地探了出来,但是在白书悦给出答案前,系统都不知牧元术在写些什么。   牧元术在写完简单字词后,又问白书悦:“既然简单字词仙尊都能辨识,那不如我再给仙尊上点难度?”   这便是询问这般的传递方式是否可行了。   白书悦不动声色,应下:“可。”   牧元术眉眼间笑意更盛,一笔一划地缓慢写起长句。   「方才那两人是真的魔修,亦是我左右护法所寻棋子。」   意料之中的,牧元术在向他解释方才发生之事。   白书悦只随意地绉了一句差不多长度的话,算作这一次的回答。   眼见牧元术又要直接写,白书悦垂着眼睫忽地道:“既是游戏,更应该有来有往,不若你一句我一句轮着来,你看如何?”   牧元术没想到白书悦会有这般提议,心底一软,应了:“好呀。那这次便轮到仙尊?”   白书悦“嗯”了一声,将牧元术未伤的那只手拉了过来,同样是一笔一划地写下字句。   他的手常年比寻常人凉些,指节修长白嫩,如同一块质地上乘的凉玉,轻轻托举着牧元术的手。   另一手的指尖轻轻落在牧元术手心,慢条斯理地划过,带起微微痒意,亦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须臾,白书悦停下动作,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亦看向白书悦,思索片刻后诚恳道:“仙尊介意再写一遍吗?方才顾着想仙尊的手好好看,摸起来也好软,忘记感知笔画了。”   白书悦:“。”   这般近乎于调情的话于他而言和寻常夸赞并无不同,他听惯了牧元术的直白,未作他想,又重新写了一遍。   「秦守来此,亦在你的安排之内么?」   这次牧元术没再分心,分辨出来后学着方才白书悦的随口胡诌,又继续于白书悦手心书写。   「是我特意安排的。我想要激怒秦守,秦守越不理智,便越容易被诱骗入局。」   这句之后白书悦没有继续书写,牧元术便接着方才没解释完的内容。   「那两名作为棋子的魔修,后续计划顺利结束后,仙尊想如何处置都可以,我不会让他们为祸修仙界的。」   最后一句话牧元术指尖无意识间带上了更重的力气,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轻声开口说了句“抱歉”。   白书悦摇了摇头。   「无妨,我自是信你的。既是你的计划,我相信你会备好完全打算。」   牧元术又笑了笑。   「仙尊不问问我具体是什么样的计划么?」   今日牧元术的表现已让白书悦有了大致推测。   「你想让秦守勾结魔族,从而声名狼藉?」   牧元术笑得更灿烂了,忽然开口道:“仙尊真的好聪明啊。”   他声音放得轻,听起来与其说是夸赞,倒不如说是在哄小孩亦或是调笑似的,总之不太正经。   但过于正经的白书悦并未品出他的详细情绪,只是配合着说:“错了。”   只是这“错”的究竟是游戏,还是夸赞之语,便不得而知了。   牧元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真的隐瞒这件事情,明示暗示了那么多次,白书悦自然是能猜得到的,看他愿不愿意去猜罢了。   小小的插曲之后,牧元术又继续这场“游戏”。   「仙尊会觉得我这个计划,太过心狠手辣吗?」   牧元术写得好似同之前的情绪相差无几,眉眼间的情绪亦看不出这是随口一问,还是在意答案。   白书悦撇他一眼,只回应。   「你要问一个修无情道的人,这样的手段会不会太无情?」   这样的反问句式对平时的白书悦而言有些过于“活泼”了,但兴许是隐秘书写的遮掩,不经意间便暴露了些他无情道之外的本性。   孤傲恣意,且自知。   牧元术再次笑开了。   能坐到第一仙尊的位置,又入无情道五百余年,白书悦本就不会是什么纯善的性子。   若非仙魔两界一旦动乱,他这个第一仙尊必然会被各宗门之人屡屡请战,要他去履行保卫修仙界的使命,烦不胜烦,他甚至都懒得管魔修是否有何异心。   纵使人间炼狱,又与他有何干系?   便如同他曾与系统有过的争执。   纵使杀了秦守会让世界崩塌——又何妨?   唯有圣贤道的大爱无情,才会有普爱世人之心。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无情道,对己无情,对世人同样无情。   这般理念与身为魔尊的牧元术,自是“不谋而合”。   没了唯一的负担,接下来的计划牧元术便打算按照原本的进度稳步推进。   两人有模有样地“玩”了几个来回,待一壶茶差不多凉下来之后,终于结束这场“游戏”。   牧元术收拾好东西,同白书悦一道起身离开。   他们不紧不慢地沿着来时的桥廊往湖畔边走,尚未抵达岸边时,白书悦又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气息。   他停下脚步,朝不远处的一个树丛中看去。   “仙尊?”牧元术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对劲之处?”   白书悦直言:“附近有妖族气息。”   牧元术皱眉:“妖族?”   妖族常年隐世,虽然神山秘境亦会吸引一些隐世妖族前来,但基本他们都不会惹事,秘境开放前根本寻觅不到他们踪迹。   顶多是在秘境开放之后,有可能在秘境内碰到。   怎么会有妖族于此刻现身于神山镇?   牧元术感知不到那妖族的气息,便说明其实力应当在目前他这具肉身之上,并且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痕迹。   但这不能说明这只隐匿的妖族究竟是意欲埋伏他们,还是单纯像往常一般藏着不想被找到。   牧元术没有掉以轻心,问白书悦:“仙尊,那我们现下要如何?”   白书悦并未感知到太多的妖力波动,估量道:“无妨,应当并无要害人之意,径直过去便是。”   牧元术都听白书悦的:“好。”   两人状似无所察觉,继续往原本要去的方向走。   直至路过那妖族藏匿身形的树丛时,原本悄无声息的树丛倏地动了动。   紧接着,便有一道火红的身影“蹭”地一下往白书悦的方向窜去!   “仙尊小心!”   牧元术当即要拦,但还是没拦住那道迅捷又小巧的身影。   白书悦反应要更快些,直接侧身躲过了飞扑而来的——   一只红色小狐狸?   白书悦看清来者,尚未来得及出声说些什么,那小狐狸“蹭”一下又幻化成了七八岁小女孩模样。   小女孩一把拉住白书悦袖角,眼睛亮闪闪的,仰头看着白书悦,兴奋而清脆地开口:“爹爹!我终于找到你啦!”   正想将袖子抽出来的白书悦:“……?”   正打算把这小屁孩赶一边去的牧元术:“?” 第114章   牧元术走到了小女孩身边, 想把人拎走,小女孩却在这时也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轻“咦”一声:“你的身上也有气味……你也是我爹爹?”   小女孩更兴奋了, 又腾了一只手去拽牧元术衣角:“哇,我有两个爹爹了耶!”   白书悦:“?”   牧元术:“……?”   白书悦与牧元术对视一眼, 牧元术难得见到了白书悦蓝眸间掠过一瞬茫然。   白书悦亦看出了牧元术此时的摸不着头脑。   两人都将自己的袖角衣角抽出来,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女孩笑容凝固, 怔愣一瞬,眼圈一下红了:“爹爹、爹爹们不要我了吗?”   牧元术有些头疼, 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般上来直接拉着他和白书悦认爹的小屁孩。   他姑且维持耐心:“你认错人了,我们不是你的爹爹,我们只是游历至此,不认识你。”   小女孩还是一脸委屈:“不可能!你们身上有弟弟的气味,你们一定就是爹爹!”   白书悦与牧元术仍是疑惑,牧元术又问:“什么弟弟的气味?”   小女孩:“娘亲说了, 弟弟是被爹爹带走了,你们身上有弟弟的气味, 你们一定就是爹爹!”   女孩声音清脆,又上前一步抓了白书悦与牧元术的衣角, 似是认定了他们的身份不肯让他们走。   白书悦不擅交际, 再次将自己的衣角抽出, 便见这小孩更是泫而欲泣。   牧元术适时开口:“我们并不认识你口中所言的弟弟, 你应当是找错人了。况且我们是人族,并非妖族,你作为妖族的小孩, 怎么可能有人族的爹爹?”   小女孩懵懵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牧元术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她又皱了皱鼻子:“可是、可是你们身上就是有弟弟的气味……弟弟的气味不会骗我的!”   牧元术见小女孩确是天真单纯, 不谙世事的模样,料想应当不会是寻什么由头故意接近他们。   他回头看向白书悦:“仙尊,这小孩应当是真的找弟弟和父亲,要管吗?”   白书悦自是不想管的:“无关之事,不必牵扯。”   小女孩是妖族,他们是人族,不论是从妖界还是修仙界的角度出发——亦或是从白书悦不想平白浪费时间的个人习惯来说,不管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小女孩显然没有那么好打发,眼见他们要走,豆大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呜呜呜你们、你们不可以走……我要弟弟和爹爹……你们肯定知道弟弟和爹爹在哪里……”   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挡在两人面前没让他们走。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无甚怜香惜玉之情,但也不至于对一小女孩动手,小孩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走,神山镇又不可御剑,僵持了片刻。   最终还是拗不过小女孩的坚持,白书悦姑且愿意听听她找寻“弟弟爹爹”的始末。   牧元术便领着小女孩回到了亭子内,才收起的茶具再次一一摆出来,一边沏茶一边问小女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孩应是才化形不久的懵懂稚童,说起长故事来有些颠三倒四,牧元术拼凑着理解了一番,大概猜出她的意思。   她是一只名为狐小赤的赤狐,是狐妖族的一员,前段时日才成功化形,人形外貌暂且维持在八九岁小孩模样。   狐小赤生性活泼,不想拘于隐世妖界之中,化形后便央着娘亲想到人间来玩。   她娘亲素来是疼爱她的,便应了她所求,带她装成人族到人间去玩,只是游玩之余亦被警示不得轻易暴露妖族身份,狐小赤满口答应了。   随同一道出门游玩的,还有她那位尚处幼崽期不会化形不通人言的弟弟,名唤狐小白。   他们游历了数年,本是最欢愉的一段日子,却在北境时遭遇意外,被人族认出妖族身份。   狐小赤年纪小,被娘亲护着,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意外昏迷再醒来后,身边便只余下娘亲。   娘亲似是受了伤,狐小赤问娘亲发生了何事,弟弟去哪里了,娘亲却未全然直言,只道偶遇了他们的爹爹,弟弟被爹爹带走了。   狐小赤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幼时亦找娘亲问过,但娘亲只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狐小赤不知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回到妖族后娘亲便重病昏迷,她以为娘亲会昏迷是因为弟弟和爹爹一起走了,便偷偷跑出来想找弟弟和爹爹。   她是这两日才跑出来的,神山镇与妖界相邻,这才让她遇到了白书悦与牧元术。   白书悦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牧元术听完,只觉她就是个爱闯祸的小屁孩。   系统则是在白书悦识海里感慨:“这小孩,听着就像是个熊孩子。”   白书悦不懂它意思,只道:“她是狐妖族的。”   系统便解释一番:“与种族无关啦,熊孩子是我们这边的世界会有的说法,意思就类似于那种很会惹麻烦的小孩。”   狐小赤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似懂非懂,却一腔孤勇地独自离开妖界,要在这漫漫人间找寻不知是否还活着的弟弟与父亲。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不会觉得狐小赤这是对家人情深义重,只觉她这样的举动纯纯添乱。   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的娘亲可就又要再经历一次丧女之痛,再严重些,甚至有可能牵扯到隐世的妖族。   更何况近日神山秘境开放,正是神山镇最乱的时候,稍有不慎她这条小命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取走。   白书悦喝了口茶,懒得管。   牧元术倒是从狐小赤的言语中串联出些什么,问:“你的弟弟是不是一只白色的雪狐?”   狐小赤眼睛亮起:“对对对,你们果然知晓我弟弟在哪儿!”   白书悦闻言,亦明白了牧元术意思,问他:“是小雪狐?”   牧元术无奈道:“叫狐小白,于北境丢失,仙尊与我身上还有它的气息,想来便只有那只雪荒幻境内遇到的小雪狐了。”   至于狐小赤方才所言的故事,真实版本大概是她与小雪狐的父亲早已去世,出门游玩之际碰到危险,小雪狐走丢,他们的娘亲应当是估计小雪狐凶多吉少,又不愿让狐小赤难过,便说小雪狐是被爹爹带走了。   奈何狐小赤不是个安分性子,娘亲的隐瞒与病重让她生出了独自出门去找寻“亲人”的大胆念头,并且想也不想就付诸实践。   牧元术又继续问她:“若猜想没错,那我们确实知晓你弟弟在何处。但在告知予你前,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你可愿回答?”   狐小赤毫无防备,甚至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你问你问!”   牧元术:“你与你弟弟年岁有差,那你为何没见过你爹爹?”   狐小赤回答:“弟弟是娘亲在路边捡的,当时雪好大,娘亲看他可怜,就抱回家当我弟弟了!”   小雪狐是饕餮分魂,照理说应当孕育于天地间,并无生父生母,并且妖兽与妖族界限并不分明,未开灵智的妖族幼崽亦有可能被误认为是妖兽。   若小雪狐是狐小赤的娘亲捡回去的,倒也合理。   牧元术便继续问:“你如何能嗅到我们身上有你弟弟的气味?若我们所遇小雪狐是你弟弟,那我们也有十来日不曾与它相处了。”   狐小赤扬起脑袋,格外骄傲:“这可是我们妖族的本领!只要在一月内,曾与我们同族有过亲密相处,我们都能闻到!”   牧元术了然,又问了些关于小雪狐的简单问题,确认了小雪狐应当就是狐小赤要找的狐小白。   狐小白还在秋林晚那边,白书悦便以灵球联络了秋林晚,问询狐小白近况,亦简单说明他们这边的情况,让狐小赤认了认狐。   狐小白是认得狐小赤这位“姐姐”的,在灵球内相见时,明显欢喜了许多。   姐弟俩感人肺腑的重逢白书悦与牧元术都无甚触动,牧元术看向白书悦,只关注了一个问题:“仙尊,那现下该如何处置这小狐狸?”   明日便是神山秘境开放,他们是断不可能在此时送狐小赤去找狐小白的。   白书悦便随口道:“暂且安置她于客栈罢,待我们出来再说。”   牧元术尚未来得及回,听见声音的狐小赤又一次红了眼眶:“你、你们要丢下我吗?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弟弟!”   牧元术:“没说不让你去找弟弟。但明日我们有我们的事情要忙,忙完后自会带你去。”   狐小赤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愿意,似是生怕他们借此机会直接跑了。   自己独自偷跑出妖界时也不见它有这么强的警惕性。   白书悦见识过她的无理取闹,懒得与她争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若想跟着我们,亦可,只是期间不得化作人形,只可以狐族形态跟随。你可能做到?”   他的一对蓝眸冷然,向下俯视的模样显得更为疏远冷漠,叫人本能间心生怯意。   狐小赤自然也是害怕的,在白书悦沉默时还敢动用的倔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书悦不发话时还算平和,可那冷冰冰的视线一扫过来,原本的平和便如同轻易即可击碎的假象。   不管是屈从于白书悦的漠然还是实力,狐小赤乖乖地变回了小赤狐的模样。   妖族天生便对一个人的善恶有敏锐感知,但眼下她看不出白书悦究竟是向善还是向恶。 第115章   狐小赤乖顺变回小赤狐模样后, 被牧元术拎起来,温驯地趴在了牧元术怀里。   除却毛色体型不一样,这般乖巧模样倒是与小雪狐更为相像了。   白书悦与牧元术在神山镇中大致逛了大半日, 顾及明日的秘境开放,时辰差不多了便一同回到客栈, 也免得遇到些不想掺和的麻烦事。   当夜,未免夜间有乱, 白书悦并未入眠,在房间内打坐调息。   直至次日清晨, 晨曦落入房间的同时,白书悦亦睁开了眼。   一夜相安无事,想来也是房内结界足够威慑有意图窃夺秘境钥匙之人。   牧元术在白书悦之前便睁眼起身,已为他备置好温水手帕。   在白书悦洗漱后,牧元术又为他束发,顺便提及今晨打探到的消息。   昨夜确实出现了些动乱, 有人夜潜客栈抢夺钥匙,还抢到了他们剑云宗头上来。   不过抢夺之人修为不算高, 秦守护住了剑云宗他负责的那几名弟子,那抢夺者要逃窜至别处。   最终是抢夺者趁后半夜混乱, 又流窜了许多门派的房间, 在其中一个小门派处得手, 抢走了两片钥匙逃之夭夭。   这般夜夺钥匙的行径在神山秘境开放前并不罕见, 但是这么大张旗鼓的倒是少见。   昨夜临休息前,牧元术还特意在房门附近加了隔音结界,同样隔绝了外边传来的响动, 没让这些动乱打扰白书悦清净。   白书悦便从他的态度语气中大致推断出,昨夜应当亦是牧元术计划中的一环。   那两名魔修棋子必然没有入秘境的钥匙, 而秦守也不可能轻易信任俩魔修,给他们钥匙。   昨夜那一出,大体不过是秦守对他们的试探。   俩魔修中一人重伤,一人修为又不算高,哪怕秦守被牧元术激得不算理智,也犯不着到勾结魔族的地步   但这也不妨碍秦守先利用他们谋取他自己的利益。   秦守向来是这般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不会论手段如何。   白书悦未在牧元术的言语之后再做任何回应,默许了他的一切行径。   牧元术在他身后笑了笑,很快便为他重新束好发。   今日是神山秘境开放,以白书悦的修为,入秘境不必钥匙,但也会为秘境所察觉,到时身份自会暴露,他便没想像昨日那般隐藏。   牧元术为他准备好了他惯穿的白衣与白玉发冠,自己则换了剑云宗的蓝白宗服。   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狐小赤亦从临时的窝里钻出来,跳到了牧元术的身边。   比起雪狐种族的狐小白,赤狐族的狐小赤还是更喜欢牧元术身上火灵根的气息。   白书悦不是很喜欢狐小赤这种爱添乱的性子,也懒得抱她,便由着牧元术带,与他一同出门。   客栈内因昨夜之事以及今日的幻境开放,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的,牧元术走在白书悦身后的位置,狐小赤就窝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走过拐角之际,吵闹的大堂又响起些吸气声,渐渐陷入沉寂中。   白书悦站在楼梯上,向下略略扫视了一眼。   大堂内的门派划分很明显,自家门派的聚在一起,一眼望去穿着都是各种颜色分别聚一团。   剑云宗的弟子们这一次都站在了大堂中间的位置,旁边是领队的秦守与一位长老,目光所及还有俩白书悦有点印象的面孔,萧无音和江珂。   这两人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尤其萧无音,见到白书悦便是眼睛一亮,不过没敢在白书悦面前喧哗,又看向了他的身后,用口型同牧元术打招呼。   牧元术颔首应下了。   大堂内的其余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有宗门的都认识白书悦,便由宗门的峰主或掌门向白书悦问好,弟子们乖乖站着。   无宗门的便看他们认不认白书悦的第一仙尊身份,认则行礼问好,不认则无动于衷。   不过不论是散修还是各宗门子弟,对白书悦基本都持以仰慕崇敬之心,难得这次意外见到白书悦,自是想搏个好印象,兴许便能被仙尊多看一眼。   放眼看去,无甚动作表示的基本都不是人族修士。   白书悦大致略了一眼,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只问身后的牧元术:“你可要去同你的好友们聊聊?”   萧无音看向牧元术时,眼底的好奇八卦已经强烈到白书悦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   有剑云宗的弟子们在场,他们就这样直接离开容易落人口实,说一些诸如白书悦与剑云宗面和心不和之类的话语。   虽然无情道的白书悦不在意,但有些传言一旦出现,便容易成为可供利用来发酵酝酿的话柄。   牧元术便眨着眼问:“那仙尊愿意陪弟子一起吗?”   在这般公众场合,牧元术没有选择暴露他们的“道侣”身份。   白书悦回眸看他一眼,思及最近看的一些话本,点头:“嗯,我陪你。”   说话的同时,他主动伸手,学着牧元术之前的动作,握住了他的手。   顷刻间,大堂内又是一阵吸气的声音。   牧元术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白书悦会愿意公开他们还不算确定的“道侣”身份。   但转念一想,以白书悦目前单纯直白的思路来看,意思大抵是他不在意旁人看法,不论是怎样的情况,都同私底下一样便好。   牧元术笑了笑,亦握住白书悦的手:“谢谢仙尊。”   两人就这边旁若无人地牵着对方的手,一同走向了剑云宗弟子们所在的位置。   大堂内仍旧鸦雀无声,但在白书悦与牧元术走动的过程中,不少相识之人已在互相进行眼神的交流,甚至有人拿出了通讯法器,迫不及待地“分享八卦”。   ——白书悦是谁?他可是修无情道的第一仙尊!   无情道!第一仙尊!身边居然忽然多了一位这么亲近的人!   那昨日他们见到的,气质与白书悦相似的粉衣男子岂不就是白书悦?!   这谁能不震惊!   有散修大着胆子开始同身边人窃窃私语,很快整个大堂内便都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有的在讨论是不是认错了人,有的在猜测牧元术的身份,还有的在想白书悦是不是像话本里常写的那般,需要一个“杀妻证道”的“妻”。   舆论中心的白书悦与牧元术不受分毫影响,走到了目瞪口呆的萧无音与同样震惊的江珂面前。   萧无音与江珂跟随的是领队长老,和秦守林子辛相隔有好几名弟子的距离。   牧元术过去时状似无意地往秦守那边扫去一眼,果然看见秦守几乎要黑成锅底的脸色。   牧元术勾唇,眸间笑意对秦守而言无异于最戳心的挑衅与炫耀。   同仙尊告白过又如何?   仙尊最终的选择只会是他。   秦守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找牧元术算账的冲动,还是林子辛在旁边拉了拉他,目光很担忧似的。   大庭广众之下秦守自然还是要顾及他的形象,最终也没说什么,无意识地攥紧了林子辛伸来拉他的手。   林子辛吃痛,但亦无更多表示,很快便收敛眸色,恍若无事人一般。   秦守也没有失控太久,平复下心情后便又宽慰着哄他,说着一时诧异没反应过来云云的套话。   林子辛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往大堂内的另一个角落扫去。   那个角落站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修为不算高,不过金丹左右。   只是他的身边还站了另一名女子,女子虚虚地靠在男子身侧,面容稍显苍白,似是受了比较严重的伤。   他们的视线亦落在牧元术身上,许是仗着他们所站的位置足够偏僻,男子的目光中是藏都不曾藏匿的狠毒。   很快,林子辛便移开了视线,垂着眼睫乖顺地站在秦守身边,看不清眸间神色。   ……   另一头,白书悦与牧元术走到了萧无音与江珂这边来。   旁边的几名剑云宗弟子老老实实向白书悦行礼问好,萧无音则是问好后忍不住瞟了牧元术一眼又一眼。   白书悦他是不敢近看的,哪怕与牧元术手牵手的模样看起来比往日多了那么一丝丝人情味,那也只是多给牧元术的,他这种普通弟子可不敢肖想白书悦的亲和态度。   牧元术自然注意到了萧无音的眼神,好笑似的开口:“有何问题便问吧,仙尊性子平和,不介意这些。”   旁边偷偷竖起耳朵听的人几乎都在怀疑牧元术口中的“性子平和”四字,与他们认知中的是否一致。   萧无音又飞快地偷瞄了一眼白书悦,见白书悦只是淡然站立的模样,又飞快收回视线。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那个,元术师弟,你和清云仙尊……这、这算是什么关系啊?”   萧无音这话一出,周围光明正大“偷听”的人都给了他一个钦佩且赞赏的神情。   牧元术并未马上回答,偏头看向白书悦:“仙尊,我能说吗?”   白书悦自然是不在意的:“随你。”   牧元术弯眼笑了,重新看向萧无音:“如你们所见,我与仙尊是道侣关系。”   “嘶——”萧无音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关系本就是比武后确定的,还多亏了秦峰主提供的契机。”牧元术笑吟吟地又往秦守那边看去一眼。 第116章   可惜秦守并未往牧元术这边看, 似乎打定了注意暂时不想理会这边的事情。   白书悦与牧元术是如何开始的,在见到昨日他们那般亲密举止时,秦守便已猜出了个大概。   如今周围人多, 还都为了了解最新一手消息而注意着他们这边,秦守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在这时失态。   秦守的不上当亦在牧元术预料之中, 毕竟秦守若是真的有那么蠢,也不至于能骗到剑云宗内那么多的弟子们。   牧元术不再关注秦守, 萧无音亦在他回答完后大概明白了情况。   他虽不知秦守对白书悦的心思,但那样受了伤又受了委屈, 白书悦还那么关心他,确实很容易顺理成章地就发展出些什么来。   只是萧无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又拉走了牧元术,附在他耳边悄悄问:“可是清云仙尊怎么看都还是无情道的冷淡性子,还是说……真的是清云仙尊想要找个人当杀妻证道的妻?”   牧元术将重点偏移:“就一定是妻吗?”   “呃……那杀夫证道的夫?”萧无音的思路一时被他带跑。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哎呀不对不对,夫还是妻的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我是问这件事情!清云仙尊看起来断情绝爱得还挺彻底的……”   萧无音没敢背后说太多,白书悦到底也是他仰慕的第一仙尊, 只是确实太过“无情”冷淡了些,叫人根本想不到他身边有道侣的模样。   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动心的时候吗?   萧无音不知道, 牧元术其实也不知道。   白书悦虽要破道生情, 但具体该如何破道生情无人知晓, 系统亦不曾提供过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牧元术轻垂眼睫:“我自是相信仙尊的。不过若仙尊真的需要杀我证道, 我亦甘之如饴。”   为了白书悦,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死在白书悦的手下。   只要是白书悦乐意的, 他亦乐意之至。   萧无音为他的觉悟肃然起敬:“想不到元术小师弟你爱得这么深沉。不过也是,那可是第一仙尊, 换我说不定我也……”   他话未说完,牧元术看向他的视线便沉了些。   只是生性神经大条的萧无音并未察觉,很快又自己改了口:“算了,我还是不想死的。而且我还有小珂呢,我相信小珂是舍不得我死的。”   萧无音嘿嘿地傻笑了一下,并不知自己的改口避免了一桩怎样的不幸。   牧元术在他察觉之前便收回了视线:“你若没有其余问题,我便回去找仙尊了。”   萧无音想了想,觉得问题很多,但又觉得这是他们小两口之间的私事,他过问这么多似乎也不太好。   思来想去,萧无音不问了:“没事了,不打扰你和清云仙尊了,我还是去找我的小珂吧。”   牧元术笑了笑:“那便祝萧师兄早日与江师姐修成正果。”   这话萧无音爱听,乐呵呵地目送牧元术回去了。   他们聊的声音小,但距离实在是近,以白书悦的耳力完全可以把他们对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他见牧元术回来,随口问:“聊完了?”   牧元术乖顺点头:“嗯。”   他回答完便无了其余言语,白书悦对他们方才聊的内容亦无太多兴致,继续道:“那就走吧,秘境应当要开了。”   牧元术应了声“好”,同白书悦一起又在旁人的目光中离开。   至于大堂中的人在他们离开后是怎样的吵闹,那都与他们无关了。   神山秘境开放有专门的传送阵,基本有钥匙参与此次秘境的人都会根据门派的不同走不同的传送阵进去。   白书悦没有钥匙,但靠修为足以直接单独辟开一个入口,不需要同各门各派的人一起挤。   这样的做法比较高调,所有入秘境之人都会知晓有化神期圆满的修士独自开传送阵进来了,而这般修为的修士也只有白书悦一人。   白书悦不喜太过高调,但相对而言更不想去当领队,领队还得负责弟子的死活,会很烦。   牧元术的钥匙可以感知到秘境开放的具体位置,白书悦便直接同他过去,也懒得等秘境的开放时间,感知到秘境波动后直接以灵力凝聚剑气,劈向秘境的方向。   冷蓝剑气一闪而过,似是裹着凌冽寒风,顷刻间便开出了一道足以一人通过的莹蓝通道。   系统甚至都没能看清那道剑气是如何挥出去的。   它不由赞叹:“宿主好厉害!”   白书悦没搭理它。   化神期修士对空间法则便有一定参悟,虽做不到许多夸大话本中所言的缩地成寸,但劈开幻境或开辟幻境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牧元术也在这时笑着夸赞:“仙尊果然很厉害。”   白书悦回眸看了他一眼,散去余下的剑气:“待你修为上来后,亦可轻易做到。”   牧元术:“那到时仙尊会教我吗?仙尊有一阵子不曾教习过我了。”   他轻垂眼睫,面上虽无太多失落落寞般的神情,但语气放轻了许多,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怕会给白书悦造成什么样的负担。   白书悦最近话本看得多,虽还是不能太理解牧元术的心情,但话本里说,道侣的合理请求都可以无条件答应,彰显对道侣的喜爱。   思及此,他便点了头:“可以教你。你有何想学的直接问我便是。我不曾带过弟子,不知怎样的阶段该教习些什么。”   牧元术总算展颜:“谢谢仙尊。”   白书悦:“无妨,之后还有何需要的你同我直说便是,只要不是过分的请求,都可应允。”   他说得一本正经,认真看着牧元术,不知情的兴许还会以为他是在说什么情话。   ——虽然这样的话在牧元术听来,和情话本就并无太大区别了。   牧元术笑意更甚,伸手去勾住了白书悦的尾指。   白书悦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秘境会随机传送,等会儿记得别松开,免得进去后分散了。”   牧元术顺势回握:“好。我不会松开仙尊的。”   任何意义上都不会。   白书悦自然没听懂他的话外音,确认过后便同他一道迈入了劈开的口子内。   单独被破开的入口同普通传送阵相差无几,进去后便会合拢,除非修为与破开口子之人相同,否则也同样得需要有钥匙才能进入。   而一旦同入者之间并无诸如握着手这般的牵连,便会被随机传送到秘境内不同的地方。   一人在秘境最北一人在秘境最南都不是不可能。   白书悦与牧元术相牵着,亦能感觉到在踏入入口后有一阵很强的吸力在拉扯着,应当是触发了秘境内的随机传送。   始终乖乖趴在牧元术肩膀上的狐小赤,也在这时紧紧拽住了牧元术肩上衣料,有些不安地嘤嘤叫唤两声。   可惜无人搭理。   白书悦对秘境的传送习以为常,闭眼等着传送结束。   而牧元术则履行着他的承诺,始终紧紧地握着白书悦的手,但又控制好了力道,不会拽得太紧而将人弄疼。   掌心的微凉早该是牧元术最近握习惯了的,可他却总觉得怎么都握不够。   他迎着有些刺目的光,偏头看向身侧闭着眼的白书悦。   赶路过来的几日时间,白书悦之前废弃的灵力已恢复大半,但还不是全盛状态,面色仍有些许苍白,却不病态,只徒增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   牧元术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亦闭上眼,更握紧了些两人相牵的手。   须臾,秘境传送结束,刺目的光亮消失。   白书悦缓了缓便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他们似乎被传送到了一片大森林的入口处。   神山秘境不似雪荒幻境那般,由雪荒境荒主世代操纵管理,全秘境都是开放区域,易有宝物现世,同时秘境内的环境也更加多样复杂。   里边不仅有森林,亦有荒漠雪原,陡峭奇山,平坦草地等等。   而通常而言,不同地带宝物现世的概率不同,越是复杂危险的地段越容易出现高阶的宝物,同样也越容易遇到高阶的妖兽。   森林内出现宝物的概率仅次于陡峭奇山。   白书悦并不确定他们要找的“阵引”究竟在何处,想拿出罗盘来寻路,却察觉秘境内独有的屏障似乎阻碍了罗盘的辨识功能。   看来还得他们自己费心思去找。   但是这神山秘境可不小,若是这般摸瞎去找,还指不定能不能在秘境关闭前找寻到。   牧元术同样意识到了这点,轻蹙眉。   神山秘境就开放这十五日,若是十五日内未能找到,说不定便要再等几十年左右的时间。   牧元术可等不起。   白书悦正思索着是否要直接动用神识搜寻之时,乖乖趴在牧元术肩膀上的狐小赤忽然有了些异样表现。   她“嘤嘤”叫唤了好几声,直接从牧元术肩膀上跳下来,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的,又原地兜了几个圈子,似是有什么话很急切地想说,只是碍于白书悦之前的警告,没敢直接开口。   牧元术便道:“这小狐狸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仙尊要听听吗?”   白书悦冷淡撇去一眼,狐小赤缩了缩脑袋,又大着胆子往白书悦那边去蹭了蹭。   白书悦随口道:“何事?”   狐小赤得到准许,立马兴奋道:“我闻到了和弟弟相似的气味!就在这个地方里!” 第117章   狐小赤格外兴奋, 应当是认定这边说不定会有与她弟弟相关之事。   白书悦则与牧元术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晓小雪狐是饕餮分魂,能与小雪狐的气味相似,那很有可能也同“饕餮”有些关系。   小雪狐具备灵兽会有的寻宝天赋, 这天赋与它的饕餮分魂本质并不关联,这亦是它只是一缕薄弱分魂的象征之一。   狐小赤是妖族, 妖族辨认同类主要靠气味,小雪狐又能被狐族的狐小赤与狐小赤娘亲辨认为同族, 应当就是诞生在了妖族的地界内,被狐小赤的娘亲带回去。   与小雪狐相似的气味, 有可能同为饕餮分魂的气味,亦有可能是同为“雪狐妖族”的气味。   但既然是在神山秘境内,那同为饕餮分魂气味的概率兴许会更大些。   牧元术思量片刻,向白书悦提议:“仙尊,要不我们便往狐小赤嗅到的气味那边去看看?兴许会与之相关联。”   突破阵法的阵眼是魔兽之首的兽核,而饕餮亦是上古魔兽, 阵引说不定确与饕餮会有些牵连。   白书悦听出牧元术的考量,思索片刻后同意了:“那便去看看。”   有个方向总比他们在这个偌大的秘境里瞎跑好些。   得到白书悦的同意, 狐小赤显然也很开心,在他脚边兜转了一圈, 但没得到更多的开口准许, 也没再说话, 生怕不小心把白书悦惹恼了, 直接把她原地丢出秘境去。   白书悦对狐小赤的识相未予评价,虽然目前来看其余正常入秘境之人应当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通过常规传送阵进来,但让狐小赤习惯闭口不言总好过她不经意间便人前露馅。   此次秘境之行, 他们这也算得上人员构成复杂,一人一魔一妖, 亦是难得。   不过白书悦与牧元术之间显然是容不得狐小赤加入的,哪怕狐小赤多了个寻路的价值,也只能乖乖在前边分辨气味的来源方向。   狐小赤能辨识得出气味相距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若非她对弟弟的气味敏锐,兴许还不一定能嗅得出来。   御剑的速度会影响到狐小赤的辨识能力,白书悦与牧元术便也不着急,慢慢走过去估算应当也就两日时间。   秘境开放足足十五日,哪怕这一次扑了个空,也不会耽搁得太长,就当顺路逛逛了,兴许能有些什么意外收获呢。   他们跟在狐小赤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时倒也悠闲。   秘境在开放之后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不过神山秘境足够大,倒不至于那么容易碰见。   若是缘分浅点,兴许被随机传送到同一个地形的人,足足十五日时间都不见得还能见面。   而白书悦修为又高,在未收敛气息的情况下,没有妖兽胆敢凑上前来讨打,进来的第一日两人这边就是全然的相安无事。   到天色渐晚,牧元术寻了一处比较开阔的小空地,暂时定下今夜休息之处。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已不用吃食,但狐小赤是妖族,而且算是幼崽阶段,还必须得吃东西来维持体力。   看在狐小赤兢兢业业带路的份上,牧元术便准备去拾柴火时顺便给狐小赤摘些野果。   狐小赤今日走了一日有些累,没和牧元术一同去,与白书悦一道在寻好的空地处暂时休息。   牧元术在走前还特意同往常般给白书悦布置好干净齐整可供休息的范围,狐小赤看得眼馋,趴在白书悦面前眼巴巴地看着。   这表现倒是同之前的小雪狐有些相像。   小雪狐不会化形,每每这时牧元术都会给小雪狐施个净尘术便随它蹿到白书悦身上去。   但狐小赤不一样,狐小赤可是切切实实能化成人形的妖族,还是个妖族小女孩。   牧元术只给了她一个能容纳她狐身的容器作为暂时的“窝”,笑眯眯道:“仙尊不喜他人太过靠近,你便先在此凑合一下吧。”   狐小赤耷拉下耳朵,也知晓“寄人篱下”必须乖乖听话——主要也是她实在害怕气势过盛的白书悦,安安分分缩进了这个临时的小窝里待着。   见狐小赤安顿下来,牧元术便向白书悦报备:“仙尊,那我去附近拾些柴火,应该很快就回来。”   白书悦:“嗯,你去吧。”   他说完,停顿片刻,补充一句:“注意安全。”   神山秘境到底比雪荒幻境要危险些,以牧元术的水平解决神山秘境中的寻常妖兽不成问题,但不好保证会不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   而且话本里也说了,当道侣要出门“完成任务”时,需要给予道侣一些“关心”,哪怕这些关心对于道侣的实力来说不一定有用,但是可以提供情绪价值。   白书悦不太懂,但话本这么说必然有话本的道理。   他的这个“注意安全”补充得比较刻意,牧元术听出了“照本宣科”的痕迹,但依然很受用。   牧元术笑着回应:“好,谢谢仙尊,我会注意安全的。”   白书悦“嗯”一声,不再有其他的言语,目送着牧元术往树林的另一边走去。   牧元术的身影消失不久,白书悦便又听闻系统在他识海中冒头出声:“宿主宿主,反派的叠加心魔值又有新变化了,今天还小幅度上涨了不少,你要听不?”   白书悦的神识扫向识海内的系统:“小幅度上涨?”   系统:“根据数值记录显示,差不多就是在反派和那位,萧无音聊天的时候上涨的,5个数值5个数值的涨,涨了20嘞。”   之前数值下跌时一整日也就跌了10,怎么一个聊天还能加20?   白书悦不太理解,或者说,非常地不理解。   系统在白书悦识海里是能借助白书悦修为,同样听到牧元术与萧无音之间的对话的,它回顾了当时的内容,进行一番大概还算合理的猜测。   “应该是关于那个什么杀妻证道的话题?反派虽然当时说相信您,但最后还是补充说明如果您需要的话,他愿意死在您手下。”   白书悦没懂这个有何问题:“我见话本里常有这般桥段,这不是正常的想法么?”   “……”系统一哽,问,“您最近在看什么话本啊?”   白书悦一本正经道:“仙魔话本,最终都是魔尊死在仙尊手上。”   系统默默将仙魔BE话本亦在话本筛选名单中划掉。   这仙魔身份简直不要太好代,万一它家宿主真给把BE剧本给一五一十地学会了,到时候磕的CP真BE了系统可真是没地哭。   它尽早地给白书悦纠正观念:“反派会有这样的想法确实也很符合反派他的性格,但是吧反派他会这么想,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您是无情道,反派其实没有奢望您真的会爱上他。”   “哪怕绑定了道侣关系,哪怕有超乎寻常人的更为亲密的举动,反派也只是在任由自己沦陷而不牵扯到您,觉得您可以说断就断,并且反派自己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系统说了两大段话,白书悦仍有些疑惑不懂:“这与他叠加心魔值增加有何关系?”   系统换了个简短的解释:“哎呀,总之就是,您就当他还是在患得患失吧。他觉得在您的心里他的命不值钱,是您利用完他之后随时想丢就丢的。”   这么说白书悦便清晰多了。   他轻蹙眉梢,并不认可牧元术的这般想法:“他自己的命不该由他人左右。”   系统:“反派毕竟深爱您嘛。如果——我是说如果哈,您破道生情真的需要杀妻证道,您会这么做嘛?”   白书悦不太在意:“杀妻证道是有道侣的修士在入无情道时需要做的。我既要破道生情,为何要杀妻证道?”   “……好像也是哈。”系统想了想,换了种问法,“那如果哪天牧元术魔修身份暴露了,修仙界这边要您杀了他嘞?”   白书悦不假思索:“他若不曾危害修仙界,我自保得住他。但若是祸及修仙界,我不会管,他们自己能不能杀是他们自己的事。”   系统立马道:“那您就得让反派知道您这样的态度!让反派知道您还是拿他的命当命,不会杀他的!”   这样的情节白书悦并未在话本中找到过参考,毕竟他最近看的话本魔修一方最后都死得透透的。   系统及时给他支招:“您就直接说给反派听就好了,有些时候打直球是最有效果的!”   白书悦没听懂打直球是什么意思,但若是让他直说,那他确实知晓该如何直说。   他应下了系统的话,片刻后,便等到了回来的牧元术。   “仙尊,我回来了。”牧元术怀里抱着干燥的柴火,还有一些给狐小赤摘的野果。   狐小赤见到野果,眼睛当即放光,直接蹿到了牧元术面前。   牧元术将野果放下,随她吃,又回到白书悦身边,就见白书悦一直看着他。   他问:“仙尊?可是有何事?”   白书悦认真点头:“嗯。有事同你说。”   牧元术当是有何正经大事,到了白书悦面前也准备认真地听。   然而白书悦却在这时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不会杀你。”   牧元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怔了怔。   从白书悦说第一句话时便觉不妙的系统:“……”   系统恨铁不成钢:“宿主,您这生说啊。”   白书悦:“不是你让我直接说的么?”   系统:“倒也不必这么直接……算了,反正反派应该能懂您。”   系统的声音唤回了牧元术的思绪,他轻易便猜出应是系统说了些关于与萧无音对话时,“杀妻证道”的相关的话题。   牧元术便问:“那我若是对修仙界不利呢?”   这个问题同系统方才的一样,白书悦便也给出了一样的回答:“我不会亲自杀你,但他们若要围剿,我亦不会管。能不能活是你自己的事情。”   对于旁人而言过于无情的话,在牧元术听来却是最美妙的情话。   牧元术笑了笑:“好,那我明白了。” 第118章   知晓并未在他不在时发生意外情况, 牧元术也放松了下来,在附近寻了处位置坐下。   他一边生火一边继续问:“仙尊忽然同我说这个,是因为早晨时我同萧师兄聊的话题么?”   白书悦还没回答, 系统先乐呵地说:“果然还是得反派能懂您。”   白书悦没理系统,对牧元术道:“嗯。”   牧元术便道:“早晨我也只是同萧师兄随口说说罢了, 我可还要为仙尊做事的,在仙尊还需要我的时候, 当然不能让我自己出事。”   “那之后呢?”白书悦接着问,“结束之后你便无所谓了么?”   两人都知晓这个“之后”, 指代的主要是白书悦以牧元术为剑,操纵他杀了秦守之后。   牧元术并未马上回答。   系统直接说:“反派不回答您,那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了!建议宿主您选择继续直球!”   在白书悦等牧元术回来的间隙,系统就去粗略翻了白书悦最近看过的那些仙魔BE话本,基本都BE于两个人都不长嘴。   系统可绝对不能让白书悦与牧元术走到那样的地步!   宿主不懂情爱没关系,它可以做个万能辅助!   所幸在这一方面, 白书悦还是会听系统话的。   系统让他直说自己的想法,他就继续说:“你自己的性命, 若你自己都不在乎了,便无人还会在乎。我不喜欢你总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白书悦看着牧元术, 蓝眸间始终认真。   长久以来的无情道让他不再会在意他人, 但牧元术到底与他走得更近些, 他自己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是知晓这所谓“话本剧情”的人,他不会认命,亦不希望牧元术对自己的命这般不在乎。   任何人的“命”, 都该只由自己来掌握。   这是白书悦一直以来的观念。   此前与牧元术不算熟悉,牧元术是何想法皆与他无关。但如今既然是要成为更亲密的“道侣”关系, 他便不会放任牧元术这般轻贱自己。   牧元术倒是没料到白书悦会忽然这么说,片刻后只是笑了笑:“仙尊放心,我自然还不至于那般不在乎我自己。我都能这般有幸待在仙尊身边了,自然也不舍得放弃这求不来的机缘。   “我只是……只是不论仙尊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罢了。”   牧元术亦选择了“直球”,坦诚说出他自己的观念。   但他也不希望白书悦不开心,说完又补充:“所以方才仙尊同我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杀我,我真的很开心。”   他省略了“只要不背叛”的条件,因为这是他绝对不可能会去做的事情。   白书悦闻言,便也未再说些什么。   他不会杀牧元术,那其余时候牧元术知晓要爱惜自己便也足够。   牧元术很快便将火升起来,不再停留于这般话题当中,又寻了些轻松闲适的话题同白书悦说。   大部分时候仍是牧元术说,白书悦只是听着,直至晚间临近白书悦惯常的休息时辰。   秘境内已进入大批量各宗门的领队弟子、散修,以及兴许不知名路的各色人士,哪怕白书悦修为足以单挑他们,夜间还是需要谨慎些守夜。   这方面牧元术惯来听话,就是在给自己也收拾休息地方时,想了想还是抱着东西到了白书悦身边。   牧元术原本是守在火堆边的,白书悦见他过来,还以为他是有事,问:“怎么了?”   牧元术笑着摇摇头:“无事,就是想问问仙尊,今夜休息我能挨着你吗?这般荒郊野岭的地段,还是仙尊的身边更有安全感。”   之前往来雪荒幻境之时,在荒郊野岭休息算得上是他们的常态,那时牧元术修为更低,可都不见他表现得这般“娇弱”。   不过白书悦也不在乎这些便是了。   他准许了牧元术想挨着他休息的请求。   牧元术夜间休息没有白书悦那么多讲究,只是因为要挨着白书悦,便也布置得干净整齐些,以免白书悦看得不顺眼,影响他心情。   牧元术动作很麻利,铺好自己随身带的东西,直接在白书悦的身边躺下了。   “仙尊,那我就先休息了,明日见。”临睡前,他还笑着同白书悦打了招呼。   白书悦“嗯”一声,回应他:“明日见。”   牧元术安安心心地闭眼休息了。   今日白书悦是懒得应付太多妖兽,便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让那些妖兽不敢找上门来。   但神山秘境好歹也是适宜金丹期修士历练的地方,白书悦还不至于全程都让牧元术这般放松,今日便已同他明确表示过,明日起便会收敛气息,在找东西的过程中让他再历练历练。   牧元术自是乐得能有白书悦指导他的机会,今夜乖乖以睡眠来养精蓄锐。   而跟着他们一块进来的狐小赤,在吃完野果后便知晓白书悦与牧元术这两人间的氛围不是她一只小狐狸能插得进去的,干脆也安安分分地回她临时的窝里睡觉。   片刻后,白书悦耳边传来的气息渐趋平稳,小小的空地内只余下了还在噼里啪啦摇曳的火苗。   以白书悦修为,他来守夜并不需要全神贯注地看着,可以直接打坐调息,顺便闭目养神,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打坐调息中的他。   不过今日白书悦并未像此前那般,牧元术睡了他便开始打坐。   他回眸看了眼就这么躺在他身边的牧元术。   一直以来牧元术与他在相处时都很有分寸感,此前还不算很亲密时,牧元术便是出门在外,与他之间都会相隔差不多两人的距离。   如今关系亲近了,胆子倒确实是大了些,都挨到他手边来了。   白书悦能很清楚地看到牧元术正面向他的睡颜,只要稍稍挪动一下手臂,便可轻易地触碰到身边靠得格外近的某人。   这是除却牵手外,他们相距最为亲密的时刻了,便是在客栈里时,牧元术单独的小榻离他都有些许距离。   白书悦盯着牧元术安静地睡颜看了会儿,心中并无任何抵触。   这是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有的状态,不知不觉间他确实对牧元术的亲近有了很大的习惯性。   白书悦依旧不懂情爱,但若是要让他维持与牧元术这般亲密的距离,他也是愿意的。   这大抵便是话本中常言的……日久生情?   白书悦不太确定,但总归愿意去试试。   破道生情,日久生情,后两字都是相似的,兴许殊途同归。   白书悦并未细想太多,只盯着牧元术的睡颜看了小会儿,便收回了视线,闭目打坐。   ……   次日,白书悦比往日更早睁眼,结束了一夜的打坐。   一夜相安无事,白书悦便是好好地调息了一夜,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又充盈了些许。   神山秘境内的灵气比外界浓郁,也是个适合如今的他养伤的地方。   白书悦动了动停滞一夜的身躯,无意间触碰到了不知何时已从自己的位置稍稍往他这边偏移来的牧元术。   牧元术仍未醒来,侧身微微蜷缩着,一手亦是不知何时轻轻拉住了白书悦的一角衣袖。   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狗。   白书悦鲜少会有比牧元术醒得早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的袖角抽出来。   类似的情节他在话本中亦看到过,不过话本的内容是同床共枕时的第二日,一方比另一方先醒来,便盯着另一方看。   白书悦不太理解有什么好盯着看的,便只是没有打扰牧元术的休息。   不过这也使得他除却维持原本的姿势坐着以外,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闲来无事下,白书悦便用空着的那只手从储物法器中拿了卷新的话本出来。   这话本还是昨夜系统塞给他的,说是之前看的那些话本有些应当学不到什么东西,直接都拿走了,有一本白书悦还未来得及看完呢。   所幸白书悦对于看什么话本,看到哪个进度的要求不高,系统说不适合他便由着系统拿走了,左右他也不缺话本看。   白书悦随意地翻阅着新话本,对话本说不上多有兴趣,基本都是当作“修习教材”在用。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牧元术这边便有了动静,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   白书悦听到他的动静,自话本中分出心神,侧眸看向他。   “醒了?”   他嗓音冷淡,听起来并无太多情绪。   牧元术茫然地眨了下眼,初醒的状态让他看起来有些懵懂,分不清楚现状,看起来还怪乖顺可爱的。   过了会儿,他才终于有些清醒,意识到白书悦先他醒来,而他还抓着白书悦的袖子。   牧元术松了手坐起身:“抱歉仙尊,大抵是仙尊身边实在太安心,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白书悦:“你并未睡过,只是今日我清醒比较早。”   说话间,他将自己终于空出来的手也收了回来。   牧元术顺势帮他抚平被他攥皱的衣料,仍是歉意:“可是我限制仙尊的行动了?仙尊其实直接抽手便好,我没关系的。”   白书悦不太在意:“无妨。你既喜欢这般攥着,随意便是,是你的话多久都没关系。”   他说得正经,纯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对于牧元术有多大的杀伤力。   牧元术动作停滞了片刻,旋即又是轻笑:“仙尊您真是……”   白书悦困惑:“嗯?”   牧元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垂下眼睫放轻语气:“无事,只是更喜欢您了而已。” 第119章   两人起身收拾齐整后, 便一同准备继续出发。   今日说好了是要让牧元术历练,白书悦如约收敛自己的气息,一个上午的时间, 便让他们碰上两三回金丹期的妖兽。   这些妖兽对牧元术并无多大威胁,用不到他全力便可轻易解决。   起初狐小赤还会害怕地往后缩, 见识过几次牧元术实力后彻底不怕了,大摇大摆地在前边找路, 倒是把狐假虎威演绎得很完美。   狐小赤足够安分听话,白书悦便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茬, 随意她如何表现,能顺利找到路就行。   他们在森林中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白书悦估算位置,应当已经接近森林的中心。   每个地形的中心都是最容易遇到危险,也最容易寻到宝物的地方。临近中心位置遇到旁人的可能性亦会变大不少。   不过按照狐小赤的判断来看,有小雪狐气味的东西倒是不在森林的中心, 而是在接近另一端边缘的地方。   等他们到那边去时,兴许原本在那边的人也差不多往中心地带或是别的区域靠近了。   若是运气好些, 应当不容易碰到人。   但显然他们运气并不算太好。   约摸就是在午后休整结束,两人一狐继续出发没多久,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些异样的响动。   听起来是有人在附近遇到了难以招架的险境。   白书悦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爱好, 正准备与牧元术直接绕开路过之时, 却又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小珂!来这边!先躲躲再说!”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 白书悦正在辨识是谁的声音时,便见两个身影自不远处的草丛中狼狈地蹿出来,与他们两人打了个照面。   牧元术认得出萧无音的声音, 但是第一反应仍是以防御的姿态护在白书悦面前。   萧无音拉着江珂跑过来见到人时亦吓了一跳,但定睛察觉是白书悦与牧元术, 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竟然是清云仙尊和元术师弟!好巧!”   牧元术并未马上放松戒备,只应声:“是很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萧师兄与江师姐。”   萧无音倒是没忘记自己还在逃命:“先不说这么多了,我与小珂在附近碰到了魔化妖兽,妖兽实力远超金丹期,我们对付不来,赶紧先逃!”   他语速飞快,说话间便已经拉着江珂跑过来,要拉上牧元术一起了。   白书悦却在这时开口:“不急。那魔化妖兽在何处?”   他无意见义勇为,只是此情此景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熟悉了。   在雪荒幻境时,历练的弟子们亦是意外遇到了魔化妖兽。   萧无音听到白书悦声音,冷静下来不少——对啊,他现下可是遇到了第一仙尊清云仙尊,他还怕什么呢!   他立马指着来的方向对白书悦说:“就在那边!我与小珂本是在着森林内历练探险的,忽然便有一只魔化妖兽扑上来。我与小珂打不过,便只好先跑了。”   江珂补充:“那妖兽长相怪异,周围还有一些黑雾环绕,看起来应当是才被魔化不久的。应当是这次的秘境内混入了魔修。”   妖兽魔化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与魔界或是魔修的魔气接触,雪荒幻境靠近魔界,偶尔出现魔化妖兽本就是常事。   而这神山秘境离那魔界可谓八竿子打不着,只有可能是魔修故意制造的混乱。   白书悦不确定这是不是牧元术计划中的一环,侧眸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接收到白书悦的视线,只是轻轻眨了下眼。   这是不是他故意引入局的魔修所为,他还真不知道。   入局的魔修最终毕竟是弃子,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到太多,牧元术并未安插太多的环节,进入秘境后他们与秦守达成怎样的合作,基于合作做些什么他也无法提前知晓。   终归不过是见招拆招,他们越是被动,便越不容易被看出这是一个局,也越能达成牧元术需要的结果。   至于过程如何凶险,牧元术不在乎。秦守与那俩魔修,其中一个魔修还身负重伤,再如何都要不了他们的命。   白书悦见牧元术亦不知具体情况,思虑片刻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牧元术的目的是让秦守因勾结魔修而身败名裂,那在此之前,也得有些确切的罪行。   ——以及在这些罪行当中,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与牧元术必须得是坚定的修仙界立场。   白书悦虽不通人情世故,但第一仙尊这个位置坐久了,有些该知晓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牧元术看出了白书悦的打算,同他一起过去。   萧无音与江珂对视一眼,想了想,也跟在白书悦身后回去了。   反正这一次有第一仙尊罩着,那应当出不来什么大问题!   萧无音很快便抛却了方才的狼狈匆忙,看起来和不久前狐假虎威的狐小赤简直一模一样。   白书悦对他不感兴趣,亦不在意他是否跟上来了,只顺着他之前指示的方向走过去,没多会儿果然看见了一头长相似狼似虎,有些奇怪的魔化妖兽。   妖兽周围还有一圈泛黑的痕迹,显然是才被魔化不到半个时辰。   若这是牧元术布局的魔修所为,那么他们与秦守应当亦在这附近不远处。   看来又是这个天道所谓注定的缘分,这次神山秘境内恐怕免不了又要与秦守“巧遇”。   白书悦眸色微敛,随意地掐了个法诀,便有一道冰柱猛地破土而出,在那魔化妖兽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径直开膛破肚。   直至死,这妖兽连声惨叫都不曾得以发出。   萧无音看得目瞪口呆,还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清云仙尊不愧是清云仙尊!好厉害!”   江珂嫌他丢人,忙将他的手按住:“你动静小点,清云仙尊不喜吵闹。”   “噢噢噢。”萧无音立马停了手,乖乖地站着,像是挨了师长训诫的老实弟子。   白书悦回眸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又上前去查看那魔化妖兽的尸首,从中取出了它的兽核。   兽核同那魔化妖兽方才还活着时一般,周围萦绕了一圈淡淡的黑雾,是被魔修恶意注入魔力催化的象征。   白书悦将兽核完整得保存了起来。必要时,这兽核的魔气是很好的指认工具。   牧元术见到白书悦的举止,便知他应当是推测这比较大可能是那入局魔修所为。   在白书悦处理魔化妖兽尸首的同时,牧元术便去询问了萧无音与江珂遇到魔化妖兽的具体情形。   萧无音挠着头回答:“具体的话……当时情况危急,我记得也不算太清。小珂平日喜好研究医术,我们本是在找寻这森林区域内的草药,结果就在中途那妖兽忽然自一个方向扑来。   “初时我还以为是普通妖兽,反击时才察觉这妖兽状态不对,而且显然超出了这个秘境的妖兽该有的强度,便抓紧跑了。”   “跑的路上我也与那妖兽过了两招,约摸就是在这之后,它的身上便渐渐出现了些黑雾,我们更加确定就是魔化妖兽。”   萧无音把他能回忆得出来的内容都具体讲述了一遍。   妖兽被强制魔化,短时间内由于魔气吸收还不是很完全,便会在消耗灵力时出现魔气外溢的现象。   外溢的魔气一旦被其余妖兽吸入,也将引起更多的妖兽被魔化。   看来这魔修是想搅乱整个神山秘境。   牧元术转头问白书悦:“仙尊,您觉得这该如何处理?”   白书悦平淡道:“让他们上报领队,叮嘱秘境内的弟子们都小心些。”   这是个很寻常且合理的安排,萧无音也连忙翻出了与剑云宗带队长老联络的法器,一五一十汇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长老听闻他们遇到魔化妖兽,自是心下一紧,当即就询问他们这边情况,得知他们遇到了白书悦后才松了口气。   知晓此事是白书悦让他们抓紧上报,那位领队长老也不敢懈怠,将秘境内出现魔化妖兽之事叮嘱给所有的剑云宗弟子们,亦同其他宗门的领队通了个气。   不出半日时间,魔化妖兽之事应当就会在整个神山秘境内传开来。   连带着传开来的,自然也有白书悦已击杀一只魔化妖兽之事,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恐慌,仿佛只要有白书悦在,他们便不必担心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走。   ——这可是有第一仙尊在的秘境诶,魔化妖兽就是再如何凶险,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的第一仙尊!有清云仙尊在,任它们如何都翻不起多大风浪。   牧元术在听到白书悦的处理决议时,便已知晓了他的意图。   他要的,便是在这般情况下的造势。   他修的是彻彻底底的无情道,但不代表他不可以立大爱无情的人设。   他的形象越是正面,未来戳穿秦守时,便越有说服力。   这也是白书悦在系统所言的,有关云沉宿的话本结局中学到的。   牧元术偏头对上了白书悦始终清冷淡漠的神情,宛若高高在上的谪仙,从未将任何世人放在眼中。   一如他的本性,一如曾经他无数次的敬仰所见。   他的仙尊可是修仙界难得一遇的奇才,是身份尊崇的第一仙尊。   这般张扬的资本才该是他的仙尊有的模样,而绝非那所谓话本受尽耻辱折磨而死。 第120章   魔化妖兽之事公布出去后, 萧无音与江珂都乖乖地站在了一边,似是在等候白书悦的下一步指示。   不过白书悦并未明白他们的意思,见他们呆愣地站着, 目露困惑。   牧元术在白书悦提出疑问前,及时道:“萧师兄与江师姐此次遭遇魔化妖兽也受惊了, 仙尊可要留他们一同随行?”   白书悦无意带两人拖累,但难得听牧元术主动这么问, 推测他兴许有什么别的安排,便反问他:“你可要留他们随行?”   牧元术果然道:“如今秘境内出现魔化妖兽, 萧师兄与江师姐本就因魔化妖兽之事遭遇过一次危险,我想还是让他们随行会更安全一些。好歹也有仙尊照应着。”   换作往常牧元术是不会主动让他人插入到他与白书悦难得的相处空间中的,更何况此次他们的目的是要去找寻他突破心魔的阵引。   但如今秘境内情况不同,魔化妖兽的出现势必引起秘境内人员的慌乱。   而白书悦若要利用此次机会让自己立于道德制高点上,首先便不能丢下萧无音与江珂不管。这两人对他们都很有好感,而且因上次撞破秦守想栽赃诬陷牧元术之事, 对秦守比较不喜,是最合适发展为己方的人。   尤其这两人中还有个萧无音, 与名字截然相反的嘴碎,在剑云宗中人缘还很不错, 非常适合借助他来散播一些需要广泛传播的消息。   至于阵引的寻找, 那不着急, 终归是在这个秘境内, 十五日时间总能找得到的。   牧元术考虑得比白书悦要更远一些,白书悦对这些门道并不精通,便只全权交给他:“随你, 你决定便是。”   江珂倒是有些担心他们的贸然加入会打扰白书悦与牧元术,试探道:“魔化妖兽应当也不会那么容易遇得到, 清云仙尊与牧师弟应当有你们自己原本的历练计划吧?要不我们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说话的时候,她还捅了捅身边的萧无音。   萧无音连忙应和:“是啊是啊,我们也没关系的。这次……纯粹意外!我们好歹也是两名金丹期的修士,之后小心些便好。清云仙尊应当是喜好清净的,我这个人吧有点容易管不住我自己的嘴……可能会很吵。”   说到最后,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对自己有比较清晰的认知。   白书悦:“无妨,牧原让你们随行,那你们跟着便是。有何需要便去找牧原。”   他虽确实不喜萧无音这般喜欢说话的吵闹性子,但既然是牧元术让留下,那牧元术应当是有他的打算,他不会干涉。   牧元术亦在此时笑着安抚:“萧师兄、江师姐且宽心,仙尊为人还是很随和的,平日不打扰仙尊休息便好。”   萧无音与江珂对于牧元术话语里的“随和”都持以一定的怀疑态度。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可是旁人没得比的,指不定是特殊对待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但能够跟随在第一仙尊身边,说到底他们两人还是愿意的,最后都听话地应了下来。   一时间都分不清牧元术与他们俩人到底谁长谁幼。   随行之事确认下来,白书悦又给了萧无音与江珂短暂的休整时间,让他们从方才被魔化妖兽追赶的逃命状态中缓过来。   牧元术便准备顺便去附近采些果子给狐小赤。   萧无音到这时才注意到他们身边还跟了一只小狐狸。   他按捺不住好奇,问牧元术:“这小狐狸是你们在秘境里遇到的吗?它长得好肥美啊不是,好漂亮哦。”   “嘤嘤??!!”狐小赤清楚听到了萧无音下意识冒出来的形容词,立马炸毛。   什么肥美,她堂堂赤狐妖族的狐小赤是能用这种形容食物的词汇来描述的吗!!   牧元术轻笑一声,俯身把炸毛的狐小赤拎起来:“是我与仙尊在外边遇到的,瞧着很有灵气的模样,便一道带进来了。之后回剑云宗,还能与此前收养的一只小雪狐作伴。”   萧无音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你们之前还收养了一只雪狐吗?哇,据说雪狐都长得特别白特别好看,毛特别好摸!是真的吗?”   牧元术:“嗯。那只小雪狐也很通人性,有机会带萧师兄见见。”   “好哇好哇!”萧无音眼睛亮闪闪,看着是期待极了——也傻乎乎得很。   江珂轻咳一声,他才想起白书悦还在不远处,连忙收敛了些幼稚的神情:“到时候有机会一定见见!”   牧元术笑着应声,将拎起来的狐小赤放到了与白书悦相近的那边,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地叮嘱一句:“乖一点,不要捣乱。”   听着似是很寻常的在同灵宠对话,实际是对狐小赤的警告。   狐小赤蔫吧地团成一团缩起来。   寻常灵宠便是通人性,也不至于到能完全听懂人族话语的地步,狐小赤方才的表现很容易让萧无音——或者说,让更为聪明敏锐的江珂察觉到不对。   牧元术留了萧无音与江珂随行是需要利用他们能够被利用的价值,其余的节外生枝便不必要了。他也不打算对这两人交付太多的信任。   “仙尊,那我去给小狐狸找点果子,等会儿回来。”   牧元术同往常一般与白书悦报备。   白书悦“嗯”一声算作回应:“注意安全,若是遇到意外情况便喊我。”   牧元术弯眼:“好。”   牧元术心情不错地暂时离开了,白书悦闲来无事,便又翻出了话本来看。   旁边的萧无音与江珂目睹全程,一方面有些惊叹白书悦与牧元术之间的相处还真是难以想象的自然与和睦,一方面还感慨第一仙尊果然是第一仙尊,这般短暂的休息时间都不忘翻阅典籍来学习。   两人都不敢打扰白书悦,相视一眼后又都觉得不该这么懒散,像今日还被魔化妖兽给追着打,于是默默地在旁边开始打坐修炼。   片刻后,白书悦便因感知到身边的灵力波动,抬眸随意地扫去一眼,见那俩被牧元术留下的小孩都在安安分分修炼,又收回自己的视线。   倒是挺刻苦认真的,不打扰到他便行。   白书悦又将视线放回话本之中。   系统倒是忍不住在这时忽然冒头了:“宿主宿主!我刚刚在剧情库里检测了一下,好像检测到了那两名弟子的一些剧情内容诶!不过他们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角色,所以没有播报和他们相关的信息。”   白书悦兴致不高,但架不住系统足够兴奋,不等白书悦拒绝便继续说:“在原本的剧情线,秦守接管掌门职务之后的未来,他特地找了原本乔慕灵峰中的弟子,打发他们去寒英峰收拾反派留在那里的东西。   “被打发过去的正好就是萧无音与江珂,他们在收拾反派东西的过程中发现了反派喜欢您的事情,还把反派珍藏的关于您的画像之类的东西都偷偷地藏了起来,没让秦守销毁。”   “他们两人后期与乔慕灵关系比较好,知晓您在原本剧情线里的陨落有秦守的手笔,虽然后来牧元术魔尊身份被公开,但他们还是觉得牧元术对您的喜欢蛮真心的。   “后来他们出门云游,匿名将你们的故事模糊掉关键信息写成话本了,还广受好评呢!”   系统大致地说了一遍,这些都是在原本剧情线内的“后日谈”里出现的内容了,不算关键节点,萧无音与江珂亦不算关键人物,它之前才没能检测到。   白书悦听完了,兴致依然不高。   原剧情线的故事不会发生,那么在那些所谓的剧情故事之后,再如何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系统只好又换了个方向:“而且他们未来可是修仙界的模范道侣,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感情非常好的那种!”   白书悦甚至懒得搭腔。别人道侣关系好不好与他何干?   系统补充道:“所以呀!您可以找他们问问有关道侣相处的事情呀!这不是一对现成的可供您参考的小情侣嘛!这不比话本里的内容来得直接?”   白书悦停住了原本要翻页的动作。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白书悦将视线放在了面前那两人的身上。   只见萧无音与江珂盘腿并肩挨着坐在一起,吐纳的灵气间泛着些唯有白书悦这般修为能看出来的浅淡颜色。   萧无音的是淡黄色的土灵根气息,江珂则是淡蓝色的水灵根气息。   看起来两人都是天赋极佳的单灵根修士,而且显然他们在运行的是双人功法,正经的那种。   修仙界内不乏会修炼双人功法的道侣,只要两人之间足够信任与默契,双人功法便能平衡两者间的天赋差距,助益双方共同提升。   而天赋差距越小,同时的提升便越大。倘若天赋差距过大,便是纯粹的一方主动自愿拉另一方。   白书悦与牧元术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双人功法不太适合他们。   不过……兴许他确实可以参考萧无音与江珂的做法,再进行一些妥当的修改。   白书悦思虑间,萧无音与江珂亦结束了一周天的修炼。   萧无音睁眼要吐息时,因为对上白书悦冷蓝双眸,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   “噗咳咳咳……”萧无音被自己的气息呛到,江珂忙倾身过来给他顺气。   白书悦将他们两人的互动亦收入眼中,旋即收回视线,不知从何处拿了支笔出来,在话本空白扉页中记录下些什么。   萧无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了,小心翼翼再抬头时,便只见白书悦又是之前那般专注认真的模样,露出一个茫然的神情。   莫非……方才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第121章   萧无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就是自己的错觉。   白书悦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无情道高岭之花, 他一介无名小弟子,即便是有牧元术的这层关系在,应当也还不至于到被第一仙尊关注的程度。   萧无音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忽视这一次的对视。   没多会儿采果子的牧元术便抱着满满一怀的果子回来。   蔫吧了半晌的狐小赤重新精神起来, 欢快地蹿过去,仿佛并未发生过任何不快之事。   牧元术分了一部分给她, 另一部分留着当作今夜的吃食,之后便由着狐小赤在旁边吃, 自己走到白书悦身边。   “仙尊。”他非常熟练且自然地坐在了白书悦的身边。   白书悦没动,亦未有任何排斥的本能反应, 只是在牧元术喊他时偏头看过去:“嗯?”   两人的距离因白书悦的下意识反应而拉近不少,相互间的亲密溢于言表。   牧元术笑笑:“没事,就叫叫您。”   “嗯。”白书悦亦未在意,而是直接问起他方才思虑的事情,“你想尝试双人功法么?”   牧元术微怔:“仙尊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书悦直白回答:“我方才见他们在修炼双人功法。他们不是道侣么?便参考了一下。”   牧元术眨眨眼,忍不住轻笑出声:“仙尊如何知晓他们是道侣之事?这可不能让他们听到, 八字还没完全撇呢。”   白书悦没懂:“何意?”   牧元术道:“他们虽然心意互通,但其实还没完全确定关系, 还差一个萧师兄给江师姐的正式告白。要作为正式的道侣,是得有堂堂正正的名分的。目前是萧师兄还在追求江师姐的阶段。”   白书悦还是没太懂。既然心意互通, 为何又不是道侣?   系统也不懂:“现在原来还不是道侣吗?可是他们确实表现得很亲密诶, 而且都修炼双人功法了。人类真是难懂。”   有了系统的出声, 牧元术大抵也知晓了白书悦知晓萧无音他们关系的途径。   虽不知这系统究竟与白书悦说了什么, 但只要不是危害他与仙尊之事便无妨。   牧元术将话题放回白书悦最初问他的问题上:“论及双人功法的话,若是能与仙尊修炼双人功法我自是乐意之至。只是我与仙尊修为差距太大,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轻垂下眼睫, 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明明失落却又不想给白书悦徒增麻烦, 懂事得很。   白书悦看着他,须臾收回视线,从容道:“无妨。功法本就用来改进的。既然你想,改日我便改一套来与你一同试试。”   牧元术笑着应下:“好,谢谢仙尊。”   白书悦没再回应。   片刻后,狐小赤将果子吃完,萧无音与江珂那边亦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便一起再次出发。   有了萧无音与江珂的加入,他们的路程进度便又放缓了些,原本只余下大半日的路途在牧元术的授意下,被狐小赤兜了个大远路,再过去应当要多花两日的时间。   他们还不确定那与小雪狐相似气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贸然多带两人过去不好保证到时的局面,便也没必要这么早就过去看。   比起那个阵引,还是魔化妖兽的事情更需要好好解决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起魔化妖兽便将出现得更加频繁,神山秘境内混入了魔修之事亦传播得更为广泛。   魔修是最擅长掩盖身份藏在普通修士之间的,没人能确保他们偶然遇见过的人是否就是此次神山秘境中作乱的魔修。   亦无人知晓这魔修到这神山秘境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除了牧元术,他大概是知道些的。   是夜,走了一日的萧无音与江珂早已歇下,唯有白书悦仍在打坐守夜。   牧元术安安分分躺下没多会儿,便在听闻萧无音他们熟睡后睁眼,无声地坐起身。   白书悦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亦睁眼看向他。   两人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中对视了一眼。   系统在白书悦开始打坐时便一同陷入休眠模式,因为白书悦总是不需要它,每次休眠它都会比白书悦延迟一段时间才再次启动。   牧元术没有出声,在白书悦的手背上轻轻写下一行字。   「仙尊,我出去一会儿。」   轻飘飘的触感在死寂的夜晚格外明显。   白书悦点了下头,同样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这个点忽然要出去一会儿,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正经事,多半是要去见他的那两位护法。   白书悦并不知那两位护法跟着进了秘境内,但既然是牧元术有数的事情,他便不会管。   这是他对牧元术的一贯信任与纵容。   一场无声的交流在瞬息间便结束。   牧元术敛了气息,起身往不远处去,没多会儿果然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两名黑衣人——他的左右护法,方池与方瑶。   “尊上!你可来——嗷!好疼!”方池朝牧元术挥挥手,话没说完就挨了方瑶一个肘击。   方瑶瞪他一眼:“大晚上的吵什么吵,生怕旁人不知我们夜会尊上吗?”   方池委屈地收了声音,没有半点作为兄长该有的威严,嘟囔似的说:“我这不是担心尊上不好脱身嘛……”   牧元术无奈道:“好了,我今日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有何要汇报的便快些说。”   他还得回去陪仙尊呢,夜间挨着一起休息的时间本就宝贵。   方池忙正色道:“禀报尊上,那两名魔修的动向我们已探查清楚,确认他们已与那个叫秦守的人合作,今日那魔化妖兽之事便是他们做出来的。”   牧元术“嗯”一声,又问:“可知他们目的?”   方瑶补充道:“是那叫秦守的想利用清剿魔化妖兽之事来积累威望。他还与那两名魔修承诺了不会牵扯到他们,还会给重伤的那名女魔修寻草药治伤。”   牧元术冷笑:“打得倒是一个好算盘。”   方池不知牧元术为何要针对那个秦守,但是牧元术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推测道:“那秦守明面上这么说,到时必然还是会将那俩魔修献祭出去的。尊上可要我们提点那俩魔修几句?”   牧元术:“嗯。记得让他们别那么犯蠢,最好让他们狗咬狗。”   方池精神抖擞:“是!”   他最喜欢的就是让别人狗咬狗的这种搞事了。   牧元术补充吩咐:“方瑶你看着你哥,别让他误事了。”   方池又蔫吧下去了。   方瑶笑着应声:“遵命。放心吧尊上,我会看好他的。”   方瑶随手搭上方池肩膀,前半句还是恭敬,后半句便随意了许多。   牧元术亦未在意她的态度。   前段时日他自云沉宿那边旁敲侧击地打探了许多消息,加上一些魔界书卷的拼凑,他大概拼得出他与这对左右护法兄妹之间的关系。   方池方瑶这对同胞兄妹亦是由人族堕魔成为的魔修,比牧元术要晚那么一阵子,在最虚弱的时候被牧元术救下。   至于牧元术为何会救他们,此时的牧元术并不记得,只知晓在这之后,方池与方瑶兄妹俩便成为了他们的左膀右臂。   比起上下级,他们之间大部分时候的关系会更像是战友,方池方瑶在牧元术一步步成为魔尊的无数战役中为他出过不少力。   根据魔界秘史记载,作为魔尊的牧元术——穆渊,是特意留下了他们作为左右护法,否则当年他当上魔尊后,这俩兄妹便想去云游了的。   牧元术不知这秘史记载是否真实,但在后来实际与他们见面后,试探了几次也差不多试探出他们的真心。   虽然如今的牧元术对他们并无作为穆渊时对他们的情感,但既然他们可信,牧元术不介意多利用他们一些,反正早晚他会突破尊者境,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牧元术吩咐了他们近日的任务,准备离开之际,方瑶犹豫着叫住了他。   “那个……尊上,可能还有些事情得和您说一声。”   牧元术回眸看向她:“何事?”   方瑶忧心忡忡道:“实则是魔界那边……因您以闭关的名义没有消息太长时间了,魔界那群人最近可能也会有些异动。这俩魔修便是因此,才会特意枉顾您此前专门定的条例,擅自离开魔界。”   牧元术闻言,眸间冷淡:“不过一群手下败将,这么十几年便坐不住了?”   方池面对正事还是会正经些:“可要属下到时回去再压制一遍?”   牧元术“闭关”的这些年,一直都是方池与方瑶这对左右护法在协理魔界一切事务,镇压那些想趁机造反的魔修。   这一次他们得到历练期间的牧元术的联络,自然是第一时间都赶来保护还在新手期的尊上,就怕是尊上在历练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牧元术对于魔界的动乱很镇定:“无妨,躁动便由着他们躁去。不过是揣测我实力受损才敢这般肆意妄为,不足为惧。   “你们记下带头的那几个便是,待我回去后,我再亲自去会会他们。”   他一字一句说得平淡,却又仿佛无边夜色中悄无声息的利刃。   即便他没有魔尊时的记忆,即便如今他并非魔尊,但他身上天然的上位者气质从未消失。   他的温顺只给仙尊,至于旁人?   呵,他可不是大度之人。   方池与方瑶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默默地应声“是”后终于隐没在漆黑夜色之中。 第122章   牧元术悄无声息回到休息地时, 萧无音与江珂仍睡得无知无觉。   白书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靠在一棵树下,素白身影没入黑夜中, 又被摇曳火光燃亮方寸之地。   见到牧元术回来,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他的方向。   牧元术快步走过来, 眉眼带笑,小声地问:“仙尊是在等我吗?”   白书悦点头:“嗯。可还顺利?”   牧元术:“很顺利。详细的我写给您吧?”   白书悦同意了。   在牧元术离开之际, 白书悦便趁系统还在休眠冰封了识海。冰封识海只能冻结系统的行动,但不能屏蔽系统对外界声音的捕捉。   他第一次尝试在系统休眠时冰封识海, 不知这样是否能阻止它的休眠重启,保险来看还是减少声音会比较好。   白书悦被牧元术拉着回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并肩挨着坐下,同之前在湖心亭一般,以指为笔,以手为纸。   牧元术将方才方池与方瑶说的魔化妖兽相关事情一五一十写给了白书悦。   他写得慢, 似是为了方便白书悦辨识,又似是有些别的什么私心。   白书悦没在意, 感知出内容,对目前情况大致有所了解。   既然是秦守那边的计策, 那他们自然是不可能让秦守得逞的。   他看牧元术的表现, 问:「你可是有何安排了?」   牧元术点头:「嗯。秦守想利用魔修, 那便让魔修亦去利用秦守, 最后让他们狗咬狗便好。」   「我都吩咐好了,仙尊不必思虑这些事宜,之后我们一起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闻言, 白书悦没再管:「好。你按你安排去做便是。」   牧元术没再写些什么,而是笑着反手扣住了白书悦就要抽离的手。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他。   牧元术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又倾身凑到白书悦耳边,小声地说:“谢谢仙尊愿意信任我,我好开心啊。”   他能感觉到白书悦身边有异样的灵力波动,又长久没听闻那系统的动静,猜测白书悦应当是尝试了什么方法让那系统维持休眠状态,便稍稍放开了些。   但他又不想惊动那系统,凑在白书悦耳边低语,在静谧的深夜中,简直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在私会。   牧元术却有些眷恋这份隐秘的暧昧。   明明已是白书悦公开承认过的道侣,但实际上——实际上,他也只是投机占了这么一个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的名额。   他微微偏头,侧眸看着白书悦,极近的距离让他们的气息与气味都交织在一起。   似乎有些过于近了。白书悦想着。   这样的距离话本中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说是最适合直接将爱侣拥入怀中的距离。   白书悦没有主动抱过人,也不知这时候具体该如何做,便只遵循自己的感觉,在牧元术将起身离开时,轻轻环住他的后颈。   微凉指尖略过颈后敏感的皮肤,独属于白书悦的清冷梅香幽幽拂过牧元术身前。   牧元术愣了下:“……仙尊?”   白书悦的手已顺势抚上了牧元术后发,直言:“我在话本上学的,说这样的距离适宜将爱侣拥入怀中。”   “……噗。”牧元术因白书悦一本正经的解释闷笑出声,稍有些僵住的身子放松下来,得寸进尺地伸手圈住白书悦的腰。   “那仙尊知不知道,比起解释原因,这时候的氛围还是更适宜说一句情话?”   白书悦确实不知道,闻言又思索着蹙眉:“我尚未学会如何说情话。”   牧元术眉眼间笑意更甚,放任自己将脑袋搁在了白书悦颈窝间:“仙尊不必学,您坦然的每一句话,与我而言都是最甜蜜的情话——方才几句也是。”   他在白书悦肩膀上轻轻蹭了下,大型犬似的,声音放得轻软,又像是在撒娇。   总之看着是在说真心话的模样。   白书悦不解:“我方才应当并未说何特殊的?”   牧元术笑着:“仙尊不必特意说什么,就像方才您默认将我当□□侣,您直言还未学习说情话便是也愿意对我说情话,您这样的心意便是最珍贵的。”   白书悦似懂非懂。   但不管怎么说,牧元术开心了就行。   白书悦没再说话,牧元术眷恋地汲取了片刻他身上的气味,终于依依不舍地起身。   明日他们还要赶路,眼下时辰不早了,白书悦便让牧元术躺回去好好休息。   牧元术乖乖听话,只是临休息前,又忽然问白书悦:“对了仙尊,你要见见他们吗?”   白书悦听出这个“他们”指的就是牧元术的左右护法,他疑惑:“我见他们做什么?”   牧元术:“就当认认他们的模样。若他们擅自做了些什么有背修仙界之事,仙尊也可以自行处置他们。”   这话合情合理,但白书悦思虑过后还是拒绝了:“算了,你注意着便好。”   他若去见那两人,系统必然也是会见到的。   他们毕竟是牧元术的左右护法,在那所谓的原剧情线中必然会出现过,系统有可能会认出来,风险太大了。   牧元术没再强求:“那之后有机会再说吧。我先休息了,仙尊晚安。”   白书悦“嗯”一声,过了会儿补上一句:“晚安。”   牧元术眸间晕出笑意,挨着白书悦入眠休息。   白书悦看着他的方向,听到他的气息渐趋平稳,应是安分睡着了。   片刻后,他才伸手,将牧元术肩上要落不落的薄毯拉上盖好。   许是微微的风惊动到了牧元术,他无意识地动了动,一缕散落发丝正好掠过白书悦指尖,如同他本人平日的触碰一般,轻飘飘地扫过,似是无意,又似是不敢太多停留。   白书悦盯着牧元术的睡颜看了许久,又将方才牧元术说过的话简要记录下来。   譬如「牧原说,喜欢被唤□□侣。」   又譬如「牧原说,喜欢听他直言心中所想。」   这样的记录是白书悦自上一卷话本看完后开始的。   因为话本中说,对道侣好,就要不动声色地记住他的喜好,记住他的习惯,迁就他照顾他。   白书悦不理解这样的事情,但这亦是牧元术一直以来为他做的事情。   既然牧元术都能为他做,那他若是想做一个合格的道侣,也该有所回应。   他将要记录的内容简单写好,收起纸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闭目打坐。   到次日早晨,经历昨夜的“意外”,白书悦结束调息比往日又要迟了一些。   待他睁眼时,牧元术已收拾齐整,正同萧无音凑在不远处讨论修炼之事。   白书悦醒来时,江珂正好注意到,同他打招呼:“清云仙尊您醒了?洗漱之类的物品牧师弟都为您备好了。”   白书悦“嗯”一声,并无其余更多言语,站起身。   牧元术亦在此时注意到他醒来,果断地抛下了萧无音过来:“仙尊早,您醒啦。”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态度随和许多,应声:“早。”   牧元术:“仙尊先去洗漱吧,我来收拾东西。”   白书悦:“好。”   简短的几句对话间,他们便无比自然地各自去做他们各自的事情。   明明并不挨在一起,但又仿佛有天然的屏障,是任何旁人都插足不进去的。   被牧元术无情抛弃的萧无音偷偷瞥了一眼白书悦,又看了会儿牧元术,最终还是认命地没打扰他们小两口之间的温馨氛围,跑去找江珂玩。   早晨的简单休整时间结束得很快,都准备妥当后他们便继续启程。   剑云宗另一名领队的长老大抵是知晓了白书悦与萧无音、江珂两人在一起,在上午时还特意借他们俩向白书悦汇报了一番昨日秘境内的新情况。   正如他们昨日预料的那般,在魔化妖兽之事被白书悦公布出去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弟子遇到了魔化妖兽。   一部分运气好,遇到的魔化妖兽修为还不算高,联合起来杀掉不成问题。   也有一部分弟子运气差些,碰上应付不了的,硬撑了许久才等到宗门领队支援。   不过由于白书悦之前提醒得及时,大家有所防备,至少在能收集到消息的宗门弟子之中,暂时未出现弟子陨落这般惨状,只是仍有不少弟子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白书悦本就备受尊崇的地位与名声又随之上涨不少。   最近几日宗门弟子们也准备陆续汇合抱团,以防越往后越容易出现更高阶修为的魔化妖兽,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   领队长老今日借萧无音与江珂便利来找白书悦,也有想询问白书悦是否会与剑云宗这边汇合,庇护剑云宗弟子的意思在。   白书悦给出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过直白地拒绝不利于他们利用这次机会给自己造势的计划,在白书悦开口前,牧元术轻轻地勾了下他的手。   白书悦回眸看向他,知晓了他的意思,便收住原本要开口说的话。   牧元术代替他对萧无音说:“剑云宗作为第一宗门,本身实力便不弱,仙尊到底是修仙界的第一仙尊,仙尊与我并不打算与剑云宗一同行动,这样路上若是碰到有需要的其余宗门弟子,亦方便施救。”   “这样吧,我们先送萧师兄与江师姐你们去与剑云宗那边汇合,之后我们再单独行动,你们看如何?”   牧元术友善地笑着,熟练地套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萧无音完全听不出来,还赞叹他们的大局观:“不愧是清云仙尊与元术师弟,你们想得可真周全。行,那我就这么同长老说,也麻烦你们了。”   牧元术莞尔:“不麻烦的。那便先这样安排吧。”   “好!”萧无音兴致勃勃地跑去同领队长老那边回话。 第123章   萧无音将牧元术之言一五一十汇报给了领队长老, 长老闻言亦是自愧不如,感慨白书悦作为第一仙尊的担当,对此提议亦表示了赞成, 并将剑云宗弟子们的汇合之处告知予萧无音。   剑云宗弟子们大都被传送到了相近的区域,故而最终汇合地亦定在森林范围内, 他们从这边过去,大抵只需半日时间。   白书悦便按牧元术的安排计划, 先将萧无音与江珂二人送去与剑云宗队伍汇合。   系统还有些遗憾,将失去一对现成的小情侣模板。不过它也素来干涉不了白书悦的任何决议, 又着手去整理了些合适的话本素材。   约摸半日时间后,白书悦一行便抵达了长老们所言汇合之处。   此处是森林中的一个小空地,目前陆陆续续已坐了好几名剑云宗的弟子。   他们见到白书悦,都连忙站起身:“弟子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只随口应了个“嗯”,不再有旁的言语。   领队长老适时上前汇报:“禀报仙尊,目前剑云宗弟子已有过半数汇合, 其余几位弟子我亦同他们进行了联络,确认相互间的安全。   “大抵到明日, 剑云宗的弟子们便能全然集合。”   白书悦对宗门事务无太多兴致:“知道了。”   牧元术在这时主动询问:“长老可有安排好弟子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长老本就因牧元术在比武那日夺魁而对他印象良好,如今他的身份又是白书悦的道侣, 更是不敢怠慢, 未觉牧元术有何逾矩之处。   他一五一十说明:“神山秘境历练到底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到时先集合弟子们的想法意见, 看大家有何想法,总归不能太浪费这次秘境的机会。路途中我们也会尽我们第一宗门的职责,尽可能斩杀魔化妖兽, 查清事情原委。”   长老的处置是很最正常的做法,牧元术便道:“此次秘境出事突然, 也辛苦长老了。”   长老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本也是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是我带来的弟子们,我自然要保护弟子们的安危。”   说完,他又拍拍牧元术的肩膀:“倒是辛苦你了。那魔化妖兽应当是在不断增多,难免会有更多其他宗门弟子遇害。但有清云仙尊在,大家都能安心许多。只是苦了跟在仙尊身边的你。你本也该是在历练的阅历。”   牧元术莞尔:“长老言重了。弟子能跟随仙尊身边便已是幸事,此番险境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我既能陪伴仙尊左右,又岂能因这些困难而轻易退缩。”   长老笑呵呵地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好好,你能有这般魄力便是再好不过。”   牧元术笑着又同长老说起了些别的相关事宜。   宗门与秘境相关的公事被牧元术顺理成章地包揽,白书悦便乐得清净,站在他的身后随意往四周看。   在他扫视周边情况之时,不经意间便见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秦守与林子辛。   周围弟子无甚异样,看来这两人一直便在那边,倒是少见地在白书悦来时,他们并无太多反应。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白书悦的视线,秦守到这时才朝他看来,露出一个往日般的温和笑容。   白书悦挪开了视线。   秦守假惺惺的嘴脸他真是多看一息都嫌恶心。   秦守惯来没什么自知之明,在白书悦看到他之后,他便又朝白书悦这边走过来了。   他很自然而然似的打招呼:“小师弟,你可算也来了。今日这魔化妖兽之事闹得凶险,我还担心你路上会不会出情况呢。”   白书悦受天道那边的制约,还是无法在一些日常的对话间对秦守用太恶劣的态度。   他抬眸往秦守那边看去一眼,浅蓝眸色平淡无澜,懒得作任何回应。   但这般的不回应,与秦守而言便是最好的回应。   白书悦素来喜恶分明,一旦惹他厌烦了,他必然连看都懒得看到那人,眸间亦会有显而易见的冰冷不喜。   但白书悦的神情中没有,只是很寻常普通的并无任何波澜反应。   秦守这段时日因牧元术得逞而阴沉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牧元术便是提前占了这么个名头又有何用?白书悦一日不曾破道生情,他这名头便一日不能坐实。   而且显然白书悦对牧元术也不是那么偏爱,以白书悦护短的本性,若真将牧元术视做独特的存在,那日他那般伤牧元术,白书悦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般无特殊反应,便说明牧元术在白书悦心底地位不过如此。   那么只要把牧元术杀了,取代他的位置更是易如反掌。   秦守想得很通透,便是面对剑云宗弟子都逐渐接受且默认牧元术的身份,亦无太多不该有的情绪表露。   系统自然是看出了秦守这般神情状态的含义,感慨:“宿主,秦守他真的好不要脸啊。”   白书悦:“?”   系统把它对秦守心底想法的推测一五一十告诉了白书悦。   白书悦心中冷笑:“那是挺不要脸。”   系统忍不住又道:“幸好反派对您是真心实意的,也幸好您当初没去走那个剧情线。还是和反派开开心心在一起好,剧情线的……说不定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呢!”   白书悦未予回应。   秦守在这时又继续开口:“小师弟,我听闻这段时日你打算与小原一同单独行动?”   白书悦瞥向他,随口应声:“嗯。怎么?”   “秦峰主莫不是又想以仙尊安危为由,劝诫仙尊留下吧?”   牧元术不知何时结束了与长老的交谈,走到白书悦身侧,言语间一手很自然地便与白书悦交握相牵。   毫无自知之明的秦守此次并无过多反应,仍是笑着,没有上套:“小原说笑了。小师弟可是第一仙尊,其余宗门弟子们都指望能有第一仙尊庇护。比起待在剑云宗中,小师弟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牧元术也笑了笑:“看来秦峰主亦是认得清大局的呢。以雪荒幻境中时秦峰主对仙尊的紧张程度,弟子还以为秦峰主会同当时一般,非要规劝仙尊一同行动。”   雪荒幻境出现魔化妖兽之事亦是为后来众人知晓的,只不过雪荒幻境本身限制修为便低,而且靠近魔界早有相关预料准备,便是有魔化妖兽出现,亦不至于到需要紧张应对的程度。   那时的秦守还总以危险为由规劝白书悦,这听着便不仅仅是单纯地“担心小师弟”了。   白书悦可是第一仙尊,雪荒幻境的魔化妖兽能奈他何?   周边的剑云宗弟子们敏锐地从牧元术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不由得默默竖起了耳朵。   萧无音与江珂知晓牧元术与秦守之间的冲突,生怕牧元术又在秦守那里吃亏,顺势横插一脚。   他很惊讶似的说:“雪荒幻境?我没记错的话那是练气期弟子都能去的地方吧,在那个地方出现的魔化妖兽能有多厉害?秦峰主这都要担心清云仙尊,真不愧是一位好师兄啊。”   最后的“好师兄”三个字萧无音咬字咬得有点阴阳怪气。   秦守原本还端得住的表情,被萧无音这么一凑合,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看向萧无音的眼神又一瞬微暗。   萧无音丝毫不惧,站在牧元术身边还挺骄傲。   牧元术没想到他会开口插话,对萧无音笑了笑。   萧无音眨眨眼,开屏小孔雀似的,回给他一个灿然笑容。   虽然看着实在是有点太蠢了。   萧无音性子大大咧咧,在剑云宗差不多修为的弟子当中混得特别开,此次来秘境的弟子们几乎也全是能与萧无音称兄道弟的好友。   听闻萧无音这么一说,那些弟子们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没有萧无音那么粗神经,单纯是怎么能让秦守不舒坦就说什么,很快便根据他们说的内容拼凑了一出情感大戏。   ——秦守和牧元术这分明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不过牧元术已经是白书悦承认的道侣,白书悦会选牧元术那必然是牧元术更好,秦守怎么看都像是不甘心而纠缠的败犬。   弟子们对白书悦的盲目崇拜使得秦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一下也有了些微妙转变。   秦守这次虽没打算劝说白书悦随同剑云宗弟子们一道行动云云,但也确实抱了想同白书悦一起脱离宗门行动的目的。   但是被这么一搅和,他若继续原本想说的话,只怕会更加坐实他想要纠缠白书悦之事,这于他想树立一个更好的形象不符。   秦守才恢复些的心情又被牧元术和萧无音给堵了回去,周围还有好几名弟子偷偷关注着他们这边的情况,他也不好发作。   他只得装作无事的模样,笑呵呵地说:“小原与这位小弟子说笑了,清云自然是不必我来担忧的。倒是小原,你与清云随行,又得清云特殊照顾,可也得记得多加小心,莫要被那些魔化妖兽给伤了才是。”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嘲牧元术会成白书悦的拖累。   牧元术大大方方:“无妨,有仙尊在,仙尊自然也有能力保护好我。仙尊您说是不是?”   他偏头看向白书悦,丝毫不遮掩自己在白书悦面前的弱势。   白书悦亦对上他视线,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我会护好你的。”   牧元术回眸看向秦守,笑意更甚:“秦峰主听到了吧?弟子也不劳秦峰主担心了呢。” 第124章   秦守在牧元术这里讨不到好, 林子辛适时出来打圆场:“秦公子与清云仙尊兄弟数百年,清云仙尊曾体弱多病,秦公子亦是知晓的, 难免会多关心一些。秦公子,您说是吧?”   林子辛莞尔笑着, 态度温和,倒叫人挑不出差错。   秦守顺着台阶下了:“之前雪荒境确实是我关心过度, 以小师弟如今实力也确实不是我这个师兄该操心的了。   “只是魔化妖兽之事事出突然,那捣乱魔修尚未现身, 小师弟与小原此番单独行动亦要记得小心,若是再有何需要的也尽可联系师兄或长老。”   他将领队长老亦纳入话题之中,长老平日专注修炼,同样是个粗神经的,没太看出秦守与牧元术之间的纠葛氛围。   他听闻秦守提及,便跟着说:“若是有何需求, 清云仙尊尽管来寻便是。”   白书悦朝长老颔首:“有劳长老了。”   牧元术也在这时上前:“弟子与长老留个可供通讯的气息印记吧。仙尊平日不喜旁人打扰,长老这边若是有何需求, 也尽管联系弟子便是。”   “好好好,还是元术想得周到。”长老欣赏地点点头, 与牧元术互相在传音纸鹤上留下气息印记, 以便联系。   解决完送萧无音与江珂来汇合的事情, 白书悦便打算同牧元术直接离开了。   但在他们转身要走之际, 林子辛趁着长老拉住秦守交代事情,跑来叫住了他们。   “清云仙尊,牧公子, 请稍等一下。”   白书悦停住脚步,同牧元术一道回头。   白书悦冷淡问:“何事?”   他对林子辛并无太多看法, 虽说林子辛是另一名天道之子,并且之前对白书悦不敬,但——   说实话,白书悦从未真正将林子辛放在眼中过。区区筑基期的小弟子,此次能到神山秘境来都是因秦守庇护,白书悦懒得和他有过多牵扯。   林子辛有之前主殿与白书悦的偶然碰面,这次倒是并未因白书悦的态度有何不满,诚挚道:“或许清云仙尊不需要……但晚辈只是想来提醒仙尊,魔化妖兽之事蹊跷,万望仙尊……”   他似是不经意地往秦守的方向撇去一眼,随后才轻声补充:“多加小心。”   白书悦没太理解他的话外意,但牧元术看得分明。   牧元术不动声色打量了林子辛一眼,旋即轻笑:“多谢林公子关心。林公子修为尚浅,在这秘境中更是危险重重,不若也拿一只传音纸鹤吧。后续若是林公子有何需要,亦可随时找我与仙尊。”   牧元术递出一只乔慕灵塞给他的传音纸鹤,顺便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气息。   林子辛亦未推辞:“多谢牧公子为晚辈着想,晚辈便收下了。”   他趁秦守尚未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收好纸鹤,与两人道别:“晚辈是随同秦公子入秘境张张见识,便不打扰清云仙尊与牧公子,先回去了。”   牧元术莞尔:“嗯,林公子请回吧。”   林子辛再次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白书悦看向牧元术,问:“你给他纸鹤做什么?”   牧元术没有直言回答,只笑道:“林公子这般修为,本只是想随秦公子入秘境开眼界,却无端碰上魔化妖兽这般无妄之灾,实在可怜,便当帮帮他了。”   说完,他又转了话题:“最近秘境危险,我原本还想今夜让仙尊好好休息,我替仙尊守夜,但看来今晚还是得劳烦仙尊了。”   牧元术这话题转得突然,并且依照他平日里的性子,他是不会提出要给白书悦守夜这般请求的。   白书悦看不懂林子辛的暗示,但听懂了牧元术的真实意思。   这便说明他方才所言并非实话,实话兴许与魔修相关,需要在一个他方便听的时候说。   白书悦敛眸,应声:“无妨。我本就无需夜间太多休息,你好好养精蓄锐便是。”   牧元术笑着道谢:“谢谢仙尊体谅。那我们走吧。”   白书悦:“嗯。”   两人携手离开,系统果然在这时表示了疑惑:“咦,宿主,我仔细想了想,反派也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呀,怎么会忽然照拂起林子辛来了?”   系统到底只是系统,对于人类间的弯弯绕绕懂一些但不完全懂,因如今对秦守也没多少喜欢,厌屋及乌下也不觉得林子辛有好心,完全没注意到林子辛方才偷偷传递的讯息。   白书悦同往常一般,没和系统有任何解释。   系统习以为常,渐渐地便懒得管了。说不定是反派怕林子辛与秦守那边要作什么妖提前防患未然呢。   它给牧元术找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又继续在白书悦识海中安分沉默地待着。   他们为了送萧无音与江珂到剑云宗弟子这边汇合又绕了个远路,再要去到原本的目的地也得多花上一日时间。   当夜,他们便又找寻了一处看起来相对安全的位置,收拾好便准备入睡。   亦是当夜,夜深人静之时,牧元术躺在自己的位置上睁眼看向了白书悦。   狐小赤已窝在自己的临时小窝内呼呼大睡,平稳的气息声被柴火噼里啪啦的动静掩盖,唯有摇曳的火光落在她赤红的皮毛上。   亦落在白书悦素白的衣角边。   夜色静谧无边,似是在隐秘地呼喊着什么。   牧元术的目光实在太过坦率直白,不稍片刻,白书悦亦睁开了眼。   一对冷蓝双眸略略偏转,撞进牧元术带笑的黑眸之中。   细微的灵力波动同晚风一同掠过,在这夏夜中仿佛带上些凉意。   只是兴许无甚人知晓,一颗可怜的休眠小圆球又无知无觉地被冻在了冰天雪地里。   牧元术眨了眨眼,故作诧异:“仙尊,您也没休息呀。”   白书悦瞥向他,难得配合:“嗯。见某人似是有话想同我说。”   两人一躺一坐,一下一上,却又无端和谐。   牧元术心念一动,又问:“仙尊,我能躺在您腿上吗?”   白书悦随便他:“你来便是。”   牧元术笑着起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直接躺在白书悦腿上,顷刻间便被熟悉且眷恋的冷冽梅香环绕。   白书悦亦是头一次让人这般亲昵靠着自己,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他直入主题:“今日你给那林子辛纸鹤,可是还有旁的用意?”   白书悦会这么直接开口问,便是确认了这个时候再如何讨论都不会惊动到他识海中的系统。   牧元术便也直白开口:“嗯。林子辛今日同您说魔修之事要小心时,往秦守那边看了一眼。他是在提醒您小心秦守。”   白书悦蹙眉:“他提醒我小心秦守?”   牧元术:“嗯。他毕竟是秦守枕边人……大抵是自己撞破了些什么,亦或是秦守本就没打算瞒着他,所以他知道一些内幕。”   白书悦:“可他为何要提醒我?”   “谁知道呢。”牧元术身上勾住了一缕白书悦的发丝,以指尖轻轻缠绕,“兴许,是仙尊魅力大,能让林公子亦为仙尊倾倒。”   他这话说得有些轻飘飘的,但凡是个有心的都听得出这分明是醋言醋语。   可惜白书悦的心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维持生命体征的器官,只给了牧元术一个疑惑的目光。   纯粹干净得就如同才被洗得透亮的浅蓝琉璃。   牧元术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了,没事,没什么。”   他继续道:“我也不知这林子辛为何会帮我们,不过……倒也算有用。兴许是与秦守的相处让他知晓了秦守这人的本性罢。”   林子辛在秦守身边的待遇牧元术多少是有听说的。   因为在白书悦这边受挫,林子辛并未像那所谓系统所言一般,早期在秦守这边还是得到温柔对待的。   恰相反,秦守这人本性恶劣,将在白书悦与牧元术这边受的气都报复在了“逆来顺受”的林子辛身上。   林子辛长得与白书悦相似,他便总做一些暴力的腌臜事,据说有一段时日林子辛足足五日没下得了床。好不容易出门了,又被弟子不经意间察觉他身上有不少与暧昧痕迹交错的伤痕。   他遭遇了些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林子辛对待秦守仍是往日般温和乖顺,还让不少弟子偷偷怜惜起他的遭遇来,连带当时秦守被查出以权谋私,背地里让秦守的名声稍稍又往下落了不少。   牧元术不在意林子辛与秦守间的恩怨,他同白书悦一样,本并未将林子辛放在眼中。   今日林子辛的主动示好才让牧元术重新注意到他。   不管林子辛是图谋什么,至少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林子辛的加入利大于弊。   而且林子辛如今深得秦守信任,有林子辛作为“内应”的话,也让他们好掌握秦守那边的动向。   牧元术继续道:“总之,林子辛那边也交给我吧。仙尊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白书悦不擅心计,自然是信任他的:“好,依你安排来便是。”   牧元术将指尖缠绕的发丝抵至唇边,在静谧夜幕中落下一个似有若无的轻吻。   他的眸间亦掠过一抹暗色。   若是天道之子与天道之子反目……这样的“剧情”发展,他也很期待呢。 第125章   次日, 白书悦与牧元术总算奔着他们入幻境时最先定下的目的地而去。   之前因萧无音之事耽搁,绕了不少远路,这次无人再干涉, 狐小赤便寻了条最近的小道。   路上他们又碰到过几次正常妖兽,也有两只修为不低的魔化妖兽, 约摸元婴期,以牧元术的金丹修为跨一个大境界杀它们还不成问题。   在牧元术杀敌之时, 白书悦亦履行此前对牧元术的承诺,关注他的招式, 给他一些指导。   这一路下来两人过得倒还算逍遥快活。   他们又走了一日的路,在第二日时终于抵达狐小赤所言,有与小雪狐相似气息的地方附近。   “气味到这里就变得扩散了,应该就是在这附近!”   狐小赤转了一小圈,得出结论。   白书悦停下脚步环视了一遍周围。   相比之前走过的森林区域,面前这个地方看起来植被更为茂盛, 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减小,越往里边走, 透出的阳光似乎亦越少,阴凉得有些诡异。   这个地方必然有古怪。   牧元术站在白书悦身旁, 也往狐小赤指示的方向看去, 皱了皱眉:“仙尊……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有点不舒服。”   白书悦偏头看他:“不舒服?”   牧元术点点头:“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仙尊您有何异样吗?”   白书悦摇头:“我只是感觉得出这个地方很危险, 具体便无甚影响了。”   那应当就是牧元术的魔尊魂魄所致。   能与“魔族”还有牵扯的, 同小雪狐相似的气息,那便可以确定是饕餮分魂的气息了。   系统亦在这时忽然冒出来:“宿主宿主!刚才突然来剧情提示了,这里面的东西好像是反派突破的阵引!之前意外拿到阵眼都有些出乎意料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碰到阵引了!那岂不是差个云沉宿那边的阵法绘制方法就可以让反派开启突破阵法了!”   系统为他们的“好运气”而欢喜起来。   白书悦无言。   云沉宿那儿的阵法绘制方法他早就拿到了,如今差的便就只是这个阵引罢了。有这系统给他们确定, 倒也省了一番他们再思虑利弊的过程。   在白书悦沉默的间隙,系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事情:“诶等一下……说起来宿主您到这边来好像就是要找什么东西来着,您不会……就是在找阵引吧?”   系统有些懵懵的,倒不是质问——它也没有这个资格和胆量来质问白书悦。   白书悦也懒得再隐瞒了:“嗯。怎么?”   他视线淡淡地扫向识海中的光点。   系统下意识抖了抖:“没、没怎么……原来您是要帮反派突破吗?那您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过呀。”   白书悦:“我缘何要同你说?”   “呃……”系统试图道,“至少我可以帮您找线索呀!虽然不到靠近触发的时候我也确实感知不到……不过我可以去查的嘛!我能帮宿主您查到很多东西的!”   系统说着说着便也兴奋起来,电子屏上变换出一对星星眼,似是随时等着给白书悦帮上忙。   白书悦依旧冷淡:“我缘何要信你?”   系统愣住了,方才还兴奋地晃动着的小圆球直接僵在了冰天雪地的识海当中。   这段时日白书悦与牧元术之间关系进展飞快,系统又热衷于促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顺便近距离地磕磕糖,一时间倒是忘了白书悦本质还是那个无情道的白书悦。   但它还是没想到……白书悦会这般直白地说不信它。   系统不存在的心碎成渣渣:“原……原来宿主您不曾信我吗……”   白书悦冷淡:“从未。”他从未真正信任过系统。   系统不存在的心直接从渣渣化成抓不住的灰:“我、我好歹也帮宿主您挑选了不少话本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骗骗我都好呀……”   它的电子屏幕变换出一个“QAQ”的图案,似是伤心极了。   怪是不可能怪白书悦的,毕竟他是无情道,无情才是他的常态,这点系统还是能接受的。   被宿主冷漠对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系统都习惯了,只是突然直面宿主的不信任,还是难免伤心。   白书悦没再理它。   “仙尊?”牧元术适时出声,像是疑惑着白书悦为何忽然停住不动了。   白书悦回神:“嗯?”   牧元术笑笑:“就是见仙尊忽然愣神,可是发生何事了么?”   白书悦随口道:“无事。既基本确定就是在此处,那便进去吧。或是你可要在外边等着?”   如今他们才是站在这个地方外边,牧元术便已感觉到不适,再往里边深入,难免又会遇到些什么新情况。   牧元术自然不可能放任白书悦独自进入险境:“没关系的仙尊。这个地方危险未知,我不可能放心仙尊自己进去。”   白书悦本也只是随口一问,里面怎么说也是阵引,难免会不会同阵眼一般有限制,必须牧元术自己去取。   左右还有他在,总不至于让牧元术出些什么事情。   两人是必然要进去的了,牧元术又将视线转向了旁侧的狐小赤:“你可要随我们一同入内?里边应当会很危险,我们不一定记得分心护你。”   牧元术此言说得亦无情,但也确是事实。   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羁绊无人无物可插足,若是真的遭遇何险境,无情道的白书悦不会管他不在意的狐小赤,满心满眼都是白书悦的牧元术,亦不一定能够记得还有只小狐狸。   狐小赤跟了他们几日,对此体会还是很深刻的。   她犹豫着思索片刻,还是咬牙道:“我跟你们一同进去!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此处有与她弟弟相似的气息,她实在不可能这般轻易便离开。   狐小赤的选择在牧元术意料之中。   能瞒着妖族亲人偷偷跑出来找弟弟与父亲的熊孩子,本性便是倔强的。   牧元术并不干涉她的选择,后果他已提前告知狐小赤,若真发生些什么,那便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两人一狐不再滞留于这个诡异地方的入口处,一同往里边深入。   外边往内看,只能看出这边的树林间距会更小些,真正走进来后又会感受到这边骤然多出的一阵压抑氛围。   郁郁葱葱的树叶越来越往下,遮挡住越来越多的光亮,没走多少步,原本的“光天化日”便昏暗得似是夜幕将近。   而且在外边还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一条天然的小道,越走越深,远超方才视线所能及的距离感觉。   这里边果然另有古怪。   白书悦分了一缕灵力去探路,再收回来时那冷蓝的实体化灵力便被一片黑雾浸染。   是魔气。这个地方有很重的,但肉眼又看不到的魔气。   白书悦偏头去看身边的牧元术,问:“你感觉如何了?”   牧元术自步入其间便始终眉头紧皱,听闻白书悦的声音,轻轻摇头:“不太好。这里边给我的感觉非常糟糕,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   他装着魔尊的魂魄,但这些魔气却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只能说明这些魔气来由比他魔尊时的魔气都要强一些。   那便只能是饕餮了。   这是比小雪狐更强的饕餮分魂。   上古神兽与魔兽时期时,还没有纯粹的人族,据传修士便是由神兽一支遗落血脉而来,最初的魔修则是源自于魔兽血脉。   受魔气浸染的修士逐渐成为单独的堕魔魔修,牧元术是堕魔者,与纯血魔修天然有差距,只是他本人实力过硬才成了魔尊。   上古魔兽的分魂对牧元术亦有天然压制,像小雪狐那般只继承了个贪吃秉性,未继承太多魔气的不会有太多影响。   但像今日这般浓郁魔气的分魂,他会感到不适也很正常。   系统已经拼好了自己碎成渣渣的机械心,哪怕才被白书悦直白表示过不信任,还是在这时尽职尽责出来播报最新的“剧情”解锁内容。   “宿主宿主,刚刚触发新的剧情设定点了!是跟阵引相关的!按照剧情设定,阵引由饕餮分魂看管,饕餮分魂作为上古魔兽的分魂,可以为任何魔修利用,也可以轻易摧毁任何魔修。”   “要得到阵引,必须得到饕餮分魂的认可。但是反派是堕魔者,而且他的心魔和仇恨无关,饕餮分魂不认可反派的实力,更不认可他的魔尊身份,在原剧情里反派最后是强行拿到的阵引,因此埋下了身体的隐患。   “最后反派会不敌秦守,也是这个隐患导致的魔气流失,给了秦守可乘之机。”   白书悦听完这一长串,大概了解了情况,注意力却偏移到了系统话中那句“心魔和仇恨无关”上。   堕魔者大都历经众叛亲离的苦痛,才会摒弃良知,毅然步入魔道,做一个随心所欲的魔。   这也是纯血魔修在后来能与堕魔魔修和平共处的原因之一——都是没有良知没有道德的魔,与其内部打打杀杀,不若去为自己谋求些自己的利益。   系统曾推测过牧元术的心魔就是白书悦。   白书悦侧眸看向牧元术。   他与牧元术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 第126章 【一更】   白书悦将阵引之事简单同牧元术复述了一遍, 说明了其间危险,问他是否还确定要继续入内。   阵引并无太多必须要由牧元术去取的限制,虽由饕餮分魂看管, 但到底只是分魂,以白书悦目前修为, 若是要与那分魂一战,胜算很大。   若牧元术担忧会受到饕餮分魂的影响, 白书悦大可自己入内,替他去将那阵引取出来。   牧元术在听闻白书悦言语后, 却道:“我要去。”   说完,他抬眸看向白书悦,神色更为坚定:“而且我要自己去。”   白书悦皱眉:“不行。以你如今修为,若自己前去太过危险。”   牧元术仍旧坚持:“仙尊放心,这本就该是我自己要去面对的考验。我相信我自己的实力,也不想让仙尊因此而受到过多影响。”   白书悦虽是化神期圆满的最高修为, 是第一仙尊,但到底是修仙界之人, 要管魔界事,尤其还是上古魔兽的分魂, 那绝对不是面对其余那些寻常妖兽那般轻松。   这边的魔气已浓郁到可以侵染白书悦方才放出的小缕灵力, 那难免会影响白书悦本身。   牧元术不能让白书悦为他冒这个险。   而且牧元术并不认为他取不得饕餮分魂的认可。   系统所言归系统所言, 牧元术从来就不曾认可那所谓剧情线中的“牧元术”是他自己。   他绝不可能让他的仙尊有任何闪失, 也绝不可能败在区区一个秦守手下。   言及此,他又笑道:“再说,既然这是为我突破的阵引, 也合该由我独自面对。若我连区区一个饕餮分魂都收拾不了,又如何做一名合格的魔尊?”   他笑得肆意张狂, 往日面对白书悦时收敛的锋芒尽数展露。   白书悦松开了紧皱的眉梢。   他不曾认命,能入他眼的牧元术又怎么可能会是认命之人。   白书悦点头同意了:“好,我明白了。那你自己去,我不干涉你。”   牧元术弯眼:“多谢仙尊成全。”   两人交流对话的过程中,系统终于又察觉到不对:“诶等等,反派他……还知道自己是魔尊?”   白书悦没答。   系统又更加回过味来:“宿主您知道反派知道自己是魔尊??!”   它这话说得有点绕,白书悦嫌它吵,还是懒得回答。   系统才粘好不久的机械心又碎成了渣渣。   但心碎之余,系统还有些困惑:“可是不对啊……按理来说反派不应该那么早知道自己身份的。还是说云沉宿那边那么早就告诉反派了?”   白书悦冷淡:“我说过,我们的人生,本就不该由一个所谓话本决定。”   系统顿了顿,想想也是。   如今这原本的剧情线已经崩得系统都无法准确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牧元术提前知晓自己魔尊身份似乎也就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了。   只是在想通之余,系统还是不免更加难过,喃喃地问:“那您和反派岂不是……在从雪荒幻境回来之后,便知晓这件事情了?”   系统后知后觉想到了白书悦就是在自雪荒幻境回来后,时不时会去关注罗盘。   那时它只当自家宿主是有什么自己需要寻的天材地宝,从未留心过,如今这么细细一想,那分明是两人当时便已在系统不知情时通了消息。   牧元术服侍白书悦沐浴次数多,只有可能是宿主特地挑在了那个时候同牧元术商议,所以系统从始至终不曾察觉一丝异样。   宿主真的在很用心防备它。   这个认知让系统脆弱的电子心直接当场注销了。   白书悦还是没给系统回应,但这个沉默便是全然默认的意思。   系统更加消沉了。   和宿主绑定五个月,却连宿主的信任都没能得到一点,系统做到它这个份上估计也是史无前例的了。   尤其是在之前和白书悦表过一次忠心以后,它本以为宿主多多少少都会对它改观一些。   系统悲痛地缩到了角落去画圈圈。   白书悦还是没管它。   系统再如何伤心难过都与他无关,他不在乎。   在白书悦与系统再次对话的间隙,牧元术亦拿着纸鹤与一个独特的通讯法器联络了旁人。   待系统那边声音停歇,他才抬眸看向白书悦的方向,对白书悦说:“我联络了方池与方瑶——就是此前我同您说过的那两人,我去找饕餮分魂的这段时日他们会替我保护仙尊,亦替我协助仙尊继续之前的布局。”   秦守那边之前才被牧元术挑衅过,这两日那魔修也隐约有些动作,难保他们会不会在这几日有所行动。   白书悦修为实力足够,可他太欠缺对于人情世故的了解,万一这时候单独碰上了秦守或是那俩魔修……牧元术不放心。   但如今他已步入饕餮分魂所在区域,那明显的窥伺感便说明饕餮分魂已意识到他的闯入,这时候离开先去处理秦守之事的话……只怕后续出事概率更大。   他不怕出事,但是为了白书悦的最终计划,他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牧元术又继续交代道:“林子辛那边我也去联系了,他说这段时日秦守确实在策划筹备着些什么。仙尊您留在外边也切记小心。”   白书悦点头应下了。   牧元术又将手中的纸鹤与竹叶状的小通讯法器交给了白书悦,用以同方池方瑶和林子辛联络。   白书悦也接了过来。   牧元术想了想,应当再无遗漏之事,便终于道:“仙尊,那我就进去了。您也先出去吧,我会尽快出来的。”   他看着白书悦,乌黑双眸间全无畏惧,满是自信,是他鲜少会在白书悦面前展示出来的骄傲。   白书悦收起了牧元术给他的东西,应声:“好,我等你。”   牧元术相信自己,白书悦亦相信他。   狐小赤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乖乖地缩到了白书悦身边来。   她虽是个任性的倔脾气,但是也听得出白书悦与牧元术言语当中,此行的危险。   况且牧元术说了要自己去,那她必然是不可能跟去捣乱的,只能选择跟白书悦一同出去。   牧元术对狐小赤这次的识相还算满意,又对白书悦道:“这次也劳烦仙尊先带着这小狐狸了。我已同方池方瑶他们叮嘱好,若您不想管直接丢给他们便是。”   白书悦再次点头:“嗯。”   他又估算起眼下的时辰,开口:“你且去吧,你走后我再出去。”   白书悦站在原地,声音难得有些轻,听起来比往日要温和许多。   牧元术回以一笑:“好。”   他的字音落下,便转身踏入蜿蜒向更深处的小路。   白书悦看着他毅然背影,目光不曾有分毫偏转。   细细想来,他鲜有这般目送牧元术转身离开的时候,牧元术似乎永远都会跟随在他的身后,也永远将自己的姿态摆在他之下。   白书悦定定看了许久,直至牧元术的身影消失在一个拐角后,他才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待他走回他们方才进来的地方时,那里已站着一对黑衣男女。   他们未戴面具,面容相似,见到白书悦时都连忙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属下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   两个魔界的左右护法向他一个修仙界仙尊行礼还自称属下,是不是有点诡异了?   方瑶注意到白书悦的疑惑,忙解释道:“尊上特意吩咐过,见您如见尊上,清云仙尊若有何需要的,请尽管吩咐属下们。”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随口道:“知道了。起来罢。”   “多谢清云仙尊。”方池方瑶一同站起,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   白书悦不认识他们,也懒得过多理会,环视一圈附近,准备寻个位置等牧元术出来。   方池方瑶两人见状,又再次上前。   方池问道:“清云仙尊可是要寻一处休息的地方?您且安心等着!属下这就去为仙尊您收拾布置!”   说话的同时,方瑶已精准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像之前的牧元术一般给白书悦铺上软和垫子。   方池亦在说完之后过去将周围一圈打扫得干干净净,完全是平日里白书悦被牧元术照顾得习惯了的休息环境。   白书悦没有马上过去,只是站在原本的位置上看向他们。   方瑶便又解释:“尊上同属下们细细叮嘱过仙尊您的一切习惯喜好,这都是尊上教属下们的。”   白书悦这才走过去。   这样的细致吩咐,也确实是牧元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狐小赤想了想,试探着走向了看起来还算温和的方瑶那边去。   方瑶知晓她的存在,虽然牧元术吩咐时只提及了一嘴没让他们特意照顾,但她还是随手将狐小赤抱了起来。   狐小赤找“靠山”的间隙,白书悦走到软垫处坐下,随口继续问:“他还吩咐你们什么了?”   方瑶如实禀报:“尊上还说,若是您有需要,让属下们将最近秦守与那两魔修的情况都说予您知。”   这些事情之前白书悦是让牧元术自己处置,但如今牧元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而按照那所谓天道已没什么用的“剧情纠正”,他哪怕只是待在这里不动,碰见秦守的概率都不小。   为防万一,他确实需要再详细地了解此时的具体情况。   白书悦冷蓝眸色微敛,近日因牧元术在身边而收拢的天然的上位者气场再度显现。   他的视线扫向方池方瑶,即便只是坐在软垫上,都无端惹人敬畏。   “那便,详细说说罢。” 第127章 【二更】   不论是出于牧元术的吩咐, 还是出于对白书悦的敬仰之心,方池与方瑶都不敢怠慢,相互补充着将所有情况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整个计划都源于他们特意找来的两个魔修, 那两个魔修到神山秘境来似是因听闻秘境中有何物对他们很有助益,而牧元术在入秘境前伤了其中一人, 拉取他们对自己的仇恨,再加上秦守本身对牧元术的仇恨, 两方便有了合作的余地。   方池与方瑶在那俩魔修面前并未隐瞒左右护法的身份,是以同样趁魔尊仍在闭关, 一同到修仙界来搞事的立场与那俩魔修达成合作。   俩魔修助力他们之一成为魔尊,他们答应在成为魔尊后会给俩魔修好处。   让他们去与秦守合作的主意,同样也是方池与方瑶假装不经意知晓秦守与那牧元术有仇,出给那俩魔修的,之后方池与方瑶便一直操控着他们与秦守之间合作的具体事宜。   俩魔修是希望在神山秘境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同时以那个牧元术以及整个神山秘境作为导火索, 重新挑起仙魔两界之间的争端,逼迫魔尊穆渊强制出关伤他元气。   秦守则是准备在这次的神山秘境中, 借助动乱偷袭牧元术并嫁祸于他,让旁人都以为是牧元术勾结魔修, 同时也给自己营造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 挽回一些之前因剑云宗外门弟子之事而跌毁的声誉。   总而言之, 两边的算盘打得都很响亮, 以为自己是算无遗策的执棋者,却不知他们恰恰才是被一手操纵的棋子。   除却方池方瑶在操纵着俩魔修这边的动向以外,那俩魔修促使妖兽强行魔化用的魔气也是牧元术根据古籍特制的, 借方池方瑶的手给了那俩魔修。   以魔气强行魔化的妖兽在后期修为愈发变强,逐渐产生灵识后, 会本能地臣服于初时催化的魔气所含有的灵力气息所有者,牧元术在之前被秦守威压压制之时便特意留了些秦守的灵力气息,加在了魔气当中。   只需到秘境的中后期,魔化妖兽更为泛滥之际,便会出现它们在见到秦守时主动臣服的盛况。   到那时,必然先是秦守与俩魔修之间的内讧,秦守将俩魔修供出,俩魔修亦有方池方瑶这边留的后手,他们与秦守合作的证据。   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之际,便是秦守与魔修勾结之事败露之时。   整个计划进展完全不需要白书悦参与任何环节,牧元术切切实实履行了让白书悦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的诺言。   白书悦大致听完,问:“那若是那俩魔修招供至你们身上呢?”   方池咧嘴一笑:“这个清云仙尊您就放心吧,他们身上有我们下的毒,但凡敢多嘴一句我们之间的关系,便会当场毙命。”   白书悦此前在云沉宿那边翻阅魔界相关典籍时看到过类似的毒,便没再细问。   方池还特意补充说明:“尊上说了,这次计划最不能埋下一丝一毫仙魔两界交战的隐患,不能让清云仙尊您为难。而且那俩魔修本就是枉顾尊上禁令私自离开魔界,到时候若是仙尊你们修仙界这边有人要挑事端,您尽快派人来魔界找说法,魔界会以禁令为由将那俩魔修交由修仙界随意处置。”   白书悦问:“禁令?”   方瑶解释:“是尊上继任魔尊后不久下达的,所有魔修不得挑起仙魔两界争端,无正经理由不得擅自离开魔界前往修仙界,凡需要出魔界者都要提前报备说明缘由获得批准令。”   白书悦还从不知魔界有这样的禁令。   仔细想来,自上一次仙魔大战结束后,修仙界与魔界虽确实和平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在更之前的时候,雪荒境那边的修仙界与魔界交界地带时常会有小的动乱。   修仙界有世代传承,不得随意离开雪荒境的雪荒荒主便是因魔界那边从未停止的小骚扰。   但从新任魔尊上位后,雪荒境那边也确实变得安稳了不少,继任荒主的云沉宿都没遇上过几次骚乱。   不曾想竟是牧元术下了这样的禁令。   白书悦对牧元术在魔尊时期的生活有些兴致,继续问:“他下这般禁令,魔修不会不满么?”   魔修都是爱好争斗纷乱的,尤其喜好骚扰修仙界,这样的禁令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倒反天罡。   方池回答道:“那必然是不满的,但是他们又打不过我们尊上,那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啦。当时因这禁令之事,魔界还又爆发了一次堕魔者与纯血魔修之间的内乱。   “不过我们尊上厉害,不出半月时间直接把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部镇压下去了,之后禁令便一直在严格执行。只是近二十年尊上对外宣布闭关,他们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就又冒出来了。”   方池撇了撇嘴,对那些怀有异心的魔修持以不屑的态度,方瑶看起来也差不多。   他们都是牧元术的忠实追随者,自然是不喜所有企图对牧元术不利之人。而且他们知晓他们的尊上此番实际是去历练,待尊上历练归来,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尊者境了,还用怕那些原本就打不过尊上的小喽啰?   白书悦未予评价。   方池看得出白书悦应当是对魔尊时期的牧元术有想了解的兴致,又主动询问:“仙尊可想听听有关我们尊上的故事?自我们与尊上相识以来,尊上可一直都非常洁身自好。魔修大多讲究随性而为,有过不少男男女女的魔修对我们尊上有意思,但最后都被尊上给回绝了。   “有些胆子更大想爬尊上床的,还都被尊上当场给了结了。”   他说得兴致勃勃,努力给牧元术树立一个非常有男德的形象。   白书悦倒不是很在意这个——主要也是他尚且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便对牧元术过往情史如何不感兴趣。   方瑶在旁边捅了捅方池胳膊:“在仙尊面前说什么呢你?这种话题是能和仙尊说的吗?你不要玷污了仙尊的耳朵。”   方池默默收了原本的兴致,委屈地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方瑶转向白书悦:“抱歉仙尊,属下的这位兄长说话惯来不过脑,有时可能会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来,还望仙尊见谅。”   白书悦:“无妨。”   这性子倒是和那叫萧无音的小孩相似。   方瑶松了口气,也再次询问:“那仙尊可还有别的问题?只要是属下能回答的,定知无不言。”   白书悦想了想,确实还有个问题:“你们可知牧原堕魔的执念心魔是什么?”   方池方瑶两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直接问这么一个话题。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方瑶歉意地表示:“抱歉仙尊,这个属下们……确实不知。尊上堕魔比我们早,他从未与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当年的执念。每每闭关之际亦从不让人进入闭关室。大抵……应当也离不了一些打打杀杀的仇恨。”   白书悦微垂眼睫。   牧元术的执念心魔与仇恨无关,那方池与方瑶这两人应当是确实不知牧元术心魔。   他没再多问,方池方瑶见他无甚再交流的意思,也不打扰他休息,按照牧元术之前给他们的叮嘱为白书悦泡来一壶茶水,支起一个小桌子让他能休息得更舒适。   白书悦闲来无事,便干脆继续看起话本来。   方池方瑶亦知晓白书悦平日爱好看书的习惯,见状带着小狐狸到了旁边,不扰白书悦的清净。   只是在这得闲之后,方池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偷偷地往白书悦那边看去。   之前远看他便已觉得白书悦有些眼熟,如今近距离相处,这样的熟悉感便愈发强烈。   只是他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位仙尊?方池隐隐约约有个要想起来了的感觉,却又始终没能真的突破最后那点朦朦胧胧的印象。   “你老往仙尊那边看什么呢?”方瑶冷不丁地出声。   方池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胸口:“你别突然吓我呀,我好歹也是你哥。”   “你还知道你才是哥呢?”方瑶毫不客气地戳他脑门,“别转移话题,你看什么呢?这可是尊上的道侣,你别瞎起什么小心思啊。”   两人坐得离白书悦有些远,压低声音交谈时便全然是平日私底下的模样。   方池忙道:“你别瞎说,我可没那么想。我只是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仙尊……你不觉得仙尊很眼熟么?”   方瑶亦跟着思索起来:“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上次见时我就觉得这位清云仙尊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我们从未来过修仙界,不太可能与这位仙尊打过照面。”   他们原本是人界世家的小孩,后因家里被灭门而心生执念堕魔。   堕魔后他们被牧元术救下,后来牧元术也带他们回了人界报仇,除此之外他们便都只随同牧元术待在魔界。   方瑶思索片刻,实在没太多印象,便又道:“罢了,这位仙尊在修仙界这么有名,兴许我们是哪次在画像中见到——”   她话未说完,倏地一愣,猛地抬眼看着方池。   方池亦是相同的反应,方瑶便知他们是突然之间都想起来了。   他们就是在画像上见到过白书悦。   ——在他们尊上列为禁室,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小房间里。   他们偶然误入过那个小房间,里边满满当当挂了一屋子的画像。   画像中的人,全都是白书悦。 第128章   另一头, 森林深处。   牧元术在这郁郁葱葱的阴森树林间行走半日,七拐八绕地走过了不少路段,逐渐察觉出这里边应当是那饕餮分魂特地布置出来的幻境。   想把他困死在这里?   那真是想得挺美。   牧元术站在又一个分岔路口前, 心中默念法决,紧接着便有一簇火焰骤然于阴暗深处亮起。   “若是再装神弄鬼地不肯出来, 那便不要怪我将整个幻境烧为灰烬。”   他话音才落下,便觉身边又卷起一阵阴凉的风, 与如今盛夏时节截然相反的寒意顷刻间便裹挟整个幻境。   牧元术的衣摆在寒风中猎猎翻卷,面前焰火却未因这阴风有分毫动摇。   入幻境以来便存在的窥伺感愈发强烈。   牧元术冷笑, 干脆利落的将灵力凝聚而成的火团径直丢到面前的一棵枯树上。   下一刻,熊熊烈火骤然腾空蹿起,以极其凶猛的趋势蔓延!   逐渐凶猛的寒风未能对火焰造成任何威胁,反而使得火势蔓延的愈发迅速。   不稍片刻,牧元术便已置身于大片火海的正中心。   火焰源自于他的火灵根灵力,自然伤不到他自己分毫, 他也有足够的耐心来陪这饕餮分魂玩玩。   牧元术悠然站在火海中心,在白书悦面前除却生火外从不使用的火灵根灵力, 于此刻却是他最好的工具。   火焰不仅能烧毁他想烧尽的东西,亦能在火势蔓延的范围之内, 捕获他想知晓的东西。   牧元术只耐心等待了片刻, 便通过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光准确得知了饕餮分魂所在的位置。   躲得倒是挺深。   牧元术眸间闪过一抹冷色, 同一时刻, 在饕餮分魂藏身之处,一根藤蔓蓦地破土而出,径直冲向饕餮分魂所在位置!   饕餮分魂躲避之际, 本体亦随之现身。   就是此刻。   牧元术手腕翻转,腰间佩剑不知何时拔而出鞘, 红绿剑芒随同他骤然发难的动作一同闪过,仅仅瞬息间,他便已踩着藤蔓逼近饕餮分魂。   然而饕餮分魂并非实体,牧元术一剑劈过去的同时,漆黑的分魂倏地散开,又自不远处再度凝聚在一起。   “呵,小小竖子也想同本座斗?”   嘶哑的声音亦四散于空中,缥缈无踪,难以捕捉。   牧元术却并无分毫畏惧,一柄长剑直指饕餮分魂,傲然立于燃烧的火焰之上。   火光折射出寒芒,牧元术看着面前的那团黑雾,眸间俱是冷意:“把阵引交出来。”   “区区一个堕魔者,还想找本座要阵引?”黑雾晃动几分,似是在嘲讽,“魔界可真是愈发堕落,什么人都当得了魔尊了?”   牧元术亦嘲讽:“纯血魔修确实不怎么样。都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罢了。怎么,饕餮大人也想试试做手下败将的滋味?”   “口气倒是大得很,”饕餮分魂附近再度卷起一阵阴风,似乎是想将牧元术掀翻。   牧元术岿然不动。   在同方池方瑶交代白书悦相关事宜时,他便又顺便询问了有关饕餮分魂之事。   上古魔兽有分魂散落于人世间之事,在魔族中不算是秘密,只是从未有人真正能够见到上古魔兽的分魂。   魔兽分魂既有像小雪狐那般,只保留一点本性的灵兽形态,亦有似这饕餮分魂一般,没有实体,但保留有部分饕餮本体意识的分魂。   这类分魂会继承一部分本体的实力,很难被杀死,同样地也很难杀死别人,只能利用自己的魔力来让侵入者丧失神智,以此侵夺其性命。   魔修都有自己的执念心魔,心魔未除去之前最容易被侵蚀动摇。   但牧元术并不怕。   他答应过仙尊一定会好好地出去,便一定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对仙尊的承诺,远比心魔的执念更为重要。   佩剑打不到没有实体的饕餮分魂,牧元术便直接动用灵力与饕餮分魂缠斗。   灵力也打不到分魂亦没关系,牧元术便只是一次次困住它,慢慢地陪这所谓的饕餮分魂玩。   饕餮分魂为了制造这个幻境花费了不少魔力,还未来得及恢复牧元术便闯了进来,又因此刻幻境正被牧元术烧着,而且火势仍在不断扩散,对饕餮分魂亦有部分折损。   牧元术耐心十足,它却没有这么多陪牧元术过家家的耐性。   在牧元术的一个松懈间,饕餮分魂猛地扑向了牧元术,桀桀笑着以黑雾将牧元术包裹。   “不是想同本座玩么?那就在梦里好好地玩一玩吧!”   牧元术在饕餮分魂扑过来的一瞬间便屏住了气息,但饕餮分魂的魔气并非这般轻易便能阻挡的,逐渐向牧元术体内蔓延。   无名的眩晕感翻涌而上,牧元术眸色更冷,但亦实在难以支撑,在彻底昏迷之前只来得及操纵藤蔓将他自己接住。   ……   ……   熊熊火焰点燃了整个漆黑夜幕。   尖锐的嘈杂喧闹声割裂本该静谧的夜晚。   牧元术睁开眼,便见自己置身于这么一片火海之前。   整个院子只有主屋火势最为迅猛。   这里……是什么地方?   牧元术本能觉得熟悉,又觉得心口似是忽然堵塞着什么,闷得慌。   他怔怔地伸手捂向心口,又倏地察觉他的手变小了。   这好像是……十岁小孩才有的手。   十岁……   “这火烧得也太猛了……说起来那对夫妻和那个病殃殃的小孩是不是还在里面?”   “好像是,烧的就是他们住的屋子,这要逃出来……应该不可能了吧。”   “啧啧,也是怪可怜见的,那对夫妻一直都被那小孩拖累。”   “……”   下人的讨论声传入小牧原的耳朵里,小牧原蓦地瞪大了眼睛。   是他的白清哥哥……他的白清哥哥还在屋子里!   “白清哥哥!”   小牧原当即便冲向了火海。   没有任何人管他。   下人们虽有不少在扑火的,可未有一人想过要进火场里尝试抢救火海中的白清一家三口。   只有一个十岁的小身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小牧原不顾火势的凶猛,在火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白清。   他拼着命将白清从火海中救出来,带到院子的空地里。   白清尚存一丝意识,咳嗽着,踉跄着,却又想回到火海里,去救他的爹娘。   小牧原哪敢放他这样冒险,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白清哥哥你在外边好好休息,我去!”   说完,小牧原便再一次不管不顾地冲进火海中。   可这一次已经晚了。   他的衣衫被烧毁小半,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几道烧伤,最终只带出两具已没了气的尸首。   白清本就体弱,又吸入过多浓烟,悲痛欲绝之际再度昏迷。   白家主母亦是在此时赶到,慌忙谴人去寻了郎中,又瞥见一身脏兮兮的小牧原。   “哪来的乞儿,怎么还混进我们白家里来了?快把他赶走!”   小牧原想留下来看着白清,可他没有任何可以留下的立场。   他确实只是个乞儿,他本没有资格到白府来,只是白清偷偷在自己的院子中给他留了一个可供他翻进来的地方,他才时不时能来找白清哥哥。   如今白清哥哥出事,他也只能任由白家主母将他赶出去。   但没关系……没关系……他可以晚点再来看他的白清哥哥。   小牧原这般想着,回头看了白清好几眼,终于离开这个院子。   可小牧原不知,这竟是他与白清哥哥最后的交集。   后来小牧原得知白清因父母之死离开了白家,决心自己出门游历去了。   小牧原不信,白清哥哥同他说过不会离开他,若他要走,一定会带上自己。   下人们却嘲讽他一个乞儿痴心妄想,白清再如何也是他们白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么一个乞儿。   下人们还说,白清因这次火灾又生了重病,这时出门多半也是去寻死,小牧原若想找他,不若去黄泉路上等着。   小牧原还是不信,他开始不断地去找白清。   原来的地方找不到,他便去相邻的其余城镇找,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漫无目的地去找。   从十岁到二十岁,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   他觉醒了火木双灵根,自己一边兜兜转转摸索修炼,一边继续找寻他的白清哥哥。   他找了十五年,也受足了十五年的磨难。   他为了挣钱挨过白眼刁难,为了活命受过毒打折辱。   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是想找到他生死未卜的白清哥哥。   白清身体那般差……若是无人照顾也会活得很艰难的。   直至十五年后,在江源镇,牧原终于见到了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认错的素白身影。   可当他上前喊他白清哥哥时,收到的却是白清身边那名紫衣男子的嘲笑。   “白清哥哥?呵。”紫衣男子眸中不屑分毫不遮掩,“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般亲昵地喊我们家小师弟?”   他又上下打量牧原一眼:“哟,还是个火灵根,我们家小师弟可是最讨厌火灵根修士了。”   牧原受过的冷眼太多,不在乎这人的刁难,只是抬眸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亦在此时抬眸,与他对上视线。   牧原曾无比熟悉的浅蓝双眸只在他身上轻轻掠了一人,冷淡询问:“你是何人?”   牧原忙道:“白清哥哥我是牧原啊。”   “不认识。”白书悦在这一瞬收了视线,对身边人道,“走了。”   他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牧原怔在原地许久。   虽然白书悦身上再无当年的温柔气质,但他确信那绝对是他的白清哥哥。   可是……白清哥哥怎么会不记得他了呢?   怎么会呢……   是在怪当年他太弱小没能救下他的父母,还是在因他的火灵根……?   又或者……他的白清哥哥也开始嫌弃他的出身了么……?   牧原的眸色逐渐黯淡。   果然……还是他太弱小了……   十五年来的坚持在这一日,彻底破碎。 第129章   牧原不记得最后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只记得在白书悦冷淡走人之后,他又在江源镇待了许久。   他的白清哥哥嫌弃他也没关系,他的命都是白清哥哥给的, 他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着……看到白清哥哥一切过得都好便可以了。   牧原在江源镇住了下来,亦自来江源镇的剑云宗弟子们口中渐渐得知, 他的白清哥哥如今是剑云宗掌门的三徒弟,是极其难遇的、天赋异禀的单冰灵根修士, 成为第一仙尊指日可待。   在及冠之时,白清哥哥的师尊还为白清取了字, 叫书悦,愿白清能聪慧顺利。   牧原听到了客栈弟子们闲聊时论及的白书悦表字一事,独自坐在角落喝茶。   他无父无母,白清哥哥还曾答应过他,在他及冠之日会为他办一场成人礼,会亲自为他取字。   即便在及冠那年仍未找寻到白书悦, 牧原也始终不曾给自己取字。   唯有真正无依无靠者会给自己取表字,牧原坚信他能找到他的白清哥哥, 亦坚信……他能等到诺言的兑现之日。   便是迟到几年、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都没关系。   他可以等的,他最擅长地便是耐心地等他的白清哥哥了。   牧原在江源镇中待了一日又一日, 白书悦身体不好并不常离开剑云宗, 牧原便是待在江源镇中, 能见到白书悦的机会仍少之又少。   他亦悔恨自己来得晚, 过了能报名入剑云宗的年纪,又因这些年专注于找寻白书悦,对于修炼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摸索, 如今二十五岁都还不过是个练气中期的入门修士。   但白书悦今年不过三十,便已顺利结丹步入金丹期。   也不怪乎白书悦会嫌弃他。   牧原落寞地离开了客栈, 只是仍留在了江源镇内。   他日复一日地等候着能与白书悦见面的机会,哪怕极少,哪怕永远都只能看着他身边固定那几位师兄师妹陪着他,牧原也始终只是在远处看着。   偶尔,白书悦会在一个不经意间扫来视线,在牧原紧张之时又淡淡掠开,似是完全不认得,亦不在意他。   ……至少也没有赶走他。   牧原找理由安慰着自己,又继续等啊等,等到了听说白书悦要同他的师兄出门前往雪荒境。   在江源镇的这段时日,牧原没再松懈修炼,修为虽仍还在练气期,但对于修仙界的了解比之前要多了许多。   他知晓雪荒境是北境与魔界相毗邻的地段,知晓雪荒境每过一段时日便会开放一段时间,知晓白书悦与雪荒境少荒主相识……   但牧原不知雪荒境对于如今冰灵根的白书悦而言,是最适宜他修炼之处,只是想着曾经他的白清哥哥便体弱多病,每逢冬日必大病一回。   想着前往雪荒境的话,白书悦身体不一定受得住,想着自己必须想办法跟过去,在暗中看着他的白清哥哥。   牧原不会御剑,亦不可能混得进剑云宗弟子的队伍之中,便只能咬牙下定决心自己提前先过去,随后在雪荒境入口处附近蹲守前来的白书悦。   所幸,他还是蹲到了。   他雇了马日夜兼程地赶过来,还是赶在了白书悦前一日抵达雪荒境,并得知白书悦不一定会跟随剑云宗的弟子们一同行动,有可能单独同雪荒境少主云沉宿在别处修炼。   牧原有些失望,但依然怀着期盼,期盼这一次白书悦能与剑云宗弟子们一同行动。   又所幸,他的期望没有落空。   受白书悦身边那位师兄秦守的请求,他答应秦守先陪他在雪荒境内逛两日,两日后再去找云沉宿修炼。   牧原便偷偷跟在了白书悦与秦守的身后 。   但也偏偏是在这次雪荒境中,碰巧撞见有仙魔两界交界地带的魔修出来搞事,在一个魔修要偷袭白书悦时,牧原本能地便冲上前去要为白书悦抵挡。   他以练气期的躯体挡住了金丹期魔修致命的一击,白书悦却连头都不曾回,在下一瞬凝结冰锥将那魔修生生刺死。   牧原亦是这时意识到,如今的白书悦不需要他的保护。   即便没有他冲出来挡下这一击,那魔修亦近不得白书悦半寸。   牧原硬撑着没有表露出异样,定定地站在原地。   秦守最先察觉了他们身后有人,回眸看了他一眼。   他并未认出牧原就是早几年在江源镇中喊过白书悦为“白清哥哥”的人——不过痴心妄想套近乎之人,白书悦自入剑云宗以来遇到的简直太多了,根本不值得挂怀。   不过秦守看出了牧原便是这两日一直在偷偷跟着他们之人。   秦守并未看到牧原为白书悦挡了一击,只当他是想尝试英雄救美结果失败了,嘲笑道:“你便是偷偷跟了我们两日的那个练气期小废物?就你这修为是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冲出来的?   “想英雄救美让我们家小师弟记住你?算盘打得倒是挺好,下次记得看看你们的修为差距。怎么什么癞蛤蟆都想来攀我们书悦的枝了。”   秦守毫不留情地奚落牧原,白书悦亦在此时回眸看了牧原一眼。   以他修为,自然感知得出有个练气期修士跟了他们许久,但不过区区练气,白书悦并不在意。   爱跟便跟了,左右也伤不到他们,他懒得管那么多。   他见牧原只是倔强站在原地,亦不知他方才所为,冷蓝双眸随意扫去一眼便收回,同几年前一般,只冷淡地身边人说一句“走了”。   秦守应一声,最后警告牧元术一句:“你们这些人就不要痴心妄想地来吸引我们家小师弟注意了,也不看看自己那点修为水平,配吗?”   说完,他便同白书悦一道离开了。   与几年前又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牧原彻底死心了。   果然……果然白清哥哥还是在怪他太弱了……   他没能救出白清哥哥的父母,没能在白清哥哥出门历练时陪在他身边,更没能……以更高的修为出现在白清哥哥面前。   像他这样一个至今都只是练气期的废物,又如何还配站在天之骄子般的白清哥哥身边。   金丹期魔修拼命的一击彻底反噬,牧原在白书悦与秦守都走远之后,才蓦地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一头载到在素白雪地之中。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流失,兴许……他这可笑的一生到今日便结束了。   可他还是不甘。   不甘自己为何如此弱小,不甘自己没能抓住他唯一的月光。   他也曾承诺过白清哥哥,未来不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等白清哥哥身体好些了,他们便一起出门云游。   他们还有那么多不曾践行的畅想……   都怪他太弱了,自相识伊始他便从未能帮到过白清哥哥任何事情。   他的命是白清哥哥舍命救下的,他的衣食是白清哥哥省吃俭用接济的。   他的一切都是白清哥哥给的,他却连白清哥哥的父母都救不了。   无权无势的乞儿,年近三十都还只是练气期的废物。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没用?   若是……若是他能更有权势些,更强些……他的白清哥哥是不是就不会不要他了……   牧原的不甘愈发强烈,在他未察觉之际,漆黑的、代表着魔修力量的魔气早已将他包围,不断地激发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可再如何激发,他都只是不甘,而没有恨。   他又怎么能恨他的明月。   那是他将永远埋在心底珍藏的皎洁。   他只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弱小。   近二十年的坚持在今日被彻底击碎,侵蚀入体的魔气亦彻底将牧元术吞没。   牧原已不记得命悬一线之际,自己究竟扛过了怎样的折磨。   不甘化作执念,无意识间进行的洗髓伐骨几乎又要了他仅剩无几的全部性命,只是不断被魔气吞噬的执念汹涌入体。   当牧原意识再次清醒之际,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实打实的魔修。   他没死,还被另一名闯入雪荒境的魔修所救,带回了魔界。   他洗髓伐骨,所有修为重归于零,体内的火灵根亦在潜意识中被拔除。   魔修……   牧原一时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他的机缘,还是他与白书悦命中注定不可能的孽缘。   自古仙魔不两立,他那位白清哥哥又自幼便是正直善良之人,又如何容得下一名魔修站在他身边?   他与白清哥哥……终究只是有缘无分罢。   牧原彻底放弃了去找白书悦的打算,但他执念亦迫使他更为努力地重新修炼,更为肆意地去夺取权势。   他更名为穆渊,一步一步从底层魔修爬到魔尊的位置,一步一步让自己脱离曾经的弱小,成为无上至尊。   可他却再也无法迈出步伐,走向同样成为修仙界第一仙尊的白书悦。   他从未帮到过白书悦,便只能下禁令,不许任何魔修打扰修仙界,不给白书悦增添来自魔界的烦恼。   他不敢去见白书悦,又怕自己遗忘白书悦的模样,便偷偷地画了一幅又一幅白书悦的画像,成为魔尊后更是特意开辟一个列为禁地的小房间,珍藏所有的画像。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明月。   但他依然希望,他的明月一切都好。 第130章   三日后, 结束一夜打坐的白书悦睁眼,面前仍是只有方池方瑶两人。   白书悦等着系统休眠结束,直接问它:“牧原的叠加新魔值如何了?”   系统查询一番, 倒吸一口凉气:“宿、宿主,反派的叠加心魔值……满值了。”   白书悦又问:“满值会如何?”   系统:“应该是会提前诱发心魔。之后的突破阵法恐怕难度会翻倍啊。”   白书悦闻言, 曲起的指节在腿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三日时间,系统一直在汇报牧元术的叠加心魔值, 数值一日比一日高,今日达到满值在白书悦的预料之中。   片刻后, 他只淡淡回应一句:“知道了。”   系统有些着急:“您不进去看看吗?”   白书悦平静道:“不必。他说过他会无事出来的。”   “宿主,您就……这么信任反派啊?”系统的语气都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它爱嗑宿主和反派的CP,但也不妨碍它因没能成为宿主最信任的得力小干将而吃醋。   白书悦没搭理它。   系统又萎靡了,忍不住小声嘀咕似的问:“宿主……我要怎么做才有可能让您也信任信任我啊?”   白书悦冷淡:“除非你自我识海中离开。”   识海是修士最隐私最重要的地方,任哪个修士识海中突然多出一个能探听他周围一切,并能借助他识海修为的东西, 都不会对这个东西放松警惕。   系统更萎靡了:“我也想离开的呀,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毕竟主神那边就是选中了我来绑定您, 任务不完成或是您不那什么我也走不了……”   白书悦淡淡道:“你与我,立场终究不同。”   这话系统一时也反驳不了。   它诞生于主神空间, 虽然能为了白书悦时不时地屏蔽主神那边的监控, 也能不再强制白书悦去走所谓剧情而是在剧情之外给他提供帮助。   但说到底, 它的本质是要为主神服务办事, 再如何它也不可能彻底真正地断了和主神那边的联系。   系统在白书悦的识海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白书悦将话题绕回了方才系统所言:“若我不走剧情,你在我死后才会离开?”   系统没多想,和白书悦随口科普起它们系统的规则:“嗯是这样的, 系统一旦绑定便是死绑,要么判定为宿主完成任务而功成脱离, 要么判定为宿主死亡而强制脱离。所以像宿主您这种仙侠世界,一般都是系统最不愿意来的,耗时又长,难度又高。”   系统叹口气,又继续道:“所以之前我一直很想劝您走剧情线,如果是那种没有修仙没有异能的普通世界便算了,我顶多几十年便能强制脱离。但是在宿主您这里……恐怕得几百上千年呢,这时间差距可大可大了。”   白书悦听着系统所言,冷淡道:“可你口中所言的几十年,几百年,是我们的余生。”   系统怔了一下。   白书悦未再言语。   立场不同,观念便永远无法相合。   系统所憾不过是自己被拘束的时间长短,可这几十年几百年,乃至几千年后,它依然有一个脱离的时机,依然有一个新的开始。   那他们这些所谓的“宿主”呢?   他们的余生便只有被操纵,或是被窥伺了么?   凭什么呢。   白书悦直言:“若秦守之事能顺利解决,我下一个要解决的,便是你。”   系统倏地一个激灵:“……啊?您这……我……那……”   它语无伦次,从未想过原来白书悦还存了要解决它的意思。   它只是一个可怜的想执行任务还失败了只能摆烂的系统而已啊。   系统的屏幕前变换出一个“QAQ”的图案:“别呀宿主……我、我……我好歹也是有用的!比如、比如数值播报是不一定与剧情相关联的,说不定我还能给您播报一些新的有关反派的数值变化呢!”   白书悦无情拒绝:“我的人生,不需要数值操控。”   系统三度萎靡了。   但是想想似乎也是……   白书悦打一开始便不打算接受任何有关所谓剧情话本的安排,他所有决定都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就算有系统偶尔的提示,他亦不会全然遵从。   只有对他有用的,他才会去注意。   让这样的宿主在剧情相关的事宜彻底结束,而他还活着的时候,继续接受识海中还有一个能听他所听,感他所感的东西窥伺他的所有生活,那是绝无可能的。   系统所想的难熬的百年千年,可是白书悦未来余生的全部。   它难熬,它的宿主可根本就熬不出来。   系统消沉下去。这是它与白书悦之间不可能解决得了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之中死一个。   但系统又发现,在震惊之余,它似乎也并无多少难过或是畏惧。   兴许……在潜意识之中,兴许它对于他们之间的结局也早有预料。   系统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问:“那……宿主您怎么和我说这事了啊?您不怕我为了保命,后续又误导您什么吗?”   白书悦往识海中随意地扫去一眼:“你误导得了我?”   系统哽住了。   宿主听什么都是看他自己心情,它还真什么都做不了。   系统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小角落里。   怎么说呢……这样的结局它好像确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到底是立场不同,殊途亦难同归。   系统缩在角落里晃晃荡荡,半晌后又忍不住冒出头来:“宿主,那既然您都要杀我,将我当作必死之物了……能不能就不要这么防备我了呀?”   白书悦看向它:“你为何觉得我会对我将杀死之物放下戒备?”   他可不傻,这种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系统无法辩驳,但又忍不住争取:“我真的真的不会害您的。您要杀我也没关系,毕竟以您的立场……我知道我们最终肯定是无法和睦共处的。我也只是……”   系统顿了顿,声音又低下去:“我只是不想看您过得那么辛苦,您那么厉害,不该那么容易就死掉。”   只是以它的立场说这样的话,实在没有任何可信度。   白书悦也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系统又叹口气,闷闷道:“其实有的时候吧,我还是挺羡慕宿主您的。”   白书悦视线往系统的方向扫去。   许是结局的注定,系统亦难得生了些要与白书悦诉白的心思。   它在原本缩着的小角落里晃了晃,说:“至少宿主您有您有您自己坚定着的归属。像我们系统,虽然见识过大千世界,见识过无数无数的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一处是我们的归属。”   白书悦:“你们不是有你们那个什么空间么。”   系统又晃了晃,似是在模拟摇头的动作:“那个是我们的过渡空间,我们在那里休息补充能量,但是不能久待。至多至多休养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便必须再前往下一个世界”   系统说起更多关于它们生活的细节:“过渡空间也只是一个很单调的空白的小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想要添置别的东西或是娱乐的话,得另外花积分呢,而且每一样东西都特别贵。   “很多系统为了能够早日攒够变成人形的积分,在过渡空间里几乎不会待多久,只是出来一两日便又继续去下个世界了。”   “这样马不停蹄地兜兜转转,有时候想想也蛮没意思的。”   系统的语气比较憋闷。   系统又真的想非要去过那些所谓的剧情线么?也不见得。   只是若它们不做这些事情,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系统们会那么想要攒积分来换一个人形,其实大都也是羡慕曾经带过的宿主们。   它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终究不是人。   系统说着说着,便又伤春悲秋起来,想着那些人人机机哲思人生。   但它一回神,便察觉白书悦不知何时已收起了原本扫向他的视线,安静闭目养神,没有分毫要搭理它此刻的忧伤情绪的意思。   系统的思考统生梗住了。   ……行叭,无情道宿主果然无情,不能指望和宿主能在这方面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系统闷闷地又缩回了自己的小角落,关掉日益熟练的对主神系统那边的屏蔽,又忍不住思索起关于方才白书悦说,若是能顺利解决秦守,下一个便要解决它的事情。   在它认知的过往中,其实也出现过宿主反杀系统的先例,但极少,毕竟不是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世界都能有这样反杀天外来物的能力。   以这个世界的仙侠背景,以及白书悦的第一仙尊能力——兴许还会联合上牧元术这个魔尊的能力,说不定真的会有把它抹杀的能力。   只是抹杀它会不会对白书悦本身造成什么影响,系统亦不清楚。   或许……它还是得偷偷到主神空间那边去翻阅些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伤宿主的方式。   若它与宿主最终真的只能走到那样的场面,双方间必须要有一方承担代价——   它希望这个代价能够全部由它来承担。   系统说不清为什么,但它希望白书悦如愿。   哪怕是让它被彻底抹杀。 第131章   系统的伤春悲秋与暗下决心, 白书悦自是不知晓的,识海重获清净后,他便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方池方瑶当即上前, 给白书悦递来准备好的洗漱用品。   牧元术不在的这三日时间,他这两位下属倒是兢兢业业, 将牧元术的叮嘱与吩咐落实得妥妥帖帖,绝不让白书悦有半点不适。   白书悦对他们挺满意的, 但相较之下还是更喜欢牧元术的照顾。   他说不清具体缘由,大抵是牧元术不会像他的这两个下属一般, 言行举止间其实都带着忐忑。   白书悦是第一仙尊,即便方池方瑶是魔界之中仅次于牧元术的左右护法,白书悦要以一敌二杀死他们两人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他可是他们的未来尊上的——呃,夫人或者夫君他们就不妄下定论了,他们尊上显然暗恋人已久。这要是因他们照顾不周而坏了这段姻缘,他们便是以死都难以谢罪。   在白书悦收拾好后, 方池又毕恭毕敬地给白书悦递上一杯泡好的茶。   泡茶是三日前当场新学的,三日时间方池勤加练习, 已掌握得非常熟练,递到白书悦面前的茶水与牧元术吩咐过的温度一分不差。   在照顾人这方面方池还算有点天赋。   方池递茶的功夫, 方瑶亦干脆利落地为白书悦支好小桌子, 放好蒲团子, 专供白书悦阅读休息。   白书悦从头到尾只需要接茶并坐下。   系统依旧叹为观止。   方才的思绪万千都被丢得一干二净, 它专注眼前,啧啧赞叹:“他们可是原剧情线里,就连秦守对付起来都要花费好一番功夫的魔界罗刹兄妹啊, 在您面前也太尊敬了,不愧是宿主。”   系统丝毫没受白书悦方才所言影响, 对于白书悦的厉害依然非常骄傲。   白书悦一如既往地没搭理它。   他坐在方池方瑶布置收拾好的地方,将茶杯搁在桌旁,另一手指节屈起,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   方池脑子飞快运转,想起这是他们尊上叮嘱的“照顾仙尊一百则”中未加密细则第四则,有关仙尊的小习惯栏目里提及过的内容——凡是仙尊有这样的动作,便表示有正事要问,不得在这时胡言乱语,耽误仙尊时间。   方池立马问:“仙尊可是有何吩咐?”   白书悦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端起茶杯问:“那两个魔修与秦守那边,可有何新进展?”   他语气淡淡,上位者的气场让方池方瑶都有一瞬是在魔界面对尊上的错觉。   这段时日方池方瑶并未懈怠对魔修和秦守那边的动向掌握,都会轮流去对接相关事宜。   只是这么几日,除却最初时白书悦问过相关事宜,之后便再未过问。   但方池方瑶可是辅佐了穆渊数百年之人,立马调整好状态。   方瑶挑出重点汇报:“禀报仙尊,昨夜我们已查出那两个魔修入秘境想找寻之物,就在尊上如今深入的密林之中。”   白书悦指尖在茶杯上轻点两下:“饕餮分魂?”   方瑶:“是。那俩魔修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这神山秘境中有尚存于人世的上古魔兽气息,他们是想借助这上古魔兽对付尊上。”   方池补充:“这几日有仙尊在此,我们已特意将他们支远绕路,若是有需要,亦可叫他们这十五日都找寻不过来。”   “不必。”白书悦只在片刻间便做下决断,“先再溜他们几日,待牧原出来,荡平此处,再引他们过来。”   方池方瑶抱拳:“谨遵仙尊指令。”   白书悦又问:“秦守那边如何了?”   方瑶连忙道:“秦守那边……最近似有警觉,亦脱离了剑云宗的大部队,与他身边那人单独行动了,暂时找不到太多机会让他勾结魔修之事败露。不过属下这边会继续等待时机。”   白书悦抿了口茶,蓝眸冷淡:“知道了。”   旋即,他放下茶杯,继续吩咐:“看好秦守身边的林子辛,若他与魔修有任何来往,便向我汇报。”   方池方瑶对视一眼,立马又再次恭敬地领下了命令。   见白书悦无事了,他们乖乖退到一边。   方池还忍不住和方瑶凑一起嘀咕:“仙尊今日这命令下得都挺周全合理的,连秦守身边那人可能有问题都看出来了,不像尊上说的那么单纯啊。尊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还特地叮嘱我们不要让仙尊被人骗了。”   方瑶看一眼白书悦的方向,又看一眼密林入口方向,看透一切:“你别管了,就我们尊上能私藏仙尊一屋子画像,还下了禁令连同自己一起禁止到修仙界来的行径,估计叫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方池疑虑:“那万一要是尊上发现了仙尊不似他所想那般单纯,会不会……略有失望啊?”   方瑶点了点他的脑袋:“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了连个嫂子的影都看不到呢,就你这脑子,真是活该没道侣。”   方池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你要解释就解释,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你不也没给我找到妹夫?”   方瑶轻哼一声:“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只是我没心思浪费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上罢了。男人一个都靠不住——尊上和仙尊除外。”   “……你又骂我!我是你哥!”方池不满地小声辩驳,未免继续被自己妹妹阴阳怪气,又把话题拉回来,“所以尊上到底会不会失望啊?”   方瑶轻哼一声:“你以为尊上和仙尊日夜相处那么多日,真看不出来仙尊的本性并非纯良?就算看不出来尊上也有脑子,知道能坐上第一仙尊位置的人不会那么单纯。”   “尊上只是想让仙尊能够安安稳稳做个单纯的人,不用去思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瑶说着,往白书悦的方向又偷偷看去一眼。气质这般清冷出尘的仙尊,谁又舍得让他去听一些肮脏事呢。   除非那人打心眼里就是坏的,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方池想了想,觉得在理:“尊上真痴情,可惜仙尊是无情道,不知道尊上这次得追多少年。”   方瑶只道:“追不了多少年的,你忘了?当年尊上下禁令的时候,为了让人信服,可是特意吩咐了只要见到他本人违背禁令的,不论身份贵贱修为高低,都可以用魔规处置他这个魔尊。”   方池想起这茬:“是哦。尊上不在十几年,我都快忘了。那岂不是等尊上突破重回魔界那边的肉身里,就出不来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尊上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我都能想象到到时尊上的脸色会有多臭。”   他们平日和牧元术关系好,私底下偶尔亦会开开这种玩笑。   方瑶也难得放松,回应一句:“不过尊上嘛,都那么爱仙尊了,估计就是想方设法易容都会混出来。但大抵也得过一段时日,尊上回去之际一堆事务等着他呢。只是不知尊上受不受得住这相思之苦了。”   方池啧啧几声,又与方瑶说起些别的。   兄妹俩还在小声地揭着牧元术的短,另一头,他们两人走后,系统亦在白书悦识海中冒头。   系统兴奋地问:“宿主,您怎么想到还要去盯那个林子辛啊?”   白书悦淡淡地往它的方向扫去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子辛的本性并不纯良,他突然来找他们示好,不见得就是真心。   系统随口赞叹:“没想到宿主您还知道这个呢。”   白书悦:“……”   他扫向系统的视线更淡了些:“我说过,我只是懒得管,不是蠢。”   系统轻咳一声,悄悄闭麦了。   白书悦重获识海清净,自储物法器中拿出一卷话本,低头翻阅。   旁边的方池方瑶见白书悦又开始看书,连忙都闭了嘴,不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照顾仙尊一百则”中未加密细则第一则便说了,凡是仙尊看书之时不得发出任何有可能吵到仙尊的动静。   方池方瑶谨遵细则一切指令,说不了话就改为神识传音交流——影响不了一点他们讲小话打发时间的活动。   他们的话题也从讨论尊上要多久能把仙尊拿下,到仙尊每日那么专注地都在看些什么书。   方池估摸着:「仙尊修为这么高,平日肯定很爱修炼,我猜是功法典籍!」   方瑶不赞成:「仙尊修为都臻至化神期圆满了,放眼修仙界哪里还有配得上仙尊的功法典籍?应当是天文地理之类的古籍,我觉得仙尊看着就很知识渊博的样子。」   方池:「说不定仙尊是在帮尊上物色功法典籍呢?」   方瑶:「尊上眼下哪有那么大魅力?仙尊可是无情道诶,估计还不太在乎尊上呢,这么几日都没见仙尊着急过。唉,尊上路漫漫其修远兮。」   方池辩驳:「仙尊那是信任我们尊上,尊上实力那么强,肯定没问题的。」   方瑶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说你无趣你还真是无趣。尊上之前再厉害如今也还只是在金丹期。而且担心这种情绪是无关实力的,尊上不还担心仙尊呢?」   说话间,方瑶又再次偷偷看了眼气定神闲的白书悦,在心底叹口气。   明面上这是对牧元术实力的完全信任,可对于真正懂感情重感情之人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在意,一种全然的无情。   牧元术在魔界那小屋子里的画像,方池方瑶在误入时由于太过震惊,是粗略扫视过一遍的,里边大部分都是白书悦温柔笑着的模样。   曾经的白书悦,兴许便是那般温柔的模样。   这般光风霁月之人,又为何偏生入了这无情道呢。 第132章   白书悦还在翻阅话本之际, 一只纸鹤跌跌撞撞地自不远处飞过来。   纸鹤上沾染了血迹,气息来自于剑云宗那位领队长老。   传音纸鹤本是要往牧元术所在的地方而去,白书悦敏锐地注意到, 提前截住了纸鹤,稍稍注入些灵力便听闻纸鹤所传来的声音。   “不好了小牧, 秘境中出现弟子因魔化妖兽袭击而重伤的情况,并且不知何处开始传言, 我们剑云宗弟子中混入了与魔修勾结之人,请务必禀明仙尊, 麻烦仙尊前来主持大局。”   长老声音着急,想来亦是事出突然,都未用文字形式,而是直接传音了。   白书悦轻蹙眉梢,看向方池方瑶二人。   方池方瑶与白书悦相距不算远,亦听闻纸鹤中传出讯息, 连忙一同上前:“启禀仙尊,此事并不在尊上计划范围之内。尊上并未打算牵扯剑云宗, 只想引火烧那秦守一人。”   白书悦信任牧元术,但对方池方瑶二人并无太多了解, 不清楚他们所言是否确实可信。   此事要么是他们违背了牧元术的意愿, 擅自行动所致, 要么……   便只有那林子辛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牧元术留下了方池方瑶二人,这段时日亦由他们全权负责所有事宜,白书悦姑且将可能性放在了后者上。   看来警惕林子辛还是警惕得有些晚了。   白书悦轻垂眼睫, 将纸鹤冻结成冰,旋即随手碾碎。   方池方瑶见状, 神色俱是一凛,生怕他们出了此等纰漏会惹了仙尊不快。   况且眼下他们尊上还在密林之中,不知何时能够出来,这计划之外的变故显然比较需要白书悦亲自出个面。   这种时候白书悦出面,难保是不是秦守与林子辛那边有何想法。   方瑶飞快地思索片刻,当即又呈上一计:“启禀仙尊,属下认为仙尊此番可将计就计,顺便前去试探一番。”   白书悦瞥向她:“你待如何?”   方瑶继续道:“仙尊乃修仙界第一仙尊,亦为剑云宗峰主,此番变故必然要出面。而如今尊上仍在密林之中,仙尊可借尊上不在之由,直言与尊上无意找寻到一处魔力极为强盛之地,疑心与魔修有关,便留了尊上于周边探查。   “那两个魔修本就为饕餮分魂而来,自然知晓仙尊所言之地极大概率与饕餮分魂相关,便会着急担忧您与尊上察觉异样,去催促秦守那边加快进度。”   魔修与秦守之间的合作本就不牢固,又有方池方瑶从中周旋,只要一方着急,他们之间很容易便会产生嫌隙,露出破绽。   而剑云宗弟子此次成为焦点,秦守必然是会再来的,到时可以试探秦守的反应。   白书悦指尖于桌面轻点,思量片刻同意了:“可。”   方池又问:“仙尊可需我们一人随同?”   白书悦:“不必,你们一人留在此处,一人继续留心魔修。若牧原出来了,及时同我汇报。”   方池方瑶毕恭毕敬抱拳:“是。”   白书悦不再管他们,按照长老留在传音纸鹤中的位置指引,带上清松剑御剑前往。   系统还有些担忧:“宿主,您真的就这么自己过去呀?”   白书悦随意扫向它:“怎么,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呃……”系统讪讪回答,“以您的修为来看还不至于,就是吧……好像这还是我绑定您以来,您第一次不和反派一起行动。”   白书悦没理它。   他还没到离了牧元术就不可的地步。   不过白书悦拿着清松剑离开没多远,又折了回来。   方池方瑶尚在商议他们的交替顺序,见到白书悦折返,又立马恭敬道:“仙尊可是还有何吩咐?”   白书悦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语气淡淡:“你们随意一个人,帮我带路。”   方池方瑶:“……啊?”   识海中的系统忍不住笑出了声。   它家宿主确实不是离了反派就不行,但是在找路这方面,还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方池方瑶并不知,亦未想到堂堂第一仙尊会是路痴,尤其是白书悦态度实在淡定自若,看不出分毫窘迫,只让他们觉得应是他忽然有了什么新考量。   他们又商议片刻,由比较稳重的方瑶来给白书悦带路,免得方池中途总忍不住没话找话扰了白书悦清净。   方瑶把这几日一直跟着她的狐小赤丢给方池暂管,判断出路程:“此处距离我们这边不远,若是快的话,应当半日时间便能抵达。”   此前是碍于御剑不方便狐小赤寻路,白书悦与牧元术始终是步行,路程便总是显得长些。   眼下经过三日时间,剑云宗的弟子们此前已顺利汇合,虽然是往他们所在之处的反方向走,但这会儿他们要御剑过去,还是很快便能赶得上的。   白书悦估算了时辰,开口道:“那便按这般速度过去。”   方瑶:“是。”   方瑶熟练地进行了一番变装掩饰,与白书悦一同御剑前往长老留下气息之处。   约摸半日后,两人顺利抵达附近。   方瑶提前在附近停下,询问:“仙尊需要属下跟随,还是属下顺便就在这附近探探?”   白书悦:“你于附近看看罢。晚些时候这边结束了你再带路回去。”   方瑶抱拳:“谨遵仙尊吩咐,属下告退。”   言毕,得到白书悦颔首同意后她才转身离开。   白书悦亦转身,走向有喧闹之声的附近空地。   不大的小片空地看起来围了不少人,神情各异,有人面露惋惜,有人看着愤懑,亦有人或是忧虑或是不在意。   白书悦甫一出现,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扫视一眼周围所有人。   此处不止他们剑云宗弟子,三三两两的应是亦聚集了些其余门派的小孩,而在不远处还有两名面色苍白的弟子,虚弱地靠在一棵粗壮树干上。   白书悦视线一一略过这些人,最终只在秦守与林子辛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便收回。   长老在这时走到白书悦身边来:“仙尊您可算来了。”   说话间,他忍不住往白书悦身后看了几眼,问:“那个……小牧呢?”   白书悦微垂眼睫,用了方瑶提出的计策:“近日我与牧原路过一处密林,密林内有较为浓郁的魔气,应与这秘境魔修关联,我便命他先留守附近探查。”   长老皱眉:“竟还有此事?那小牧一人留在那附近,岂不危险?”   白书悦便直接道:“嗯。所以有何事便快些说,晚些时候我还要回去。”   长老当白书悦是与牧原感情甚笃,护道侣心切,也不敢再耽搁白书悦时间,简单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总之就是有两名别的宗门弟子因魔气侵袭而重伤,之后便不知从何处开始渐渐传出,他们剑云宗弟子中有人勾结魔修之事。   解释了跟没解释差不多,都是传音纸鹤里说过的内容。   白书悦直接去看那两名重伤弟子。   两名弟子昏迷着,面色惨白,但唇色有些黑紫,看着像中毒,只是白书悦还看得出他们身边有围绕的黑色雾气,代表着被魔气侵蚀。   修士讲求六根清净,魔气一旦入体,轻则影响修为,重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心底有执念的兴许便堕成魔修,没有太深执念的只能等着经脉破裂身死。   白书悦来得还算早,这魔气尚未深入经脉之中,还有得救。   他平日不会多管这种闲事,但今日,正好可用以试探秦守。   白书悦状似不经意地往秦守那边看去一眼,只见秦守与林子辛并肩站立,正在与过去找他的长老商讨着些什么。   白书悦收回视线,用灵力直接将这两名重伤弟子体内的魔气给取了出来。   魔气经由魔化妖兽,再袭击向寻常弟子,比初时的要淡却许多,亦弱许多。   两团淡黑色的雾气很快凝聚在白书悦手中,不由得又引来其余弟子们的侧目。   以灵力取出魔气这种方式是雪荒境荒主世代传承的,从不轻易外传的秘术,最晚必须自金丹时开始练起,直至到化神境后才能熟练使用。   白书悦能会此种秘术,显然是金丹期前便得了时任荒主的认可。   这千载难逢的围观机会,可没有弟子愿意错过,都忍不住往白书悦这边看。   见到那两团黑雾被取出来时,又有不少弟子胆怯地退后些许。   这到底是能害他们前途尽毁乃至丧失性命的东西,正常弟子都会害怕。   两名弟子所属宗门的领队忙问:“敢问仙尊,这可是两名弟子体内的魔气?”   白书悦:“嗯。魔气我已取出,余下让他们好生休养,会影响些根基,但不致命。”   领队感激涕零:“多谢仙尊!多谢仙尊救下我宗弟子!仙尊之恩没齿难忘!”   白书悦没兴致听这些客套话,完全没搭理,又自储物法器中取出之前从魔化妖兽身上取下的兽核。   兽核上的魔气被他保存完好,漆黑的兽核叫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畏惧。   剑云宗长老见状,诧异地过来:“仙尊这是……?”   白书悦并未马上回答,装模作样地给兽核上的魔气与弟子体内取出的魔气进行比对,随后将那两团浅淡魔气塞入了兽核中。   另一边的萧无音认出了兽核,积极帮白书悦回答:“仙尊手中那枚兽核便是那日我与小珂遇到那只魔化妖兽体内的!那只妖兽应当是秘境中第一只魔化妖兽!”   白书悦顺着他的话说:“嗯。我比对了两名弟子体内魔气与这兽核中的魔气,确认是同一人所催化的魔化妖兽。”   说到此处,白书悦握住兽核,不紧不慢道:“我与云沉宿学过一法,可利用这兽核追踪魔气来源,届时到底是谁与魔修勾结牵连,便一目了然了。”   说话间,白书悦视线淡淡地扫了一圈,亦留心了秦守。   但秦守并无任何过多反应,也不知是装得高深,还是确实尚不知晓魔气相关之事。 第133章 【一更】   在场有不少这几日来寻求剑云宗庇护的弟子们, 出了勾结魔修之人可能就在剑云宗弟子之间这个传闻,难免会使得其余宗门弟子对剑云宗心生嫌隙与无端推测。   剑云宗近些年来的形象基本是护短的,谁知剑云宗是否会公开那名弟子, 又是否会给出公平公正的处置。   堂堂第一宗门,在这种涉及魔修的原则性问题上却没有令人信服的威信, 说来也是可笑。   剑云宗的对内对外形象都是该重新整治了。   白书悦将那兽核重新收起,长老忙在这时又问:“那仙尊大抵需要多长时间?”   “需要几日。”白书悦平淡回答, “具体方式在云沉宿赠予我的古籍之中,我还需回去翻阅, 秘境结束前会有一个结果。”   “届时,不论那人究竟是哪门哪派的何人,必严惩不贷。”   他神色冷淡地扫视了一眼全场。   白书悦虽为剑云宗之人,但他的第一仙尊身份亦注定他个人威信与剑云宗无关,只与他自己的立场表态相关联。   听闻他这般言论,其余宗门的弟子们自然也都纷纷放下心。   有了无情道只认理不认情的第一仙尊承诺, 那基本便表明无需他们继续担忧抓“内鬼”事宜了。   白书悦亦再次观察了秦守的反应,并无过多其他情绪, 应当是确实还不知魔气方面被动的手脚。   魔气被动的手脚本身就只有他与牧元术,还有那两位护法知晓, 若此事泄露, 有问题的便是方池方瑶。   白书悦试探完秦守, 也懒得再理会这边的事宜, 只随意叮嘱长老几句这几日小心些,莫要再有过多伤亡。   长老连声应下。   白书悦估计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已差不多,准备转身离开, 始终只是站在另一边的秦守这时却过来了。   “小师弟留步。”秦守端的仍是温和态度,面上笑意得体。   白书悦停步, 冷蓝双眸斜斜瞥向秦守:“何事?”   秦守道:“此时天色不早,夜间赶路多有不便,小师弟不若先姑且留一晚?正好还能同我们说说有关那魔气浓郁的密林之事。”   看来这次秦守是难得的为了“公事”而来。   长老不知秦守真实心思,闻言亦附和道:“是啊仙尊,夜间赶路多有不便,小牧那边亦是有自己成算的,入夜了应当记得自己休息。   “密林之事事关重大,我们说不定也能帮上仙尊些什么。”   白书悦本是无法在这种事情上拒绝秦守的,但长老也开了口,他便可以顺利地拒绝长老:“不了。牧原修为尚浅,他独自一人我不放心。   “密林之事我尚在探查,无甚可言,待我与牧原探查完,自会告知。”   白书悦都这么说了,长老便没再继续挽留:“好,那便有劳仙尊了。恭送仙尊。”   “嗯。”白书悦随口应一声,抬眸又扫了秦守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白书悦走后,长老还忍不住感慨一声:“仙尊与小牧果真是感情甚笃,此前我都不曾见过仙尊为谁这般行色匆忙。”   长老对牧元术格外欣赏,牧元术又是唯一能得白书悦这般上心照拂的,早已默认他们之间的般配。   秦守站在长老旁边,听到长老的感慨,眸间掠过一瞬阴狠神色。   白书悦明明该是他的,若非那牧元术使一些挑拨离间的计谋,又哪里轮得到他被旁人说般配?   秦守愤愤拂袖转身。   —   另一头,白书悦才走到方才与方瑶分别之处,便见方瑶有些着急地在那里兜圈子。   见到白书悦过来,方瑶连忙上前:“见过仙尊!仙尊您终于回来了!”   白书悦问:“何事这般慌乱?”   方瑶也不敢耽搁,禀报道:“启禀仙尊,方池那边不久前来讯息,说是密林外围忽然长出大圈藤蔓,而密林内……看着像是被大火覆盖了!”   白书悦蹙眉:“牧原呢?”   方瑶摇摇头:“尊上那边暂无消息,还在密林内。”   白书悦敛了神色:“知道了,先回去。”   方瑶抱拳:“是!”   白书悦跟随带路的方瑶重新往密林的方向去,期间系统与白书悦汇报了一下,检测到至少牧元术肯定是活着的。   具体牧元术情况如何系统只有在见到他本人时才能扫描,这个“活着”究竟是好好地活着,还是半死不活或者奄奄一息系统便无法保证了。   白书悦对此并无回应,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他们今日收到消息时便已不早,来了一趟这边又简单处理完事宜,眼下都已是黄昏。   方瑶对牧元术还是很担心的,速度比之来时要快了不少,但当他们回到去时,也仍到了次日凌晨。   方池正守在密林之外,因白书悦回来时的吩咐,并未轻易入内。   白书悦落地收回清松剑,抬眸便见走时还好好的密林入口,此刻已被高耸藤蔓围出了一堵高墙似的架势,在藤蔓后还能看见滚滚冒出的烟,以及冲天如白昼一般的光亮。   密林是一个单独的秘境,密林入口便是秘境入口,密林内烧起的火与烟雾不会蔓延出来。   有那高耸藤蔓遮挡,白书悦亦看不到大火模样,还不至于勾起些不好的回忆。   系统在这时说:“这些藤蔓是反派的木灵力,反派应该是在有意阻挡您的视线,不让您看到火。反派他真的好爱哦。”   系统又开始磕起糖来。   白书悦仰头看着面前的藤蔓,心底无甚波动,只是思索起了牧元术如今可能的处境。   牧元术是火木双灵根,里边的火有可能是他自己烧起来的,但这般大火与这般高耸的藤蔓极其耗费灵力,眼下牧元术很有可能又在透支自己。   是怎样的情况会需要牧元术这般透支?   白书悦想到今日……或者说已是昨日的早晨,系统同他说,牧元术的叠加心魔值已至满值,那应当便与他的心魔相关。   他作出决定:“我进去看看。”   “不可啊仙尊!”方池下意识阻拦,“尊上交代了,仙尊您讨厌火,特地叮嘱过我们千万不要让您靠近太大的火源。”   白书悦侧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收回:“无妨,封闭视觉便可。”   他畏火主要表现在不能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但若是封闭视觉与对火焰热浪的感知,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   方池见阻拦不下,与方瑶对视一眼。   方瑶道:“那属下们同仙尊一道进去吧。”   白书悦:“不必。你们在外边看好了,莫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语毕,白书悦便径直封闭了自己的视觉与感知,只依靠神识往密林中走去。   方池与方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遵照白书悦意思。   方瑶还忍不住想,仙尊似乎对他们尊上……也不是那么无情。   另一头,白书悦在封闭视觉与感知后,就以神识搜寻到了牧元术的气息,应当是在密林的正中心。   他在进密林前便加了灵力护体,周围的大火烧不到他,他很顺利便走到了牧元术所在之处附近。   “仙尊……?”   一个听着有些虚弱的声音,越过噼里啪啦的火声传入白书悦耳中。   系统在这时给白书悦汇报牧元术的情况:“反派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身上全是伤,手里好像还握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白书悦没有回答,循着神识走到了牧元术身边。   “您怎么到这来了……?”牧元术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哑,语气着急,“我这就把火灭了。”   白书悦此刻看不到牧元术的具体情况,只道:“无妨,我封闭了视觉与感知,周围的火影响不到我。”   以灵力燃起的火是扑不灭的,必须要再以灵力收回。   牧元术此时记忆已全然恢复,他知晓白书悦怕火之由,即便白书悦这么说了,他还是再次动用灵力,将冲天火光一点点全部熄灭。   白书悦能听到耳边火声渐渐消弥,在系统告知他火已全熄灭后便重新恢复了视觉与感知。   周围郁郁葱葱的树全部化作枯枝焦叶,牧元术与他此刻是站在唯一的空地之中。   牧元术身上衣裳已变得有些破烂,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嘴角还有溢出的血痕,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但在白书悦恢复视觉后,牧元术对上他的视线,双眸却于这深夜凌晨之际,亮得粲然。   他将手中那团黑雾展示给白书悦看,声音很轻,但又带着欢喜:“仙尊,我答应您的事,做到了。”   白书悦看向他手心躺着的一枚被黑雾所环绕的戒指,这应当就是他们所寻的阵引。   白书悦没有拿:“嗯。你做的很好,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牧元术乖乖应声,将戒指收好,想走向白书悦时,又踉跄一步。   白书悦顺势扶住他,皱眉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牧元术知晓他应是在担忧系统此前所言,他身体留下隐患之事,解释道:“无妨,都只是些寻常伤势,好好休养便好,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饕餮分魂到底是上古魔兽分魂,他能封印饕餮分魂,但必然也要付出些代价。   不过此时牧元术心思不在此事上,他借着白书悦的搀扶稳住身形,又忍不住问:“仙尊,您在入无情道后……是将此前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吗?”   他对上白书悦浅蓝双眸,眼中似有一些期冀。   白书悦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如实回答:“是。入无行道便意味着舍弃前尘,无情道前的一切事宜,我皆已忘却。怎么了?”   牧元术忽地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摇摇头,嗓音变得更轻:“没事……没事,忘了也好。”   “……忘了就好。” 第134章 【二更】   牧元术才说完, 撑着自己的那一口气彻底松下去,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白书悦怀里。   白书悦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牧元术, 见他气息微弱又分了些灵力去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越往深入探查白书悦眉头皱得越深。   虽然牧元术所受确实是普通的内外伤,但伤得实在有些过于严重, 必须尽快处理伤势。   此地还萦绕着大火熄灭后的烟雾,不宜养伤, 白书悦径直将牧元术打横抱起,先带他暂时离开了密林。   方池方瑶都着急等候在外边, 见到白书悦抱着伤痕累累的牧元术,心下都是一惊,慌忙上前。   “仙尊,尊上情况如何了?”方池方瑶着急地询问着。   白书悦:“虽不危及性命,但伤势有些重,需尽快治疗。”   方池一股脑地将自己身上带有的伤药全部拿出来:“这些都是属下自魔界带来的伤药, 仙尊您看看可有用得上的?”   白书悦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伤药,沉默一瞬, 从中先挑出了些可治疗外伤的,让方池帮忙上药。   方瑶铺好了可供牧元术暂时休息的地方, 白书悦便将牧元术放下, 让他靠在一棵树干下。   在方池上药的同时, 他为牧元术渡了一些灵力, 暂时保住他体内的灵力心脉。   牧元术伤势最重的是之前握着戒指的手,似是被魔气灼伤,血肉模糊。   方池一边为他包扎, 还一边心疼:“自打尊上成为魔尊以来,便再未受过这般严重的伤了。”   白书悦想到了此前几次牧元术重伤的情形, 虽都只是些皮外伤,但与此刻状况也相差无几了。   这魔尊的历练倒真是让他历练得千辛万苦。   白书悦为牧元术护住心脉,方池亦简单地包扎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伤处。   牧元术仍有意识,只是因太过劳累而昏倒一小会儿,在体内灵力重新运转之际便悠悠转醒。   只是他身体还虚,刚醒来便又止不住地咳了一口血。   “尊上!”方池方瑶俱是一惊。   白书悦扶住牧元术,牧元术借着他的力道勉强坐稳,随意地摆摆手:“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死不了。”   方池与方瑶又愣了下:“尊、尊上……?”   这样的语气是只有魔尊时期的牧元术会有的。   牧元术也没隐瞒,缓了口气后说:“托那饕餮之福,记忆我已恢复。晚些时候你们再来找我汇报魔界之事,现在,你们先退下。”   不要打扰他和仙尊的二人世界。   方池方瑶听懂了牧元术的言外之意,对视一眼,都乖乖地先离开了。   烧毁密林前的小空地只余下白书悦与牧元术两人。   白书悦给他递了帕子,让他擦血,顺势问:“你记忆都恢复了?”   牧元术点头,轻声回答:“嗯。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   白书悦疑惑:“饕餮分魂如何还能帮你恢复记忆?”   牧元术直言回答:“饕餮分魂诱发了我的心魔,我的心魔……与我过往记忆相关,心魔被诱发,我的记忆便都回来了。”   白书悦沉默片刻。   牧元术知晓他是想问什么:“仙尊想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白书悦轻垂眼睫:“嗯。之前有人同我说,你的心魔可能与我相关。”   牧元术听出白书悦说的这个“有人”,指的便是那个系统。   他轻缓地呼吸了一次,声音变得更轻:“是与您相关。与……我们曾经共同的过往相关。”   说到这,牧元术又轻轻地笑了一下:“仙尊您不记得了,没关系,如今我把那段记忆找回来了。我的命,从始至终都是仙尊给的。”   不论是最初的他,还是这一次历练中的他。   “我五岁那年,您还是白家的小公子,舍命救下了我,后来亦护我长大。可是您十五岁那年遭遇变故,白家人都说您是出去历练了,我便去找您。   “我找了您十五年,可好不容易找到您时,您却不认我了,我以为您是嫌弃我天资不好,修为太低,嫌弃我对您已经没有用处了……咳咳……”   言及至此,牧元术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白书悦顺手揽住他,听到这也差不多明白了牧元术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十五岁后的十五年,他三十岁,早已迈入无情道,又哪里还会记得曾经与他的那一段相处?只怕当时完全将牧元术当做了陌生之人,理都不曾理会。   他亦未曾预料到,自己竟忘却了这般前尘过往。   牧元术借着白书悦的动作,直接靠进了他怀里,弯了弯眼,声音轻而虚弱:“不过如今得知仙尊只是忘了……那便好。”   他没有被他的白清哥哥嫌弃,而如今他也没有再错过。   旁听完的系统落下电子眼泪:“天呐,那反派岂不是误会了五百年?而且反派甚至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都没有怨恨过您抛弃他,他也太爱了呜呜呜呜呜反派好可怜啊。   “这才是爱情!那个狗屁秦守真是配不上一点!”   系统愤怒地唾弃原剧情。   白书悦只嫌它吵,没理它。   历经五百年的误会,甚至这个误会还是牧元术堕为魔修的心魔执念,白书悦不太理解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也能从推测中知晓,这五百年他大抵过得还是很煎熬的。   “抱歉,我当时应是确实不记得你了。”   牧元术仍只是摇头:“没关系的,我不怪仙尊,我从来就没怪过仙尊。”   白书悦未再言语。   说到这,他眸间笑意变得更为轻缓:“我能自饕餮分魂布下的心魔梦境中醒来,也多亏了仙尊呢。”   白书悦:“多亏我?”   牧元术点头:“嗯。如今的仙尊这么信任我,我于仙尊也还有一个最大的用处,怎能就这般沉湎于过去。   “想到仙尊还在等我……我便醒来了。”   系统也在这时响起牧元术的叠加心魔值,连忙去查阅了一番,惊奇道:“宿主宿主,反派的叠加心魔值归零了!这便意味着心魔对反派的影响缩减至了最弱!   “现在随时开启突破阵法,反派都能轻轻松松度过去了!”   牧元术的心魔源于白书悦,没想到最终亦因白书悦而散去。   堕魔魔修的力量源自于随时有可能反噬的执念心魔,待后期执念心魔被解决,力量便只源自自己,亦是真正的自我成就。   白书悦还是没有回话。他并不是很清楚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兴许……他也得尽快破道生情,拿回他曾经的前尘记忆。   牧元术在这时主动转移了话题:“仙尊想知晓我是如何拿到阵引的吗?”   这话题转移生硬得白书悦都听得出来,但他还是如牧元术之意:“愿闻其详。”   牧元术便说:“魔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典籍,恢复魔尊记忆后,我便知晓了封印饕餮的方式。我将它封印在了魔戒中,存有饕餮分魂的魔戒便是突破阵法的阵引。”   他抬眸看向白书悦,笑意粲然:“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面色还苍白着,这般模样倒是更惹人怜惜了,分毫看不出是在魔界叱咤风云的魔尊。   白书悦配合应声:“嗯,很厉害。”   但配合完,他又补充:“只是下次不要再让你自己受这般严重的伤。”   牧元术眨了眨眼:“仙尊……这是在担心我吗?”   白书悦如实道:“我不知。但我不喜欢看你总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牧元术笑了:“那我便当仙尊是担心我了。我知道了,之后会注意的。”   他应得轻快,语调比往日要轻松了许多。   此前他总觉得自己仍没有站在白书悦身边的资格,总认为自己还不够配成为白书悦的道侣。   但有了过往的记忆那便不一样了,他才是最早认识也最了解白书悦的人。   而且年幼时,他们曾无数次一同畅想过未来,他们的未来永远有对方的存在。   这是白书悦的诺言,即便眼下白书悦可能不记得了,但这五百年的误会解开,那余下只要等白书悦破道生情,恢复记忆,他们的约定依旧是作数的。   早在五百多年前,他们就该是最般配的。   牧元术靠在白书悦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浅淡梅香,忍不住道:“仙尊,我好开心啊。”   他的白清哥哥从未嫌弃过他,而如今他又是他的仙尊身边最亲密之人。   此般欢喜,已不是一个开心能够概括的了。   白书悦由着他这般亲昵举止,仍搂着他,全然没在意牧元术身上的狼狈已将他衣衫弄脏。   对待牧元术,他的包容度总是不断地在提升。   但提及到自己不喜的某些牧元术行为,白书悦又顺势道:“与我相关之事,你都与你的那对左右护法提及了多少?”   牧元术听出他的意思,笑道:“仙尊放心,我只同他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其余诸如仙尊口味云云,我都不曾同任何人提及。”   “万一有人借此,也将仙尊您照顾得很合心意,那我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牧元术顺势搂住白书悦的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搁在白书悦的肩膀上,还轻轻蹭了两下。   似是撒娇讨好主人的灵宠一般。   白书悦只道:“你知道便好。”   他清楚牧元术在这方面是有分寸的,不然也不会只同方池方瑶说他讨厌火,而不是直言畏火了。   思及此,白书悦又想到什么,话题绕回牧元术身上:“你堕魔时洗髓伐骨,剔除了火灵根,亦是因我畏火么?”   牧元术埋在他肩头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补充道:“也因我找到您当日,跟在您身边的秦守同我说,您最讨厌火灵根修士。”   自那以后,他便再未动用过自己的火灵根灵力。   哪怕火灵根才是他的天赋灵根。   但凡当年他没有剔除火灵根,他当上魔尊的日子还能再提前不少。   牧元术又继续道:“不过今日仙尊能冒着火到密林中来找我,我也很开心。”   白书悦也可以为了他,不顾封闭视觉与感知的危险,到火海中来找他。   他在仙尊心中的分量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35章   白书悦陪了牧元术许久, 直至天色熹微,东方破晓,牧元术才恋恋不舍地从白书悦怀里起来, 结果又不小心牵动了些身上的伤势。   鲜血自他身前衣料晕染开,在浅蓝的宗服上尤为醒目。   白书悦注意到, 眉头再次皱起:“你身上还有伤?怎么方才不说?”   他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所有“照顾”都与牧元术相关, 但之前的牧元术也没受过这么零碎的伤。   方池只给牧元术处理了些方便他这个外人上药的地方,白书悦也没想到再去看其他地方。   他搂住牧元术时可没有特意避开伤势一类, 牧元术又这般倾身动作,这没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势只怕不乐观。   牧元术倒是坦然:“我忘记了。只顾着开心和粘着仙尊,伤势什么的……都不疼的。”   他看向白书悦,乌黑双眸清亮纯澈。   ……属实是看不出分毫魔尊的威严,倒更像是粘人的小宠。   白书悦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牧元术记着方才白书悦说不喜欢他弄伤自己的话,又主动道:“仙尊帮我上药好不好?”   从前这种时候他只会乖觉地自己去上药, 但如今,他愈发享受能够恃宠而骄的特权。   白书悦也纵着他, 松开他起身去拿了方池留在一旁的伤药与绷带。   待他回来时,牧元术已乖乖自己拉开了衣摆, 露出胸前有些狰狞的伤势。   长长的伤口几乎是从左肩划向他的腹部, 因血液干涸而与衣料粘连, 牧元术眼都不眨地撕开衣料, 又将伤口拉扯得更为可怖。   白书悦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伤这么严重?”   这伤口可比他手心被灼烧出来的那一片要严重多了。   牧元术耐疼力极好,对自己的伤势没什么太多认知:“还好,只是看着可怖, 实际不深的。”   白书悦看他一眼,走到他身边坐下:“你之前不还总说, 担忧你这伤势狰狞污了我的眼?”   “那仙尊您介意吗?”牧元术弯眼笑着问,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白书悦没回话,拿起了伤药开始替他处理伤口,用行动表明了他对牧元术的包容。   等上完药包扎好,再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牧元术才把方池方瑶两人重新叫回来。   方池懂医术,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牧元术再把脉一次,确定他的内伤治疗,开了副药方调养身体。   草药这神山秘境内多得是,不过关于如何煎药之事,方池又犯了难。   出门在外哪有人想到随身带个可供煎药的东西出来呢。   ——牧元术还真带了。   方池眼见着自家尊上从储物法器中拿出药壶与架子,目瞪口呆:“尊上,您这么还带了这个?”   牧元术把药壶随手丢给方池,咳嗽几声,回答:“以防万一准备的。仙尊出门容易出事,便都备着了。”   虽然天道抹杀程序在那次雷劫后便终止了,但牧元术无法保证天道是否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手段,除却做吃食的,这种药壶亦特意带上了。   只不过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用上。   方瑶又重新收拾布置了一块区域,放下俩蒲团,方便白书悦与牧元术同时坐下。   白书悦便将牧元术抱去了那边,牧元术也全程配合,丝毫没有当着下属面被公主抱的羞耻。   这可是仙尊在抱他,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亲昵,他炫耀都来不及,自然不舍得拒绝。   方池方瑶完全没眼看,默默地忽视了自家尊上的秀恩爱行为。   白书悦抱着牧元术到方瑶布置好的地方坐下,由着牧元术借他的身子暂时靠着。   牧元术又咳嗽了几声,稍微缓过些气来后,才开口:“方池方瑶。”   两人从牧元术的语气听出他这是要开始问正事了,当即正色:“属下在!”   “嗯。”牧元术淡淡地应一声,“方瑶,你先说说这几日进展如何了。”   面对方池方瑶,他气势转换得很快,即便还没骨头似的靠着白书悦,声音虚弱,也丝毫不影响他上位者一般的气场。   白书悦都在他开口时侧眸看了他一眼。   牧元术注意到他的视线,亦抬眸回望,面对方池方瑶还正经的眸底一下便晕出同往日一般无二的无害笑意。   变脸比翻书都快。   白书悦收回视线,不打扰他处理正事。   方瑶将昨日早晨才同白书悦汇报过的内容一五一十又同牧元术汇报一遍,顺便补充了昨日白书悦去试探秦守之事。   牧元术便问白书悦:“仙尊昨日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白书悦:“嗯。我同他们说了密林之事,亦说了可凭魔兽兽核内的魔气来追踪勾结魔修之人,但秦守看起来没什么反应。这几日秦守那边应该还会再有新动作。”   牧元术结合方瑶方才所汇报的内容,知晓白书悦的处理方式,就是为了让秦守与那两个魔修那边着急。   尤其是当那两个魔修知晓饕餮分魂有可能被他们发现,必然会更为着急,从而与秦守产生分歧。   他们的分歧产生,便很容易因意见不合而露出一些可供他们利用的马脚。   牧元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仙尊真厉害,我还总担心仙尊不能独自处理好这些事情呢。”   类似的话系统亦同他说过,但是面对牧元术的这番言论,白书悦并无不悦,只是有些无奈:“我平日只是懒得管,不是不能管。”   牧元术笑着应声:“仙尊自然是最厉害的。”   如方瑶猜想,满心满眼都是白书悦的牧元术知晓这些事情,也只会更喜欢白书悦一点而已。   他们的尊上真是爱得没救了。   方池在这时适时地出声询问:“尊上,可还有何事需要属下去做的?”   牧元术单独点了方瑶汇报,那便意味着是有其余事情要他去做。   闻言,牧元术姑且收回看向白书悦的视线,对方池到:“明日入夜前,你找个时机,在秦守不知情之时将那林子辛给我绑过来。切记,不要让秦守察觉。”   跟他玩双面卧底,那可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方池这个任务不算简单,毕竟秦守与林子辛平日算是形影不离,方池要把林子辛绑来,再怎么都会使得两人分开一段时间。   不过方池本身便是擅医擅毒的,若是用点小手段,那倒也不成问题。   他应下牧元术的吩咐,当即便告退离开,准备去秦守与林子辛那边盯着找机会。   白书悦听闻他的吩咐,只皱眉问:“你要在这种时候面对林子辛么?若是他与秦守提及你的情况,岂不是对你不利。”   牧元术笑了笑:“无妨,这不是还有仙尊在么?再者,他若真对那秦守这般忠心耿耿,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透露我的情况的。”   最后一句话牧元术说得比较轻,但眸间笑意亦冷了些,显然是没打算对林子辛多么以礼相待。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恢复了魔尊的记忆那便更是习惯魔修的惯用思维。   他给了林子辛敬酒,他若不愿意要,那可就怪不了他不客气了。   白书悦对此不予置评,任由牧元术自己安排。   这种事情相较而言,还是牧元术更擅长些。   方瑶在此时又问:“尊上,那您打算何时突破心魔?”   牧元术先反问:“魔界如今情况如何了?”   方瑶:“不太好,魔将中有人意图谋逆,各族小领主亦蠢蠢欲动。”   牧元术指尖在自己的膝盖上点了点,片刻后才说:“待神山秘境事宜处理完,我再突破。这段时日你分心注意下魔界那边的动向,莫要让魔界动乱影响修仙界。”   方瑶抱拳领命:“是,属下明白。”   吩咐完,牧元术又对白书悦解释:“我的本体肉身尚在魔界,突破后这具肉身会消失,我会在魔界醒来。届时……大抵要与仙尊分开一段时日了。”   白书悦的重点略略偏移,问:“你的肉身还不一样么?”   牧元术:“嗯,魔尊历练是要魂魄离体后重塑一个肉身的。这个肉身是我重塑的,不过与我本体一致,只是年岁小些。我本体的话……”   说到这,牧元术又轻笑出声:“可比仙尊还要高上一些呢。”   十九岁的牧元术与白书悦身高相差不大,而他这具肉身自幼便孤苦伶仃,虽后来来到了曾经的他难以奢望企及的剑云宗,但由于秦守的从中作梗,他过得不算很好,这具身体相对有些营养不良。   牧原就不一样了,年幼时他是被他的白清哥哥好好养着的,后来虽流离奔走,但长大些后也寻了些挣钱的手段,养活自己倒也还行。   他还因每日都在四处奔走,后来身高又往上蹿了不少,比如今这具肉身是要高出一些的。   白书悦不太在意身高之事,得知样貌未变便也未再继续询问。   他又问:“那我到时叫你什么,牧原还是穆渊?”   牧元术答道:“仙尊叫牧原便好,这个名本就是仙尊为我取的,后来我堕入魔道……不想污了仙尊曾为我取的这个名,才改了读音差不多的穆渊。至于元术的表字……”   他顿了顿,继续道:“是历练期间的意识自己补充的,我并无表字,所以仙尊原本是如何叫我的,之后沿用便是。”   后一段话牧元术说得比较轻,眼睫微微垂下,看不清太多的思绪。   白书悦分辨不出这些细微的神情,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好。” 第136章   了解完如今的基本情况, 牧元术又咳嗽了几声,身体状况实在有些太虚弱,便被白书悦摁回去好好休息。   方瑶拿了方池留下的药方去找寻草药, 为牧元术煎制调养身体所需汤药。   方瑶此时无闲暇功夫,白书悦又不太懂该如何布置出一个往日让牧元术休息的小区域, 便干脆让牧元术枕在他腿上。   牧元术撑着口气处理完正事,躺下休息后没多会儿, 又在白书悦气息的包裹间昏昏沉沉又睡过去,可见身体状况确实有些差了。   白书悦不是第一次让牧元术枕在他腿上, 但由他这般睡去确实是初次。   牧元术脸色实在苍白,许是受内伤影响,睡得也不太安稳,眉梢轻轻隆起,不知是伤处疼了还是梦到了些什么。   白书悦抬手将他面上几缕散乱的发丝拨开,一手轻抚上他发梢, 另一手又伸出一指,指尖轻轻点在牧元术眉心。   温凉指尖聚起些许冷蓝灵力, 控制着度一点点融入牧元术体内。   牧元术是天赋灵根是火灵根,内伤会导致体内火灵力紊乱, 白书悦冰凉的冰灵根灵力正好能缓解他火灵力紊乱的不适。   片刻后, 牧元术果然松开了皱起的眉头, 还无意识地在白书悦的手心处轻轻蹭了蹭, 找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安稳地睡着。   过了会儿,白书悦才收回自己的指尖,只是低头看着牧元术的睡颜, 浅蓝双眸间并无太多情绪,却也是难得的平和。   白书悦让牧元术好好地睡了一阵, 去煎药回来的方瑶看到这一幕,都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无情道的仙尊居然在纵容他们尊上膝枕!好像还一直看着他们尊上的睡颜,神色甚至已经可以算是非常温柔了!   看来他们尊上也不是那么单相思。   方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一时都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了。   还是白书悦先注意到了她,只同她传音:「将汤药给我吧。」   方瑶连忙上前,将汤药递给白书悦,又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在白书悦能够到的范围内支了一张小桌子。   白书悦将汤药暂时放到小桌子上,方瑶非常识趣地无声告退。   小小的空地上很快便只余下白书悦与牧元术。   白书悦没有马上叫醒牧元术,原本想等汤药放凉些,结果没多会儿牧元术自己先醒了。   “唔……仙尊?”牧元术撑着要起身,“是不是药煎好了?我闻到汤药的味道了。”   白书悦扶了他一下:“嗯。本想等放凉些再喊你的。”   牧元术笑笑:“仙尊幼时体弱多病,我对汤药的味道会敏感些。”   白书悦顺着他的话题问:“幼时你便在照顾我了么?”   牧元术回忆起五百多年前的过往,又因这段记忆始终珍藏在他心底,支撑着他活下去,记忆恢复后便鲜活得如同就在不久前。   他小声说:“我幼时无父无母无居所,仙尊您救下我后,我得知您生来体弱,便求了您的父母让我留下照顾您。   “您醒后虽因白家那边讨厌乞儿,而您与父母无权无势,不能留我,但您还是特意为我开了个小门,我便常常会自小门来寻您,在您需要时照顾您。”   幼年的白书悦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到了冬日更是几乎整日缠绵病榻。   他的父母在家中地位尴尬,母亲是家里庶女,父亲又是赘婿,主母不喜欢他们一家,他们便只能偏居于院子角落,连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有了幼年的牧元术后,倒是分担了些白书悦父母的压力,牧元术便干得特别认真,包括采买药材,煎药熬药全都一手包揽。   白书悦病得最严重的那年,牧元术几乎每日都泡在膳房里煎药,光是闻一闻都知晓自己有没有煎坏。   只要闻到汤药的味道,莫说只是浅眠,便是在昏迷他说不定都能有所反应。   白书悦不懂且不太理解,只是觉得他确实有必要找回一下曾经的记忆。   潜意识告诉他,那一段记忆于他而言,也并非可以随意丢弃的不重要的记忆。   白书悦没再说什么,扶着牧元术坐好,牧元术也乖乖地起来喝了药。   汤药苦涩,对牧元术而言却不算什么,一口闷下去连脸色都不带变的。   白书悦将药碗重新接过,放到一边的小桌子上:“你是要起来缓会儿,还是继续休息?”   牧元术看向他:“我若想休息,可以继续在仙尊怀里休息吗?”   白书悦:“都依你。”   牧元术笑了:“谢谢仙尊,仙尊真好。”   白书悦随手抚上他的发梢:“睡吧。这几日你应当也很累。”   牧元术也没同白书悦客气,又侧身抱住他,贪恋似的汲取他身上的气味与温度,随后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乖乖躺回去继续休息。   白书悦在他气息变得平稳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点在手腕命门处,分了一丝灵力探进去。   微凉的灵力让牧元术不适地皱了皱眉,但并未有任何本能的排斥与阻拦,任由那灵力畅通无阻地在自己体内游走一圈。   白书悦大致感知出牧元术体内的具体情况,之前他分入牧元术体内的灵力与方池的药方都起了作用,因透支而衰竭的灵力正缓慢地重新复苏,只是复苏的过程很消耗精力,才使得牧元术这般疲倦嗜睡。   等一觉醒来,状态会比才从密林中出来时要好上一些。   确认牧元术并无大碍,白书悦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让牧元术能安安心心地休息。   中途方瑶又来过一次,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药碗收走,便又安安静静地走了,决不打扰分毫他们之间的二人世界。   牧元术这一休息便休息了足足一整日,中间为了喝药醒过两次,后来也怕自己压着白书悦不好,改为自己到一边安分地睡。   白书悦便坐在他旁边,一边守着他,一边翻阅话本。   到了次日,牧元术的精神状态总算恢复了不少。   领命要在一日之内将林子辛绑来的方池亦带着人回来复命。   林子辛被五花大绑着,人倒是醒着的,就是嘴巴被堵住了,也说不出来话,看模样有些狼狈。   毕竟被不懂怜香惜玉的方池这么大老远的绑过来,没吓昏过去已经算顽强了。   方池在回来前便同牧元术汇报过,牧元术简单整理了状态,与白书悦站在一起,虽面色苍白,但气势不输分毫。   牧元术笑着看向被丢在地上的林子辛,让方池抽掉了他嘴里的东西。   “林公子,好久不见啊。”   林子辛尚且弄不清楚情况,只小心地回答:“你、你绑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牧元术仍然笑得非常友善:“林公子这般聪慧,不妨猜一猜?”   林子辛见识过方池的暴力,虽不知牧元术与方池是什么关系,但见方池对牧元术的态度,至少可以确认牧元术的地位要比方池高。   只是片刻思虑间,林子辛便坦白:“是……是我同秦守说近日要小心些,行事间莫让人抓了差错。”   牧元术轻笑一声:“明明知晓我们在追查秦守勾结魔修的证据,却还要提醒秦守小心?林公子这双面卧底玩得想必也很不容易吧。”   林子辛抿了抿唇:“我只是不甘心只让秦守死在这里。”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没什么特殊反应。   林子辛开了第一个口,后续再要说便容易了许多。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狠厉:“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清云仙尊,但清云仙尊那般光风霁月,又岂是他那种卑劣之人能够肖想得到的?”   这话牧元术爱听。   林子辛又继续道:“他明知自己不配,却又偏要将天上月拽入同自己一般的泥潭,可他连这能力都没有,每日受了挫便只知晓发泄在我身上!   “我又凭什么非要被他这样对待!我便是身份再卑贱,又如何轮得到他那样的人极尽羞辱!”   林子辛情绪变得有些激动,面目狰狞,显然是恨极了秦守。   白书悦皱了皱眉,被林子辛吵得耳朵疼。   牧元术见状,问方池:“你给他下了多少分量?”   方池不知牧元术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回忆着回答:“也就……一条小蛊虫吧。”   方池擅长的毒是蛊毒,最成功的蛊便是特意为了帮牧元术而炼制的真言蛊,只要一条小小的蛊虫入体便能迫使中蛊者吐露心中所有阴暗想法,用完还可以再取出来,好生养着等下一次。   这种蛊极为难得,方池统共也就培育成功两条,每用一次都要让蛊虫休养半年,平时他可根本不舍得乱用。   牧元术却淡淡地评价:“下次少用点,别吓到仙尊了。”   方池看了眼比自己还淡定,看不出分毫“被吓到”模样的白书悦,最终只是默默地,懂事地回应一句:“遵命。”   牧元术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顺手让方池把蛊虫取了出来。   方池领命,以母蛊引诱子蛊出来,在蛊虫离体的瞬间,林子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他虚弱地倒在地上,又被方瑶非常有眼力见地强行来起来坐着。   林子辛平白遭此一劫,也终于知晓牧元术并非他轻易可以招惹之人。他喘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下气息,再度看向牧元术。   他嗓子都比方才要哑了些,虚弱地问:“你想做什么?”   牧元术笑着蹲在了林子辛面前:“放心,既然林公子不想要秦守那么轻易地死在这里……我们目的相同,自然也是朋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眸间带着笑,眸底却是与白书悦如出一辙的冰冷,宛若漆黑洞穴中蛰伏已久的蛇,在这一瞬间彻底露出长而尖锐的獠牙。   林子辛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他的求生本能在告诉他,眼前的牧元术远比不想管任何闲杂事宜的白书悦危险得多。   林子辛下意识地缩了缩,犹豫着换了种问法:“你……想要我做什么?”   牧元术等的便是他这一句话:“简单,替我去偷一件秦守的随身物品来,不可被秦守察觉任何异样。”   林子辛是聪明人,牧元术只是说明了需要他做的事情,他便知晓牧元术是要借助秦守的贴身之物,先将秘境内所有人的怀疑引到秦守身上。   至于之后……   只在神山秘境中让秦守因勾结魔修而被处置,确实有些太过便宜秦守了,那自然是要等离开神山秘境后,让这样的传闻传遍整个修仙界。   他要让秦守真真正正的身败名裂,承受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最后,再以正道的立场让那秦守彻底去死。   这是所谓原剧情线中秦守最爱用的手段,那便让秦守自己也好好地尝一尝。   林子辛答应了。   牧元术重新站起身,让方池来替林子辛松绑。   期间他居高临下地看向林子辛,眸色冷淡:“今日之事若是让任何其余人知晓……”   牧元术勾唇一笑:“想必林公子是知道后果的?”   林子辛下意识地抖了抖,体内还残留着蛊虫入体再出体的刺痛,还有被方池掳过来时一路的胆战心惊。   牧元术所能对他用的手段,林子辛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被松了绑,踉跄着站起身,又忍不住往白书悦的方向看去一眼。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牧元术在说,林子辛有些拿捏不住白书悦的态度。   这样近似于没证据都要找个证据栽赃嫁祸的举动……林子辛不知白书悦是否会同意。   若白书悦不同意这样的手段,他冒险去偷了秦守的东西,结果有可能反而失了秦守的信任还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但林子辛尚未来得及再看太久,牧元术又蓦地开口。   “此事仙尊已全权交由我安排,你不必过多揣测仙尊的想法。还有——我不喜欢有人以这般的眼神看着仙尊。”   最后一句牧元术说得格外冷然,语气里似是浸着寒冰,轻易便叫人胆寒。   林子辛慌忙收了视线:“……是。”   他又换了个问题:“那敢问……牧公子,我窃得秦守贴身之物后,要如何给您?”   牧元术:“白池会随你一同过去,你得手后交予他便是。”   说完,他又直接下令:“白池。”   方池上前抱拳:“属下在。”   牧元术:“好好地护送林公子回去,莫要让秦守察觉任何异常。”   他讲前一句话念得有些重,也不知这个“好好地”究竟是个怎么“好好”法了。   方池领命:“属下遵旨。”   他把才被松了绑的林子辛又一次捆起来,怎么来的就再怎么给带回去。 第137章   方池拎着林子辛走后, 强撑着气势的牧元术踉跄一步,白书悦当即接住他。   牧元术靠在白书悦身上缓了会儿,面对林子辛时的气势瞬息间便收敛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些“身娇体弱”的可怜可爱。   方瑶没眼看,非常识趣地暂时退到了一边去。   白书悦还不懂有一种行为叫装柔弱来搏怜爱, 见牧元术的状态,只当他是真累着了, 扶着扶着几乎就变成了牧元术圈着他的腰抱住他。   到这会儿白书悦才反应过来,牧元术身体没什么大碍, 就是想粘着他撒娇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短时间,阴冷霸气和柔弱可欺两副面孔切换得这么快的。   白书悦记得话本上说,当道侣讨要抱抱时,通常不是很开心就是有心事,要及时给予回应并判断情绪。   他觉得牧元术这时候应当并非开心,便回抱住牧元术, 问他:“怎么了?”   牧元术熟练地埋进白书悦颈窝间蹭了蹭,须臾抬头, 与白书悦对上视线,问:“仙尊会觉得我的手段太下作么?”   两人此刻的距离极近, 牧元术言语间的气息都与白书悦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白书悦对上他清亮瞳仁, 反问:“我若这般觉得, 你便会不用这些手段么?”   牧元术笑了:“不会。不过我会偷偷地用, 不出现在仙尊面前吓到您。”   白书悦:“那便没必要。你便是你,不论做什么,随你自己心意便是。我不喜欢你因我而太过勉强委屈自己。”   这亦是白书悦在话本中学的, 道侣之间重在坦诚,重在包容与尊重。   更何况牧元术这吓唬人的手段都算礼貌的, 要白书悦来他一般都不客气,有用的给他留条命其余不论,没用的人根本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至于道德伦理?   修仙界的大规则亦是强者为尊,他是第一仙尊,他就是规则。   白书悦的无条件纵容让牧元术眸间笑意更深,开始得寸进尺:“仙尊,那我能亲您一下吗?”   白书悦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个小心而珍重地吻便落在了白书悦的眼睫处。   他下意识闭眼,卷翘的眼睫颤了颤,如同一根轻羽,晃晃悠悠地落入牧元术心湖,泛起圈圈荡不平的涟漪。   “仙尊,您的眼睛真漂亮。”牧元术由衷地夸赞。   从初见时起,他便被白书悦这对清澈的浅蓝双眸深深吸引。   他无数次地想亲一亲这双澄澈似潭水般的眼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白书悦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这轻飘飘的温凉触感碰得他有些痒痒的。   很奇怪,不过……也还好。   他并未回应牧元术的夸赞,牧元术亦不需要他的回应。   有些事,他们自有无声共识的默契。   白书悦带牧元术回到休息的位置,这才问出一个自方才开始的疑惑:“你为何要叫方池为白池?”   总不能是他过了这么几日还把人名字给记错了。   牧元术笑着解释:“白池白瑶是他们平日出门在外的掩饰名,他们毕竟是左右护法,知晓他们名字之人不少。   “尤其是他们俩在一起时,几乎就是明摆着在说他们就是魔界左右护法。”   白书悦明白了。   牧元术又补充了些细节:“仙尊应当无缘认识他们,方池方瑶在最初的名字是白方池和白方瑶,就是您所在的那个白家。”   这回便轮到白书悦微讶了:“他们亦是白家人?”   牧元术:“嗯。不过支系不一样,若真按辈分来算的话……”   牧元术估算了一会儿,实在估算不出这乱七八糟的亲戚族谱:“反正大抵是远房表亲。”   ——指望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亲属关系了如指掌,那真是太难为他了。   牧元术只继续道:“我当年遇见他们时他们才堕魔,奄奄一息,我正巧瞥见他们身上挂着的白家玉佩,就把他们救下了。”   “他们一家亦是被灭门,后还被放火烧毁整个府邸,我带他们去报了仇,他们便也对我忠心耿耿。在魔界中去姓更名为方池方瑶。”   白书悦大致了解了个中缘由,他倒是没想到方池方瑶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系统亦在此时感慨:“那真是好巧啊,反派身边最忠实的属下居然是和您出自同族,这算不算一种命定缘分啊?”   白书悦没回答。他不信什么所谓的命定缘分。   牧元术也忽地问:“仙尊觉得这算缘分吗?”   白书悦未言。   牧元术又笑了笑:“兴许也是一种缘分吧。若非他们身上有白家的玉佩,当年我不会理会他们。我只在乎仙尊,与仙尊无关的一切人事物,亦与我无关。”   牧元术的得力助手是与白书悦有亲族关系之人,巧合只巧合在当年牧元术与他们的相遇。   他的身边,要么永远不会有人,要么便都是与白书悦相关联之人。   这不是什么命定的缘分,只是他对白书悦的执念。   没有缘分,他便自己创造缘分。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仙尊会觉得我太冷血么?”   类似的问题牧元术此前问过一次了,白书悦便没有答,只是看向了他,默认着是同上次一般的答案。   ——不要问一个无情道修士,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于无情冷血。   牧元术笑意更为明媚,粘着白书悦不想撒手:“仙尊,我真的好喜欢您怎么办?”   白书悦:“那便喜欢着。你不是还要助我破道生情么?”   “嗯。”牧元术圈着白书悦的腰,继续贪恋着汲取白书悦身上冷冽清幽的梅香,似是怎么都抱不够一般。   白书悦记得他方才险些踉跄摔倒之事,这次倒是没让他抱太久,差不多了便把人带回往日休息的地方去。   牧元术身体状况仍不容乐观,在林子辛面前多咄咄逼人,在白书悦面前就多虚弱疲倦,没多会儿又躺下睡着了。   若非这神山秘境内事情尚未解决,白书悦都想直接带他出去到客栈里好好养伤。   白书悦看着牧元术再次陷入浅眠状态,按照话本中所言,又为他轻轻掖了下被角。   方瑶在这时有些匆忙地走过来,见状又连忙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白书悦抬眸往方瑶的方向看了一眼,传音:「何事如此慌张?」   方瑶无声行礼:「启禀仙尊,是、是尊上让属下注意的魔界那边……出了点事情。」   白书悦知晓魔界内部乱,看了眼面无血色安静休息的牧元术,片刻后悄无声息地起身。   「随我来。」   他与方瑶去了附近一处能留心牧元术状况,又不至于吵到牧元术的位置。   白书悦问:“魔界发生何事了?”   这样的问题由白书悦这么一位修仙界第一仙尊,向魔界右护法问出,怎么看都有些过分诡异。   方瑶一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仙尊与尊上是一体的,告知仙尊与告知尊上没区别。   “启禀仙尊,是魔界中最靠近魔都,亦是魔界实力最强的一个部族正蓄意带兵谋逆!   “这个部族此前一直安分守己,亦是最初投降我们尊上的部族,这番突袭,必然是近日得了消息,知晓属下与方池不在魔都中。”   “魔界实力最强的部族……”白书悦回忆起此前在云沉宿那里看过的魔界相关书卷,“第一魔将麾下的左氏部族?”   方瑶愣了愣,旋即点头:“是。”   白书悦换算着他们的实力,又问:“距神山秘境结束还有几日?”   方瑶:“今日是五月二十二日,还有八日。”   白书悦:“自神山镇前往魔界魔都大抵需要几日?”   方瑶估算:“日夜兼程的话,十五日左右。”   白书悦继续问:“第一魔将率军前往魔都需要几日?”   方瑶干脆道:“约摸五日。”   白书悦终于不再询问:“足够了。”   “……啊?”方瑶一时未理解白书悦的意思。   白书悦神色淡淡:“第一魔将麾下部族最为谨慎,绝无可能贸然成为出头鸟。此番消息要么是别人假意栽赃,要么是为试探。   “无论是哪种情况,一月内不会有动静。”   方瑶不明觉厉。   白书悦又继续道:“此外,魔都实力比剑云宗实力都要尚高些,但第一魔将麾下部族只堪堪比得上第五宗门,即便无人主持大局,以牧原圈养的御魔军水平,抵挡半月进攻不成问题。”   “所以,足够了。”   足够牧元术先将伤稍微养好些再去突破。   方瑶不知白书悦心底具体想法,听闻白书悦这般淡然地得出结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感觉仙尊……对他们魔界的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呢?   白书悦听闻方瑶动静,侧眸看向她,语气始终淡漠如常:“你们魔界的卧底,可从不止于内部。”   他所知的这些讯息,都是身为雪荒幻境荒主必须知晓的常识。   修仙界与魔界能维持着眼下的平衡,也绝不仅仅是依靠不足百年前才横空出世的新任魔尊。   方瑶连忙底下了头:“属下明白了,多谢仙尊警示。”   这下她更加确认了,平日里就是触怒尊上都绝对不要触怒仙尊。   至于这卧底追不追查的……那就看他们尊上自己了。   方瑶正默默想着,牧元术的声音便自不远处响起:“仙尊,可是发生何事了?”   白书悦抬眸,瞧见牧元术不知何时已起身,撑着树干走到了附近。   他此时伤势重,原本是遮掩不了多少气息的,只是白书悦并未对他设防,故而没能察觉到他过来的动静。   白书悦走到他身边去:“吵醒你了?”   牧元术摇摇头:“是我察觉仙尊气息离得远了,睡得有些不安稳,便醒来了。”   这般说辞倒是更惹人怜爱了。   他看向方瑶的方向:“可是魔界中出何事了?”   方瑶一五一十地将同白书悦说过的话又汇报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显然淡定许多,并无初时的慌乱。   牧元术了解方瑶,见她状态,笑了笑:“看来仙尊已给出适宜方案,不必我操心了?”   “呃……”方瑶小心翼翼地往白书悦方向撇去一眼,一时拿不准到底该不该当白书悦面说。   白书悦倒是没什么表示,坦坦荡荡地站在牧元术身边,还把自己大半边身子借给了牧元术支撑。   牧元术完全就是没骨头似的黏在白书悦身上。   方瑶觉得自己完全不必要操心他们小两口的感情状况,又一五一十将白书悦所言汇报了。   牧元术笑意更深:“仙尊未曾去过一次魔界,看来这雪荒境荒主当得属实是够格。”   他看向白书悦:“仙尊希望我去抓卧底么?”   白书悦不在意:“随你。仙魔两界的争斗不会因你我二人的关系而终结。”   卧底抓与不抓,魔尊都会迭代,雪荒境荒主亦会换任。   仙魔两界万千年的恩怨里,他们的千年交错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无足挂齿。   身后人之事,又何必影响他们眼前的因果缠绵。 第138章   牧元术最终也并未说明他会不会去抓修仙界的卧底。   方池方瑶都是他让云沉宿找来的, 魔界内有修仙界卧底是他上任魔尊时便已知晓的事情。   他虽为魔尊,但对魔界并无多少好感,他的私心始终是偏向修仙界的, 只因修仙界有他的仙尊。   魔界那群乌合之众,若非担忧他们扰了仙尊的清净, 他才懒得当什么魔尊。   牧元术拉着白书悦又回去休息了,自打恢复记忆还身受重伤之后, 变得愈发粘人,似是要将那十五年的找寻, 近二十年的期盼,以及五百年的可望而不可即都补回来。   白书悦理解不了牧元术的心情,但不妨碍他尊重牧元术的变化,牧元术爱如何他便都纵容着。   到了次日,领命去跟随林子辛的方池便回来复命,拿了一个林子辛偷来的玉佩。   玉佩上刻有一个“守”字, 白书悦认得,这是陆景阳给秦守的东西。   陆景阳对所有师弟妹一视同仁, 尤其在他们还不是掌门峰主,只是师兄弟妹时, 更是溺爱,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枚陆景阳特地亲手为他们雕刻的玉佩。   早期秦守为了哄得陆景阳信任, 这玉佩几乎是不离身, 乔慕灵则是确实珍重陆景阳的心意,至今出门在外都会佩戴这个玉佩。   白书悦虽然平日里懒得戴,但在一些重要场合, 诸如宗门大选之日、剑云宗设下之日等等亦会挂上。   也因此,世人皆知他们师门的玉佩, 称颂他们师门的和睦。   只是后来秦守对这枚玉佩便不太上心了,每日只是带着,但懒得挂出来。   这是最能表示秦守身份,又不会在短期内为秦守察觉的的事物。   林子辛倒也是个会偷的,不枉他在秦守身边蛰伏了这么长一段时日。   牧元术接过玉佩看了几眼,确认这东西的真假后,又问方池:“秦守那边可有何更多异样?”   方池回禀:“并无。近日秦守亦是单独行动,虽与那俩魔修见了一面,但他们似乎意见不合不欢而散。”   “属下给秦守用了蛊虫让他昏睡了一段时日,那林子辛配合得倒是好,说是魔修对秦守用了些什么手段,如今秦守与魔修之间已心生嫌隙。”   牧元术勾唇一笑:“好,那便让他们之间的嫌隙再大一点。”   他将玉佩丢给方瑶:“仿制一个类似的,让秦守‘不小心’撞见他们手中有他的玉佩,并且给那俩魔修足够保护他们安然无恙离开秘境的法器。”   方瑶当即道:“是!”   她与乔慕灵的长处相似,擅长炼制各类物品,在魔界时便时常做这样的事情来帮牧元术“栽赃嫁祸” 肃清政敌,这样的活计她最拿手了。   牧元术又吩咐方池:“方池,你在那两魔修身上下点追踪蛊,把母蛊给林子辛,让林子辛自己想办法透露他能找到那俩魔修的下落。”   方池亦领命:“是!”   秦守知晓那俩魔修手中有自己的玉佩,必然会猜测他们想利用玉佩做些什么,但魔修知晓他们要找寻之物已找寻不到,也必然不会再于神山秘境中久留。   于他们而言秦守已没有价值,他们只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有了法器后便更不会由着秦守来质问他们。   秦守待他们离开后,对于玉佩之事会有所准备,届时只要再让白书悦出面,将魔气来源引向与这玉佩牵连,秦守便会觉得是那俩魔修特意而为,并且为自己争辩。   但争辩归争辩,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只要特意把此事闹大,让秘境内的各宗门弟子们往坏了传,秦守的名声可就要在整个修仙界的范围都被败坏了。   至于白书悦与牧元术他们两人……   他们只是一对兢兢业业在神山秘境中找寻线索与内奸的道侣罢了,此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牧元术靠在白书悦怀里,偏头看向白书悦,眉眼间带上笑意:“仙尊,你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白书悦把事情交回给牧元术,便不会再插手他的安排:“你看着做便是。”   他又问牧元术:“你打算何时突破回魔界?”   牧元术想了想,回答:“等离开神山秘境,回到寒英峰后吧。神山秘境事宜未了,我可不想把仙尊一人单独置于这般陌生环境之中。等回了寒英峰我便放心许多。”   他又抬眸看向白书悦,问:“仙尊忽然问我这个问题,是想赶我走吗?”   他眸中始终带着笑意,看不出分毫话里的意思。   白书悦撇他一眼:“我是不是想赶你走,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么?”   方瑶昨日可是把什么都清清楚楚地禀报给了牧元术。   牧元术轻笑出声:“我只是想听仙尊亲口说罢了。所以仙尊为我计算时间,是舍不得我,还是担心我?”   白书悦猜测着自己的心情:“那应当是担心。你伤势未愈,虽如今心魔执念已解,但难免因伤势遭遇意外。我不希望你出事。”   牧元术:“好,那等我把伤养得差不多了,我再突破回去,正好将后续出秘境后的事宜妥善安排了先。”   “毕竟……”牧元术想到魔界的烂摊子,神色一下便病恹恹的,“此番回去,我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仙尊呢。”   魔界的那一堆破事牧元术想想就烦。   但是他还不能不管,若他就此放任不管魔界必乱,而魔界一旦乱起来,也势必会祸及修仙界。   他千辛万苦当上魔尊不就是为了不让魔界打扰白书悦清净,可还不想就此功亏一篑,又打扰他与白书悦之间的亲昵。   牧元术赖在白书悦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方池大为震撼,方瑶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拿着玉佩离开。   方瑶离开的动静让牧元术侧目,牧元术斜靠在白书悦怀里,忽地喊了一声:“方池。”   “属下在。”方池以为有什么正事,立马正色应声。   牧元术思索着什么似的说:“要不我回去以后退位给你吧。”   方池:“……啊?”   方池惊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使不得啊尊上,这魔界属下可管不来,还是得尊上您自己管。”   那堆成山的公务,谁干谁过劳,他可不乐意干。   白书悦抚了抚牧元术的发梢——这是他在话本中学来的安抚道侣的方式。   “不过是些琐碎事宜,尽快处理了便是,我总不会不等你。”   牧元术也不可能真的忽然退位给方池亦或是方瑶,长叹一口气,窝在白书悦怀里不动了。   方池为免牧元术继续生出这般离谱念头,主动询问了些正事:“尊上,那……出了秘境之后,您具体打算如何处置秦守与那两魔修?属下得在尊上您回魔界前回去,好提前做些准备。”   牧元术尚未考虑出秘境后的动向,沉吟片刻:“我想想。”   白书悦在这时却主动道:“余下事宜,交予掌门师兄便是。”   牧元术已经半躺在了白书悦怀中,闻言抬头看去:“仙尊要让掌门入局?”   白书悦垂眸对上他微讶的视线:“那玉佩是师兄所制,师兄最为熟悉,而秦守是剑云宗峰主,在外便是再如何,只要他骗得师兄信任,便不容易被针对。”   牧元术又问:“仙尊不怕掌门因此为秦守所害吗?”   白书悦:“不会。师兄是第二仙尊,能与云沉宿打平手,修为仅次于我,还不至于被秦守一个化神境都不到的修士重伤。   “此前师兄只是因太过轻信秦守,才会为其所害,但经外门一事,师兄对秦守态度会更谨慎些,也是时候该让师兄真正看清秦守的面目。”   最主要的也是剑云宗近些年来被秦守搅得威信直线下跌,唯有陆景阳这个剑云宗掌门,秦守大师兄出面定了秦守的罪,才能挽救剑云宗岌岌可危的威信。   牧元术没有异议,只问:“那需要我这边帮忙吗?我可以让方池方瑶制造一些明显些的证据痕迹给掌门看。”   白书悦:“嗯,可以。”   白书悦并不太信任陆景阳独自探查的能力。   毕竟魔修已有数百年不曾骚扰过修仙界了,陆景阳上位掌门以来都不曾处理过魔修的事情,上次一个外门弟子的事宜都让他查了那么多日,这魔修之事指不定得花多长时间。   牧元术便让方池注意着魔修那边的动向,随时留些醒目的证据。   方池应下,也不再继续打扰白书悦与牧元术的二人世界,告退离开。   小小的空地上只余下他们两人。   牧元术一手指尖勾起白书悦的一缕发丝,抬眸看向白书悦,问:“仙尊,那这次我帮了您这么大的忙,您不给我一些奖励吗?”   白书悦对上他视线:“你想要什么?”   牧元术弯眼笑着:“仙尊亲我一下好不好?”   白书悦:“你想让我亲哪里?”   牧元术:“仙尊想亲哪里便亲哪里。”   白书悦自话本中亦学到过有关亲吻的内容,譬如道侣亲吻嘴唇代表爱意,亲吻眼睛代表珍视,亲吻眉心代表祝福云云。   他对上牧元术乌黑瞳仁,最终只是俯身,在牧元术眉心落下一个带着微凉气息,没有感情的轻飘飘的吻。   没有爱意,没有珍重,只是平淡无奇的祝福。   他会应下牧元术的一切合理要求,但他不爱牧元术。   ——暂时不爱。 第139章   三天后, 白书悦与牧元术已离开密林附近范围,寻了一处山洞一起安安逸逸地待着,牧元术苍白的脸色都稍稍地好了些。   魔修那边按照牧元术原本的计划把他们都引去了密林所在, 让他们知晓密林已经被毁,也果然如同牧元术预料一般, 着急地便要离开了。   秦守在他们离开之际见到了他们身上的玉佩,但有方池的暗中护送, 秦守最终无可奈何。   五月二十七日,距离神山秘境结束, 仅余三日时间。   因那两魔修的离开,神山秘境内魔化妖兽的踪迹逐渐减少。只是弟子们不知情,都以为是这段时日白书悦与牧元术兢兢业业的斩妖除魔。   直至这日,白书悦将罗盘简易改造,交给长老说可以罗盘来寻找叛徒的踪迹,长老领着一众弟子们也终于见到了方瑶故意让他见到的玉佩。   长老自然认得玉佩是秦守所佩之物, 恰巧秦守这段时日始终与他们分头行动。   长老直接当着所有弟子们的面联络牧元术,让牧元术帮忙汇报给白书悦。   看样子是想他再出面一趟主持大局了。   牧元术窝在白书悦怀里, 一同听完传音纸鹤的讯息,抬头问:“仙尊, 您要去吗?”   白书悦:“嗯, 此事要交予师兄, 还得我出面。”   他又垂眸问牧元术:“你是要随同我一起去, 还是在此处休息?”   “那自然是要陪仙尊一起去了。”牧元术答得非常自然,完全没有给自己另一个选择。   白书悦亦不拦他,正好他也缺个带路的人。   两人收拾齐整, 同方池方瑶那边交代了一声,便一同去往长老们此次在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距离不太远, 便是走过去都只需半日时间。   白书悦顾及牧元术身体,最终还是决定与牧元术共乘一剑。   牧元术也不会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以往有多守礼保持距离,如今便有多黏人,光明正大地牵着白书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并肩挨着站在清松剑上。   约摸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长老所在之处。   秦守那边暂且未被惊动,在场的便是前几日白书悦见过的其他弟子们,萧无音与江珂陪在长老身边。   见到白书悦前来,众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一如既往地没有理会。   长老也习惯了白书悦的不回应,上前找白书悦时又注意到牧元术脸色不太对,担忧道:“怎么几日不见小牧神色这般苍白,可是出何事了?”   牧元术莞尔一笑:“承蒙长老关心,只是前阵子探查密林时,不慎遭遇魔物攻击,所幸仙尊赶回来得及时,并未伤及性命,长老不必忧心。”   萧无音见到牧元术亦前来此处,跟在长老身后便过来了,闻言便想到白书悦前几日出面的那一次。   他忍不住嘀咕:“那日秦峰主还想着挽留仙尊待一夜呢,真是幸好仙尊没有听他的话,说不定那密林袭击元术师弟的魔物也有秦守一份参与呢。”   萧无音一直因秦守此前针对牧元术之事而对秦守不满,轻易地便将此事联系了起来。   他虽然嘀咕得小声,但也没有太刻意收敛声音,周围的弟子们听力都不错,有不少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牧元术笑了笑,还假意为秦守开脱:“此事尚未有确切定论,兴许也只是个巧合吧。我虽不知我为何惹秦峰主厌恶,但总不至于秦峰主还想要了我的命。”   言语间他还轻咳几声,显然如今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是很好。   萧无音心疼起他来:“你还为他说话呢?你上次被他用威压欺压,若非仙尊及时赶来,你的身体早垮了。以那秦峰主的虚伪状态,我觉得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萧无音这一着急起来便不记得收敛声音,不少其余宗门的弟子都旁听了一口不太新鲜的瓜,并且与这神山秘境内新鲜的八卦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大家可都知道牧元术是白书悦的正经道侣,虽然秦守威压欺压牧元术之事发生于来神山秘境之前,但指不定当时他们已确立了关系。   若真如此,那秦守这般欺负牧元术……这其中的意味可就不好说了。   围观弟子中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也正是牧元术要的效果,果然萧无音没有让他失望。   牧元术这边进展顺利,白书悦便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他看向长老,问:“那枚玉佩呢?”   长老连忙将玉佩递给白书悦。   白书悦往玉佩中输入些许灵力,便有一阵黑漆漆的雾气被激发出来。   是与那兽核中一致的魔气。   周围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白书悦又左右端详这枚玉佩,得出定论:“这就是秦守的玉佩。”   “这……”长老神色更是颓唐。   此前有传言说勾结魔修之人就在他们剑云宗中,对他们剑云宗的威信已是极大的影响,如今还说这勾结魔修之人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峰主秦守,这关系可就更为重大了。   只是勾结魔修之事亦是事关重大,在仅有玉佩而无确凿证据之前,秦守也只能被定为最有嫌疑之人。   白书悦依照他此前的诺言,秉公执法,当场以灵球联络了陆景阳。   神山秘境不似雪荒境会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在神山秘境内想与外界联络是很轻易的事情,有关神山秘境出现魔化妖兽之事早在前段时日便已经通过各个宗门的弟子、领队在外界传开了。   这几日亦陆陆续续有不少宗门的人赶来神山镇,随时准备救援。   白书悦刚发出与陆景阳联络的请求,灵球内便出现了陆景阳的身影。   “小清!”陆景阳的第一反应是上下查看白书悦的外在情况,确认他看起来安全无虞才放心。   想来这段时间,陆景阳亦是听说了不少神山秘境内的凶险。   他见白书悦没事,便知应当是有其余正事要找自己:“小清忽然联络我,可是遇到何要事了?”   白书悦直接将手中那枚玉佩展示给陆景阳看:“师兄可还认得这枚玉佩?”   陆景阳借助灵球内的影像一眼便认出:“这不是我此前赠予秦守的玉佩么?是他出什么事了?”   白书悦垂着眼睫:“此枚玉佩内沾染上了魔气,与神山秘境中使得妖兽强行魔化的魔气同宗同源。”   陆景阳怔愣住。   作为掌门,他自然知晓白书悦此番话是何意。   这枚玉佩由他亲手所制,本身便有贮藏灵力之功效,而魔气与灵力本质而言是相似的东西,亦可被这玉佩贮藏。   秦守的玉佩内有与魔化妖兽同宗同源的魔气……陆景阳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秦守被魔修给绑架了。   剑云宗弟子们此前遭受的怀疑,他是知晓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最终这个怀疑会指向秦守。   陆景阳长久地沉默着。   半晌后,他才哑声开口:“好,此事我已知晓。我今日便启程前往神山镇,待神山秘境结束当日将秦守羁押回剑云宗。   “此事我会亲自彻查,若秦守当真与魔修相勾结……”   陆景阳闭了闭眼,在睁眼时便是一片坚定:“我必严惩不贷。”   他是浩然仙尊,端的是浩然正气,在修仙界的安危面前,他同样是顾理不顾情之人。   得了陆景阳这句话,剑云宗的立场便是彻彻底底的站明了。   白书悦切断灵球的联系,将玉佩递还给长老:“出秘境后,你便将此玉佩交给掌门师兄。”   “好。” 长老应下,又犹豫着问,“此事可要尽量不惊动秦守那边?”   白书悦:“不必。众口悠悠,越是堵着越是让人觉得剑云宗偏袒,消息早晚会传至秦守耳中。与其让秦守说私自定了他的罪,不若便听一听他的解释。   “至于该信还是不该信……你们自己判断便是。”   白书悦这番表态便是完完全全的中立。   他只信证据最终的指向。   ——虽然这个证据的最终指向是被他们操纵着的。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信的依然是证据,他也依然是那个帮理不帮情的第一仙尊。   有关秦守玉佩之事的处置暂且到此,长老又询问起白书悦可要留下。   白书悦看了一眼牧元术。   牧元术笑着婉拒长老:“实在抱歉,长老。弟子的伤势实在是有些重了,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也比较希望仙尊能陪在我身边,可能不方便让仙尊同大家一起行动了。”   他态度温和,也丝毫没有端白书悦道侣的架子。   萧无音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多大点事儿。长老就是个习惯性的客套话,看你这脸白的,还是好好休息吧。元术师弟与仙尊是道侣关系,我们自然也不好插足你们的二人世界啊。”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调中都带上了一些调侃。   牧元术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萧师兄体谅。”   他抬眸看向白书悦,瞳仁乌黑清亮:“仙尊,那我们回去吧。”   “好。”白书悦应了一声,主动牵起了牧元术的手,再一次与他共御一剑,回他们最近暂住的山洞。   一众弟子们看着他们亲密的姿态,大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不久之后,与秦守有可能勾结魔修一同传开的,想必也有牧元术与白书悦的这段佳话。   牧元术握紧了白书悦的手,在白书悦清列梅香的环绕间,勾唇笑了笑。 第140章   白书悦与牧元术回到山洞中, 出过这一次面,神山秘境内后续便没有再需要他们的地方了,安安心心等着事情发酵便是。   山洞被牧元术命方池方瑶布置成了简易小居室的模样, 牧元术回到山洞内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白书悦扶住他:“怎么又咳起来了?”   牧元术缓了缓:“无妨,应当是御剑时吹了些风。”   虽说他们身为修士, 在御剑时可以灵气护体,但牧元术此时内伤未痊愈, 不好动用灵气护体,白书悦又惯来不是个会照顾人的, 完全没想到这点。   白书悦默了默:“抱歉,是我忘了。”   牧元术笑着:“不怪仙尊。本就该是由我来照顾仙尊,这几日仙尊照顾我已是多有麻烦。”   白书悦没回话,带着他去榻上休息。   御剑来回统共也就一个时辰,但对于牧元术此时的身体状况来说,已是不易, 躺下后没多会儿他便安稳地睡着了。   白书悦留了道气息在牧元术身旁,又看了他一眼, 旋即起身走出山洞。   方池方瑶始终会在外边轮岗,今日正好是到方池。   见他出来, 方池以为是白书悦有何吩咐, 连忙开口要询问。   白书悦在这时及时制止, 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方池立马乖乖地把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白书悦往外走了几步, 方池跟过来,小声问:“仙尊忽然出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属下?或是尊上那边有何需要?”   白书悦摇了摇头:“无事。我出去走走, 你且在此看好他。”   这段时日方池从未见白书悦出门过,虽心有疑虑, 但还是乖乖听话:“好的仙尊,属下一定守好尊上。”   白书悦点了点头,往外走。   系统突然冒头:“宿主,您这是要去哪呀?”   白书悦却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随便走走。”   说完,他停顿片刻,补了一句:“帮我记一下路。”   最近牧元术的身子虚弱,白书悦将那对传讯用的玉佩中可用以求助的子佩给了牧元术,若他迷路了,可还真不好找人来寻他。   系统难得听到白书悦的主动要求,立马抖擞起精神:“宿主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好好记路!”   白书悦没管它,往山洞外的树林内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神山秘境内常有晚霞,不远处的天边已聚起红彤彤的云。   似一团将要烧起的火焰,轻盈绚烂地飘在空中。   白书悦始终默不作声,此时毫无章法的在森林中乱走,仿佛真的只是在随意的走走。   可这样的行为本不该出现于白书悦身上。   系统还是忍不住问:“宿主,您到底怎么了呀?以前您可不会没事跑出来乱走,您如今这模样,倒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似的。”   但系统说完又觉得不可能。   宿主是谁啊?冷清冷血的无情道第一仙尊啊!无情道能有什么除了修为以外的烦恼呢,第一仙尊又能有什么修为上的烦恼呢。   系统是想象不到白书悦有烦心事的模样。   但白书悦沉默片刻后,却忽地回答:“兴许吧。”   “……啊???”系统震惊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宿主,您的意思是说您有烦心事吗?”   白书悦没回答。   系统当成了默认:“原来您还会有烦心事吗!?”   白书悦:“……”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入无情道这么多年,他早已忘却烦恼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所有情绪都是淡淡的,不会高兴,不会难过,生气倒是会,因为被秦守逼死了一次学会的。   实际上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是有烦心事。   他只是觉得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仔细地去思考,可他却始终没有头绪。   系统终于消化完了白书悦说自己有烦心事的事情,又忍不住八卦地问:“宿主,所以您有什么烦心事呀?”   白书悦:“我不知。”   系统:“?”   它还是觉得宿主骗它的可能性大一点。   系统想了想,换了种问法:“那宿主您到底是因为什么出来散步?”   白书悦:“想事情,但我想不明白。”   系统来劲了:“那您不如同我说一说是什么事情?”   白书悦如实道:“魔界动乱之事。”   “……嗯?”系统更加怀疑白书悦是在耍它,“您不是仙尊吗?您想魔界的事情做什么?”   白书悦补充了些修饰词:“我在想牧原处理此事需要多长时日。”   系统在白书悦的识海里茫然地转了转,随后灵机一动:“宿主,您不会是舍不得反派吧?”   白书悦疑惑:“舍不得牧原?”   他思索片刻,摇摇头:“我不知。”   他很单纯地是在疑惑“舍不得”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系统又尝试以别的方法提问:“您是不是怕反派走太久你会不习惯?比如没有人照顾您了,您的起居都得靠您自己,明明是您之前已经过惯的日子,可是一想到反派不在,您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白书悦跟着系统的思路想了想,点头:“应当是这样。”   系统这下确认了:“那您就是舍不得反派了!您已经能产生思念的情绪了!”   “思念?”白书悦人是不解。   这是思念么?他不知道。   系统又问:“假如啊,您设想一下反派如果很久很久回不来的话,您会不会有失望、失落、难过这样的感觉?”   白书悦摇头:“没有。”   这种情绪他懂,但这种情绪他确实没有——不是单指这一次没有,是自从入了无情道后,这种情绪便被摒弃了。   系统得出结论:“那应当就是有思念,但不多。不过相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白书悦:“所以?”   他是想解决这些莫名的情绪,但系统给他的结论并不能解决。   系统本身也不太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毕竟它接管的炮灰比较多,哪有炮灰能谈恋爱的呢。   系统没能给出一个所以然,又缩回白书悦的识海中,开始查阅系统手册里有没有什么相关信息。   白书悦继续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走,在脑海中想着最近看过的许多话本,但并无一个话本能有确切对应的情况。   人的感情复杂多变,也终究不是话本能够囊括的。   他沉默地又走了许久,去翻阅系统手册的系统终于再次出现。   “宿主宿主我找到了!”系统兴奋地展示自己的发现,“人类感情分析研究手册中表明,宿主您如今这样的感情叫做在意,您虽然还不爱反派,但您很在意他。”   白书悦的重点偏移:“人类感情分析研究手册?”   系统的思路一下跟着白书悦转换:“啊对,这是每一个统在出厂前都必须熟读的东西。毕竟我们是要带宿主嘛,首先也要学会去解读宿主的感情!”   “嗯。”白书悦随口应一声,又问,“我能看吗?”   从始至终就没帮上过什么忙的系统直接把这个手册变成了实体,放到白书悦手中:“这是我偷偷变出来的实体,宿主您拿着吧!”   白书悦将这本手册收起来了,回归方才的话题:“继续。”   系统卡了会儿才跟上白书悦跳转的思路:“噢噢,就是说如今您与反派已经有一点点双向的感情联系了,我建议您可以尝试加深这段双向联系!这样说不定有助于您破道生情!”   白书悦疑惑:“加深双向联系?”   系统激动道:“既然您在意反派,也习惯了反派在您身边的日子,那您可以主动去魔界找他呀!这样就不用在寒英峰里干等着反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日子了。”   白书悦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往常总是牧元术来找他,也确实该轮到他去找牧元术了。   白书悦思绪豁然开朗,终于结束在森林中乱逛的行为。系统按照约定引路,将白书悦带回了山洞附近。   他刚回去,便见到了坐在门口的牧元术。   “仙尊!”牧元术见到他,眼睛一亮。   他立马起身,却因动作太过着急,险些又向后摔倒。   白书悦过去扶住了他,感觉到他身上有些凉,不知是在这洞口坐了多久。   “怎么出来了,不是休息了么?”   牧元术借着白书悦的搀扶站稳,笑着说:“仙尊单独留下的气息与仙尊本人在的气息是不一样的,这点区别我还分得出来。”   意思便是因白书悦的离开而又自睡梦中惊醒了。   当真是愈发黏人了。   白书悦带他回了山洞内,免得他眼下身子虚,又因今日在洞口吹了这么久风而着凉。   牧元术顺理成章地牵住了白书悦的手,问:“仙尊去哪里了?幸好您没事。”   白书悦如实道:“心里有些疑问,想不明白便出去走了走。”   牧元术好奇:“什么疑问,竟然还能让仙尊主动出门走走?仙尊不如同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替仙尊解决。”   白书悦摇了摇头:“已经解决了。”   闻言牧元术便也不细问,又笑了笑:“那便好。”   他又拉起白书悦聊些寻常话题,仿佛已不在意白书悦忽然离开,让他在洞口等了许久的真正原因。   白书悦看着牧元术始终兴致勃勃在讲述的模样。   系统的话又在白书悦脑海中回响。   习惯,在意,思念。   不管是哪种都好,他不懂,他不理解,但他知道,牧元术在他心中的分量确确实实的不一样了。   牧元术感知到白书悦的异样,停住了话头:“……仙尊?”   白书悦回神看向他,忽地也喊了一声:“牧原。”   牧元术应得很快:“嗯?”   白书悦的浅蓝双瞳将只装下了牧元术的身影:“魔界动乱之事,你不必着急解决。”   牧元术笑着拒绝:“那不行,我还得赶回来找您呢。”   白书悦摇了摇头,说道:“我去找你。”   牧元术怔住了。   白书悦认认真真地说着:“这次换你等我,我去找你。”   牧元术愣了许久,知晓这时该是欣然,该是感动,该是最适宜的温情氛围。   可他还是在纠结犹豫中忍不住开口:“可是……您找得到路吗?”   白书悦:“……”   这可真是一个他没想过的好问题。   白书悦镇定自若地默了默,冷静从容地补充:“我让云沉宿带路便是。”   牧元术终于笑了,抬手拥住白书悦,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就要听不见:“好,那我等您。”   “等您来接我。” 第141章   五月之末, 亦是秘境之尾。   在神山秘境中担惊受怕十数日的弟子们终于寻得离开之日,几乎是神山秘境的传送阵法方显,大家便都陆陆续续地出去了。   秦守玉佩之事过后, 牧元术便让方池与方瑶将魔化妖兽全都解决掉了,除却那两名因魔化妖兽袭击而受了重伤, 最终还为白书悦所救的弟子外,并无其余弟子的伤亡。   这一切最后都被归功于白书悦, 让他这个第一仙尊的威望水涨船高。   白书悦自方池方瑶的汇报中知晓了此事,但并未在意。   威望如何他从来就不在乎, 既然这是牧元术安排好给他安的名头,他心安理得受着便是。   总不能叫神山秘境中的弟子们都知晓,是魔界的左右护法护了他们。   离开秘境这日,白书悦与牧元术并不着急。   直至神山秘境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白书悦才自来时一般,自行劈开了一个出去的通道。   他没有着急着与牧元术回剑云宗, 决定在神山镇内多待几日,等牧元术的身体康复些。   陆景阳遵守诺言, 在大家都能陆陆续续离开神山秘境的当日,赶到神山镇来, 同此次领队长老一同将近日便被看守起来的秦守押回剑云宗。   有关秦守勾结魔修的传言, 想必也该渐渐传开了。   白书悦与牧元术一同坐在客栈大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听着不远处萧无音正义愤填膺地同此番陆景阳带来的随行弟子, 讲述有关秦守的恶行。   萧无音同往日一般,还不懂得压低声音,他所言的字句都被旁边的修士听到了。   一切都在牧元术计划中进展。   牧元术单手托腮, 偏头笑着看向白书悦:“仙尊,我这一次表现还不错吧?”   白书悦如今听他语气, 便知晓他想说什么了:“嗯,很棒。想要什么奖励?”   牧元术摇摇头:“不要什么奖励。到时候……仙尊能早点来找我吗?我不想和仙尊分开太久。”   他凑近了白书悦,伸手与他十指相扣,轻轻地晃了晃,完全是在撒娇。   白书悦回应:“待你突破成功,我便前往魔界。时日我无法保证,毕竟魔界我不太熟悉。”   他答得认真,未有分毫在此时说些亲昵情话的觉悟,但仍旧足够让牧元术心满意足。   仙尊一诺千金,有什么能比仙尊的正经承诺更令人动情的呢?   牧元术直接侧身,圈住白书悦的腰,将脑袋埋到白书悦的颈窝间蹭了蹭。   白书悦习惯性地抬手,抚了抚他的发梢:“回屋吧。”   牧元术笑道:“好。”   白书悦带上牧元术回到房间内,陆景阳又在这时来了消息,说是想与他见见。   他知晓陆景阳见他的意图,一半是担忧他的情况,另一半恐怕就是要说关于秦守的事情了。   白书悦最终以这几日有些疲倦为由,拒绝了见陆景阳。   ——他可没兴趣听陆景阳喋喋不休地说一通他与秦守的过往。   牧元术光明正大地围观了全程,道:“仙尊真的不见一见掌门吗?您与掌门许久未见,掌门应当挺担心您的。”   白书悦摇头:“不必。师兄多半还是要找我谈论秦守之事,我不想听。”   牧元术轻笑一声:“那看来仙尊果然是一视同仁的无情啊,我还以为仙尊您对掌门的宽容度会高一些呢。”   白书悦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他若不找我谈论秦守,可以高一些。”   这是他对陆景阳仅有的特殊对待了。   牧元术笑意更深:“那乔峰主呢?”   白书悦想了想,认真回答:“小师妹识趣许多,莫扰我清静,尚且可以容忍。”   牧元术图穷匕见:“那……我呢?”   白书悦偏头看他一眼,淡然的浅蓝双眸如同平静无风的澄澈湖面。   他也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你是唯一的特例。”   从初时,因牧元术与他的几分肖似容貌,以及牧元术的识趣分寸而姑且容忍他踏足寒英峰,再到因他的合意照顾,允许他留在寒英峰,最后到接受他的求爱,与他结为道侣。   从陌生疏远到利用信任,再到如今的在意,白书悦的底线为牧元术一退再退。   到如今,即便是牧元术发动了仙魔两界的动乱,兴许白书悦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他如今的底线,只是牧元术不背叛他个人便好。   牧元术早已成为了他的特例,唯一的,无可取代的特例。   他没有情,没有爱,但他仍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藏进了心底。   白书悦被拥进了一个虚虚的怀抱里。   “仙尊,我好开心。”牧元术轻轻地笑着,拥抱着如今的白书悦,亦拥抱着五百余年,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无可企及的情。   牧元术恢复魔尊身份后会如何他们都不清楚,但至少他们知晓,他们信任彼此。   这也便够了。   ……   ……   在神山镇休息了五日时间后,牧元术身体状况好了不少,他们又一同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剑云宗,原本只要七八日的路程,硬是被他们拖到了十五日。   反正魔界那边不着急,乱就乱着吧,也闹不出多大水花来。   回到久违的寒英峰后,牧元术还悠悠闲闲地休息了几日,与白书悦一同听着方池方瑶汇报了这近一月时间以来秦守与魔修那边的事情。   秦守是彻底被陆景阳禁足了,这段时间里秦守也想过要找陆景阳聊聊,但陆景阳坚定地拒绝了,但是林子辛那边还会主动去找秦守,总说相信秦守不是这样的人。   也有不少传言说林子辛亦是同谋。   方池汇报着汇报着都觉得有些不解:“这林子辛究竟是图什么呢?按他此前所言,他确实恨秦守入骨,又为何到这时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选择站在秦守那边?”   白书悦无法回答方池,这种涉及了深层次的感情之事,他实在是弄不懂。   牧元术却在此时笑了笑,问:“知道杀死一个人最彻底的方式是什么吗?”   方池茫然地摇了摇头。   牧元术漫不经心似的说:“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   方池愣了愣,挠挠头:“可是那秦守喜欢的人不是……”   他悄悄地往白书悦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是没敢完全说出来。   牧元术靠在白书悦身侧,懒洋洋道:“那秦守对仙尊不过是因仙尊的清冷高洁而产生的卑劣的征服欲,他还不配说喜欢仙尊。”   “在这最困难之际,在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之时,却只有林子辛陪在他身边,而且是一直以来清楚自己是个替身都无怨无悔的人。   “你说,秦守会不会动心?”   方池一心都是事业,哪里懂这种感情的事情:“……可是我看那秦守的性子,也不像是有良心的人啊。”   这话牧元术还是爱听的。   若换做以往,牧元术自然也是不会相信的。   但既然有那所谓的系统所言的“不可抗力”,如今剧情已经被他搅乱成这样,秦守会提前喜欢上林子辛的概率不小,尤其是林子辛本就在特意吸引秦守爱上他。   若这秦守都没上钩,那他可就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牧元术没有回答方池的问题,抬眸看向白书悦:“仙尊,你觉得我猜得如何?”   白书悦如实道:“我不懂这种事情,你猜你的便是。”   系统倒是在这时兴奋且八卦地冒头:“我我我!我可以查看!秦守与林子辛的感情进展是主线剧情进展的重要因素,所以我这边也有他们的感情进展进度!   “宿主您要看的话,我这就可以调出来给您看!”   白书悦不太感兴趣,但牧元术可是趣味十足。   他听到了系统的话,又对白书悦道:“仙尊您猜一猜嘛。”   白书悦当然不会猜这种东西,但既然牧元术问了,他便顺势让系统将那什么感情进展进度调了出来。   只见在秦守与林子辛的双人界面中,最底下那个粉红粉红的进度条上,显示他们的感情进展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   系统兴奋解读:“百分之八十!进度到达百分之五十便意味着双方都有些动心,只是其中一方没有意识到,到了百分之八十的话,那就是只差一个捅破窗户纸了!   “他们居然真的提前产生真感情了,哇,这剧情崩的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剧情崩这么严重。”   系统说着崩剧情的话,但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早在和白书悦说好不会再干扰他决定的时候,系统就彻彻底底放弃了剧情,也忍不住偷偷叛逆地想过,如果剧情真的崩得一塌糊涂,主神都修补不过来会怎么样?   它们作为系统兢兢业业地修补了那么多世界剧情,偶尔地放纵一下……也无所谓了。   白书悦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干脆不评价,问牧元术:“你想让林子辛去杀了秦守么?”   牧元术却道:“那还是不行的。我才是仙尊您选中的剑,当然要由我来。而且以林子辛的修为,想杀死秦守可不容易,否则他也不会找我们合作了。”   白书悦知晓其中关窍,点了点头,没再询问。 第142章   林子辛的情况交代完, 方池又汇报起有关秦守与魔修的事情。   秦守近来被关押在剑云宗中,但他有可能勾结魔修的名声已在修仙界内传开,近期只要提及剑云宗, 便是称颂白书悦在神山秘境中的卓越表现,以及厌恶秦守这样的通敌作态。   明明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这截然不同的做派更是引来众多谈资。   白书悦声望有多水涨船高,秦守名声便有多坠入谷底。   牧元术满意地勾唇笑了笑:“秦峰主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名讳与仙尊共同相提么?这也算遂了他的愿吧。”   能拿来与白书悦作为对照组的人可也不多呀。   白书悦没回答,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牧元术也没再在这个他嫌弃晦气的话题中停留太久,转而去问方瑶魔修那边的情况。   方瑶禀报:“属下重新煽动过那两名魔修, 让他们误以为秦守那边会有有关饕餮分魂之事的线索,之后他们应当会找机会去‘救’秦守。”   这个汇报不在此前白书悦已知情报之中。   白书悦没问,牧元术主动解释:“想要让秦守真正无法再翻身,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他被逼急去‘作乱’的事件。以秦守的性格,经历这次的勾结魔修风波,必然恨透了参与此事的掌门与长老, 应当也还会牵连萧无音——总的来说便是对剑云宗心生不满。   “魔修所言饕餮之事他不知情,但绝对会因魔修的找寻将计就计, 并且意识到这背后还有人在操纵。”   说到这,牧元术顿了顿, 又笑道:“只要秦守不太蠢, 应当也能猜出这其中有我一份手笔, 到那时他肯定会先假意继续和魔修合作, 企图找出我勾结魔修的证据,以此洗白他自己。”   这样便又正中牧元术下怀。   那时他已经回到魔界,回归他原本的魔界身体, 但不妨碍他继续装正道,装可怜, 借助方池方瑶的布置,将秦守打入更深的地狱。   想想还是很有趣的。   牧元术补充着问:“不过这样的话难免让剑云宗入局,仙尊若是介意的话我就再换别的。”   白书悦摇头:“无妨。这是最好的方式,莫要造成伤亡便可。”   牧元术笑道:“那仙尊放心,方池方瑶他们会有分寸的。”   方瑶亦在旁侧应声:“请仙尊放心,属下会看好魔修与秦守的。”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安排很放心,牧元术重新操持后他便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过多考虑,让他自己安排便是。   有关秦守与魔修这边的事宜安排好,也差不多该到了牧元术准备开启突破阵法,真正突破尊者境,回到自己原本肉身上的时候了。   方瑶主动问:“尊上,您打算何时突破?”   牧元术抬眸看向了白书悦。   白书悦抚了下他的发梢:“如今你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自己决定便是。到时去闭关室,我为你护法。”   牧元术笑了笑:“那就明日吧。早一些回去也好,早一些处理完事宜。”   白书悦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好,你安排便是。”   牧元术的归期确定,方池与方瑶也得准备回到魔界去。   这次他们可是走了他们尊上的后门,偷偷背着禁令出来的,尊上出关,他们作为左右护法必然是要出面的。   牧元术还特意叮嘱:“与秦守相关之事,我会同荒主那边知会一声,您记得直接去找荒主,就不要掺和秦守之事了。方池方瑶不在您身边,我还是担心您。”   即便知晓白书悦有自己处理这些事宜的能力,但牧元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忧。   白书悦好脾气地应下来:“知道了。”   方池方瑶也在这会儿识趣道:“尊上,仙尊,那我们今日便先启程回魔界了。”   牧元术点了点头:“嗯,你们先回去吧,先将局面暂时稳定下来。”   方池方瑶抱拳领命:“是。”   旋即两人共同告退离开,书室内只余下白书悦与牧元术两人。   此番回到寒英峰后,牧元术便在书室内添置了一张软塌,方便他黏着白书悦一起休息看书。   此时无关之人离开,牧元术便直接躺下,枕着白书悦的腿,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书悦手中还拿着话本,闻声垂眸看向他:“怎么了?”   “有点舍不得。”牧元术抬头看着白书悦,“到时我还能同仙尊一起住在寒英峰吗?”   白书悦疑惑:“为何不可?”   牧元术叹着气:“魔修的身体与这具身体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又是魔尊,容易吸引魔物,若我的身份被人察觉了,仙尊您的安宁也会被打搅的。”   白书悦想了想,觉得牧元术此言有理。   他又道:“那便不回寒英峰,处理完秦守事宜后……”   白书悦语句停顿片刻,略去了倘若这世间还安在的前提条件,继续:“随意找一处无人打搅之地便是。”   牧元术仿佛不知白书悦那片刻停顿的意义,弯眼一笑:“仙尊这是要同我提前隐居吗?”   白书悦:“你不想么?”   牧元术往白书悦怀里的方向又凑近了些:“当然想。”   他闭上眼,唇角还带着笑意:“那到时我一定选一个山清水秀,不输给您师尊隐居之处的地方。”   白书悦神色缓和,在牧元术的发梢上又轻抚了几下:“嗯。”   牧元术躺在白书悦怀中,任由清列梅香将自己环绕。   这是牧元术以如今的身份,与白书悦相处的最后一日。   但又是自秘境中归来后,极其寻常且平淡的一日。   ……   次日。   白书悦将突破阵法的绘制方式告诉了牧元术,由牧元术自己去闭关室里绘制,白书悦全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阵法纹路并不复杂,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以朱砂绘制堆叠而成后,再将阵眼放至阵法的最中心。   作为阵眼的兽核一直被牧元术好好保存着,沾了牧元术的气息,才放到阵法中心时,阵法便骤然亮起一道带着几分深墨的暗红。   突破阵法绘成。   牧元术拿出了那枚封印着饕餮分魂的魔戒,回头看向白书悦,轻轻地喊了一声:“仙尊。”   白书悦知道他的意思,颔首:“我去外边为你护法,若是有何意外,便喊我。”   牧元术笑着:“嗯。”   白书悦离开了闭关室,闭关室的门也随着他出去的动作,被牧元术以灵力关合。   他停下脚步,回头转身,仅余一扇紧闭的门扉,已看不见牧元术的身影。   白书悦并无多久恍神,抬起指尖在虚空中绘制出一道纹路,随后便有两道符咒般的图案印在门扇上。   极其强烈的冰灵根灵力波动,将整个禁闭室的外围全部环绕,隔绝禁闭室内的任何动静向外传出。   但凡禁闭室内有任何异样,这些灵力也都将不遗余力地护住阵法最中心的牧元术。   白书悦定定地站在闭关室外,浅蓝双眸始终倒映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一动不动地感知着闭关室内的一切动静。   阵法启动,阵引感应,以及——牧元术入阵。   白书悦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闭关室外。   系统的态度要积极乐观许多,还在这时想缓和氛围:“反派的叠加心魔值都清零了,也知道了您当初不是故意不要他,这一次突破肯定没有问题的。”   白书悦没有回应。   他自然知道这一次突破不会有问题。   但很难得的,他发现他不想离开。   他不想像往常那般,牧元术闭他的关,他自己回到书室内继续正常的日常生活。   他就是想在这里站着,直到确认最后的那一刻。   【“仙尊……这是在担心我吗?”】   在牧元术从密林中出来,他对牧元术说不喜欢看他把自己伤的那么重时,牧元术曾询问过而白书悦不知答案的问题,如今似乎松了些隐隐约约的关窍。   担心吗?   或许是担心。   原来,是担心。   从未有过的情感体会,在这一刻清清晰晰地传达入白书悦心底。   牧元术的突破历时足足五日。   白书悦也在闭关室外站了五日。   在感知到闭关室内骤然强烈起来的魔气又在倾刻间消失,白书悦便知——   牧元术突破成功了。   片刻后,白书悦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腿,走到闭关室前,推开闭关室紧闭了五日的门扇。   闭关室内只余下一片空荡荡,不论是牧元术、用以开启阵法的阵眼,还是牧元术此前画下的阵法,全都消失不见,未曾留下分毫的痕迹。   白书悦听牧元术解释过,牧元术这具身体是重塑的,在突破后便会随着突破的进程而消解。   这具身体消解完,他便会回到他原本的身体中去。   一切了无痕迹。   前不久他们还曾亲密无间,眼下却已相隔千里。   自寒英峰的“在遇”以来,白书悦从未与牧元术相隔过这么长的距离。   白书悦站在这间看不出任何异样,看不出有人曾在此闭关五日痕迹的闭关室内,环视着周围的空荡。   他第一次感觉,心底似乎也有个什么地方空荡荡的。   不至于有太多明显鲜明的情绪,但就是淡淡地萦绕在心间,有些怅然。   ——此间,再无入了剑云宗的十九岁的牧元术。   归来此间的,是在魔界摸爬滚打了五百年的魔尊穆渊。 第143章   白书悦回到房间看了一圈, 觉得自己应当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他正打算直接出门时,系统忽然问:“对了宿主,您和云沉宿那边说过要去找他了吗?按照云沉宿的设定显示, 他经常闭关的,不提前联系到时候有可能扑空。”   白书悦默了默, 拿出联络用的灵球。   他确实不记得还要提前同云沉宿说一声的事情。   云沉宿对白书悦一直特殊对待,哪怕云沉宿是在闭关, 他都会感知到白书悦联络他,并暂时中断片刻的修炼。   白书悦这次联络云沉宿时, 他没有马上应答,便知云沉宿多半是真的在闭关,耐心等了等。   片刻后,灵球内才出现云沉宿的身影。   “清云,怎么了?”云沉宿神色有些担忧。   除却雪荒境开启时,绝大部分时候白书悦都不会主动联系云沉宿, 除非是遇到了需要去雪荒境闭关的极其危险的伤势。   白书悦却没解释太多,只道:“我今日出门去雪荒境, 你尽快出关,我要去魔界魔都, 你给我带路。”   云沉宿:“……???”   随后不等云沉宿还有任何反应, 白书悦就直接将灵球的联系切断了。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 您这真就是……纯通知啊?”   白书悦面露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呃……您开心就好。”   系统可不敢有什么问题。   云沉宿那边倒是真的有问题, 白书悦切断没多久,他又将联系请求发过来了。   白书悦接通了:“还有何事?”   云沉宿无奈道:“该是我要问你是有何事吧?你怎么忽然要去魔界,是……牧原那边有什么事儿了吗”   白书悦:“嗯, 他突破回去做魔尊了,眼下应当已经在魔界内苏醒了。”   云沉宿怔了怔:“这么快?”   这会儿距离他们离开雪荒境也只过去了三个半月。   白书悦平淡道:“东西找齐了, 便突破了。”   云沉宿想了想,有白书悦在,要找齐东西应当确实不是难事。   他又将话题翻回来:“那你又为何要去魔界,你要去魔界找他?”   白书悦:“嗯。魔界此时正值动乱,他想快些出来不容易,我便去带他回来。”   云沉宿神色复杂:“魔界可是很危险的,尤其你也知晓魔界最近正值动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魔都,你这时候过去会很危险的。”   白书悦:“无妨,我本就不怕危险。”   魔界修为最高的便是牧元术,虽然不知牧元术此番突破是突破到了尊者境的哪种程度,但排除掉牧元术的话,魔界无人能打得过白书悦。   ——这算是理想状态下。   云沉宿叹口气:“魔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魔界中,魔修对于灵力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如今仙魔两界本就不算特别安宁,若是贸然使用灵力,被魔界那边的魔修感知到了,很容易便会挑起仙魔两界的争端。   “所以倘若你真要去魔界魔都,是万万不可使用灵力的,但如今魔界又动乱,难免会遇到危险。”   白书悦没太在意:“所以我找你带路啊。”   云沉宿是雪荒境荒主,他们荒主一脉有代代相传的秘法,可以在使用灵力时遮掩自己的灵力波动,这样在魔界中便不容易被认出来。   这样的秘法非荒主不可学习,所以即便白书悦与雪荒境多有缘,都没有学这个秘法。   他若要去,只能依靠云沉宿来护航,这是除却让云沉宿带路以外,他找云沉宿的第二个目的。   云沉宿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果然还是你啊,也就只有能利用得到我的地方,才会想起我了。”   他说着埋怨似的话,神情中却没有几分的不乐意。   自家好友,自然还是要依着的。   云沉宿答应了下来,又忍不住叹着气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了牧原亲自去一趟魔界,我还听说……你们已经是道侣了?”   白书悦没有否认:“嗯。”   云沉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也好,也好。”   白书悦没听懂云沉宿在叹什么,也没管他那些伤春悲秋的小情绪,再次切断了灵球的联系。   系统倒是在这时又想到什么:“说起来,按如今这剧情走向发展,云沉宿应该也不会走到后面被污蔑勾结魔修那一步了吧。想想他死得还是蛮可怜的。”   白书悦记得此前系统说过的有关云沉宿的结局,被秦守令人万箭穿心而死。   白书悦却好奇起别的事情:“云沉宿是现任荒主,但尚未找寻到徒弟。他若是死了,雪荒荒主何人继任?”   系统被问到,去翻了翻原剧情线,又去翻了翻设定集,最后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耶。”   “话本中的设定只牵涉故事的开始到故事的结束,云沉宿这边属于一个小小的分支线,话本故事里是不会自动补全的。   “嗯……就像也不知道反派作为魔尊被秦守杀死以后,魔界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书悦没有说话。   这也便是“故事”与“真实”的差距所在。   系统已经学会从本土原住民的角度出发,仔细地想了它的推测:“若真让剧情按原本的世界线走,秦守与林子辛能够到最后两情相悦在一起,但仙魔两界这边估计要大乱。   “这么一想的话,与其任由这剧情发展仙魔动乱,还不如去赌一把看看这世界会不会崩坏呢,反正都是要生灵涂炭的,要死大家全部一起死算了。”   系统已经看得非常之开,并且隐隐继承了白书悦的无情道潜质。   早死晚死都是死,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白书悦对此没有做任何评价。   他御剑出门,但是却没有往宗门口的方向去,而是去了主峰。   作为峰主,要出远门的话还是得和掌门当面报备一声的。   白书悦由着清松剑带他来到主峰,清松剑发出一声嗡鸣,不稍片刻,陆景阳便匆匆赶来。   “小清!”   陆景阳找到白书悦,他的身边还跟着乔慕灵。   乔慕灵欢喜地跑过来:“小师兄!我好久没见到你啦。”   白书悦应了乔慕灵的招呼。   自从神山秘境中回来后,白书悦便一直在寒英峰中陪着牧元术养伤,并且拒绝任何人来探望,他与乔慕灵确实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过了。   乔慕灵还开心地说:“正好我带了些点心过来找大师兄的,小师兄也一起去吃一些吧?”.   白书悦摇头:“不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寻掌门师兄。”   陆景阳愣了愣:“可是与秦守相关之事?”   白书悦还是摇头:“我来同你说一声,我要去雪荒境。”   乔慕灵疑惑:“雪荒境?小师兄不是几个月前才从那边回来吗?而且也没听说最近雪荒境有新的幻境呀。”   说着她面露担忧:“还是小师兄你哪里伤着了?我都听说了,在神山秘境中出现了好多魔化妖兽,还多亏了小师兄你解决了大部分呢。”   白书悦不好直接将要去魔界的事说出来,便只道:“是牧原有事去那边了,我去接他回来。”   这下是陆景阳陪着乔慕灵一起怔住。   陆景阳更是疑惑:“小原?他不是在寒英峰中养伤吗?怎么又跑到雪荒境去了?”   白书悦轻垂眼睫:“前段时间他便有事情先去雪荒境了。但眼下他遇到了些麻烦,若要等他回来,可能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陆景阳还有些茫然。   乔慕灵最先解读出来:“所以小师兄的意思是,因为不想和小牧分开太久,特地去找他?”   白书悦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   乔慕灵的八卦之心立马便燃起来了:“小师兄和小牧进展这么快?以往的小师兄可是连门都不愿意出的,如今居然为了小牧主动去这么远的地方?”   陆景阳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清,你和小原这是……?”   白书悦如实回答:“我不清楚。我仍旧不知何为情爱,但是牧原让我学会了担心。我相信他会是我破道生情的最好人选。”   “好,好,那便好。”陆景阳感慨着,“我们还一直担心你也许很难找得到这么一个对象,虽然也一直觉得小原挺合适的,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帮到你。”   “如今见你们关系这般融洽,进展也那么迅速,我们也便能够放心了。”   陆景阳目光称得上是慈爱:“此番前去路上小心便是,我自是不会阻拦你的,之后也不用着急回来,左右近来无事,你也可以同小原一道在修仙界内多走走逛逛。”   难得一次白书悦主动出门,说不定这多走走逛逛,就真的找到了破道生情的契机呢。   乔慕灵也补充:“是啊是啊,宗门这边和秦守这边小师兄都不用担心!有我和大师兄一起呢,我们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给小师兄你增添麻烦!”   乔慕灵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是真心在为白书悦与牧元术的进展开心。   没有谁能比她更希望白书悦能过得更好了。   白书悦颔首朝他们致意,也不再多逗留,转身便离去。   陆景阳与乔慕灵一同看着白书悦一如既往的素白高洁背影,隐约间却也都有种冥冥中的感觉。   白书悦此番一去,兴许再回来时,便真的又能回到他们最初见到过的,只有寥寥数年的温柔宽和模样。 第144章   白书悦同陆景阳与乔慕灵说过出门之事后便没再回去, 倒是在临离开江源镇前,收到了秋林晚的传音纸鹤。   大抵便是白书悦前脚刚走,后脚乔慕灵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秋林晚。   传音纸鹤经过乔慕灵多次改造, 目前最大的通讯范围也只有一个城镇。   秋林晚便赶在白书悦离开前给他传了些消息,说关于破道生情之事, 有重要的消息要同他当面说。   白书悦猜出是关于破道生情的方式,兴许秋林晚有找到什么线索了, 调转自己的脚步又到郊外,去秋林晚一点都不隐的隐居之地。   白书悦此番出门决意得对于秋林晚他们来说比较突然, 秋林晚知晓自己这三徒弟没什么耐心的性子,这次也难得提前等候在了白书悦进来之处。   秋林晚身后还跟着一白一红两只小狐狸,蹦蹦跳跳地绕着玩闹。   自神山秘境归来之后,白书悦便遵守与狐小赤的约定,同秋林晚说一声后将小狐狸丢去了隐居幻境入口处,让她自己进去找小雪狐。   这么几日时间下来, 狐小赤倒是还乖乖待在这幻境里。   小雪狐跑到了白书悦脚边轻蹭,白书悦俯身, 指尖在小雪狐额间轻点,给它施了净尘术后将它抱了起来。   “嘤嘤~”小雪狐开心地叫唤了一声, 在白书悦怀里蹭蹭。   狐小赤虽然对白书悦比较畏惧, 但见状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 悄悄地也走到了白书悦脚边来, 仰头看着他。   白书悦没理会。   小雪狐是饕餮分魂,不会变成人,白书悦还乐意抱一抱, 狐小赤他可是见过人形容貌的,没有任何带小孩的兴趣。   狐小赤耷拉下了脑袋。   秋林晚乐呵呵地把狐小赤抱了起来安抚, 又对白书悦说:“我知你心急出门,便不招呼你进去坐了啊。”   白书悦直入主题:“师尊此番找我,可是知晓有关破道生情的法子了?”   秋林晚摇了摇头:“具体其实尚未知晓,不过有了些线索眉目,可能需要小清你……去一趟魔界。”   本来就打算去魔界的白书悦:“?”   秋林晚思索着要如何简要地同白书悦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详细说说,又拉着他回了院子,坐下聊。   白书悦给自己和秋林晚各自倒了一杯茶,问:“此事与魔界究竟有何关联?”   秋林晚解释道:“我最近翻阅古籍,翻到了些有关魔界的,有记载魔界曾有一代魔尊是无情道修士,本是要杀妻证道的,结果他那妻更是心狠手辣,特意设计了让他破道生情,毁了他的道,自己杀了他成就了无情道,随后替代他成了魔尊。”   白书悦听得重点略有些偏移,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作为无情道修士,他知晓无情道证道方式并非只有杀亲证道,相反,杀亲证道是成就无情道最难的一种方式,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亲”,必须是真的有因果缠绕之人——不论是血缘还是姻缘。   通常能够杀亲证道的,都是入无情道前便有因果牵连之人。   这魔尊选了个最难的方式也就算了吧,还成了被证的那个。   同为无情道的白书悦觉得这人有点难评。   秋林晚还不知白书悦心底的重点偏移到了何处,继续道:“这是目前为止,我查阅到的唯一有人破道生情了的记载,但时间有些久远,已是数千年之事,而且还是魔界的人,在修仙界恐怕很难找寻得到相关讯息。   “只是仙魔两界好不容易和平这么一段时日,若是贸然去那边找寻讯息,只怕是容易出事,兴许你也可以找荒主那边帮忙看看。”   白书悦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对秋林晚直说:“我此番出门,便是要去魔界魔都。”   秋林晚愣了愣:“……啊?不是说你去雪荒境那边找那位牧原么?”   白书悦:“我去雪荒境找云沉宿,让他带我去魔界找牧原。”   秋林晚更怔愣了,旋即担忧:“去魔界找?莫不是那孩子被魔修给掳了去?”   白书悦摇头,直接坦白:“他是魔尊。”   秋林晚:“……???”   旁听的系统更是:“???”   系统:“宿主,您就这么直接和您师尊说了啊?”   白书悦疑惑地扫向识海中的系统:“为何不可?”   系统:“就是,您不怕您师尊对魔修有偏见吗?更何况反派他是魔尊啊,魔修之首诶!”   白书悦淡淡:“无妨。师尊已隐居,管不了世间因果,便是知晓了亦做不了什么。”   修士一旦隐居,便不能搅乱任何的因果,所以秋林晚就连同陆景阳、乔慕灵他们说这件事情都不可以。   系统:“……”   好的,不愧是它的宿主,难怪会那么放心地直说牧元术的身份。   秋林晚还在震惊,试图让自己缓过来,但是一想到牧元术是魔尊,他的三徒弟、第一仙尊白书悦的破道生情对象是魔尊。   秋林晚怎么都缓不过来。   “不是,你……他……你们……”秋林晚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勉勉强强理清自己的思路,“既然他是魔尊,又如何会以剑云宗的弟子身份出现在你身旁?”   白书悦简要回答:“他在魔尊历练。近日他便是因历练结束回到魔界的身体里去了。”   秋林晚思绪复杂,秋林晚问题众多。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那如今,你还确定他可信吗?”   魔尊和剑云宗弟子不是同一个概念。   秋林晚可以不计较修为高低,只想着对白书悦好就行,但他不能不为白书悦考虑他们两人之间的身份。   白书悦给了秋林晚一个坚定的答案:“我确定。”   秋林晚思绪更复杂了:“你……就这么信任他?”   自入无情道以来,白书悦便再未有过这般明确坚定的信任。   而如今这信任却是给魔界的魔尊。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都会被人说荒唐。   白书悦轻垂眼睫:“牧原在回魔界前便已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我与他是旧相识,我还曾亏欠他许多。”   秋林晚疑惑:“你还亏欠他?”   白书悦便继续道:“我与他相识于我尚在白家之时,他说我救过他。后来因一些意外我离开白家后,他亦找寻了我许久。   “他堕入魔道……亦是因后来找寻到我时,我已入无情道,将他忘却。”   秋林晚听完白书悦的阐述,喃喃道:“……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白书悦困惑地看着秋林晚:“什么是他?”   秋林晚神色重新变得慈爱:“你可还记得,在我初次向你提出入无情道的建议时,你很干脆地拒绝了我?”   白书悦坦然摇头:“不记得,但您同我说过。”   秋林晚清轻咳一声:“那我就当你是记得了。当时你拒绝入无情道拒绝得很干脆,并且也很坚定,理由便是你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白书悦怔了怔:“我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秋林晚又叹口气:“是啊。本身这入无情道我便不是特别推荐,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下的下乘之选。你在听说入无情道会忘却前尘记忆时,便非常果断的拒绝了。   “你说你仍在白家时曾救过一人,亦许诺过他未来你会同他一起四处云游。虽然当时你与他失去联系,而以你的身体无法出远门,但你相信他会来找你的。”   白书悦沉默地听着,十成十确定这人就是牧元术。   原来他也曾给牧元术这般的许诺。   白书悦接着问:“那缘何我还是入了无情道?”   秋林晚摇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就是在一次命悬一线的高烧后,本来我都以为你那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结果忽然间又苏醒了,醒来便坚定地说你要入无情道。”   白书悦没再说话。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认命是他的本性,他绝不会为了活命而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既然他认定了不能忘记牧原这个人,就不可能会入无情道。   但如今白书悦已失去无情道前所有记忆,当时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兴许也只有他破道生情,找回前尘记忆后才可得知了。   秋林晚又想到什么,同白书悦说一声后进了屋,翻找出了一样东西。   “既然牧原那孩子便是当初你执念之人,那这个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秋林晚递给白书悦的是一串手链。   手链并不精致,甚至只是藤木所编,简陋得有些配不上白书悦的身份。   白书悦问:“这是什么?”   秋林晚笑着解释:“这是你入无情道前始终很珍重的东西。你入无情道后不记得了曾想过要丢掉,我想了想,还是暂时替你保管了起来,想着应当是与你执念记挂之人相关的。”   白书悦轻轻抚了抚这个藤木编织的手链。   手链保存得很完整,应当是被施加了灵力特地保管下来的。   白书悦听陆景阳提过,他曾经告诉过陆景阳,他的父母一个是木灵根修士,一个是水灵根修士。   他不确定这手链是与他的父母相关,还是也与牧原有牵扯不开的关系。   又兴许——都有关联。   白书悦将手链收好:“多谢师尊。”   秋林晚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你是我最看重也最担心的弟子,如今既然那牧原是魔尊,那正好你也可以去魔界找一找相关的线索,只是切记小心。”   白书悦点头:“我会的。”   说完,白书悦起身,向秋林晚行礼拜别:“徒儿告退。”   自白书悦结丹,性子变得更为冷清以来,秋林晚已许久未曾听闻过白书悦自称“徒儿”。   他欣慰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道:“好,去吧。为师愿你一路顺遂。”   白书悦没再回话,放下小雪狐转身离开。 第145章   三日后, 白书悦便来到了雪荒境。   没有雪荒幻境开放的雪荒境冷清寂寥,白书悦到时正值大雪纷扬,于这暮夏时节显得与这世间都有些格格不入。   白书悦站在雪荒境入口处, 任由这凛冽寒风吹拂。   片刻后,风雪骤歇, 云沉宿匆匆踏剑而来。   “清云你来了?怎么到这么快不提前说一声,我还准备着明日再来接你。”   云沉宿跳下剑, 一袭紫衣在这漫漫白雪中分外张扬。   只是他风尘仆仆,衣摆凌乱, 看得出来是来不及拾整自己便匆匆出门而来。   白书悦随口道:“路上闲来无事,便多赶了赶路。无需停留,直接去魔界罢。”   云沉宿无奈道:“我知你心急,但修仙界通往魔界的通道每日只有子时方可入内,否则很容易被魔界之人察觉。   “你先随我回去休息会儿,我再顺便同你说说入魔界内要注意之事。”   白书悦闻言, 才没有坚持直接继续赶路,随同云沉宿去了他的院子内。   云沉宿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但该为白书悦准备的还是提前备好了,为白书悦泡了一壶最合他胃口的茶水。   白书悦轻抿一口, 清冽茶香回荡唇齿间, 这几日赶路的匆忙亦散却不少。   云沉宿又给白书悦拿来一份魔界的地图:“虽然地图于清云你而言可能没什么用, 但拿着多一份保障是一份, 你可以先收好。”   白书悦接过来看了眼。   魔界因其本身修炼的难度,人数并不多,疆域比修仙界也小许多, 但差不多也有三分之一个修仙界的范围。   魔界的魔都位于魔界疆域最中心,从雪荒境过去, 顺利的话大抵也就四五日时间。   只是最近魔界乱得很,兴许不会那么顺利,但最长最长也就七日时间,还在白书悦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他把地图收好,他不认路的时候还能丢给识海里那个系统看看。   云沉宿又简单同白书悦介绍了如今魔界的情况,其中便包含这几日最新打听到的有关魔界动乱的消息。   正如此前白书悦所推测那般,传出要谋逆的第一魔将麾下左氏部族,并未在传闻传出后不久动手,而是一直按耐到前几日。   前几日正是方池方瑶他们回到魔都的时候,故意放出了消息说魔尊闭关出问题,引得周围势力蠢蠢欲动。   还有一些小部族试着挑衅了魔都,魔都虽有抵御,但看得出来并无太多章法,显然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那第一魔将便因此而上钩,正式挑起谋逆之战。   牧元术就是在他宣布要叛变的第二日顺利出关,以尊者境三阶的状态迎战。   尊者境三阶是魔界修为的巅峰,这一下便打了所有企图谋逆的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尊者境三阶,那可是比修仙界化神期圆满都要强的实力,从古至今能达成此等阶的魔尊少之又少,牧元术仅是一个“闭关”便能在仅仅五百多岁时有此修为,其天赋堪称可怕。   但谋逆的部族都谋逆了,在魔界谋逆就是死罪,横竖都是死,大部分部族便拼得更凶猛了。   而出关的牧元术为了重塑威望,这几日正亲自领兵去攻打那些不听话的部族。   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足三日的时间便连下三大部族,动作之迅速干脆,像是赶着还要去做些什么似的。   白书悦听到这,便大抵知晓牧元术到底是在“赶”什么。   赶着赶紧把那些烂摊子收完,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一起回修仙界了。   白书悦对此不予评价。   系统的重点则放在了牧元术如今的修为上:“反派不愧是反派!居然直接突破到了魔修里的最高修为!不过他的心魔本来就解了,能够突破到那个程度也不意外。”   白书悦也没有任何感想。   牧元术的韧性他见识过,天赋他也见识过,在他看来,牧元术本就是能够突破到这样程度的,否则都对不起他的心性。   至于是不是变得比他厉害,他不是很关心。   牧元术是他选择的剑,自然是剑越锋利,持剑者越满意。   白书悦从云沉宿口中大概了解到了魔界近况,知晓牧元术最近过得还不错,便也对云沉宿的其余话题失去了兴致。   云沉宿哪能不了解他,也不再打扰:“那你先休息会儿吧,到时辰差不多了,我便来找你。”   白书悦点了点头,云沉宿便暂时离开,还给他留下了些其余书卷,供他休闲解闷。   白书悦随意翻开一卷,便见都是些云沉宿不知从何处搜集来的魔界战报。   魔界内乱的战败,能被送到修仙界来,这云沉宿的卧底也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对这些打架事宜不感兴趣,往下翻了翻,又翻到一封夹杂在其中的小小画像。   画像似是随手而为,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个生动的轮廓。   白书悦一眼便认出这画像中画的是自己。   白书悦:“?”   什么东西?   一堆战报里夹杂一封他的画像,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奇怪了?   白书悦将这个东西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又继续去翻阅其他东西。   有关魔界的讯息云沉宿已经说的七七八八了,其余的内容白书悦看了看,也不是很有了解的欲望,干脆便在屋子内打坐休息。   待到夜间临近子时,云沉宿准时来找他。   他给了白书悦一顶斗笠:“这是雪荒境特有的法器,能够遮掩你的灵力波动,只要你别动用灵力应当不会被认出是修士。正好也遮掩一下你的瞳色。”   修仙界第一仙尊为纯粹的冰灵根,瞳色浅蓝之事是仙魔两界都知道的。   白书悦便顺势戴上了。   他能感受到斗笠周边带有的些许灵力波动,确实是专为遮掩修士身份而制成的法器。   轻纱自里向外看时薄且透,不会影响他看路。   但自外向里看时,却根本看不清他的容颜,最适宜用来遮掩。   白书悦对这个法器还算满意,同云沉宿一道启程前往魔界入口。   魔界入口只有云沉宿与少数他信任之人知晓具体在何处,白书悦此前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此番亦是初次前来。   入口在一个看起来好似很寻常普通的地方,但实际周围有特意布置的阵法,弯弯绕绕,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彻底迷失。   真是白书悦最讨厌的一类阵法。   云沉宿提醒他:“清云你记得跟紧我,这边的阵法是我师尊师祖他们世代以来布置的,一旦迷失我们都无法破解。”   白书悦平淡回应:“知道了。”   白书悦跟在云沉宿的身后,越来越浓郁的魔界的气息让他有些不舒服。   冰灵根讲究纯粹,越是纯澈的环境越适宜冰灵根,而魔气属于斑驳杂物,对于他来说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   他的灵根身份是最不适宜到魔界去的,只是无人知晓。   白书悦也不打算就此作罢。   牧元术主动地为他做了许多事,他总不能连这个小小的承诺都做不到。   白书悦借着斗笠的遮掩,并未让云沉宿察觉到自己的不适,一路跟着来到了魔界的真正入口处。   云沉宿掐了个法决,开启了入魔界的阵法。   魔界与修仙界间相通的地方很多,众所周知的相通之处都有重兵把守,云沉宿所管理的这个地方是修仙界前往魔界的秘密通道,另一边没有魔界的魔兵把守,很适合用来偷偷潜入。   他开了阵法,便自己先走进去,随后才扭头看向白书悦:“清云,那我们过去吧。”   在阵法开启之时,白书悦便感受到了一阵更为强烈的魔气。   浓郁的魔气缠绕得他有些难受,但在云沉宿开口同他说话时,他表现得始终从容镇定:“嗯。”   白书悦应了一声,走进阵法内,在更为浓郁的魔气包裹间平复了一下气息。   云沉宿察觉到一丝异样:“清云?”   白书悦冷淡地问:“何事?”   他声线实在太过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问题。   云沉宿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当多心了:“无事。”   他没再耽搁,直接开启了传送。   随着一阵幽暗的墨色光亮闪过,下一刻白书悦面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郁郁葱葱的树林变成了光秃秃的枝干,原本只是夜间还是安宁平静的环境,顷刻间变得有些诡异可怖。   云沉宿朝四周看了看,确认附近并无魔修的踪迹:“这条路目前应该是安全的。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白书悦没有马上回应。   在修仙界的入口处所感受到的魔气,对比起魔界内的魔气都还是太小儿科了。   才到魔界来,白书悦便能感受到铺天盖地般的窒息感。   仿佛有什么漆黑的雾气围绕住了他。   这很奇怪,冰灵根就是再容易受浑浊之气影响都不该是这样的。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也反应过来不对。   出问题的似乎不是魔气,而是他的身体。   他在原地站定,云沉宿疑惑地再一次开口:“清云?可是出什么事了?自方才到入口阵法前起,你似乎就有些不对劲。”   白书悦听到他的问题,回过神来,再一次摇摇头:“无事,只是初次到魔界来,有些好奇罢了。”   云沉宿将信将疑。   清云他……会有好奇这样的情绪吗? 第146章   系统就扎根在白书悦识海里, 他身体不适时系统当即便发现了。   只是它对魔界啊修士啊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很了解,也不知白书悦这时怎么了,问了白书悦得知他也不知, 连忙翻阅起它有权限翻阅的一切讯息。   在云沉宿疑惑询问的片刻间,量子阅读过来的系统终于找出原因。   “宿主!我知道了!是天道法则的干涉!”   白书悦轻蹙眉:“怎么又与天道有关?”   系统继续解释:“按照原本的剧情与设定, 你是清冷高洁的第一仙尊,以您的人设是绝对不可能踏入魔界这样的地方的, 所以您到魔界来的行为……呃……”   系统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被判定为严重ooc,也就是人设崩坏, 做出了完全不符合您性格的行为,这个魔气的排斥反应就是在驱逐您离开这里。”   白书悦冷笑:“我怎么不知我做了什么不符合我性格的行为?”   系统小声:“这是天道那边的限定啦……虽然天道抹杀程序终止了,剧情线也崩坏得一塌糊涂,但有些基础限定还是在的。   “这个限定不会致死,只是会让您非常非常难受,以此来逼迫您回归正常人设。”   听到不致死, 白书悦便无所谓了。   他的命运由不得天道做主,他的“人设”更由不得。   云沉宿见白书悦一直不说话, 更担忧他的情况,上前一步问:“清云?还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匆忙, 让你身体不舒服了?你若有何不适一定要同我说, 你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 我可不能让你在我身边出事了。”   白书悦缓过了情绪, 淡然道:“无事,只是一时的不适应。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云沉宿半信半疑:“真的吗?”   白书悦:“嗯。还是你想让我动用灵力来向你证明?”   在魔界内他不能用灵力, 云沉宿当然不会真的让他用灵力来证明,见他语气同往常一样, 又镇定自若的,便还是信了。   白书悦的实力就摆在这里,云沉宿自己魔界往返多次都没什么事,想来白书悦只是初入魔界,也还不至于真的出什么事情。   云沉宿没再细问,带白书悦先离开了边界的林子。   魔界的布局大体同修仙界是相似的,只不过魔界中并无宗门,只有十大魔将分别率领的麾下部族,将整个魔域划分为十一个地带。   最大最中心的是魔都,由魔尊与左右护法镇守。其余的则按照十大魔将排序来定疆域位置与驱使兵力。   位于仙魔两界交界地带的魔将亦是魔尊穆渊最为信任的魔将,虽抵不上左右护法那般忠心耿耿,但也不会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添堵,还帮着镇压了想趁乱偷溜去修仙界搞事情来获取威望的魔将。   出了这片林子,到了那位魔将管辖的城镇内,便会安稳许多。   云沉宿轻车熟路,带着白书悦走出路线错综复杂的林子。   白书悦跟在云沉宿身后,只觉得这云沉宿能时常到魔界来某种程度而言也很厉害。   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路到底都是怎么记住的?   白书悦跟着离开了林子,没多会儿便到一座城镇的城门外。   城门外有专门的魔兵把守,魔界时间与修仙界相同,即便此时已是深夜,魔兵亦是严正以待地看守着,纪律还挺森严。   云沉宿直接走到紧闭的城门前,当即便有魔兵向他行礼致意:“华大人夜安。”   云沉宿莞尔:“辛苦了。听闻近日贵城守卫森严,可还方便让我与好友入内?”   魔兵忙道:“无妨,将军吩咐了,若是华大人前来,尽管放行便是。”   云沉宿又装似为难道:“多谢将军信任,只是……我这位好友遭遇变故,没了名籍,恐怕不好入内。要不还是麻烦你帮我向将军通禀一声,先查验过我好友身份?”   魔兵笑着说:“不用不用,华大人您是我们漠边城的贵客,没有您也不会有漠边城的今日。将军吩咐过了,只要是您随同带来的人,一道放行便好。名籍之事大人您明早再去找将军补一个就是。”   说完,魔兵便向身后人示意,打开了些城门,供他们二人入内。   云沉宿向魔兵作揖致意:“有劳将军与诸位照拂,也辛苦诸位深夜值守。我会向将军提及你们的。”   魔兵亦回以一礼:“那也多谢华大人了。”   魔兵给云沉宿让出了过去的路,云沉宿也回头对白书悦道:“走吧小清,我先带你去找个客栈。往来通行还是得需要名籍,明日我带你去找将军帮忙做一个临时的。”   他这话完全是说给白书悦听的,告诉他想在魔界通行需要先置办名籍,怕白书悦太着急赶路不配合。   白书悦听出来了,点头应下,随云沉宿一道进了漠边城内。   漠边城最近因魔界动乱之事实行宵禁,这个时候街道上冷冷清清,唯有时不时走动的巡逻队。   巡逻的魔兵见到云沉宿,都会向他点头致意,云沉宿亦会礼貌地回以一礼。   白书悦此前在修仙界可从未见过云沉宿对除他以外的旁人这般客气。   系统更是忍不住感慨:“按照剧情线里云沉宿的人设,他可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荒主,没想到居然在这边这么彬彬有礼?”   白书悦平淡道:“人复杂多面,从来就不是区区一个人设便可框定的。”   系统这次是切切实实受教了。   白书悦又想到什么:“为何他可以脱离‘人设’不受桎梏?”   “呃……”系统声音变小,“因为他没有被绑定,属于稳定因素,天道默认稳定因素的行为不会影响到剧情线的发展,所以一切桎梏仅针对被系统绑定了的不稳定因素……”   系统感知到白书悦幽幽扫来的视线,乖乖闭嘴了。   绑定的事情它也不想的嘛,都是主神那边直接强制送过来的QAQ。   白书悦没再理会系统,同云沉宿一道来到了一个客栈。   客栈老板似乎也认识云沉宿,提前收到了他的消息,等候在客栈楼下,他们一来便热情地迎着他们去了厢房。   云沉宿要给客栈老板两间厢房的房钱,老板还一直不收,两人推脱拉扯了一会儿,老板才终于收下钱。   看得出来,云沉宿在这里混得是真不错。   俩人先各自进了一间厢房,等到客栈老板离开后,云沉宿才过来敲白书悦的房门。   白书悦冷淡道:“进。”   云沉宿推门而入,白书悦正坐在屋内喝茶,显然是知晓他会来找自己解释一些事情。   白书悦抬头看他一眼,向他示意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多年好友的默契,有些事情也确实不必言明。   云沉宿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先解释了名籍的事情:“魔界这边越是靠近边界的城镇管辖得越严,要是没有名籍的话,离了漠边城,其余城镇我没办法带你进去。   “除此之外,要入魔都也是需要有身份的,所以即便路上可以不去城镇歇脚进,魔都也必须得有一个凭证。我与漠边城将领相熟,可以让他先帮你办一个假身份。”   说到这,云沉宿又耸了耸肩:“不过他这人没有战事的时候爱好养生,这时候估计休息得好好的呢。到底是有求于人家,所以明早再带清云你过去。”   白书悦差不多猜到了这些,又抿了口茶,问:“你与漠边城将领很熟?”   云沉宿坦然道:“漠边城的将军知道我的身份。”   白书悦放下手中茶杯:“雪荒境荒主?”   云沉宿点头,笑着说:“嗯。我与他……算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吧。”   他给白书悦空了大半的茶杯中重新添满茶水,继续解释:“漠边城地处边界,方才那片林子中其实有一些对他们魔修不利的瘴气,雪荒境中有解决这些瘴气的草药,是他们戍边魔兵急需的。”   “而我们雪荒境常年人烟稀少,也确实缺一些流通的金银灵石,我们便达成了交易往来。   “除此之外,依照我们如今仙魔两界的共处,我与那位魔将都是主和派,既然能少一些祸端,何乐而不为呢?”   雪荒境与漠边城都地处仙魔两界的边界,雪荒境自有荒主不归宗门管辖,漠边城距离魔都也算最远,魔尊平时鲜少能顾及得到,自然不可能与仙魔的大环境共处一心。   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能够各取所需,维持和平,又为何非得闹的那般僵硬?   在修仙界云沉宿是不可一世的雪荒境荒主,也不妨碍他到漠边城来变得客客气气,与官兵都打好交道。   这种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是他们雪荒境荒主代代需要学习的。   云沉宿远不只是在那所谓的剧情线当中,一心苦爱白书悦,最终为爱死在万箭穿心之下的“苦情男二”。   白书悦的思考点倒是有些偏移。   那这么看来,云沉宿在那所谓剧情线中的结局也不全是秦守污蔑的,他确实是在勾结魔修。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这个站在道义最顶端的第一仙尊可不止勾结魔修,他还勾搭魔尊呢。 第147章   白书悦对于云沉宿的处事没什么意见, 只关心一个问题:“明日何时去找那位将领?”   云沉宿:“他无事时要到辰时才起,等明日辰时我们再出门拜会,兴许能蹭一顿早膳——魔界的早膳味道还不错。”   云沉宿熟门熟路, 白书悦也没什么意见,定下明日的行程。   云沉宿不再逗留, 起身回自己的厢房去休息。   次日辰时,两人便一同前往漠边城的将军府。   漠边城这位第三魔将泰沐尔管辖魔域范围的中心城, 因靠近边界,人烟相对稀少, 这边的屋子府邸建造得都比较大。   将军府更是足够豪华,与人间界的世家大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书悦跟随云沉宿来到了将军府门口,守卫们见到云沉宿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知华大人光临,有失远迎,您快请进。”   门口的守卫问都没问,直接将云沉宿与白书悦迎了进去。   泰沐尔是纯粹的魔修, 但他的祖上是源自于修仙界边陲游牧村落的堕魔修士,性子习惯也承袭了祖上那般, 豪爽直率。   对云沉宿带来的任何人不予阻拦盘问,这是泰沐尔给云沉宿的最大诚意。   与之对等的, 在泰沐尔去到雪荒境时, 云沉宿也会以这样的信任态度来接待。   他们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 也不妨碍在这个利益链还存在时, 以最大的信任来表示诚意。   白书悦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弯绕关系,反正云沉宿荒主都当这么多年了,没出什么问题那便说明没有问题。   系统倒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这些“人类的交际往来技巧”。   两人跟随领路小兵一路来到了将军府中的主院。   漠边城作为边界城池, 生活习惯与人族会有更多相似之处,这府邸院落布置看着也很像是人间界世家的园林布置。   只不过比起人间界世家的家仆小厮, 这将军府的下人全都是泰沐尔麾下泰氏部族的魔兵,更有纪律规则,便是带路都带得一丝不苟,正经严肃。   白书悦在踏入这座将军府后,身体里的不适感便又增强不少,初入魔界时还只是觉得有些窒息感,稍稍做些气息的引导便能恢复部分。   但到了这将军府内来,他便觉得那些浓郁的魔气开始往他体内的经脉渗透,所经之处都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烧灼。   他体内的冰灵根灵力在本能间抵御对抗外来魔气,如今他身体里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其难以忍受的痛苦,但白书悦依旧腰背直挺,步履寻常,除却轻纱遮掩的苍白面色,根本看不出分毫不适。   系统都忍不住担忧:“宿主,您还好吗?”   白书悦冷淡:“你闭嘴的话我能更好。”   刚开口的系统闭嘴了。   系统存在于白书悦的识海中,开口说话了白书悦便必须得听到,这是最容易使他在专注时分心的不确定因素。   眼下他要维持镇定,就不能有过多分心。   他不会在找到牧元术之前,暴露出任何异样。   白书悦与云沉宿跟着领路的魔兵到了会客厅,坐下没多会儿,便有一高大魁梧的男子推门而入。   “不知华凌小友远道而来,若有怠慢,还望华凌小友莫要见怪啊。”   以人间界的话来说,这男子长相不似中原人,亦不似魔界中人那般总做“异域”打扮,确实继承了游牧民族的血统,魁梧又不至于虎背熊腰,只是比寻常人要高上不少,样貌还算得上是英俊潇洒。   这般豪爽洒脱模样,更难联想得到他便是魔界十大魔将中排行第三的泰沐尔。   云沉宿轻笑一声,直入主题:“泰将军又客气了,那我就不同泰将军客气了,我今日来是想麻烦泰将军为我好友办一个暂时名籍的。”   泰沐尔对他的开门见山似乎见怪不怪,随意坐到主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白书悦的方向:“姓名?来处?”   白书悦只回答了姓名:“云清。”   云沉宿随口补充:“其余的泰将军看着写便是,我这位好友不在魔界久待,只为去魔都找人,找到人便走。”   “行。”泰沐尔也不多问,直接找来属下去处理临时名籍的办理之事。   云沉宿与泰沐尔简单地聊起些日常,直到属下利落地把名籍办好,恭恭敬敬交给了白书悦,泰沐尔才终于有所疑问。   泰沐尔:“这几日魔都那边可乱得很,这位云小友不知是要去魔都找什么人?”   临时名籍已完完整整交予白书悦,泰沐尔的此番问题便只是疑问,而非质问。   白书悦并不清楚云沉宿与泰沐尔之间的利益关系“牢不可破”到什么程度,随口回答:“相识之人。”   泰沐尔继续:“既是在魔都,云小友气质非凡,相识之人多半亦不俗,这时候想必正忙于魔界内乱,云小友这时机挑得可有些不太好。”   白书悦没有回答。   云沉宿却在这时笑了:“泰将军眼光倒是不错,他啊,想找之人确实不俗。”   泰沐尔好奇:“能说吗?”   云沉宿却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泰将军是十大魔将之一,想必有联络你们尊上的方式?”   泰沐尔以为是白书悦这个相识之人的身份不能说,也转了注意力,回答:“可以。我每隔一段时日都要给尊上汇报漠边城近况。华凌小友莫不是还有事要找寻我们尊上?”   他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继续:“尊上是由寻常修士堕魔的魔修,近日又修炼至最顶阶的修为出关,你若去找尊上,很有可能被识破修士身份。”   云沉宿笑了笑,神色中有几分落寞,只不过一根筋的泰沐尔与无情道的白书悦都看不懂。   他悠悠道:“我当然没有什么事情去找你们尊上,只是觉得你们尊上——和你们尊上的道侣,还是得先联系联系,让两边都安个心。”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云沉宿,但这一次云沉宿却偏过了头,只是看着泰沐尔,像是无形中在拒绝着什么,又或者是……   掩饰着什么。   云沉宿向来是高傲的,绝不低头的。   但面对白书悦,面对匆忙赶路而来,只为了将牧元术带回修仙界的白书悦,云沉宿还是认输了。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抬手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品了口茶水,随后顿住,又将茶杯放回去。   又苦又涩,好难喝。这两人都是怎么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泰沐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云沉宿的意思,疑惑着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在突然间明白的时候猛地一下把茶水喷了出来。   “什、什么?!尊、尊上的道侣……???”   泰沐尔震惊得差点丧失语言系统,猛地扭头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没茶喝,淡定地应了个“嗯”。   “所以您要找的相识之人……是尊上啊?”泰沐尔在不知不觉间对白书悦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穆渊在魔界那可是威名赫赫,作为堕魔修士,却能在短短几百年间横扫原本的魔将、左右护法乃至于魔尊,取代前任魔尊之位。   最近更是一出关就直接成为魔界千百年难遇的顶阶修为,昨日漠边城才收到一份战报,说是穆渊尊上孤身上阵,只一人便歼灭了意图攻打魔都的一个小部族全部士卒。   这战报泰沐尔还——呃,好像没成功留下瞻仰,被云沉宿薅走了来着。   白书悦态度始终平静淡然。   泰沐尔不明觉厉,肃然起敬——能和他们尊上做道侣之人,果然也不同凡响。   云沉宿都喊他联系尊上了,想必身份不会有假,泰沐尔哪里还敢再耽搁,也顾不上牧元术此刻是否在忙,立马拿出了水镜联系牧元术。   水镜是魔界十大魔将与魔尊联络的特殊法器,是一面可在空中悬浮的类似于镜子一样的东西,但是能呈现比灵球还要大且清晰的影像。   牧元术那边回应得很快,水镜中荡起一圈涟漪,便显出了他满是戾气的眉眼。   他仍是白书悦熟悉的面容,只是彻底褪去少年人的稚气,眸色冷厉,身上、脸上还沾着血,一袭戎装,看起来是刚结束一场战役。   他往泰沐尔方向扫去一眼,神情有些不耐:“有事说,没事滚。”   不要打扰他赶场处理政务等仙尊。   水镜悬浮于空中,一次只映照水镜前边之人的身影,白书悦能看到水镜中的牧元术,但牧元术看不到他。   泰沐尔面对尊上还是很恭敬的:“启禀尊上,呃……您的道侣正在末将府舍,您……要见见吗?”   水镜中的牧元术愣了愣,周身的戾气几乎是顷刻间便收敛殆尽:“仙……公子?他在哪儿?”   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声“仙尊”,又怕自己暴露了白书悦身份会招惹危险,连忙改口,方才还冷得瘆人的眸色顷刻间便染上几分堪称柔软的期待。   泰沐尔这下更是十成十地敬佩白书悦,也不敢耽搁,连忙将水镜挪到了白书悦面前。   白书悦还带着斗笠,面容遮掩在轻纱之中,对上了水镜中牧元术有些陌生但依然熟悉的神色。   他开口轻唤了一声:“牧原。”   牧元术笑着应声:“我在。”   但很快他又像意识到什么,扭头对身边因为他突然变脸而诚惶诚恐的属下们吩咐:“你们先退下。”   随从的属下们慌忙离开,牧元术又对水镜这边说:“还有你,泰沐尔,带上那个姓云的出去,我要和公子独处。”   回归魔尊身份之后,牧元术对云沉宿倒是更不客气了。   泰沐尔不知牧元术为何还知晓云沉宿的存在,但见状也连忙拉上云沉宿一起离开。   水镜内外,只余下对望的两人。   牧元术透过水镜,越过那层轻纱,犹豫斟酌着询问:“仙尊,您……是身体不适么?” 第148章   白书悦没有回答牧原。   系统忍不住感慨:“反派果然是反派, 这都能察觉到,他果然非常关心您!”   水镜另一头的牧原这次听不到系统所言,但见白书悦沉默, 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魔界的魔气影响到了您?抱歉,是我没能考虑周全, 您的冰灵根应当更适宜在修仙界待着,魔界肯定会影响您的……”   白书悦看着水镜中的牧原。   五百多岁的牧原比那副十九岁的躯体要成熟得多, 面对白书悦时虽柔和了神色,但常年肃杀冷厉的气质依旧难以忽视。   即便之前的牧原恢复了记忆, 但那记忆不属于他那副躯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很长的梦境,有这样的记忆,但并无切切实实的体会感。   但回到魔尊身体的牧原则不同,那五百年的过去是他的切实经历,反而是历练的这十九年更似一场恍然而过的美梦。   直到再见到白书悦, 这场梦才落到了实地。   白书悦打断了牧原的话:“你身上的血是何处来的?”   牧原顿了顿,似是没想到白书悦的第二句话是关心他的情况。   比起被坦然偏爱的牧元术, 经历过那五百年小心翼翼的牧原会更没有安全感。   白书悦又问了一遍:“可是何处受伤了?”   牧原乖乖摇头:“没有。只是方才有点小动乱,我亲自去平定了下, 身上都是他们的血, 他们近不了我身。”   面对白书悦的询问, 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魔尊立马就变成了听话温顺的小犬。   白书悦又问:“怎么小动乱还需你亲自去平定?方池方瑶他们呢?”   牧原继续回答:“我嫌他们太慢了, 我不想耽搁处理事务的时间。方才——方才就是赶着去处理政务,我平日对属下没有那么不耐烦的。”   他附带了一句解释,像是生怕白书悦会因自己方才傲慢的态度而对他产生不喜。   白书悦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嗯, 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遮掩在轻纱之下,牧原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牧原又将话题放回最初关心的内容上:“仙尊您的身体如何了?”   白书悦没有对牧原遮掩:“魔气入体, 有些难受,但影响不大。”   牧原担忧地皱起眉头:“怎么会魔气入体?漠边城那边的魔物我前阵子已经让泰沐尔绞杀殆尽了才对……他竟然还有遗漏?”   未免牧原误解这位得力干将,白书悦简要解释:“与魔物无关,这魔气是不可控的,只是在逼迫我离开魔界罢了。”   他只是说到这,牧元术便大致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天道的手笔。   眼下距离过远,他听不到系统是否有在说什么,也不清楚白书悦具体情况如何,不由得更为忧虑:“魔都这边还在动乱,若仙尊您身体不适,不若还是我去找您吧?”   白书悦:“不必。我既说了会去找你,便不会食言,你安心等我便是。”   他语气比较轻缓,虽仍旧冷淡,但也比往日要温和许多。   对白书悦情绪格外敏感的牧原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语气差异,也稍稍缓和了些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可我担心您这样过来,路上容易出事。”   白书悦:“无妨,有云沉宿在,还不至于出事。”   牧原却在听闻“云沉宿”这个名字时轻垂眼睫。   云沉宿对白书悦什么心思他可太清楚了,如今他已是魔尊,五百多年的身份卑微不会因那历练期间幻梦一般的短短数月而消解。   在逐渐意识到仙魔差距之后,牧原没有白书悦一定会选择他的把握。   白书悦看不懂牧原的沉默是何意,系统非常贴心地解释:“宿主,您这时候说云沉宿,反派只会更担心的啦。”   白书悦疑惑地扫向它:“为何?”   系统:“云沉宿和反派是情敌呀!如今反派彻彻底底变回了魔修,他肯定还是会很担心您在这路上与云沉宿又心生些偏袒,到时候不会坚定选择他。”   白书悦不太懂这种心情。   他根据自己近来看过的话本思索片刻,对牧原道:“我在话本中看到过,相爱的道侣是需要双向的情感付出。我不懂如何付出情感,但至少我也可以不论遇到什么,都遵守去找你的承诺,接你回去。”   白书悦没有再提及云沉宿,但话语中已经是对牧原的偏向与选择。   他继续补充道:“你只要安心在魔都等着便是,也记得莫要操之过急,让自己受伤。”   和平时相差无几的态度,最能表明他此时此刻坚定会去找寻牧原的立场。   牧原似乎终于安了些心,被顺好毛,乖乖点头:“好,那我会好好地等着仙尊来找我的。”   白书悦“嗯”一声,想起秋林晚说的事情,顺便同他说:“师尊找到了些关于破道生情的线索,似是你们魔界曾有魔尊被迫破道生情过,说不定会有有用的记载。   “你既在魔都,又是魔尊,正好近日可以寻一寻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牧原对破道生情之事自是上心的,闻言便正色道:“好,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会让方池方瑶都帮忙找寻的。”   他办事白书悦放心,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些别的。   牧原似乎还想找他聊些什么,但这时又有魔兵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出,应是又有何急事需要他这魔尊去主持大局。   牧原皱了皱眉,又想到白书悦还在看,难得语气和缓地对那魔兵吩咐了些话,这才重新转向白书悦:“仙尊,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您把这水镜先给那个泰沐尔,我同他说些事情。”   白书悦点点头,想带着这水镜去找泰沐尔,但水镜并非随意可触及,他又用不了灵力,感受到禁止触碰的阻力后便收了手,径直出门去找泰沐尔。   泰沐尔正与云沉宿一同在不远处的连廊交谈,白书悦才走出来,泰沐尔便注意到了。   他连忙恭敬问好:“云公子。”   白书悦没有回应问好的习惯,直接道:“牧原找你。”   “牧原”二字与“穆渊”读音本就相似,泰沐尔对于白书悦是尊上道侣,还能直呼尊上之名的事情过于崇拜,一时便未察觉读音的略微差距。   被尊上以敬礼相待的道侣都亲自出来传话了,泰沐尔哪里还敢耽搁,诚惶诚恐地便回到了屋内去。   云沉宿还站在方才的位置,看着泰沐尔着急忙慌地往房间赶去,还感慨似的说:“来这漠边城见泰沐尔耍威风见惯了,今日倒也是难得能见他那般豪爽之人对谁如此恭敬。   “我这,算不算沾了小清你的福气?”   他说得似是不经意,似是随口的调笑。   白书悦没有搭理他。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过了一阵云沉宿才叹口气,突然说:“牧元术那小子的安危你也确认过了,这下愿意不那么着急赶路,慢慢过去了吧?”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云沉宿,云沉宿这一次依旧没有看他。   他双手抱胸,倚靠着身后的廊柱,偏头看向了连廊外的园林置景。   云沉宿将头也磕在柱子上靠着,随口似的说:“你们相识五百余年,虽聚少离多,但真正相处过的日子累计来算也有数十年……”   说到这,他又扯唇轻笑,将脑袋转过来,看向了白书悦:“阿清,你的身体状况瞒不过我的。”   白书悦微微顿了下。   “阿清”这个称呼,是云沉宿与白书悦最初交好时,云沉宿便常叫的。   后来,白书悦步入元婴,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体内的冰灵根,不再需要频繁前往雪荒境暂住后,云沉宿也渐渐地没再用过这个称呼。   云沉宿见白书悦的怔愣,眸间染上些笑意,不似往常的潇洒,倒像是多了些什么别样思绪,是白书悦很少见到的模样。   他轻笑着说:“你当你之前到雪荒境来养病的那么多年,我是白照顾你的么?从你初次向我隐瞒情况时,我便看出来了。”   “我只是没想到……”云沉宿语气放得也有些轻,“没想到原来他在你心里的分量那么重,能让你宁愿自己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去找他。   “你隐瞒你的身体情况,是怕我会阻止你去魔都吧?”   云沉宿点出了白书悦心中所想。   白书悦也不再隐瞒:“嗯。”   云沉宿是唯一能给他带路的人,若没有云沉宿带路,他几乎没有可能独自找寻到魔都。   只是他也没想到,云沉宿居然自一开始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还特意来寻了泰沐尔,让他和牧原先见上一面。   他与云沉宿到底是相识五百余年的好友,他总是不顾自己身体情况,在保证死不了的前提下去作大死的习惯是云沉宿知根知底的。   而他此前能在雪荒境好好养病,也少不了云沉宿硬摁也要把他摁回床上去的苦劳。   云沉宿对他的关心从来不假。   白书悦缓和了态度:“依你之意,便是不阻拦我了?”   云沉宿笑了笑:“你想做的事,我又如何拦得住你?既然牧元术那小子让你这般上心……那也好,至少他是个可以托付信任的。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你若出了事,我也不好向那位威名赫赫的魔尊交代。”   白书悦这次终于听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余下路线你安排便是。” 第149章   白书悦与云沉宿在连廊聊了会儿, 时辰差不多后,云沉宿便打算带白书悦回客栈,先确认一番白书悦的身体状况, 再决定后续赶路日程。   不过就在两人转身要走时,泰沐尔又匆匆跑出来。   “云公子请留步。”   他连忙叫住已准备离开的白书悦, 手里还拿着那面水镜:“这是尊上让我……呃,让卑职给您的, 说是方便您与尊上的联络。”   泰沐尔将水镜塞给白书悦,又简单介绍了水镜不依靠灵力的用法, 以便白书悦操纵。   白书悦也不客气,记下用法后便将水镜收起。   云沉宿多问了一句:“近日你们事务繁忙,我们将水镜带走,你这边怎么办?”   泰沐尔摆摆手:“无妨,水镜都有备用的,不阻碍我们这边的联络。”   云沉宿这才放心, 同泰沐尔再次道别后,带白书悦离开。   白书悦亦知晓这水镜是牧原担忧他的情况, 也怕他一根筋赶路才特地让泰沐尔留下给他的。   这样他们路上随时能有联络,都能确认对方的安全, 他也不必太过着急赶路。   白书悦收好了水镜, 随同云沉宿一道回到客栈去。   眼下他已不着急赶路, 今日还可在客栈内先短暂休息一日, 云沉宿直接跟着他回了他的厢房,准备给他探查一番身体状况。   白书悦乖乖配合,任由云沉宿为他把脉。   但云沉宿眉头却越皱越深, 把脉片刻后又疑虑着换了一只手,但似乎还是没什么结果。   “奇怪, 你的脉象一切正常。”云沉宿感受着白书悦的脉象,又看了眼他此刻过分苍白的脸色,十分不解,“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白书悦还未有任何反应,系统先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和我猜测的一样,这是天道那边的阻拦设定,没有缓解的办法,自然也就无法被探查出来。”   白书悦大致了解了,收回自己的手,平淡道:“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与这魔界中的魔气有些排斥。影响不大,死不了,顶多就是有些难受罢了。”   云沉宿担忧地看着他:“这次你没骗我吧?”   白书悦点头:“嗯。我不至于把自己交代在魔界。”   理是这个理,云沉宿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那你这几日若是实在难受得不行,记得跟我说。”   白书悦再次点头应下。   身体状况之事便算作翻篇,白书悦又在客栈中休息了一日,次日起才同云沉宿一道往魔都的方向去。   魔都地处魔界的最中心,与边界漠边城相距不算太远,按照原本速度的话,去到魔都应当也只需要四五日时间。   但白书悦的身体状况因越靠近魔都而变得越有些糟糕,云沉宿不想太影响他的身体,便放缓了些进度,路上也一直在想办法帮他缓解他的不适。   可惜天道规则是难以轻易被更改的,云沉宿再如何想办法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在白书悦身体状况允许的条件下稍稍地加快进度。   期间牧原也时不时会与白书悦通讯,借助水镜牧原也看得出白书悦越来越糟糕的状况,着急得恨不得自己直接赶到他身边去。   只不过每一次白书悦都会淡然拒绝。   倒不是非要折磨自己,而是他有感觉,这段路如果他不去走完,那就没有意义了。   牧原已不再是牧元术,经历了那五百多年的牧原,需要更多的安全感。   白书悦一路走走停停,过了约摸十来日的时间,才终于同云沉宿来到魔都界域附近。   魔都内的魔气比其余界域要浓郁太多,白书悦才踏入魔都范围内,身体便晃了晃,险些摔倒。   云沉宿慌忙到他身边来:“清云!你没事吧?”   白书悦虚弱地咳了几声,这几日下来能维持行走已是他的最大极限。   他避开了云沉宿的搀扶,勉强站稳身子,语气虽然变得轻了些,但依旧淡定从容:“无妨,小事。”   只是他微哑的嗓音表明了他此刻身体状况可并非小事。   云沉宿担忧、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马上便到魔都了,至少在魔都里还有人能够照顾白书悦。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路平安顺利地走过来,偏生还就是在距离魔都城门没剩多少距离时遇到了一些麻烦。   “站住!打劫!识相的就乖乖给我把灵石交出来!”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两名魔修猛地冲到白书悦与云沉宿面前,虎背熊腰面容狰狞,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云沉宿第一反应便是将白书悦护在身后,冷声喝止:“尊上自上任起便颁布禁令不得劫财闹事,这可是魔都郊外,你们竟胆敢在此劫财?”   那两名拦路魔修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尊上禁令?看来你们也是那狗屁魔尊的走狗啊。怎么,这么着急赶来魔都是想找那狗屁魔尊投诚?那你们可真是晚来一步!”   云沉宿没想到在魔都附近界域都能有人这样猖狂:“你这话是何意?”   “哼,怎么,还不知道呢吧?”其中一个拦路魔修笑得更为狂妄,“你们尊崇的那魔尊啊早两日便中了我们将军的计,那是直接在城门口一箭穿心啊。”   另一个魔修狞笑着补充:“具体消息是压着了,可谁人不知这魔尊必是再无生机。不过是个修仙界堕魔而来的杂种,继任魔尊以来,桩桩项项的禁令哪个不是偏袒修仙界?   “我呸!修仙界的走狗!”   这俩魔修对牧原怨气挺大,白书悦也大致听出牧原这么多年在魔界估计也不好混。   他皱了皱眉,对这俩魔修所言牧原的“死讯”不太相信。   虽然确实自两日前起,牧原便同他说近日有一场很重要的战役,他可能没时间再用水镜与他联系,他们便因此断了这两日的交流,但白书悦清楚,牧原绝不会是那么轻易就被人杀死的。   系统也在这时补充:“反派肯定没事的,反派是重要角色,如果意外死亡,我们这边会收到播报的。”   白书悦比较相信这是牧原自己计划中的一环,但也不确定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俩魔修信誓旦旦是亲眼见到牧原在城门上被一箭穿心,这很难做障眼法,白书悦只怕是牧原又选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方式来尽快结束这一切。   在死不了就往死里作的这方面,他与牧原可以算得上是一脉相承的了。   云沉宿是懒得继续听那俩魔修瞎嚷嚷,最主要也是怕他们说的话影响到白书悦,在他们还在嚣张的时候直接抹脖,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俩人一下子便没了气息。   区区两个相当于元婴初期修为的魔修,打劫还打到他这个化神期修士的头上来了,属实是猖狂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虽然是云沉宿自己先把自己的修为隐藏在了金丹期左右水平。   那俩魔修一死,云沉宿便直接转头看向白书悦,只是白书悦带着斗笠轻纱,面容辨不清晰,云沉宿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先安抚道:“牧原那小子能混到魔尊的境界,想来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被伤到的人,他应当不会出什么事,这兴许只是他想尽快解决这一切事宜的计谋。”   白书悦知晓他的意思,平淡回答道:“无妨,我知晓他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我不确认他是否真的受了伤,先去魔都吧。”   这后半句几乎已经是明确地在表示,他担心牧原。   云沉宿没再多说什么,带着白书悦往魔都城门的方向去。   但有方才那俩魔修找茬的经验,这次云沉宿没有走得那么大摇大摆,而是绕了条小路,先到了城门附近观察这边的情况。   只见这城门外并无一兵一卒,看起来不像是有人正在谋逆的样子,倒像是一切已尘埃落定。只是不知这落定的究竟是谋逆成功还是失败。   云沉宿看得有些疑虑,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带白书悦进去了。   白书悦倒是淡定从容许多:“既然并无兵卒,那便进去吧。”   云沉宿思虑片刻:“但还是小心为上。名籍是牧原那小子搞出来的,指不定这会儿的守卫会不会让我们进去。不过我从泰沐尔那知晓一处密道,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白书悦不在意进去的方式,只要能进去就行。   两人又从城门口绕到了泰沐尔所说的那个密道附近。   密道是只有魔将及以上身份的人才知晓的地方,周围并无把手魔兵,云沉宿很顺利地进到密道入口。   但就是进去的一刹那,立即有一道冷光闪过。   云沉宿拉着白书悦闪身躲过,一道怒吼自密道中传来:“什么人?!”   白书悦身体本就不适,骤然的移动让他有些晕眩,只朦朦胧胧间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是谁来着——?   白书悦疑虑之际,云沉宿已飞速地与来人短兵相接。   密道中太暗,两人还是过了两招后才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   “……诶?云荒主?”   “……左护法?”   云沉宿与方池同时停下了动作,在铿锵一声后仍交接在一起的两柄剑在此时显得有些尴尬。   白书悦听到了云沉宿的称呼,抬眸看向密道内,另一人果然是方池。   方池在见到云沉宿后也意识到什么,慌忙朝他身后张望,看到了白书悦。   “仙尊!”方池立马丢了剑,跑到白书悦面前,“仙尊,您终于来了!!”   他的情绪分外激动,让白书悦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可是你们尊上出何事了?”   白书悦比较担心是牧原真的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   方池一把握住了白书悦的手,几乎是欲哭无泪:“尊上他已经连续问了我和方瑶足足两日,穿哪件衣服见您比较好,又该送您什么作为见面礼,还把一大堆的事务都丢给了我跟方瑶……您再不来,我和方瑶就真的要出事了。”   白书悦:“……”   行,这么听来牧原最近过得可真是好得很。 第150章   白书悦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方才因担忧牧原而憋着的一口气提上来,虚弱地咳了几声。   魔气已侵入肺腑间,情绪在短时间内起伏太大会加重他的危急情况。   方池立马慌了神:“仙尊?仙尊您怎么了?怎么您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你没事吧?”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白书悦更加头疼:“闭嘴。”   方池又赶紧噤声。   云沉宿在旁补充:“小清应是受冰灵根的影响, 对魔气有排异反应,近来一直身体不适。”   “排异反应?”方池有些茫然, 还从未听说过有修士会因进到魔界而不舒服的。   他又反应过来云沉宿方才所言的“冰灵根”,喃喃一句:“仙尊是冰灵根?那难怪尊上会特意布置一个冰雪幻境……”   白书悦闻言, 问:“什么冰雪幻境?”   方池忙回答:“嗷,就是尊上自上任以来, 便特意在宫殿内一处寻了个适宜布置幻境的地方,做了个冰天雪地的幻境。只是除了最开始我与方瑶帮着搬了些东西进去外,我们就再没被允许过进去,尊上自己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待在幻境入口发呆而不进去。   “前段时日……差不多便是仙尊您初次联系尊上时吧,尊上又进到那个幻境里去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还特地以此为理由把绝大部分公务,绝大部分!都丢给了我和方瑶处理!”   说到最后一句时, 方池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控诉的语气。   那可是堆积了整整快二十年的公务!就这么把其中十八年的全都丢给了他和方瑶!而且既要他们处理公务又要他们去干别的事情,驴都不能这么压榨吧!!   方池对工作的怨念已完全盖过了对于冰雪幻境之事的在意, 眼下只恨不得立马把白书悦带过去,让牧原为了好好表现争取留下好印象而尽职去处理他自己该处理的事情。   白书悦:“。”   饶是清冷如白书悦, 也听出了这时候不是问方池其余事宜的好时机, 姑且收住了自己的疑问。   云沉宿轻咳一声, 开口:“小清此时身体不宜太过劳累, 还烦请左护法带个路,先去找你们尊上。”   方池反应过来,终于不再耽搁, 走在前边带路,沿着密道一路又走到了只有他们左右护法和牧原知道的, 直接通往魔宫内的小道。   路上看方池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云沉宿才装作随意地问起了有关这两日牧原在城门上被“一箭穿心”的事情。   方池随口回答:“哦那个啊,那个是尊上做的障眼法,那箭是尊上特制的,当时让方瑶混进敌军里射过去,假装中箭的。尊上最近好得很呢。”   最后一句白书悦已经有了体会,没再关心其余事宜。   云沉宿则接着问:“方才我们路上还被两个不知好歹的魔修拦路打劫,说是你们尊上九死一生,魔尊易主。可我看这城门附近风平浪静的,倒像是事情已经完全解决的样子。”   方池笑了笑:“噢,那也是尊上让我们装出来的。我们故意散播了尊上命悬一线但还在刻意压消息的消息,引得那谋逆魔将当日便杀入了魔都内,直接被我们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但那魔将背后势必还有其余支持他的同党,尊上想直接连根拔起一劳永逸,就故意装出这种是那魔将已经得逞,但是又不想给背后那些同党承诺的好处,吸引他们过来。   “城门那边都是尊上的眼线,这两日我和方瑶也会轮流到密道这边来值班,来一个抓一个,已经抓了个七七八八了。”   说完,方池又补充道:“不过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有人嚣张到不顾禁令,在魔都附近干这种劫财的勾当了?看来还是我们尊上闭关太久,都忘了当年尊上是怎么踏着血海尸山一步步走过来的。”   云沉宿从中挑出他自己认为的意思,一脸认同似的说:“你们尊上这善后工作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方池:“……嗯?”   他好像没有这么个意思吧?   闲谈间,方池也终于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个小密道的尽头,推门出去,入眼的便是一个开阔的大厅。   大厅内并无其余人,想来牧原应当还在别处处理事宜。   方池回头看向白书悦:“仙尊,您与荒主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同尊上说一声,尊上应当就在隔壁处理事务。”   白书悦没有回答,云沉宿替他点头应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方池离开这个大厅的刹那,白书悦忽地吐了一口血!   “小清!”   “宿主!”   云沉宿与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白书悦却只觉耳边与识海内一阵嗡鸣。   踏入魔宫的瞬间,无形的威压便骤然向他施加而来。   若说前几日在魔界中的行走,他的情况更近似于重病在身,此刻便相当于忽然遭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体内的灵力再度紊乱,横冲直撞地冲击着他的经脉,若非他还有意识地运用灵力护住心脉,那便不只是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像“不致命”。   但白书悦已分不出心神去问系统,只在朦胧间听到系统吵得要死的哭声。   “宿主?宿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我呀!不是说不会致死吗?不应该有这么严重反应啊!宿主呜呜呜……”   行吧,白书悦已经听出这没什么用的系统在这时依然没什么用。   白书悦被云沉宿搀扶着站稳,压制住喉间再度涌上的腥甜,勉强维持着神智。   云沉宿担忧着问:“小清,你怎么样了?你真的没问题吗?”   进入到魔宫范围,白书悦也没再管不能用灵力的禁制,运起灵力勉强抵御住这不知名的威压,缓了会儿神手收回了自己被云沉宿搀扶着的手。   “还好。出了点问题,但应当问题不大。”他的声音比之前又虚弱喑哑了些,怎么听都是很有问题的模样。   云沉宿既是心疼更是着急,可又实在探查不出白书悦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这种束手无策的状态他也是难得一遇。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牧原作为魔尊,会知晓是什么情况。   在白书悦勉强维持着自己神智时,没什么用的系统终于发挥了点作用,翻找出了些新的线索。   “宿主宿主我找到了!这一次的情况好像不是人设崩坏……是、是剧情崩坏!”   白书悦没有回应。   既是懒得回应,也是没有力气回应。   系统自觉地继续道:“您身为第一仙尊,却进入到了魔界的最中心魔都,此处又是魔都的最中心魔宫,自动判定为您崩坏了人设与剧情。   “因为按照剧情发展……嗯……魔尊是无法见到活着的您的。”   “其实反派的提前突破也算在剧情崩坏的范围中,只是由于反派那边没有绑定系统,所以他的突破还是比较顺利地进行了。   “您这边就……嗯……”   系统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说到底也是因为白书悦绑定了它,才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宿主要抹杀它的理由又增加一条QAQ。   白书悦不太在意这个原因,只问结果:“所以呢?”   系统声音更小了:“所以……所以现在天道是在清除破坏因素……”   也就是说又在试图抹杀白书悦。   白书悦冷笑:“这便是天道抹杀终止?”   系统小声回答:“这个程序吧……它不叫天道抹杀,因为天道抹杀只针对原住民。现在这个程序叫惩罚清除……不管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都会遭受的抹杀程序。”   大意就还是只换了个名字而已。   不愧是所谓天道,惺惺作态也真是一把好手。   那他也偏要和这天道作对到底。   不知是不是白书悦的意念影响到了天道对他施加的威压,他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腥甜再一次涌上喉间,又吐出一口血来。   “仙尊!”   牧原正巧在此时入内,云沉宿都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嗖一下便冲到了白书悦身边。   白书悦摇摇晃晃地倒入了一个熟悉气味的怀抱中,已没有力气睁眼去看牧原此时的模样,只朦朦胧胧间听到耳畔焦急的呼喊。   “仙尊?仙尊您怎么样了?您再撑一下,我这就带您去幻境里!”   白书悦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似是被直接抱起来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点牧原的下颚。   识海中还有系统此刻不停歇的嘤嘤哭喊,吵得白书悦脑袋更疼。   他只能勉强再分出一些意识,尽力地抱住了牧原。   着急赶路的牧原怔愣一瞬。   白书悦深吸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牧原……”   “我在,仙尊我在。”牧原慌忙回应。   “我不会死的。”白书悦用尽最后的力气,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他不会死。   他已经活着和魔尊身份的牧原相见,也绝不会因这所谓惩罚清除的程序死在牧原面前。   坠湖,坠崖,天崩地裂。   朦胧琐碎的片段飞快地闪过白书悦脑海,抓不住,留不得。   但却生出了无端的信念。   他绝不会再一次当着牧原的面死去。   为他自己,为与这天道作对到底。   ——更为牧原。 第151章   牧原一路将白书悦抱到了他特意重新布置的冰雪幻境中。   此处他特意隔绝了魔界魔气的侵扰, 本是为了给白书悦缓解魔气侵扰而进行的尝试,也没想到会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直接带白书悦进去。   冰雪幻境外设了禁制,除了牧原与白书悦以外, 任何人都无法进入,方池与云沉宿便都只能等在外边。   牧原小心翼翼地将白书悦放在特意布置的软榻上, 白书悦戴的斗笠轻纱早在他摇摇欲坠时便落在了地上。   此刻他苍白的面容与嘴角鲜红的血迹形成鲜明对比,看得牧原心底一阵揪疼。   牧原还能听到白书悦识海中, 那个所谓系统在试图唤醒他。   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白书悦失去了意识, 那系统也应当无法再发出声音,这一次显然情况不太一样。   牧原知晓系统的声音存在于白书悦的识海中,不论白书悦是否封闭听觉,系统的声音都无法被屏蔽。   这系统吵了一路,白书悦都不曾有过任何新的回应,只能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牧原想到白书悦临昏迷前对他说的那个承诺, 隐隐约约间便有了猜测。   这一次白书悦的吐血昏迷,必然与天道有关。   牧原眸色微冷, 看着白书悦的面容,但却仿佛是透过白书悦在看着别的什么。   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僵硬着抬头, 就“对上了”牧原看死物一般的神情。   这绝不可能是他看向白书悦的眼神。   系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牧原感知不到系统的状态, 但也能从系统的突然沉默中知晓, 它应当是看出了自己在看它。   他也不客气,冷声问:“仙尊到底怎么了?”   这是牧原第一次挑明他能听到系统声音之事。   系统一时愣住,不知该作何回答——或者说不知该不该回答。   牧原没有这个耐心陪它耗, 厉声道:“不要给我装聋作哑,你到底说不说?”   系统下意识抖了抖。   不知为何, 它本能间就是觉得如果它不说的话,牧原说不定真有可能找到什么办法提前抹杀它。   系统立马不再抱有任何侥幸,把关于人设崩坏和剧情崩坏的事情倒豆子似的,全都告诉了牧原。   牧原越听脸色越沉,系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总感觉说和不说好像都有可能会被提前抹杀掉。   一个修仙界最强,一个魔界最强,它一个小小的系统哪顶得住哦。   呜呜呜QAQ   系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尝试着说:“那个,反……呃……尊、嗯……那个大人,您、您别担心!至少现在宿主的求生意志是很强烈的!   “而且惩罚清除程序这边系统是可以有一定介入的,我、我已经在努力给宿主减少痛苦了!”   系统一着急起来就有些语无伦次,对牧原的称呼也在一时情急间随便地改了一个。   牧原眯眼往系统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片刻,旋即冷哼一声:“最好别被我抓到你对仙尊有任何不利的企图。”   系统瑟瑟发抖。   宿主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都能让它发怵,它哪敢啊。   呜QAQ   系统再次沉默下来,主要是实在不敢说话。   它不知牧原是为何能够听到它的声音……又是何时开始能够听到的。   虽然曾经其实有过察觉,但系统自己抱着侥幸说服了自己,哪能想到这一次牧原直接给摊牌了。   比起白书悦,系统反而会更怕这位心狠手辣城府颇深的“反派”。   也只能庆幸它后来嗑的是牧原和白书悦的CP,没有硬嗑白书悦和秦守,不然估计死得更惨。   想想就很可怕。   它只是一个无辜的小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呜呜QAQ   系统悄悄地缩回了白书悦识海中的冰窟里,悄悄地开始翻阅起有没有什么能让剧情崩坏解除的办法,以免牧原一个想不开真把它就地解决了。   现在它还不能死,它的能量可以用来帮助白书悦暂时抵御惩罚清除,维持生机。   要死也得让它死得其所嘛。   系统维持着电子屏幕上的“QAQ”符号,“哭哭啼啼”地去量子翻阅它所有有权限翻阅的东西。   没了系统吵闹,牧原伸手轻轻擦拭掉白书悦唇角的血迹,又为白书悦解下腰带上挂着的东西,让他能躺得更舒服些。   在这期间,牧原忽然注意到白书悦的手腕上有一串粗糙的、藤木编织的手链。   他忽地愣住。   这手链……怎么会?居然还在……?   牧原怔怔地抚上白书悦微凉手腕上的那串手链。   这个手链是他在年幼时,白清哥哥十二生辰那日,特地去后山寻了藤木为白书悦编织的生辰礼物。   他还记得那日他想摘湖岸边最好的那根藤条,只是因年岁太小够不到,白清哥哥便主动去帮他摘,结果一个脚滑坠入湖。   白清哥哥身体不好,不谙水性,虽然牧原及时地冲下去把人救上岸,但还是害得白清哥哥高烧不止,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日。   那是他的白清哥哥第二次因为他,险些丧命。   但白清哥哥醒来后却无分毫怪罪,反而还温柔地宽慰他,让他把手链编完了,说这是他收到过最珍贵的生辰礼物。   白清哥哥的爹娘也并未责怪于他,还特意用木灵力将这手链珍重且妥善地永固下来。   那之后,他的白清哥哥便再未摘下过这个手链,直到牧原再一次找到白书悦时,第一眼就注意到白书悦的手腕空空如也。   哪怕如今知晓白书悦只是入无情道忘了前尘,牧原也没想到这串手链居然还在。   竟然还在……   牧原神情有些恍惚,系统注意到了他的状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咳……那个……这个手链是宿主师尊在宿主来魔界前交还给宿主的,还说了些与您有关的,宿主入无情道前的往事……   “那个,您要听听吗?”   系统不知牧原听来它的音量是如何的,又怕触怒牧原,尽可能地将声音给放轻了些。   牧原抬眸扫向了声音来处:“说。”   系统立马小声地继续说:“就是,宿主他师尊说,最初提议宿主入无情道时,宿主很干脆地就拒绝了,理由是……有不能忘记的人。”   牧原微愣,喃喃似的重复了一遍:“不能忘记的人……?”   系统:“嗯……按宿主师尊所言,是宿主在白家时救过,并且许诺过日后会一起云游之人。当时的宿主是相信能够等到他来找自己的。”   它将秋林晚同白书悦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又告诉了牧原。   一来是为了更深层次地解除牧原对曾经的白书悦的误会,二来嘛……自然还是希望牧原能心情好一点,不要那么吓人了,让它稍稍微地套一点近乎。   它脆弱的小心灵真的经不住吓哇。   牧原的注意力果然也放在了这件事情上,轻轻地摩挲着那藤木手链。   他知晓了白书悦不理会自己是因入了无情道忘却前尘,但说到底也是白书悦选择了遗忘他。   他自然不会责怪白书悦的选择,只是心底总会偏向于认为自己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必要的时候,他会先替白书悦将自己舍弃。   他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曾被白书悦坚定选择过。   牧原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为何最终仙尊还是步入了无情道?”   系统回答:“这个宿主的师尊也不知道。宿主的师尊说仙尊就是忽然发了一场高烧,差点把命都丢了,醒来便坚定地要入无情道了。”   牧原自然而然地将这番话理解成了,白书悦为了能够活下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   系统看到牧原的神情有些不对,连忙补充:“不过!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还不得而知!宿主和宿主的师尊都认为宿主不会因为一场高烧就放弃原本坚持的东西。   “而且宿主本来是将这藤木手链放在储物法器里好好保管的,但在进到魔界身体不适以后,宿主就重新戴上了这串手链,显然宿主是为了您而始终坚持着继续往魔都方向来的!”   这番话牧原还是爱听的。   白书悦具体为何而放弃了那段前尘过往,恐怕还是得等他记忆恢复后才能知晓了。   牧原收回了摩挲着那手链的手,安静地坐在白书悦身边守着他。   前尘过往之事都不重要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白书悦的安危。   若是他注定无法以最原本的身体见到活着的仙尊……   牧原闭了闭眼。   他不介意先去把秦守和林子辛都杀了,然后回来把系统也杀了,一起给他的仙尊陪葬。   系统应当是存在于识海之中,识海是普通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但魔修不是普通修士。   作为魔尊,他甚至知道有秘法可以潜入他人识海,或是将自己识海展开。这是魔界的禁术,牧原此前不屑于去学,不代表往后他不会去接触。   牧原沉默了下来,系统实在耐不住寂寞。   它想着方才好歹也算提供了有用情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个……反呃不是,那个大人,我能不能悄悄地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我声音的?”   牧原淡淡地瞥了眼声音来源处:“想知道?”   系统连忙点点头:“嗯嗯!”   牧原冷漠:“那你就想着吧。”   系统:“……”   磕个鬼的CP,今天开始它就是宿主毒唯!! 第152章   毒唯是不可能真毒唯的。   系统气鼓鼓地在心底说完誓言, 又认命地回到了cp粉的坑里。   反派嘛,魔尊嘛,嚣张点, 能理解。   反正它只是一个一生如履薄冰的小系统罢了,连人都不是, 哪来的人权呢QAQ。   牧原继续照顾白书悦,系统也继续翻阅它权限范围内的资料。   外部空间可查阅的翻完了都没有线索, 系统又钻入了自己的私人储存空间。   私人储存空间是系统专门容纳超大量内容资料的地方,也是系统平时被和谐屏蔽以及休眠时会进入的地方, 相当于系统的小房间。   平时系统是不能主动进来的,否则会被扣除积分,眼下……   系统看着自己早就已经变成负数的积分,又叹了一口电子气,还是打开了去私人储存空间的通道,一头扎了进去, 被数据流包围。   它在无数的数据流里企图找寻线索,找了一圈又一圈, 忽然在一个角落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待销毁档案存放处……?   系统愣愣地钻到那个小角落去,伸出数据流组成的手, 挠了挠头。   它的私人储存空间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东西了?   系统依靠数据存活, 资料档案是它们最重要的存活依赖, 待销毁档案一般相当于它们“生活”中的垃圾。   系统在出厂时就有设置, “房间”里不能有“垃圾”,除非是自己实在不确定这数据是否有用,才可以开启待销毁档案处这个“临时收费垃圾桶”进行存放。   开启这个“垃圾桶”会固定每隔一段时间扣除一定比例积分, 一次性的存放时长不得超过十年。   十年,对于漫长工作时间的系统而言, 相当于正常人类的十分钟。   ——难怪它总是发现自己的积分会莫名其妙减少!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还越减越多了!!   它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个破玩意??!   系统立马冲到了那个小角落去,伸出数据流组成的小触手,翻找里边存放的档案。   它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它浪费这么多积分!   系统一掏就掏出了两份加密的数据档案。   “……”   什么东西都放到垃圾桶里了,还能加密的?   自己房间里的密码当然是自己设的,但系统拿着这两份加密档案,只能干瞪眼。   完蛋,它平时的密码太多,不记得这个是什么了。   系统悠悠地又叹出一口叹不出来的气,认命地抱着加密档案坐在角落里开始尝试解密。   作为来自高科技时代的系统,它们能设下的密码,那必然是复杂至极,并非轻易能够解开,就是最高级的系统来了都得抓耳挠腮许久。   但是能怎么办呢,反正也没有其他线索了。   埋头就是干!   系统辛勤地开始尝试解开自己曾经设下的密码,只是一时间专心致志的它不知,就在它触及加密档案之时,原本昏睡着的白书悦忽然不安地皱起眉。   片刻后,白书悦忽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仙尊!”牧原立马上前搀扶住白书悦,满眼都是担忧着急,“仙尊!您怎么样了仙尊?”   白书悦又咳了几声,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面前的牧原。   “牧……原……”他艰难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牧原连忙握住白书悦的手:“我在仙尊。”   白书悦却在这时又咳嗽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拉扯得生疼。   隐约间,他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   【“白清哥哥——!”】   【“仙尊!!!”】   【“仙尊……”】   坠湖。   坠崖。   天崩地裂。   又是这样飞快闪过的场景。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人。   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什么呢……   白书悦头痛欲裂,想不起来分毫。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与前世相关的,很重要的事情。   白书悦只觉一片混沌,系统也终于察觉到他识海的紊乱,从私人存储空间中跑出来:“宿主!宿主您怎么了?这边检测到您记忆紊乱警告,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书悦根本没有心思回应它,被混沌的记忆割裂意识,没多会儿又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若非他嘴角还有残余的血迹,牧原几乎要怀疑方才白书悦的短暂苏醒只是他的错觉。   牧原紧紧皱眉:“仙尊到底怎么了?”   系统也有些无措:“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提示说记忆紊乱警告的……可能是天道这边的惩罚清除影响到了宿主的过往记忆?   “不过应该不是宿主忘记的前尘,应该是……和宿主前世的记忆有关。”   前世,那是只有白书悦一人持有的记忆。   系统是在白书悦重生后才绑定的他,牧原也只是从系统的口中听说过白书悦有前世,可具体发生过什么,他根本不可能自行得知。   白书悦为何会忽然因前世的记忆而出现差错?   系统不知,牧原更不可能知晓。   系统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又对牧原说:“对了,反派大人,我刚刚找到了一些有关惩罚清除的东西!”   牧原瞥了眼系统的声音来源处,到底是没对它这个乱七八糟的称呼做出什么评价:“说。”   “好像之前也有人尝试过终止惩罚清除程序,从那份过往档案资料来看,终止惩罚清除程序最好的办法——嗯……我等会说的都是实话,反派大人您一定要信我。”   系统在说之前特意补充了一句。   牧原不耐烦道:“要说就快说,信不信由不得你说了算。”   系统缩了缩身子,小声地继续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赌一把,将崩坏的剧情彻底破坏。”   牧原:“?”   这听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系统也实在怕牧原不信,连忙补充道:“这是那一份档案里面提及的办法,但具体是否真的可行我也不清楚。我以前也没碰到过惩罚清除程序……”   一旦宿主进行到了惩罚清除程序的阶段,就证明任务完成得非常糟糕,绑定的系统也是要在惩罚清除程序结束后受连带惩罚的。   是这个连带惩罚究竟是什么,没有任何系统记得。   惩罚清除程序结束了,它们也不会记得这个程序的过程,只会在它们的履历中增添这么一笔。   虽然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靠谱,但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与可能性。   系统又更小声地补充:“反正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坏处,剧情都已经崩坏成这样了,再破坏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后果了。惩罚清楚程序这边我、我也还有余力能护住宿主。”   牧原并不信任系统,只道:“你先说说要如何彻底破坏剧情?”   若是要拿白书悦冒险,那他必然不会同意。   但所幸系统给出了一个还算能接受的方法:“让宿主破道生情。”   牧原挑眉:“破道生情?”   “是的。按照原本的剧情,宿主是直到死都还坚持在无情道中,始终是无情冷血的仙尊。   “我这边的检测表明,无情道是宿主最为核心的人设设定,也是宿主在剧情中最重要的点。若是没有这个无情道,便不会有这一系列的剧情。”   若是没有入无情道的白书悦,也就不会有后来入魔道的牧原。   他们不是天道之子,却也是这个“故事”中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   他们本该有更温馨寻常的未来,却变成殊途且不同归。   天之骄子的坠落,是为了天道之子的成功而必不可少的垫脚石。   要彻底破坏这个剧情,就要彻底粉碎这个设定。   牧原垂眸,伸手轻轻擦掉了白书悦嘴角的血迹。   他的仙尊,他的神明,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   牧原站起身,拿出水镜联系了方瑶。   “尊上。”方瑶恭敬行礼,“敢问尊上是有何吩咐?”   牧原:“我此前要你去寻的,有关破道生情的魔尊之事如何了?”   方瑶:“回禀尊上,已查询到是……禁阅资料中的那位魔尊。”   牧原皱眉:“禁阅资料?”   方瑶:“是。那位魔尊嗜血残暴,在位期间是魔界最为黑暗的年岁之一,也曾挑起过一次仙魔大战,双方损失惨重。   “在他死后,那位杀了他证道的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在位时的魔界亦是炼狱一般。后来魔界中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魔尊不可以修无情道,有关那两位魔尊的资料都被列为了禁阅资料。”   魔修一旦修了无情道,那就不是什么大爱无情与冷血无情的区分了,而是真真正正的草菅人命,想杀就杀,不需要任何理由。   而修无情道要趁早,都能成魔尊了,道行也差不多稳固了,不可能再毁道遁入无情。   这算魔界内部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   看来这更多的相关资料只能他自己去找了。   牧原收起水镜,又低头看向了白书悦。   白书悦脸色依旧苍白,看着毫无血色,若非还有微弱的气息,几乎叫人怀疑是否还活着。   牧原定定地看了片刻,俯身,在白书悦的眉心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仙尊,等等我。”   这一次,他一定会找到救下仙尊的办法。 第153章   牧原很快便离开幻境, 才到门口就见到了还待在这里的方池与云沉宿。   云沉宿当即便问:“小清他如何了?”   牧原不太喜欢云沉宿,但看在他把白书悦带来的份上,还是回答了:“仙尊情况危急,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仙尊破道生情。”   回答完,他怕云沉宿又纠缠耽搁时间, 直接对方池吩咐:“你带荒主去安顿,我要去禁阁, 无事不要打扰。”   方池:“是!”   牧原转身便匆忙离开。   云沉宿似乎还想问什么,方池非常贴心地拉住:“魔界曾有魔尊入无情道又破道生情的先例, 尊上此前让我们去查了这个魔尊,方瑶查到的是这魔尊的资料都在只有尊上可以进入的禁阁内,尊上这是要去找破道生情的办法。”   闻言,云沉宿才稍微放松些,虽然仍担心白书悦情况,但有牧原在, 肯定不至于让白书悦出什么大事。   云沉宿跟随方池离开。   另一头,牧原也快步来到了禁阁内。   虽然冰雪幻境由他一手打造, 他可以随时留意到里边的环境,但他还是不放心白书悦一个人在里边, 只想着尽快地找到东西带回去。   有之前方瑶提供的线索, 牧原大概知晓那两个魔尊处于哪个时代, 按照着魔界的时间顺序去找, 很快便找到了足足十来本有关那两个魔修的书。   牧原来不及在这里仔细查找,直接一股脑地塞进储物法器里,带回冰雪幻境中。   白书悦还在昏迷, 但气息相对而言平稳了不少。   系统一见到牧原回来,便尽职尽责地汇报:“宿主的求生意志与惩罚清除程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现在惩罚清除程序,暂时没办法将宿主的意识完全抹杀掉,陷入僵持。   “我已经为宿主开启短暂的保护模式,过会儿宿主应该能醒来一次。”   系统的这个做法,牧原还算满意,估且给它回了一个“嗯”。   难得得到一次牧原的回应,系统这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性子又冒出来了,忍不住问:“那,那个,您找到破道生情的办法了吗?”   牧原瞥了它的方向一眼。   系统忍不住缩了缩,又想到牧原是看不到它的动作的,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白书悦情况好转,牧原心情也还算不错,把那十来本书的事情同系统说了一下。   系统眼睛一亮:“我可以帮您看!我是系统,我可以量子阅读的!”   牧原没听懂:“什么阅读?”   “呃……”系统思考着如何翻译,“就是一种很快很快就能把一本书看完的看书方式。像您一个掌心宽度这么厚的一本书,我只需要呃……按您这边的时间说法来说的话,一两息的时间就可以看完。”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阅读速度,牧原半信半疑。   系统要是在这方面动什么手脚,牧原可承担不起结果。   大抵是看出他的猜疑,系统又继续道:“我可以只告诉您在哪一卷书中的第几页,您自己翻就是了。”   这样牧原还能接受一点。   他将那十来本书都掏出来,放置在昏睡的白书悦身边。   系统只需要这书卷与宿主是不超过三步的距离,直接开始查阅起这十来本书里边的内容。   它越看越啧啧感慨,那两个无情道的魔尊可比它宿主要凶残得多。   这对比下来,宿主还是蛮温柔的。   ——咳,重点偏了。   系统利落地挑出可能有用的片段,全部标记出来,告诉牧原。   这十来本书有那两个魔尊的史料记载,亦有他们的部分起居日常,以及一些杂七杂八零碎的野史传闻,一时间系统标出来的内容都不少。   牧原一一去翻阅。   系统的量子阅读只管“查找关键字”,不管分析,给牧原的内容确实都与破道生情相关,但有用的不多。   修无情道的人本就极少,修了无情道还要破道生情之人更是难以寻觅,这相关记载中大都也只是些一笔带过的略写,亦或是书写者自己对于破道生情的推测。   牧原把不靠谱的那些都随手丢到了一边去,最后还是在一卷看起来有些破烂老旧的古籍中搜寻到了些许线索。   那似乎就是诞生于那两个魔尊时期,是魔宫内之人所著述的有关杀夫证道的那位魔尊的起居。   里边并未涉及破道生情的具体解法,但是提及了那个魔尊在让她夫君破道生情前做过的准备,其中便包含利用关系让她夫君同意她前往禁阁,之后时常会在禁阁中一呆就是大半日。   这边说明这堆书卷中虽无相关记叙,但禁阁中必然是有破道生情之法的。   牧原几乎是马上便想到了禁阁中专存禁术秘法的那个小密室。   他素来是不屑于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禁术秘法的,一直都只是知晓有这么个地方,但并未真正进去看过。   破道生情之法很有可能就在那里面。   牧原正思虑间,身边忽然又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咳嗽声。   他慌忙转身,便白书悦不知何时苏醒了,只是面色苍白,状态非常糟糕。   白书悦记忆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还没缓过气来,便感觉身边多了个要来搀扶他的力道,下意识躲开。   牧原的手凝滞在半空中,愣了愣:“……仙尊?”   熟悉的声音让白书悦找回了些意识,脑海中混乱的记忆短暂的清明片刻,虚弱开口:“牧原?”   牧原连忙应声:“是我仙尊。”   白书悦轻轻呼出口气,放松了些:“抱歉,我现在记忆有些乱,方才没认出你。”   牧原摇摇头,扶起白书悦:“没关系。只是仙尊为何会记忆忽然混乱?”   白书悦并未回答,他直接亦不知晓这是如何一回事。   系统悄悄插话:“兴许是与宿主的重生有关。宿主是重生而来,有两世的记忆,而这惩罚清除程序又是天道直接进行的,会蕴含有天道的力量。   “重生本就不符合天道自然准则,很大可能就是天道的力量介入宿主体内,以至于混淆了宿主的两世记忆。”   系统模糊了称呼说辞,一时也不知是在对白书悦说,还是在回答牧原。   它这个解释还算合情合理,白书悦与牧原都姑且信了。   牧原扶着白书悦坐起来,给他递来一杯水。   白书悦接过来小口喝了大半,总算先把气息给缓得顺了些。   牧原担忧着询问:“仙尊,您感觉如何了?”   白书悦靠在床头,虚弱且坦诚:“不如何。”   天道的惩罚清除程序比他想象的要强势得多,用的似乎也是那所谓剧情线里他会经历的最终“结局”,一直在试图摧毁他的经脉丹田。   若那原来的天道抹杀是不想破坏他这具身体,以便那“外来者”使用,这一次的惩罚清除程序则完全没有这个顾忌。   剧情崩坏得无可挽回,它这是在强行让白书悦这个“不稳定因素”达成原定结局。   若无系统的全力相护,这一次便是白书悦求生意志再强烈,想来都难以真正抵挡惩罚清除程序的力量。   所有人都在天道的操纵之下,想要反抗天道,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白书悦还不至于就这么放弃。   系统这个“天外来客”的立场已彻底为天道所知晓,它必定只能选择帮助白书悦与牧原,那说不定还能有些生机。   白书悦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牧原怕他思虑过重会影响身体,直接将白书悦昏迷时他所得知的讯息都和盘托出。   “仙尊,您昏迷这段时日我与那系统交流过了,您的无情道是那所谓剧情的最关键设定,眼下破解困局的唯一办法,应当就是要彻底崩坏剧情,让您破道生情。”   破道生情这事白书悦不意外。   被天道这么一纠缠,白书悦隐约间亦有了些窥破天机般的感觉。   从前世起,他的命途轨迹变更,便是因为他的师尊告诉他,他需要破道生情。   秦守虽是个禽兽,但对他这位师弟还是敬畏之心大于亵渎,始终只将白书悦视作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无情道者能有多无情,看着白书悦从温柔到清冷的师长与师兄妹是最清楚的。   但偏偏就是从破道生情这件事情开始,一切都变化了。   无情道该破,高高在上的谪仙也该落回凡尘,那为何这个领他回红尘之人——不能是谁谁谁呢?   一切因果,皆因此而起。   从一开始他步入无情道起,便已经是个错误的轨迹了。   白书悦捏了捏眉心,牧原又继续道:“至于破道生情的方法,我也有了些大致的眉目,应当列在了禁阁中的禁术秘法里。   “只是那边的禁术秘法浩若烟海,我也不知我要找到何时才能寻到……”   白书悦的身体等不了太久。   系统立马自告奋勇:“我可以的!只要在宿主三步内的范围我都可以的!”   牧原仍有顾虑:“但眼下仙尊的身体……”   白书悦打断了他:“无妨。那边有个地方给我坐着就行,我还未脆弱到这个地步。”   系统的存在,是快速找到破道生情方法的唯一办法,牧原自然知晓不能因小失大,思虑片刻后还是同意了:“那我去让方池准备一副轮椅,我推您过去。”   能舒服点白书悦也不矫情:“嗯。”   白书悦的苏醒时长不好说,为尽快解决这件事情,牧原当即便联系了方池。   白书悦便继续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系统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在心底感慨。   果然宿主与反派就是更亲密,它原本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牧原知晓它之事,没想到牧原自己毫不隐瞒,宿主也一副早有预料的淡定模样。   系统乖乖缩在了角落里,不打扰白书悦休养。   但片刻后,白书悦忽然重新睁眼,疑惑地看向牧原:“等会儿,你如何知晓系统之事?”   系统:……嗯? 第154章   牧原闻言, 却只是一笑:“我还以为仙尊还要再过会儿才会反应过来呢。”   白书悦:“。”   面对白书悦的询问,牧原便温顺许多,收好水镜坐到白书悦身边。   他乖乖坦白:“其实自腊月之时, 剑云宗内我初次再遇仙尊之时——也是仙尊您与那系统相遇时,我便能听到那系统的声音了。”   系统茫然, 系统震惊,系统大惊失色:“从、从一开始……就能听到?”   牧原没理系统。   白书悦记忆有些混乱, 皱着眉问:“那时是何时?”   系统对白书悦记忆混乱的状况比较了解,主动解释:“就是您刚重生回来, 而陆景阳找您去主峰,您在主峰遇见了反派……呃,反派大人的那次。”   系统多次纠结自己对牧原的称呼,干脆还是随了方池他们的叫法。   “我这边是因为需要有一个契机才能激活绑定,您遇到了主要角色之一的反派,我便是在当时激活的。”   白书悦终于回想起这一段, 那确实相当于牧原从一开始便是知晓他重生,以及所谓剧情线之事。   牧原垂下眼睫, 继续道:“起初我也很奇怪我为何能听闻这古怪又刺耳的声音,但后来听到它说起所谓的剧情线, 说要让你去走那个所谓剧情, 让您去讨好那个人渣。我……”   他的声线轻颤, 一时听不出是不是气的:“我怕您真的被它蛊惑, 便一直想办法到您身边来。”   白书悦回想着自己方式对系统的回答:“我当时应是拒绝得很干脆吧?”   牧原摇了摇头:“我只能听到那系统的声音,听不到您的回答,您的神色又毫无变化, 我……分辨不出您究竟是不是被诱拐了。”   系统默默地听着,先是承受了被说声音古怪刺耳的扎心, 又背上了这么一个哄骗诱拐的黑锅。   明明从当时开始弱势的就一直是它啊,它一个无辜可怜,只是想做任务还被宿主恐吓的小系统到底做错了什么。   呜呜QAQ   白书悦想到了什么,又问:“你最初并未同我直说此事,便是因此?”   牧原:“有这部分原因。我不知您对秦守的态度,而秦守到底也是您的师兄,我于您而言是完全的陌生人,您当时也不信任我,便瞒着没说了。”   牧原又乖乖道歉:“对不起仙尊,我一开始接近您就是有目的的……”   白书悦:“无妨,你并非坏心。”   白书悦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他的认理不认情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对牧原的信任源自于同牧原切切实实的相处,他不会因这“开始”的目的性而舍弃。   真要说来,他最开始与牧元术拉近关系,给予他信任,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罢了。   白书悦想到最开始时牧元术对于秦守的一些态度反应,接着问:“所以你起初也是特意要到寒英峰来的?”   牧原点头:“嗯。秦守那个禽兽,还不配靠近仙尊。我想让仙尊远离秦守,首先得先让仙尊信任我。此外便是有关天道抹杀之事……我真的很怕您会突然被个冒牌货顶替。”   白书悦想到了之前的三次天道抹杀。   第一次坠湖是牧元术救了他,第二次坠崖也是牧元术奋不顾身冲向他,第三次雷劫还是牧元术在事后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若不是牧元术,兴许他也早就真的被抹杀了。   有关系统之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   系统看了看宿主,又看了看牧原,见他们相处这般融洽,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有些多余。   系统只能庆幸虽然一开始它是想让宿主去走剧情线的,但后来就成了坚定的反派党,并且从未说过牧原的坏话。   否则它想象得到它能死得多惨。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白书悦非常自然地便接受了牧原能听到系统说话之事。   两人不再耽搁,等方池将轮椅送来后牧原便抱着白书悦坐到轮椅上,推着他前往禁阁。   禁阁有禁制,非魔尊者无法入内,牧原直接把禁制都给暂时关掉了,毫无顾忌地带着白书悦进入这个魔界内最私密的地方。   牧原一路推着白书悦到了禁术书卷存放之处,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他们两人无关了,系统直接开始搜寻周围的所有书卷。   白书悦扫视了一圈周围,对这些禁术没有什么兴趣。   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于用这些小手段。   倒是在瞥见这禁阁小密室中挂着的一些画像时,他忽然想起些什么,从袖子中掏出一张自己的小画像。   ——这是魔界前,云沉宿给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的。   牧原时刻关注着白书悦的情况,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看清白书悦手中拿的东西时愣了愣:“这是……”   白书悦抬眸看向他:“这个你不解释一下吗?”   牧原轻咳一声,先问:“仙尊这是从何处得到的?”   白书悦回答:“云沉宿在我来魔界前,收集些魔界相关的战报,这是在那堆战报里面的。”   牧原略一思索,大抵想明白原因:“那应当是我在给漠边城那边发文书时……不小心夹进去。”   虽然他与泰沐尔有水镜可以联系,但这种战报公文都是需要记录在案的,交代过的事情及时交代完后,他也会走过场式的发一份过去。   牧原又低声继续道:“在来到魔界后我便有习惯,怕自己会忘记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画一幅您的画像珍藏起来。   “历练结束回到魔尊身体的初日,我还有些不适应,便拿了几张随身放着,大抵是哪次情况紧急之时,不小心给一起塞进去了。”   这个解释听着合情合理,又总让人觉得有点变态。   正在不断进行关键词检索的系统默默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没敢说出来。   白书悦对于画像之事倒没有太多纠结,随口问一句:“那你画了多少?”   牧原想了想:“大抵有个千来张吧。我都存放在一个特定的禁室里了,仙尊若是感兴趣之后可以带您去看看。”   白书悦:“。”   白书悦:“这就不必了。”   他对于满屋子的自己的画像没有兴趣,而且光想想就觉得怪得慌。   两人边在小密室内游荡边闲聊的间隙,系统也终于找寻到了那个破道生情的办法。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第四个书架第三层的第十七本!”   系统报出了一个非常精确的位置。   牧原循着系统所言方位去找,果真找到了一本比较破旧的古籍。   古籍所言皆为修士的“道”,包括至善之道,极恶之道、无情之道等等。   不同的道下还划分了许多小道,基本囊括了绝大部分普通修士与魔修有可能会接触的修炼方式。   系统还给牧原定位到了具体页数,牧原翻到属于无情道的那一部分,找到了与白书悦情况最契合的“纯粹无情道”。   道如其名,纯粹无情道是无情道中……最无情的一个,也是最简单的一个。   破道生情对于纯粹无情倒也很容易,只需要足量的心头血。   ——真心实意爱着他的人的心头血。   只是这个用量要求很高,若是真的全由对方一人出的话,那人就算不死,也要因失血过多而修为倒退,乃至影响根骨天姿。   心头血可不同于寻常血液,其中是蕴藏有修士或魔修根骨中灵力的。   若是不想对方出事的话,亦可加入一些无情道者自己的心头血,交融兑在一起,再以血液绘制特定阵法。   牧原去看了所要绘制的阵法,几乎是马上便作出决定:“用我的心头血就行。”   白书悦皱眉:“不行,用量要求太高,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牧原坚持:“仙尊,您眼下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撑不住取心头血的。我的修为已臻至魔界最顶阶,魔修没有飞升不飞升之说,我的根骨修为被破坏没有任何影响。”   白书悦:“但你有可能会死。”   阵法的纹路太过复杂,心头血血液本身量就有限,抽干了或许才勉勉强强能绘制出一个小阵法。   牧原依旧坚定:“没关系的仙尊,我从来就不怕死。”   白书悦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破道生情成功,那我便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而且我会回想起我们曾经的一切。”   牧原怔了怔。   眼下的白书悦没办法说他会因牧原的死伤心,他最多也只是会感到惋惜,以及不习惯,时间长了之后,他还是自己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但破道生情后便不一样了。   破道生情后他将回想起曾经的一切,回想起牧原是他一直在等着的,不愿忘记的人。   那时候的他,面对已确认身死的牧原,又会作何感想呢?   牧原沉默下来。   这是他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片刻后,他才哑声开口:“对不起仙尊……”   白书悦摇了摇头:“你无需向我道歉,你只需要知道,不论我是否破道生情,我都不想听你说这样伤害自己的话。”   “牧原,你从来就不是依附于我而存在的。” 第155章   牧原没有回答, 而是俯身抱住了白书悦,将脑袋埋在白书悦的颈窝间。   不同于之前牧元术时期的示弱撒娇,如今的牧原比以前要高上不少, 半蹲在白书悦身边,动作轻柔, 倒更像是一对寻常的缱绻纠缠的爱侣。   牧原的声音闷在白书悦的颈窝间:“谢谢仙尊。”   白书悦轻轻扶了扶他的发梢,忽然间又虚弱地咳了几声。   牧原连忙松手:“仙尊?仙尊您没事吧?是我压到您了, 还是您的身体情况又恶化了?”   白书悦咳嗽着,勉强缓过神:“应当是身体情况不太好了。先把这个带回去吧, 你这可有适宜闭关之处?”   阵法纹路复杂,自阵法绘制时起,便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此外这阵法不知会需要多长时间,还是得要一个无人能够打扰的地方。   牧原几乎是马上回答:“我为仙尊准备的那个幻境就可以。那个幻境只有我与仙尊有权限进入,方池方瑶都只有在最危急时才有可能进来。”   这个最危急时,便是牧原出事幻境削弱, 方池方瑶强行突破幻境限制进入。   白书悦也没再耽搁:“那便回去吧。”   牧原点头,将手中的古籍给了白书悦, 推着他回去。   路上闲来无聊,白书悦便翻开古籍看了看, 仔细去研究那破道生情的阵法, 以及阵法绘制的方法。   在这时, 他忽然注意到有关心头血的记载下边, 还有一行小字。   “阵法须由深爱无情道者之人,与其自己的心头血共同绘制,否则阵法无法启动。”   白书悦顿了顿, 抬头看向牧原。   牧原:“怎么了仙尊?”   白书悦点着书卷上的这句话:“你没有看到这个吗?”   牧原看去,茫然:“哪个?您是不是指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字呀。”   白书悦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指着的地方, 那行小字清清楚楚。   他收回了手:“无事。”   看来这是只有无情道者本身可以看到的文字。   白书悦大概能明白其间用意。   破道生情也并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需要有一个深爱他的对象,也需要他对那个人很特殊。   特殊到即便是处在无情道中,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送死。   白书悦将古籍合起来,闭目养神。   牧原一路平稳地带着他回到冰雪幻境中,又同方池方瑶叮嘱了一些相关事宜。   魔界这边的动乱他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最主要作乱的魔将被关在魔都天牢内,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其余的一些杂碎方池方瑶自己便能处理得掉,不需要牧原再来操心。   得知他们已经找寻到破道生情的办法,方池方瑶都是开心的,连忙遵照牧原的吩咐,将他们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余下的便是守好冰雪幻境,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处理完这一切,牧原才放下水镜,重新看向白书悦:“仙尊,那我们开始吧。”   白书悦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但还是坚定不移地点头应下。   牧原推着白书悦去到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本就是他为白书悦布置来闭关练功用的——虽然布置时还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把白书悦带到这边来。   闭关室的环境比较简单,正好适宜他们进行一些阵法的纹路绘制。   牧原先取自己的心头血。   他于指尖凝聚起灵力,置于自己的心口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断有血液自他心口汇聚而出。   心头血取得越多,牧原的脸色便越苍白。   这于寻常人而言,本已是难以忍受的痛楚,牧原却还是坚持着一点一点继续将血液凝聚而出。   鲜红血珠汇聚在一起,逐渐汇成心脏一般的形状,仿佛还在随着血液的流动性而跳动。   鲜活炽热,是牧原对白书悦一直以来最诚挚的感情。   难怪要用心头血……   白书悦静静地看着,在牧原抽干自己之前,于一个合适的度量及时制止他。   “已经够了。”   白书悦握住他的指尖,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装入了先前准备好的容器中。   牧原脸色白得可怕,摇摇晃晃,几欲昏迷。   唯有指尖处微凉的触感,支撑着他此刻的神志。   牧原也轻轻地握住了白书悦,声音非常虚弱:“仙尊,我帮您吧。”   自己抽取自己心头血的过程会更痛苦,要牧原对白书悦做出这种事情,也一样痛苦。   但牧原还是开口了。这是他态度转变的尝试。   他对白书悦的态度总是卑微恭敬的,但这不是如今的白书悦想要的,也不是作为破道生情的对象,作为爱侣该有的。   白书悦同意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牧原,拉着牧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也不知是身体太虚弱,还是无情道的道心特性,白书悦心脏的跳动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本就只是一具留连在世间的身体。   牧原的指尖动了动,一点点地抽出了白书悦的心头血。   温热血液汩汩而出,比起牧原,白书悦的心头血都要平静得多,安静温顺地待在牧原指尖之上。   白书悦忍着心头血抽出的痛楚,闭了闭眼。   牧原看着白书悦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容,直接有些微颤,但还是坚持着继续。   他没有抽太多白书悦的心头血,足量后便将血液放在了方才的容器中。   两人的心头血汇聚在一起,真真正正地组成了一颗温热的,正在有力跳动的“心脏”。   “咳咳……”白书悦的咳嗽声都愈发虚弱,牧原没再耽搁,拿着容器与特意备置的“笔”,撑着一口气在地面中绘制出阵法。   牧原对阵法颇有研究,阵法纹路在看过之后便记了个七七八八,等候方池方瑶妥善准备期间他也将那阵法纹路完全记住,画起来如行云流水得心应手。   待最后一笔落下,阵法绘成。   血液组成的阵法本该是瘆人可怖的,可这鲜红血液却始终宛若有生命一般,鲜活流动,链接着白书悦与牧原二人。   叫他们无端中生不出任何负面思绪,只觉这联系的奇妙。   ——唯有作为旁观者的系统,觉得这玩意可比普通血阵看着要诡异恐怖得多。   阵法的启动需要他们两人同时入内,白书悦便在牧原停笔之际支撑着站起身。   牧原连忙跑到了他身边来扶住他:“仙尊。”   “嗯。”白书悦应了一声,看着面前已幽幽散发出红光的阵法,“走吧,我们过去。”   牧原点头:“好。”   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主动,又兴许是他们两人间的默契,在过去前,他们握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这是白书悦找寻了两世的结果,走进这阵法会发生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但只要对方仍在,那便不必忧虑害怕。   他们一同步入了阵法内,顷刻间,一道刺目红光将他们彻底吞没。   与此同时,系统亦被一堆鲜红的警告所包围。   “警报!警报!检测到世界线线彻底崩坏中!”   “警报!警报!请立即启用辅助清除措施!”   鲜红刺耳的冰冷警告声几乎要将系统吞没。   系统不知所措地调出自己的界面,慌忙要输代码来抵御来自主神那边的压迫。   宿主他们才刚刚进入阵法,它绝对不能拖任何后腿!   系统已经被弹回了私人储存空间,伸出它的电子触手,在面前的虚拟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操作。   “警告!警告!检测到编号0473正在试图违背主空间!”   系统无意识间顿了顿。   0473……?好熟悉的代号……   但它来不及深入想太多,又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一大堆鲜红的警告。   它立马飞快地进行另一项操作。   几乎就是在它开始的同时,又一道刺耳警告声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编号0473正在试图屏蔽主空间!”   “第一次警告!编号0473严重违反系统准则第三条!”   “第二次警告!编号0473严重违反系统准则第三条!”   系统的电子触手颤了颤。   系统准则第三条,不得违背主神空间意志,在三次警告后仍未停止违背,则将永不得返回主空间。   小世界宿主死亡后,不得返回主空间的系统亦将彻底消亡。   不得返回就不得返回,反正宿主是要抹杀它的,它还不稀罕再回去嘞!   系统咬了咬牙,电子触手猛地砸向了“确认屏蔽”按钮。   “主空间屏蔽程序启动中……”   “第三次警告!编号0473严重违反系统准则第三条!”   “编号0473严重违反系统准则第三条,返回程序永久……”   “叮!主空间屏蔽程序启动成功!”   ……   腊月十五。   寒冬腊月,朔雪漫天。   剑云宗寒英峰上,一道颀长身影独立于寒英崖前。   白书悦掌心凝聚出一道冷蓝光点,随后又消融于漫漫风雪之中。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死于秦守的折辱。   秦守毁他丹田,废他根骨修为,他在最后撑着一口气,回到了寒英峰寒英崖,最终坠崖而亡。   可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待在自己房间中。   白书悦意识到,他重生了。   重生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   正是他那位“好二师兄”纠缠他之始。   白书悦闭了闭眼,又在这时听到一个突然冒出的,冰冷且刻板的古怪声音。   “叮咚!编号0473绑定成功,剧情线挽救系统为您服务!” 第156章   白书悦皱起眉, 听着这所谓0473系统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总结而言,便是说他所处的这世界是一个话本,他只是这话本种作为秦守与林子辛感情垫脚石的炮灰。   前世因他自主坠崖而亡, 剧情线偏离轨迹,后续秦守意外死亡, 世界线彻底崩塌。   主神空间检测到他是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派遣0473来绑定他, 完成剧情任务线。   白书悦听完,只是冷笑。   他死得比秦守还早, 秦守的意外死亡关他什么事?   当他傻的平白无故扣个黑锅他就要背?   白书悦拒不接受任务,0473系统态度也很强硬:“您若拒接任务,将启动惩罚程序。惩罚程序超过三次,将启动天道抹杀程序。”   白书悦理都没理它。   从小到大,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但这个惩罚程序和白书悦想象的不太一样。   重生归来的第一个剧情节点,是下山遇到秦守, 秦守向他告白。   白书悦本想直接自己走后门,不想见到秦守, 0473系统却突然发出警告,说他偏离剧情线, 随后白书悦便失去了意识。   再恢复意识时, 他已经站在秦守面前, 听到了秦守的告白。   ——惩罚程序是暂时接替他的身体, 强制走剧情。   白书悦不是第一个源自于本土的宿主,也不是第一个拒绝走剧情的宿主。   什么样的措施最能击溃他们的防备心,主神空间那边可是清楚得很。   他们不愿去走剧情线, 好,那就系统接管他们的身体, 代替他们去走。   三次以后还是不听话,那便直接抹杀。   主神空间自存在以来,抹杀过的宿主不计其数。   0473系统还是新生不久的小系统,兢兢业业秉公执法,带过的几任宿主都比较听话,还不曾遇到过被抹杀的宿主,但是从前辈那里听过不少次。   天道抹杀程序是很痛苦的,0473系统只希望宿主能乖一点,它可不想体验一遍天道抹杀程序的系统视角。   可惜他碰到的是最不乖的白书悦。   有了第一次的身体被操纵,白书悦知晓了这个所谓的惩罚措施,但仍旧未对任务予以任何接受。   惩罚措施归惩罚措施,反正总共就只有三次。   他不在乎。   他的无情道可不是白修的,三次的短暂身体被操纵,还不足以击溃他。   不过在第一次惩罚措施之后,白书悦没有那么急迫地去用掉剩下两次“机会”。   他未再同系统争辩些什么,系统平时也不太愿意同他交流,只要他不故意去破坏剧情线,什么都好说。   一人一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白书悦继续三点一线地待在寒英峰中,左右在那所谓剧情线之中,他也不常出门。   秦守倒是因告白过后,会时常更光明正大地来找他。   白书悦懒得理会,以往是如何对待秦守的,眼下亦是如何,只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同前世不太一样的反应。   他在试探,试探这所谓剧情崩坏的限度到底在哪里。   0473系统储存有有关白书悦的人设资料,资料显示白书悦常年修无情道,不通人情世故,私底下性子迷糊,便从未感知出过白书悦的试探。   比起白书悦,从来没做过人的0473系统可要更不通人情世故一些。   白书悦继续寻常地生活着,唯一的变数是无意间来到寒英峰下的牧元术。   他记得这小孩,前世牧元术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因为受伤误打误撞到了寒英峰下。   他的长相与白书悦有几分相似,看在他这样貌还不错的份上,前世白书悦救了他。   牧元术醒来后,乖乖地把寒英峰他能去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还同白书悦说,他一直在被宗门里的人欺负,问下一次如果他又受伤了,可以到这边来躲躲吗。   作为报答与交换,他会为白书悦整理好寒英峰一切事务。   白书悦的城府也就局限于一些大事上,对于这种生活小事,他没什么防备与心计,见着牧元术确实挺顺眼的,也就答应了。   在前世的最后,他回到寒英崖准备跳崖自尽时,牧元术,这个前世他一直没有太留意的,安安静静的小孩,也跟着他一起跳崖了。   只是牧元术赶来得比较晚,终究是没能抓住他。   这小孩也算是个真心侍奉的。   白书悦做了个不咸不淡的评价,对牧元术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倒是0473系统在这时忽然跟他说,牧元术是剧情线中的最大反派,也是死在秦守手下的。   那这就很值得有点兴趣了。   白书悦和前世一样把牧元术带回了寒英峰中。   剧情线中并没有相关的剧情描述,但是鉴于白书悦前世就是这么做的,0473系统没有提出异议,默许了白书悦的做法。   白书悦将牧元术带回寒英峰,但是该不懂的医术,该不懂的照顾人的方法他依然不懂,在牧元术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更多痛苦以后,他命很大地活了下来。   他说出了和前世一样的话,白书悦这一次直接将他留在了寒英峰中。   不过他也没有给牧元术太多的权限,最初也只是让牧元术做一些洒扫的工作,牧元术听话且温顺,认认真真完成所有该做的事情,每日都把寒英峰打理得整整齐齐。   白书悦很满意,对他也多了些印象。   之后他依旧是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只不过时不时会有牧元术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但又从来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秦守在此期间仍旧会过来。   他注意到了牧元术,找白书悦问,白书悦只随口回答,看他照顾得不错,便将他留下了。   牧元术在这时为两人端来茶水:“仙尊,秦峰主,二位的茶。”   他先端了一杯放到白书悦面前,随后以同样恭顺的态度也端了一杯给秦守。   虽然他对秦守很不喜,但秦守毕竟是白书悦的师兄,而且看起来他们关系很好,牧元术便不会徒增一些有可能触怒白书悦的举止。   秦守接过茶水,往牧元术的方向看一眼,没有过多在意。   这时候的他已经遇到了林子辛,有林子辛这位体贴乖巧的替身,之前的那些人秦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且看牧元术这态度,确实也只像是被白书悦留在寒英峰中当道童的,没有任何威胁力。   秦守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同白书悦聊天。   大多时候都是秦守在找着一些他觉得有趣的话题分享,白书悦懒得听,几乎都是和面对陆景阳一样,悄无声息地走神,直到对面的人自己说倦了。   ——秦守的吵闹烦人和陆景阳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一次的秦守在离开前,又留下了一枚他说是自己做的玉佩,送给白书悦。   白书悦受0473系统的束缚限制,对于这些是没办法拒绝的,姑且收下了,送走秦守。   玉佩被放在了桌子上,白书悦被迫送完人回来,就见到牧元术正看着桌子上的那枚玉佩,神色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见到白书悦回来,似乎也有一瞬的慌乱。   “仙、仙尊,您回来了?”   牧元术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桌上的玉佩拿起来交给他:“这枚玉佩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应当是秦峰主的心意。”   白书悦接了过来,看一眼,做得还没有陆景阳那个好看,看不出来多少用心。   他推测这东西林子辛应该有个差不多的。   只不过白书悦没办法丢掉,便随意地收了起来。   牧元术见状,神色更为黯淡。   平时总是懒得说话的0473系统突然冒出来:“他吃醋了。”   白书悦:“?”   0473系统补充说明:“牧原的剧情设定就是喜欢你,他在后期成为反派除了秦守对他的羞辱以外,你的死也是导火索之一。”   白书悦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看了牧元术一眼。   牧元术察觉他的视线,慌忙收敛了情绪,状似寻常:“仙尊,怎么了?”   白书悦收回视线:“无事。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书房了。”   牧元术乖乖点头,目送着白书悦离开。   但是在白书悦离开后,牧元术想到方才那枚玉佩,想到方才白书悦认真地听秦守同他说话,便忍不住握紧双拳。   为什么就偏偏是秦守?   那样的人,怎么配得到白书悦的关注?   分明就在昨日,他还看到了秦守与那个叫林子辛的人卿卿我我。   之前秦守也总想找他做一些龌龊之事,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仙尊的在意?   若是秦守这种人都可以,那为何——   牧元术停住了。   片刻后,他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狼狈地闭了闭眼。   秦守可是白书悦的师兄,他们相识五百多年,再如何……或许也不是他这个忽然闯入的外来者可以介入的。   秦守不配,他……又怎么可能配呢?   能留在寒英峰,能待在白书悦身边,已是他奢求不来的。   他又怎么能痴心妄想地去奢望更多呢。   不可求,不可思。   牧元术彻底收起自己的妄念,转身回房,走向了与白书悦截然相反的方向。 第157章   玉佩之事后, 白书悦继续每日窝在寒英峰内看书修炼,与牧元术没有过多接触,牧元术也始终只是安安分分地做他分内之事。   又是一年中秋。   白书悦重生归来已有两年半, 距离他那所谓的剧情死亡节点也还有两年半。   “剧情线”进程过半,这半程白书悦不需要做什么, 便是对剧情的最好推动,与0473系统之间算是相安无事。   但这一年中秋, 便是“剧情线”的又一个关键节点。   这一年的中秋,秦守会邀请他去江源镇的中秋灯会, 但在中秋灯会上遇到偷偷跟来的林子辛,林子辛也是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个替身,当着白书悦的面红着眼眶质问秦守。   这是白书悦第一次松口答应秦守的邀约,对于秦守来说是“攻略”进度的一大突破点,却因林子辛的出现而被搅乱。   秦守怒斥林子辛,说他本来就只配当个替身, 这也是他们这对天道之子的“虐恋”开端。   白书悦则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不再理会秦守的示好。   得知白书悦与秦守关系出现裂痕, 牧元术本来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出现,趁势而入, 成为秦守“黑化”的重要节点, 对白书悦的爱欲转变为占有欲与破坏欲。   白书悦看完0473系统给出的这一段剧情, 完全不予理会。   就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剧情”, 若他们所在的世界真是个话本世界,那写这话本的人水平可真不怎么样。   中秋前夜,秦守的邀约如约而至。   这一晚他还在忙着哄骗他那位尚沉浸在甜言蜜语中的小替身, 邀约只以传音纸鹤的方式传递。   传音纸鹤飞来时,牧元术正巧在书房中为白书悦添茶。   白书悦本就没想着遮掩, 随意一扫便将那纸鹤放到一边去了,牧元术在抬眼间看到了秦守的邀约。   他添茶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问:“仙尊,您明晚要出门吗?”   白书悦没有回答。   他自然是懒得出门的,只不过这既然是所谓“重要节点”,想必那所谓系统还是会以“惩罚”的形式让他强行出门。   牧元术将他的回答当做了默认,垂下眼睫,温声道:“仙尊注意安全,弟子会为仙尊留好灯盏。”   白书悦仍旧没有回应。   牧元术也不再停留打扰,添完茶便温顺离开。   次日,临近秦守邀约时间点,白书悦仍待在书房内。   0473系统忍不住催促:“宿主,你今天要去走中秋的剧情点,请不要忘了。”   白书悦随意翻过一页书卷,淡漠:“我何时说我要走了?”   0473:“???”   0473:“你都接受任务了,还要违背剧情线吗?!”   白书悦淡淡地往识海中扫去:“我何时说,我接受了?”   0473系统觉得宿主非常的不讲理,想要找出影像资料反驳时,发现白书悦还真从没说过他要接受任务。   白书悦性子实在太过寡淡,与他最为相关的这五年剧情线中,他也全程都只是给个“反应”的“背景板”。   秦守和林子辛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完了,白书悦这边也只是从秦守来找他,他态度随意,变成秦守来找他,他态度冷淡。后半程增加的也只是一些牧元术的剧情。   因而这两年半,哪怕白书悦只是同寻常一般待在寒英峰中,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走剧情,还是单纯自己喜欢这么待着。   0473系统亦是到这时才惊觉,自己足足浪费了两年半劝诫宿主走剧情的时间!   0473系统第一次遇到不配合的宿主,不免有些气闷:“你这样是要触发惩罚措施的!”   白书悦不在意:“不过是片刻的身体操纵,随便你。”   0473系统被噎住了。   它又补充:“你已经触发一次惩罚措施了,惩罚措施总共就三次 ,三次都触发完那可就是天道抹杀程序!”   白书悦仍是平淡:“随便。”   0473系统彻底没话说了。   可恶,这就是无情道吗,真的是完全沟通不了。   0473系统气闷地钻进了白书悦识海中的一个冰窟里冷静冷静。   在最极限的时间点,惩罚措施还是自动触发了,白书悦忽然失去了意识,再恢复身体掌控权时,已经站在了寒英峰下,秦守的面前。   他手上还有清松剑,粗略估计也就从寒英峰上御剑到寒英峰下的时间。   白书悦轻垂眼睫,眸间思绪不明。   秦守在这时想拉住白书悦,白书悦下意识躲开了。   两人都是微顿,但秦守恢复得很快,重新拉过白书悦,笑着说:“小师弟你来啦,那我们走吧,再晚了可就要错过不少热闹了。”   这次白书悦没有躲开——或者说,他是无法躲开。   白书悦跟随秦守离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才被秦守拉过的地方。   之后便是如同0473系统所言的所谓“剧情走向”,秦守拉着他到处走的时候,忽然碰见来红着眼眶出来质问他的林子辛。   白书悦是第一次见到林子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与他长相确实比那牧元术都要相似些,红着眼眶时像朵梨花带雨的小白花,委屈可怜得很。   比起白书悦的出尘气质,林子辛确实要更“世俗”些。   长得还是可以的,可惜眼瞎。   白书悦没什么反应。   秦守倒是着急了,对那林子辛说起所谓剧情上的“台词”。   林子辛被秦守羞辱了一番,哭着跑开了,秦守还有一个下意识想追的动作,但很快收回来,转头看向白书悦。   他想向白书悦狡辩:“小师弟,你听我解释……”   白书悦依旧没什么反应,淡淡道:“无妨,你与他之事,与我无关,无需解释。”   若换做寻常人来说,兴许这番话还会被理解为闹别扭不愿听,但无情道的白书悦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冷蓝眸色从始至终都只是略略往秦守方向扫视过几眼,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秦守的身影。   秦守愣了愣。   0473系统又忍不住了:“宿主!你这时候应该生气的!”   “我缘何要生气?”白书悦漠然扫向0473系统,“我一个无情道我生什么气?”   ……别说,0473系统真没法反驳。   两年半的时间可不足以打动五百余年无情道的白书悦,他本来就不在乎秦守,又为何会因秦守这“脚踏两只船”的行为而生气?   在他理解感情之事前,秦守就是当他面乱搞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顶多只是对乱搞的氛围表示不喜。   0473系统还想试图找出什么辩驳的点,白书悦又是淡淡的一眼扫过去:“你是无情道我是无情道?”   行,0473系统闭嘴了。   秦守又试探着继续带白书悦去逛,白书悦确实如他所言,对方才的事情全然不在乎,之前该是如何的态度,眼下仍是如何。   秦守并未再表露出旁的情绪,0473系统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还在按剧情走。   待天色渐晚,秦守难得地让白书悦自己回寒英峰,而没有送他。   白书悦不在乎这些,反正只要回到了宗门内,他的清松剑就认得寒英峰在哪。   他御剑回到寒英峰下,一点不知在此处等候多久的暖黄光亮朝他跑来。   是提着灯笼等他的牧元术。   见到白书悦归来,牧元术眸中都多出了几分欣喜。   白书悦看着他小跑而来的身影,莫名想到了看家护院的狗狗。   某种程度上来说,牧元术确实很像一只温顺的狗狗。   随便给点吃食就能养活,很乖很听话,不乱咬人,还能把家里看护得妥妥帖帖。   白书悦稍微走了会儿神,牧元术也注意到他身后是空的,试探着询问:“怎么是仙尊自己回来的,秦峰主呢?”   白书悦平淡道:“他自己先回去了。”   这是一个不太符合往常秦守献殷勤性子的举止,牧元术想到什么,又接着问:“是仙尊与秦峰主这一次出门不太愉快吗?”   白书悦看了一眼牧元术,牧元术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秦峰主总是对仙尊很好,往常他应该也会送仙尊回来。今日难得不见秦峰主……弟子便妄自揣测了一下,望仙尊恕罪。”   “无妨。”白书悦只随意地回了这么一句,也没有说明到底有没有和秦守闹不愉快。   但一般而言,不反驳便是默认。   牧元术跟在白书悦身后,为他打着灯,一同往寒英峰山顶去。   路上他始终看着白书悦的背影,眸色隐藏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0473系统理解为了它想看到的样子,对牧元术的表现很满意。   “只要牧原继续按原剧情,以为你和秦守闹翻了,那剧情线还是可以顺利进行下去的。”   剧情线进展没有被影响,0473系统憋闷了一路的心情都放松不少。   白书悦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垂下眼睫。   剧情线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那可不见得。   也正如白书悦所预料,即便知晓了他与秦守应当是闹了矛盾,这阵子秦守都不来寒英峰了,牧元术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在牧元术规规矩矩又一次添完茶就走后,0473系统终于憋不住气闷:“这牧原怎么都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多好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清香甘甜,温度恰好。   他将茶杯随手放回桌上,不疾不徐:“素来温顺规矩的狗狗,又怎么可能忽然奢求成为直立的人,站在主人身边?   “人性,从来就不是一个所谓话本剧情可以随意框住的。”   0473系统顿了顿,旋即在白书悦识海中沉默了。 第158章   不论0473系统着不着急, 牧元术始终不曾按照所谓剧情人设来做,在白书悦身边继续充当规规矩矩的道童一般的角色,半点逾矩之事都不做。   好几次在他添茶时, 0473系统都想着这可是个大好的假装不小心弄洒然后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其他世界的一些绿茶角色都是这么演的。   结果牧元术的手那叫一个稳,别说弄洒了, 就连一滴溅出的茶水都没有,绝对不让白书悦面前有任何凌乱脏污的痕迹。   0473系统放弃了对牧元术的期待。   没过几日后, 秦守那边才终于又有点动静,再一次到寒英峰来找寻白书悦。   秦守表现得和此前别无二致, 似是不曾经历过中秋那日的德行败露。   只是这一次在与白书悦聊天之时,秦守敏锐了一些,终于发现白书悦一直以来并非在耐心听他说话,而是几乎从一开始就在走神。   白书悦走神与不走神的神情都差不多,不仔细去鉴别的话一般看不出来——一般情况下,亦无人能想到平日高洁的仙尊会有走神这样的状态。   “小师弟, 小师弟?”秦守忽然喊了白书悦几声。   白书悦回神,并无任何走神被抓包的情绪, 淡然问:“何事?”   秦守一副被他的冷漠而伤害到的神情,落寞询问:“小师弟,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 你对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抬头看向白书悦, 眼底似有些期待与请求, 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白书悦冷淡且干脆:“没有。”   秦守失落地低下头:“其实从小师弟你初至剑云宗时,我便对你心生好感。那时的你还体弱多病,生了好几场大病, 却依然能坚韧地活下来。那会儿我还不分昼夜地照顾过你……”   秦守开始说起些往事,大意归结起来就是如何如何喜欢白书悦, 自己又曾经对白书悦多好多好。   白书悦听着,重点还有些偏移。   他虽不记得前尘,但知晓自己来剑云宗时才十五岁。秦守又正好比他大十五岁,那时都三十了。   果真是个禽兽。   白书悦并未因秦守的故意装可怜而有何动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等秦守说完了,他才淡淡道:“如何对我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秦守大抵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无情道的“无情”,愣了愣,旋即又恢复方才那失魂落魄似的神情   他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又说:“今日打扰小师弟许久,那我也便先回去了。”   白书悦连个“嗯”的回应都没有,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让秦守自己随意的态度很明显。   秦守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之后的好一阵子,秦守都在走这种深情落寞的路线,总是表现得好像白书悦多绝情多过分,他多痴情似的。   白书悦不吃他这一套,依旧该如何如何,不受分毫影响。   直至又一个冬日,白书悦被陆景阳叫去商议了些事情,再回来时便见到了徘徊在寒英峰下的林子辛。   消沉许久的0473系统忽然打起精神。   “是林子辛!他一定是来挑衅的!”0473系统仿佛见到了剧情线继续往下推进的希望,“林子辛和秦守可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渣攻贱受,既要有渣攻也得有贱受,他可是爱秦守爱得死去活来,说不定是来和你炫耀秦守对他的宠爱的。”   白书悦不在意这些,神色如常地走过去。   林子辛见到了他,连忙迎上前:“仙尊请留步!”   白书悦没有理他,越过他就要直接离开。   林子辛又在这时忽然大喊:“仙尊!我是来提醒您注意秦守的!”   白书悦停下脚步。   嗑电子瓜子的0473系统也停下动作:“……?”   林子辛赶紧追上了白书悦,继续补充:“我这几日……从别处偷偷听到过,秦守最近在找您装可怜,想要让您对他心生同情与愧疚,好拿捏您。”   说话间,林子辛大抵也是头次面对白书悦这般人物,有些没底气,捏了捏手心:“虽然以我的立场说这些可能没什么可信度……但我说的确确实实都是真的!您千万不要被秦守给蒙骗!”   白书悦侧眸,冷蓝双眸看不出分毫情绪:“你想要什么?”   林子辛并非什么纯良善茬,否则光凭样貌是无法让秦守对他那般在意的,这样的人比起“情爱”,必然更在意“权势”,在意他所攀附之人能够给他的权势。   林子辛在听闻白书悦问题后,眸间果然闪过一道暗芒,回答:“我希望仙尊能给我一个服侍仙尊的机会。”   白书悦冷漠拒绝:“不必,我已有人服侍。”   林子辛着急地还想说什么,这时秦守忽然从另一边匆忙走来,将他一把拉开,还给了他一个耳光:“你在对小师弟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子辛捂住脸,冷冷地瞪视着秦守:“胡说八道?呵,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白书悦看着面前这场突然而然的闹剧,难得主动对识海中的0473系统开口:“命中注定的姻缘?对秦守爱得死去活来?”   0473系统无端从白书悦冷冰冰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嘲讽。   它沉默了。   它哪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说好的不稳定因素只有要绑定的宿主,结果这些主要角色除了秦守,一个两个全都不按剧情走!!   白书悦没兴致掺和这场闹剧,转身直接回了寒英峰内。   牧元术同往常一般,只要他出门,都会在固定的地方等候,见他回来了,眼睛便是一亮,快步走到他面前来:“仙尊,您回来了。”   白书悦“嗯”一声,看着牧元术,又想到方才林子辛说想服侍他之事。   还是牧元术看着更顺眼些。   白书悦同牧元术一道回了寒英峰峰顶,山脚下的闹剧不曾给他们留下分毫印象。   不过在这之后,愈发消沉的0473系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虽然牧元术与林子辛都不按剧情走,但是因这林子辛的搅和,秦守的黑化值还是顺利开启了。   应当是因为被再三戳穿了招数,秦守想不到能让白书悦喜欢上他的其他招数了,于是还是走向了极端的——得不到就毁掉。   彻底走向极端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只要白书悦对秦守有任何放松些的回应,黑化进度都会清零。   0473系统本来还担心白书悦会故意破坏黑化进度的,结果直到秦守黑化值升到95,直到距离死亡节点还有不到七日时间,白书悦都无任何异样行为。   他依旧每日该如何如何,该不理会秦守就不理会秦守。   0473系统还以为白书悦是遭遇剧情最终还是顺利进展的挫折,所以想通了。   结果就在最后的关键节点,秦守邀约白书悦去他的峰头,邀请他去踏入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时,白书悦又不走这个剧情了,和中秋那次一样,时间临近了都还在书房中看书。   0473系统有些崩溃地问“您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白书悦淡淡道:“我何时需要想通了?”   真是熟悉的对话。   0473系统:“如果您不是想走剧情了,您为何不阻止黑化值的发展?”   白书悦:“我为何要阻止?”   0473系统:“您不阻止的话,那不就是按剧情发展走向死亡结局吗?”   白书悦平淡:“那可不见得。”   还未等0473系统询问更多,白书悦又随口补充道:“我只做我自己想做之事。”   0473系统泄气不管了,反正等会儿第三次惩罚措施下,白书悦还是会到秦守那边去被囚禁。   但这一次出乎了0473系统的预料。   在第三次惩罚措施结束,白书悦站在了想将他捆起来的秦守面前时,他忽然拔剑出鞘,一剑捅穿了秦守的心脏。   汩汩鲜血喷涌而出,将秦守的神情定格在难以置信瞪大的双眼中。   “宿主你在做什么?!!”   0473系统惊恐大叫。   白书悦拔出剑,语气始终淡然:“如你所见,我在做我想做之事。”   随之而来的,是系统那边忽然响起来的刺耳警报声。   “警报!警报!天道之子死亡,世界即将崩溃!”   “警报!警报!天道之子死亡,世界开始崩溃!”   同一时刻,方才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变成一片混沌。   天崩地裂,世界崩溃。   白书悦混不在意,仿佛一切如常,御剑回了寒英峰,去了寒英崖。   牧元术也如前世一般,赶到了寒英崖来。   “仙尊!”牧元术气喘吁吁,“我听闻秦守那边要对您不利,您没事吧?”   寻常人见不到天崩地裂的情景,白书悦也只是借助系统的视角才看得到。   白书悦抬头看了一眼,不断“坠落”的,宛若炼狱一般的天空碎片,又回头看向牧元术。   他没有回答,冷不丁地问:“牧原,你信命吗?”   牧元术愣了愣,摇头:“我不信。”   白书悦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好。”   他什么都没说,在这天崩地裂间,纵身跃下了山崖。   “仙尊!!!”   牧元术几乎是马上就跟着他一跃而下。   他在下坠时还用上了灵力,不断地向白书悦靠近,企图拉住他。   可他们都在下坠,这世界也已经崩溃坍塌,即便拉住又能有什么用呢?   白书悦闭上了眼,任由识海中刺耳的警报声一遍遍回响。   “警告!警告!世界线崩塌进度:90%!”   “警告!警告!世界线崩塌进度:95%!”   “警告!世界线即将彻底崩塌!”   “警告!警告!世界线崩塌进度:99%!”   就在白书悦意识被吞没的前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不属于他的温度覆盖。   牧元术终究是拉住了他。   与此同时,在一片混沌之中,在意识彻底消散之际,白书悦识海内的刺耳警报突然变更。   “警报!警报!检测到世界线破坏因素!”   “宿主绑定变更程序启动……世界线重启程序启动……”   “叮!世界线重启成功!宿主绑定变更成功!”   “最新变更宿主:牧原。” 第159章   白书悦再睁眼时, 便见自己身处一片虚无漆黑的空间之中。   片刻后,这片小空间内忽然闪烁起莹蓝光点,光点渐渐汇聚成线, 点亮这片方方正正的小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四周,就在这时, 一个圆滚滚的小球悄悄地滚了过来,停在白书悦脚边。   白书悦:“?”   什么东西?   圆鼓鼓的小球又悄悄地亮起了屏幕, 变成了白书悦比较熟悉的模样。   系统轻轻咳了一下,慢吞吞地漂浮到白书悦眼前位置:“那个, 宿主,你好呀。”   眼下这系统的声音源自于眼前这个圆球,而不再源自于白书悦的识海,白书悦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系统看着沉默的白书悦,心底更虚了。   随着白书悦重新经历了第二世的重要节点,系统也想起了那一世, 它是多么的嚣张。   用人类的说法来表示的话,原本在系统培训课堂里, 系统就像那些一心死读书的书呆子一样,将培训内容视作不可违背的真理, 遇到白书悦这样违背到底的宿主, 只觉得是宿主不可理喻。   宿主本来就看它不爽, 这一世的记忆回来……   那岂不是更玩完, 呜QAQ   系统正瑟瑟发抖间,白书悦已经回神,对那一世的记忆不是很在意, 问:“这是何处?”   系统连忙回答:“这是临时空间,一般是系统与外来宿主绑定时沟通用的空间。不过眼下应当是……因为宿主权限变更, 这一世轮到反派与呃……上一世的我绑定,但反派被判定为破坏因素,所以也要先在临时空间沟通才可正式绑定。”   “这一世您并未与系统绑定,被判定为不可存储记忆,按理说您应当会被抹掉记忆转入又一世轮回。   “但又由于这是您与反派相联系的共历幻境,是你们的过去而不是当下,您的魂魄便成了无归处魂魄。在现实中您仍是与我绑定的,又未死亡,无归处魂魄便也来到了这个临时空间。”   说话间,系统向白书悦示意了他身后的位置。   白书悦回头看去,见到了隔着一堵“结界”,正在另一个临时空间里,停留在上一世的“牧元术”与“0473系统”。   0473系统和牧元术说了有关他是剧情线破坏因素,强制绑定他,需要他执行剧情线修复任务的事情。   同时它也告诉了牧元术前世就是白书悦作为宿主拒不履行任务,还杀死了天道之子,最后导致天崩地裂,让他引以为戒。   牧元术从始至终没有给过0473系统一句回应,而是定定地看着另一个屏幕上,0473系统为了恐吓他特意放出来的世界线崩溃,天崩地裂视角。   原来在方才坠崖时,仙尊眼里是这样的场景。   牧元术眸色更沉。   0473系统又在这时同牧元术说,一个世界里只会有三次惩罚措施的机会,这三次因违逆剧情而进行的惩罚措施都已经被白书悦用完了。   若是牧元术不遵守剧情线的话,第一次就是天道抹杀。   牧元术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想着这一世从他遇见白书悦起,白书悦的种种表现。   他一直以为他的仙尊与那秦守好歹有师兄弟情谊,所以仙尊对他比较特殊,原来仙尊只是无法拒绝。   他早该发现的。   若是他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   牧元术又回想到了白书悦坠崖前曾问他的话,以及得到他回答后那么清浅又转瞬即逝的笑容。   他一定、一定不会让仙尊失望。   另一边,系统看了看还在喋喋不休的自己,又看了看明显眼神已经不对的牧元术,只觉曾经的自己真是单纯得可以。   虽然眼下它也并未恢复下一世的记忆,但已经可以预料到牧元术也绝对不会是安安分分走剧情线的人。   系统在心底悠悠为那边的自己叹口气,又对白书悦说:“临时空间里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反派那边经历的这一世的情况,您可以看看反派有经历过什么。”   白书悦没应,忽然问:“破坏因素是何物?”   他记得系统说过,他是剧情线崩坏的不稳定因素,这牧原的破坏因素听起来比他程度深不少。   系统闻言,向白书悦解释:“破坏因素是最直接导致世界线崩坏的因素,不稳定因素则是破坏因素的可能者。   “因为这个世界线初次崩坏是您在遭受秦守欺骗后坠崖,主神这边的检测便主要是在您坠崖之前在这段剧情中进行。”   “主神检测并未检测出具体的破坏因素,便将您列为了不稳定因素,让我来绑定您以此完成修复任务。   “不过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世界线真正崩坏的原因,应该是在第一世您死后,反派杀了秦守,所以反派才是那个破坏因素。”   白书悦淡淡评价:“那你们的主神检测也不过如此。”   世界线的重启,白书悦的重生本来就是因为所谓天道之子秦守的死亡,但白书悦死得比秦守还早,仅仅是因为他坠崖之事而将他列为不稳定因素,不再往后检测,这系统也不怎么智能嘛。   系统没法反驳。   也难怪之前白书悦问它牧元术的结局时,它往剧情线后边翻,只翻到了一片乱码。   只因这结局是由牧元术自己改写的,系统这边无法记录,也就成了乱码。   系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待在一边,免得又惹来白书悦的不快。   白书悦眼下并无太多兴致同这系统谈论什么,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牧元术那边。   在0473系统喋喋不休的介绍之后,牧元术应下了这个所谓的任务。   他也没有具体说到底接不接受,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表示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但具体听进去多少可就不一定了。   可怜小系统还不太懂掌握人心,把牧元术这话也当成了是接受任务,开开心心地重启世界线了。   牧元术回到成为内门弟子后,与白书悦相见的第一日,在寒英峰下被白书悦救回去。   他还是和前世一样,始终安安分分地待在白书悦身边。   一年,两年,三年……   剧情线时间过去大半,牧元术没有任何异样,仿佛真的就是在乖乖走剧情。   临时空间里观看牧元术的这次经历,基本都是快进的,只有到像类似于初始相遇、秦守送玉佩等等这类比较关键的剧情节点时才会详细展示。   白书悦与系统在临时空间里,一直看到了临近白书悦死亡结局前,牧元术都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他甚至在中秋的节点,也就是白书悦知晓林子辛之事后,还真的按照剧情的进展,企图“趁虚而入”。   系统看得有些疑惑:“反派居然真的在走剧情?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反派吗?”   白书悦没有回答,仍旧只是看着正在经历那一世的牧元术。   他真的是在认命走剧情吗?   也不见得。   牧元术是在等,他在等白书悦的剧情结束,站在寒英崖边,又一次亲眼看着白书悦坠崖。   他在等,等属于他的剧情节点。   他等到了回归魔尊的身份,回归穆渊的身体,等到了剧情线里,他本该被秦守杀死的那个节点。   然后——他反杀了秦守。   他拼着识海中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拼着被天道束缚而不能再进一步的身体,突破自己的极限,突破0473系统对他的控制,亲手将秦守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世界线再一次崩溃。   他从来就不是认命的人,他只是不能死,不能因为违逆剧情而被天道抹杀。   否则……就没有人来为他的仙尊报仇了。   天地崩塌的刹那间,0473系统崩溃质问牧原。   牧原没有回应,而是用从魔界禁阁中找到的禁术,将自己的识海外化展开,在这世界动荡间,要反杀0473系统。   时间在这一刻短暂静止。   0473系统看着面前已耗尽大半灵力的牧原,两世的崩溃终归平静,它只问了牧原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都宁愿天崩地裂,宁愿身死道陨,都不愿意去走完剧情线,再获得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   牧原嘴角还沾着血,双眸间却是一派坚毅冷厉。   “我们的人生,还由不得一个‘话本’来决定。”   牧原积攒最后的全部灵力,猛地向0473系统劈斩而去。   0473系统终究是闭上了眼,未再做任何抵抗。   刺目白光大作,刻板古怪的腔调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系统遭受严重威胁!开启自我防御程序!”   与此同时,临时空间顷刻崩塌碎裂,古怪方正的空间消失,白书悦来到了正在崩塌的前世世界,来到了牧原面前。   天空的碎片不断砸落,地动山摇,悲号长鸣。   白书悦与牧原就站在这片炼狱般的废墟中,遥遥对视。   牧原已耗尽全部气力,摇摇欲坠,却还坚韧地支撑自己站着,望向白书悦的方向。   “仙、尊……”牧原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向白书悦。   白书悦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了牧原面前。   牧原伸出手,抚上了白书悦脸颊,与他额头相抵,哑声道:“仙尊……对不起,我……没有护好您……”   第一世第二世的不知情,第三世的亲眼看着白书悦赴死。   三生三世,不得善终。   白书悦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轻声:“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仙尊……”牧原对上白书悦的冷蓝双眸,隐约间,仿佛见到了与第二世相似的,极为浅的淡淡笑意。   牧原捧住白书悦的脸,微微低头,在这天幕碎裂,大地崩塌的人间炼狱中,与白书悦拥吻。   冷冽梅香与清冽竹香缠绵交错,绵延不断。   霎时间,时光流转,万物回溯。   “系统自我防御程序启动!”   “第一份档案销毁中……第一份档案销毁失败。”   “第二份档案销毁中……第二份档案销毁失败。”   “警告!警告!系统自我防御程序错误,系统紊乱,系统紊乱!”   “世界线强制重启程序进行中……”   “叮!世界线强制重启成功!”   ……   “呜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彻底打碎破庙夜晚的死寂。 第160章   五年后。   出生便被丢弃于破庙的小孩, 依靠好心的老乞丐,勉勉强强活到了五岁。   老乞丐是这一带乞儿中最德高望重的,他尚在世时, 小孩过得不算多好,但也能安安稳稳活着。   但小孩五岁这年, 老乞丐病重去世,先前看不惯他的那些更大点的孩子们都纷纷跑来欺负他。   或是抢他讨来的饭食, 或是到他住的破庙来抢他夜间休息用的干草旧被褥,亦或是拿石头砸他、欺辱他。   小孩渐渐有些麻木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遭人憎恶, 但……   兴许正如他们所言——他是天生的“丧门星”,是没人要的、被丢弃的“贱种”。   唯一照顾他长大的老乞丐,还被他给克死了。   小孩日复一日地承受着他们的欺辱,每日饥不果腹,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他对世间本无太多留恋,但偏偏就是在某一次有些大一点的乞丐们又来打他时, 意外出现了。   “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   小孩蓦地抬头,正撞进一对浅蓝色的、潭水一般澄净清澈的眼眸中。   好、好漂亮的眼睛……   大一点的乞丐们闻声回头, 看见白清瞳色时,其中一人不屑轻哼:“哟, 这不是白家的那个小灾星吗?”   另一人一同耻笑:“就你这个病秧子, 也想来英雄救美?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打!”   白清坚定上前, 站在了小孩的面前:“你们不能这样欺负小孩!否则我让我爹娘来教训你们!”   “你他娘的找死!”领头乞丐唾骂一声,“你真以为我们怕你啊?你那对没权没势的爹娘,跟我们乞丐也差不多!”   “你们……!咳咳……”白清被气得脸色涨红, 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小孩慌忙去扶他:“小公子!小公子你没事吧?!”   然而在小孩的手触及白清手背时,又察觉他手背的温度凉得吓人。   小孩登时着急起来:“我不怕的, 你不用帮我,不要因为我受牵连,你快走吧。”   “不行……咳咳……”白清依然坚持护在小孩面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   小孩:“小公子……”   另一边的领头乞丐就看不惯他们这种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吩咐其他人上去就是一顿打。   白清自幼体弱多病,又哪里会打架?本来是以理劝服,但既然这群人不听劝不讲理,他也只能以身体护着小孩,不让他挨太多的打。   “你们快住手!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小孩被白清紧紧抱着,听到那一声声的撞击闷响,急得快哭了。   以前不管是挨打还是受饿,小孩从来不会有任何其他情绪,他只是麻木地接受着。   可这一次,他却被一个微凉的拥抱死死护住,只因为太饿,连挣开白清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面前初次相识的人为了他不顾性命。   小孩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哭喊着想制止,却始终无能为力。   面前人的气息愈发微弱,小孩亦哭得更凶。   “不要……不要再打了……”   为什么他这么没用……害死了救他的老爷爷,如今又要牵连这位小公子……   呜……   小孩呜咽着,像只无助又无力的虚弱小兽。   到这时,不远处才终于传来一声喝止:“你们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一名中年男子怒喝,冲过来一把拉开了最外边的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们见势不妙,都纷纷停手跑走。   男子一时也顾不上他们,心疼地抱起奄奄一息的白清:“小清?小清你怎么样了?你等着,爹这就带你回去啊!”   白清迷迷糊糊见到白父,虚弱地又咳了几声:“爹……对不起……小清又、又给爹惹麻烦了……”   白父眼眶通红:“是爹没用,乞丐都能欺负你,爹马上带你回家!”   他匆忙抱起白清,一时没有能分出心神去关注跌坐在地的小孩,赶紧往家的方向去。   小孩见状,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地跟在了后面。   白清一家在白家不受重视,住的也是最偏远的小院,白父直接抱着白清从一个杂草丛生的后门回到院子里。   白母一见这情况,着急地放下了手中活计,慌忙去请大夫。   一时间小院中忙成一团,无人有暇顾及跟来的小孩。   小孩不敢擅自进去,就在院子里找了块杂乱的地方,在那里跪着。   小公子是为了他而受伤……不论小公子的父母如何责罚,他都愿意,哪怕是要他的命都可以。   反正……反正他也就是贱命一条了。   白父白母在袁中忙忙碌碌,还是在白父准备去找伤药时,才注意到一边跪着的小孩。   “你不是方才和小清一起的那个小孩么?”白父连忙过去扶他,“怎么在这里跪着?快起来快起来?”   小孩红着眼睛倔强摇头:“不行,我不能起来,小公子就是为了救我,才受那么严重的伤……”   白父:“傻孩子,这件事不怪你,你快起来。”   小孩还是摇着头不愿起来。   白母见白父拿个药许久未归,特地出来查看,正巧便也看见了这一幕,赶忙过来:“这是怎么了?你是哪家小孩,怎么在这里跪着?”   白父同白母简单说了他所知晓的事情经过。   小孩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料,哽咽着:“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小公子……他们、他们都说我是个灾星,克死了养我长大的老爷爷,如今又害了小公子……”   白母叹口气,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这事儿啊不怪你,要怪应该怪那些欺负你们的小孩。”   小孩红着眼睛抬头。   白母继续道:“不瞒你说,我们家小清往日也总被人叫做小灾星,小清大抵也是见与你同病相怜,这才这般护你。”   “没关系的,小清会护你,便说明伤小清至此的人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乖啊。”   白母揉着小孩的脑袋,不仅不怪他,态度还非常温柔。   小孩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哎你这孩子……”白母把他搀扶起来,“先起来吧,你就这么想,你这命可是小清救回来的,你看着状态也不是很好,先起来进屋歇着啊,若是你出事了,小清为你受的伤就白费了。”   这个劝法就管用得多了,小孩连忙抹泪站起身,结果摇摇晃晃间险些摔了。   白父赶忙扶住,把小孩带回了屋。   屋内满是草药的气味,看得出住此屋人常年用药,体弱多病。   但里边也打理得非常整齐干净,小孩一进来就有些局促:“我、我要不还是出去吧……”   白母温柔地笑着:“没关系啊,正好你也在我们这用个膳沐个浴吧,小清醒来肯定想第一时间确认你的情况的。”   小孩拘谨地点了点头,被一位小厮带去沐浴,又给他端来了一份热腾腾的饭食。   不算丰盛,但对于已有大半月饥不果腹的小孩来说,已是人间美味。   他不敢狼吞虎咽,怕会惹白父白母不喜,尽可能地吃得小心翼翼,但还是难免比寻常吃饭要快些。   ——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若是不吃得快一些,饭食都会被抢走的。   白父白母看得更是心疼。   白母忍不住叹气:“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啊,只可惜……”   白父自然知晓白母是在遗憾什么。   小孩显然是无父无母的乞丐,生活不易,若他们能收养,白清也能多个伴。   但实在是……他们平日里能护住白清已是极限,院中也只有一名小厮与侍女,若是被白家老夫人知晓他们又收养了一位乞儿的话,白清的药可能就会被断了。   白清生来身子便不行,全靠草药吊着,若是失了草药来源真的会没命的。   白父拍了拍白母的肩膀:“也怪我们没能给小清一个更好的环境。”   白父与白母都不再打扰小孩吃饭,去床边照顾白清。   白清身体本就虚,又挨了这么一顿打,这一次足足昏迷了五日。   小孩虽然无法留在院子里,但也每日都坚持过来帮忙照顾白清,还怕白父白母误会他是为了蹭饭来的,头几次还特意避开了用膳的时间。   后来白父白母以白清为理由,才让小孩每日都顺便到他们院子里来吃饭。   到了第五日,虚弱昏迷的白清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睁眼。   小孩这时正好守在白清身边,帮他给外伤擦药,看到他动了动,欣喜抬头:“小公子,您醒了?!”   白清听到陌生的声音,睁眼想看去,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孩只懂上药,不懂照顾病患,连忙道:“小公子您等等,我去叫人!”   小孩跑出去把白父白母都叫了过来,白父白母也连忙叫了大夫来。   大夫确认白清只要苏醒了,余下好好静养便可,白父白母与小孩才终于都松了口气。   白清被扶起来喝了口水,稍稍缓过神后,看着局促站在旁边的小孩。   “你是……那日的小孩么?”   小孩轻轻点头:“嗯。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白清虚弱地笑了笑:“无妨,你没事便好。”   浅蓝眸色间漾出清澈纯粹的笑意,温柔清浅,似一对最剔透干净的浅蓝琉璃,叫人忍不住一眼便沉溺其中。 第161章   小孩被白清的温柔感染, 忽然间就是眼眶一红,又忍不住开始哭。   “哎,怎么了?别哭呀……咳咳咳……”白清慌忙要安抚, 结果因自己才苏醒,身子正虚弱, 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孩慌忙抹眼泪:“对、对不起,我不哭, 我不哭了,小公子你不要激动……呜……”   他说是这么说着, 但还是止不住地呜咽。   白父白母一个上前为白清顺气,一个给小孩递手帕哄他。   白母轻轻拍着小孩的背,温柔地笑着:“好了好了,我都说小清是不会怪你的了。”   小孩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白清也缓过气来,听闻白母此言,大致明白了小孩忽然哭起来的缘由。   他又咳嗽两声, 有些虚弱地笑着:“帮你是我自己选择的,你不必为此自责歉疚。若是你为此而不安, 我也会自责的。”   小孩吸了吸鼻子,更想哭了, 但还是坚强忍住, 给白清跪下:“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说完, 他还要给白清磕头。   白清见状, 连忙想将小孩扶起来,可他自己下不了床,慌忙看向身边的父亲。   父亲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叹气:“这孩子实诚,你不让他跪拜他只会更不安, 小清便受了这一拜吧。”   白清闻言,亦在心底无声叹气,受了这小孩的一拜。   随后白母才将小孩扶起来,又对白清说:“这段时日我们还在忙白家那边的比武事宜,也多亏了这小孩,一直勤勤恳恳照顾小清你呢。”   白清弯眼笑了笑:“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啦。”   他生得本就标致,哪怕年仅十岁,又体虚孱弱,亦出落得精致可爱,全然一副病弱小美人的模样。   这般温柔一笑,更是灿若星辰。   小孩忽然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都、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清自然知晓小孩是为何而脸红,又忍不住轻笑出声,只觉这小孩倒是挺可爱的。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摇摇头,低下脑袋:“我、我没有名字……”   白清愣了愣:“没有名字?”   白母解释道:“这小孩是被遗弃在破庙的小乞儿,无父无母,也便没有名讳。”   白清歉然:“这样啊……抱歉,我是不是提及你伤心事了……”   小孩还是摇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不伤心。”   小孩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实在消瘦弱小,看着像是三四岁模样。   白清有些怜惜,但也知晓自己家里的情况。   莫说收养小孩了,就是收留他做个杂役,白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允许的。   白清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抬头看向白母:“娘,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白母亦是忧虑着思索。   白父提议道:“或者,小孩,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像这几日一般常常到我们院子来。”   “我们家小清少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你也是个干活利索的,可以干活来抵平日的吃穿用度。   “我们虽然无法为你提供住处,但为你寻一处简单安顿,不易被打扰之处尚可试试,你看如何?”   小孩面露犹豫,但显然不是不愿意,只是怕自己会麻烦到他们。   这小孩儿实在是懂事得过分,平日里想必没少忍气吞声地受欺负。   白清拉住他的袖角,软声撒娇:“你就当陪陪我嘛。”   他眼下本来就虚弱,声音轻飘飘又软绵绵的。   小孩哪受得了这个,红着脸点点头:“好、好的!”   白清弯眼笑得更开心:“谢谢你,你真好。”   小孩这下更是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白清又想到什么,思索着说:“不过你没有名字,我也总不能一直只叫你小孩,还是得有个能叫你的称呼。”   小孩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那小公子可以为我赐名吗?”   白清愣了愣:“我吗?”   小孩似是怕白清不愿意,又似是怕白清误解他想套近乎,连忙小声解释:“我、我之前偷偷听他们说过,有的富贵人家会觉得谁有眼缘,买回去当奴从,被买下的会有主人给他们赐名……   “我、我虽不是小公子买下的奴从,但、但我愿意为小公子当牛做马,请小公子赐名。”   白清略有些为难:“我也只是个小孩而已呀……”   白家到底是名门望族,以白清自幼学习的礼仪经书,取名这种事通常都要由长辈来做。   白清再次看向了爹娘,白父白母都只是朝他笑笑,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这是他们小孩间的情谊,大人还是不插手比较好。   在白清犹豫间,小孩又磕磕绊绊地补充:“小、小公子就当养了只小宠,随意赐名便好,我、我很乖很听话的。”   小孩小心翼翼地望着白清,眼底似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期待,当真是像只流落街头,在祈祷主人能带他回家的小犬。   白清无端又想起曾经娘亲同他说过的,不管是宠物也好,植物也好,取了名字就会产生感情,就要负责任地好好养了。   他思虑着回答:“名字还是不能太过随意,这样吧,待我再想想,想好之后我再告诉你。”   小孩乖乖地点了点头,但白清的温柔又让他稍稍微地尝试着大了点胆子,小声问:“小公子是思虑赐名之事,还是……”   后面的他还是没敢完全说出来,就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白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想该为你取什么名字好。”   小孩的眼睛微微亮了些,小声道:“谢谢小公子。”   白清莞尔:“我只比你大五岁,日后你直接唤我哥哥吧。”   “那……”小孩脸颊红通通的,试探着开口,“……谢谢……白清哥哥。”   后四个字他用的声音非常小,若非此时屋内足安静,白清都听不清。   他轻笑一声,应下:“不客气。”   小少年与小孩定下了日后的情分,白父白母在旁边看着,也只是相视一笑。   之后小孩便同前几日一般,每日都会寻个白家后门这边人少的时候,来小院子里找白清,照顾他。   白清这次伤势不轻,那日苏醒过一次,后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中。   小孩得了照顾白清的任务,平日干活也更勤快利索了,尽自己所能把白清给照顾好,一时都让白父白母快分不清他们俩到底谁是年纪较长的那一方。   小孩承揽了照顾白清所需要做的大部分活计,每日给白清煎药、喂药、上药,在白清清醒时陪他说话。   约莫过了小半月,白清才从病榻缠绵好转到能下床,在房间内简单活动。   他没有忘记要给小孩取名的事情,能下床后便时常会去翻阅小书房里的书。   小孩每次都只是陪在他身边。   白清见他感兴趣,也顺便开始教他识字读书。   小孩学得很认真,天资也不错,基本白清与他讲解过一两遍,他便能记得七七八八,逐渐也得了些识字的趣味。   一大一小俩小孩就这么相处了一月有余,思虑良久的白清终于想好了要给小孩取的名。   小孩并非白家人,白清也不想让小孩被这个白家束缚,自百家姓中抽签抽出了一个姓氏给小孩用,便定为姓牧。   “牧”亦有统治、治理之意,小孩虽是乞丐出身,但白清看得出他品性好,资质卓越,将来只要给他个机会,他一定能大有所为。   选这个姓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期望。   至于名,白清想了许久才终于选定。   他将他想好的姓名二字写于纸上,小孩乖乖就坐在他的身边,照着一字一字念了出来:“牧、原……?”   白清笑了笑:“嗯,牧原。这是我想给你取的名字。”   牧原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不跟白清哥哥一起姓吗?”   他偷偷听别人说的,主人为奴从赐名,要么就没有姓氏,要么就都是跟主人姓的。   白清摇了摇头:“你日后一定能大有所为,白家可配不上你。”   这段时日白清常常会说这样的话来鼓励牧原,牧原没有当真,只是红着脸,把这又当做了白清对他哄小孩似的夸奖。   白清也没深入解释,继续同他说他的名:“原呢则意为源头,起始。愿你能不忘如今的初心,便是身处逆境,亦能坚强地成长,日后可不要长歪了。   “此外,原之一字,五行属木,我也希望你能如植物般生生不息,茁壮生长。”   牧原用力点头:“嗯!我会乖乖听白清哥哥的话的,一定不辜负白清哥哥的期望!”   白清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相信小原。”   白清用上了刚为他取好的名字,牧原原本还不太适应拥有自己的姓名,但是听白清这般温柔轻声地叫出来,又忍不住红了耳朵。   “小原可真容易害羞。”白清轻笑出声,浅蓝双眸间宛若流光溢彩。   牧原直接红到了脸上,低下头不敢再看,怕自己等会儿控制不住红得更严重。   白清也终于没再逗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他不久前写的小纸条。   纸条上是三个字——牧元术。   这是他在为牧原取名时,便想好的表字。   嗯……只不过表字还是要等及冠后才会取,白清也没好意思告诉牧原他提前想好了。   他只说:“男子成年后会有长辈为其取字,我虽不是你长辈,但也算你哥哥,等你及冠成年那一日,我也为你取一个表字吧。”   牧原眼睛微微亮起:“好!谢谢白清哥哥。”   “及冠”于如今的他们而言,都还有些遥远。   但他们都相信,他们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第162章   拥有了名字后, 牧原每日来找白清来得更勤快了。   白清也开心有人能陪他玩,俩小孩之间的相处越来越愉快。   哪怕因为白清的身体不能经常出门,他们的活动范围常常局限于这个偏僻的小院子, 但他们始终能玩得很开心。   时不时的白清也会继续带牧原识字,教牧原读书。   牧原每一次都很认真, 跟着白清识字练字,熟读四书五经。   白清很喜欢夸他天赋好, 牧原也怕白清失望,除了在白清面前, 自己私底下也在努力的学,渐渐的终于赶上他这个年岁的小孩该有的学识。   白父白母见状更是欣慰,在白清考核过牧原,而牧原全都顺利答出来后,就给俩小孩做了顿大餐。   白父白母是修士,平日为节省吃穿用度, 通常是不进食的,做好的大餐直接送到了白清的房间, 让他们俩小孩自己慢慢吃,也不打扰他们相处。   牧原与白清相处有一年多的时间, 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那么拘束, 相处起来大方自然了许多。   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了这顿大餐, 白清又临时起意:“今夜小原你留下来吧。”   牧原茫然地眨眨眼, 有些担心:“可我留下来的话,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呀?”   白清笑着安抚他:“放心吧,主家他们最近出门了, 你若是想这几日都可暂住在我这里,等他们回来了再回去就好。”   牧原自然是乐意的, 轻轻点头:“那、那我想留下来。”   白清开心道:“好哦,那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和爹娘说一声。”   牧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点头:“嗯。”   没过多会儿白清便抱了一床小被褥回来。   牧原连忙起身去接:“我来就好,白清哥哥你快歇着,别累着了。”   白清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啦,这被褥不重,我抱得动。”   牧原也不好硬抢,乖乖跟在白清身后走回屋子里,像极了听话又温顺的乖狗狗。   白清直接将被褥铺在了自己的床上,牧原看着更为茫然:“怎么放到床上去了?我不是要打地铺吗?”   “谁跟你说要你睡地上啦,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呀。”白清回头,弯眼笑着看他。   他身体不好,但性子温和,说话总是软绵绵的,天然的就像是在撒娇。   牧原的脸又红了。   不管和白清相处多久,他都受不住这样软乎乎的腔调。   白清也总忍不住在这时候逗他,故意凑到他面前来:“小原的脸怎么又变红啦,是太热了吗?”   “……白清哥哥你别闹我了。”牧原红着脸小声嘟囔似的,看起来更可爱了。   白清笑出声,不再闹他:“好,不闹你。那你愿不愿意今晚陪我睡呀?”   牧原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愿意的。”   白清:“那就太好啦,谢谢小原。”   他开心地抱了一下牧原,又很快松开,回去继续铺床。   浅淡清洌的草木药香似是转瞬即逝,在牧原身边轻轻吹拂而过,留下一丝余香,又带走了更多的痕迹。   牧原脸还有些红,想着白清方才的拥抱,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恋。   依恋这份温柔。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到床边去帮着白清一起铺床,偏头看向身侧常年病容,脸色苍白的白清.。   牧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一直好好地保护、照顾白清哥哥。   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间点,白清又带着牧原去看了会儿书,等时辰差不多到了,俩小孩才一起躺上床。   牧原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在年幼时,老爷爷还在的时候,每逢天冷了,老爷爷都会抱着他睡,免得他夜里太冷。   但像这样躺在暖和舒适的被褥中,被熟悉的气味包围着,一扭头就能看见白清,这样的经历牧原属实是第一次。   他有些拘谨地扯着自己的被子,躺得板板正正,生怕自己一个不老实,就压到了白清。   所幸他平日睡觉还算安分,常常夜里如何睡的,次日早晨便是如何醒的,应当不至于夜半无意识时冒犯些什么。   牧原闭上眼催眠着自己,但是耳边白清的呼吸声实在难以忽视,提醒着他,他眼下正与他的白清哥哥躺在一张床上。   ……更紧张局促了。   片刻后,牧原的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笑音。   “小原,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白清笑着看向身边恨不得把自己当僵尸一样的牧原。   牧原身子又僵了僵,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松一些,睁眼看向白清的方向,却又见到白清不知何时已往他这边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吗白清哥哥?”牧原磕磕绊绊地开口。   白清摇摇头:“没事,只是难得有人能陪我一起睡,有些开心,一时睡不着。”   他看着牧原,浅蓝双眸间映照出他夜色中的身影:“小原要是也还不困的话,陪我聊聊天吧。”   牧原自然是乐意的,轻轻点了点头,陪白清聊起一些家常的话题来。   在聊天的过程中,白清说起了关于这一次白家主家那边出门的事情。   他们出门,主要是他们主家那边的孩子们到了历练的年纪,便趁着这个时间陪孩子们历练,自己也出门走走。   提及到历练之事,白清眸间不由得有些羡慕。   牧原注意到了,问:“白清哥哥也想去历练吗?”   白清轻轻点头:“世家的小孩到了十岁都会进行一次灵根和资质测试,我十岁那年测过了,爹娘说我的资质一般,是很寻常的水灵根,而且我身体比较差,要到十五岁才可以开始修炼。”   白清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望,有灵根,能够修炼对于很多小孩来说已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次就轮到牧原羡慕白清了:“那白清哥哥以后也会是修士吗?像伯伯婶婶那样。”   白父白母平日在院子里时,时不时会动用一些灵力,牧原看到过许多次,都觉得很厉害。   白清点点头:“嗯。我的爹娘都是有灵根的修士,所以我出生时起便知我大概率也是有灵根的。小原若是想的话,镇上也有人专为其他小孩测灵根的,等你十岁了,我带你去。”   牧原开心地点点头,但之后又忍不住担忧:“若是我没有灵根的话……”   寻常人与修士的寿命是有差距的,白清是修士,他若是没有灵根的话……他就不能一直陪着白清了。   白清笑着说:“不用担心,你肯定有灵根的。寻常人与修士之间,周围围绕的‘气’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现在还小看不太清,但可以确定你身边是有‘气’的。”   牧原没太听懂:“我身边……有气?”   白清:“嗯。这是爹娘教我的,是修士用的灵力什么什么的东西,会天然的围绕在修士身边,形成与寻常人区分的气流。   “我虽然天赋不好,但是我爹娘说我眼力特殊,所以我能大概的看出你身边有没有气。”   白清不知这是属于他天赋极佳的、纯粹冰灵根独有的能力,白父白母为了保护他,一直都只说他是天赋一般的寻常水灵根。   牧原本来就不懂这些,听白清这么说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心起来:“若我也是修士的话,我就能一直陪着白清哥哥了。”   “嗯!”白清笑得也很开心,“等以后长大了,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去云游呢。”   白父白母为了不让俩小孩无聊,给他们准备过话本,白清便在话本中看到过不少,关于修士携好友云游修仙界人间界的故事。   牧原的第一反应是关注白清的身体:“可这样白清哥哥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白清:“没关系的,爹娘说了,随着修为的提高,身体素质会比以前好很多的。等我长大了,我好好修炼,一定能摆脱这副病秧子的身体。”   牧原不懂,但信任:“白清哥哥一定可以的!”   白清又问:“那到时候,小原会陪我一起去云游吗?”   牧原轻轻点头,后来想了想,又用力地点点头:“嗯。不管白清哥哥去哪里,我都会跟着的。我想一直和白清哥哥一起。”   白清眸间笑意更是粲然:“好呀,谢谢小原。果然小原最好啦~”   这一次白清就不是听起来像在撒娇,是实打实地在和牧原撒娇。   牧原脸颊一下红了个通透,小声说:“是白清哥哥最好,还愿意让我跟着……”   白清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原又在瞎说什么呢,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啦。”   牧原红着脸轻轻点头:“嗯。白清哥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牧原不敢把白清列为朋友的行列,但白清在他心里的分量早已超过了普通朋友。   过了会儿,白清打了个哈欠,终于按耐不住困意。   牧原连忙道:“白清哥哥困了那就睡吧,正好我也快睡了。”   白清揉着眼睛,温柔的笑着:“好哦。”   他又往牧原的方向稍微蹭近了些,安安心心地闭眼睡觉。   牧原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草药香气,不由得屏住呼吸,过了会儿才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试探着也往白清那边靠了靠。   白清没有反应,便是默许,牧原也终于闭上眼,安稳地准备睡觉,嘴角还挂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第163章   有了一次夜间同眠夜谈后, 白清与牧原之间的关系拉得更近了,只要白家的主家不在,白清都会邀请牧原留下来过夜。   他们情同手足, 又仿佛羁绊还要更深于手足之情。   白清身体不好,牧原便总是非常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日常。   白父白母也很喜欢牧原这小孩, 完全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来对待。   牧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平淡淡下去,但在白清十二岁生辰那日, 白清又为了牧原坠湖,再一次遭遇性命之忧。   牧原也以为这下白父白母与白清可能会真的厌恶他了, 可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怪罪,只是温柔地安抚他,对待他一如既往。   白清好不容易醒来后,还说牧原送的十二岁生辰礼物是他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牧原当时便泣不成声,还是身为伤患的白清来安慰他。   自那之后,牧原更是加倍对白清好。   他欠了白清两条命, 便是用这辈子来偿还都是不够的。   白清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也只能尽量对牧原更温柔些。   以至于经历坠湖一事后, 两人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   牧原继续照顾白清,白清也继续教习牧原。   这样的相处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又终在他们相识的第五年, 白清十五岁, 牧原十岁——也是他们第一个约定将要到达期限的这一年, 意外发生了。   白清没有来得及带牧原去检测他的灵根资质,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永远地失去了爹娘。   这场火来势凶猛, 而且他娘亲是水灵根修士,却根本没办法用灵力扑灭这场火。   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 白清便知,就是有人故意要害他们。   可他们一家明明已足够安分,从未主动去招惹过任何人,甚至都鲜少到他们主家那边去找存在感。   他们明明都这么安分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   火势逐渐蔓延,白父白母都在尽力地先将白清推出火海,但这场火本就为了烧死他们,想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有人能来救他们。   可火海之外吵吵嚷嚷,多是惊慌失措之声,又无人真正敢冒性命之危来救他们这么一家无权无势的旁支。   就在白清绝望之际,是牧原冲进来,拼死将他从火海中抱出去。   白清已被熏得意识模糊,满脑子惦念着方才护着他的爹娘,本能地就想再回去找爹娘,去救他们。   后来,是牧原将他交予下人暂且照顾,再次冲进了火海里。   可是白父白母一心只为白清逃生,他们本就处在火海中心,等牧原再出来时,已烧得面目全非。   白清悲痛过度,最终昏迷。   之后他高烧了许久,迷迷糊糊间醒来过几次,只听见白家的都在说他就是个赔钱货,小灾星,准备随意寻处林子将他丢掉,让他自生自灭。   白清挣扎着想醒来,想请求他们不要赶走他。   至少……至少得让他再见牧原一面,他还没有履行要带牧原去测灵根资质的约定……   可是白清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悲痛过度又无爹娘与牧原的细心照顾,他就连维持清醒都是个问题,最后还是在无意识时被丢弃在了一个树林里。   等他再一次睁眼时,便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一位仙人自称是剑云宗掌门,在外云游见他资质卓越,天赋上佳,还是极为少见的冰灵根,便将他带回来宗门。   白清初时不信任这位掌门,明明自己应该是资质一般的水灵根才对。   直到后来,秋林晚特意带他做了一次资质鉴定,白清才知原来当年爹娘为了保护他,一直在隐瞒他的真正资质。   可他们还是……   白清念及往事,又是一阵悲痛,体虚病弱又泫而欲泣,一副柔弱可怜病美人的模样惹得秋林晚与陆景阳更是怜惜。   秋林晚想收他为徒,白清却说他想回一趟秋林晚捡到他的地方。   秋林晚没同意,剑云宗地处修仙界,而他所在的白家位于人界,相距太远了,以白清如今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回去的路途。   白清心念着牧原,他不确定牧原是否知晓他被白家遗弃之事,更担忧牧原今后该如何生活。   在忧思间,白清又咳嗽了好几声,本就情况不佳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秋林晚怕他出事,只好先答应他,待过阵子他的身体好些了再带他回去看看。   白清亦知自己的身体不宜劳累奔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才有再见到牧原的可能。   只是不知牧原是否会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以为自己抛下他了,又是否还会继续留在那附近……   白清想到那日火海中牧原舍命相救,更为愧疚。   他尚未来得及向牧原道谢,未来得及宽慰那是自责自己没能救出自己爹娘的牧原,他还不知牧原如今情况,断不能自己便这般自私地斩断尘世,留于修仙界。   他暂时婉拒了秋林晚的收徒请求,表示自己于尘世间还有无法割舍放下之人,得先回去一趟寻人,若他尚在,自己会遵守与对方的诺言,与对方一同生活。   白清抱歉自己辜负了秋林晚的一番好意,秋林晚只温和表示到时候可以让他那位记挂之人也成为剑云宗的弟子。   秋林晚解释他的灵根是无法依靠自己修炼的,若是不留在资源充足的宗门,很有可能修炼伊始就会因为灵根的反噬而死亡。   而剑云宗作为第一仙宗,多养一名弟子不是问题,若他在意那人资质足够,还可以与他做师兄弟,或是拜入其他峰主门下。   这于白清而言是最好的局面,虽然他与秋林晚相识不久,但白清生活在白家那样的环境,基本的识人技能是有的,看得出秋林晚和他的爹娘一样,是真心想待他好。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秋林晚的提议,拜入了他的门下,成为秋林晚的三弟子。   当时只有大师兄陆景阳在宗门内,大部分时候也都是陆景阳在照顾他。   陆景阳很健谈,而白清对陆景阳话中所言的修仙界事务很感兴趣,每次都听得很认真。   约摸又过了两月,白清的身体才终于好些,秋林晚也应之前的承诺,带白清回了一趟白家所在。   白清第一时间去了他爹娘为牧原准备的居所,但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这些年白清给牧原添置的东西也都被带走了。   他又赶忙去问其他乞丐,他们却说,牧原早在白家那场大火之后没两日就走了,说是要去找人。   乞丐还骂了一句临走前牧原把东西当得干干净净,真是一点都不给他们留的。   白清猜出牧原应该是去找自己了,只是他不知牧原会去何处寻找,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才能遇到牧原。   他那点家当,万一路上出事了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失去了爹娘,不想再失去牧原了……   最终还是秋林晚顾及他的身体,将他劝说回了剑云宗,安慰他那孩子知晓当掉所有东西,想来是个聪慧的,肯定能有办法让自己存活下去,他只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在江源镇等着,一定能等到的。   眼下白清再无其他办法,便只能在江源镇内日复一日地等候。   秋林晚也开始教他修习,但冰灵根的反噬也确如秋林晚所言,实在太过危险了,他身子又孱弱,实在难以承受,反反复复地生病,好几次命悬一线。   秋林晚为此找寻了无数的办法,翻遍了他所能翻阅的所有古籍,最终只找到了一个最下策的办法。   ——入无情道。   秋林晚并不太赞成这个做法,他知道白书悦有不愿忘却的前尘,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缓解之法,所以他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白书悦。   但也如他所料,白书悦在听闻此事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师尊,我不会入无情道的。”白书悦靠在床头,病容苍白,浅蓝双眸却满是坚毅。   便如同一株风雪中摇摇欲坠,但又顽强抽枝开花的腊梅。   秋林晚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回答。”   白书悦轻垂眼睫,摩挲着手腕的那串藤木手链:“我还没等到他。而且……不论他是否还活着,我都不想忘记与他的过往。”   当年的十五岁少年如今已是年及二十九的翩翩公子,孩童的稚嫩模样早已消失,但不变的是那份幼年时期最为纯粹的感情。   将近十五年了,他们分开了多久,白书悦便等了多久。   他还拜托了陆景阳在出门游历之时帮他留意有没有类似的人,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可每次陆景阳归来,都只遗憾地摇摇头。   十五年了,白书悦都不确定自己再见到牧原,是否还能一眼认出他,但他始终不愿放弃。   没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至少……牧原还有可能活着,有可能仍然在找寻他。   当年他对牧原许下的承诺,还一个都没有履行。   他没能带牧原去测资质与灵根,没有在牧原及冠那日为他取表字,也没能与他四处云游,彼此作伴。   他欠了牧原这么多,又怎么能这般自私地一忘了之。   秋林晚轻抚白书悦发梢:“放心吧,你不愿入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古籍典藏我会继续翻阅,等有了新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再来告知你。”   白书悦虚弱地笑了笑:“多谢仙尊。这些年徒儿给仙尊添太多麻烦了。”   秋林晚笑着:“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孩,我当然要负责到底,这么些事儿还算不得麻烦,反正我每日闲着也是闲着。   “那我先回去了,你乖乖休息,不要想太多过往的事情,免得思虑过重,又伤了身子。”   白书悦乖乖点头:“仙尊慢走,徒儿就不送了。”   秋林晚起身,将无情道之事搁置一边,准备去找寻其他的办法。 第164章   秋林晚离开后不久, 白书悦咳嗽几声披衣起身。   他前不久才病过一场,眼下身子正虚,本不适宜下床走动, 但他实在有些烦闷。   才走出院子,他又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秦守。   “书悦?你怎么下床了, 你身子尚未恢复,赶紧回去休息吧。”秦守上前, 要来搀扶白书悦。   白书悦不是很喜欢秦守,也不知是气场不合, 还是与生俱来的对秦守虚伪性格的感知。   只是他也没有太多秦守有意接近的证据,平日里对待秦守还算有礼,但不亲近。   白书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秦守的搀扶,礼貌莞尔,颔首致意:“无妨,只是出来走走罢了, 二师兄不必担忧。”   秦守还想说什么,乔慕灵忽然在这时也跑了过来。   “书悦哥!我回来啦!”乔慕灵开心地一把挽住白书悦, “你怎么出来了呀书悦哥,我听师尊说你前几日又病了一场, 怎么不好好养病?”   白书悦由着乔慕灵的亲近, 温和一笑:“病好有几日了, 适当走走还是可以的。”   乔慕灵清脆道:“那我陪书悦哥去走走吧~”   白书悦:“好呀。”   他又看向秦守:“抱歉二师兄, 那我和灵儿便先离开了。”   秦守似是没在意:“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你也别累着。”   白书悦再次颔首致意, 同乔慕灵一同去旁处走动。   乔慕灵在九年前来到剑云宗,素来最喜欢和温柔耐心的白书悦待在一起。   她年方十九, 正值可出门历练之岁,今日便是才自外边历练归来。   白书悦亦托付了乔慕灵在外时留心有没有与牧原相似之人。   算算年纪,牧原若能活下来,如今也二十四了,与乔慕灵年纪更为接近,修为应当也比较相似。   比起高修为的陆景阳出门之地,乔慕灵所去之处兴许更有可能遇见牧原。   但这一次乔慕灵给他带来的消息和此前陆景阳的每一次一样。   白书悦虽有失望,但失望得太多次,本身也没抱有太大期望,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乔慕灵忍不住好奇:“这位牧原到底是什么来头呀,书悦哥如此惦念?”   白书悦垂眸抚摸手腕间的手链:“是一位很重要的友人。”   乔慕灵见状,也没再多问,生怕不小心勾起白书悦的回忆,惹得他伤神伤身。   她陪着白书悦一起在附近走了走,见白书悦又开始咳嗽,这才连忙送他回房间去休息。   这本是很寻常的日常,之后白书悦也都安静待在卧室内休养,但是没过两日,他忽然再一次重病昏迷。   这病来势凶猛,白书悦又本就是才病愈不久,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反复折磨。   但这一次昏迷对白书悦而言有些不同。   他在昏迷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缥缈,似是漂浮在虚空之中,对他说他必须要入无情道,只有无情道能救他,否则他会死。   白书悦还是不愿意。   他不能忘记与牧原有关的过往,绝对不能。   可他也不能死,他死了……牧原就找不到他了。   白书悦与那道声音陷入了僵持。   那道声音似乎也打定注意要让他知晓“不入无情道”就会死之事,之后白书悦本就不行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甚至比秋林晚捡他回来的那一次还要糟糕。   他吃什么吐什么,药喝不下,饭食吃不下,被迫以这样的身体状况直接辟谷。   后来连云沉宿都特意从雪荒境搬来一箱接一箱的雪荒境药材,全部算到白书悦自己的私人库房中去,所有名贵药材都只为吊住他一口气。   白书悦识海中的声音,也逐渐从劝诫变成了蛊惑。   漆黑的梦境中,白书悦独自沉浮在一片混沌。   他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每昏迷时,他便都身处这样的空间。   他听得到外界秋林晚、陆景阳和乔慕灵的着急,听得到云沉宿的担心。   也听得到那个缥缈的声音,在不断地诱惑他,入了无情道就可以活下去,可以成为修仙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白书悦并未理会,哪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失去生机。   病痛的折磨他太熟悉了,那不明声音还威逼不到他。   白书悦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连昏迷时的意识都越来越虚弱。   在他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栽在这一次大病中时,眼前的混沌忽然变成一片明亮,漂浮的“意识躯体”也落到了实地。   他短暂地恢复了些意识。   这样的感觉很像回光返照,很有可能是他的身体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   白书悦茫然地在这片识海意识中行走,过了会儿见到一个圆球似的、散发这乳白光晕的东西静静漂浮在一个坛子上方。   坛子长得很奇怪,顶上是圆盘状,底下则是花纹奇怪,上窄下宽的柱子。   白书悦从未见过这个样式的坛子,好奇走近,便忽然又听到了之前那个总在劝诫、蛊惑他的声音。   “来吧孩子,只要触碰这个东西,步入无情道,你就能摆脱一切病痛,成为最强者。”   这一次,这个声音变得沧桑了不少,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慈祥的长辈。   白书悦警惕后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就是天道。我知你命数轨迹,孩子,依照应行轨迹,你只有入无情道这一条路。”   那道声音虚无缥缈,说出的话无端带有信服度,哪怕听起来很离谱,白书悦还是下意识便相信了。   他皱起眉:“不行,我不能入无情道,我不会忘记小原的。”   天道:“傻孩子,你入了无情道只是忘却前尘,不妨碍你所等候之人来找寻,你若死了,他可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此言确实在理,但白书悦仍是摇头:“师尊说了,他会继续找寻其他方法,这入无情道本也就是最下策。我不会入无情道的。”   他有直觉,一旦他入了无情道,他和牧原很有可能就会永远错过。   牧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知晓他忘却了前尘之后,牧原一定会以为自己在责怪他,怪他没有保护好他的爹娘。   若没有他的回应,牧原是不会敢主动相认的。   而且他不信,他不信不入无情道他就真的会死。   之前那么多次病重,那么多次危机,他都挺过来了,还差这一次吗?   白书悦骨子里是很倔强的——否则他也不会等候牧原那么多年。   他不信真的只有一条路,他偏要另辟蹊径,两全其美。   只是这所谓天道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明确感知出白书悦的抗拒后,“天道”冷哼一声,终于露出真面目。   “既然软的你不吃,那就不要怪我来硬的了。”   白书悦一惊,当即戒备:“你想做什么?!”   “天道”未再回话,白书悦只见那漂浮的圆球忽然直接向他冲来!   白书悦堪堪闪身躲过,质问:“你为何就偏要我入无情道?!”   “天道”冷哼一声:“这便是你的命数,你必须遵从!”   命数……真是好一个命数。   白书悦咬牙:“难道天道就能这般限定一个人的未来吗!”   “天道”高高在上:“有何不可?”   祂话音才落,那圆球便再一次要向白书悦袭来。   病重的白书悦便是意识躯体也很虚弱,根本就躲不过这一次的袭击。   可他不甘,他不愿。   人的命数若早早便定了下来,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无端的执念忽然自心底涌出,白书悦的手中凝聚出一柄剑的形状。   那是他的清松剑。   唯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方可以灵力凝聚本命剑的灵体,发挥出更为强大惊人的力量。   这一次,他不会再由天道摆布。   在那系统道具袭来之际,白书悦以剑相抵,将那道具的攻势阻挡在前。   只是天道主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哪怕只是一缕分魂,都不是白书悦轻易便能抵挡的。   但白书悦依旧不认命,他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以化神期圆满全部的灵力与修为,几乎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劈向了那个所谓的系统道具。   “啪!”   碎裂之声炸开,白书悦蓦地吐出了一口血。   三道枷锁全部碎裂。   系统道具黯淡失色,坠落于地。   临时空间结界炸开,清冽竹香裹挟着一阵匆忙急促的微风而来,将白书悦拥入怀中。   “仙尊,对不起,我来晚了……”   牧原哽咽着,拥住白书悦的力度却格外轻柔。   他旁观了白书悦等候他的十五年。   原来他的白清哥哥不仅没有怪他,还这般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他,甚至宁愿承受病痛的折磨。   可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要他再早一年……哪怕再早半年到江源镇来,或许他们之间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白书悦靠在牧原怀里,虚弱地咳嗽两声,缓和下情绪。   他对上牧原通红的眼眶,对上他歉疚的神情,轻轻笑了一下,   白书悦抬手轻抚牧原发梢,声音更轻:“没关系。小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旋即,他主动靠近,与牧原交换了一个温柔而又带着血腥气味的吻。   第三道枷锁——他五百余年的无情道,亦在此时此刻彻底破碎。 第165章   白书悦再醒来, 已是十日后。   朦胧间睁眼的刹那,白书悦便感觉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忽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仙尊!”   牧原的气息当即环绕于侧, 牢牢将白书悦圈住。   他着急着询问:“仙尊你如何了?怎么还在吐血?”   白书悦气息尚弱,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回答。   系统在白书悦识海中代为解释:“宿主这是无情道时的郁结, 黑血吐出来缓一缓就没事了。”   牧原恢复了前尘往世的记忆,对系统的话更是将信将疑:“真的?”   系统自知没了信誉, 但还是坚定道:“真的。虽然,呃……那两世我确实那什么了点, 但是后来在牧大人您抹杀我前,还有这一世也时常同宿主讨论这些事情,我已经有了新的观念了。”   白书悦缓过气来,轻笑着安抚:“无妨,确如系统所说,缓会儿便好。”   他声音比以前温和许多, 眸间带笑的模样让牧原不由得恍神。   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这般温柔的白书悦了。   牧原忍不住试探着问:“仙尊……您的无情道,是破了吗?”   白书悦点头:“应是破了的, 不过眼下……我可能还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五百年的无情道,他摒弃七情六欲太久太久, 忽然全部重拾, 这些喜怒哀乐的情绪堆积在心底, 还需要他重新梳理适应。   牧原乖乖点头:“好。您若有何需要的, 随时吩咐我。”   白书悦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那第一个吩咐,就是别再对我用敬城了,听着怪生疏的。”   这是年幼时白清很喜欢对小牧原做的动作, 牧原愣了愣,旋即弯眼一笑:“嗯, 我知道了。”   他圈住白书悦的腰,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几下,像极了在撒娇的小犬。   和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五百年过去了,他们错过了那么久,如今再次以当年的身份相认,又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   稍作休息后,白书悦找系统问起来五百年前他被逼入无情道之事。   系统早料到他会问,回答道:“您与牧大人那段前尘属于剧情节点开始之前的‘背景前情’,只要是不影响剧情发展的背景前情,主神那边都不会干扰。”   “我们系统在绑定宿主后,最早也只能让宿主回到世界剧情伊始的节点,无法干扰原本的过去。   “而您的无情道又是剧情进展的核心设定,因而只能由主神——也就是你们说的天道,在检测到可能产生剧情偏移时来进行剧情修正。”   “又但是吧,宿主您的意志太坚定,普通的修正难以影响到您,主神只能特意分出一部分意识链接到这个世界,利用系统道具来控制您的身体,完成关键节点剧情。”   说到这,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会入无情道,便是因为之前的您在主神强制使用道具时无力躲开,毕竟主神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方才是破道生情的阵法,您破道生情的执念高于继续维持无情道,本体便回归到您的那个身体中去,以您目前的化神期圆满修为,与主神分意识赌一把还是可以的。”   白书悦大概明白了,点点头。   他又问:“那我经历前尘时,你们亦是在临时空间里看着么?”   这次回答他的是牧原:“嗯。我看到了仙尊您……你一直在等我。”   白书悦又叹口气:“可惜我看不到,你当年对我的找寻,不知那个时候你过得如何艰辛。”   牧原摇摇头:“没关系,仙尊若感兴趣,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白书悦笑了笑:“好。”   牧原拥着白书悦,这般时隔五百年后的安宁时刻于他们而言实在弥足珍贵。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不敢打扰,但又实在不得不打扰,发出一个电子咳嗽音:“那个,宿主,牧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牧原眼神变得有些冷:“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系统突然不敢说了,悄悄缩在了白书悦识海之中。   白书悦轻笑一声:“无妨,有何事直说便是。”   同样是白书悦的声音,这般温柔的腔调简直让系统如沐春风,如旱逢霖,如鱼得水……   呃,跑题了。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白书悦这么友善的对待他,电子热泪盈满电子眼眶。   什么狗屁无情道,他家宿主明明是这么根正苗红一孩子!   白书悦见识海里的系统显示屏变得奇奇怪怪的,又喊了它一声:“0473?”   系统立马回神:“呃,宿主您还是叫我系统吧,0473那个编号现在应该已经被封存了。”   白书悦:“被封存了?”   系统:“我想说的事情就和这个有关。在您与牧大人开启破道生情阵法之后,主神那边来警告了,为了避免影响,我强制屏蔽了主神那边的联络感知。   “眼下您不会再受到剧情与人设的控制,但不确定在面对秦守时是否还会受牵制。秦守是天道之子,天然地受天道气运保护。”   说到这,系统又停顿一会儿,小声补充:“而且也由于这一次强行突破了剧情情节的核心设定,主神那边应当有所察觉,可能对秦守的保护会比之前要更严密些。   “原本只是宿主您受影响,这一次可能牧大人那边也会受影响。”   “要杀死秦守的话……兴许会比之前难很多。”   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白书悦只道:“无妨,不论如何,他总归活不了便是。”   他说话时眉间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却和此前仍在无情道时相差无几。   系统打了个哆嗦。果然宿主还是宿主。   系统的话倒是让白书悦又想起些什么:“你屏蔽了主神那边的感知,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无情道的白书悦不会关心的事情。   系统没分辨这些细节,无所谓似的说:“反正之后宿主您和牧大人这边,不是会找办法把我抹杀吗?那我本来都回不去,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虽然我存在于宿主您的识海当中,但是以牧大人那边的禁术,说不定我也是可以被剥离出来的。”   闻言,白书悦莞尔一笑:“你既愿意接受这个结局,那便好。”   系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您在……试探我?”   白书悦但笑不语。   系统确信了。   宿主这性子是温柔了,但是该无情的时候还是非常地无情。   它也妹想到原来它的宿主还是个白切黑啊QAQ   白书悦没再理会系统。   虽然如今已破道生情,但他的本性是始终如一的。   相反,因为破道生情,他在这方面的态度更为执拗。   他不愿为人所操控,也不会因为系统义无反顾的“恩惠”,而选择接纳余生系统都在他的识海中,窥视着他的生活。   该问的问题都问完,白书悦仍有些疲倦,牧原便让他又休息了会儿。   他们在这个冰雪幻境中多待了一日时间,等白书悦休养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出去。   方池与方瑶提前接到了他们出关的消息,都紧张地等候在冰雪幻境外,云沉宿仍留在魔界当中,也跟着他们一起等候。   这次“闭关”他们三人都知晓真正目的,也都知晓凶险,足足十数日的全无音讯,他们都无法确认此刻两人的状态。   于是等白书悦跟随牧原一同出来时,就看见了翘首以盼的三人。   白书悦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的嗓音太过温和,方池方瑶一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云沉宿则是愣在了原地,过了会儿才艰涩开口:“……小清?”   白书悦朝他颔首致意:“阿宿。”   ——这是入无间道前的白书悦,才会对云沉宿用的称呼。   云沉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牧原在这时上前一步,很刻意地挡在了云沉宿与白书悦中间。   云沉宿一口气差点没呼出来,很快又缓下来:“放心吧,你是小清选定的破道生情对象,如今也确实助小清破道生情,我还没缺德到随意插足别人的姻缘。”   牧原听起来不是很信:“哼,谁又能保证呢。”   他可是很记仇的,之前还是牧元术的时期,云沉宿对他找过的茬,他可都记得。   白书悦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啦,正事要紧,私人恩怨的事情,你晚点再找阿宿解决。”   牧原不喜欢白书悦对云沉宿用的称呼,但也不会强制要求白书悦,只是牵起白书悦的手,暗戳戳又明晃晃地秀恩爱。   白书悦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指尖张了张,与他十指相扣。   牧原微怔,回眸看向白书悦,只对上一双含笑的浅蓝瞳仁。   “这样可以放心地去讨论正事了吧?”白书悦握紧了与牧原相牵的手。   他当然知晓牧原在吃什么醋,不仅仅是云沉宿此前对他的心意,更是他与云沉宿相识五百余年不间断,却只与他有五年的相处。   那五百年的错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但白书悦愿意给牧原独一份的偏爱。   无关相处时间的长短,只是他对牧原独特的情,与爱。 第166章   白书悦身体状况还算不得好, 牧原便未带他去魔宫议事的主殿,而是带回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宫殿。   以前的牧原为了不经常去想他的白清哥哥之事,当上魔尊后也是个工作狂魔, 自己的宫殿内亦有个小的议事厅,只不过主位上只有一个座椅。   牧原直接让白书悦坐在小议事厅的主位上。   白书悦没坐, 反倒是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将牧原摁在主位席间:“这是你的宫殿,你是魔尊, 主位自然由你来坐。”   牧原忧虑:“可是仙尊你的身体……”   白书悦:“无妨,我又没说我要站着, 我自是去客席坐。”   说完,白书悦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客席,与主位相距有小段的距离,云沉宿就坐在白书悦的对面。   牧原不想离白书悦太远,但也知晓白书悦用意,没再说什么, 吩咐方瑶去备茶。   方瑶听话应声,特意按照白书悦的喜好为他端来茶水。   白书悦颔首, 温和道:“多谢。”   方瑶受宠若惊:“不、不客气,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方瑶回到方池旁边, 又忍不住往白书悦方向看去一眼, 算是明白自家尊上为何会惦念仙尊五百余年。   褪去原先拒人千里的高冷气场后, 这么一位温柔美人, 换谁谁能把持得住啊。   牧原自然注意到了方瑶的举止,略有些不满,轻咳一声。   方瑶连忙收回视线。   牧原这才满意, 问:“我与仙尊闭关的这几日,魔界情况如何了?”   方池禀报:“启禀尊上, 魔界内的反叛余党全部清剿完毕,短时间内那群不安分的家伙都不会再有任何动静了。”   牧原微眯眼:“魔界内的反叛余党?还有余党逃出魔界了?”   坐在主位上,牧原的气场与平日里面对白书悦时的便完全不一样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即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左右护法,都会心生畏惧与敬意。   方池低着头,语气更为恭敬:“禀报尊上,确实……有部分余党逃出魔界,前往修仙界,但此事是属下擅自……”   “此事是我让方池方瑶去做的。”云沉宿将茶杯放到一边,打断了方池想自己揽下责任的话。   牧原抬眼看向云沉宿,黑眸思绪沉沉,辨不清真实想法:“不知荒主大人此番所为,有何用意?”   云沉宿笑一下:“用意么,自然是与尊上大人一致。我要秦守——身败名裂,被众人讨伐而死。”   牧原审视着看向云沉宿,单手支着下巴,轻笑:“那不知荒主大人对秦守这般恨意,又是为谁?”   云沉宿耸耸肩:“自然有一部分是为小清。陆掌门在调查秦守时,亦调查出了秦守在剑云宗内对部分弟子们的所作所为,还得到匿名举报,他找寻的那些弟子都是与小清有部分相似的,显然是觊觎小清不成,便去干了那些龌龊勾当。”   白书悦抬眸也往云沉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并未插嘴,收回视线又喝了口茶,茶香回甘萦绕舌尖。   嗯,方瑶准备的茶叶还挺好喝,晚点可以找她多讨要些。   牧原亦未说话,很清楚这种大事并不适合感情用事,等着云沉宿继续往下说他的“另一部分”。   云沉宿也没马上挑明:“至于这另一部分,自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至于原因,你听听右护法大人的汇报便知了。”   方池主要负责处理魔界内示意,这魔界外的秦守相关便一直是方瑶跟进。   见牧原朝自己看来,方瑶恭敬开口:“启禀尊上,此事便与这段时日秦守那边的最新状况有关。在尊上与仙尊闭关后,属下按照尊上吩咐透露了些证据给陆掌门,陆掌门很快便查出秦守确与魔修有牵连。”   “亦是此时,原本被禁足与剑云宗的秦守畏罪潜逃,与他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他身边那位林公子。潜逃后秦守那边与那两个魔修再度联系。   “两个魔修说了荒主大人兴许与魔界有联系之事,秦守就打算将此事嫁祸给荒主大人。”   听到这里,系统先发出一个轻“咦”声:“这就和云沉宿的原定剧情结局重合了啊。没想到核心设定彻底崩坏了,主神那边还能进行剧情修正。”   白书悦眸间晕开些浅浅的笑意:“也不过这么几次了,再让让这天道又有何妨呢。”   他说得温柔,系统却无端感觉这语气神情比之前无情道时冷冷淡淡的白书悦要更加瘆人。   好、好像还是有那么点怀念之前冷淡但直白的宿主的……   牧原自然也听到了系统的话,但一如既往听不到白书悦的回应。只是见白书悦神情没太大变化,大概能猜出白书悦并不太在意这个“剧情修正”。   再如何修正又有何妨呢,早晚他会亲手杀了秦守,向天道证实,所谓天道气运,所谓命定轨迹,不过如此。   牧原收回视线,再度转向方瑶与云沉宿:“所以你们故意放走了一些逃窜的余党,让他们到修仙界去与秦守联合?”   云沉宿:“是。逃走的那些余党是我考量过的,领头的是第九魔将,最是不安分,秦守不可能掌控得住他。”   牧原记得这个第九魔将,能排行第九那都是因为第十魔将曾经与他是好友,信任他,被他阴了一把,想再阴其他人时就根本连阴招都使不上了。   总之就是个实力与野心完全不匹配的废物蠢货。   让这么个蠢东西到修仙界去,除了坐实秦守勾结魔修,并且还真的企图与魔修进攻修仙界外,没有任何其余危害。   到时魔界这边牧原还能以这个魔将是反叛余党为由,任由修仙界处置,是个百利无害的局面。   牧原悠悠道:“能选出第九魔将,看来荒主大人对我们魔界,可真是了如指掌。”   云沉宿似乎没听出牧原的言外之意:“毕竟我也是个雪荒境荒主,若是这点情报都没有,那可真是太失职了。尊上大人总归不会过河拆桥,对吧?”   牧原没回答,云沉宿也没继续问他的回答。   有白书悦在,牧原自然是不可能过河拆桥的,牧原比谁都希望修仙界安稳如常,省得打扰他和白书悦的二人世界。   牧原继续问方瑶:“如今秦守那边进展如何了?”   方瑶:“回禀仙尊,那第九魔将已在蠢蠢欲动,筹划进攻修仙界事宜。不过这一切是瞒着秦守干的,那第九魔将似是打算到时候直接把秦守架在最高位。”   牧原勾唇轻笑:“果真是个蠢货,不过正合我意。他们那边大抵还有几日?”   方瑶:“根据筹谋估算,应当会定在差不多十几日后,这几日仍在整顿从魔界逃出去的魔兵们。”   牧原:“修仙界那边如今是何风向?”   方瑶:“秦守在修仙界内已是过街老鼠,但由于他出身剑云宗,连带着剑云宗的威望亦受到了些影响,不太信任剑云宗能够公正处置,还有人怀疑秦守不是潜逃,而是被剑云宗窝藏了。”   牧原看向了白书悦:“仙尊想如何处置此事?”   白书悦慢悠悠喝茶,态度随意:“随你,我认理不认情,可不掺和你们这些事情。”   他说着认理不认情,实际上便是除了秦守由他和牧原来杀,其余事情他不在乎。   反正他也是剑云宗立场,他杀了秦守,余下的风言风语如何处置那便是他大师兄的事情了。   作为第一仙宗的掌门,这些场面他的大师兄可得撑得住才行。   白书悦气定神闲,确是一副不打算轻易插手的模样。   牧原哪能不了解他的心思,笑着应声:“那我明白了,仙尊放心吧,我一定安排妥当。”   方瑶适时询问:“尊上,您可是有何其余的吩咐?”   牧原:“那第九魔将不是想将秦守的立场彻底架在魔修那边么,那便煽动他们,第一个直接去攻打剑云宗。”   “剑云宗可是秦守长大的宗门,勾结魔修反叛,却第一步直指自己的宗门,想来仙尊的‘大义灭亲’,也就更名正言顺了。”   方瑶明白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牧原叫住她:“等等。”   方瑶:“尊上还有何吩咐?”   牧原缓和语气,收敛了此前作为魔尊的气场威压:“办完这件事你便回到魔界来,之后魔界的大小事宜便由你与方池操持了。”   方池瞪大眼睛:“尊上,这可使不得啊,那些积压的公文我们可处理不完!”   牧原没理会他们痛苦的神情,起身走到白书悦身边,随口似的说:“反正我历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你们的能力,没问题的。”   方池与方瑶一同向白书悦投以求助的视线。   白书悦回了一个安抚的神情。   方池与方瑶眼底重新燃起期待。   牧原语调倒是始终轻快,到白书悦身边问:“仙尊,那你再养两日身体,之后我们便回去,好不好?”   白书悦点头:“好,听你的。不过既然你都要多留两日了,这两日便也先处理点你的公务罢。正好我也想知晓,你在当上魔尊后的日常都是何样的,”   白书悦都这么说了,牧原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只是多处理两日公务,但也总比直接当甩手掌柜好,方池方瑶都向白书悦投以感激的视线。   白书悦但笑不语。   找他帮忙,可是要收报酬的。   不过这魔界中并无太多他想要的东西,那便等会儿多找方瑶要些茶叶罢。 第167章   白书悦陪着牧原在魔界中多待了两日。   魔界是牧原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魔宫里牧原也待了有百余年,存在着很多当年牧原生活的痕迹。   牧原在处理繁重公务之余,依然不忘带白书悦去各个他常待的地方去看看, 与白书悦说他在魔界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白书悦基本只是安静地听,从牧原的描述中去勾勒一个他的过去。   那是他们曾经错失的时间。   牧原还很不好意思地带白书悦去看了那间放满画像的小禁室。   破道生情前的白书悦对这个小禁室不是很感兴趣, 破道生情后……   白书悦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室的画像,就更觉得牧原还是很有当变态的潜质的。   系统所见略同, 但是没敢说,就怕说了会得罪这位本来就可以变成变态的反派大人。   牧原见白书悦一时未有反应, 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晓了些什么,小心地问:“仙尊会不会觉得……这太冒犯了?”   白书悦没有马上回答,走向了一幅挂在最中间的画像。   那副画像最为精细,画上是牧原与白书悦的初见,小小的白清喝止那群小乞丐们的画面。   大抵是相隔久远,这画上小孩的容颜不算清晰, 只是大概地简单勾勒,能看得出个七八分神情, 却被放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   画卷底下还有个小小的日期,似乎就是牧原成为魔尊后画的第一幅画像。   白书悦盯着这幅画看得比较久, 牧原更不好意思了:“这画……当初画得比较随意, 让仙尊见笑了。”   白书悦却轻笑了一下:“怎么会呢, 我都还不知小原有这般技艺。是在寻我的过程中学的吗?”   牧原点头:“嗯。找寻仙尊的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 也有一些四处云游的,便到处跟着学了点,上不得台面。”   他说得轻飘飘, 白书悦却能听出背后的艰辛。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人,会有愿意教习他些什么的有缘人, 亦会有针对欺负他的无理人。   足足十五年,从十岁到二十五岁,牧原能够坚持下来,期间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白书悦的心底漫上了些久违到有些陌生,但此刻又觉得分外熟悉的感觉。   幼年时,他便是这般心疼牧原,才会予他吃食照拂,又与他结伴为乐,在日渐相处中结下深厚情谊。   他抬手想向幼时那般摸一摸牧原的脑袋,但是又察觉如今魔尊身份的牧原比他高了半个脑袋,摸头这样的动作似乎变得有点违和,便将手放在了牧原的肩膀上。   牧原却主动低了头,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白书悦手心送:“仙尊是在心疼我吗?”   白书悦却之不恭,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嗯。”   牧原与白书悦平视,对上他的浅蓝双眸,又忽然问:“那仙尊喜欢我吗?”   喜欢吗?   即便是恢复了前尘记忆,但白书悦对牧原——会是喜欢吗?   会是跨越年幼时的相处,超越友谊的,对爱人独一份的喜欢吗?   白书悦笑着,回应给牧原的,是落在他眼睫上的一个吻。   “为何不呢?”   十五年的坚持寻找,五百年的不愿忘却,默默守护,还有即便前尘忘却依旧记得的一份爱意。   十五年的坚持等待,死线威逼下依旧不愿抛却的前尘过往。   幼年的友谊早在不知哪一个年岁,便渐渐孕育出了新的种子。   只是一颗种子被掩埋在不见天日的深处,另一颗种子被擅自破坏损毁。   时隔五百年,这两颗种子才重新破土发芽,枝芽向彼此蔓延缠绕。   牧原心下欢喜,忍不住又抱住了白书悦,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间,轻轻地蹭了两下。   这是幼时牧原在开心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就会有的小动作。   ——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小白清是真的把小牧原当□□撒娇的狗狗一样在养。   白书悦拍拍他的脑袋,纵容他这和身高完全不符的撒娇行为。   牧原自然也看得出他的纵容,声音放得更轻:“仙尊,我好爱你。”   白书悦只是轻笑一声:“我知道。”   知道,但不是回应。   他在无情道待了太久,即使还记得从执念衍生而来的喜欢,但短时间也无法给予牧原同等的爱。   更何况,牧原对他的感情要比他多五百年。   牧原并不在意。   只要白书悦是喜欢他的,其他事宜他都不在意了。   牧原抬头,凑近白书悦找他讨吻。   白书悦却将食指抵在唇边,拒绝了他这一次的讨吻。   旋即,他便仿佛看到牧原无形的狗狗耳朵耷拉下来,眉眼间的神色看起来委屈极了。   白书悦无奈道:“不要在这里,让我感觉有点变态。”   这满屋子都还挂着他的画像呢,有种在无数个自己的视线中和牧原亲近的感觉。   太变态了实在是。   牧原微微红了些耳朵。   嗯,纯情的性子也和小时候差不多。   白书悦笑了笑:“行,先回房吧。”   牧原总算起身,握住白书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起回到了宫殿内。   但还没等牧原得偿所愿,方瑶又忽然在这个时候跑到宫殿里来找他。   牧原略有些不满,但方瑶来找他,那必然是有正经事,还是先允了方瑶进来汇报。   方瑶匆忙进到房间内:“禀报尊上,修仙界内的舆论风向有变动了。”   牧原:“有何新情况?”   方瑶往白书悦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是仙尊太久不曾出现,有人开始疑心仙尊的立场了。”   牧原脸色一沉,继续问:“此种言论是从何处传出?”   方瑶回禀:“我已紧急调查过,言论出处应当来自于……秦守身边的那位林公子。”   “林子辛……”牧原微眯眼,轻缓地念了一遍林子辛的名字。   方瑶继续道:“昨日已有人到剑云宗逼问陆掌门有关仙尊的下落,陆掌门只说仙尊在闭关,以至于更多人开始相信这个传言。   “秦守也注意到这些说辞,开始利用这些传言。”   眼下秦守与魔修勾结,而秦守又叛逃在外,无人知晓他是否与魔修有什么密谋,要对修仙界做些什么,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一点点的小传言都有可能发酵起来。   方瑶问:“尊上,可需要先处理一下林公子那边?”   白书悦在这时突然插话:“不必了。”   方瑶不解:“仙尊?”   白书悦莞尔道:“林子辛只是把握不准我与小原是否会失信,在逼我们现身罢了。既如此,那便遂了他的意。”   方瑶对林子辛持以不信任的态度:“可眼下这样的局势,属下觉得不仅仅是在逼迫您现身了。”   白书悦仍然摇头:“林子辛大抵也没想到秦守此人会如此绝情,连作为他白月光的我的名声都能被他拿来利用。林子辛必然是恨透了秦守的,此事也超过了他的预料,暂且不必分神关注他。”   牧原虽然不满于林子辛此番作为,但他的推测同白书悦,林子辛那边不需要他们再多费心神。   相较于这些,他对白书悦的身体更为担忧:“但仙尊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白书悦笑道:“没完全恢复才是最好的。师兄都说我在闭关了,那我自然要强行出关,让他们歉疚。”   “嗯……”白书悦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歪了下头,“况且,修仙界第一仙尊因强行出关而负伤,这可是攻打剑云宗的好机会,不是吗?”   白书悦温柔一笑。   方瑶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了,牧原口中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能信吗?必然是带了些他身为道侣的“关心则乱”。   哪怕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完全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但杀死一个秦守,杀死一些还不到尊者境的魔修,对他来说仍旧绰绰有余。   破道生情后的仙尊,可真是实打实地比破道生情前的仙尊更难以琢磨,也更让人心生敬畏了。   方瑶果断忽视牧原,问白书悦:“仙尊可有和安排?”   白书悦从容道:“我与小原应当今明两日便会启程回去,这几日你与方池调查一下秦守利用的那些人,大都应当会是秦守在剑云宗中接触过的弟子。”   “你找人煽动一下他们,让他们把这个谣言闹大,最好还是能到剑云宗来当面找事。   “有这些闹事的人在,魔将那边短时间内不会那么轻易便进攻,他们肯定也很想知道修仙界第一仙尊到底是何立场。”   当那些人的情绪达到制高点时,便是白书悦现身的最好时机。   人总是喜欢推卸责任的,煽动他们情绪的人都是秦守的耳目,当他们知晓自己误会了修仙界权势最大的第一仙尊,第一反应自然是将领头的人推出去。   这领头人又牵扯出秦守……   那可就好玩了呢。   白书悦朝方瑶温和地笑着:“你去安排吧,辛苦你了。”   方瑶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也终于没再因白书悦流露出来的温柔神情而放松:“是!属下这就去办!”   方瑶转身利落离开,甚至都没往牧原那边行礼致意。   白书悦尚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从身后圈住,紧接着牧原便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嗓音带笑:“仙尊方才可比我还像魔尊呢。”   白书悦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听你这语气,倒是乐意得很?”   牧原态度随意:“无所谓。仙尊要是想要,整个魔界都给你也无妨。”   “那还是算了。”白书悦对魔界不感兴趣,尤其是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公务特别不感兴趣。   牧原笑了笑,又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仙尊的安排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妥贴得多呢。”   白书悦对此没说什么。   虽然他修无情道五百余年,鲜少关注这些人心权术,但——仅仅是幼年时在白家里学会的那些,已经足够了。 第168章   六日后, 白书悦与牧原便回到了剑云宗内。   但白书悦并未通知任何人,而是自己与牧原一道径直去了寒英峰。   寒英峰在此前特意为牧元术置换为春日之景后,便维持在了这个状态下, 此番归来,寒英峰内仍是春意盎然。   历经两世前尘与一段幼年过往, 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白书悦一时都觉得恍若隔世。   牧原轻车熟路, 到小膳房内去给白书悦备置茶水。   白书悦回了房间,正好泰沐尔此前给他的水镜内传来方池方瑶那边的通讯请求。   他以灵力唤出水镜, 很快水镜内便显现出方池与方瑶的身影。   “见过仙尊。”   两人齐齐行礼,对待白书悦的态度是愈发恭敬了。   白书悦单手支着下巴,问:“如何了?”   方池回答:“煽动之事已安排妥当。若仙尊有需要,晚些时候便能煽动他们到剑云宗主峰去讨说法。”   因秦守勾结魔修之事,各大宗门近日都安排了人到剑云宗这边的客峰暂住,以便真的遇到秦守反叛, 他们能尽快一同商量对策事宜。   有这么一群人在,煽动起来更为方便, 有任何消息,亦轻易便能传到整个修仙界。   方瑶又在此时询问:“仙尊打算何时开始?”   白书悦一手搭在桌上, 指节轻扣桌面:“不急, 再等等。”   方池疑虑:“仙尊可是要再吊一下他们的情绪?”   白书悦一笑:“那倒不是。”   方池:“那仙尊这是……?”   白书悦态度就随意很多了, 收手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赶了这么多日路, 总要让我歇会儿嘛。”   他嗓音温和,懒洋洋的尾音略微有些上扬,听着倒像是美人娇嗔。   只是这般娇嗔的模样下, 却是对局势、对闹事之人,对这一切纷争置之身外的漠然。   无情道虽破, 可那五百余年的无情之心,可不好说。   系统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可它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如今又和主神那边断了联系,没有权限去查阅更多的资料。   但既然最近白书悦的身体都在恢复,而且和牧原那叫一个越来越如胶似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系统按耐下它的不安,继续乖乖地待在白书悦识海之中,尽可能减少打扰白书悦与牧原的次数。   牧原很快便端着沏好的茶水回来,看见水镜便知白书悦在与方池方瑶商议此次回到剑云宗要做的正事。   有关秦守利用林子辛诋毁白书悦名声之事,白书悦一开始便选择了自己处理,牧原就不会干涉,一路上一直都是白书悦在于方池方瑶他们交谈,不知情的兴许都要以为方池方瑶是白书悦的心腹了。   牧原不在意这些,在白书悦身边坐下,随口问:“仙尊可与方池方瑶他们定好时间了?”   白书悦端起茶杯:“嗯。今日先不急,今日我需要你借我点东西。”   牧原笑道:“我的便是仙尊的,仙尊有何需要直接拿便是。”   白书悦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好吧,那小原给我一点魔气?”   “嗯?”牧原疑虑一瞬,但很快便明白了白书悦的意思,展颜一笑,“好,我知道了,仙尊想要那我自然会给仙尊。”   —   次日,陆景阳还在主殿中忙碌处理公务。   最近一阵有关白书悦亦有可能背叛修仙界的言论愈演愈烈,再如何陆景阳都看得出来这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只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陆景阳只有一个他本不愿意做下的推论。   ——除了秦守,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着爱慕白书悦,背地里却又与那些弟子行苟且之事,如今更是连白书悦的名声都可以拿来利用。   实在是让陆景阳失望透顶。   如今白书悦那边的情况并不明朗,他也联系过云沉宿询问,但云沉宿只说白书悦与牧原找寻到了破道生情的方法,正在闭关,何时能够出关他也不清楚。   ……是否能顺利出关,陆景阳也不敢确保。   小师弟,不知你现下可还安好?   陆景阳看着手中的玉佩,轻垂眼睫。   就在这时,乔慕灵匆忙而入:“大师兄!大事不好了!”   “灵儿?”陆景阳放下手,“何事如此匆忙?”   乔慕灵慌忙道:“有人聚在主峰之下闹事,非要要求小师兄现身,否则就认定是小师兄也在包庇那秦守!”   陆景阳倏地皱起眉头:“什么?都有何人聚众?”   乔慕灵:“基本是小门小派而来的长老弟子们,五大门派中的其余四个门派之人虽未参与其中,但应当也有默许的意思。”   说到这,乔慕灵更是着急:“大师兄,此番不仅仅是为小师兄之事,更是为剑云宗的第一宗门的地位而来!”   陆景阳自然也看得出这背后真实用意。   剑云宗久居第一宗门之位,在秋林晚仍在任掌门时,便因秋林晚常年云游不着调而颇受争议,但碍于秋林晚当时的第一仙尊实力,无人敢有异议。   此后陆景阳继任掌门,却受秦守蒙蔽,自己也过分重情轻理,连剑云宗内部都治理不好,会有如今这般场面也与他这个掌门不称职脱不了干系。   陆景阳攥了攥手中的玉佩。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既然担了掌门之位,就要承掌门之责,平定争议纷争本就是他该做的,他决不能辜负当年师尊对他的信任,亦不能放纵秦守这般诋毁小师弟名声。   陆景阳沉声回应:“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现在就去处理。”   乔慕灵却上前一步:“大师兄,我要和你一起去!”   陆景阳原本想劝解,但却在对上乔慕灵坚定视线时顿住,一时没能说出口。   乔慕灵赶在他开口之前,继续坚定表示:“师尊说过的,师门一心,如今小师兄名声有损,宗门地位动摇。我身为小师妹,更身为峰主,自然也有与大师兄共进退的责任。”   师门一心……   可如今他们师门四人,一人生死未卜,一人通敌叛门,竟也只剩他们这一大一小的两人了。   陆景阳叹口气,拍了拍乔慕灵的肩膀:“好,那我们一同去。”   乔慕灵笑着点头:“嗯!”   两人一同往主峰下去,已有长老们在此维持秩序,避免这群人无端闯上主峰。   主峰说到底是一个宗门最为重要的办事之处,非盛会邀请,其余宗门之人轻易不得入内,否则便是对宗门的挑衅。   陆景阳与乔慕灵赶到时,现场一片乱哄哄。   陆景阳沉声:“究竟是何人为何事在此吵吵闹闹?”   他的声音一响起,原本嘈杂的声音便缓了下来,几名长老纷纷回身向他行礼:“见过掌门。”   来闹事者不像往常那般,还会对他这位第一宗门的掌门留有情面,有不少人往领头人的方向看去,见他不行礼,也都站在一边,没有任何动作。   修仙界中没有那么森严的等阶区分,平日对于地位较高的掌门或是仙尊行礼都是出于尊重,当这份尊重不成立时,不行礼亦是常态。   陆景阳顺着其余人的视线,也看到了领头之人。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   陆景阳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带领一众长老弟子们在此闹事?”   领头者轻哼一声:“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关清云仙尊的下落,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乔慕灵忍不住插话:“我大师兄都说过多少次了,小师兄闭关了,这就是我们给出的回答。”   领头者并不信她这番说辞:“谁人不知清云仙尊可是我们修仙界第一尊者,却忽然闭关不出,那敢问又是因何而闭关啊?”   陆景阳镇定自若:“你既知晓清云是我修仙界第一尊者,他的闭关缘由又岂是轻易便可告知他人的?”   领头者冷笑:“哼,我看你们分明就是说不出来。此前神山秘境之中,仙尊便是完好无损出来,偏生就是确认秦守勾结魔修之际,仙尊忽然闭关,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而且我可听闻,仙尊曾于雪荒境与魔界的交界附近出现,可清云仙尊平日惯于闭门不出——掌门大人不该对此事亦做出些解释吗?”   领头者此言一出,身后的长老弟子们议论纷纷。   “对啊对啊,平日清云仙尊可是鲜少出门的呢。”   “我认识几位剑云宗的弟子,他们平时在宗门内都鲜少,能见到仙尊。”   “若是无事,仙尊怎么可能出门?”   “……”   此前领头者并未提及过相关之事,眼下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又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难免有人偏听偏信。   陆景阳并未在此时反问他是否有证据,或是给出什么解释——毕竟他知道,白书悦确确实实是去过那边的,眼下最不可的便是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他对这领头者了解不多,更不知他手上到底掌握了些什么,最好的平息方式,是将话题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别的事情不说,但掌握话题主动权,陆景阳绝对是专业的。   陆景阳轻笑一下:“确实,清云平日习惯闭门不出。可如今的清云是有道侣的人,若道侣相邀出门游历,又何尝不是没事一桩。”   相比起“第一仙尊”与勾结魔修的秦守仍有联系这个尚且不能定论真假之事,白书悦与牧元术结为道侣则是在神山秘境后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的。   不少长老弟子们其实对这件事情更好奇,很快便有人议论起,诸如听闻白书悦身边那位道侣亦是剑云宗弟子之事。   陆景阳还真就这个话题和他们聊了起来:“清云道侣确为我剑云宗弟子,当初在内门比试上,那位弟子便大放异彩,赢得清云难得的关注……”   陆景阳与部分人侃侃而谈,领头者眼见话题越来越歪,脸色都变了许多。   不远处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白书悦坐在车架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轻笑了。   如今的大师兄还是比他预料中的更有能耐些呢。 第169章   陆景阳侃侃而谈之际, 那领头者几次想插话打断,但又根本无法在陆景阳的滔滔不绝中找寻到空隙。   ——陆景阳这让剑云宗弟子们都望而生畏的聊天能力,可绝不是吹嘘出来的。   而那领头者大抵也没什么重要身份, 打断第一宗门掌门的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他也不能贸然这么去做。   陆景阳的聊天也不是毫无目的的纯聊, 他从白书悦拥有道侣之事,引伸到他的道道侣牧元术在神山秘境中因探查魔物而受的伤。   接着又说起了过往种种白书悦庇护修仙界的行为, 这越往后说,反而让前来的人越发觉得白书悦应当不会是勾结魔修之人。   这五百余年虽并未有何魔修骚扰修仙界之事, 但也不乏幻境历练时遇到魔物这样的突发情况。   但凡是白书悦在场,他都会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魔物全部处理掉,以他的无情道特性而言,白书悦对于修仙界已经是非常具有责任感的了。   当初能调查出秦守与魔修勾结之事,都少不了白书悦助力,他又怎么可能和秦守那样的龌龊小人勾结起来?   被煽动的众人逐渐恢复些理智, 还有人开始劝说起领头者,未有确凿证据之事, 还是不要这般轻易闹大比较好,否则魔修趁他们内讧来进攻, 那可就不好了。   领头者看起来却不是很甘心, 他抓住其中的最大一个漏洞:“都说清云仙尊是无情道, 大家才信任他认理不认情。可如今既然他有了道侣, 他又真的还能做到认理不认情吗?   “再者,清云仙尊修了这么久的无情道,又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道侣, 谁又知晓这是否是清云仙尊早已规划好的假面?”   领头者说得头头是道。   陆景阳依旧跳脱在他的语言逻辑之外。   他感慨似的开口:“清云入无情道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个能陪伴的人, 寒英峰内终日只有冷清落雪,每每前往寒英峰找寻清云时,都只叫人感觉孤寂难耐……”   陆景阳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白书悦往日过得是有多么孤寂。   放眼修仙界中,除却白书悦外无一人修过无情道,亦无人知晓无情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到底是多“无情”,又是否真的会觉得孤寂。   他们只会代入自己的想法,以自己的角度来思考,来体会陆景阳绘声绘色的言语。   ——人仙尊形单影只了五百余年,找个伴儿陪陪自己怎么了?   领头者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兴许他也没想到,在谈判这方面,陆景阳是绝对不会输的。   乔慕灵本来想来帮忙,结果却发现似乎从头到尾都用不上自己。   她悄悄地朝陆景阳比了个大拇指,不过陆景阳讲得太沉浸了,没看到。   行叭,等晚些时候事情解决了,她再当面夸一夸他的大师兄。   没想到大师兄的烦人本领还是挺有用的嘛。   另一边,白书悦与牧原也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往日他们对陆景阳的喋喋不休避之不及,但当着喋喋不休面对的是“敌人”时,那就别有一番趣味了。   系统也在白书悦的识海里嗑着电子瓜子:“宿主,那今天是不是没有您和牧大人登场的份了,难得您还特意挑了这么一个高逼格的座驾。”   白书悦坐在车辇样式的飞行法器上,单手支着下巴,笑道:“无妨,能看到大师兄这般游刃有余的模样,也不算亏。”   这是昨日白书悦在自己那一堆法器当中挑选出来的,以车碾作为基础样式,装饰有各种繁复的花纹饰品,出行速度有些慢,还不能遮风挡雨。   华而不实,但按照昨日白书悦所言——用来装模作样最合适不过了。   牧原坐在车里的小脚踏上,悠悠闲闲地陪白书悦一起看戏,也知晓今日他们这番特意准备,并不会白费。   那领头者身上有蛊虫的痕迹,会这般“无理取闹”,想来也是受了方池的蛊虫干扰。   只要有蛊虫在,这领头者是肯定会不依不饶的,而那群跟随而来的人又是些没有主见的墙头草,想要真正平息今日之事,那当然是需要漩涡中心的清云仙尊亲自登场。   在这方面上的想法,白书悦与牧原是不谋而合的。   他们都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那领头者终于学会跳脱陆景阳的话题思维,开始质问起陆景阳是不是在转移话题时,牧原才终于起身,随意地掸了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下一瞬,他在白书悦面前的温顺气质一敛,御剑不疾不徐地出现,冷声质问清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何人胆敢在此妄议仙尊!”   牧原回来前便抑制了自己的修为,旁人看他只知他大抵是金丹期,但他常年身为魔尊的气场。还是震慑得在场之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闹事者大都没见过牧原,陆景阳、乔慕灵与长老们都是一眼认出。   乔慕灵更是蓦地瞪大了眼睛。   白书悦此前离宗是说去找牧原了,那牧原忽然出现在此,是不是……   乔慕灵尚未来得及做更多推测,牧原已与那领头者对峙上了。   领头者似乎也不认识牧原,冷哼一声:“你又是何人?”   牧原仍站在剑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此肆意诋毁仙尊?”   领头者:“我们这可不是肆意诋毁,而是合理质疑,只是你剑云宗中始终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心虚了?”   牧原冷笑:“仙尊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何须心虚?”   “仙尊为探求魔修之事根源,不惜以身涉险,亲自前往魔族边界之地找寻线索,却不料反中了魔族埋伏偷袭,受魔气浸染负伤。”   “仙尊亦知眼下时局特殊,不愿灭我修仙界志气,秘密闭关养伤。”   “——试问,仙尊有何事需要心虚的?   “该心虚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趁乱煽风点火咄咄逼人之众吗!”   牧原字字铿锵有力,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底。   领头者看起来明显有些慌乱了。   不……不可能,秦公子明明笃定地说过,清云仙尊就是在外云游,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是不可能来澄清的!   领头者的身后,也已有人开始议论。   “原来清云仙尊是真的在闭关吗?”   “这么多年来,清云仙尊也确实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护着我们修仙界……”   “诶,这人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好像就是清云仙尊的……那位道侣吧?”   嘈杂的议论中,有人认出了牧原的身份。   领头者当即便抓住了这一点:“你是清云仙尊的道侣,你的话又如何能取信?”   牧原像是被他气笑:“怎么,难道还非要仙尊强行出关才肯信是吗?就因为仙尊这一次秘密闭关,此前仙尊对修仙界所做的所有贡献,就要被你们全盘否定是吗?   “呵,狼心狗肺的东西。”   最后一句牧原是看着领头者骂的,主要也是在骂领头者背后所代表的秦守势力。   这领头者是谁,牧原再清楚不过,原本也是归属于明面上由白书悦管辖的梅峰的弟子,后来却和秦守勾结在一起。   身为剑云宗的弟子,却反过头来给剑云宗找事,这领头者也好,秦守也好,都不过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领头者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牧原直接开口打断:“你们谁又可曾知……”   但他未说完,也被打断了。   “牧原,回来。”   冷淡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旋即众人便见一座华丽车辇由两只仙鹤拉载,缓缓而来。   车辇之中,一人白衣胜雪,蓝眸似霜,神色淡漠,唯有面容较之以往要苍白些许。   可不正是话题最中心的白书悦?   牧原立马转为一副着急的神情,匆忙赶到白书悦身边:“仙尊,您怎么来了?弟子都让您好好休息了,您才强制出关,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白书悦并未回答牧原,淡淡地扫视一遍全场,将那领头者霎时间惨白的面容收入眼中。   “我若不来,又如何知晓,私底下竟已对我妄议至此?”   他语气未有太大起伏,听着同寻常时候相差无几,却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来。   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都知晓,白书悦这是生气了。   跟随那领头者而来的长老弟子们都慌忙行礼:“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眸色冷淡:“我可担不起你们这般大礼。”   长老弟子们立马都慌神了。   白书悦此番忽然出现,面色又不太好,显然是应了陆景阳与牧原所言,受了伤秘密闭关后强行出关所致。   既然陆景阳与牧原说的是真的,那这领头者便确实是故意带他们挑事。   白书悦可是修无情道的第一仙尊,庇佑修仙界是他的责任,但倘若他不愿去担这份责任,无人能够强迫身为无情道的他。   而一旦失去化神圆满期的第一仙尊的助力,仙魔两界若是在这时挑起大战,他们就不一定有胜算了。   很快便有长老出来说一切都是那领头者指使的,他们并非有意要质疑白书悦。   紧接着便又有不少长老跟着一块儿附和,说得那叫一个“忠心耿耿”。   白书悦又哪能不知他们的心思。   这时候想起不能失去他这个第一仙尊,那质疑时他背弃修仙界时,又为何没想过?   无非是想占个大道正义的理,一同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罢了。   白书悦眸中闪过一丝暗芒,思绪仿佛又回到幼年时的那场大火。   那场明明他与爹娘安分守己,却还是招来的杀身之祸。   人性,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白书悦眸色愈发冷厉。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的系统忽然收到了一个只有系统自己能听到的播报。   “叮!检测到角色【炮灰白月光:白书悦】数值变化,黑化值+20,当前数值:65。” 第170章   系统茫然地看着与播报同时显示的数值面板。   谁在黑化?宿主在黑化……?!   啊?!   照理来说, 它们系统是不会接收到有关宿主数值之类东西的,这个数值应当也是因为上一世时系统绑定过牧原,是以上一世的对白书悦旁观视角得到的数值。   但是白书悦到底为什么会黑化啊?!   系统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眼下白书悦与牧原还在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系统不好在这时打扰,默默地先将这个播报放在自己的数据系统中。   白书悦方才那般思绪, 也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一瞬,很快他便不再管那些长老弟子们, 视线扫向了领头者。   他冷哼一声,点破领头者的身份:“不过是秦守的走狗, 也胆敢质疑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威压蓦地打在领头者身上,压得他当场跪下,脸色惨白。   即便是强制出关,受了些内伤的白书悦,依旧不是他们轻易可以撼动的。   乔慕灵已经从牧原与白书悦接连突然出现的变故中回神, 听闻白书悦之言,也冷笑着配合:“我说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呢, 原来是剑云宗中与那秦守苟合过的弟子啊。”   此番身份一出,这领头者的戏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转瞬间, 被声讨的一方便从剑云宗变为了那领头者。   白书悦似是无意在观看这场闹剧, 丢下一句冷冰冰的“乌合之众”便驾驭着仙鹤车辇转身离开。   牧原紧随而去, 白书悦的出现就仿佛是昙花一现, 但也让今日这场闹事成了一场笑话。   陆景阳要接着处理这里的事情,乔慕灵与陆景阳对视后,便自己先去寒英峰, 找寻白书悦。   另一头,白书悦乘坐法器离开后, 便切切实实地吐出一口黑血。   牧原忙上前,给白书悦递来帕子,想动用魔力将白书悦体内的魔气取出来,却被白书悦抬手制止。   白书悦咳嗽两声:“先回去,莫要在外边动用你的魔力。”   牧原着急,但也知晓大局为重,轻轻点头,舍弃这华而不实的车辇,御剑抱着白书悦回寒英峰。   白书悦是冰灵根,魔气浸染,尤其这魔气还来源于魔尊牧原,即便牧原已特意收敛,亦不可避免地会收到些影响。   不过这些影响对如今的白书悦而言也不算太严重,稍作休息,及时调整回来便可。   牧原以最快的速度带白书悦回答寒英峰内,将白书悦体内的魔气取出。   白书悦陷入短暂的昏迷之中,牧原便守在床边,轻轻为他盖好被子。   如今系统已不会随着白书悦的意识沉睡而休眠,试着喊了几声白书悦:“宿主,宿主?”   白书悦全无反应,牧原皱起眉:“你好端端地吵仙尊做什么?”   见白书悦没有意识,系统便直接对牧原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在刚才,宿主与那群人对话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宿主的数值变化播报!”   牧原:“什么数值变化?”   系统:“是宿主的……黑化值,宿主在黑化,刚才就直接加了二十点黑化值,数值总额已经到六十五了。”   牧原眉头皱得更紧:“黑化值?”   好歹听过系统的无数次播报,牧原当然清楚黑化值是什么东西,但……为什么他的仙尊会突然出现这个?   系统继续补充:“按照常理来说,我们系统是不会有宿主除生命值以外的数值检测的,这一次的检测我姑且推断为是上一世时宿主是您,所以如今所有轮回融合,宿主也可以成为‘角色’。”   “但是由于剧情中宿主一直都是无情道,如今剧情彻底崩坏,我……也不知道这是剧情崩坏带来的,还是宿主破道生情带来的后遗症。   “更不知如果宿主的黑化值满了……会是什么后果。”   秦守的黑化值拉满是对白书悦由爱生恨,牧元术的黑化值拉满是不再甘心掩藏自己的爱意。   他们的黑化值都与白书悦挂钩,可白书悦的黑化值……又会与什么挂钩?   牧原紧抿唇瓣——他排除了自己。   系统说了,白书悦是在方才与那群人对峙之时增长的黑化值,白书悦不会对他产生其他值得增长黑化值的情绪。   莫非,是与秦守挂钩?   牧原垂落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但很快又松开。   不,应该不是。   白书悦恨秦守是重生归来之后便有的,不可能到方才突然又有何牵动。   至少,绝对不会是因为对秦守这个人。   牧原思虑之际,床上短暂昏迷的白书悦悠悠转醒。   他慌忙收敛思绪:“仙尊你醒了?还有何处不适吗?”   白书悦在牧原的搀扶下坐起身,缓了口气:“还好,体内灵力的自发修复进行得不错,眼下已好多了。”   牧原放松些,准备直接询问:“仙尊,方才……”   但他话未说完,一只传音纸鹤便扑棱着翅膀飞进来,落在白书悦手心展开。   只见上边写了一行很潦草的字迹。   「小师兄!你是不是回来了?我现在就来找你!」   方才为了不让白书悦已破道生情之事为世人知晓,以免他们更加疑虑他的公正性,白书悦特意用了过往还在无情道时的性子。   他来得短暂,乔慕灵大抵也是一时未看出来,还遵循着白书悦的领地意识,走个过场似的发来传音纸鹤。   白书悦轻笑了下:“传音纸鹤抵达,那想必灵儿也快到了。走吧小原,先去见见灵儿。”   牧原知晓白书悦破道生情归来,应当会很想见师兄妹们,暂且搁置方才的问题,扶白书悦起身。   待白书悦与牧原来到院子里时,果然就听到了乔慕灵急匆匆而来的声音。   “小师兄!”   乔慕灵记挂着白书悦不喜旁人随意在寒英峰内御剑的规矩,匆忙小跑而来,声音传入后没多会儿,人才跟着步入院子内。   白书悦莞尔笑着:“灵儿莫急,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乔慕灵刚踏进院门的脚步一滞,在门口呆若木鸡。   “小、小师兄?”   她声线中掺入些既茫然又难以置信的颤音。   白书悦微歪头,应得温柔:“嗯?”   乔慕灵:“??!!!”   卧槽!这笑靥如花的温柔美人……是她的小师兄吗?!   乔慕灵又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   容貌是对的,瞳色是对的,气质……呃,气质变了点,但也是对的,身边亲密跟着的牧元术……嗯?怎么好像长高了还成熟了不少?不管了,总之都是对的。   乔慕灵在震惊、茫然、疑虑过后,逐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变得小心期盼,颤着声试探地喊:“……书悦哥?”   白书悦仍是莞尔:“是我呀灵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乔慕灵立时红了眼眶,一把扑向了白书悦:“呜呜呜书悦哥……”   牧原被迫让位,但如今乔慕灵在名义上也是他的小师妹,而且帮过他不少,姑且忍让,后退小半步。   白书悦笑着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原都不敢说话了。”   乔慕灵想起旁边还有个白书悦的道侣牧原,连忙松了手,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对不起嗯……哥夫?”   乔慕灵在称呼上犹豫一会儿,看如今白书悦与牧原的体格差异气场差异,试探地开了个口。   牧原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道:“乔峰主叫我……”   他本想让乔慕灵直接喊他的字,可忽然想到那个表字并非他真正的字,又停顿片刻。   白书悦笑着补充:“唤他表字元术便好。”   牧原:“仙尊……?”   白书悦也未再瞒他:“虽不知为何如此凑巧,但当年,我本想为你取的表字就是‘元术’。”   牧原微愣。   原来仙尊还是为他想过表字的吗?   乔慕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时也顾不上这些,慌忙问白书悦:“书悦哥,那你现在就是……破道生情了?成功了?”   白书悦笑着点头:“嗯,如你所见。”   乔慕灵欣喜道:“那太好了!书悦哥能不能和我说说过程?我好久没听书悦哥讲故事了!”   白书悦如过往般纵容着她:“好,那先回屋吧。”   三人一同回屋,乔慕灵坐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牧原:“那个……元术啊,还能劳烦你再沏壶茶?你沏的茶味道一觉!我想念好久了!”   如今论辈分,牧原还是要高于乔慕灵的——虽然论身份地位也一样要高,只是乔慕灵尚且不知。   牧原似乎并不在意去做这些本是小厮的活,莞尔起身:“乔峰主所请,那自然是却之不恭,请稍后。”   他起身离开房间。   白书悦看着牧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上笑意不变,始终温柔平和,如同五百年前一般。   ——又与五百多年前截然不同。   乔慕灵鼓起勇气:“书悦哥……小师兄,你实话告诉我,你破道生情真的成功了吗?”   白书悦似有不解:“灵儿何故出此一问?”   乔慕灵轻垂眼睫:“小师兄,你骗不了我的,五百年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看起来很温柔,可你眼里……还是和无情道时一样,根本就没有我。”   白书悦沉默地看了乔慕灵一会儿,.辨不清浅蓝双眸间的思绪。   片刻后,他倏地一笑,仍是笑靥如花。   “灵儿,只是你看岔了,我眼中怎么可能没有灵儿你呢?” 第171章   “可是……”乔慕灵还想说什么。   白书悦温柔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灵儿, 你应是这段时日与大师兄一起忙着处理宗门事务,太过劳累了。回去以后要记得好好休息。”   乔慕灵张了张嘴,在白书悦温柔的视线中, 最后什么都没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她没再说话, 倒是白书悦主动同她聊起了剑云宗近日的诸多事宜。   没多会儿,牧原便端着沏好的茶水回来, 放在白书悦与乔慕灵面前:“仙尊,乔峰主, 请用茶吧。”   他没有在乔慕灵面前摆什么架子,仿佛依旧是那个剑云宗中温顺乖巧的牧元术。   白书悦浅蓝双眸间盈入笑意:“辛苦小原了,你也坐下休息会儿吧。”   牧原挨着白书悦坐下,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似是一种全然的,容不得别人插足的亲密。   乔慕灵端茶的手顿了顿。   嗯?怎么好像面对起牧元术时……她小师兄眼底的温柔就变得真实多了?   总不能这无情道破道生情,还是只生一个爱情吧?   怎么破道生情还搞区别对待的吗?!   但乔慕灵才被白书悦温柔地“提醒”过, 也不敢乱说话,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喝茶, 也不试图插入他们小情侣之间的独特氛围。   过了会儿,还是陆景阳的传音纸鹤将乔慕灵从“外人”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陆景阳处理完主峰那便的余下事务, 也匆匆忙忙地赶来要找白书悦。   乔慕灵当即放下已经快见底的茶杯:“我去接大师兄!”   说完她便径直起身跑出去了。   牧原还有些茫然:“乔峰主这是怎么了?”   白书悦笑了笑:“无妨, 灵儿性子活泼, 平日也爱黏着大师兄。兴许也是在意大师兄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牧原“噢”了一声, 未有多言。   知道全程的系统没敢说话。   它从未见白书悦以那样的神情对还算亲近的乔慕灵说话,总觉得这个状态的宿主有点……不适合当着宿主面讨论。   但偏生如今它绑定的是白书悦,有任何交流暗示都只有白书悦能收到, 除非白书悦昏迷,否则它根本没办法单独同牧原交流。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个状态下它还是会触发宿主的黑化值播报啊!!   黑化值这种东西一般是不能告诉数值本人的——首先是数值这种标签化的衡量尺度, 说给本人听确实怪异,其次便是不能保证本人会不会因此而直接黑化值拉满,危险系数太高。   也因此,正常来说只能与宿主对话、只能被宿主感知知晓的系统,从来就不能获得有关宿主主观心理状态的数值播报。   因为获得了也没用,它们无法告知,亦无法凭自己改变。   系统缩在白书悦识海的冰窟里藏着身影,愁得电子头发都掉了不少。   很快,乔慕灵便与陆景阳一同来到屋内。   白书悦见到陆景阳,莞尔:“师兄。”   陆景阳亦是一愣:“……小清?”   他认识白书悦认识得比乔慕灵早,对于白书悦无情道前后并无什么称呼上的区分,但白书悦听得出来,这声“小清”问的是那个入无情道前的他。   白书悦用的依旧是方才对乔慕灵一般的态度。   他笑得很温和,浅蓝双眸间盈着无多少差别的浅淡笑意:“是我,师兄。”   他初入剑云宗之际,秦守在外游历了许多年,白书悦起初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二师兄是个活的,习惯直接唤陆景阳为师兄。   后来秦守回到剑云宗,白书悦自幼在白家见惯了恶,也分辨得出秦守不是什么善茬,虽然喊他一句二师兄,但心底真正认可的师兄依旧只有陆景阳一人。   陆景阳晃了会儿神,随后仿佛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般:“好,能顺利平安回来就好……”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像老父亲欣喜出远门的孩子平安归来。   白书悦习惯了这种“长兄如父”的场景:“师兄快坐下吧,这几日处理这些事情应当忙坏了吧?抱歉,给师兄添麻烦了。”   陆景阳摆摆手:“这本就是我职责之内,怎么会是麻烦?”   说到这,陆景阳又叹口气:“应当说是我这个做师兄做掌门的,此前一直优柔寡断,才招致了今日这般局面……”   白书悦摇摇头:“师兄正直善良,难为会为小人所害。我还要向师兄道歉,有关今日之事实则是我与小原特意策划闹大的。”   陆景阳疑惑:“特意闹大?”   白书悦笑笑:“嗯。此事背后之人我与小原知晓,污蔑造谣我的并非秦守,但后来利用这个理由的人是秦守。为了引他们有所动作,我便特意安插了人在他们当作煽动。”   白书悦坦然地将他的安排计划告诉了陆景阳与乔慕灵。   师门一心,这是秋林晚在卸任掌门,即将归隐时对他们说过的话,白书悦也是记得的。   不管如今对陆景阳与乔慕灵是什么态度,但信任始终不会缺失。   如今的陆景阳对这些阴谋阳谋的也了解不少,明白了白书悦的意思,但并未责怪:“无妨,你们这般决定那必然有你们的考量。   “那小清你的身体……可还有碍?我方才确实感知到你的威压中收了些魔气的影响,你是真的与小原到魔界去了吗?”   白书悦摇摇头:“无事,那魔气……”   他偏头看了眼始终安静坐在一边的牧原,牧原只温顺道:“仙尊决定便好。”   事关他的身份,事关他们的过往,事关他的一切,牧原全部都愿意交给白书悦处置。   白书悦笑了笑,还是补充一句:“好。我信任师兄与灵儿,他们不会乱说的。”   乔慕灵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你们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们的吗?”   白书悦语气轻松:“嗯,是有件事,关于牧原其实是魔尊的事情。”   他将牧原的身份轻飘飘地说了出来,牧原也是一派轻松,完全不紧张他们是否会接受这个身份。   只要他的仙尊接受,其他人他不在乎。   ——而且,说实话,领教过他们师门除秦守以外凑不齐一个心眼的本事,牧原也不担心陆景阳与乔慕灵会不接受他。   乔慕灵起初没反应过来:“噢,就这么件事……什么?!”   反应过来后,她蓦地拍桌而起,把一旁直接愣住的陆景阳拍回了神。   陆景阳:“……魔尊?是我理解的那个魔尊吗?”   牧原淡定自若,出于对白书悦“娘家人”的礼貌开口:“嗯。抱歉之前不曾好好介绍过我自己,那我便补上一遍——不才在下,魔界第一百一十三任魔尊,牧原,或者说,穆渊。”   乔慕灵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你、你不是宗门弟子,牧元术吗?”   牧原:“那是我在魔尊历练。如今历练结束便回归了本体肉身,仙尊此前出门便是来魔界寻突破心魔历练成功的我。”   乔慕灵一时难以回神,喃喃着坐下:“那我们还指责秦守勾结魔修……”   他们这直接就来了个大的,小师兄都成魔尊夫人了,当初他们在撺掇这事儿上还出了不少力嘞。   至于牧原会不会居心不良什么的,这个就不用考虑了,两人一坐一起那眼神,那氛围,做不了半点假。   就是没想到他们这个“师门一心”,最后还真是师门一心了。   牧原及时表态:“我虽为魔尊,但立场始终是修仙界。我不希望仙魔两界开战,这样会有很多人来烦仙尊。”   白书悦为他补充:“嗯。仙魔两界这百年来的平和,也少不了小原继任魔尊后特意颁布的禁令,禁止魔修擅自离开魔界,前来修仙界。”   言外之意,勾结牧原这位魔尊,和秦守的勾结魔修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白书悦并未将秦守勾结魔修之事亦是他们策划说出,不然可能容易打击作为浩然正气的浩正仙尊——陆景阳的三观。   至于那所谓剧情,所谓的他们的结局,这本就不会发生,也便不需要他们知晓。   白书悦低头喝了口茶。   有关牧原身份之事很轻易地便揭过去了,在白书悦入无情道前,他才是最有耐心陪陆景阳聊天的,如今难得白书悦破道生情,师兄弟俩一聊就聊个没完了。   乔慕灵嫌无聊,喊着牧原一起出去走走,她想了解一下有关魔界的事情,正好她最近炼器到了瓶颈期,新事物说不定能有新启发。   牧原答应了,同白书悦说一声后便与乔慕灵一同起身。   但真正走出去后,两人却相对沉默了许久。   乔慕灵本是想找寻牧原询问白书悦破道生情之事的,可是一想到牧原是魔尊……又实在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开口。   最后还是牧原以牧元术一般的平和语气,主动问乔慕灵:“乔峰主特意邀我出来,可是有何事要同我说?”   乔慕灵看向牧原,纠结着不知该不该说。   毕竟白书悦对牧原挺正常的,如今牧原的身份是魔尊,不是那位好说话的弟子牧元术,乔慕灵拿不准牧原会不会误会些什么。   牧原对旁人没有太多耐心,见她犹豫,便再次主动问道:“乔峰主是想说仙尊破道生情是否没有完全成功之事吧?”   乔慕灵诧异:“你也看得出来?”   牧原偏头看向乔慕灵,莞尔坦言:“方才乔峰主特意支开了我,那我自然是要在门口偷听的。”   乔慕灵:“……?”   怎么能有人把偷听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 第172章   牧原神情始终坦坦荡荡, 不见分毫偷听的“羞耻”。   ……可能魔界中人的价值观念确实不太一样吧。   乔慕灵缓过神来:“既然你听到了,我便直说了。我确实怀疑小师兄破道生情并未完全成功,但面对你时, 小师兄眼底的温柔情意看起来又是真实的。”   这点牧原可以确认:“嗯,仙尊确实喜欢我。”   否则以他对白书悦的关注, 之前他不会发现不了异样。   乔慕灵听着又总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吃了一口狗粮,但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又问:“那你可知晓小师兄破道生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   牧原摇头:“不知。破道生情的过程很顺利,我亦是今日才察觉出仙尊似乎情绪有异样, 但尚且不知缘由。   “魔界与破道生情相关的古籍书卷中,只记叙了破道生情的阵法,未有破道生情后会出现的情况的相关内容。”   毕竟唯一一位破道生情过的魔尊在破道当日就被杀了,也没什么后续观察的机会。   乔慕灵垂头丧气:“那怎么办呀……小师兄如何对我我倒是不在意,可我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小师兄的身体,对于修士来说, 情绪情感一个处理不好,都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以白书悦如今的修为, 再往上就是飞升境,这种境界的修士一旦走火入魔, 无人有能力救下, 哪怕是突破至魔修最高等阶的牧原, 也因修为的不同源只会导致情况恶化, 而无法挽救。   牧原亦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想起系统所言的有关白书悦的黑化值,应当也与乔慕灵所能感知到的这件事情相关。   牧原思虑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仙尊破道生情之事是仙尊师尊所定, 兴许仙尊的师尊会知道些什么。”   乔慕灵眼睛亦是一亮:“对呀!自打小师兄入了无情道后,师尊就在收集所有有关无情道的书卷消息, 师尊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我这就问问!”   说话间,乔慕灵已非常有行动力地拿出了传音纸鹤,给秋林晚那边发去询问的消息。   陆景阳与白书悦那边有得聊,牧原便与乔慕灵暂时坐在了院子中,没多会儿便等到了秋林晚那边传讯而来的回复。   秋林晚疑心这与破道生情的后遗症相关,但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与牧原当面先聊聊破道生情的过程之事。   牧原也有想与秋林晚面聊的打算,直接便应了下来。   秦守那边是一个隐藏的危险,牧原尚不知白书悦准备何时处理掉秦守,但为确保万无一失,有关白书悦的“破道生情”以及“黑化值”的事宜,他必须赶在杀秦守之前解决。   牧原直接与秋林晚约了次日的见面,到时找个理由出门,乔慕灵直接带他过去。   他们这边日程定下来,另一边白书悦与陆景阳也终于从屋内出来。   牧原起身走到了白书悦身边:“仙尊。”   白书悦温和道:“灵儿生性活泼好动,最不喜枯坐着闲聊,也麻烦小原陪灵儿出来走走了。”   牧原摇摇头:“此前我也承了乔峰主恩情,才得以那么顺利地见到仙尊,这不算麻烦。”   他始终没有摆过任何魔尊的架子,陆景阳见状,仅有的那些疑虑都消了大半。   如今陆景阳最在乎的就只有白书悦与乔慕灵这对师弟妹,牧原对白书悦好,也不会欺负乔慕灵,那便足够了。   陆景阳又忍不住道:“不过真没想到小原与小清之间还有这般的缘分,当年你们相互错过,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也是好事一桩。”   乔慕灵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什么相互错过?我又错过了什么讯息?”   白书悦笑着回答:“这就是我与小原过去的故事了。谁让灵儿你方才嫌无聊出去的?”   乔慕灵立马凑上前拉住白书悦袖角撒娇:“小师兄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嘛~”   白书悦指尖点在乔慕灵眉心:“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还撒娇呢?小原,牧原,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印象了,就是当年我让你与师兄帮忙找寻的那位小孩。”   乔慕灵顺着白书悦所言回忆。   当年她得以出门历练之时,距离白书悦入无情道也没多少年时间,白书悦入无情道之后又明确地说过不必再管这件事,乔慕灵渐渐就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   被白书悦特意明确提及后,乔慕灵终于想起来:“啊!是不是那位小师兄说,幼年时最好的玩伴?”   白书悦点头:“嗯。小原便是当年的小孩,只是他找到我时碰巧我已入了无情道,而当时身边跟着的是秦守,秦守把小原赶走,小原后来出了事故入魔了。”   提及到秦守,乔慕灵面上又是一阵愤懑:“哼,本来小师兄和那秦守也不熟的,他就是仗着小师兄入无情道后忘却前尘,又不再分辨人心,上赶着讨好小师兄,直接把小师兄本来就少的私人时间都霸占了。”   陆景阳也叹气:“若是当年我没有轻信秦守,总帮他做事,能陪在小清身边,想来也就不会与小原错失那么多年了。”   师门包括秋林晚在内的五人,只有秦守是不知牧原之事的。而白书悦初入无情道之时,其余人没有与无情道相处的经验,都怕会影响白书悦的道心,减少了与白书悦的相处,反倒给了秦守机会。   两人都在遗憾懊恼着,白书悦温和宽慰:“都过去了,至少如今我与小原并未再错过,也便足够了。”   有了过往的这层关系,乔慕灵对牧原态度自然许多:“嗯嗯,祝小师兄和元术百年好合~”   白书悦轻笑一声:“好,那便多谢灵儿了。”   “……”   白书悦与陆景阳、乔慕灵对话的同时,牧原始终只是站在白书悦身边看着他。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白书悦淡淡的疏离姿态便显得格外明显。   不论此时氛围看着有多和睦温馨,可实际上白书悦始终“置之身外”,并未真正融入到这样的氛围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牧原思虑间,白书悦已结束了与师兄妹们的聊天,与他们告别。   他收回心神,主动送陆景阳与乔慕灵离开。   白书悦便先转身回了房间,走到屋内的窗旁。   他并未收敛如今表现出来的气场,沉静柔和,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温润如玉的温柔公子。   和五百年前很像,又和五百年前截然不同。   他忽然对着识海开口:“系统。”   系统立马蹦出来:“怎么了宿主?”   白书悦笑着:“这段时日日夜赶路,想来你也有段时间不曾休眠,应当累了吧?”   系统茫然:“啊?可是我们系统不会……”   白书悦温柔地打断了它:“这般日夜不停歇地运转,还是需要适当休息一会儿的。左右眼下无事,你若累了便去休眠一会儿吧。”   系统对上白书悦灰蓝的双眸,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一汪平静清澈,却又深不可测的清潭。   系统嗫嗫开口:“好、好像确实有点累了哈……那我去休眠一会儿哦。”   白书悦“嗯”了一声。   很快,他的识海中便没了系统的踪迹。   白书悦依旧站在窗边,即便系统离开“休眠”了,他的神情也没有太多变化,仿佛方才真的只是单纯劝说系统去休息。   他轻轻把头靠在窗沿边,望着外边一望无际的湛蓝。   即便系统“休眠”了,即便识海中没有了系统的踪迹,他依旧不信任系统。   就如同如今的他,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除了牧原。   白书悦轻垂下眼睫。   骤然多出的七情六欲无处安置,如鱼线般凌乱缠绕在他血肉所成的心脏外,越是试图梳理,便越是胡乱收紧。   极细又极韧的丝线嵌入血肉,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割得四分五裂。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混乱难辨,如同混沌中的虚幻,抓不住……亦分不清虚实。   逐渐的,最为强势的恶念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主导。   时间越往后,白书悦越分不清好坏虚实。   人性之恶……天道之恶。   无从安置的七情六欲,死生都挣脱不了的三世囚笼。   五百年前的那场大火,五百年后依旧在白书悦脑海中熊熊燃烧。   白书悦很混乱,思绪如同被那场大火烧灼着。   破道生情时,忽然涌上的支撑他打破阵法的执念,源自牧原。   源自在那场几乎让他绝望大火里,忽然冲进来的牧原。   “仙尊。”   牧原忽然推门而入。   白书悦回眸看向他,灰蓝双眸浸入笑意:“回来了?”   牧原愣了一下:“仙尊,你的眼睛……?”   “嗯?”白书悦疑惑地歪了歪头,眸色清澈纯粹,与往常无甚差别。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灰蓝,只是牧原的错觉。   牧原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他走到白书悦身边,又问:“仙尊可要休息会儿?魔气可能对你还是容易产生一定的影响,得好好休息。”   说话间,牧原已十分自然地握住了白书悦的手。   白书悦低头看了眼,温和一笑:“好。”   他收拢指尖,握住了牧原温热的掌心。   ——握住了,他唯一能抓到的真实与希望。 第173章   次日, 白书悦到底是会受到一些魔气影响,身体欠佳,与方池方瑶商议了引诱秦守之事的大概时间。   牧原确认还有一段时间, 等约定的时辰差不多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到主峰下与乔慕灵汇合,一同去了秋林晚所在的幻境之中。   秋林晚亦特意等候在了入口处, 身边跟着还暂住在他这里的小雪狐与狐小赤。   这边的幻境环境贴近自然,灵气又足够纯粹浓郁, 最容易惹得妖族灵兽们喜爱,秋林晚又正好缺个伴,托乔慕灵同狐妖族那边打过招呼后,便将两只小狐狸都暂且留了下来。   小雪狐是饕餮的一缕分魂,没有太多灵智,面对如今已是魔尊身份的牧原, 天然地也会亲近他,见到牧原后就直接蹦到他身边兜圈子, 嘤嘤叫唤之余,还不停地往他身后看, 似乎是还在期待着什么。   牧原将这小雪狐捞了起来, 随手给它顺毛:“仙尊不来, 你就不要想了。”   牧原对小雪狐印象还不错, 最重要的也是这小雪狐不会化形变成人,亲近白书悦那算这小雪狐眼光不赖。   听闻白书悦不来,小雪狐稍稍耷拉了些耳朵, 但也没有太失望,牧原身上的魔尊——或者说魔修气息也足够让小雪狐表示亲昵。   牧原捏了捏小雪狐的耳朵, 向秋林晚致意:“晚辈见过仙祖。”   秋林晚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好了好了,先都回去说话吧,今日最要紧的还是小清的情况。”   牧原点点头,与乔慕灵一同跟随秋林晚回到了院子里。   秋林晚早早备好了茶水,狐小赤化作人形,给牧原与乔慕灵端来。   牧原将小雪狐暂时放回院子里,由着它自己去玩,随后便开门见山:“仙祖,事关仙尊破道生情的异样之事,敢问仙祖具体知道些什么?”   秋林晚:“我大致有些推测,但具体还需要先了解一下你们当初破道生情的过程,不知小原可方便讲讲?”   牧原略去了那几世的记忆,只同秋林晚简单讲了些有关前尘过往的事情,以及在前尘过往中白书悦被某种“执念”纠缠,破开执念坚定不入无情道的抉择变更。   秋林晚听完,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思虑着说:“若破道生情是这么个阵法的话……过程应当还是顺利的。你们所言的小清如今的表现兴许是破道生情的后遗症。”   牧原疑惑:“后遗症?”   秋林晚继续道:“小清在无情道待太久了,骤然破道生情,这多出来的七情六欲于他而言,很容易成为身体的负担,产生恶念,甚至于……滋生心魔。”   “心魔……”牧原眉头皱得更紧。   作为魔修,心魔有多危险牧原再清楚不过。   只是修魔的话,心魔尚且能被利用来成为助力,可白书悦是修士,修士最讲究六根清净,一旦滋生了心魔,对身体的损害和修为的损害是不可逆的。   牧原又想到了系统所言的那个黑化值。   莫非仙尊的黑化值,便是与这心魔相关?   那若是这黑化值涨到满值,仙尊必然危险。   乔慕灵亦是担忧:“怎么会……那可有何办法能让小师兄恢复?”   秋林晚叹口气:“若要让小清恢复,首先得找出小清的症结所在。只是从方才小原的描述来看,这症结兴许与小清破道生情之时所遇到的那执念相关。”   牧原疑虑着思索起当时的情形。   破道生情时的执念……   是一直以来的不信命吗?   不,应当不全是。   此事必与黑化值相关,而根据那系统所言,黑化值突然出现是在白书悦与那群人对峙之时,是在那些长老们纷纷倒戈之际。   牧原忽然闪出一个推测。   若是七情六欲成为负担,易产生恶念,那白书悦的黑化值——是不是就与那些表现出来的人性之恶相关?   秋林晚看着牧原的神情,问:“小原?你可是有想到什么?”   牧原回神:“稍有猜测,但尚不能全然确定。”   他只说到了这,并未补充猜测是什么,显然应是暂时不方便或是还有什么考量不能告知。   秋林晚没再细问,又补充道:“小清是冰灵根修士,对纯粹清净的要求更高,除了提防心魔滋生,还得记得预防冰灵根灵力反噬。   “虽然如今小清的修为是足以压制反噬的,但这忽然多了这么多情绪……也不好保证是否会失控。”   牧原点头应下:“好,我会注意的。”   他又想到什么,补充询问:“另外,若是仙尊瞳色有变,仙祖可知会是何缘由?”   秋林晚立即正色:“瞳色有变?是何样的变化?”   牧原:“昨日我见到仙尊瞳色比往日似乎要灰了些,但当我问及仙尊时,瞳色又恢复正常了。”   秋林晚大惊失色:“什么?!那遭了,小清已经在滋生心魔了!”   牧原与乔慕灵俱是一惊。   与此同时,寒英峰寒英崖。   系统再一次被“累了”,主动进入休眠,白书悦独自一人站在寒英崖旁。   他掌心凝聚出一团灵力,只见往日纯粹的冷蓝灵力,不知何时被一丝墨色浸染,竟显得有些灰蒙。   心魔啊……   没想到才助力完牧原突破心魔,就轮到他自己了。   都说久病成医,白书悦自幼身体孱弱,因而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感知也总是相当敏锐。   昨日他便隐隐感知到了体内灵力的异样,只是到了今日才真正确定。   七情六欲无处安置,纠缠束缚而来的恶念再不化解,便真的只能成为心魔了。   但白书悦亦有感知——这其中不乏天道的手笔。   破道生情后他的情感再如何不稳定,也不至于会到这么轻易就激发心魔的程度。   白书悦将手心的灵力重新收拢。   提及天道,那便不免会想到系统。   它不知系统对此事知情多少,即便系统曾多次表示已经完全是他们阵营的了,但——   白书悦不信。   心底蔓延的恶意让他完全不避讳于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系统。   系统所言言论都不过它的一面之词,他的所有举止依旧会在系统的监视之中,这让他如何能信,如何能不往最坏处去想。   系统,天道,所谓命途,所谓人心。   一切都虚虚实实只让白书悦倍感疲倦,草木皆兵。   甚至于系统已经“休眠”,他依然不能确认它是否真的就看不到自己的言行举止。   这种被窥伺的感觉糟糕透了。   白书悦垂下了手,微微凉意落在他的脸上,再抬头时,便见寒英崖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寒英崖的气候调节与院子不同,院子如今四季如春,但寒英崖始终是白书悦较为习惯且喜欢的冬日。   他在雪中又站了会儿,望向眼前他曾三次跳下的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收敛平日表现出来的寻常一般都温和假面,灰蓝双眸平淡无虞,却又不似无情道时那般漠然。   少了拒人千里的冷漠,只是依旧如同高洁清冷的谪仙,清冷疏离,难以接近。   只是这般外在下的白书悦,心中所想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他有点想见牧原了,也不知牧原今日出门要何时回来。   白书悦在思虑间轻叹口气,又站了许久,终于动了动已站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转身准备回去。   但在回头的刹那,他见到了不知何时起,站在他身后的牧原。   “嗯?”白书悦微歪头,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不过很快又转为清浅笑意,“是小原啊。怎么来了不叫我?”   牧原走上前,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为白书悦遮挡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模牧原轻轻摇了摇头:“我见仙尊似是有什么心事,便没有打扰。”   他未加以询问,白书悦也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细说:“正好,我有些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牧原点头,牵起白书悦冰凉的手,与他一同往院子内走。   直至走到四时轮转盘在院子附近的调节范围,冬雪才化作了春日暖阳,和煦地落在两人身上。   牧原收起伞,同白书悦回到了屋内。   眼下时辰尚早,连午膳时间都未到,但白书悦却是一脸倦意,似是十足劳累。   牧原问:“仙尊可是昨夜未休息好?”   白书悦想到昨夜便不断在梦中缠着他的那场大火,捏了捏眉心:“嗯,有点。”   牧原依旧没有细问缘由,只道:“那仙尊可要再休息会儿?晚些时候便到午膳时辰了,若仙尊有需要,我去给仙尊做些安神舒缓的吃食?”   白书悦拒绝了:“不必,我今日不想用膳。”   牧原:“好。那仙尊安心休息,我便不打扰仙尊。”   白书悦却又在这时,忽然偏头看向了牧原,似乎也不打算让牧原就这么离开。   浅蓝双眸安静倒映出牧原的身影,沉静温和,如一汪引人深深沉溺其中的清冽泉水。   牧原顿了顿,过了会儿才疑惑地问:“仙尊?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需要我去做吗?”   白书悦没回答,先反问了一句:“你今日可还有旁的安排?”   牧原茫然但温顺地摇摇头:“没有了。”   白书悦忽然笑了,眸间闪烁起粲然的光亮:“那你陪我一起睡觉吧。”   牧原牵着白书悦的手蓦地收紧了些。 第174章   最终牧原还是同白书悦一同上榻休息。   仙尊都那么邀请他了, 这再拒绝可真就是不识相了。   而且正常来说,如今白书悦的身体应当还不至于到未到午时就又要休息的程度。   要么是昨夜白书悦没睡好,要么便是他的身体又受了些心魔的影响。   白书悦不会无缘无故对他发出这样的邀请, 很有可能是想要暗示些什么——当然,牧原想的是正经暗示。   眼下天色尚早, 未免影响白书悦的休息质量,牧原还特意布下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让房间内如同夜晚般昏暗。   随后他转身回屋,为白书悦宽衣。   昏暗夜色中, 白书悦亦卸下了些白日的温和伪装,眸色浅淡些,一时也分不清是疲倦,还是冷淡。   唯有在与牧原再次对视时,白书悦眸间会重新染上笑意。   “那便休息吧。”白书悦莞尔道。   牧原点头,与白书悦一同回到床上躺下。   寒英峰是白书悦在入无情道后才搬来的, 一切布置都按照无情道时他自己的喜好来,屋内床榻并不大, 足够他一人休息,但同时睡下两名成年男子, 便稍显拥挤了, 必须紧挨着才能躺得下。   白书悦并不介意这样的亲密, 牧原就更是乐见其成了。   牧原这几日都是照常休息, 如今这般时辰便是有特意营造的昏暗环境,也并无太多能够升起的睡意。   白书悦却似是身体着实虚弱,没过多会儿气息便逐渐平稳, 是真的安然入睡了。   看来是真的累了。   牧原侧身,看着白书悦安然的睡颜, 轻垂眼睫,回忆起今日秋林晚所言。   【“小清已经在滋生心魔了!”】   【“但若想解决小清的心魔,依旧必须得找到他的症结之所在,唯有知晓心魔为何物,方可破除心魔。”】   【“小清灵根纯粹,心魔行程后最大的可能是反噬他本身。”】   【“你是唯一不被小清排斥的人,小原,小清的心魔可能也与你有关,只有你能帮小清破除心魔了。”】   牧原指尖虚虚地抚过白书悦脸颊,昏暗的房间内,眸色晦暗不清。   昨日白书悦对乔慕灵说的那番话,以及后来隐瞒了瞳色相关之事,显然是知晓自己身体可能出了什么问题的。   可白书悦没有告诉他。   这不太符合白书悦的性格。   如今秦守之事尚未完全处理,这个节骨眼上按照白书悦的性子,是不会对他隐瞒身体状况的。   他的仙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顾虑。   牧原勾起了一缕白书悦散乱在他面前的发丝,落下一个亲吻。   仙尊……我会保护好你的,一定。   ……   梦中,白书悦再次坠入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   他的意识清醒,只是无法脱离这片混沌。   昨日夜间他便是受了这片混沌影响,意识清醒疲惫,无法挣脱,无法苏醒,随后……   落入一片熊熊大火之中。   又是那场让他几乎陷入绝望的火。   那一场燃烧着的,将他的人生从此分割的火。   在正式修炼之前,亦是在他去往那个小镇,找寻牧原之时,他曾请求秋林晚替他去查放火之人。   那是他在尘间的因果,正式修炼前,他得把他自己过往的因果解决掉。   后来根据秋林晚的调查,放火者是白氏主家的二少一脉,也就是白书悦的二伯。   在那场火之前,二伯一家是白家当中唯一不会随意找由头苛责他们的,甚至平时偶尔有难处时,他们一家也会稍微帮一些忙。   就连吊着白书悦命的那些草药,都是二伯帮他请求来的。   白书悦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二伯。   那么多那么多欺负过他们一家的人,他从来没想过会是二伯一家。   得知真相的白书悦并未去质问他们,他不想让白家知晓,他尚且存活于世,这不利于他的因果前尘尽断,不利于他的修炼。   他将此事交予了愤愤不平的秋林晚处理,后续结果如何他也不知,只知自那以后白家势力一蹶不振。   他跟随秋林晚回到了剑云宗。   本来白书悦是并没有那场变故而畏火的,常年卧病在床让他性子坚韧,还不至于因此而变作阴影。   可是在知晓放火者之后,那场大火便成为了他的梦魇,在回到剑云宗后,好长一段时间时长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怕秋林晚担心,便一直没有说过,表现出来的一切不适都被当做是他又生病了。   直至后来,乔慕灵入门练器,第一次没注意,把练器室给烧了。   当时白书悦距炼器室最近,想去救困于里边的乔慕灵,却在踏入火海后再度陷入梦魇之中,后来反而是跑出来的乔慕灵把他带了出去。   白书悦畏火之事就是那时起被察觉的。   陆景阳与乔慕灵都只知他曾经遭遇过一场火灾,父母亦在火灾中丧生,以为是之前遭遇火灾留下的阴影,轮着陪了白书悦许久。   秋林晚倒是来问过他,是不是因为调查纵火之事而生了梦魇。   白书悦并未说实话,而是认同了陆景阳与乔慕灵所认为的那样。   在那之后,他对火也切切实实地产生了阴影。   最初他甚至连一点小火焰都不能见到,但这世间火灵根修士千千万,他不可能放任自己有这般明显的缺陷。   于是他请求秋林晚,为他造了一个单独的幻境,在幻境中企图克服他的梦魇。   但最终他也只是能稍微不那么害怕小一点的火焰,不影响日常生活,碰到更大的火,还是会陷入到当梦魇之中。   不过至少在那之后,他不会再梦到那一场大火。   秋林晚与陆景阳他们实在担心他的状况,也没允许他继续尝试在幻境中克服阴影,生怕他到时克服不成,反倒给自己整出心魔执念来了。   白书悦怕他们担心,乖乖听话,没再进行更多尝试。   实则他也知晓,再如何去幻境当中,也不可能真正的就这么克服这场梦魇,倒不若就此顺其自然。   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就这么顺其自然让自己放下……那便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再之后,就是白书悦入了无情道,忘却了前尘过往。   关于大火的记忆被遗忘,但深深扎根在心底的,对于大火的阴影却并未随之消散。   他依旧畏火,只是不记得自己因何而畏火,亦无探寻畏火因由之事的想法。   无情道的他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为了不受这所谓“前尘”的太多影响,白书悦也不断增进修为,更改惯用的招数。   尤其是面对敌对的火灵根修士时,他从不会给对方任何出手燃起大火的机会,在自己缺陷暴露之前将敌人干脆利落解决。   可事实上曾经的梦魇始终如影随形,遗忘只是将梦魇埋葬在深处。   如今一切记忆回笼,又有这五百年的经历,有三世的轮回,曾经的梦魇便随着他回归又混乱的七情六欲,再度破土而出。   当恶念占据上风,始终不曾得到解决的梦魇,便逐渐转化为了心魔。   又一次……再一次,不断地侵扰他。   灼热的火焰,滚烫的热浪。   窒息般的痛苦如同疯长的荆棘,将他紧紧束缚,难以呼吸。   只在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在耳畔……   ……   “仙尊?仙尊!仙尊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牧原着急地试图唤醒白书悦。   就在方才,原本只是安静睡着的白书悦忽然变得呼吸急促,眉头紧皱,一副非常不安稳的模样。   随后不久,牧原便明显感觉到白书悦的身体还便烫了许多。   并非生病高热的烫,甚至比那还要严重,就像是……在被火焰灼烧。   这样的温度绝不可能无端出现在白书悦身上,牧原连忙想要将他唤醒,却在数次尝试后以失败告终,只能眼睁睁看着白书悦承受烧灼之苦。   这时若是水灵根,兴许都能缓解些许白书悦的痛苦。   但偏偏他是火木双灵根……偏偏他是火灵根。   看白书悦此刻的状态,他的灵根只会加剧白书悦的不适,他除了等待白书悦自行缓解,无计可施,   牧原看着白书悦此刻因体内痛楚而变得苍白的神色,心下更是揪疼,只能将自己的手放入白书悦紧攥的手心之中,以免他在无意识中攥得太紧伤到自己。   期间牧原也试图去找系统,问问系统这两日白书悦的反常之处,可那系统全无回应。   到这时牧原也才发现,最近那系统似乎确实安静得有些反常了。   但牧原知晓,那系统必然还在白书悦识海之中,否则系统消失这么重要的事情,白书悦不可能不告诉他。   会是与白书悦最近的情况相关吗?   牧原正思索间,被休眠的系统也终于因被警告宿主身体状况异常而醒来。   它存在于白书悦识海,首先就注意到白书悦识海内大片大片的冰雪似乎正在消融,下意识便惊呼出声:“我*!怎么回事?!”   牧原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其中掺杂了一个古怪短促的刺耳音节,让他皱了下眉。   但他此刻并无关注那些奇怪事物的心思,直接开口询问:“你方才去哪儿了?”   系统也在第二时间意识到此刻白书悦的昏迷状况,知晓牧原是在问它,连忙回答:“我去休眠了,是……呃,宿主用类似于命令的方式让我去休眠的。”   这话听着比较像抱怨或是挑拨,系统尽可能以非常客观的语气说出来,以免牧原误会。   所幸牧原听出来了,又皱了一下眉头。   特意让系统去休眠……   仙尊为何要这么做?   此事与仙尊此刻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也有关联? 第175章   牧原尚未来得及思考出更多关联, 系统已将思绪放回眼前情况之中。   它着急道:“先别管这些了,我这次休眠苏醒就是因收到宿主身体状况异常的提示,而且现在……现在宿主识海里的冰山都在融化!”   牧原蓦地攥紧了手。   识海是修士身体状况的具象化, 白书悦是冰灵根,识海便是终年的冰天雪地。可如今系统却说白书悦识海重点冰山都在消融……   那这情况便已是危急到了有可能致命的程度, 而且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应该是火灵根的灵力。   牧原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己, 但又马上排除。   如果他是让仙尊滋生心魔的因素,那仙尊绝不会对他表现出独一份的真心。   那还有什么其他与火, 又与仙尊有关的东西?   牧原想到了那场让白书悦父母丧生,让他们分离五百年的大火。   牧原对那场火了解不多,只知当他赶到时,白清哥哥一家都被困在火海却无人相助。   后来他又被赶出了白家,对于这场火,除了知道他害得白父白母丧生, 害得他与白清哥哥分离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他还是牧元术的那段时间内……他知晓了白书悦畏火。   会是因为五百多年前那场大火吗?   那场火的起因是不是另有隐情?   牧原很快便联想到一些因果, 当即起身去联系了秋林晚。   当年的事情他不知全貌,在破道生情幻境中有关前尘的那段展现中, 亦不曾涉及有过那场大火之事, 那么只有秋林晚最有可能知晓些什么。   所幸秋林晚也没让他失望, 因为传音纸鹤文字载体承载不了太多内容, 便直接用了声音载体,将当年白书悦所言,那场大火源自火灵根修士, 并且他们曾在回去那段时间调查过此事的所有始末全都告诉了牧原。   秋林晚并不知白书悦过往在白家中的处境,只客观说明了当年纵火之人是白书悦的二伯, 缘由是在无意之间得知了白父白母一直隐瞒着的,白书悦的真正天资与灵根,心生嫉妒。   后来白家主母亦查出了纵火者是二伯,但并未予以任何惩戒,只是轻飘飘地罚他前往祠堂抄写经书,便算作惩戒了。   秋林晚查出这些后气不打一处来,有仇报仇直接让那二伯血债血偿了。   作为修士因果罪孽不能太过深重,秋林晚没办法把白家全都屠了,就又在白家附近做了些小阵法,干扰了白家附近的灵气来源,让他们难以精进修为。   至于他们是否会选择搬离此处……秋林晚赌他们不会。   人间界的修仙世家不同于寻常世家,往往是很依赖经年累月所形成的势力威信的,很多世家在一个地方长久扎根之后,也不会再考虑离开去新地方发展。   像白家这样,遇见天资高的小孩不是呵护捧着,反而因嫉妒而杀害的做派,是最对不可能有这个魄力举家搬迁的。   再之后,便是意料之中的白家衰落,到如今人间界已再无白家这个修仙世家了。   秋林晚将这些事情简单概括介绍,之后又同牧原说了后来白书悦畏火,以及为了克服畏火而特意去幻境中磨砺了很多次的事情。   牧原全都仔仔细细地听完了。   秋林晚不了解白家的情况,牧原却是一清二楚的。   在年幼时,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需要躲着白家主家那边的人,但偶尔他也会听到白父白母的讨论,会从小白清口中得知一些白家的势力关系。   白父是白家当时那一脉中年纪最小的,本来亦是天资最高,最能成为家主的人选,只是受后来的主家,白父的大哥,白清的大伯陷害,伤了根骨,又被前任家主厌弃,才成为处境最差的一家。   后来小白清出生,又因瞳色的异样,被主家借题发挥说是灾星,几次三番逼迫白父丢弃小白清。   白父不愿,他们一家才正式被赶去了白家最偏僻的那个小院子内生活着。   当年小白清的资质鉴定结果出来后,白父选择隐瞒便是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不愿再让自己的孩子再走一遍同样的路。   而那所谓二伯……牧原是有印象的。   那个二伯是少有的牧原偶尔会见到的白家其他人,也是少有的会主动到白父他们一家院子中来的。   虽为免意外,每每那二伯来时牧原亦是会躲在白清哥哥房中避免被发现,但也还是偷偷观察过那二伯与白清哥哥他们一家的相处。   平日里这二伯的表现确实就像寻常关心自家兄弟的亲戚,小白清对他也比较亲近。   牧原也没想到那场火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而那人又是最让人不愿相信的。   想来那二伯从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对待他们一家,只是因为他们处于完全没有威胁的弱势,才会假惺惺地前来博一个好名声。   可一旦知晓有朝一日,兴许小白清的成就会超过他们其余所有人,便又变为了嫉恨,企图将一切扼杀于摇篮之中。   但从始至终,白清他们一家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从不主动去招惹主家,甚至平日受了苛待亦是自己咬牙挺过去。   他们都这么安分守己了,凭什么还要让他们遭遇这般杀身之祸?   在这一瞬间,牧原终于知晓了当年在火海中,他的白清哥哥是怎样的心情。   也终于意识到,白书悦的梦魇究竟是什么。   【“骤然破道生情,这多出来的七情六欲于他而言,很容易成为身体的负担,产生恶念,甚至于……滋生心魔。”】   白书悦已经因为不知如何处理这些多出来的情感产生恶念,而他的恶念所反馈出来的现状——是对一切的不信任。   当年就是对他们一家好的二伯最终杀害了他的爹娘,还险些也让他一同葬身于那火海之中。   他在白家见过太多的恶意,都抵不过那一次被二伯背刺而得到的生死教训。   梦魇可以被压制,却不会轻易被遗忘。   只有当年唯一一个不顾性命冲入火海中,将他拉了出来的小牧原,是白书悦认定的救赎。   他不想将自己的情况告知给任何“不信任”的人,即便面上表现得与寻常无异,也还会说“信任陆景阳与乔慕灵之类的话。   可实际上,这一切也都只是嘴上说说的伪装。   牧原是白书悦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但偏偏,白书悦的识海里还有个系统。   他的“不信任”蔓延至系统始终窥伺着他的系统身上,便表现为非常绝对地没有安全感。   他不想让系统知晓他的情况,可系统的“无处不在”也使得他哪怕是让系统去休眠了,依然觉得系统有可能会偷偷在何处看着他。   所以,仙尊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求救”吗?   牧原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白书悦,更觉心疼,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眼下的情况便只余一种可能了,白书悦应当就是在睡梦中被梦魇再度缠上。   他的身体状况越是憋在心里无处诉说,便越是容易导致心魔的滋生。   那日主峰下的闹事人群,便是再度激发白书悦梦魇的诱因。   想要解决这个梦魇,只能想办法进入到白书悦的梦境之中,但要想入梦,应当也只有魔修专门用来突破心魔的幻阵可用。   除却魔尊历练必须的突破阵法以外,牧原也确实听说过魔界有别的破除心魔专用的阵法,适用于修饰与原生魔族。   可那阵法也需要阵引,牧原就是再如何都无法凭空变出一个与魔界相关的阵引来。   牧原在思虑中,忽然想到了还留在秋林晚那里的小雪狐。   小雪狐是饕餮的一缕分魂所化,之前牧原自己的突破阵法都是用了饕餮魂魄作为阵引,那么小雪狐是目前最快,亦是最合适的阵引。   牧原当即便再次联络了秋林晚,同秋林晚说明他察觉的事宜。   不过他也没亦太强调的方式来说要以小雪狐作为阵引之事,首先要看小雪狐自己的意愿。   牧原不曾试过以活物来作为阵引的阵法,他不确定这对小雪狐的身体是否有所损害——在平时牧原也不会在意,他只要白书悦安好,其余的一切与他无关。   但这一次情况略有些特殊。   白书悦的本性是善良温柔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两次险些丧命救下他,都不曾有任何责怪。   如今他是因破道生情导致的情感紊乱,是因过往心魔导致的恶念蔓延,若这一切能顺利解决,那么真正醒来的白书悦,绝不愿曾因自己伤害无辜小动物的性命。   白书悦不愿遇到的事情,牧原也不会为了救他而强行去这么做。   若是小雪狐那边不愿,牧原也只能去让方池方瑶他们尽快找寻到可做阵引之物了。   牧原坐回床榻边,拿干净的帕子为白书悦擦拭额前薄汗,微垂的眼睫亦遮掩不住此刻心底细细密密的痛楚。   白书悦总遗憾未能知晓当年牧原所受之苦,未能陪伴牧原一同走过最难走的那段旅途。   可他自己又何曾真的容易过。   系统在这时忽然提醒:“宿主的黑化值涨到75了,一般80-90是个坎,涨到这个数值区间以后再要往下降会更难。”   牧原轻抿唇,已经在思索魔界中哪样最适宜,也最方便方池方瑶带来做阵引。   但还没等他思索出结果来,寒英峰便来了一对他意料之外的客人——狐小赤与小雪狐。 第176章   “嘤嘤!”   小雪狐一进屋就扑到了牧原怀里, 只不过始终嘤嘤叫唤着往白书悦方向看去,显然真正目的地不是牧原,而是白书悦身边, 只是记挂着白书悦的洁癖。   牧原随手给小雪狐施了个净尘术,小雪狐便径直钻到了白书悦面前, 在他的脸颊上轻蹭。   小雪狐虽是饕餮分魂所化,但也是实打实的雪荒境出身, 天然地喜欢带有冰灵根气息的白书悦,也天然地会携带一些适宜冰灵根修士的气息。   这样凉丝丝的气息虽不能完全解决白书悦此刻的不适, 但多少能缓解些。   白书悦原本紧皱的眉头都稍稍松开了点。   牧原回头看向狐小赤:“你们怎么过来了?”   狐小赤对牧原无意中露出来的魔尊气场有些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都听秋前辈说了,仙尊需要小白弟弟的帮忙,所以我们特地过来了。”   小雪狐通人性,似是应和狐小赤一般,在牧原手边也蹭了两下, 嘤嘤叫唤两声。   牧原问它:“你愿意作为阵引,来帮助仙尊突破心魔吗?”   小雪狐“嘤”了几声, 模样看着还挺坚定。   牧原又确认一遍:“我并未尝试过以活物作为阵引,很有可能会让你的身体出问题, 乃至没命, 你也愿意么?”   小雪狐“嘤嘤”叫唤了一长串, 不过牧原完全听不懂。   它到底只是没有灵智的分魂化神, 哪怕能大致知晓牧原话中的意思,也表现不出太过人性的表达。   还是狐小赤在旁边帮着补充:“小白的意思就是不管做什么它都愿意。小白说了是你们救了它,否则它早之前就死在雪荒境里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它也想帮你们一些什么事情。”   狐小赤说这话时看起来还有点难过,不过依旧原模原样地帮小雪狐翻译出来。   这段时间他们待在秋林晚处, 听秋林晚说了不少有关白书悦的事情,狐小赤原本比较畏惧白书悦,但在听闻他以前体弱多病后,也不免生了些怜爱之心。   而且小雪狐确实为他们所救,这又是小雪狐自己的意愿,狐小赤不会阻止。   牧原只管他们乐不乐意,既然小雪狐是乐意的,那他便也不会有更多顾虑。   如今仙尊情况紧急,越是往后拖延就很有可能越危险,既然小雪狐自愿,那么他也希望能将仙尊的危险降到最低。   牧原没再耽搁,去闭关室内准备了个软榻,将白书悦抱过去后,循着记忆中的阵法纹路,绘制出入梦阵法。   此阵法较为特殊,凡是入阵内者皆会入梦,狐小赤便被安排在了闭关室外守着。   若是碰上陆景阳与乔慕灵他们恰好过来,也有个告知渠道。   阵法绘制完毕后,牧原往小雪狐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还窝在白书悦身边舔毛的小雪狐站起身,抖了抖毛,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走向了阵法中心。   倒真像是大无畏要英勇赴死一般。   牧原揉了揉小雪狐仰起的小脑袋,在它的身上也施加了一个小小的阵法,旋即便是一阵蓝光闪烁。   阵引入阵,阵法即成。   待蓝光渐渐消失,牧原便出现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放眼望去的周围皆是一片漆黑,并无白书悦的身影。   这里是哪里?   牧原四处张望之际,唯一一点亮光缓慢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牧原:“?”   什么玩意?长得好像还有点眼熟。   发光的小圆球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数据触手,露出面前的显示屏,飞到与牧原平视的高度:“咳,那个,牧大人好啊。”   牧原看着系统电子屏幕上变换的,尽可能友善的笑容图案,微眯眼:“你为何在此?”   系统不安地晃了晃:“我、我也不知道哇。就是刚才一阵蓝光闪过,我忽然就看到宿主的识海在天旋地转,再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它的语气听着还算诚恳,不似作伪。   牧原姑且信了。   应当是因为系统存在于白书悦的识海之中,这个阵法又是入梦阵法,难免涉及识海,就把系统一起卷进来了。   系统又补充道:“对了,小雪狐也进来了,就在那儿。”   它指向不远处趴卧在地上的小雪狐。   牧原走过去将小雪狐抱起来,只感觉得到它此刻状态应当不太好,奄奄一息。   作为阵引的饕餮分魂也是小雪狐赖以存在的魂魄,分魂大半被献祭作为了阵引,小雪狐情况不妙亦是预料之内的。   不过到底是为了白书悦,看小雪狐似乎还有救的模样,牧原还是带上了它。   小雪狐应当也保留了一些对外界的感知,被牧原抱起来后,便在他的怀里又缩了缩,看着倒是挺乖的。   牧原轻抚它的毛发,继续往四周张望:“仙尊在何处?”   系统与宿主有天然的感应联系,它试着感应了一下,数据组成的电子手臂指出一个方向:“应该在那边!”   牧原顺着系统指示的方向看去,依旧只是一片漆黑,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方向,他还是暂且选择了相信系统,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但没走两步,牧原便见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原本的漆黑化作了具体场景,看起来是个大家世族的园林宅邸。   牧原左右看一圈,总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宅邸廊亭内偶尔有下人路过,不过都对他们视而不见——或者说应当是真的看不见他们。   系统进行了一番合理推测:“这里应当是宿主在梦境中还原的过去,我们只是旁观者,不然我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也怪怪的。”   牧原在系统解释前便已经有了类似的推断。   他注意着附近的布局,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应当就是过往的白府。   当年他来白府都只能偷偷从小门走,而且基本只会陪着白清待在他的小院子里,对白府的布局并不熟悉。   不过小院那一角他曾最为熟悉的布置,也足够他大致推测出整个白府的布置风格,眼前的景象便与那小院布置很是类似,只不过小院要更为萧条简陋些。   也不知这次这个梦境里,会是哪个时期的小白清的记忆。   牧原思虑间,抱着小雪狐准备往记忆中那个小院所在的方位走去。   他不认识白府的路,便只根据方位直愣愣地走,中途险些不小心撞到下人,结果却发现他的身体直接从那些下人身体穿过去了。   也就是说,如今他们的这个躯体更接近于魂魄形态,除了不知为何不能飘,其余并不受目前的环境阻碍。   发现这点后牧原便更懒得找路了,直接穿墙而过,顺利地逐渐往他熟悉的位置过去。   但他尚未完全走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时,便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又有些不太一样的身影。   是一名才四五岁左右的小孩。   牧原看着小孩稚嫩的面容,还有那对他最为熟悉的浅蓝双眸,愣了愣。   ——这小孩可不就是才四五岁左右的小白清?   系统也注意到了小孩,忍不住发出蛇精一般的声音:“啊啊啊那是小宿主吗!这也太可爱了吧!!”   小白清幼年时,白父白母尚有些积蓄,所以即便他是打娘胎出来的体弱多病,这个年纪依旧被养得很好。   尚未长开的稚嫩面容中还带着些圆嘟嘟的婴儿肥,未免风寒着凉,这般入冬季节裹得比寻常人要厚实一些,像个小糯米团子。   他面色略有些病态的白,更衬出浅蓝双眸的纯粹清澈,简直就是个玉雕似的可爱奶娃娃。   牧原亦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小白清,毕竟这会儿他兴许尚未出生呢。   不过很快他又注意到此刻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小白清手里端着个小托盘,低眉顺目地站在房门外,看起来是要进去,但又不知为何止步在了门口。   这个院子牧原不曾来过,亦不知里边是何人,便走到了小白清的身侧。   没多会儿,他便清晰地听到了里边传出来的声音。   “……一个小病秧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护着的。要我看啊就该把他的药给断了!平白浪费我们家的银两!”   “哼,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种,自己身体就不好还非要生个崽,平日里也不见得能帮上忙干多少活,真当我们白家是慈幼局啊。”   “过几日差不多该下雪里吧,到时候寻个由头打发他爹娘出去,再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   屋内,不知哪几家的妯娌聚在一块,闲谈之间满是对小白清的恶意。   当家主母就坐在主位上,从头到尾不参与话题,却也不阻止话题。   可小白清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面上无悲无喜,举着托盘静静地等着。   一直等到她们话题转换,等到她们不会察觉,小白清才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轻轻敲了下门。   他神色如常地端着托盘走进了屋内,礼貌地叫了一圈人,将娘亲特意做的糕点放在屋子的桌内。   可随即而来的,依旧是那些妯娌们的阴阳怪气。   、   嫌弃白母做的糕点上不得台面,嫌弃被他碰过的糕点说不定都沾染上了病气。   最后有一人上前,将糕点直接掀翻在地。   小白清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如同方才在门外那般。   等她们全都发泄够了,小白清才默默地将地上的糕点捡起来,放回托盘里,礼貌地道别,转身离开。   他端着已经弄脏了的糕点,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小院子,拿袖子轻轻擦拭一下,便小口小口地吃掉。   这些糕点太过甜腻,并不适宜小白清这幅病弱的身体,但他更不愿娘亲知晓她的心意被人这般糟蹋。   从始至终,小白清的神情都没有分毫变化。   这亦是牧原从未在小白清面上见到过的神情。   他印象中,已有十岁的小白清总是温柔地笑着,给他讲故事,教他识字。   却原来在这更年幼时,本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对这些中伤他的恶语恶行似乎习以为常。 第177章   牧原就站在小白清的身后, 静静地看着他小口地吃完第一块糕点。   从认识白清的第二日时,牧原便知晓他的白清哥哥是有洁癖的。   那时就是白清知晓自己昏迷了许多日不曾沐浴,实在难受, 央求着爹娘想沐浴。   为了偿还白清的救命之恩,小牧原便帮白清简单擦洗身子, 还特意替他洗了衣裳。   等稍微舒服些了,白清便不好意思地告知了小牧原他有些许洁癖之事, 觉得麻烦了小牧原。   之后小牧原亦知晓了白清便是喝药时衣裳不小心沾上了些汤药,都要重新换一套干净的衣裳, 再自己清洗换下的衣裳。   还有小院中只有一名小厮,白清的屋内也能每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乎都是白清自己闲暇时间打扫整理的。又或者偶尔因重病昏迷,再醒来时,他总是第一时间去沐浴收拾等等这些习惯。   小牧原记下了白清哥哥的洁癖习惯,也承揽了那几年所有原本白清会自己去做的杂务, 让白清能够安安心心养病。   可如今,连重伤在身都不愿忍受几日未沐浴的白清, 却在这更年幼时,只在简单擦拭后就一口一口吃下掉落过地的糕点。   牧原只觉胸口一阵一阵揪心似的疼, 想上前将剩下的糕点全部端走, 想拉住小白清给他一个拥抱一点安慰。   可他碰不到, 他的指尖穿过了小白清的身体。   这是他触碰不到的, 更久远以前的小白清。   牧原的指尖在小白清的肩头停滞。   “呜呜呜……小宿主真的好让人心疼……”系统面前的显示屏也变换成了“TAT”的模样。   刻板的电子音拉回了牧原的思绪,他指尖轻蜷,一点点垂落下去。   而在这时, 院子里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是小白清的二伯。   小白清认得二伯, 但这时看起来还不太熟,见到来人时只是温顺地站起来,乖乖喊人。   白父白母自他懂事起,便一直在教导他要守礼懂事,他们如今无法离开白家,和寄人篱下没有区别,在小白清有能力离开前,都要安分守己,不去招惹,也不去在意那些恶语闲言。   小白清一直都做得很好,起初以为二伯也是来嘲讽他的,但依然懂事乖顺。   二伯却在这时笑着夸赞了小白清娘亲的手艺,要将那碟糕点都带走。   小白清愣了愣,旋即又垂下眼睫:“小清路上没拿稳,这些糕点都洒了,已经弄脏了,恐怕要辜负二伯好意了。”   二伯上前揉了揉小白清的脑袋,宽慰道:“无妨,这些糕点不沾灰,擦擦就好,总不能浪费你娘亲一片心意。总之啊,这些糕点二伯就带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别让你娘亲担心了。”   小白清又愣了会儿,随后才回神,浅蓝双眸间亮起星星点点的欢喜。   四五岁的小孩尚不懂分辨表面下的真实,习惯了长期的恶语侮辱,只需要一点点的善意,便会被小孩视作最为珍贵的光亮。   “谢谢二伯,那小清先回去了。”小白清轻声道了谢,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而去。   牧原没动,也亲眼看到了在小白清离开后,二伯收起面上本就没多真切的笑容,不屑地嗤笑着,将小白清视作珍贵心意的糕点再次倾倒在泥地上,一脚碾碎。   就如同碾碎一个小孩的纯粹真心般,轻而易举。   牧原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二伯,转身跟着小白清一同回去。   若非这里是他触碰不到的梦境……   牧原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   小白清开开心心地回到了院子内,在白母问他糕点是否送到时,软声说都送到了,姨姨婶婶们都很喜欢娘亲做的糕点。   白母自然不会怀疑小白清的话,只叹着气说,希望能让小白清多得到一点好感,上辈子的恩怨不该波及到无辜的小白清。   小白清始终只是乖乖地听着,乖乖地应答,软声说着谎话,说姨姨婶婶们都不喜欢他的眼睛,但是对他态度比较随和,应该没有那么讨厌他。   至于那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恶言恶语,全都被小白清埋藏在了心底。   没关系的,再如何都没关系的。   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平平静静地生活着,他能快点长大,长大到有能力保护爹娘,脱离白家,其他什么都没关系的。   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小白清平静无虞的浅蓝双眸中。   那是近似于无情道时的白书悦会有的神情。   牧原抱着小雪狐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画面静止,看着小白清在懂事伪装下无悲无喜的神色,却只能无力地站着。   他在白家的生活就如同白清他们一家所在的角落一般,只是最温情的那一角。   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过去的小白清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一群畜生!   牧原只恨如今他连个帮白书悦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当年只是让白家日渐式微都真是便宜他们了!   系统这时也忍不住气闷:“小宿主这么可爱这么乖,他们都没有心的吗?居然这么对小宿主,小宿主也太可怜了。”   数据组成的系统理解不了复杂的人性,只觉他们的行为实在不可理喻。   定格的画面又在这时开始快速转换,一个个场景闪现在牧原与系统面前。   牧原看到了在那之后,小白清依旧默默承受着的恶意,看到了二伯故意向小白清示好,背地里却嘲笑小孩子就是好骗。   小白清始终不曾说过一丝一毫自己受过的委屈,配合着那群人出演表面的还算和睦。   后来他还听到白家其他的人说他整日面无表情,果然就是个没有心的小煞星,于是他开始变得爱笑,变得温柔,始终努力扮演着一个乖顺无害的角色。   可其实他从来就不是真的爱笑,从来就不是真的温柔。   他只是不想被更深地讨厌,不想被视作带来祸患的灾星,他只想安安稳稳地长大。   后来遇见了小牧原,最初也只是在听闻别人喊他灾星时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他没想到那群人真的会往死里打。   若提前知晓后果——小白清是不会插手的。   爹娘最在意他了,他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只是再后来,小牧原的友好态度也成了小白清在除了爹娘与二伯以外,唯一还能接收到的善意。   小牧原的眼神很干净,十岁的小白清已经有了一些简单的分辨好坏的能力,维持着温柔的表象,将小牧原留了下来,取了名字,当作养在身边的宠物。   在这期间,小白清依旧在承受来自白氏其他人的恶意,但他也从没告诉过不能离开小院子的小牧原。   白父白母和小牧原,都只能看到最温情的那一面。   小牧原从来就不是最特殊的,也从来就没有真正走进小白清心里。   甚至小白清自己,都已经抛弃了真正的自己。   假面戴得久了,便无人再分得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伪装。   包括自己。   直到那一场扑不灭的大火,将白清十多年的忍气吞声,十多年的安分守己全部吞没。   他的一切隐忍,一切温顺懂事,都只是想安稳度日,都只是想安稳长大,有朝一日带着爹娘与小牧原离开,去过普通又平淡的日子。   可还是被毁了。   还是……被毁了。   他明明都那么乖那么懂事了,他、他们一家明明都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牧原站在火场之外,看见了熊熊大火之中,站着看向年幼时自己的白书悦。   炽热滚烫的焰火中,幼年的小白清与成年的白书悦一躺一站,一人狼狈一人洁净。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此刻黯淡的眸色。   “白清哥哥!”   突兀出现的稚嫩嗓音如同一颗坠入湖心的小石子,打破了原本彻底静止的水面。   小白清抬头,见到了奋不顾身而来的小牧原。   白书悦抬眸,看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牧原。   小牧原踹开坠落的房梁木桩,踉跄着跑入火海,跑向小白清。   牧原将小雪狐交给了系统,一步一步走入火海,走向白书悦。   小牧原扑到了小白清面前,将小白清搀扶起来,泣不成声。   牧原走到了白书悦面前,轻轻拥住了白书悦,声线微颤。   【“对不起……白清哥哥对不起……我来晚了……”】   “仙尊……对不起,我来晚了。”   恨他出生太晚,恨他得知这一切太迟。   如果当年他就能察觉白清哥哥的处境,如果当年他就能为白清哥哥分担这一切,如果当年他就能察觉到那二伯的不安好心……   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那些一刀一刀扎在小白清心底的恶语恶言,那年火场之中的毁于一旦,全都是无法再抹平的,白清曾独自一人承担的过去。   牧原微微收紧了力度,将白书悦切切实实地拥入怀中。   白书悦愣了会儿,一时分不清牧原的存在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这片混沌梦境中虚构的。   直到,他感觉到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肩头。 第178章   独属于牧原的清冽竹香越过火场烧灼的焦味将白书悦环绕, 带着他脱离了那段沉浸过往的虚幻。   白书悦感受到牧原微颤的身体,缓缓地、轻轻地,也回抱住了他。   那场源自于五百年前的, 记忆中的大火,暂时一点点灭了下去。   周围的火海场景亦在两人都未察觉之际, 变换成了一片荒地。   白书悦被牧原紧紧地拥抱着,也拥抱着牧原, 年幼时遭遇的委屈与不公仿佛也在一点点褪色,一点点被抚平。   许久之后, 是牧原最先收拾好心情,想起身时却感觉到原本只是轻轻还在他腰间的力道收紧了些。   他停顿片刻,止了动作,继续与白书悦相拥而立。   又过了一会儿,白书悦才忽然轻声开口问:“你……都看到了吗?”   白书悦的手又略略收紧了些,轻轻抓住了牧原肩头的一点衣料。   牧原“嗯”了一声:“从仙尊初次遇到那个二伯开始。”   白书悦声音依旧很轻:“这样啊……那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足够牧原看清, 年幼时的他真正的模样。   牧原低垂着视线:“仙尊,对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自己承受了这么多。”   白书悦摇了摇头:“无妨,都……过去了。”   承受了什么都好, 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再也无可变更的过去。   牧原沉默着又抱了会儿。   他知道, 白书悦口中的过去仅仅是时间上的流逝, 而非心理上的跨越, 否则也就不会有这个心魔场景了。   牧原又将白书悦抱紧了些,一时却想不出自己此刻能说些什么。   所有的言语都太过苍白,那些幼年的遭遇, 那些后来的伪装……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几句言语就能够轻易抹平的。   又是许久之后。   白书悦忽然开口:“在那年大火之后, 你救我出去又折返回去救爹娘时,我其实在院子里见到了二伯。”   牧原没说话,但原本覆在白书悦背后的手收拢了些。   白书悦继续低声说:“后来我高烧昏迷,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有人提议将我丢出去自生自灭。那个声音……很像二伯。”   在被秋林晚救下治好,恢复意识后,白书悦其实在那时就可以意识到大火很有可能是二伯放的。   可他还是将这个意识到的可能性给掩藏了起来,说服了自己怎么会是二伯呢。   那是他幼年时期的第一道光。   是除了爹娘以外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对他温和相待的人,又怎么会是……毁了他一切的人呢。   白清是这么坚信着的。   直到秋林晚调查出来,纵火者的的确确就是二伯,而且原因是知晓他并非爹娘口中所言资质平平的普通人,而是天资卓越难能一遇的天才。   二伯的一切好意都是假的,都是为了他道貌岸然的伪装。   一旦白清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存在,哪怕白清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安分,那么懂事,只要存在威胁的可能性,那么一切的好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前提。   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   也彻底揭露了白清长久隐忍伪装的可笑与无用。   是不是所有“真情”都是虚假的?   是不是所有的“友善”都是别有所图的?   是不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白清不知道,也不敢再深信——除了当年将他从火海中救出来的牧原。   牧原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真实与希望。   但如今,牧原亦知晓了他其实并非真正温柔良善之人。   唯一的真实似乎也将不复存在。   白书悦并未等牧原的任何言语,又轻声将五百年前那句话补上:“小原,当年谢谢你救了我。”   随后,他便松开了牧原,重新拉开了距离。   白书悦神色平淡,眸间没了往日伪装出来的温和笑意,隐隐带有几分疏离。   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一个近似于无情道状态时的模样。   他不满于天道的操纵,可冥冥之中,又似乎真的是有些命中注定的轨迹。   幼年的伪装是徒劳,如今对天道的违逆……又是否只是无用功。   白书悦不想去思考,当恶念占据上风,当七情六欲被恶念驱逐,他便再一次回归到幼年时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只是比起幼年尚对温柔善意的憧憬,如今他便是什么都不愿再去相信。   一如无情道时的他,甚至于比无情道时更为冷漠。   对所有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致与欲望。   原本乖乖躲在一边免得碍事的系统又收到了新的警告,着急地闪烁起屏幕。   它藏在了白书悦的身后,连忙在电子屏上输入一行文字:“不好了!宿主的黑化值突破八十,在直奔九十去了!”   醒目鲜红的字体让牧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只是又花费了些功夫才辨认出来,心下当即便是一沉。   当一个人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兴致之后,等待着的只会是一个结果——自我毁灭。   白书悦黑化值满值的后果,是自我价值的否认,以及人格的崩溃。   白书悦往后退了一步。   牧原回神,慌忙上前拉住了他:“仙尊!”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他,浅蓝瞳色静静地落在牧元术身上,毫无波澜。   牧原心下酸涩,将白书悦的手腕攥得更紧,似是生怕稍有放松,便再也见不到了。   他直视着白书悦,眸间并无怜悯,并无不喜,亦无恳请或是央求,有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仙尊,你又要抛弃我了吗?”   牧原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就像可怜兮兮的,将要被丢弃的流浪犬。   “仙尊,你已经抛弃我四次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第一次的入无情道遗忘前尘,第二、三、四次的当着他的面坠崖。   牧原已经承受了太多次失去白书悦的痛苦。   白书悦眸色微动,有了些旁的反应。   牧原便又上前一步:“仙尊,不论你真正性格是如何,亦不论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想法与态度,我都只是想要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而已。”   白书悦看向了牧原。   牧原也仍定定地望着白书悦:“如果仙尊不在了,我也会追随仙尊而去的。仙尊也是我这五百多年以来,活着的唯一期盼。”   “仙尊,我不能没有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牧原说着请求的话,但眼底更多的仍旧是哀伤。好不容易一切都有了盼头,他真的不想再失去白书悦了。   过了会儿,白书悦才轻叹口气:“你是魔尊,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牧原摇头:“魔尊也好,如今的魔修最高修为也好,这一切本就是因仙尊才有的,本就是为了仙尊而去拿到的。我想拥有的,能拥有的……从来就只有仙尊而已。”   “从始至终……就只有仙尊。”   牧原的语气实在太过卑微,白书悦有了一瞬的松动。   系统察觉到了黑化值的隐约下降趋势,趁着打铁也抱着小雪狐跑过来:“宿主,您不能丢下我们呀!”   系统在电子屏上变换出一个“TAT”的图案:“虽然、虽然我本来也该是要被抹杀的,但是我还没看到您亲手杀了秦守呢!   “而且您都突破了天道的核心设定无情道,您一步一步努力走到了现在,不能就这么放弃呀!”   系统又将小雪狐往更靠近白书悦的方向递了递:“小雪狐也是为了救您,如今只残存一丝意识,小雪狐对您也是真心的呀。   “您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真切地担心着您的人,哪怕是在您无情道时他们不也还是同往常那样温和地对待您吗?您要是不在了,他们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系统利用自己的数据体,调出了此刻闭关室外的情形,播放在电子屏上,能够清楚看到着急担忧的狐小赤以及乔慕灵。   想来是乔慕灵关心白书悦情况,特地到了寒英峰来,又从狐小赤那里得知了如今的情形,便陪着胡小吃一起着急等候在闭关室外,希望能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这些都是对白书悦真真切切的关心。   是在白书悦看不到的地方里,依旧真心实意的情感表露。   白书悦的态度再次有所松动。   他看着虚弱的小雪狐,看着屏幕中急得团团转安分不下来一点的狐小赤,还有忧心忡忡盯着闭关室门口的乔慕灵。   牧原又朝白书悦走进了一步,手心相对,轻轻扣住了白书悦的掌心:“白家那一群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凡夫俗子,他们只是在嫉妒白伯伯,嫉妒你。就算是恨,仙尊也不该恨自己的无用,而应该恨他们的卑劣。   “当年没有亲手报复他们的能力,那如今,对于同样可恨的秦守,对于同样试图压制操控仙尊的天道,至少也要先亲手去报复过。”   牧原定定地看着白书悦,没有说什么知晓他本性善良之类的话,而是说:“仙尊,若你的恶劣压制了七情六欲,那就把这些恶念放到别人身上。去报复别人,去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   “若你不再相信善,那就去相信恶。见死不救,不择手段,都没有关系。”   牧原突然笑了:“我是魔尊,在入魔道时起,我就天然地相信恶,天然地自私。只要仙尊好好的,其他人包括我自己是什么下场我都不在意。   “仙尊,不要伤害自己。世道不公,就去颠覆这世道。”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吗?”   白书悦静静地对上牧原的视线,许久许久之后,才终于轻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当真是大逆不道。”   以至于,也真切地让白书悦看到了,牧原赤诚滚烫的真心。 第179章   白书悦的黑化值平稳地降到了60, 恢复到神智正常的状态。   虽尚未完全解决,但好歹不再是失去神智随时有可能崩坏的危急情况。   牧原坚定地看着白书悦,分毫不觉得这大逆不道的说辞有何不对, 甚至还能更大逆不道一点:“那些什么话本不常有么,为了自己开心献祭天下人这样的情节。   “仙尊若不开心, 也这么去做便是了,何必牺牲自己来让看不顺眼的人开心?”   系统叹为观止, 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不插话干扰。   宿主三观会不会被带歪的……算了算了, 先让宿主活下来再说。歪了就歪了吧,反正、反正剧情都崩成这样了,宿主爱咋咋地。   系统的电子屏幕上又悄悄播报了一下白书悦黑化值波动下降的消息,但牧原并未看向系统,视线始终放在白书悦身上。   他的恶本就不是单纯为劝解白书悦而来的伪装,他身为魔尊, 就是实打实的甚至能比秦守更过分的恶人——只不过他向来坏得清楚明白,不会像秦守那么恶心罢了。   牧原继续说:“另外既然仙尊不信任陆掌门与乔峰主他们, 那也大可不必继续留在剑云宗,随时与他们断绝关系, 离开寒英峰离开剑云宗, 都可以。以如今仙尊的实力及积蓄, 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不需要依靠他们。   “又或者倘若仙尊修仙界呆腻了,想来魔界,都没问题。你也可以随时杀了我, 踩着我的血里,踩在我的尸体上, 成为真正被魔修们敬重敬仰的魔尊。”   牧原拉着白书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炽热滚烫的心脏在白书悦手心下鲜活地跳动着,只要白书悦想,随时都可以掏出来,亲眼看看这颗赤忱的心。   白书悦的黑化值彻底稳定了,默默收回自己的手:“那倒也不必。”   赤诚可鉴,但他也还没到那么血腥无情的地步。   牧原似乎还不死心:“仙尊不要吗?我随时都可以献给仙尊的。”   白书悦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还是你比我更适合当魔尊,我还没你那么疯。”   牧原笑了,拉住白书悦将要收回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乖乖地将自己的脸放在白书悦手心,像是一只温驯听话的宠物犬。   但他漆黑的双眸,却是与温顺外表全然不匹配的桀骜难驯,唯有在触及白书悦浅蓝眸色之际,会化作专注又执拗的痴痴注视。   “仙尊忘了吗?我本就是仙尊养的一条疯狗。唯有仙尊,能牵动我的锁链,将我拴在道德许可之内。”   牧原微微偏头,让白书悦的手心覆在他的前面,如同锁住他的口枷。   白书悦收拢了些指尖,牧原轻垂着眼睫张嘴,似是要留下一处咬痕印记,但最终也只是轻轻舔舐了一下。   有主的疯狗永远都不会伤害主人。   可一旦主人不在,枷锁解开,那便是谁也控制不住的了。   白书悦对上牧原再次执拗看来的视线,手心尚且停留温热湿濡的触感,指尖擦过牧原的唇角。   他收缩了与牧原最后一点相隔着的距离,微扬起头,在这片荒芜的空地上与牧原缠绵亲吻。   系统默默地转过身去,拒绝这一碗完全当它不存在的狗粮,又看起了数值播报。   黑化值已经在非常稳定地下降,等降到30以下这黑化数值就会被关闭。   系统抱着小雪狐,给牧原竖了个电子大拇指。   嗯,还得是看反派的。   ……   ……   白书悦与牧原双双醒来已是第二日。   牧原是外来入梦,醒得比白书悦要稍早些,白书悦一睁眼便看到了守在自己身边的牧原。   “仙尊你醒了!”牧原欣喜着上前,“仙尊可还觉得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借着牧原的搀扶起身,一手撑住额头,有些虚弱:“还好。只是依旧不太适应。”   滋生的恶念与心魔虽然被牧原那一番毁天灭地的言论给比下去了,但白书悦回归的七情六欲依旧还未能找寻到它们的归处,他需要一些重新适应感情这种东西的时间。   牧原坐在小榻边沿,抬手放在白书悦的太阳穴,轻轻为他按揉:“无妨,仙尊慢慢适应便是,我们有很多时间,仙尊不用强迫自己,也不用非逼着自己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论如何,我都会跟在仙尊身边的。”   白书悦向后靠了靠,几乎是由着自己依在牧原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白书悦状态好多了,终于起身,看到了在阵法中心躺着的小雪狐。   牧原事先声明:“小雪狐确实是自愿来救仙尊的。我知道仙尊应当不愿意小雪狐强制被牺牲,原本还做了别的预案,只是小雪狐愿意的话这确实是最快的方式。”   这也是牧原自愿为自己加上的,能留在白书悦身边的道德枷锁。   白书悦抱起小雪狐,回头捏了捏牧原的脸:“放心,不怪你。只是可怜这小雪狐,如今魂魄缺失,大抵是没几日活头了。”   牧原乖乖任捏,开口:“先温养着吧。小雪狐是魔兽饕餮分魂所化,我让方池方瑶他们那边去查查,兴许还能有什么转机呢。”   白书悦抚了抚小雪狐的毛发,应下:“那便先如此吧。”   牧原自白书悦怀中接过小雪狐,与他一同离开闭关室,刚一出门,便见到了仍守在门口的狐小赤与乔慕灵。   “小师兄!”   坐在大石头上的乔慕灵“蹭”一下欣喜地站起来:“你们终于出来了!情况如何了?可还好吗?”   白书悦轻轻点头,神色比之前伪装出来的模样要更淡然些:“我与小原还好,只是小雪狐可能不太好。”   乔慕灵注意到了白书悦状态的变化,但显然并没有在意,闻言便也惋惜道:“我都听小赤说了,这次也是多亏了小雪狐。我和大师兄会尽量再去查一查,有没有能帮到小雪狐的东西的!”   白书悦再次点头,又看向狐小赤。   狐小赤是个莽撞的熊孩子,但也确实赤诚真心,既难过于小雪狐的情况,也开心与白书悦平安醒来。   不过她对白书悦始终是有些畏惧的,站在不远处,也不知该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白书悦主动喊了她:“狐小赤?”   狐小赤连忙上前一步:“我、我在。”   “嗯。”白书悦开口道,“寒英峰中有可固定至冬日雪景的四时轮转盘,小雪狐就先留在寒英峰中温养罢,它眼下魂魄残缺,还需好好休息。你若不放心,可留下来照顾。”   “那我留下来照顾弟弟吧!”狐小赤下意识便这么回复了,但说完又怕白书悦误会什么似的,补充,“我、我不是不放心仙尊的意思,只是让仙尊再单独照顾弟弟,有些麻烦……”   她试图解释着,但越说声音越小,像是又怕自己越描越黑。   白书悦没在意:“想留下,那留下便是。小雪狐如今情况,确实需要一个能时刻关注到它的人。”   狐小赤连连点头,从牧原怀中接过了小雪狐,白书悦便带他们去了一个适合让小雪狐静养的空房间,算作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暂住之处。   乔慕灵跟上了他们,路上询问起这一次突发情况的详细过程。   牧原看向白书悦,得到许可后才解释:“仙尊之前是心魔被诱发了,如今心魔已顺利解决,乔峰主不必再太过担心。”   乔慕灵松了口气,开心地拍了拍牧原的肩膀:“果然还是要元术你来,日后有你照顾小师兄,我们也都可以放心了!”   牧原莞尔,这时候倒是人模人样地应下了这个夸赞:“仙尊的事便是我的事,这本就是我自己该做的想做的。”   说完他又补充:“不过仙尊破道生情的进度还不算完全成功,如今恶念被驱逐,但七情六欲的归处仙尊尚不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来习惯。”   牧原简单解释了白书悦的具体情况,乔慕灵更是心疼,安慰道:“没关系,只要小师兄没事就好,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嘛。”   白书悦颔首算作回应,相较无情道前显得有些冷淡,但对比无情道时,又稍微比较亲近。   这也是如今白书悦能表现出来的,最接近真实的自己的模样。   白书悦将狐小赤与小雪狐暂时安顿在了最靠近他卧房的空房间,这样也方便有何事时第一时间来找他。   随后他便用四时轮转盘,将寒英峰又调节回了冬日雪景的状态。   正好最近他也需要再调养一段时日,算是一举两得了。   安顿好狐小赤与小雪狐,也安抚完乔慕灵,让乔慕灵能回去找陆景阳与秋林晚告知好消息后,白书悦才终于得空来到书房。   结果刚走进书房,白书悦就见到了在不停闪烁的水镜。   水镜闪烁,就代表着有人在试图联络,并且很急切。   而能够通过这个水镜试图联络的,便只有方池与方瑶了。   白书悦想到什么,看向了牧原:“……你有和方池方瑶他们说这次的闭关之事么?”   牧原沉默片刻才回答:“我以为……仙尊在昨日邀我同眠前,和他们说过的。”   言外之意,便是每日固定要同方池方瑶他们联络两次的白书悦与牧原,以方池方瑶的视角来看,相当于失踪了两日。 第180章   白书悦连通了水镜, 果然一眼便见到方池与方瑶急得不行的模样。   “仙尊!尊上!终于联系上你们了!”方池几乎是要喜极而泣,“可是仙尊与尊上那边出什么事了?我们足足两日未能联系到你们,行李都收拾好了, 要是今日再联系不上我们就赶去修仙界救你们!”   白书悦也确实看到了方池身旁比较近的地方散落的一些法器,看起来是在挑选哪些最能应付危机情况。   牧原给他们解释:“确实出了些意外状况, 不过问题不大,已解决好了, 只是忘记提前同你们说一声。你们安心在魔界待着便是。”   方瑶还是担心:“真的没事吗?魔界这边最近安稳许多了,我们也可以去修仙界帮忙的!”   牧原摇头:“不必。秦守之事牵扯魔修, 之后魔界必然还会有一定的小纷乱,需要有人能在魔界稳定局面。这两日也只是处理一些仙尊破道生情后遗症之事,如今事情解决,之后的一切按计划进行便是。”   听闻是与破道生情相关,方池方瑶又担心地透过水镜看向了白书悦。   方瑶问:“那仙尊可还好?是否需要将秦守之事稍稍再延后些?”   白书悦:“不必,按原定计划进行便是。我只是扶住遮掩, 真正要动手的是小原,小原水平没问题便行。”   说话间, 白书悦偏头看向了牧原。   牧原笑着回答:“仙尊放心罢,我没问题的。”   白书悦对牧原实力很放心, 如今牧原修为水平真要论及, 那确实比他好高。而他到时也只是会像之前操纵牧元术击杀上古魔兽一般, 作为操纵者, 以牧原为剑,在雪域中掩盖牧原的魔气。   这是极其考验他们双向信任的方式,但第一次他们便已成功, 如今白书悦破道生情又历经一次心魔入梦,他们之间的信任羁绊早已牢不可破, 构不成分毫问题。   唯一还要担心的……那便是天道的阻拦了。   也不知天道那边是否会做些什么手脚,不过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任由天道摆布。   白书悦找方池方瑶询问了这两日秦守那边的情况。   方池尽职汇报:“这几日与秦守有合作的魔修们听说了仙尊您可能修为有一定损伤之事,都有些蠢蠢欲动,但秦守还不想就这么彻底与修仙界为敌,短暂想稳住那些魔修,正好让他们更加疑虑秦守是不是并非诚心合作。”   秦守到底是修仙界的修士,其本来身份以及与魔修之间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很容易便会诱使双方的矛盾冲突。   魔修不信秦守的立场,这样发展下去,兴许不用方池方瑶他们安插的人挑拨,那叛逃修仙界的魔将自己都会背地里谋划出攻打剑云宗,然后将秦守直接架在同一阵营。   这场好戏的终幕,就要开始了。   白书悦确认完秦守那边的进展,牧原又同方池方瑶吩咐:“对了,这几日你们去几趟禁阁,帮我找找看,有无与魂魄残缺相关的内容。”   方瑶疑惑:“魂魄残缺?难道……”   方瑶立马就往最坏的结果想去。   牧原打断她的发散:“是一只饕餮分魂所化的小雪狐,为了开启入梦阵法助仙尊除去梦魇,小雪狐自愿做了阵引,如今魂魄残缺奄奄一息。小雪狐毕竟救了仙尊,若是可以的话,便尽量救一救。”   牧原对小雪狐没有太多特殊感情,与他而言小雪狐同寻常小动物并无太大区别。   方池方瑶更是不曾见过那小雪狐,闻言松了口气,只应下了牧原的这个新任务。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白书悦断开了这次的水镜联络,轻呼出口气。   牧原从他身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白书悦的肩膀上,问:“仙尊累了吗?”   白书悦:“还好。只是在想天道的事情。”   牧原笑着安抚:“别担心,不过是天道阻拦。我好歹也是斩杀过系统的,真到那时我定不惜一切,都会为仙尊斩杀秦守。”   安静待在白书悦识海里的系统默默地又往深处缩了缩。   白书悦抬手拍了拍牧原的脑袋:“不惜一切可以,不过不用搭上你的命。还是你活着更重要些。”   牧原笑意更甚,在白书悦的手心间蹭了蹭:“都听仙尊的。”   白书悦被他蹭得痒,转而轻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又被牧原拉过去亲吻手心。   像极了粘人的狗狗,白书悦也受用得很,偏过头,不经意间又与牧原呼吸交错。   牧原的视线撞入了白书悦近在咫尺的浅蓝双眸中,毫不客气地直接将距离缩减,吻住白书悦的唇瓣。   两人黏糊了好一阵,过了会儿牧原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如今他们算是再无情感上的阻隔,牧原怕自己黏糊久了会收不住。毕竟如今还不是可以真正放松的时候,白书悦身体也还需要一定休养。   白书悦拍了拍他的脑袋,又道:“明日你随我再去见见师尊吧。此次心魔也多亏了师尊,总该再去看看。”   牧原都听白书悦的:“仙尊安排就好,仙尊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白书悦无端又想到了梦境中,牧原发表的那番疯狗言论,轻捏他的脸:“好,乖狗。”   牧原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又埋在白书悦颈窝肩乱蹭。   系统没眼看,遁回了自己的空间,原地休眠。   别的不说,宿主调教的这个休眠方式还是很实用的。   次日,白书悦便与牧原一同来到了秋林晚的幻境中。   这次来访白书悦并未提前告知,见到白书悦时秋林晚显然很开心:“小清?看来你还活着,那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白书悦早已习惯秋林晚的说话方式,对此未予评价,开门见山:“今日特来拜访,亦是为答谢师尊这几日的协助,抱歉之前出了些情况,又师尊添麻烦了。”   秋林晚无所谓地摆着手:“多大点事儿,你可是我最看重的徒弟,你没事就行。这事儿啊还得是多亏了小原。”   秋林晚转而看向牧原,眸间满是欣慰与满意,伸手拍了拍牧原的肩膀:“我就知道小原一定可以带小清走出来。”   牧原莞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秋林晚又拉着两人到院子里去坐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水。   牧原忙道:“这些事情让我来吧。”   秋林晚笑呵呵地推拒了:“无妨,我这老头子闲着也是闲着。”   白书悦接受得倒是坦然,看得出秋林晚以前没少做这样的事情,师尊架子那是一点都不摆。   秋林晚喝了口茶,又从白书悦口中得知了目前尚需适应调养的具体情况。   对此秋林晚的态度和乔慕灵是差不多的,情感如何性子如何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白书悦平平安安活着。   牧原闻言,表示了赞同:“别人的心魔都是要去伤害别人,仙尊的心魔却是不想让自己活下去。仙尊还是太善良了。”   秋林晚不知是想到什么,露出怀念似的神情:“确实,自幼时起小清就是善良性子。当年那白家之事……不提也罢。”   他说着不提也罢,但说完仍旧在这个话题中:“当年若非小清还太小,尚未入门修炼,又大病初愈,我必带着他直接把那白家一锅端咯,哪还能有今日心魔之事?”   牧原对此更是赞同:“没错,那群人就该被一锅端了,只是让他们灵气受影响,慢慢衰落也太便宜他们了。”   秋林晚难得碰上能讨论这话题的人,情绪更激动了:“对对对。要早知道他们还给小清留了个心魔的隐患,当时我就不该顾及那因果论,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就该死。”   秋林晚与牧原是一拍即合,针对白家人都该死的话题聊得非常投机。   白书悦默默喝了口茶,觉得他自己之前那些想法确实都不够看的。   果然还是在白家压抑惯了,后来又入了无情道,比不得他们的真正长久阅历。   秋林晚意犹未尽,但也顾及白书悦才破解心魔,怕提及太多白家会让他不适——虽然看他的兴致勃勃也不见他顾及得多深就是了。   他堪堪收住了这个话题,又重新转向白书悦与牧原身上,一脸慈爱以掩饰八卦之心:“那你们俩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打算何时成亲呀?”   白书悦与牧原都有些愣,他们都尚未到想成亲这一步的时候。   秦守与天道才是压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一道坎,但不论是秦守之事,还是那所谓天道,都无法与秋林晚提及,在秋林晚的视角来看,他们如今便是已经经历完所有的磨难终成眷属。   白书悦忽然想到秋林晚隐世之前,曾拉着他们师兄弟妹四人,告诉他们要和睦共处,师门一心,团结友爱。   秦守在秋林晚面前也一直是一个不算最喜爱,但也关系不错的二徒弟,而如今时过境迁,秦守他们是必须要杀的,这师门一心也终究是有个反目成仇的。   牧原最先反应过来,对秋林晚说:“仙尊身子尚须修养,成亲之事再怎么也得等仙尊适应好七情六欲以后,仙祖莫急,到那时不会忘了通知仙祖的。”   秋林晚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好好,虽然我不能去参加你们的成亲宴,但是份子我到时肯定也是要随一随的。”   白书悦也回过时来,点头:“嗯。师尊且放心,不会忘了讨要师尊这一份的。”   得到白书悦承诺的秋林晚更是开心,又拉着他们聊了许久,才终于放他们回去。   白书悦与牧原起身告辞,在离开院子之后,白书悦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秋林晚的院子方向。   他忽然间,好像有点理清“忧愁叹息”这般情绪了。   牧原注意到,轻轻勾了下白书悦的尾指,问:“仙尊是在为秦守之事而不开心吗?”   白书悦:“似乎有点。”   秋林晚尚不知师门的变故,可这变故总归无法永远瞒着秋林晚。   若他们顺利杀了秦守,不论是秦守长时间不曾来找过秋林晚,亦或是他们余下三个都不再提及秦守,秋林晚都一定会意识到些什么。   牧原扣住了白书悦的手心,温声道:“但至少这一次,只要秦守死,仙尊、陆掌门与乔峰主便不会再有事了。”   在之前的几世,若按原本的进度走下去,他们师门四人只会余下一个秦守。   而秦守那白眼狼,说不定都不会再去看望秋林晚,最终秋林晚兴许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他的四位徒弟都没了消息。   白书悦回握住了牧原的手。   秦守本就该死,不论何人何事,都阻挡不了他们要绞杀秦守的决心。 第181章   白书悦与牧原离开了秋林晚所在的幻境, 牧原见今日天气晴好,提议道:“今日时辰尚早,难得也出了门, 不若仙尊陪我一同在江源镇走走吧?”   牧原又想到什么,怀念似的说:“年幼时仙尊还总说希望日后身体好些了, 能多出门走走呢。”   当年会与牧原约定云游,其实便说明了白书悦生性并非全然喜静不好动, 若是没有白家人的欺辱,没有体弱多病的身子, 没有后来的入无情道,兴许如今的他早已走遍修仙界。   眼下时辰气候都不错,白书悦便也应了下来:“好。正好我也许久不曾仔细逛过这江源镇了。”   白书悦以灵力遮掩了瞳色,与牧原牵着手走到江源镇内,察觉今日这大街小巷的人还不少,一派热闹景象。   “是近日有何活动么, 这瞧着似乎比往日热闹不少。”白书悦有些困惑地询问。   牧原算算日子:“今日是八月十二,快到中秋了, 应当是在为中秋做准备呢。”   “原来要到中秋了么……”白书悦有些恍神。   他重生归来正好是腊月十五,八月十五亦差不多到与秦守及天道那边做个了断的时候。   足足八个月, 短短八个月。   白书悦经历了那几世的记忆回归, 经历了幼年的前尘梦魇, 恍然间, 这段时间里已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牧原又问:“仙尊要留那秦守过个中秋吗?江源镇中秋蛮热闹的,还会有中秋灯会呢。”   按照他们原定时间,差不多是要在中秋那日引诱魔将攻打剑云宗, 清算秦守。   白书悦没回答,偏头问:“小原想去中秋灯会玩玩吗?”   牧原点头:“想。这是与仙尊重新‘相认’后, 第一个灯会。”   亦无人知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灯会。   所以,倒不如及时行乐,之后不管是顺利还是不顺利,都不会留下更多遗憾。   白书悦与牧原的想法差不多:“那便姑且让秦守与那林子辛,多过个中秋吧。”   牧原弯眼一笑:“好。那中秋那日,仙尊可是愿与我一同逛灯会?”   白书悦轻翘他的脑袋:“不是同你一道逛灯会,还能是同谁?”   他收着力道,这般动作完全就是道侣间的调情,牧原也受用得很,眸间笑意更深:“只是想听仙尊亲口说,想与我一同游玩罢了。”   他与白书悦十指相扣:“盛大些的中秋会都会在前几日便开始有准备活动,我们一同去逛逛吧?”   白书悦:“好,都依你。”   得到许可,牧原显然更开心,拉着白书悦一同进了江源镇内。   在郊外时便已能见到江源镇城门口人来人往,走进去后边更觉热闹,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与往来行人的欢闹声。   大街小巷中也有了不少在卖月饼或是月饼材料的摊铺,四周还能闻到逸散的香气。   牧原动了些心思:“仙尊,今年中秋我做月饼给你吃吧?”   白书悦看向他:“小原还会做月饼?”   牧原笑着:“为了仙尊,我什么都可以会。”   白书悦也乐于满足他:“好,那我便期待小原的月饼了。正好也到集市来了,去买些材料么?”   牧原点头:“嗯,仙尊看看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们现场直接买好了。”   白书悦:“好。”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到集市里,挑选中秋月饼要用的材料,讨论要做哪些口味,要做多少个,就如同无数寻常又普通的道侣一般,只是在过着他们平凡普通的日子。   这个中秋也像是一个很寻常的,共同度过的普通中秋节。   牧原拉着白书悦买完了需要的材料,不知不觉间又逛到了一个可以预定花灯的地方,除了花灯外,亦有孔明灯可一同预定。   白书悦看着孔明灯,回想起重生归来与牧元术的第一个花灯会,那盏引起天道第一次抹杀的孔明灯。   他思绪正飞散之际,便感觉身侧多了一个靠过来的热源,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牧原再一次从身后抱住。   “仙尊是在想元宵灯会之事吗?”牧原将声音放轻了些,听起来比较像平时要哄人时的语气。   白书悦回头看他:“你知道?”   牧原回答:“之前仙尊与系统聊天时提起过,我当时听到了。对不起仙尊……”   藏在心底许久的歉意,直至今日才终于有宣之于口的机会。   白书悦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怪你。就算没有你的那盏孔明灯,当日放灯之人这般多,也还会有其它的。只是那天道故意要恶心我们,才挑选了你的那一盏。”   那一盏原本是想祈愿他顺遂如意的孔明灯。   那是天道对于他们的第一次警示,对于这世间万物的操控。   但如今他们已不是七月前的他们,七月前他们就不曾退缩,现在更不会。   牧原依旧没撒手,双手环在白书悦的腰间,下巴搁在白书悦的颈窝里。   白书悦算是看透了:“你只是想抱我而已吧?”   牧原发出一个很轻的笑音:“还是被仙尊发现了。”   白书悦无奈地戳一下他的眉心:“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你也不嫌丢人。”   “能和仙尊拉拉扯扯怎么算丢人?”牧原还特意蹭了蹭,“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能光明正大与仙尊亲密接触的人。   白书悦也没再管他,等他抱够了,才同他一道走进花灯铺子里。   “二位客官好,可是要来预定花灯的?”   掌柜热情地迎上前来招呼他们:“小店花灯种类齐全,客官想要什么样的?小店都能为客官准备!”   白书悦看了一圈周围,确实琳琅满目的。   他疑惑询问:“我看贵店这花灯数量也蛮多的,为何还需提前预定?”   掌柜仍旧笑呵呵的:“这位客官平日鲜少参与灯会吧?花灯只在花灯会上放是传统,花灯亦承载着大家的祈愿,所以便有不少人想要独一无二的定制花灯。   “像小店这些提前预定的花灯,都是专门根据客官需求定制的,放眼世间都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白书悦了解了:“原来如此。”   他看向身边的牧原,问:“小原可有想定制的?”   牧原笑着回答:“来都来了,那不若便定制一盏。”   说完他又询问掌柜:“可否定制双人的?我想与阿清放道侣款式的花灯。”   面对旁人时,牧原换了一个更为亲昵的称呼,又先斩后奏似的朝白书悦眨眨眼,像是在询问这样做他会不会生气,可其实又根本就有持无恐。   白书悦轻笑一下,随他的意。   在修仙界中,男男女女的同性之风不算罕见,能有个相伴一生的人便已足够幸运,寻常人基本也见怪不怪。   掌柜目睹他们眉来眼去的过程,更是乐呵:“有,当然有。小店平日也承接了不少道侣的单子,二位客官是想自己绘制图纸呢,还是说个大概构想,小店这边帮二位画好再做出来?”   牧原思虑片刻:“我自己画吧。你们这儿可有纸笔?”   掌柜:“有的,小店有专门的小画室,我带客官去。”   牧原对掌柜应了声“好”,又回眸看向白书悦:“那阿清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花灯的样式我想保密,待中秋那日再给你看。”   白书悦尊重他的神秘感:“好,那你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牧原弯眼:“嗯。”   随后他便跟随掌柜去到了小画室内。   白书悦独自在外边待着,闲来无事下便在这店铺中闲逛,看这里边放置的花灯。   有些花灯旁放置着小木牌,写有预定者留下的名字,有些花灯旁则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时等候有缘人买走。   白书悦在暂且无人买走的花灯中,看见了一盏有些独特的鹤形小花灯。   他拿起了那盏小花灯观赏,做工独特别致,还挺有分量,看着不似花灯,更似摆件。   掌柜领完牧原进入小画室,出来便见到了白书悦捧着鹤形小花灯,上前道:“客官可是对这小鹤花灯感兴趣?”   白书悦回答:“嗯。做工挺精致的,只是掂起来颇有分量,这也能放吗?”   掌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瞒公子,这小花灯就是太过追求做工精细,最后忘了考虑重量……算是个花灯的失败品吧,只是想着兴许会有客官有兴致买回去当个摆件,便还是放出来了。   “最后若是实在无归属,就留着自用算了。”   白书悦想到了秋林晚。   秋林晚喜欢鹤,也爱凑热闹,只是隐居幻境,也必然无法再参与世间灯会。   他对掌柜道:“这盏花灯怎么卖?”   掌柜回复:“客官若感兴趣,直接拿去便是,也算作对客官与道侣的祝福贺礼,或是定制一对花灯的赠礼。”   这般精致做工显然造价不菲,白书悦没与掌柜拉扯太久,拿出一块上品灵石:“这枚灵石便当作这三盏花灯的价款了,掌柜无需再找回。”   掌柜连忙要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这哪怕按原本价格出售,三盏花灯也要不了这么多呀。”   白书悦便又道:“无妨,你收着便是。我还有师兄妹,他们平日也喜好凑热闹,后续他们若想要花灯,我让他们来找你,就当是给他们预付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掌柜也不再推拒,收下灵石后让白书悦也留了个牌子。   白书悦用了真名“白清”,修仙界中人大都只知他的表字书悦与尊号清云,没引起掌柜的太多怀疑。   至于那小鹤花灯,本就不是花灯会时所放,便也无需到当日再拿,掌柜特意为白书悦装好,又同他聊了许久。   半晌后,牧原从小画室内出来,白书悦才停下与掌柜的交谈,道别离开。   牧原瞧见了白书悦手中的纸袋,很自然地接过,问:“仙尊这是买给仙祖的吗?”   白书悦:“你听到了?”   牧原莞尔:“嗯。小画室外只隔了层帘子,所以都听到了。”   白书悦也没打算隐瞒:“我觉得挺适合师尊的,而且如今师尊无法亲自参与花灯会,便当作给他的纪念礼了。”   他说得随意,说完后却见牧原盯着他看,疑惑询问:“怎么了?”   牧原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如今的仙尊,确实更有人情味了。” 第182章   白书悦才从秋林晚那里出来, 便没再拿着小鹤花灯回去,打算直接找陆景阳或是乔慕灵,他们近日必然还会去找一趟秋林晚, 到时让他们带过去便是。   准备好月饼的材料,又预定完花灯, 今日的集市也闲逛得差不多了,两人又一道逛悠着回了剑云宗。   魔将那边所有动作都要瞒着秦守, 同样的便也瞒住了剑云宗内的人。   中秋将近,剑云宗弟子们面上亦是一派将要过节的欢庆。   在修仙界中, 入了宗门的无背景家世弟子在除却内门比试后还有一次机会回家之外,此后的时间便要割舍凡尘,大部分弟子都会选在在剑云宗中与相熟好友一起过。   这几日里平时负责开设讲堂的长老们也会休息几日,让弟子们可以尽兴地玩,主峰与弟子峰的往来间亦有不少弟子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去何处玩。   回到剑云宗后,白书悦亦散去了对瞳色的遮掩, 不时有弟子见到他,又惊又喜地小心上前行礼打招呼。   白书悦全都回应了神色虽是平淡疏离, 但也并无此前拒人千里的冷漠。   上前来的弟子们都有些受宠若惊。   牧原看向白书悦,在得到白书悦许可后上前小步, 温和地笑着说:“仙尊已破道生情, 不再是此前那般的无情道, 因而态度会有所不同。日后身体调养好了, 仙尊会常常出来走动的。”   他始终与白书悦牵着手,如今这幅身体长得又比白书悦要高些,这正宫气场一下就上来了。   剑云宗弟子们在神山秘境之后便知晓牧元术与白书悦成了道侣, 只是耳闻不如一一见,一时之间清云仙尊破道生情与清云仙尊和别人手牵手举止亲密这两件事, 都分不清哪件更震撼些。   不过最后他们都回过神来,注意到牧原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白书悦日后会更时常出现在剑云宗内。   即便白书悦已有道侣,但他的样貌与修为都是最顶尖的,见面的机会多了,说不定还能有运气得到白书悦的一次指点。再不济就是远远看一眼仙尊仙姿那都是赚到!   弟子们也不敢耽搁白书悦太多时间,回神来后便纷纷再次行礼,告退离开,只是总忍不住再多往白书悦或是牧原的方向看来一眼。   ——前者是惊艳激动,后者便是艳羡惋惜了。   待弟子们都走远后,白书悦才看向牧原,问:“怎么舍得让我多在剑云宗里走动走动了?”   那些个敬仰他的弟子们,之前的牧元术还挺不待见的。   牧原笑着回答:“自然是因为如今我已知晓,我在仙尊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别的人……仙尊肯定看不上。”   这话说的倒是将恃宠而骄体现得淋漓尽致,白书悦也乐于纵容他,这本就是他希望牧原拥有的安全感。   两人继续要漫步往寒英峰的方向去,这时又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小师兄,元术!好巧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乔慕灵开心地跑过来。   白书悦回答:“今日身体情况好了不少,便去找师尊说了说最近的状况。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又与牧原走了走。”   乔慕灵对于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很在意,得知他们漫无目的就更开心了:“正好我要去找大师兄商议中秋之事呢,小师兄和元术要一起过去吗?”   牧原疑惑:“商议中秋之事?”   乔慕灵欣然道:“嗯!每年节日总有不少弟子们是无处可去,亦不知能出门去何处的,我们作为掌门峰主,也总该尽可能照顾到每一位弟子,所以像中秋、春节、元宵这样的节日,宗门内亦会有些小活动。”   “往年小师兄尚在无情道中,想来也不会感兴趣,便不曾同小师兄说过。正巧这中秋小师兄也破道生情了,要来一同看看吗?”   乔慕灵眼中带上期待。   白书悦思虑片刻,点头应下:“那我也去看一看吧。”   乔慕灵开心了:“好耶!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白书悦点了点头。   牧原又在这时说:“那仙尊去吧,我先回寒英峰处理一下月饼的食材。”   白书悦疑问:“你不一起去吗?”   牧原笑着摇摇头:“这是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宜,我就不掺和了。”   白书悦明白了他的意思。   七情六欲的无处安置主要也在于,他如今对其他情感的人际关系处理得还不是特别顺畅。若想要尽快适应,多与人交往才是最快捷的。   牧原愿意让他自己去尝试,白书悦也不强求牧原跟着:“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同师兄他们商量好就回来。”   牧原应下:“嗯。”   乔慕灵倒是对另一件事好奇起来:“月饼的材料?元术是要做月饼吗?”   牧原点头:“嗯,准备试试看自己做些月饼。乔峰主可有兴趣?”   乔慕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抬头看向白书悦,眨巴着眼,意思十分明显。   白书悦纵容道:“放心,买材料时便已考虑过你与师兄了。不过中秋那日我要与小原去逛灯会,你自己带着月饼去与师兄赏月吧。”   乔慕灵也非常体贴,有得吃便不挑:“好,放心,一定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牧原笑道:“乔峰主与仙尊先去找掌门吧,晚了掌门可能要以为出什么事了。”   白书悦:“好,那你也先回去吧。”   乔慕灵跟着连连点头:“嗯嗯,元术你先回去吧,过会儿保证把你的仙尊好好地还回去~”   牧原轻笑出声,应下后便转身先走了。   白书悦也跟着乔慕灵去到了主峰,找陆景阳。   在白书悦之事被处理完后,陆景阳便专注在了找寻禽兽的事情上,如今秦守潜逃在外,要将他们剑云宗的名声真正扳回来,还得是他们亲自将秦守处理掉。   白书悦与乔慕灵来到主殿时,陆景阳就正在听一位长老汇报,说是始终不曾察觉秦守踪迹,也不知他是躲到哪去,是否会有什么动作。   白书悦闻言,询问:“师兄是在找寻秦守的下落么?”   陆景阳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小清,你怎么来了?”   乔慕灵:“我来的路上碰到小师兄了,就邀请小师兄一起来商议中秋之事。”   陆景阳了解了,先让那位长老暂时回去。   长老告辞离开,同白书悦与乔慕灵都打了招呼。   白书悦与乔慕灵一起回应,长老还愣了愣,看向白书悦。   乔慕灵直接笑着解释:“小师兄已经破道生情啦,日后长老们可能要重新熟悉一下小师兄如今的性子了~”   这位长老便是之前神山秘境时带过队的长老,闻言不禁感到欣慰:“好啊好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清云仙尊破道生情,是因为那位小弟子吧?”   长老不知牧原的真实身份,对牧原还是一副对晚辈的慈爱模样。   白书悦也没解释太多,回答:“差不多。也有劳长老关心了。”   长老身上还有其他要职,便未同白书悦闲聊太久,很快便再次告辞离开了。   待长老走后,白书悦重新与陆景阳提及方才的话题:“师兄现在可是在找寻秦守?”   说到这个,陆景阳便是满脸愁容:“是啊,也不知他到底躲哪去了,自他逃走后,我便找寻至今,却始终连个线索都没有。”   白书悦安抚:“无妨,师兄别担心,秦守这边我有找人在看着。”   陆景阳疑惑:“小清这是知晓秦守的下落?”   白书悦没说太明白,但也大概透露了些:“秦守是勾结从魔界叛乱中逃出来的魔修,而小原是魔尊,自然知晓那些叛乱的魔修去往了何处。”   陆景阳:“这么说来,他果真是在联络那些意图对修仙界不轨的魔修?”   白书悦:“嗯。不过师兄不必多虑,这方面最近有我和小原在盯着,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难保秦守是否会为了夺得那些魔修的信任,将第一个矛头指向剑云宗。”   陆景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秦守出身剑云宗,再怎么说也是在剑云宗里成长修行了五百余年,转头来却第一个对剑云宗出手,那就真的是太狼心狗肺了。   陆景阳曾经很信任秦守,如今这信任彻底崩塌,他也还真觉得秦守说不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回答道:“行,那这几日我再让人加强一下剑云宗周边的巡逻。若是他……若是他真敢如此,我必不会放过他。”   白书悦“嗯”一声,未再多言。   如今的秦守还不至于到会做这种事情,但过往那几世的秦守可就说不准了,他这也不算污蔑,让剑云宗这边做些准备,少些损失也是好的。   秦守的话题暂且揭过,陆景阳与乔慕灵商议起中秋的事情。   白书悦之前并未接触过这些事务,这次来纯粹是听一听,看看他们往日都是如何安排的,从头到尾并不参与。   陆景安与乔慕灵也不会担心他不参与会显得有些像是被排挤在外,哪怕白书悦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们三人坐在一块,依旧是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   没有什么谁被冷落,也没有什么难以融入,仿佛只是他们师兄妹三人之间独有的日常。   白书悦抿了口茶,隐约间有了些别样感触。   这样平平淡淡的闲聊日常,似乎也不错。   待陆景阳与乔慕灵都敲定完后,白书悦才忽然开口:“对了师兄,之后梅峰由我自己来重新接管吧。”   陆景阳愣了愣:“小清打算自己管理一座峰头了吗?”   白书悦:“嗯。总不能叫师兄太过操劳。而且这样参与到剑云宗的事务当中,兴许也对我的情感恢复有帮助。”   陆景阳笑得更是欣慰:“好,小清你能有这样的想法那自是再好不过。这梅峰便重新交回给你打理,如果你有何处尚且不熟悉的,也可以来问我与灵儿。”   乔慕灵应和着开口:“嗯嗯!这件事情我现在也可熟悉了,我可以教给小师兄的!”   白书悦颔首:“好,那便有劳师兄与师妹了。”   三人齐齐相视,共同笑着。 第183章   重新接管梅峰后, 白书悦比往常稍微忙碌了些。至于为何是稍微——   陆景阳可不舍得上来就把所有事务全都交给白书悦,这会儿又马上中秋,只是暂时做了些简单的交接。   不过峰主事宜交接必然是瞒不过宗门长老弟子们的, 白书悦破道生情,并将重新接管梅峰之事很快就在整个剑云宗中传开。   梅峰弟子成为了所有剑云宗弟子们新的艳羡对象, 陆景阳与乔慕灵最近还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想去梅峰交换学习的申请。   不过这些自然都被暂时驳回了,只告诉他们待白书悦适应峰头事宜后才会陆续开放和其余峰头的交互。   一时之间, 白书悦成了近日剑云宗中被讨论最多的话题。   不过身为话题讨论中心的白书悦并未察觉到这些,他近日将精力都放在了要陪牧原过中秋之事上。   牧原找剑云宗内擅长厨艺的长老讨教了月饼的做法, 中秋这一日一早便开始忙碌起来。   白书悦不善厨艺,牧原也不想让他沾这样字面意义上的烟火气,没让白书悦参与,自己做好了足够他们师门三人外加一个他自己的月饼分量。   两人都没什么月饼一定要赏月时吃的仪式感,晚上要去参加灯会,傍晚时便试了牧原做的月饼。   牧原的厨艺是自幼时便与白母学的, 后来找寻白书悦的那十几年里他尚不懂辟谷,为了填饱肚子, 也时常自己抓些山珍野味,或是捕鱼之类来做吃食, 厨艺自然是足够精湛的。   他做的月饼特意根据白书悦的口味调节过, 吃着不会太过甜腻, 也不至于有些寡淡, 是最合白书悦胃口的类型。   牧原期待地看着白书悦:“仙尊觉得味道如何?”   白书悦点头:“嗯。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牧原弯眼笑得开心:“仙尊喜欢便不辛苦。这几日反倒是仙尊去适应宗门事务要辛苦不少,可惜我也帮不上仙尊太多忙, 只能是尽量把仙尊照顾好了~”   白书悦最近习惯了牧原时不时的“油嘴滑舌”,没说什么, 估摸着天色时辰:“应当差不多是时候了,准备出门吧。”   牧原应下:“好。”   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临出门前又拉白书悦换了一套衣裳。   往常的白书悦惯来是懒得在衣裳上做太多选择,清一色的全是白衣。   这一次牧原直接给他挑了一套浅绿底细金叶纹长衫。   白书悦气质出尘,一袭浅色绿衣上身,清而不冷,如云淡风轻而过般从容。   牧原又为他戴冠束发,是他特意选的莲形白玉发冠,比起往日高不可攀的雪莲,如今便更像是中通外直的清莲。   牧原赞叹道:“仙尊果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白书悦看着镜中的自己,对于如何打扮倒是没什么看法,牧原喜欢就好。   不过按照如今牧原的性子,想来也不是临时起意给他换的装束:“你不换么?”   牧原笑道:“仙尊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我现在就去换。”   白书悦点了点头,在外边等着牧原出来。   片刻后,便见牧原身着一袭粉衣从内室走出。   牧原所着显然是与白书悦身上那套相似的形制,粉衣娇嫩,但牧原本身便不是特别冷峻的面容,穿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相反,只要收敛住魔尊时的气场,在面对白书悦时,牧原扮个少年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袭粉底花纹长衫上身,倒有几分天真少年的模样在,与往日牧原面对白书悦时所表露出来的状态很像。   白书悦轻掐了一把他的脸:“多大年纪了,还扮嫩呢?”   牧原顺势用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仙尊就说喜不喜欢吧。”   白书悦:“嗯,好看。很适合你,我很喜欢。”   牧原笑得更开心了:“仙尊,那我们走吧。”   白书悦点头:“好,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牧原直接自己御剑带着白书悦。   中秋灯会人来人往,戴斗笠的话多少有些不便,白书悦便依旧只是以灵力遮掩瞳色,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今日出门得不算早,当他们抵达江源镇时,大街小巷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牧原先拉着白书悦直奔此前定了花灯的地方。   今日是放灯之日,铺子里也热热闹闹的,围了不少人。   有的在挑选花灯,有的也是前来取此前特地定制的花灯,店内还请了临时来帮忙的小二。   不过当他们两人进入铺子里时,掌柜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是白公子与您的道侣呀,来取花灯的吗?你们的花灯已经做好了。”   白书悦上次留牌子时只留了自己的,掌柜不知牧原姓氏,牧原也乐得应下这个称呼:“嗯,我们是来取花灯的,麻烦掌柜了。”   掌柜乐呵呵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二位客官稍等片刻。”   他转身到内室中去,取来了两盏花灯。   花灯样式并不复杂,一盏是水浪样式,一盏看起来似是藤木模样。   白书悦疑惑:“为何选择了这种样式的花灯?”   牧原捧着两盏花灯,眸色柔和:“公子当年为我取名时,说原之一字五行属木,希望我能如植物般茁壮成长,生生不息。   “而公子的名五行属水,我虽没有这个资格为公子诠释,但水也可代表着净化与重生,代表着无尽的情感。这些,是我祝愿公子能够拥有的。”   牧原没有选择常见的莲花、梅花这类代表物,而是用了五行命理论。   这可以是算命者口中的“命途轨迹”,亦可是他们自第一次拥有名姓起,便被赋予的,纯粹的期望。   上一次,他的祈愿被天道利用,作为命途抹杀的道具。   这一次,他便偏要用这样的命理,来驳斥天道既定的轨迹,来创造他们自己的期望与未来。   这是独属于他们,也唯有他们能够看出的含义。   中秋过后,必有一死,只是看最终死的究竟是一人,两人,还是——整个世间。   白书悦接过了水浪样式的花灯,轻笑了一下:“好。”   牧原弯眼笑着:“那我们去放花灯吧。”   白书悦温和应下:“嗯,我们走吧。”   掌柜并不知他们之间独有的暗号,只是很寻常地同一对大度道侣顾客挥手告别:“祝二位客官中秋快乐。”   白书悦颔首算作回应,牧原则回了一句“中秋快乐”,两人便一同携手离开了。   他们路过无数的行人,融入到这中秋其乐融融的氛围当中,一路有说有笑,偶尔停下驻足,到感兴趣的摊位前看一看。   遇到猜灯谜,牧原也兴致勃勃地上前参与,为白书悦又赢来了一盏花灯。   白书悦将那盏花灯收了起来,拿回寒英峰中还可做个摆件。   他们寻常地逛着,也终于来到了放花灯的河边。   河畔已有不少放花灯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留下自己的愿景。   而旁侧不远的空地中,也有放飞孔明灯祈愿的。   天上地下,皆是璀璨星点。   牧原拉着白书悦到了一处人少的空位:“仙尊,我们就在这里放吧。”   白书悦:“好。”   牧原拿出了掌柜另外赠予他们的,可用来书写愿景的纸条,将其中一份递给白书悦:“仙尊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白书悦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了四个字。   如愿以偿。   天道,神明,他们所祈求的对象并不会为他们达成愿景,那他便愿自己如愿以偿。   牧原看到白书悦的祈愿,忍不住轻笑出声:“果然很有仙尊的风格。”   白书悦看向了他:“你呢?”   牧原将纸条上的“顺遂如意”展示给白书悦看。   那是正月十五时他便许过的愿望。   那一次,他天真的以为真的可以传达这样的愿景,这一次,他便是要自己为白书悦争这个“顺遂如意”。   他们都是在祈愿,又都不是在祈愿。   牧原点燃了他们的两盏花灯,与白书悦一同放进了河中,看着花灯随河流飘向前方。   河面上还映照着夜空中逐渐升起的孔明灯,牧原忽然有了新的兴致。   他握住白书悦的手:“仙尊,我带你去一个别的地方。”   白书悦偏头:“嗯?去何处?”   牧原弯眼笑着卖关子:“仙尊随我来便是。”   他一路拉着白书悦去到了郊外,没有了御剑的禁制后,便御剑带着白书悦飞往高处。   牧原绕过了一盏接一盏飞起的孔明灯,带着白书悦飞向了孔明灯都到不了的高处,与白书悦一同坐在了剑柄上。   白书悦卸了眸间的遮掩,浅蓝同色中映照点点明亮莹光。   飘荡的孔明灯,浮游的花灯,璀璨光景尽收眼底。   牧原眸间只盛下白书悦的身影,带着笑意:“仙尊,喜欢吗?”   白书悦眸色更是柔和:“嗯,我很喜欢。”   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   世间的喧嚣热闹都逐渐淡去,原本只能仰望的祈愿灯,如今却是他们的脚下星河。   唯有皎洁月光轻洒在他们身侧,明亮的,洁白的,萦绕着他们。   俯仰天地,世间皆如蜉蝣。   牧原握住白书悦的手,笑得温柔:“仙尊,中秋快乐。”   白书悦回以同样的温和浅笑:“中秋快乐。”   此时此刻,他们只是这世间中,普通而又亲密无间的道侣。   只是观赏着,与世人截然不同的风景。 第184章   中秋结束后, 白书悦听闻方池方瑶说第九魔将那边自己已有规划好的行程安排,便没急着让方池方瑶按原定计划激化矛盾加快进度,干脆等等看。   看看这位叛逃的魔将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   方池与方瑶则是继续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也防止出些一些不可控的特殊情况。   白书悦对他们的办事能力很放心,这几日便专注于梅峰的事务当中, 跟着陆景阳与乔慕灵学了不少管理一座峰头的技能。   三日后,白书悦还在与陆景阳讨教新的管理事宜时, 便忽然有一名弟子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掌门,大事不好了!”   弟子进来后才发现白书悦与乔慕灵也在, 连忙又补上一个称呼:“清云仙尊、乔峰主。”   陆景阳放下手中书卷,问:“发生了何时,这般匆忙?”   弟子慌张汇报:“剑云宗门口……有、有大批魔修在聚集!似是魔修要攻打剑云宗!”   “什么?!”陆景阳当即拍桌而起,“大概有多少人?”   弟子:“至少有千来个魔修,领头的魔将修为不低,约摸也将近修仙界化神期修为。”   魔修的修为等阶与修仙界不同, 叛逃的那名魔将虽然在魔将中只排行第九,而且这个第九都并非光明正大得来的, 但能进入到魔将行列,便基本都已是将近修仙界的化神期修为。   差不多也如同修仙界能被称呼为仙尊的人的水平。   剑云宗内有第一仙尊白书悦, 第三仙尊陆景阳, 白书悦的修为更是在修仙界内断层的, 往常可没有任何宗门魔修该轻易招惹。   也只有如今白书悦“修为有损”, 第九魔尊对上陆景阳的话,有人数以及他准备的“筹码”动摇陆景阳的专注,也能打上那么一打。   如此, 他们才敢集结力量来企图趁虚而入。   不过有白书悦此前的提醒,陆景阳在这方面做的准备足够充足, 第九魔将尚未完全率领魔修聚集,便已被他们得知,让那第九魔将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算盘落空。   陆景阳正准备抓紧要去通知宗门内长老弟子,以及其余宗门来客戒备迎敌,弟子又面露些犹豫。   白书悦对第九魔将会在今日有所动作并不意外,算算日子本也就差不多了,再往后推的话被秦守那边提前察觉的风险便会变大。   他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询问那名弟子:“可是还有其余特殊的情况?”   白书悦的清冷威严目前依旧深入人心,弟子也不敢向他隐瞒太多,回答:“确实还有点情况……在魔修的队伍当中,有秦守与林子辛,似乎就是他们带路过来的。”   这次就轮到乔慕灵拍桌而起:“秦守居然还真的敢带魔修来攻打剑云宗?!这个畜生!”   陆景阳亦是面色铁青。   此前白书悦提醒时,他们便做了一定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样的消息,彻底寒心也实在无可避免。   若是没有剑云宗,秦守根本不会有如今的修为成绩,现在勾结魔修就算了,居然还率领魔修反而来攻打剑云宗?   骂他白眼狼都有些侮辱狼了。   陆景阳攥紧了手,知晓此刻情况危急,不是能够再次消化耽搁的时候,当即便要出去。   乔慕灵连忙跟上:“大师兄,我们一起!”   “好,那就麻烦灵儿用纸鹤去通知所有人。”陆景阳点头安排好,又看向白书悦,“小清呢?”   白书悦放下茶杯:“你们先去吧,我等小原,他来了我再过去。”   陆景阳有些顾虑:“小原要一同去么?可来的是魔界那边的魔将,会不会暴露他的魔修身份?”   白书悦:“无妨。叛逃的魔将是魔界第九魔将,那人此前都不曾见过小原真容。有我在,小原的魔修身份不会暴露的。”   闻言,陆景阳便知他应当另有安排,没再多说,与乔慕灵先去完成他们的事情。   平日白书悦并不带水镜,倒是戴着此前乔慕灵专门为他们做的一对联络玉佩,以玉佩通知了牧原。   牧原那边也早就通过方池方瑶得知了目前的情况,收到白书悦“召唤”后,便从寒英峰来到了主峰。   “仙尊。”牧原御剑而来,今日所着是一袭黑金窄袖长袍,干练飒爽。   与按照习惯穿了一身白的白书悦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黑白无常。   系统知晓这几日便是最终的“决战”,并未休眠,隐隐有些兴奋与期待:“那现在是不是就要去杀秦守了?宿主与牧大人准备这般充足,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白书悦没有那么盲目乐观:“有没有问题,便看着天道是否要替我们制造问题了。”   他转向牧原:“走吧,我们也该过去了。”   牧原点点头,同白书悦一道御剑前往剑云宗山门的位置。   他们在主峰耽搁了一段时间,眼下山门的情况并不乐观。   魔修一直在企图攻破他们的护阵大法,只是这几日陆景阳临时派人加固过,才没让他们那么快打破。   一部分擅长阵法的剑云宗弟子与其余宗门人士在共同加固阵法,陆景阳则已在阵法之外,同那第九魔将缠斗在一起。   秦守与林子辛则站在魔修大军的前边,正在被乔慕灵痛骂没良心。   秦守脸色阴沉,今日之事于他的角度而言,本也是无妄之灾。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睡一觉起来,之前还安安分分的魔将会忽然给他一个选择题,要么死,要么就领魔修攻打剑云宗。   秦守自然是贪生怕死之徒,也知晓这魔将就是要将他彻彻底底地站在魔修的阵容内。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领着那些魔修来到了剑云宗,本来以他原本峰主的身份是可以打开护阵大法的,结果他的身份识别早就被除名了,根本打不开,还惊动了周边巡逻的弟子。   秦守听着乔慕灵的痛骂,冷笑驳斥:“原以为我还不至于这么白眼狼?你们本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你们不早就把我从剑云宗中出名了吗?”   乔慕灵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更狠:“不把你除名还等着你带魔修来直接打击我们剑云宗啊?!你要点脸行不行!”   秦守与乔慕灵吵得有来有回,白书悦特地先等了会儿,让乔慕灵把怒气发泄一阵后,才同牧原一道御剑来到人前。   剑云宗内的人见到白书悦,皆是惊喜的模样:“清云仙尊!”   而外边的秦守自然也看到了白书悦,以及白书悦身边分外亲密的牧原。   秦守更是嫉妒地攥紧了拳头:“小师弟……”   “不要这么叫我,我可没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师兄。”   白书悦懒洋洋地开口,并未再装出无情道时的冷峻模样,慵懒的语调一听便可听出与往常大相径庭。   秦守瞳孔微缩:“你……破道生情了?”   白书悦没回应,但神情气质已全然表露出来——他不仅破道生情了,对象还就是他身边的牧原。   秦守之下更是嫉妒得发疯。   系统在这时突然播报:“我收到了一个提醒,秦守黑化值涨上90了。”   与主神那边断开联系后,系统就不会再突然自动发出数值播报,但也依然能收到相关的变化反馈。   在神山秘境之后,白书悦基本只专注在牧原的事情上,秦守那边是一次都不曾见过,秦守的黑化值也就跟着暂时停缓了。   所以到如今,在今日正式见面之前,按照原本的“剧情轨迹”,秦守都还处在仍旧对白书悦念念不忘的状态。   眼下见证白书悦破道生情对象还不是他,秦守这才进入到要由爱生恨的节点。   由爱生恨。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只让白书悦觉得恶心。   陆景阳与那第九魔将的打斗因白书悦的到来而暂时停下,陆景阳亦回到阵法内,赶到白书悦身边来,属于作为大师兄,对白书悦本能地保护。   但目前白书悦的对外“身体状况”,还依旧是强行出关导致修为有损,只更加坐实白书悦眼下情况不算好,顶多是虚张声势。   白书悦余光瞥见了那第九魔将愈发得意的神情,心底嗤笑一声。   果然牧原还是足够了解他手下的一些蠢货。自以为整个剑云宗只有陆景阳需要花些心思,殊不知陆景阳反而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白书悦暂时懒得管那第九魔将,看向秦守:“秦守,你勾结魔修在前,如今又里通魔修,公然反叛修仙界,攻打养你育你数百年的宗门。你可知错?”   秦守紧紧盯着白书悦的方向,却只从他浅蓝的瞳色中,见到熟悉的排斥。   从五百年前起,白书悦便总是只单独如此对他。   明明能与陆景阳、乔慕灵都有说有笑,偏生就只排斥他,疏远他。   秦守恨恨道:“我有什么错?分明是你们抛弃我在先!我只不过是在被你们无情抛弃后,选择了新的阵营,我没错!”   乔慕灵听着话就更气了:“强词夺理!分明是你背叛修仙界在先!你还有理了?!师尊怎么会让出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白书悦到乔慕灵身边拉住了她:“无妨,不必与他逞口舌之快。”   说完,他再次看向秦守,眸色微冷:“秦守,既然你这般不知悔改,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185章   “不!小师弟, 我知你如今才强制出关,你不愧是我们的对手。”   秦守看着白书悦,对他们那边的实力很是自信:“小师弟, 你若是现在过来与我站在一起,我今后不会亏待你的。”   乔慕灵刚被白书悦止住的气蹭一下又上来了:“不是, 秦守,你是真不要脸啊, 你居然还好意思当众肖想小师兄?你哪来的那么大脸?小师兄就是伤得再重,也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秦守并不理会乔慕灵, 自顾自地继续同白书悦说:“小师弟,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在无情道时那么多年应当也看得到,陪你最久的人一直都是我,我心悦之人始终是你。”   乔慕灵冷笑:“你也好意思说陪小师兄最久啊?小师兄早期生病昏迷之际,哪次不是我与大师兄在照顾?   “你次次都只是在小师兄将醒来之时突然过来, 说着你有多辛苦多辛苦,可事实上你照顾过小师兄一次吗?”   这事儿还真是白书悦不知道的。   无情道时的他也同样不会有什么感恩之心, 只是会遵守一些因果回报,也会受到些许入道前的影响, 平日里对陆景阳乔慕灵与秋林晚都差不多。   至于对待秦守, 也只是比对待寻常陌生人要稍微没那么冷淡。   有许多次他病重昏迷醒来之际, 确实都看到是秦受在他的身边。他倒是并未想是不是秦守照顾了他许久之类的话, 也从来没听过秦守后来絮絮叨叨说什么自己很辛苦的内容。   但也确实因此,他身边有好多时候都是秦守跟着在——不然估计当年他都不会和牧原错过。   他也没想到秦守竟真的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   白书悦看向秦守的目光更是厌恶:“秦守,你可真让人恶心。”   秦守似是被他这样的目光所刺激, 情绪又稍微激动了些:“不!那都是他们污蔑我的!她与我本就不合,只是看不惯平日里总是我与你相处的时间长罢了!”   白书悦厉声道:“够了!我不傻, 更不瞎,什么人是真心实意,什么人是惺惺作态,我还分得清。”   秦守:“小师弟,难道你不信我吗?”   始终在旁旁观的牧原嗤笑一声:“你要现在拿什么信你,拿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仙尊,却在剑云宗中乱搞弟子吗?拿你这么多年养了无数替身,日夜寻欢作乐吗?”   秦守脸色霎时一变:“你休要血口喷人!”   在此之前,有关秦守与剑云宗内弟子乱搞之事,大多是以捕风捉影的传闻传出,如今被牧原这么实打实的一个实锤落下,不免便有些弟子与外来客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秦守还当真如此荒唐?身为一峰之主,居然勾搭宗门内的弟子?”   “啧啧,还说什么喜欢仙尊呢,他这样的人也配啊?”   “装得倒是一副痴情的样子,还不是看在之前仙尊是无情道,不懂情爱。”   “还是牧师兄和仙尊最为般配,每次有牧师兄与仙尊同在,他的视线一定放在仙尊身上。”   秦守听到众人的议论,脸色更是难看。   他咬着牙克制情绪,自以为拿捏着白书悦:“小师弟,你每次强行出关都会遭到冰灵根反噬,你现在不信我,我也不怪你。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之后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剑云宗弟子们是知晓白书悦其实没什么大碍的,听着秦守的话更是不屑。   “我们仙尊光风霁月,怎么可能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还证明给仙尊看呢,证明什么呀?证明你的三心二意呀?”   “要我说就该仙尊亲自手刃了他,这样的人如此大放厥词,真是有辱我们仙尊耳目。”   这边弟子们纷纷为白书悦抱不平,怎么就偏偏被秦守这样的货色给缠上了?   另一头,第九魔将也对禽兽的磨磨唧唧不满:“行了,你在这里婆婆妈妈什么呢?没看见人也不乐意跟你待一块吗,要打就快点打。”   这话是白书悦在第九魔将口中,听到的唯一一句还算有脑子的话。   看来这第九魔将还是比秦守要聪明一点的。   秦守被架在孤立无援的中间,唯有林子辛在此时稍稍上前:“阿守……你也别着急,仙尊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他说得温柔,一副非常体贴的模样。   在场之人都是修士,听力很好,也都听到了他这一番言论,一时之间又有不少人议论林子辛也是惺惺作态,同一个被窝里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林子辛还企图为秦守说话:“你们不要这样议论,阿守也是没办法……”   但他这番言论换来的,却是修仙界这边对秦守与他自己的加倍羞辱。   秦守总是装得道貌岸然,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指着脊梁骨骂。   原本林子辛对他的维护,让他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但这些加倍的辱骂,又让他再次有些失控。   他最后一次询问白书悦:“小师弟,你当真就这般不信我?”   白书悦已经懒得理他了。   这种人就是越搭理就越得寸进尺,他今天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听一些秦守发表言论恶心自己的。   白书悦的无视让秦守攥紧了手。   明明一直以来他都那么努力的追逐白书悦的视线,可偏偏就是从一开始,白书悦就只单独对他一个人冷落。   好不容易他入了无情道,忘却了前尘过往,让他有了机会,可偏偏这无情道,还真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本也以为他能做那破道生情之人,又偏偏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牧原截了胡。   他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永远得不到白书悦的一次视线停留?   凭什么师门里其他人,还有那个牧原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偏偏就是他不能?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他得不到——那所有人都别想得到!   秦守忽然缓缓松开了攥着的手。   系统也在这时提示:“秦守的黑化值到一百了,看来是彻底转恨了。”   白书悦在心里冷笑一声:“那真是再好不过。”   系统又提醒他:“若是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轨迹来看的话,您的死亡结局就在秦守黑化值到达一百后不久,看现在这情况……等会儿应该也算是您在这剧情中的‘结局’了。”   只是这一次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的,目前尚不可得知。   白书悦再次看向秦守:“我无意与你多做废话,今日我既来,便是为取你性命而来。”   秦守定定地看着白书悦:“小师弟,既然你偏要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第九魔将也终于在这时插上嘴:“我们魔界大军可不会怕你们!你们剑云宗就是我们魔界向你们修仙界宣战的第一站!”   白书悦的冷笑:“那便看看到底是谁更有能耐了。”   说话的同时,他忽地施展起灵力,只见秦守与第九魔将那边原本还好端端的秋日景致,忽然间刮起一阵刺骨寒风。   旋即,一道不知何时布下的阵法骤然在他们脚下亮起,冷蓝结界倾刻间支起,将秦守与那第九魔将,以及少部分身后的魔兵一同困在结界之中。   这是化神期全盛状态的修士才能补下的小型幻阵!   秦守蓦地瞪大眼睛:“你没事?!”   白书悦与牧原一同御剑,不疾不徐地进入到这以白书悦为主场的小型幻阵之中,轻嗤:“你才知道?晚了。”   幻阵既成,幻阵内所有人的生死,便都只掌握在白书悦一人手中。   他话音落下同一瞬间,幻阵内风雪骤起,刺骨寒意穿破护体灵力,袭卷白书悦与牧原以外的所有人与魔。   第九魔将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怒斥秦守:“你居然敢骗我?!”   只不过在他想冲向秦守之际,被白书悦轻飘飘地以飞雪推开了。   第九魔将和那些魔兵都是顺带被捎进来的,解决他们还用不上这个幻阵,这幻阵可是单独送给秦守的大礼,自然要秦守好好地接着。   白书悦仍御剑在空中,牧原已落地,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秦守心口:“秦守,今日你休想再活着走出这个幻阵。”   秦守眸色一闪:“就凭你?你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还企图杀我?”   牧原轻笑:“是啊,金丹期水平确实不够杀你,但如果——”   “——这样呢?”白书悦补完了后半句。   肆虐的风雪独独避开牧原,更小的阵法在牧原脚下亮起,源源不断的修为通过幻阵内置阵法传输给牧原,将牧原变为了白书悦的“傀儡”。   白书悦操控了牧原,并将以牧原作为他的剑,刺向秦守。   这是极度信任的两人才能达成的合作,而白书悦与牧原,早在此前雪荒境面对上古魔兽之时,便已有了这般信任。   而后来的经历,更是让他们拥有了牢不可破的默契。   秦守到这时才终于慌乱了。   冰雪的刮擦让他难以流畅动作,化神期圆满的修为对他又几乎时碾压式的强大,这种时候对上白书悦操纵牧原而来的一剑,他必死无疑。   剩下的,唯有一搏。   眼见牧原已在白书悦的控制下利落上前,秦守也咬牙开始抵御。   兴许是那所谓天道之子的气运,还真让秦守给侥幸躲过了几招。   不过修为的碾压终究不是天道能够翻盘的,几招之后,几招之后,白书悦便找到了秦守最为明显的破绽,操纵牧原直击秦守命门!   但偏偏就是在剑尖距离秦守喉咙只分寸距离之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书悦再如何都无法前进丝毫。   刹那间,风雪亦有一瞬停歇。   ——该死的天道束缚!   白书悦蓦地攥紧手,系统亦是紧张得差点宕机。   牧原也皱起眉,在自己的可动限度内也无法进分寸分毫。   系统着急起来:“遭了,一定是天道那边因核心剧情崩坏,对秦守的气运保护加倍了!这下该怎么办?”   牧原当即给白书悦传音:“仙尊,解除操控,让我直接来!”   白书悦否定:“不行。如今无法确定你是否真的能杀掉秦守,幻阵隔绝不了魔修气息,一旦你的气息暴露,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牧原:“我……”   他还想说什么,白书悦已再次否定:“再如何都不行。”   牧原恨而咬牙:“难道便要如此放过秦守吗?”   便要如此——真的只能走向那所谓的既定结局吗?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仙尊!   秦守也在这命悬一线的此时有所“察觉”,他原本慌乱的神色忽然再度得意起来:“小师弟,你果然还是不舍得杀我,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师弟你不会这般轻信他们谗言的!只要你过来,来师兄这边,方才的事情师兄依旧可以既往不咎!”   他看着白书悦,神色中已经带上了些癫狂。   真是恶心地让人作呕。   白书悦双手紧握,又在这时感知到牧原那边情况不对。   ——牧原在试图强行摆脱操控。   白书悦立即传音:“牧原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单方面摆脱操控你会被我的灵力反噬的!”   牧原眸间染上几分血色,恨恨地盯着秦守:“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仙尊!”   系统也着急起来:“牧大人您别拼命啊!您身为与宿主关联最深的人,您也不一定能杀秦守的!这就是天道之子的气运!”   “那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仙尊再一次重蹈覆辙吗?!”牧原怒喝一声。   可就在这时,一道“噗嗤”声响突然落下,一柄长剑骤然没入血肉,穿心而过。 第186章   秦守蓦地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神色冷厉的林子辛:“你……”   林子辛唇角溢出血迹,嗤笑:“秦守,没想到吧, 最后杀死你的人,会是我。”   白书悦的幻阵对低修为着有很强的压制, 林子辛也是趁着风雪的短暂停歇,趁着白书悦分心与牧原争执, 一步一步咬着牙走到秦守面前。   刺向秦守的那一剑,耗费了林子辛的所有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也让白书悦与牧原的争执短暂停歇。   白书悦感知得到林子辛状态,暂时缓和幻阵对他的压制。   林子辛咳出一口血,恢复了些气力,第一时间却是再次搅动手中长剑,让秦守的胸口血肉模糊。   秦守面露苦楚,颤颤巍巍地握上剑柄:“你……为何……”   修士比寻常人要坚强些, 被穿心而过也还有口气。   林子辛猛地一下将剑拔出,温热鲜血四溅, 秦守亦脱离跌倒在地。   林子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何?杀你这样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需要理由吗?你还真以为我爱你爱惨了啊?   “告诉你吧, 那都是我装的, 我的一切隐忍筹谋, 都是为了今日能亲手杀了你!”   林子辛蓦然发狠, 沾血长剑直捣秦守丹田!   只是以林子辛的修为,要捣毁秦守丹田还很困难,白书悦便助了他一臂之力, 借了他一些冰灵根的灵力。   冰灵根灵力本就寒凉,白书悦给林子辛时稍微收了些, 不至于冻至烧灼般的痛楚,林子辛对秦守可就没有那么温柔了。   源源不断的冰灵力随着林子辛的动作,侵蚀摧毁着秦守的丹田。   秦守曾让白书悦受的苦,终究也还到了他身上。   秦守自然也能感知得到冰灵根的独特,倒在地上费力地看向了白书悦方向,但也依旧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宛若在看轻易便能捏死的蝼蚁一般的白书悦。   一边是他苦苦追寻的白月光,一边是他找来后对他死心塌地的替身,最终却是两者联合,要将他杀死。   秦守又吐出了一口黑血,奄奄一息。   林子辛嫌弃地躲过那口血,杀人的同时不忘诛心:“你还当真以为仙尊不杀你,是对你留有一份情谊?笑话,仙尊杀不了你,不过是因为你天道之子的气运在作祟。”   “可倘若——是我这个天道之子,杀了你这个天道之子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子辛加重力道,彻底断了秦守的生息。   秦守瞪大着眼睛,看起来死不瞑目,但终究是彻底死亡。   系统因林子辛的话震惊:“……什么天道之子杀了天道之子?林子辛他……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白书悦亦看向了林子辛方向。   彻底杀了秦守之后,林子辛随手将手中长剑丢弃,沾了鲜血的长剑落入雪地中,与那片晕染出来的血泊融为一体。   旋即,林子辛自己又突然吐出一大口血。   距离他最近的牧原没有轻举妄动,看向了白书悦的方向。   白书悦御剑过来,在林子辛面前站定:“你如何得知天道之子之事?”   林子辛对上白书悦浅蓝双眸,踉跄两步,自嘲一笑:“在您问我,倘若命数既定,是否就要因此认命的那一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那秦守对您爱而不得折辱您杀了您,您死后却又将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哈,而我居然还对他死心塌地?”   林子辛笑着,又似乎是哭着,悲愤着。   “他杀了您,杀了牧大人,杀了荒主,还要对自己的师兄师妹痛下杀手,最后依旧将这一切罪孽推到我身上。”   “囚禁我,虐待我,日日夜夜地强迫我,我却为了祈求他的一点怜爱,忍辱负重数十年,最后眼盲脚废。我该是恨透了他!   “可偏偏在那梦境的最后,却又在他那所谓的幡然醒悟之后,只是区区的为了我挨了几棍子,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和他重归于好,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林子辛红着眼眶大笑:“哈……哈哈哈哈……明明同样是天道之子,为什么偏偏是他享尽荣华富贵,享尽一切声誉,而我却要下贱至此!   “我偏不服这命数!”   林子辛目眦尽裂,情绪分外激动。   系统有些于心不忍:“他说的,都是按照原本剧情线里,在您死之后他与那秦守的发展轨迹。应该是您之前的那一番话,导致他身为天道之子觉醒了,预测到了未来原本既定的轨迹。”   林子辛突然回应:“是,没错,我是觉醒了。”   系统突然慌张起来:“……你你你、你也听得到我说话?!”   林子辛轻笑一声,看着白书悦——看着白书悦石海中的系统:“是,没想到吧?”   他语气并不和善,而且如今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正常。   牧原上前一步挡在了白书悦与林子辛之间,蹙眉警告:“你休要对仙尊不敬。”   林子辛却没什么要恩将仇报的心思:“不必防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白书悦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林子辛反问:“你们有这天外来物,应当也知晓天道之子死亡的后果吧?”   白书悦与牧原不仅知晓,还亲自体验过几次。   他们并未回答,林子辛也猜得出他们的一半意思,继续道:“天道之子死亡,天道之子气运失衡,这个世间迟早要崩塌殆尽,唯一的解决办法——”   林子辛再次轻笑:“便是让这天道之子的气运,于这个世间彻底消散。”   他蹲下身,重新捡起了那柄沾满血的长剑。   “天道之子,本就有夺取气运的能力。他是被我杀死的,他的气运便已经被我夺走。双倍的气运,可不代表双倍的运气。”   林子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剑上的血,自己又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来。   系统给林子辛做了身体检测:“糟糕,是体内灵力暴动过不了多久,林子辛就会自爆而亡的。”   林子辛笑着擦掉了嘴角血迹:“看吧。天道……天道,所谓天道之子的气运,又真的就是好东西吗?”   “今生今世,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福分,没有你们这样的能力,去拼自己的命数……   “这个世间,我还给你们。”   最后一句话林子辛说得很轻,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又一剑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温热鲜血喷洒而出,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宛若一朵朵溅出的鲜红落花,祭奠着林子辛的死。   白书悦看着他倒在雪地上,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系统在这时忽然收到了新的消息:“宿主!有消息显示,由于天道之子双双身亡,天道之子气运消散于世间,这个世界彻底脱离主神掌控,成为独立的小世界了。”   白书悦无声地叹息。   这一切终究是尘埃落定了。   ——哦不对,还差一点。   他回头看向了在旁边,战战兢兢看了许久戏的第九魔将。   牧原也顺着白书悦的视线看去,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以及一大群魔兵在。   第九魔将就是再蠢,也知晓自己不会是全盛时期的白书悦的对手。   躲着看戏看完了,措不及防见到唯二还活着的两人视线转向他,无端打了个寒颤。   第九魔将还想顽强挣扎:“我可是魔界的第九魔将,你们若是敢杀了我,仙魔两界也必定开战!我们魔尊如今可是出关归来的鼎盛时期,比你这个第一仙尊可还要厉害!   “你、你就不怕杀了我,无端给你们修仙界招来更大祸端?!”   牧原直接冷笑:“你还敢拿魔尊的名义来压仙尊?你区区一个第九魔将,你见过魔尊吗?”   第九魔将装腔作势:“我自然见过!我可是魔尊眼中最有潜力的魔将,你们要是杀了我,必然是要触怒魔尊的!”   白书悦简直要看笑了:“魔尊眼中最有潜力的魔将?果真能和秦守厮混之人,也是差不多的厚颜无耻。”   “小原啊,我怎么不知,你何时视这叛逃魔将为最有潜力的魔将了?”   白书悦说得漫不经心,那第九魔将蓦地瞪大眼睛:“什……什么?你、你……”   他盯着牧原,语气都变得有些颤。   牧原笑眯眯看着他:“是啊,本尊怎么不知,本尊还有一名最为看重的魔将,先是企图谋反,随后又不顾本尊下的禁令,私自叛逃至修仙界?”   第九魔将脸色煞白:“不……不可能!你明明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是尊上!”   “哦?那你不若仔细看看,这是何物?”牧原亦是漫不经心地拿出一枚小小玉印把玩,玉印上刻有独特禁制,是魔尊的独有物。   第九魔将这下更是脸色灰败,甚至都忘了,如今他们的魔尊也违背了自己的禁令,出现在修仙界中。   不过就算他还有这个意识到也没关系,两刻钟之后,这幻阵中便只余下了大片倒地的尸首。   其中便包括那没脑子的第九魔将。   白书悦撤了幻阵,幻阵内外发生的事情,两边都无从得知,他们这边结束时,幻阵外余下的魔兵也都被剑云宗弟子们统统解决,一个活口都没留。   而幻阵一散,时刻关注的陆景阳与乔慕灵也第一时间赶到白书悦与牧原身边。   乔慕灵担忧地上下打量他们,陆景阳直接开口问:“你们没事吧?”   白书悦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那一地被冰雪冻住的尸首,又看向唯一幸免的林子辛尸身。   他叹了口气,开口:“这次是林子辛杀了秦守,他之前放走秦守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地秦守杀他,也算大功一件。   “他无亲无故,了无牵挂,师兄寻个去处,为他下葬吧。”   陆景阳也回头看向了林子辛的方向,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惋惜居多,点头应下:“好,此事我必好好操办。” 第187章   八月二十五日, 剑云宗陵园,白书悦与牧原并肩站在林子辛的牌位前。   一名弟子为他们端来清酒,白书悦轻声谢过, 拿起一杯清酒,无言洒在林子辛面前。   念在林子辛诛杀秦守有功, 陆景阳最终是将林子辛以剑云宗牺牲弟子的身份,葬入了剑云宗专为弟子们建立的陵园, 还立了牌位。   今日是林子辛头七,白书悦与牧原便是前来祭奠的。   他们与林子辛并不算相熟, 前几世中林子辛也没少欺辱牧原,挑衅白书悦。   虽然那时的林子辛与如今的林子辛不同,但终究并无太多感情,这杯清酒便算是了却了他们之间的因果。   牧原也洒下了一杯清酒,随后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拉着白书悦:“仙尊, 那我们回去吧。”   白书悦“嗯”一声,最后看了眼林子辛的牌位, 与牧原转身离开。   这世间,林子辛归还给他们, 也但愿他能有来世的话, 能够凭借自己的心意, 过自己的生活。   白书悦与牧原离开陵园, 白书悦又问:“第九魔将的善后之事可解决好了?”   牧原点头:“嗯。随仙尊回来前,我便将相关书信内容交予方池方瑶,今晨荒主大人便已亲自将那回信送来, 说明魔界无意与修仙界动干戈,那第九魔将亦是叛逃部众, 还有劳仙尊帮忙解决了呢。”   白书悦对牧原的安排向来信任,只是有些诧异云沉宿亲自来了:“阿宿怎么过来了?”   牧原弯眼一笑:“自然是魔尊赠予仙尊的答谢礼太过丰厚,需要荒主大人亲自护送过来。”   “……答谢礼?”白书悦疑虑地看着牧原。   牧原牵住白书悦,与他十指相扣:“嗯。当然,仙尊也可以理解为——是我给仙尊下的聘礼。要求娶第一仙尊,怎么能没点诚意?”   白书悦没想到他还准备了这么一手,无奈道:“天材地宝我都不缺,你又何必特意如此?”   牧原摇头:“缺不缺是仙尊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我总要向仙尊展示我的诚意。只是我不能暴露身份,便干脆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给仙尊送。”   白书悦无奈道:“你啊。”   牧原笑着看向白书悦:“所以仙尊,愿意与我合籍,结为道侣吗?”   白书悦亦是轻笑一声:“魔尊的聘礼可都千辛万苦搬过来了,我又如何能不愿呢?”   牧原笑意更深:“那仙尊要给我什么做聘礼呢?”   白书悦:“我库房内有什么你都一清二楚,想要什么自己拿便是了。”   牧原:“仙尊知道的,我不要那些。”   白书悦看向他:“那你想要什么?”   牧原微低头,在白书悦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笑道:“那当然是要仙尊,一直陪着我。”   白书悦自是应下:“好,日后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   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乔慕灵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咳。那什么,你们两个注意点影响啊,这还是在外头呢。”   白书悦回头看到乔慕灵,并未有何不自在的。   牧原更是非常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乔峰主,真是好巧。抱歉方才并未注意到你。”   乔慕灵哼一声:“少来了,一个第一仙尊,一个魔尊,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我过来的气息。也就本大小姐不跟你们计较。”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乔慕灵对牧原的态度更为自然,也不再总想着他是魔尊不能得罪。   ——什么魔尊不魔尊的,还不是拐走了他们家水灵灵的大白菜。   乔慕灵最近这一阵,都从欣慰祝福变得有点看腻歪了,恨不得白书悦回到之前在寒英峰闭门不出的日子,或是干脆他们俩履行他们曾经诺言云游去算了。   俩小道侣天天搁她一个形单影只的大姑娘面前晃悠,这谁受得了啊。   白书悦适时开口道:“灵儿来寻我们应当是有事,可是师兄找我们?”   “嗯。”乔慕灵回归说正事的状态,但又没完全回归,“还不是有关你们那‘聘礼’的事情,云沉宿已经在主殿里了,毕竟是魔尊送给仙尊的礼物,还得仙尊亲自到场呢。”   乔慕灵着重地强调了“魔尊”与“仙尊”两个字,显然是把刚才他们的话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不过白书悦与牧原本来就没打算避她的嫌,没受她的调侃影响。   白书悦顺势应下:“行,知道了。正好我也去看看魔尊大人都给我下了些什么聘礼。”   乔慕灵露出一副斗不过的模样:“腻歪死你们得了。那我先回去找大师兄复命了,你们快点过来。”   说完,乔慕灵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别老在半路卿卿我我,好歹注意点影响嘛,不要伤害他人的身心健康。”   白书悦也终于轻笑一下:“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等会大师兄要等急了。”   乔慕灵这才终于舍得真的离开,回去找陆景阳复命。   白书悦也对牧原说:“走吧,那我们也过去。”   牧原点点头,与白书悦手牵着手,一起慢悠悠地走去主峰。   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弟子,弟子们也逐渐从一开始的艳羡诧异,到如今渐渐习以为常,平静得很,不过也总是忍不住往他们的方向看。   白书悦生得本就貌美,牧原亦不差,两人站在一起也确实是极其养眼,极其登对,多看看饱一饱眼福也是不错。   等两人终于抵达主峰顶上的主殿,白书悦一眼便看见了堆在主殿外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箱子。   这么丰厚的答谢礼,也难怪需要云沉宿亲自护送过来。   白书悦问:“你怎么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牧原回答得坦坦荡荡:“这些都是这五百年我陆陆续续寻来的东西,那时我不知如今的仙尊会喜欢什么,会缺些什么,就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找来了一些,如今正好一并送过来了。”   这是牧原珍藏了五百年的心意,到如今也终于有机会,真正送给他的心上人。   这般郑重诚意作为“聘礼”,可还真不是一般物件能回得了的。   白书悦稍稍收紧了些与牧原相牵的手:“这么些年,也真是辛苦小原了。”   牧原摇摇头:“不辛苦,倒不如说每一次在想着要为仙尊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时,都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骗自己,麻痹自己,假装还有机会再能与白书悦相见,相识。   不过也幸好,他确实等来了这个机会。   牧原莞尔笑着:“仙尊,我们进去吧。”   白书悦点点头,同他一道进了主殿内。   这一批豪华的“答谢礼”,除了是牧原私心要送给白书悦的“聘礼”以外,也是为了表达出魔界愿与修仙界交好的意向,在白书悦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大张旗鼓的通告过了。   如今主殿内只余下陆景阳、云沉宿与乔慕灵。   陆景阳见到他们过来,直接招呼他们入座:“小清小原来了呀?快过来坐吧。”   白书悦与牧原也不客气,挨着一同坐下。   云沉宿抬眸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一段时日不见,你们倒是更亲密了啊。”   牧原笑着看向他:“那是自然。毕竟我与仙尊两情相悦,方才仙尊也已答应我要同我合籍,结为道侣了。”   云沉宿轻哼一声,放下茶杯:“行了,少在我面前炫耀。小清之事我自然已经放下,否则你当真以为我乐意给你抬你这些‘聘礼’过来?”   牧原笑意不减:“毕竟这明面上可是魔尊赠与仙尊的答谢礼呢,荒主若是待慢了,那可担待不起啊。”   牧原话里句句带刺,明显还是在报之前云沉宿对他不敬的仇。   左右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白书悦也随着他去,给足他安全感。   陆景阳则将重点放在了“聘礼”与“答应合籍”之事上。   作为大师兄的他自然乐见其成:“所以这原来是小原给小青下的聘?那看来你们这确实是修成正果了。”   白书悦颔首算作回应:“嗯。我与小原情投意合,历经了这么些事,如今终于尘埃落地,也确实该到这一步了。”   陆景阳欣然抚掌:“好好好,那你们打算何时举办成亲礼啊?这事儿师尊可是一直都在催了。”   乔慕灵突然想到:“诶对了,小师兄的生辰是不是也快到了?”   牧原:“仙尊生辰在十月初七,还有一月时间差不多便也到了。乔峰主是想定在仙尊生辰那日?”   乔慕灵:“嗯,正好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准备,到时候也算双喜临门嘛!不过还是你们俩的意愿为先,毕竟是你们自己的成亲礼。”   牧原看向白书悦:“仙尊觉得如何呢?”   白书悦:“我都可以,那便定在那日吧。”   云沉宿思虑片刻:“正好十月初七立冬,雪荒境也开始休养生息无甚要事。这阵子我回去一趟,处理完一些琐事,小清你可别忘了给我递一张请帖啊。”   白书悦温和道:“放心吧,少不了阿宿你的。”   说完他又想到些什么,补充道:“既然阿宿你要回去一趟,这几日我也挑些礼物,算作送给魔界那边的回礼,也算做我给小原的一部分聘礼吧。”   云沉宿:“?”   他笑哼一声:“合着我就成你们小两口的搬运工了是吧?罢了,那我再多留几日,你慢慢选。”   白书悦莞尔一笑:“有劳阿宿了。” 第188章   这聘礼不聘礼的事情解决, 云沉宿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对了,这是方池方瑶那边托我带给你们的,说是此前你们让他们查的事情, 有关的书卷比较多,他们来不及都看完, 便直接让我帮忙都带过来了。   “你们这是让他们查什么东西去了?可是何处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白书悦让牧原去拿了箱子,问云沉宿:“阿宿可还记得之前雪荒境那只小雪狐?”   云沉宿回想片刻:“记得, 那小雪狐还挺黏你的。是那小雪狐出事了?”   白书悦点头:“嗯。那小雪狐是饕餮分魂所化,前阵子我滋生心魔, 生了梦魇,小原为了驱动阵法入梦救我,缺一个魔界相关的阵引。小雪狐自愿做了阵引,如今魂魄残缺,奄奄一息。   “它毕竟是为了我遭受这无妄之灾,若是能有办法救它, 还是想试上一试的。”   短短的几句话间包含的信息量有点大,云沉宿有点消化不过来, 第一反应还是白书悦的身体状况:“你滋生心魔了?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与你破道生情之事相关?”   白书悦:“嗯,是有些关联。破道生情的后遗症, 不过如今已解决, 阿宿不必再担心。”   云沉宿勉强消化过来:“好, 无事便好。所以这些是为小雪狐找寻的书卷?”   白书悦点头:“嗯。魔界内各类秘法古籍不必修仙界少, 兴许能有些救下小雪狐的法子,也有劳阿宿帮忙送来了。”   云沉宿:“不劳,那小狐狸我也挺喜欢的, 有眼光,误打误撞帮了它一个忙, 也挺好。”   白书悦起身向他们道别:“小雪狐状况耽误不了太久,那我与小原便先回去了。”   陆景阳点头:“好。若是在这上面有何需要我们帮忙的,也尽管开口。小雪狐救了你,我们也总该出一份力回报它。”   白书悦点点头,随后便与牧原一道离开。   方池方瑶找到的书卷不少,想来他们也是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精确找寻到适合他们使用的办法,便干脆将这些都送了过来。   白书悦回到寒英峰后毫不客气地敲系统:“系统,那就拜托你了。”   这么多的书卷,还是得系统帮忙检索才能效率最大化。   系统也乐得还能为白书悦做点贡献,借助白书悦的识海,将那些书卷的内容飞速地全都过了一遍,并检索关键词。   很快,系统便给出了十个具体的书名与页码。   它不懂这些禁术相关的事情,其他的具体筛选还是得由白书悦他们自己来。   只不过也由于这是从魔界得来的古籍,里边记载的大部分方法都有一些损人不利己。   诸如夺取别人的魂魄进行炼化,再塞入残缺魂魄的躯体里,让原本的魂魄吞噬掉被炼化过的魂魄从而修复,但这么做也很容易遭到反噬,或者反而己身魂魄是被吞噬掉的那个。   又诸如是收集一些飘荡无依的残魂,将之融为己用,但也有损阴德,容易夭折。   总之种种方法听起来都不是那么的靠谱。   尤其是小雪狐并无太多灵智,这类无灵智的小动物,魂魄往往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散,世间不会有飘荡的相似的魂魄能为小雪狐所用。   白书悦遗憾地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小雪狐了吗?”   牧原比较没有心:“仙尊别难过,至少小雪狐也是心甘情愿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的。”   而在这时,系统忽然试探着小声开口:“就是,那个……我或许有一个小小的提案?”   白书悦扫向识海中,屏幕面前闪烁着,似是试探又似是小心翼翼的系统,问:“什么提案?”   “就是……如果小雪狐是缺一些能支撑它身体存活下去的魂魄……要不要试一试,让我到小雪狐的身体里,与它共存?”   系统尽可能将语气放得比较诚恳,也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比较真诚。   牧原轻挑眉:“让你与小雪狐共存?”   系统连连上下晃动机体,又想起这时候的牧原看不到,连忙补充道:“我们系统是天然可以与其他生物共存的,不管是残缺的还是完整的,只要有一具活着的身体,我们都可以共存!”   “而且、而且宿主不是本来也不太喜欢我总是在宿主的识海里,窥视你们的生活嘛,我所能感知的范围取决于我依附的宿主。   “如果我的存在绑定更改为小雪狐,我也只能感知到小雪狐能看到的范围。”   系统所言先不论具体目的,但若是可行的话,确实是一举多得。   能够救下小雪狐,也可以解决系统存在的问题。   牧原对这系统不算特别喜欢,但白书悦还是能感知到系统的真心实意,若是能留住系统一命倒也无妨。   不过倘若真的采取系统的提案,那么这个环节,白书悦也必定要参与。   系统依附于白书悦的识海存在,要让系统转移宿主,也得使用魔界有关识海的一些秘法,由牧原进入到白书悦的识海之中,将系统引出,送入小雪狐身体内。   但识海对于修士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稍有不慎,这牵涉的可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牧原比较在意白书悦的安危:“仙尊,这对你来说可能会有一点危险。”   白书悦仔细思量,沉吟片刻:“无妨,不若试试。有关识海的秘法禁术我这几日也看了一些,并未苛刻到开始了就无法停下,若是中途有什么意外,你随时终止便是。”   牧原还是忧虑:“可我担心……我此前也只试过展开自己的识海,要进入别人的识海当中去剥离其余东西的存在,我怕我会失手,那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白书悦轻拍他的脑袋:“没关系,你可是魔尊啊。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们试试看吧。左右要将系统从我的识海中除去,也免不了需要你动手帮忙的。”   他们云淡风轻地讨论着要如何处理系统,系统也不敢吱声,乖乖缩在白书悦识海的一个冰窖里。   虽然之前它就已经做好了要被白书悦或是牧原抹杀的准备,但如果能活着,谁会不乐意活着呢?   哪怕进入到小雪狐的身体以后,它的寿命也只能与小雪狐等同,但能多看看这现如今自由自在的世间也很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头号cp粉,它也很想看到白书悦与牧原苦尽甘来之后的自在日子。   牧原最终还是被白书悦说服:“好吧,那我试一试,不过应该还需要一些准备时间。”   他从刚才翻阅过的十样禁术中找出最合适的那个,若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得先熟悉熟悉这个禁术的具体流程。   白书悦也并不着急:“小雪狐那边如今情况还算平稳,做个完全些的准备也好。不过此事就暂且不要同旁人说,尤其是狐小赤,免得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了个彻底。”   牧原应了下来:“我明白的。”   白书悦与牧原都并非大善人,愿意舍己为人。   白书悦是不想好不容易解决了秦守,答应了此后都要陪伴牧原却又出什么事。   牧原则是单纯的只在乎白书悦,不在乎其他。   过程中若是出现什么问题,牧原必然会为了白书悦而停下,但这个时候小雪狐想必会是凶多吉少。   白书悦愿意尝试去救小雪狐,但他本身也是小雪狐愿意以命救回来的,若是又为了救小雪狐而没命或是奄奄一息,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牺牲都显得有些太过荒唐。   牧原花费了三日的时间,去将那个禁术完完全全熟记在心。   等准备得差不多了,白书悦便以要同牧原出门一日为理由,又暂且支开了狐小赤,带上小雪狐去了闭关室。   与识海相关的禁术并不算复杂,顺利的话差不多半日时间便能结束。   白书悦在牧原特意备置的软塌上躺下,牧原则作为连接的媒介,抱着小雪狐坐在床榻边,同时也分出一只手握住白书悦的手腕命门。   牧原看向白书悦:“仙尊,那我开始了?”   白书悦点点头:“嗯。你尽管进入我的识海便是,我不会排斥你的。”   要进入到别人的识海当中,最先要过的便是被进入者本人那关,必须是全心全意的真正信任,才能让被进入者不会本能抵御外来神识。   在这一点上,白书悦与牧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待白书悦放松下来后,牧原便闭上眼,将自己的神识顺着白书悦的命门,探入他的识海当中。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白书悦识海里的冰天雪地。   系统早早便等候在识海之中,非常配合牧原的工作,一见到他的神识化作虚影进来,便圆溜溜地滚到了他身边:“牧大人!”   牧原随意地“嗯”一声,有点嫌弃这个傻乎乎又有些破破烂烂的机体,虚空掐了个法决,落在系统的身边,作为带它出去的媒介。   系统对于这个它待了五年又几个月的地方还有些不舍,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才终于随牧原离开。   带系统离开白书悦的神识是第一步的落幕,接下来真正艰难的还有以这样神识的形态,将系统送到小雪狐的身体里去。   所幸牧原各方面能力出众,短短的三日时间已完全足够他顺利走完余下的步骤。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白书悦与牧原终于都重新睁开了眼。   识海内的东西剥离多多少少都会对修士本身产生一些影响,白书悦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些不适应。   牧原连忙扶住他:“仙尊,眼下感觉如何?可有何处不适?”   白书悦稍微缓了缓:“还好,只是需要适应一下。小雪狐与系统那边如何了?”   牧原看着怀里仍在昏睡的小雪狐:“送是成功送过去了,但至于是否能真的契合,就看那系统自己的造化了。”   系统要想与小雪狐共用一个身体,也得能够适应,以及让小雪狐原本残余的魂魄同意。   正好这个时间,白书悦也坐着继续缓缓,适应如今识海重新变得清净的状态。   他已经许久没能有这样真正意义上的自在了。   约摸两刻钟后,牧原怀里的小雪狐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细细地叫唤两声。   而在这时,白书悦与牧原也重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宿主——啊不对,现在该叫仙尊了。仙尊仙尊,我们成功了!”   系统的声音听着很是欣喜,这一次白书悦就不用再在识海里见到他那欢欣雀跃的模样。   “我已经和小雪狐达成协议了,小雪狐操控身体,我时不时帮小雪狐翻译它想说的话~”   白书悦疑虑:“你还能听得懂小雪狐的话?”   小雪狐无灵智,便代表着不通人言,不会化形,四同寻常生物班有自己的语言与表达,但通常只有像狐小赤那样同族的才能听懂。   系统非常骄傲地表示:“那当然了,我们系统可是具备着不管寄宿在什么生物身上,都能无障碍沟通的能力!”   说完,它又非常开心:“这样仙尊就终于不用再被束缚,我也能再多陪仙尊一段时间了~”   系统的开心很纯粹,小雪狐“死而复生”的开心也很纯粹,跳到了白书悦的怀里,亲昵地蹭了两下。   小雪狐的身体操纵权还归小雪狐自己,系统只是类似于在白书悦识海中那般的存在,牧原便没将它拎开。   白书悦轻抚小雪狐柔顺毛发,温和道:“我已知晓之前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哦。”   小雪狐叫唤两声,又埋在白书悦怀里蹭了两下。   系统翻译:“它说它喜欢仙尊,想要继续跟着仙尊与牧大人。”   小雪狐也在这时仰头看着白书悦,似是请求一般,同系统所言倒是一致。   白书悦是不介意养只小宠物的:“小原觉得如何?”   牧原见白书悦对小雪狐爱不释手,笑道:“仙尊决定就好。反正这小雪狐不会化形,那边没办法同我抢仙尊,我无所谓。”   白书悦无奈一笑,答应了小雪狐:“好吧,那日后你便养在我身边吧。”   小雪狐欢喜地嘤嘤叫唤两声,在白书悦怀里更开心了。   白书悦亦是温和地笑了笑。   如今,便是真正的尘埃落定了。 第189章 正文完   十月初七, 立冬日。   这本是个很寻常的日子,但今年的这个十月初七变得不太寻常。   第一仙尊清云仙尊将与剑云宗弟子牧原合籍,结为道侣并举办成亲礼之事, 早在开始筹备时,便已传遍剑云宗, 又传遍整个修仙界   白书悦破道生情的事情被所有人知晓,一时间有不少人涌来江源镇, 希望能蹭上一点热闹。   陆景阳见状,在征求白书悦与牧原两人意见后, 听闻便直接宣布在江源镇内广开流水席,宴请所有到场的来客。   流水席由乔慕灵产业下的闲醉楼承担,也顺便给乔慕灵的产业开拓开拓业务,是个一举多得的事情。   而魔界那边,在上次白书悦回礼之后,牧原就让方池与方瑶顺水推舟, 当做仙魔两界交好。   牧原的身份不公开,但也在魔界以魔尊的身份, 以及如今仙魔两界交好的状态,让方池方瑶可以筛选一些信得过的人来凑热闹。   白书悦的传奇不仅流传在修仙界, 之前魔界便也有魔修大致听闻过, 后来又听说白书悦以一己之力诛杀了叛逃的第九魔将。   魔尊大张旗鼓送了一堆礼物, 仙尊也礼尚往来地回了不少, 看得出来也确实尊重他们魔界这边。如今听闻第一仙尊要成亲了,想凑热闹的魔修也不在少数。   要是他们能有机会见到白书悦,回来还能跟其他魔修们炫耀呢。   方池方瑶为此又忙碌了好一阵子, 前段时间确定好了人数,汇报给牧原与白书悦, 他们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带着他们一同到剑云宗内暂住。   那些魔修被安排在了白书悦管理的梅峰,他提前叮嘱过梅峰的弟子们,要以寻常的态度相待,一时之间倒也确实其乐融融。   毕竟魔修们也不是很想在白书悦的地盘,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所有的成亲礼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其中大部分都有陆景阳与乔慕灵,以及后来赶回来的云沉宿亲自操办。   白书悦与牧原基本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等着,以最好的状态来等待成亲礼的当天。   待到十月初七的当日一早,白书悦便换上了一身艳红喜服,坐在主殿的房间里。   他们同为男子,不讲究谁娶谁谁嫁谁,只是按照了他们身份的不同,剑云宗里长大的白书悦提前去到主殿那边,等待牧原从寒英峰过来。   ——当然,这么安排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从寒英峰过来的一方得自主峰下走来主殿,而白书悦若一人走,估摸着根本就找不到方向。   陆景阳站在白书悦身后为他束发带冠,还忍不住感慨万分:“没想到居然会是小清最先解决终身大事。这有朝一日能见到你成亲,我也算了了一半的心愿。”   乔慕灵就在白书悦的另一边,在帮他整理喜服,闻言笑哼一声:“那这另一半大师兄可就别想了,我这辈子要跟我的炼器炉过~”   陆景阳无奈一笑:“行行行,随便你,你开心就好。”   乔慕灵嘿嘿笑着,又转向白书悦:“小师兄,我给上点胭脂吧,虽然小师兄生得本就能担一个修仙界第一美人的名号,但若是再稍微上点胭脂提提气色,应该能更加惊艳。”   白书悦随她折腾:“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乔慕灵这下笑容更加灿烂,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胭脂水粉,轻轻在白书悦脸上涂抹。   正如乔慕灵方才所说,白书悦本就天生丽质,并不需要太多胭脂水粉的装束。   乔慕灵没有用得太过量,简单妆点几下,提升整体气色,原本的清冷气质也被柔和不少,一眼看去更为明艳生动。   “好啦!”乔慕灵收回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今日的仙尊一定能惊艳所有人!”   白书悦睁眼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也不得不钦佩乔慕灵的技艺:“不愧是灵儿。”   乔慕灵笑容灿烂,给白书悦佩戴上最后的一些饰物。   陆景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应当快到时候了,小原大抵已到主峰下,我们出去等小原吧。”   白书悦点头起身,同陆景阳与乔慕灵一起来到了主殿前。   为了今日的成亲礼,整个主殿都挂满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这会儿主殿外也围了不少来见证的,有剑云宗的长老们、弟子们,收到请柬的各个门派所前来的代表,还有一些魔界那边的魔修等等。   大家原本都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在白书悦出来的刹那,都不禁屏气凝神,只余热闹喜庆的鼓乐声。   有不少人此前是不曾见到过白书悦的,如今他一身似火红衣,又逐渐适应了七情六欲的存在,清而不冷,艳而不妖,直叫人忍不住一眼惊叹。   白书悦向到场之人致以温和一礼,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知情的都在艳羡牧原,羡慕他能与白书悦长相厮守。不知情的则更是抓心挠肺,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般气质出尘,容貌出众的第一仙尊。   牧原并没有让白书悦久等。   不稍片刻,先是留守在寒英峰为牧原做准备的方池方瑶匆忙而来,加入到两边观礼的客人行列之中。   随后不久,同样一袭红衣喜服的牧原,亦自不远处款款而来。   今日天气不算很好,有些灰蒙蒙的,但牧原张扬肆意,胜似天晴。   方瑶显然也为牧原简单妆点过,剑眉星目,俊朗恣意,本来很适合扮嫩的天然稚气被遮掩,显得更为沉稳潇洒,英姿飒爽。   虽不是白书悦那般雌雄莫辨的一眼万年,但亦是能让不少女子为之倾倒的潇洒倜傥。   牧原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白书悦。   他走过了从寒英峰来时的路,走过了与白书悦重逢后再续的路,亦走过了之前那五百年原以为无望的路。   从始至终,他都在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白书悦。   白书悦在他仅剩一步时,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牧原停下脚步,眉眼中也染上笑意,将自己的手搭在白书悦的手心上,被白书悦紧紧握住。   亦如牧原这走的每一步,都不曾白费,最终也都会被白书悦坚定地接纳。   他无法回到过去陪牧原重走那一段路,但他可以在往后的余生当中,都牢牢地牵住他,与他共走以后的路。   两人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牵起了手,而与此同时,灰蒙蒙的天空逐渐落下一些雪花。   “下雪了!”   “是今年的初雪诶!”   “我记得仙尊是冰灵根修士吧?这估计也是老天爷都在祝福呢。”   “新婚初雪,真是好美的意境。”   两边的宾客们议论纷纷,都在赞叹这场来得格外巧妙的初雪。   白书悦亦抬头望天,伸手接下了一粒雪花。   他偏头看向牧原,牧原亦在此时看向他。   他们在纷纷扬扬落下的初雪间,在喧闹嘈杂的人声中相视一笑。   牧原稍稍握紧了些:“仙尊,你说这算不算是预示着我们能够共白头?”   白书悦浅蓝双眸浸满笑意:“不论是何寓意,我们肯定能共白头。”   就像不论是何“命途轨迹”,他们也终能摆脱。   云沉宿是今日这场成亲礼的见证者,适时提醒他们:“差不多该拜堂啦。”   两人都回过神来,携手走入主殿面向天地。   修士并无凡尘因果,便是成亲拜堂,亦是拜的天地,拜的万物,拜的相濡以沫。   “一拜天地——”   “二拜世间——”   “夫夫对拜——”   最后一拜结束,白书悦与牧原同时直起身,看向对方,眉眼带笑。   “礼成——开宴!”   今日是成亲宴与白书悦的生辰宴一同举办,定的吉时便比较早,拜堂之后便是宴席。   修士们大都已辟谷,因而剑云宗内的宴席所用原料皆为灵植——这些原材料还是秋林晚倾情赞助的。   不论是魔修还是寻常修士,不论是宗门子弟还是外来客人,大家热闹和睦地聚在一起,共享盛宴。   白书悦与牧原本是要到主殿内,同陆景阳他们一同用膳。   不过在此之前,白书悦趁宴席还在布置的空挡,将牧原拉到了偏殿内。   偏殿里堆满了宾客们送的贺礼与生辰礼,白书悦还是留意了会儿才找到他自己准备的东西,递给牧原。   牧原怔然:“仙尊这是……?今日是仙尊生辰,要送也当是我送你呀。”   白书悦笑道:“这不是礼物,是之前答应过你的,要补给你的聘礼。你先打开看看?”   牧原打开盒子,便发现里边是一副画卷。他再将画卷展开,只见上边画着的是他自己。   白书悦继续道:“过去的那五百年我无法弥补,不过就从今日起算,每一年我都给你画一幅画像,直至我们生命尽头之日。   “这样的聘礼,魔尊大人可还满意?”   白书悦浅蓝双眸间带着笑,倒映着牧原的身影。   他无法补足五百年的诚意,但他可以许下往后余生的承诺。   牧原怔然许久,终于回神,也忍不住弯眼笑起来:“那只画我的画像怎么行,不若每年一副我们的双人画像?”   白书悦自然依他:“好啊。”   乔慕灵亦在这时欢喜地跑过来:“两位新人,还有我们的大寿星,宴席备好啦,快出来用膳吧。”   白书悦应声:“就来。”   他回头看向牧原:“那我们走吧。”   牧原笑着点头:“嗯。”   主殿内,一大桌子菜摆放得整整齐齐,方池方瑶正恭敬有礼地听陆景阳的滔滔不绝。   云沉宿抱着小雪狐为方池方瑶默哀,拉上狐小赤去找乔慕灵。   白书悦与牧原看着这般场景,相视着一起轻笑出声。   他们牵着手,走向了热闹温馨的主殿。   亦走向了往后,他们喧闹繁华,又平静安宁的未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