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暴君的旧宠[穿书]   作者:桃前偷闲   文案:   周桓穿进了一本女频后宫文《媚惑天下》里。女主是当朝太后,反派是凶残暴君。周桓是先后与太后和暴君有染的傻逼男宠,最终惨遭宫刑,身首异处。   穿来第一天便是修罗场,周桓被人抬到太后宫中侍寝。好在周桓熟知剧情,在太后面前狂刷恶感,太后一怒之下把他赏给臭名远扬的反派暴君。   随后,周桓窝在反派暴君的暗室,瑟瑟发抖。   多年过去,帝后千秋。   暴君从周桓身上发现一本名为《媚惑天下》的小说,不看还好,越看越脸黑,气得一把火烧为灰烬。   “周桓你记住,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孤不允许你与他人有染。”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随身空间 甜文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周桓,萧宁焰 ┃ 配角:预收文:校草逼我给他治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演戏当男宠   立意:信任与爱,能克服重重磨难 第1章   周桓心如死灰地躺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任由宫女帮他净身沐浴,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马上就要被人吞吃干净。   他现在的身份是当朝太后的准男宠,冼干净后就要给人抬去太后的庆岽宫侍寝。   没错,他穿书了,穿进了一本令他吐血的女频np向后宫文《媚惑天下》里,小说里的女主便是当朝太后容淑仪。   这是一本狗血升级流穿越小说,讲的是现代女容淑仪穿越成大越王朝的一名弃妃,然后重获圣宠,再熬死老皇帝,最终仿效武则天成为坐拥‘三千面首’的惑国女帝的故事。   周桓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该手贱点那部小说。   这下好了,他穿成了书里那个与他同名同姓、并且不停作死的短命男宠!   周桓闭着眼睛装死。   小说《媚惑天下》里,原主‘周桓’是女主容淑仪的脑残粉,主动去内务府报名当她的男宠,凭着一张花瓶脸被容淑仪看上,为此还生生气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受宠三天后又因为功能过弱失宠,被女主容淑仪下令阉割,变成了宫廷里一个人人耻笑的小太监。很快,小太监的又一春来了,凭着一副好皮囊被反派暴君萧宁焰看上。可是那周桓作啊,依旧迷恋风流女主容淑仪,甚至甘当女主监视反派暴君的棋子,后来被反派暴君识破身份,绑在御案上活活折磨死。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周桓真恨不得把那与他同名同姓的家伙一脚踹死。谁知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穿成了他,还马上就要去庆岽宫接受太后容淑仪的恩泽。   可他是一个GAY,一个如假包换的GAY!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被女人宠幸的恐怖剧情。   周桓脱口骂一句MMP,骂到一半,又憋屈地咽了回去。   宫女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告诫道:“见了太后娘娘,你可不要乱说。太后娘娘是万金之躯,嬷嬷们教你的那些事都要记在心上,千万不能出差错。”   周桓深吸一口气,被热气氤氲得绯红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多谢姐姐教诲,我记住了。”   绝对不能让人看出,现在的周桓已经换了芯子,特别不能让女主容淑仪发现,她不是善茬。   真正的容淑仪原本只是一名极不受宠的小嫔妃,生下两名皇子后又因为性格寡淡,差点被先皇打入冷宫。没想到突然一场大病,身体被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野心家占据,从此容淑仪性格大变,能歌善舞,迷倒当时年过半百的皇帝,打败众多妃嫔一举封为皇后,又将古代诗词歌赋据为己有,名誉天下,收获无数被她的才华倾倒的舔狗脑残粉,小说里的‘周桓’便是她最为狂热的粉丝之一。   先皇驾崩后,容淑仪升为太后,以监国为名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暗里的野心也渐渐浮出水面。她不仅要在政权上效仿女皇武则天,就连私生活方面也以她为榜样地广纳后宫。   周桓低头看一眼浴桶里红嫩芳香的花瓣,咸鱼一样地躺着,心里有一万句草泥马狂奔而过。   宫女伺候周桓穿上衣物,嘱咐说:“时辰快到了,一会儿管事的公公接你过去庆岽宫。”   周桓欲哭无泪,瞥一眼结实的宫墙,又望向屋外侯着的两排太监宫女,默默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趁着无人注意,周桓取出一锭银子偷偷塞进一个年纪稍长的掌事宫女手里,貌似甜美地笑道:“姐姐,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个忙?”   掌事宫女问:“什么忙?”   周桓清了清嗓子,饱含深情地说:“我想将太后娘娘的一首诗题在我的后背上,借此来传达我对太后娘娘的倾慕。”   掌事宫女嘲讽地笑了笑,摇头:“后背题诗固然能吸引太后娘娘的目光,可一旦出汗字迹就会污成一团,太后娘娘向来讨厌脏乱之人,别到头来非但讨不了好,反而弄巧成拙。”   “若是用墨水那就太没新意了,我想用朱砂,一来不掉色,二来也不怕流汗。”   掌事宫女想了想,伸手接过周桓的银子,“这倒是个法子,内务府的寻公公写得一手好字,我去请他来帮你写。”   “多谢姐姐,周桓要是有幸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来日一定不忘姐姐的大恩。”   努力说完酸腐的话,周桓心里却越发没底。   根据小说剧情,周桓得宠不到三天便被容淑仪腻味丢弃。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原主周桓只是嘴上工夫好,身体却很弱鸡,难以给太后应有的欢愉,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分场合地无脑吹嘘太后的诗词多么惊艳绝伦,甚至于躺在鸾床上也开口闭口不忘称赞。   原主‘周桓’到死也没有明白,为何每次夸赞太后的才华时,她总是面色冷漠,并且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   周桓自然是了解个中缘由的,那些诗词全是创自他人之手。   思及此,周桓决定只要一见过太后,立刻往死里吹嘘她这盗自古人的‘才华’,再找机会把背上的诗词露出来恶心她,说不定她一生气就失去与自己谈论风月的兴致了。   周桓重重叹一口气,莫名觉得自己好难。   在太监的带领下,周桓朝庆岽宫而去。   离得庆岽宫越近,周桓心里越是不安,脚步不由自主地变慢,时不时瞥一眼跟在身后的太监,暗暗计算着成功逃跑的机率,只可惜就算他现在甩掉了这群太监宫女,也一定会被巡逻的侍卫拦住,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皇宫。周桓只好彻底放弃这个计划,走一步算一步。   迎面一个胖墩墩的孩子走来,孩子看上去大约五六岁,身后跟随两排太监。   周桓正暗自猜测这孩子的身份,旁边的太监宫女全部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说:“参见皇上。”   周桓这才注意到孩子身上穿着绘龙的黄袍,连忙挪开探究的眼神,有样学样地跪下。   小皇帝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指着周桓,“你过来。”   周桓分心回忆与小皇帝有关的剧情,压根没听见小皇帝跟他说话,直到胳膊被旁边的太监碰了一下,才迷惑地抬起头。   抬头的瞬间,小皇帝已近跟前。   “你就是母后的新男宠?”   “……”   这小屁孩问的都是什么话?   周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略显窘迫地跪在原地。   “孤在问你话,你听到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周桓,正准备去……去见太后娘娘。”   小皇帝变了脸色,幼稚的眉眼全部挤在了一起,急促地喘了两声,“你,不准去见母后。”   周桓本不想见容淑仪,闻言眼睛一亮,刚要点头答应,身后一名太监状若恭敬地走出来:“回皇上,奴才等人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接周桓小公子去东宫议事呢。”   “孤不管,孤就是不准他去见母后。”   回话的太监瞥向小皇帝身后的中年宫女,朝她使一个眼色。中年宫女会意,悄悄离开,似是要唤什么人过来。   周桓唯恐事情有变,抢先一步道:“遵命,小人一定谨遵皇上的旨意,不见太后娘娘。皇上若是不信,尽管盯着小人。”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转而凶狠地瞪着周桓,“你身上太香了,孤不相信你。”   周桓:“……”   身上香能怪我吗?老子也不想泡几个时辰的花瓣澡啊!   周桓欲哭无泪,正准备为自己辩解,一个横眉冷眼、面黄肌瘦的少年疾步赶来,身后跟着那名中年宫女。   小皇帝抬头看见少年,脸色顿时欢快,“宁焰哥哥来了?”   宁焰?大越王朝的四殿下萧宁焰?!   这看上去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竟然是端王萧宁焰?!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周桓一目十行看得很粗犷,并没有太注意小皇帝萧宁远的戏份,但对于反派BOSS萧宁焰,周桓想忘也忘不了。   原剧情里,小皇帝萧宁远没活多久就死了,小皇帝去世以后,十六岁的萧宁焰登基为君。萧宁焰的性格喜怒无常,阴狠毒辣,平生最恨背叛。后来的剧情里,萧宁焰看上沦成太监的周桓,宠幸多次后得知周桓是太后的耳报神,又毫不迟疑地使用骇人听闻的宫廷手段将小太监周桓折磨至死。   想到小说里原主周桓死后尸体喂蛇的惨状,周桓冷不丁一个哆嗦,恰好抬头撞上萧宁焰的目光,又莫名倒吸一口凉气。   萧宁焰弯腰抱起小皇帝萧宁远,“皇上昨天不是说想放风筝?我特意叫人做了一个大风筝搁在御花园里,皇上不去看看?”   周桓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转移小皇帝的注意力,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萧宁远高兴地从他怀里跳下来,拉着他的手道:“我们一起去玩风筝。”   “皇上先去,我去母后那里请完安就来御花园。”   “好,你要快一点。”   周桓最大幅度地伸长脖子想要吸引小皇帝的注意,小皇帝却完完全全忽略了他,迈着虚浮的小步径直去往了御花园。   周桓沮丧地缩回了脖子。   萧宁焰转身看向周桓,明明看上去年龄不大,身高却压了周桓半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很长时间,冷笑说:“本王亲自送你去母后的鸾床。”   周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桓总觉得眼前的萧宁焰透着几分古怪,就好像见着了宿世仇人一般。 第2章   周桓步履沉重地跟随萧宁焰来到东宫,容淑仪坐在厅堂的贵妃椅上,身后立着一位轻轻捶背的宫女。   太监通报以后,周桓尾随萧宁焰来到容淑仪面前。虽然与她隔了十来步距离,周桓的视力却很好,余光扫视两次,已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容淑仪保养得很好,至少看上去远没有四十岁,只有眼角隐约出现些许细纹。   周桓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无奈地叹一口气,他现在这副身体顶多刚满十六岁,要他硬着头皮服侍别人,在身体和心理方面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容淑仪望一眼周桓,目光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停留许久,眉眼渐渐舒展开来,露出满意的神色。   周桓记得小说里特意有一长串形容词描写过他这张花瓶脸,用不着照镜子,他就知道这张脸不会差到哪里去,跟现实世界的他相比,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淑仪微微欠起身子,视线终于从周桓脸上挪开,转而落到端王萧宁焰身上,神色一冷,语气也不加掩饰的生硬,“你怎么来了?”   萧宁焰说:“儿巨来给母后请安。”   容淑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里带着几分鄙夷,注意力再次回到周桓脸上。   周桓知道占据容淑仪身体的穿越女十分喜欢形象好的小鲜肉,自己恰逢十六岁的花季雨季,长相或许泛着青涩,却具有难得的少年气。   呵,少年气!   周桓跪下行礼:“草民参见太后娘娘。”   容淑仪点头:“起来说话。”   “多谢太后娘娘!”周桓一边起身,另一边深呼吸几口气,露出一副见到爱豆的崇拜表情,用貌似激情的语气说,“今日能够见到太后娘娘,实是草民三生有幸!太后娘娘写过的每一首诗词,草民都背得烂熟记在心上,太后娘娘惊艳绝伦的才华,草民真是五体投地。”   容淑仪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草民虚岁十七了,从小草民就是听太后娘娘的水调歌长大的,这歌调词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草民特意将这首水调歌题在了后背之上。”   周桓一口气说完,演戏演到底,依旧保持着崇拜的表情。   容淑仪的笑容淡下来,“不过是本宫闲来无事随意写几句罢了,你也用不着放在心上。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可曾知道你进宫的事?”   周桓暗自回忆剧情,看似恭敬地说:“草民家里除了家父,还有一位兄长和妹妹。他们知道我有幸被选入宫,都高兴极了,他们也十分喜欢太后娘娘的诗词,说太后娘娘的诗词风格多变,不拘一格,新鲜得很,我父亲还说——”   容淑仪的脸色明显不耐烦,语气也冷漠许多,“你可是自愿进宫的?”   周桓露出脑残粉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似是因为激动,面色变得绯红,深情款款地看一眼容淑仪又故作腼腆地低下头去,“当然是自愿的,为了目睹太后娘娘的风采,草民什么事也愿意做,就连每晚入睡前草民都会将太后娘娘的诗词默念一遍,没想到越嚼越有味。草民原也是个爱诗的,读过太后娘娘的诗词,草民却是再也无颜做诗了。太后娘娘的诗词立意新鲜奇特,风格又多变,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实在很难相信,如此风格迥异的诗词,全部出自太后娘娘的手笔。”   容淑仪的脸色拉了下来,眼角也凌厉地垂下,冷道:“夸赞那些诗词的腔调本宫已经听得太多了,你用不着再说。”   周桓似乎迷茫了,却又用更加深情的声调继续道:“太后娘娘的诗词,再多的赞美之词也形容……”   “好了,本宫说过不要再提诗词。”容淑仪愠怒。   萧宁焰原本侯在一旁等待容淑仪的发话,此时却竖起了耳朵,默默观察表现奇怪的周桓,心里微微疑惑,看向周桓的眼神也不自知地充满探究。   周桓配合地瑟缩一下,似乎不明白自己哪个地方触怒了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说又不敢说,看上去很是忸怩。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自己刚才应该开了一个好头,至少已经一定程度的引起了容淑仪的不适。担心再愣头青地继续说下去,会威胁到自己的小命,只好装作识趣地闭上了嘴。   容淑仪脸色稍霁,“本宫有点累了,过来给本宫按按肩膀。”   周桓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发现容淑仪在跟自己说话,心里哀叹一声,努力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弯腰哈腿来到她面前。   小说里的容淑仪是个厉害的野心家,性格十分强势,最是讨厌畏缩胆小的男人。   想到这,周桓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收了回来,半晌没有动弹。   容淑仪偏过头说:“你还在等什么?”   周桓于是又忸怩了半天,捏着兰花指碰了碰容淑仪的肩膀,又触电似的拿开,似乎由于过度紧张,说话也变得支吾,“草民怕……怕惊扰了太后娘娘的金躯,不太敢按。”   容淑仪皱着眉头看向他的兰花指,眼里的厌恶愈演愈烈,连带那张原本令她感觉惊艳的脸也变得平凡无奇起来,冷冷地摆手,“你下去。”   周桓连忙跑下去跪下,手脚仿佛发抖。   萧宁焰走上前几步,“母后,我帮你按肩膀。”   容淑仪才注意到一直侯在角落的萧宁焰,眉眼间更加阴冷,“不必。”   萧宁焰静了一下问:“母后如何处理这人?”   周桓瞬间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就怕容淑仪一个鬼迷心窍,仍要纳自己充实后宫。   容淑仪道:“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暂且留着别动,至于其他的,也没必要存在,丢去净事房好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净、净事房?   她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阉了?   周桓一瞬间脸色惨白,兰花指也垮了下来,许久才从忽然而降的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没想到自己躲过了被宠幸的命运,倒提前进入阉割环节。看来自己的这一波恶感,实在是刷得用力过猛了。   萧宁焰一直在暗中观察周桓,看到他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阴沉沉地补刀:“母后真是好主意。”   好个屁的主意,周桓决定不再作死,也不再等死,趁着容淑仪与那变态少年说话的时候,求助似的看向萧宁焰,眼里十万火急。   被阉割与被宠幸这两个选择之中,他可是一个也不想选。   情急之中,他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那个小说里头残暴而阴狠的反派暴君萧宁焰身上。   按照小说里的情节,萧宁焰与容淑仪的关系水火不容。容淑仪原是他与小皇帝萧宁远的生身母亲,但他们的亲娘早已病死,现在被占据身体的容淑仪一心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于这两个“儿子”,她从来只当是野心路上的阻碍,一旦时机到达,将毫不犹豫铲除。   对于母亲的性情变化,萧宁焰刚开始是疑惑不解的,后来三年前先皇咽气当天,年仅十岁的萧宁焰偶然听到容淑仪与心腹的谈话,得知她打算把包括自己在内的皇室宗亲一个个铲除,萧宁焰才暗自对她戒备起来。   就在周桓搜刮肚肠想要说出一些话吸引萧宁焰注意的时候,萧宁焰却主动跪在容淑仪面前,“母后可否将这个人赏给儿臣?”   “你要他做什么?”   “儿臣觉得他长得不错,可以留着玩玩,要是这样简简单单地把他送去了净事房,就没有趣味可言了。儿臣想向母后讨了他,把他带到我的暗室中关着。”   容淑仪听到他说要把周桓关进暗室之中,扬眉想了片刻,讳莫如深地笑了,“既然你要,本宫便把他送给你。”   “多谢母后。”   ……   从容淑仪的寝宫出来,周桓满脸冷汗地跟在萧宁焰身后,如同去死门关走了一回,紧张的心情久久方才平复。   行至宫殿回廊,周桓鼓起勇气问萧宁焰:“端王殿下要带草民去哪里?”   萧宁焰停下脚步,嘲讽地笑了:“你说去哪?”   周桓总觉得他是皮笑肉不笑,而且就在他看向自己的一瞬间,他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仇恨眼神。   周桓冷不防对上那双毫无笑意的双眼,盯着他明显面黄肌瘦不太正常的脸色,一时间陷入犹豫。   萧宁焰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周桓决定大胆向他抛出橄榄枝,于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食物。”   萧宁焰端详周桓良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周桓郁闷极了,硬着头皮补充:“端王殿下多多注意您吃的食物。”   萧宁焰仍然没有理会,就在周桓打算凑近他耳边重复一遍的时候,萧宁焰转身唤来两名值班太监,“你们俩把他带到本王的暗室里关着,等本王回来再行处置。”   “……”周桓无语望苍天。   目送周桓极不情愿离去的背影,萧宁焰眼里渐渐染起一抹异色。自从十岁那年他知道容淑仪准备除去自己和幼弟萧宁远时,他便开始对所谓的亲生母亲产生警惕。原本他伪装得极好,容淑仪甚至没有发现他的防备之心,可惜他这一切都被那名叫周桓的太监摧毁,他不该宠幸太监周桓,更不该让他留在身边伺候自己!那太监周桓竟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送给容淑仪,甚至记下了他的梦话!合该千刀万剐,就算把他的尸首丢进蛇窟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只是容淑仪到底还是赢了。   小时候他救不了胞弟宁远,长大后他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命,终究和宁远一样,死于长期投在食物里的慢性中毒。   再次醒来,萧宁焰发现自己重生回了十三岁这年。   重来一回,他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却没想到,上辈子供他发泄、又胆敢背叛他的那名太监,好像也和自己一样,重生回来了。   对了,他现在还不是太监。 第3章   暗室封闭潮湿,只有一个狭小的通风口,待在里面的人无从感知时间的变化。   周桓郁闷地窝在暗室里,压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唯有饥肠辘辘的肚子让他察觉到时间流逝。   从他进暗室到现在,没有吃过丝毫的食物和水,也没有一个人来暗室里露过面。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遗忘,周桓干脆放下了形象和矜持,用最舒服的姿势席地躺下,他需要最大限度地保持体力,过不了多久,萧宁焰一定会来暗室探望自己。别的没有把握,但是他敢肯定,那句小心食物的提醒,必然有足够的分量落在他的心上。   周桓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不一会儿,又被一阵开门声和脚步声吵醒。   睁眼的时候,黑漆漆的暗室里已经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忽明忽暗的灯火映出一张营养不良的脸。   周桓朝他招招手,不出所料,果然是萧宁焰来了。   明明是个泛着青涩的少年,萧宁焰脸上却阴睛不定,忽而笑出声:“你倒是睡得着。”   周桓从地上站起来,习惯性地拍去身上沾上的灰,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说:“啊,端王殿下来了。这里没得吃没得玩,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萧宁焰逼近周桓,在他纳闷的眼神中,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正对着幽暗的烛光,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周桓第一反应是甩开他的手,却又忍住没有动弹。他心里清楚,要想从眼下的困境中走出来,眼前这位喜怒无常并且早熟的十来岁小破孩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周桓暂时不愿意得罪他,于是含糊不清地说道:“端王殿下这么看着草民,莫非是因为草民的脸长得太好看了?”   萧宁焰愣了一下,全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松手放开了周桓。   “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再好看也是糟蹋。”   周桓:“……”   周桓无言以对,心里叹息一声,老子也不想穿成一个绣花枕头啊!确切来说,老子压根就不想穿进这本破书里来。   萧宁焰默默地观察,发现他脸上明显想要隐藏起来的沮丧,眉眼不自知地皱起。   眼前这人的性情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上辈子将他关在暗室里的时候,他除了哭闹和求饶就没有做过别的事。如今再来一次,同样的暗室,同样的处境,只不过是不同的时间点,他倒是躺在地上睡起觉来了,说出的话也令他诧异。本来还想从他脸上寻找哭泣的痕迹,却除了有些疲惫,什么也没有在他脸上发现。   不错,大概是那小太监死过一次,成长了不少。   萧宁焰冷不丁说:“告诉本王为什么。”   周桓一脸迷惑,“什么为什么?”   萧宁焰刻意压低了声音,危险地眯起双眼说:“本王劝你不要在本王面前装,你没有进宫前,宫里头可是人人都听说过你的光荣事迹。为了去内务府报这个入宫服侍太后的花名,你可写了一手好文章公布天下,浓词艳调表明你对太后娘娘的敬仰之情,一心想要爬上太后的鸾床。今日在东宫,原本你所求的一切,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就能得到,你倒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故意惹得她生气发怒。告诉本王原因。”   周桓没想到他竟然看出自己是故意引起太后的厌恶,心知事实如此辩解也没用,努力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重重地叹一口气说:“端王殿下真是好眼力!好吧,草民告诉殿下原因就是。没见着太后的时候,她在草民心里就是天仙一般的存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女子能与之媲美。可如今见了她本人,草民才明白是我自己在心里美化了她,她本人虽然也漂亮,却远没有草民想象中的高贵美丽,她甚至不再年轻。殿下猜得没错,事到临头的时候,草民就是反悔了。”   萧宁焰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这个人是怎么疯狂迷恋容淑仪的,甚至在变成太监以后还甘愿做她监视自己的棋子,临死时还一心念着死后变成她的鬼。   “是么?”萧宁焰毫无表情地反问,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是的,”周桓正儿八经地点头,“殿下就当是草民年少轻狂少不更事惹的祸。”   萧宁焰:“……”   四目相对,周桓意外感觉有些尴尬。   周桓摸了摸肚皮,讨好地笑了笑:“那个,能不能先给草民点吃的,草民实在饿得心慌了。”   “想要吃的?先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满意了,你才有得吃,若是本王不满意,你就多饿几天,直到告诉本王满意答案为止。”   “……”   这都是些什么人?!   周桓无力吐槽,有气无力地说:“什么问题端王殿下尽管问吧,只有草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食物的事你听谁说的?”   幸好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经想好,周桓毫不迟疑地说:“自然是猜到的。殿下可以自己照照镜子,殿下脸色黄中带青,身材也这般瘦弱,肯定是吃的食物有问题。”   萧宁焰眸光一闪,顿了顿问:“你可曾有证据?还是说这些都只是你的凭空猜测?”   “证据需要殿下自己去找,草民猜想只要殿下留意,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萧宁焰哼笑出声,“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你倒是说说主谋是谁。”   周桓也笑了,“殿下一定心里有数。殿下只要仔细想想殿下的存在究竟阻了谁的道,就能想通了。不论亲疏远近,任何人都有嫌疑,包括殿下最为至亲的——母后。”   萧宁焰似笑非笑地盯着周桓,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周桓莫名觉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转移话题说:“殿下如果对草民的答案还算满意,可否派人送些吃的过来?”   萧宁焰又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暗室,推开厚重的牢门离开。   周桓下意识想要去拦他,蓦地想到那个人的狠戾的脾性,又默默收往了脚步,将不爽快都憋回了心里。   原以为萧宁焰离去的意思是拒绝给自己吃的,没想到半炷香左右,萧宁焰却提着一个食盒再次出现。   周桓顿时喜笑颜开,三两步冲到萧宁焰面前,准备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萧宁焰却完全无视伸在半空的那只手,转身把暗室门关上,径直从食盒出取出一碟盘子,又拿起一双筷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没错,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吃着。   “我擦……”   周桓一时没忍住脱口说出两个字,眼珠子瞪得似乎要跳出来。   “我差——点以为殿下是给草民送吃的。”周桓干巴巴地说,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盘子里的食物上,一时间又愣住了。   盘子里的食物出乎意料的奇怪,不单单是奇怪,甚至完全可以说得上差劲。   一盘糟米做成的发黑的馍馍,两碗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哦不,是两碗米黄的水。   周桓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惊讶地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萧宁焰,处于一种完全懵逼的状态。   萧宁焰似是受不了周桓的目光,终于慢慢抬头,“你要吃就一起吃,嫌弃便饿着。”   眼看着这小子已经把盘子里的馍馍解决掉半数,他若是再慢几拍,说不定当真只剩下残渣,连忙走上前去,顾不得洗手没洗手,抓起馍馍吃起来。吃了两口,只觉得嘴里的东西又硬又干,还有许多怎么也嚼不烂的碎谷壳,又呸呸呸全吐出来。周桓佩服地看一眼萧宁焰,“殿下吃,草民喝粥就好了。”   这玩意他根本咽不下去。   萧宁焰瞪他一眼:“想必你是宁愿饿死,也不愿吃这些东西。”   “谁说草民不吃?”周桓又端起粥喝两口,苦中作乐般扯出一个笑,“虽然味道是水,但好歹能填填肚子。”   萧宁焰瞥向他碗里的粥,“看来你还不饿,饥饿会让你后悔现在的选择。”   周桓转移话题,“殿下难道还没有吃饭?您是堂堂的端王殿下,怎么也吃这些东西?”   萧宁焰冷笑着反问:“你说我怎么会吃这些?”   周桓恍然,这些饭菜虽然难吃,到底是无毒的。   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子,周桓又叹息一声,联想到小说里的太监周桓背叛和伤害他的事,不由得同情心泛滥起来,“你也挺惨。”   萧宁焰停止吞咽的动作看着周桓,“你再说一遍。”   周桓意识到自己一时忘情,逾越了身份,连忙陪笑道:“草民是说,殿下也挺……馋,嘴馋。”   原剧情里,周桓进宫时,萧宁焰才十三岁,那时他虽能看清宫廷局势,情窦却尚未打开,对他也没有其他想法。后来小皇帝萧宁远死于慢性中毒,萧宁焰登基,他偶然遇到变成太监的周桓,才将这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搬进了后宫。   周桓难堪地甩甩脚,努力将这些令他消化不良的剧情抛诸脑后。   脚甩得重了,一下子磕在暗室硬墙上。   伴随着微微的麻痛,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机械的声音——   【叮,空间已触发!】   周桓:???   【欢迎宿主来到与您捆绑的随身空间,这是一款以盈利为目的商业空间。此款空间的触发方式为疼痛,也就是说,当您的身体产生一定级别的痛感时,空间就会出现……】   周桓:“!!!”   老子不但穿书了,还随身携带了一个牛逼哄哄的金手指?!!!   从那道声音里,周桓得知了两个关键点,第一,空间的触发方式是感知二级或以上的疼痛,也就是说,疼痛是打开空间的开关,当自己的身体受到大于或等于头发丝牵扯的疼痛时,空间便会出现在脑海中。第二,空间的目的是与周桓互利互惠,至于怎么个互利互惠法,并没有详细说明,还要等他进一步使用和体验。   好奇心被逗引出来,周桓盯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激活空间的按钮,迫不及待地按了下去。   【激活失败,宿主尚未获取激活空间的资格,暂无权激活此空间。】   “……”   周桓尝试与那道声音交谈,那道声音却来来回回只有几句重复的话,原来只是一个NPC。   周桓试探性地问:“如何获取激活空间的资格?”   【激活空间的方式已随机生成,请宿主闭上眼睛查阅。】   周桓听从地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周桓僵了僵,脸上的期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浓浓的怨念。方式竟然是获得反派萧宁焰的亲吻?还专门指定了亲吻的部位——眼睛!   这特么真是随机生成的激活方式?周桓觉得拳头痒痒了。 第4章   一时间受到的冲击太大,周桓哭笑不得,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抓头发,脸上的表情也变化不停。   萧宁焰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周桓,盯着他半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上辈子他宠幸眼前这人多次,却从没见过他露出这般神态。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张原本两面三刀的脸上原来还有如此多生动自然的表情。   周桓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的瞬间恰好撞进萧宁焰眼里,微微怔愣了片刻方才忆起现在正处于暗牢处境。一个哆嗦回神,扯出一个假意的笑,目光又渐渐落到萧宁焰那血色不足的薄唇上,想让他亲吻自己双眼的话涌上了喉咙,又自知之明地咽了回去。   萧宁焰瞥一眼他滑动的喉结,心知他有什么话想说,等了半天又见他一声不吭,于是道:“想说什么直接说,本王不喜欢吞吞吐吐。”   算了,周桓还是决定暂时放弃索吻。眼前这个萧宁焰虽然由于年纪尚轻,又由于身量瘦弱的关系,看上去并不能让人将他与那个人人畏惧、心狠手辣的反派暴君联系在一起,只有偶尔与他直视的时候,周桓方能隐约感觉到这人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劲。   若是现在向他提出亲吻的要求,一定会被他当成别有居心。考量之下,只好把激活空间的事情先缓一缓,等到适当的时机再相机提出。   周桓讪笑两下,明眼人一看就是强颜欢笑,“端王殿下能不能……带草民出去?草民不想关在这里。”   话音落,一阵放轻的脚步声靠近。   萧宁焰转身望一眼厚重的牢门,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用刻意加大的声音道:“既进了本王的暗牢,就不要再想着出去。”   周桓立刻明白了,应该是有人过来,于是没有再说话。   过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太监。   太监的颧骨很高,脸上带着一股讨好的笑,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看似恭敬地递到萧宁焰面前:“端王殿下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盘子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邢具,有普通的鞭索和利刃,更多的是周桓完成叫不出名的五花八门的东西。   卧槽,这些玩意总不会要用到自己身上吧?   周桓冷不丁一个寒颤,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立在原地。   太监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枷,走到了周桓面前,作动粗鲁地抓住了周桓。   周桓白着脸跳起来,用力甩开了那名太监,下意识抓住了萧宁焰的衣袖,求助地看着他,声音明显慌了,“殿、殿下。”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胆奴才,岂敢冲撞端王殿下?还不快过来戴上木枷。”   萧宁焰瞥一眼衣角处周桓紧白的手指,却意外地没有甩开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名太监:“蔡公公,这个人是母后赏给本王的,本王会留着慢慢玩。本王的玩物你是知道的,向来不容阉人碰。”   周桓:“……”   蔡良愣了一下,却连忙低下头,嘴里答道:“奴才该死,请端王殿下责罚。”   萧宁焰道:“去把梁世平带过来。”   梁世平这个名字,周桓觉得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多时,蔡良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囚徒进来,“端王殿下,梁师傅已经带来了。”   萧宁焰阴狠地笑起来,“梁师傅?本王倒要问问看,他何德何能当得了本王的师傅?”   梁世平朝蔡良使一个眼色,又连忙跪下,“小人无、无能,当不了端王殿下的师傅,请端王殿下饶命。”   蔡良接收到梁世平的眼神,静了片刻道:“梁世平的确无能,只是他到底是太后娘娘帮端王殿下寻找的师傅,奴才斗胆多嘴一句,请端王殿下不要为了一个区区梁世平影响了殿下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谊。”   周桓这才恍惚忆起梁世平曾是太后容淑仪务色给萧宁焰的骑射老师。这人最是搬弄是非,以为有太后容淑仪当靠山,从不将萧宁焰放在眼里,就连在萧宁焰的饭菜之中下毒一事,也是由他首先提议。   萧宁焰心中厌恶此人,装作学不明骑射,以此人无能为由,将他关进了暗室之中。   容淑仪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出手相救,反而给他重新换了一位骑射师傅。萧宁焰仍是装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状态,百般虐待这些师傅,从此以后,萧宁焰暴戾乖张的脾性便在朝野中传播开来。   周桓同情地看一眼萧宁焰,这小子其实也不容易,百般心机,步步为营,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个他称之为‘母后’的女人手上。   蔡良道:“端王殿下倒不如回禀了太后娘娘,再行处罚梁世平。”   “区区一个梁世平,岂能影响到本王与母后的母子情份?此人技庸无能,不配为师。母后自会为本王挑选更好的师傅。”萧宁焰瞥一眼埋头的蔡良,眼里露出几丝冰冷,“今日本王困乏,懒得亲自动手,你来。”   梁世平吓得脸色惨白,“端王殿下饶命,端王殿下饶……”   萧宁焰抓到一个刑具扔到蔡良怀里,“先把他的嘴巴给本王封上,本王不想再听到此人嘴里说一个字。”   蔡良迟疑片刻,最终迈着小步子接近了梁世平。   萧宁焰扯出一个冷笑:“蔡公公今日莫不是没吃饭?平日里手脚可是利索得很的,怎么今天倒慢吞吞了?”   蔡良连忙抬起刑具套到了梁世平嘴上。   接下来的一炷香里,暗室里响起接连不断的闷叫声。   周桓不太习惯收看古代用邢的现场直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看见萧宁焰冰冷无情的脸色,终究闭上了嘴。皇宫斗争犹如残酷的原始丛林,这是他与容淑仪之间的斗争,今日放过了梁世平,明日就会多一个心怀怨恨伺机报复的敌人,这小子也就多一份危险。   周桓默默背过了头,避看那些血腥的场景。   过了片刻,梁世平再无丝毫声响发出,一动不动。   蔡良撂下手里的利刃,低声道:“奴才探过气息,梁世平已经断气。”   萧宁焰瞥一眼地上的血迹,营养不良的脸上的越发苍白,深深看一眼周桓,缓慢地说:“尸体丢去蛇窟。”   听到蛇窟两个字,周桓僵了一下,脑袋里猛地闪过原主‘周桓’的结局,方才意识到这个人的死状与小说里原主‘周桓’的死状一模一样。   这小子的心思太恐怖了,他这是一石二鸟,震山敲虎。一边结束梁世平的性命报复他去给容淑仪打报告,另一边故意放现场直播给自己看,警告他背叛自己的下场。   萧宁焰一直在留意周桓的表情,发现他听到‘蛇窟’两个字眼里明显的僵硬,心里却越发笃定他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者。   “把尸体拖出去,叫人进来清理血迹。”萧宁焰毫无温度地吩咐蔡良,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地面的污血处,脸色瞬间难看。   周桓叹息一声挡住他的视线,“这里空气差,端王殿下还是快出去吧。”   萧宁焰望着这张放大在眼前挡住血迹的面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从十岁那年他的饭菜被人暗中投毒开始,他的脾胃就越来越差,见不得污黑的血,更加闻不得血腥味,否则一定会胃中翻滚大吐不止。为了克服这个缺点,上辈子他硬是花了足足七年的工夫练习,才渐渐适应那股令他浑身不适的血腥味,只是无论他多努力地继续锻炼,却始终无法克服对污血的反胃之感。   这个秘密他明明隐藏得很好,合该带进棺材才是,为何周桓好像知道他不喜欢见污血?   周桓发现萧宁焰没有动弹,于是催道:“殿下不要看血,草民看着都吃不下饭。”   萧宁焰怔了一下,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发现周桓还待在原地,又顿住脚步说:“跟本王过来换一间暗室。”   周桓连忙松一口气,疾步跟上了萧宁焰,“多谢端王殿下。”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愿意在这间刚刚用过刑的暗牢里待着,只是见到萧宁焰冷漠的脸色,不敢提出换房间的要求,却没想到他会自己提出来。看样子这家伙其实也没有表面那般残忍无情。   另一间暗牢里,地面干燥许多,暗室里还有一张铺着稻草的木床。   待遇相比之前总算提升好些。   周桓摸了摸木床,一屁股坐了下来。   萧宁焰眼里溢出几丝复杂的光波,却又隐匿得极好,不再理会周桓,转身走出暗室。   周桓追到了门口,“端王殿下请留步。”   萧宁焰回头,“还有什么事?”   周桓犹豫了一下,瞥一眼四周无人,极快地凑近了萧宁焰耳边,“端王殿下小心那个阉人蔡,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剧情里,在净事房当差的原主‘周桓’被萧宁焰宠幸以后,便是这个叫蔡良的太监在他耳边吹风,哄得他一头热,答应他监视暴君萧宁焰的一举一动,又跑去太后那里抢功劳,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汇报给太后,因此变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就连许多陷害萧宁焰的主意,也是从他的烂肚子里提议的。   萧宁焰没有搭话,紧紧盯着周桓。   周桓心里发毛地退后两步,“端王殿下怎么这样看着草民?”   “阉人、蔡不是好东西?”萧宁焰皮笑肉不笑,扫一眼周桓的某个部位,“你又如何?”   周桓连忙夹紧了双脚,总觉得最重要的部份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苦着脸问:“事到如今,端王殿下要如何才肯相信草民?”   萧宁焰危险地压低了声音,“周桓,今日你也看到了背叛本王的下场,本王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不知为何,说到重蹈覆辙四个字时,他特意拖长了语调。   周桓无奈地说:“端王殿下是水,草民就是水里的鱼,哪有鱼背叛水的道理?除了依附端王殿下而生,草民别无选择。”   萧宁焰许久没有说话,仿佛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就在周桓急得跺脚准备指天发誓的时候,萧宁焰道:“本王明日派人接你出来。”   “殿下若是能接草民出去,草民一定感激不尽。”周桓心里涌起一丝侥幸,顿了顿又道,“当然,草民最希望的还是出宫回家。”   “皇宫岂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周桓,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唯有跟着本王,你才能活命。”   “……那殿下明天接草民去哪里?”   “自然是本王的宫殿。” 第5章   暗牢里满是跳蚤和蚊子,周桓一整夜未眠,总在昏昏欲睡的边缘被贪婪嗜血的蚊子闹醒,浑身瘙痒难耐,睡意全无。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射进来,周桓心知天色已经亮了。   无人进来送饭,周桓饿得浑身没力,软绵绵地躺在铺着稻草的木床上补觉。   在他的认知里,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囚犯应该都是有生存权的,至少古今中外的每一个牢房里都会安排专门的狱卒送饭。可这里显然不是刑部的大牢,只有三间奇怪而封闭的暗室,确切来说,更像是脏乱差的地下暗室。   此时大约是小暑天气,空气又闷又热。   周桓瞥一眼汗湿的衣物,他的衣服料子虽然柔软细腻,却泛着酸汗味,他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对于习惯了现代生活的周桓来说实是难以忍受。必须要尽快打开脑海里那个奇怪的空间,也许那玩意便是穿回现实的关键。   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本破书里当一个最终会炮灰也许还会被阉的‘周桓’。   一直熬到中午,暗室内终于响起几道细微脚步,脚步声又轻又细,意外地整齐,原来是一排训练有素太监。   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锦盒,取出锦盒里的食物摆在周桓面前。   周桓瞥一眼丰盛的菜肴,想吃又不敢吃,咽了咽口水道:“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端王殿下吩咐我们送过来的,我们在这里侯着,等你吃完接你出暗室。”太监例行公事一般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就是深宫之中磨去了情感的人形布偶。   周桓松一口气,看来萧宁焰没有忘记昨天说过的话。   只是这些食物,周桓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吃。食物从御膳房出锅送至暗室中来,能接触的人手太多亦太杂,他们就连小皇帝和端王萧宁焰的食物都敢下毒,这些食物又是萧宁焰吩咐他们做的,十有八九也有毒。   “端王殿下让我们带话,你还没有出暗室,只配有资格食用狱饭。”太监说着,眼里分明露出几分轻视。   周桓没有注意太监的表情,愣了一下,心里对萧宁焰多出一份好感来。那个人特意让太监们告诉自己只能食用狱饭,便说是这些食物不是从御膳房出来的,想来也不会有毒。   周桓拿起筷子吃起来,感受到嘴里熟悉而久违的饭香,差点满足得掉下眼泪。   两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周桓吃个精光,顿觉体力恢复不少,起身朝太监而来,“我吃完了。”   “随我来。”太监瞥一眼周桓,转身出门的瞬间,嘴角不屑地勾了勾。   周桓跟在太监身后,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些太监一个个说话找不出丝毫不妥,他却明显感觉到讥笑和藐视。   周桓无暇顾忌,跟着他们穿过几个回廊,进入一间内室。   内室中央摆着一个浴桶,太监们极有秩序地拎着水进来,尽数倒入了偌大一只木桶里。   “你该沐浴了。”   周桓瞥一眼浴桶,又望向木桩似的并不打算离开的太监,尴尬地扯出一个笑:“请你们出去等着,我习惯了一个人洗。”   太监眼里的讽刺更深,没有一个人理会,过来抬着周桓丢进了浴桶。   周桓:“……”   原主‘周桓’原是皇城一家商贾的公子,样貌生得十分好,又从来没有干过家活,再加上刚刚十六岁的年纪,皮肤甚至比女子还细腻。   两三双手不停地在他的后背搓着,周桓深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搓衣板,顿时无语问苍天,心里头说不出酸爽。   过了好一会儿,周桓虚弱地抬起头,“你们搓好了没有?”   太监头也没抬:“周公子你忍着点,你后背的朱砂字迹太难清洗,端王殿下若是发现我们没有把你清洗干净,一定大发雷霆。”   周桓拧着眉头歪在浴桶里,认命地叹息一声,“你们继续。”   ……   这是他洗过的最痛苦以及最长时间的一个澡,甚至比之前那个花瓣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桓抹了两把泪穿上衣服,有种从产房里出来的解脱。   这时,蔡良从屋外进来,趾高气扬地瞥一眼周桓,又将他当成了空气,尖着嗓子问屋里的人:“可都准备好了?”   周桓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屋里一名太监应道:“回蔡公公,周公子都准备好了。”   蔡良点头,视线终于落到了周桓脸上,“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跟我来吧。”   周桓对蔡良的印象极差,扯出好脾气的假笑:“草民斗胆问一句,不知蔡公公要带草民去哪儿?”   蔡良哼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   卧槽,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   周桓忍住心里的疑问,跟在蔡良身后走着,大约行走了半炷香时间,蔡良方才停在一间屋檐下。   这是一间紧锁的内室。   蔡良走上前敲了三下,门立刻打开,出来一名不苟言笑的老太监。   “人到了。”蔡良拍了拍袖子,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周桓,“进去吧。”   周桓隐约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又看到那名老太监立在门口迎接自己,咬咬牙走了进去。   老太监尾随进入,随即关好了门,并且插上木栓。   周桓眼皮跳了跳,心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强笑道:“要不还是把门打开吧,我们俩关在一间屋子里,感觉很奇怪。”   老太监没有理会周桓,兀自凑到他面前观望,视线从周桓的额头处渐渐往下,在脚上停留须臾,又重新回到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上,拍了拍周桓细嫩的脸,“不错,是块服侍主子的好材料。”   周桓:“……”   周桓隐约觉得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道:“要是没有别的事,草民就先走了。”   “别急,我这就把画卷拿给你看。”   周桓不知道他要拿什么画卷,于是在椅子上坐下。四顾一望,这屋子十分奇怪,案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器物,形状也诡异得很。周桓盯着一个玉质的杵子看了半天,脑袋中猛地闪过什么,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表情如遭雷劈。   他差点忘记了,小说里曾经描写过一间专门给男宠授课的内室,内室里的授课师傅便是一名天命之年的老太监,屋内的陈设也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玉质器物。   原主‘周桓’遭到阉割以后,的确曾经进过一次男宠培训室,为的是能够更好地服侍那名看上他的反派暴君。他记得十分清楚,那件事发生在萧宁焰刚好十七岁之时,当时的‘周桓’也已有二十一岁。时间线绝非现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容淑仪又惦记上了周桓这张脸,准备再次临幸自己?   应该不可能呀!   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老太监已经依次铺开十二幅成人高的画卷。   周桓看向画卷,一时间竟愣住。   十二幅画卷原来是一份系列春宫图,画面的线条生动流畅,颜色丰富却协调,构图恰到好处,并且有适当的留白。十二幅画由浅入深,每一幅画的下方留白处另有三两百字的详细解说。最令他惊讶的是,画面的人物清一色全是古装美男。   周桓不自觉地老脸通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怎么这画上全是男子?”   老太监哼笑:“你是去服侍端王殿下,自然是学习男子之术。”   周桓艰难地咽一口口水,“服、服侍端王殿下?没有搞错吧?”   “不会搞错的,”老太监眯着眼笑了笑,“我开始讲学了,你要用心记着。”   周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周桓几乎惊呆,这个朝代真是变态,对男子与男子的研究之深之广实在令他一个现代人汗颜。   老太监最后讲完的时候,周桓还保持着嘴巴张大的状态。   “这是两瓶药膏,拿着吧,你会用得着。”老太监取出药膏递到周桓面前,盯着周桓的这张过分好看的脸摇头,“过犹不及啊。”   最漂亮的花儿常常是最先折断的,端王殿下萧宁焰的残暴朝野皆知,太后娘娘给他找到无数的师傅,却被他虐死了大半部分。如今已是无人愿意入宫给这名凶残之人当为师傅。被这样的虎狼之人看中,眼前这小公子只怕活不过今年冬天。   周桓推开门出来,天色已然昏黑。   他是被四名太监抬到萧宁焰寝宫的。   寝宫内,萧宁焰面无表情地坐着,明显是等周桓过来。   周桓心中憋着一肚子的疑问,碍于太监宫女都在,不敢露出端倪。   萧宁焰摆手,众人噤声退下,又极轻地关上了屋门。   周桓抓了抓头发,讪笑着打破宁静:“端王殿下,草民有点摸不清状况了。”   萧宁焰凑近周桓耳边,脸色在烛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摸不清状况倒也无妨,你就只用搞清楚一条,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本王的男宠。”   周桓虚弱地笑了笑,“端王殿下会不会还太小了一点?啊呸,别误会,草民的意思是说端王殿下现在还不到成亲的年纪。”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在周桓的惊叫声中,拉着他躺下。 第6章   周桓神经紧崩着,缩着脖子抓住了衣带,他是GAY没错,但他并不是毫无底线的禽兽,他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和一个未成人的孩子发生那种特殊关系。   周桓虚弱地笑道:“端王殿下还是把草民送回暗室吧,草民觉得那儿可能更适合草民待着。”   萧宁焰瞥一眼他戒备重重的样子,表情变得阴冷,“周桓,依本王看,你也不是想回到暗室里,不过是想重新爬到母后的鸾床吧?”   “……”   周桓摇头叫冤,暗中翻一个白眼,这小子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重。   “草民若是存有此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端王殿下可别冤枉了好人。”   “做本王的男宠就这么让你难堪?”   “……草民只是觉得端王殿下还不到年纪,不敢污了端王殿下的名声。”   “周桓,明人不说暗说,你既然知道本王的饭菜吃不得,便已明白本王与容淑仪之间的关系远非表面看上去简单。你是本王从母后那处要来的人,你若想继续活着,自今以后就得好好配合本王演戏。”萧宁焰顿了顿,“你可知本王是如何把你从暗室中接出来的?”   “草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还请端王殿下赐教。”   “当朝谁能一手遮天,不用本王说你也明白。本王若是从暗室里带出一个罪人,最快知道一定是母后。若是没有一个令母后高兴和欣慰的理由,你觉得你还能从暗室里平安出来?”   周桓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萧宁焰大张旗鼓将自己抬进寝宫的意图。   萧宁焰越是自污名声,容淑仪越是乐见其成。   也许她会言不由衷地骂他荒唐,却会由着萧宁焰作去,最终她想看到的不过是任由萧宁焰自掘坟墓。   周桓静了一下,叹息一声说:“草民明白了,端王殿下放心,草民一定尽力配合端王殿下把戏演好。”   萧宁焰紧紧盯着周桓,瞳眸深不见底,“你最好能一直明白,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选。”   “草民与端王殿下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草民懂的,端王殿下尽管放宽……”   话未完,萧宁焰踹了周桓一脚,随即使了一个眼色。   周桓当即闭嘴,用唇语询问:“怎么了?”   萧宁焰嘲讽地瞥向门口,眼里闪过几抹寒光,又转身盯着周桓,声音不经意地加大,“本王讨厌死尸一样的男人。”   周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幸亏他也曾看少不过小视频,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捏着鼻子惨兮兮地叫起来:“端王殿下饶命……轻、轻点……”   萧宁焰明显僵了一下,却又很快回到演戏中,喉咙里发出几道听上去有些渗人的狞笑,“从现在开始,称呼本王为主人!”   周桓:“…………”   周桓无语凝噎,脑海中联想到某些看过的小视频,忍不住默默翻一个白眼。   萧宁焰瞪他一眼,一脚踹在周桓腿上,明显是警告他不要出神。   这小子看上去瘦弱得很,却没想到这一脚踹过来,竟像是棍子打的一样实在。吃痛地叫了一声,又因为方才捏着鼻子喊叫的原因,声音泛起几分干哑,听上去无异于又受到萧宁焰不折手段的折磨。   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一张虚幻而紧锁的黑门,周桓怔愣了一下,又猛然想起这便是那个未激活的空间。果然如此,痛意是打开空间的方式,可惜的是,他到现在还无法激活这个空间。   周桓意味不明地看向萧宁焰的嘴唇,思考着要不要干脆装作不小心地亲上去。   “你知道本王的手段,本王有的是办法令你生不如死。” 萧宁焰的声音冷如寒冰,眼里的凶狠如同潮水汹涌。   周桓冷不丁一个寒颤,连忙回过神来,顺着萧宁焰的目光望向门口,方才意识这句话原来在指桑骂槐,借自己之名对耳线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入状态,装出颤颤巍巍的样子,“主人饶了小人……”   这一场‘表演’持续了半炷香时间,周桓觉得嗓子都要唤哑了,整个人也处于一种卖力的紧绷情绪,一直到萧宁焰不再刻意说话,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小声问:“走了没?”   “走了。”萧宁焰点头,又眯着眼盯着瞬间松懈下来的周桓,眼光意味不明,“配合得不错。”   “端王殿下谬赞。”周桓擦了擦脸上的汗,又疑惑地抬起头,“草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端王殿下。”   “你说。”   “端王殿下如何知道有人过来或者离开的?如果不是端王殿下提醒,草民完全不知道周围有眼线。”   萧宁焰盯着周桓许久,并未作答,兀自闭上眼睡觉。   猜想萧宁焰并没有完全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周桓也不敢多问,安静地闭了嘴。   前两天待在脏乱差的暗室里,周桓根本睡不着,加之又劳累一整天,又演了一出极其耗费精神的假戏,此时躺在软弱细腻的软衾上,久违多时的困意终于悄悄袭来,周桓打一个哈欠,渐渐阖上了双眼。   流苏账幔内响起均匀的呼吸。   萧宁焰忽然睁开清明而全无睡意的双眼,借着漫射进来的烛灯,目光怪异地盯着熟睡的周桓。   伴随轻微的呼吸声,他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额角垂下的几缕碎发遮在闭合的眼皮上,嘴巴稍稍半张着,看上去他竟觉得丝毫不像上辈子也曾躺在自己身边的那名虚有其表的太监。   萧宁焰皱着眉头盯着周桓的睡颜,似乎不相信他会这般毫无防备地睡着,以为他是装睡,一只手探上了周桓的脉搏。   脉搏的跳动频率依旧,并未有丝毫变化。   萧宁焰放开了周桓,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他究竟是不是重生过来的?若是重生者,那他必然知道上辈子他曾被自己生生折磨死,既如此,他怎么可能在仇人面前毫无顾忌地睡着?可若不是重生者,他又为何会提醒自己容淑仪在他饭菜中加毒一事,这件事他也是在三年后萧宁远毒发身亡时他才知道,区区一个刚进宫的男宠如何能得知?   萧宁焰百思不得其解,望向周桓的眼眸更加阴沉。   周桓无意识地翻身,一脚踢掉半盖在腰间的薄衾,双腿好死不死地正好砸到了萧宁焰的腹肚处。   萧宁焰愣了一下,扫一眼大摇大摆搁在自己肚子上的长腿,脸色越来越沉,“周桓,本王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回应他的只有更沉的酣梦。   萧宁焰一脚将他的腿踹开,那条腿不一会儿又搁回了原处,姿势也没有丝毫改变。   “……”   萧宁焰气得黑了脸,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两条腿牢牢压在了周桓身上。   他意外地发现,以这种姿势睡觉,感觉尚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东西压着的原因,睡梦中的周桓渐渐拧起了眉头,脸上也开始冒汗,双手也紧紧捏在了一起,分明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不一会儿,周桓嘴里开始嘀咕起来,话音很含糊,时断时续。   萧宁焰竖起耳边听着,终于听清了一句话--   “老子不当什么炮灰,更不要做太监……”   不要做太监?   有两个字眼他没有听明白,不过后面那句话萧宁焰听得清清楚楚,看样子他是害怕当太监,思及此,萧宁焰心情极好地笑了起来。   善心大发地收回压在周桓身上的双脚,萧宁焰在黑夜中闭上了双眼。   身边躺着上辈子的仇人,他原本只是闭目养神,并不打算睡着。可兴许受了周桓的感染,他竟然陷入了深睡眠中,一觉睡至天亮。   直到周桓弄出轻微的动静,他才猛然间醒来。   察觉到周桓正在靠近自己,萧宁焰并没有睁开眼,藏在被窝里的手却偷偷从衣襟里抽出一把利刃,一旦周桓偷袭自己,他会先发制人捅进他的心脏。   周桓慢慢地朝萧宁焰逼近,感觉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周桓吓一大跳,连忙坐直身子躺回原处。   片刻后,萧宁焰没有丝毫动静,似乎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视线落在那两瓣紧抿的嘴唇上,周桓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倏地将眼睛碰在了萧宁焰的嘴唇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桓隐约感觉到脖子一凉,仿佛有一条毒蛇蛰伏伺机咬上自己的命门。   周桓无暇理会,换另一只眼睛贴到萧宁焰的嘴唇上。   呼,大功告成。   周桓坐了起来,在自己肉多的大腿上用力拧了拧,痛意蔓延的瞬间,那张怪异的黑门又飘浮在半空之中。   盯着那张黑门,周桓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刚要尝试着激活空间,萧宁焰冷不丁坐了起来,眼里哪里有半点睡意?   周桓怔了怔,与他对视一眼,心虚地笑了笑,“端王殿下什么时候醒的?”   “周桓,你最好老实交待你在暗中搞什么名堂,”萧宁焰冷笑,一字一顿地说,“你醒的时候,本王就醒了。”   周桓:“……” 第7章   周桓怔愣片刻,方才明白萧宁焰原来是装睡,必然也看到了自己把眼睛凑近他嘴边的事。   萧宁焰的视线落到周桓双眼处,压低声音说:“周桓,你这双眼睛很好看,不过好看的东西通常凋谢也快。你若从实招来,本王姑且饶你一次。”   “端王殿下觉、觉得草民搞什么名堂?”   “本王在问你。”   “啊哈,草民怎么会搞名堂。” 周桓缩着脖子讪笑,生怕他不信,又加重语气补充,“草民绝对没有胆子在端王殿下面前撒谎。”   “周桓,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萧宁焰笑容尽失,脸上慢慢涌现威胁的意味,原本血色不好的脸颊更加苍白,“本王等着你的解释。”   萧宁焰观察得很清楚,方才周桓将双眼凑近他的嘴唇时,分明心跳加速,刻意屏住了呼吸,手脚还轻得很,鬼鬼祟祟地生怕别人发现,他的举止这般奇怪,难说不是想给自己下咒。   周桓敏感地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危险氛围,本能地抱紧了身上的被衾,“端王殿下容我考虑一下。”   萧宁焰难得地没有拒绝,“你最好实话实说。”   这种事情哪里能说实话?   总不能说你亲吻老子的眼睛,可以激活我脑袋里的一个随身空间吧?   真要这么说,眼前这个变态的家伙一定会以为自己在故意撒谎。   周桓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出一个笑,笑容渐渐变得谄媚,“草民实话实说,端王殿下千万不要责罚草民。”   “你若说实话,本王自然免你责罚。”   周桓吸气再呼气,呼气又吸气,小心翼翼地说:“端王殿下,那草民可真说了?”   “你再拖拉拖拉,本王照样拿你问罪。”   “草民之所以用眼睛碰了碰端王殿下,是因为……因为草民喜欢端王殿下,看到端王殿下熟睡的样子,草民……草民实在情不自禁!”   空气里安静片刻,只剩下周桓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草民一时情不自禁没有忍住,以为端王殿下睡着所以偷亲了两下,没想到会被端王殿下碰个正着,草民发誓下回再也不敢了。”   萧宁焰危险地眯了眯眼,“好个情不自禁,你便说说,本王哪里令你情不自禁了?”   这不就是在变相要人夸彩虹屁?!   周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端王殿下哪个地方都令草民着迷,端王殿下的长相英俊贵气,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不同寻常,而且端王殿下两次救我于危难间,端王殿下是草民心目中的大英雄、盖世英雄,嗯没错,昨晚躺在端王殿下身边,草民便做了一个梦,梦到……嘿梦到端王殿下身披金甲圣衣、脚驾七彩祥云来娶草民……草民醒来后便春意荡漾,忍不住偷偷把眼睛凑近端王殿下。”   周桓咽了咽口水,但愿这一通狗屁能够应付眼前的危机。   萧宁焰的神色很奇怪,忽而笑了起来,“周桓,你确定你是看上了本王?”   “确定肯定一定。”   “当初你也曾看上了本王的母后。”   “不一样的,草民当初是喜欢太后娘娘的‘才华’,对于端王殿下,草民才是货真价实的情不自禁。”   萧宁焰静了片刻,“本王可还未成人。”   周桓干巴巴笑:“草民会耐心等待端王殿下成人。”   萧宁焰盯着周桓许久,眼神渐渐幽深,声音沉了下来,“周桓,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这家伙的脑回路好像有点跳。   只是他问得认真,而且话里话外好像另有所指,周桓想了想,干脆也坦诚地抬头,“端王殿下大可给草民一次机会,有些话说多了端王殿下未必相信,倒不如看草民的实际行动。”   萧宁焰深深地看一眼周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殿外天色未明。   萧宁焰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拿着。”   周桓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用水调成糊状,自己抹上去。”萧宁焰瞥一眼周桓的屁股,“天亮以后肯定有人来检查,他们不敢公然对本王不敬,定会上下检查你。这药抹上去无色无味,只不过有些辛辣罢了,抹药处也会肿痛几分,过几天就自动消了。”   周桓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屁股,僵硬了片刻,咬咬牙接过了那瓶药膏,“演戏自然要演全套,草民这就抹上去。”   萧宁焰又压低了声音,“天不久就亮了,那些人很快过来,你最好动作快些。”   周桓望向身下的乌木雕床,可惜这雕床并没有想象中的大,躺着两个人以后,空闲位置不剩多少,他实在不习惯当着萧宁焰的面抹那种药。   周桓摸了摸腰间的衣带,难为情地看向萧宁焰,“端王殿下可否转一个身?”   “怎么?你还会害羞?”   上辈子那太监‘周桓’为了获取自己的信任套出容淑仪需要的消息,可是连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都做过了。   周桓与他对视片刻,最终叹息一声自己滚进了被衾里。改变他人的行动从来都是痛苦的事,倒不如自己改变来得爽快。   有了被衾的遮羞,周桓十分迅速地在某个位置抹完了药,还来不及穿好衣物,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渐渐蔓入皮肤,说不上多痛,却是一种类似于糊上胡椒粉的麻胀之感。   周桓从被窝里出来,心情复杂。   “敢问端王殿下,这究竟是什么药粉?”   抹在身上的感觉实在酸爽。   “药膏上面帖了名字,你自己看。”   周桓拿起瓶子对着光看了看,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药粉叫鸟啼?好奇怪的名字。”   “鸟啼?”萧宁焰不动声色地观察周桓,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竟然把乌啼念成鸟啼?!   乌与鸟的繁体字形十分相似,周桓能认出个大概,只是从小使用简体字的他并不能细微区分。   伴随卯时的钟声,几道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在萧宁焰的眼色之下,周桓连忙跳下床跪在乱糟糟的帐幔处,头低低的,身体貌似在发抖。   宫女静春轻轻进来,斜眼瞄一眼跪着的周桓,“端王殿下,该起床了。”   能随意进入萧宁焰寝宫的宫女,一定不是小角色。   “什么时辰了?”萧宁焰的声音听上去刚刚睡醒。   “回端王殿下,卯时一刻了。”   萧宁焰掀开帐幔出来,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桓,仿佛食而知味一般舔了舔嘴唇,毫不委婉地命令说:“从今以后,本王要你夜夜服侍,直到本王腻味为止,你可听明白了?”   周桓暗暗翻一个白眼,知道他是故意演给宫女看,只好配合地点头:“草民……明、明白了。”   萧宁焰摆了摆手:“带他下去。”   周桓跟着静春走到门口,萧宁焰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想吃什么便给他什么,你们给我喂胖他,他若长不胖,本王唯你们是问。”   周桓:“……”   周桓差点破功,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尽量盯着自己的脚尖。   兴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周桓的伙食十分丰富,桌案上甚至足足摆满了一大桌。   饭菜色香味俱全,对于一个三天没有吃过饱饭的饿鬼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   可是周桓一筷子也不敢吃,眼前的食物难保没有下毒。   周桓暗暗用力揉了揉眼睛,强行挤出一滴眼泪,抓住静春的衣袖单膝跪了下来,“静春姐姐救救我,端王殿下他……他好可怕,求求姐姐救我。”   静春刚要甩开周桓,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扯出一个冷笑,转头示意其他宫女出去,故作温柔地扶起了地上的周桓,“你不要这样,若是传到端王殿下耳边,一定以为奴才们怠慢了你。”   “姐姐若是不救我,我早晚会被端王殿下折磨死的,姐姐不能见死不救。”   发现她不为所动,周桓继续。   “我的命真苦,我进宫只想着服侍太后娘娘,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竟然碰上端王殿下……姐姐若是不救我,我就要死在这深宫里头了……”   周桓说到嗓子都干了,眼看着那名宫女依旧没有搭话,心里隐隐疑惑。接理说她让其他宫女退下,又将自己扶起来,应该是有话想跟自己说的。   周桓渐渐词穷了,只好赖着头皮用重复的话求她。   静春轻蔑地撇了撇嘴角,脸上终于扯出一个笑,“周桓,你想让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姐姐请听,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   “周桓,姐姐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愿意被端王殿下折磨死,还是愿意找一个制服得了端王殿下的靠山?”   周桓连忙露出激动的神色,有意压低了声音,“姐姐说的靠山可是太后娘娘?草民愿意为太后娘娘办事。”   “你倒不算笨,没错,除了太后娘娘,世上没有人能管得了粗暴无能的皇室人。”静春顿了顿,“周桓,我可以救你,不过你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姐姐想让我做什么请说,草民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你的这份心意,我明白了。你也别着急,事情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日后有的是机会需要你出力。”   “姐姐不要让我等久了才是。”周桓略显失望地说,又将筷子送到了静香手里,“姐姐先吃饭。”   静春倒也接过筷子吃起来。   周桓松一口气,看样子这一桌子菜并没有被人下毒,否则静春肯定不会吃。   放心大胆地吃完这顿难得丰盛的饭菜,趁着静春不注意,周桓从盘子里偷偷拿了两个馒头藏在了一个敞口的瓷器中。   萧宁焰那家伙其实也真惨,亲娘让人换了芯子,心眼都掉进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中,巴不得皇室宗亲死光光。食物里面全是慢性毒药,四周围又是太后的眼线,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甚至于逼得他去暗室吃那种就连猪狗也嫌弃的狱饭,难怪他面黄肌瘦。   这两个馒头正好藏着给他垫垫肚子。 第8章   静春前脚刚刚离开,两名太监随即进来。   周桓原想着等静春离开,立即激活脑袋里的那个奇怪空间,却被两名太监打断。   “周桓,咱家过来帮你看看伤口。”   看来萧宁焰果然没有猜错,巳时不到就有人过来以察看伤口之名检查,其目的再明显不过,他们是想确认自己与萧宁焰是否当真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书里并没有详细描写过这类情节,应该是被一笔带过了。   周桓暗暗翻一个白眼,心里十分抗拒被别人察看那些敏感的地方,可若是拒绝,必然会被他们强行检查,慢吞吞地趴着脚躺到了卧榻之上。   周桓实在没脸拉下裤子,强行扯出一个假笑,“两位公公是不是一定要检查?”   “咱家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周公子用不着拘谨。”   周桓深呼吸几口,心知多说无益,忍着周身不适让他们看了两眼。   幸好萧宁焰提前叫他抹过了药粉,余光瞥到两名太监相觑而笑的表情,周桓默默将这伙人包括他们的靠山容淑仪全部问候了一遍。   太监扔一瓶药膏给周桓,眼里越发不屑,“早晚擦一次,可以消肿止痛。”   周桓貌似痛苦地从卧榻上爬起来,“多谢公公。”   一名宫女忽然敲门:“皇上要见周桓。”   当朝皇帝还是那个胖胖的小孩子,周桓不明白那胖小子要见自己干什么,转身打开门,问等候在屋外的宫女:“皇上要见草民么?”   宫女点头:“我带你过去。”   小说里对于小皇帝萧宁远其实着墨不多,小皇帝萧宁远与萧宁焰是同母所出的亲兄弟,关系亲疏却并没有描写。萧宁远只在书里出现了两章,是个酱油角色,七岁便身亡。   根据周桓的印象,他隐约记得作者借穿越女容淑仪的口说过萧宁远是个暴躁愚蠢、不听劝告且令人讨厌的熊孩子。   萧宁远抱着胳膊坐在高高的鸾驾上,双脚尚且悬在半空中,招手唤周桓过来。   周桓走近几步行礼,“草民参见皇上。”   “你不要低着头,孤看不到你的脸。”   周桓于是抬起头,与萧宁远隔了三五步的距离,反倒将他的身材样貌瞧个清楚。   这孩子的个头不高,看上去浑浑圆圆,脸上的肉很是松垮虚浮,脸色泛着奇怪的青白,发量并不多,发端在日光下更显枯黄。   这孩子显然不健康,就像现代那些长期食用激素药的病人一般,肝肾功能肯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萧宁远从鸾驾上跳到周桓面前,又急促地呼两口气,声音也变得微喘,“孤听说你变成了宁焰哥哥的男宠,是真的么?”   周桓:“……”   真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男宠的意思。   周桓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略显窘迫地站在原地。   萧宁远拧起了眉头,“你再不回话,孤就叫人打板子了,很痛的,屁股会流血。”   他的声音十分孩子气,说话的方式也没有摆脱孩子的特征,显然不像接受过正宗复杂的皇室教育。   总有人不愿意看到皇室男丁往好方向成长。   周桓叹了口气,“回皇上,草民昨晚住在端王殿下的寝宫。”   萧宁远眼睛亮了亮,“你昨晚跟宁焰哥哥睡的?”   周桓点头,的确是跟萧宁焰睡的,仅限于睡觉,哦对了,还有配合他演了一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声剧。   “今晚孤也要睡宁焰哥哥的寝宫,孤已经很久没有跟宁焰哥哥睡在一起了。”   萧宁远的随身太监徐阊出声:“皇上,这不合规则。”   萧宁远忽然狂躁起来,愤怒地扯着自己头上的圣冕,“母后说的话就是规则,孤说的话便不是规则。”   徐阊似乎习以为常,任由他将头上的圣冕摘下来,“皇上息怒,等皇上长大了,皇上的话也是规矩。”   这些人说话的神色十分散漫,虽然低着头,脸上却全然没有该有的恭敬。   周桓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些人,隐隐皱起了眉头。   小皇帝的日子一点也没有想象中好过。   只是这孩子没有察觉,依旧我行我素。   萧宁远的瞪大了眼,眼敛倒垂下去,泛黄的眉头拧紧起来,怒道:“孤今晚就要跟宁焰哥哥睡。”   “皇上三思,皇上若是真想去找端王殿下玩,可以先去东宫求得太后娘娘特许的懿旨。”   “孤不去,母后一点也不像母后,母后很坏。”   周桓暗暗叹息一声,怪不得这小屁孩活不长久。   不用想就知道,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肯定都是容淑仪指派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容淑仪的掌控之中,甚至比监听萧宁焰更为彻底。   徐阊保持沉默,并没有任何提醒。   周桓:“皇上想要与端王殿下同眠,不如去问问端王殿下的意思。”   萧宁远脸上的愤怒如潮水退去一般快速平息,颇为得意地仰起了头:“宁焰哥哥也最喜欢跟孤睡,他一定会答应的。”   徐阊:“皇上,端王殿下昨日已经发过话的,近段时间皆由周桓公子侍寝。”   周桓:“……”   这话萧宁焰的确是说过,不过却不是当着他徐阊的面所说,看样子自己被萧宁焰‘宠幸’的事,已经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也许都传到了皇城。   萧宁远愤愤不平地拉住周桓的手便往前走,“孤与你去找宁焰哥哥当面问清楚,看宁焰哥哥是想跟你睡,还是想跟孤睡。”   被一只只胖乎虚软的小手拉着,周桓尴尬地笑了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宁远往前走。   萧宁焰此时在骑射校场,跟随一名战战兢兢的骑射师傅学习射箭。   萧宁焰整个人看上去疲软无力,拉开一张弓也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至于不远处的环靶上插着三五支箭,没有一支正中靶心,全部射在最外围的圆圈处,地面更是歪歪扭扭地掉着十来支箭。   做为小说里的隐藏反派大BOSS,萧宁焰的骑射技术堪称牛逼,只不过被他隐藏得极好,如果不是曾经读过小说,周桓一定也会被他装出这番表象迷惑。   萧宁远径直走到了校场之中,“宁焰哥哥,你别射箭了,孤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今晚上可不可以不跟周桓睡,与孤同睡?孤最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萧宁远说着眼圈渐渐变得通红,用力吸了吸鼻子,“孤每天夜晚都好怕。”   徐阊耳朵一动,“皇上每晚都做什么噩梦?奴才派人去大理寺帮皇上烧香祈福。”   萧宁焰眼眸一冷,射箭的动作顿了下来:“梦都是相反,皇上不用怕,做噩梦也许代表有好事发生。”   “真的么?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萧宁焰凑到小皇帝耳朵轻轻说一句话,小皇帝立即喜不自禁地拍掌叫好。   周围的太监宫女一一竖起了耳朵,周桓与他们的动机不同,出于好奇也想听清,却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萧宁焰低头摆弄手里的弓箭,又抬头瞥向周桓,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徐阊脸上,“周桓,徐阊,你们俩陪本王练习射箭。”   周桓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徐阊却脸色大变,“奴才一会儿要送皇上去国子监。”   萧宁远拍手叫好:“孤不念书,孤要看宁焰哥哥射箭。”   “皇——”   “本王会另外叫人护送皇上去国子监,徐阊,本王的男宠都没有说一个不字,你这般推托,莫非是藐视本王的箭术?”   “端王殿下言重,奴才岂敢?”   “不是就最好了,本王的箭术天下无双,本王有信心一定不会伤到你。”   射箭师傅余光瞥一眼箭靶处乱糟糟的木箭,连忙缩着头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一点声响便引起无能且残暴的端王注意。   徐阊白了脸,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周桓隐约明白了萧宁焰的意思,配合地装出恐惧的表情,也闭着眼缩着肩膀立在原地。   萧宁焰先拉弓射向了周桓,利箭贴着他头顶飞过,带落了几缕墨发。萧宁焰满意地大笑,又转而射向徐阊,射虚了五发以后,萧宁焰渐渐露出一脸不射中他的发冠绝不死心的决心,最后一箭发出,伴随一声恐惧的大叫,徐阊捂着出血的耳朵滚到了地面。   “怪哉,本王明明想射的是你的发冠,这箭为何穿射中你的耳朵?”萧宁焰仿佛迷惑地说,又忽地勃然大怒,“徐阊,本王不可能射错地方,一定是你自己动了。你快点站好,本王射不中你的发冠誓不罢休。”   “……”周桓差点笑场,幸亏没有人注意,又强行把上扬的嘴角紧绷回去。   徐阊扑通跪下,一个劲地朝萧宁焰磕头,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发冠,双手发抖地捧着跪倒到萧宁焰面前,白着脸道:“端王殿下箭无虚发,是草民自己不中用挪动了位置,这是端王殿下要的发冠,求端王殿下开恩,饶过奴才这一回。”   萧宁焰这家伙原来是要教训不把小皇帝放眼里的徐阊,顺便又把自己拉进射箭游戏之中,让众人以为自己与除阊同时沧为他荒唐游戏的难兄难弟,无异于间接向太后的耳目表明,他周桓只是萧宁焰的一个挥之则来呼之则去毫无分量的玩物。   如此一来,至少太后那边不会重视他的存在。   周桓看一眼萧宁焰,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端王萧宁焰与徐阊身上,周桓暗中拧了拧掌心,伴随痛感的出现,那张空间的黑门再次出现。   今早已经成功偷亲萧宁焰,周桓一直没有忘记脑海中那个奇怪的空间。   周桓按下红色的激活空间按钮,NPC式的程序化声音又出现在耳边——   “激活失败!试错2次,剩余激活次数:1次;剩余激活时间:2小时58分55秒。失败原因已经生成,请您闭上眼睛查阅。”   周桓差点以为出现幻觉。   周桓一脸懵逼,连忙闭上眼查看失败原因,片刻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变黑,周桓忍无可忍地爆了一句粗口。   失败原因加粗加黑显示在眼前——亲爱的空间目标用户,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并未获得指定人类(萧宁焰)的主动亲吻,故而激活失败。您已试错两次,剩余一次激活机会,限时3小时。若您在3小时内没有完成随身空间的激活,此款空间将永远从您脑海中消失,请您再接再厉,祝您成功。   周桓:“…………”   卧槽,这怎么可能?!   竟然会激活失败?而且只剩下一次激活机会,还必须得到萧宁焰的主动亲眼,关键还限时3个小时?!!   周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简直变得了明晃晃的地狱模式! 第9章   周桓没有精确的计时仪器,只是粗略地知道二个小时相当于古代一个时辰,只好时不时通过抬头观察太阳的方位判断大体时间。   空间的存在无异于是一个大写加粗的金手指,这个道理周桓再明白不过,他必须要牢牢抓住。   穿书这么玄学的事都发生了,说不定那个奇怪的空间里隐藏着一个起死回生的灵泉,或者是什么活命的神器,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许还是他穿回现实世界的关键通道。   总之不能让它白白消失。   周桓一会儿看看天上的太阳,一会儿又唉声叹气地低头。   萧宁焰已经观察周桓许久,明显看到他脸上的迟疑不定,心中越发好奇,“为何叹气?”   忽然而来的声音响在耳边,周桓讶地一声回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萧宁焰那张血色欠佳的唇瓣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眼神飘忽地挪开了视线,敷衍地指了指宫殿处,“哦,草民叹叹斜阳罢了。”   “斜阳有何好叹?”   “嗯,是没什么好……”差点说出了内心真实所想,周桓连忙笑着改口,“哦不,端王殿下瞧,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看样子你是想起了母后的诗。”   兴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萧宁焰话里话外都在不停地试探,至于究竟试探什么,他也摸不出头绪。   周桓随意打两声哈哈,不摇头也不点头,决定蒙混过关。   厅堂内,太监蔡良已经叫人摆好了晚膳。   “端王殿下请用膳。”   萧宁焰扫一眼桌案上琳琅的饭菜,垂眸敛去眼里的冷意,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任由太监帮他布菜,吃罢半碗饭,便放下筷子。   “本王饱了,撤走。”   蔡良看似恭敬地低着头,瞄一眼几乎没有吃几口的饭菜,“端王殿下近来的食量越来越少了,不知可是御膳房的饭菜不合口味?不若让奴才叫他们换些新鲜开胃的菜肴过来。”   “近来天热,本王不思食欲,”萧宁焰说着轻挑地捏住周桓的下巴,“再说,有此人在本王面前,秀色可餐。”   周桓:“……”   不愿意吃有毒的东西他能理解,只是他这样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勾起自己的下巴,嘴里还说出这般误导人的话,饶是周桓脸皮不算薄,也忍不住涨红了脸。   心知他在演戏,周桓配合地露出害怕的神情,装作不敢动弹。   “周桓,过来替本王宽衣。”   周桓默默翻一个白眼,努力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防止被藏在暗处的眼线看破他的真实想法,颤了颤肩膀,看上去就像瑟瑟发抖。   “殿、殿下,这会还是白天……”   声音小得似蚊子咬。   “白天如何?晚上又如何?”萧宁焰反问,一记眼刀扫向屋内的太监,“看样子本王的男宠是害羞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王下去。”   以蔡良为首的太监宫女悉数退出。   周桓又配合萧宁焰演了半炷香时间,直到萧宁焰率先停了下来,才松一口气疲倦地坐下。   眼线大约已经离开。   萧宁焰熟稔地拿出一个痰盂,手指伸进了喉咙里,将刚吃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难受声音,想来催吐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唯有拧成结的眉头无声表明他些刻的感觉并不好受。   催吐嘛,能有多好受?!   萧宁焰抬起头,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脸上竟然全是豆粒大的汗珠,面色也比往常更加青白。   注意到他单手紧紧按在胃部,周桓压低了声音:“殿下可还好?”   “无妨。”   “要不要漱漱口?也许会好受些。”说罢,周桓连忙倒一杯水递过去。   萧宁焰盯着周桓片刻,又嘲讽地瞥向茶杯,“茶水也有毒。”   周桓手一抖,半热的茶水浇湿了手背。   无语地撂下茶杯,周桓抬头望一眼萧宁焰,总算明白他为何这般面色蜡黄了,一时间隐隐同情心泛滥,皱着眉头嘀咕:“胃里都吐空了,又没有食物垫着,长此以往那怎么得了?”   萧宁焰没有答话,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周桓想了想道:“殿下可以每日去容淑仪那里请安,然后顺手带些点心过来,也能勉强救救急,总不能就这么饿着的,万一饿出病,那如何得了?”   萧宁焰怪异地盯着周桓,似要将他看透,眸光却越发复杂。   周桓与他对视一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假笑出声,“殿下怎么又这么看着草民?”   萧宁焰收回了视线,面色恢复往常,“东宫的食物虽然无毒,却遍地都是眼线,本王焉能为了一时口舌之欲暴露自己?”   确实是这个道理,容淑仪的心机之深不在萧宁焰以下,之所以还没有提高警惕,是因为没有注意到藏拙的萧宁焰。   周桓叹息一声,想起自己藏在花瓶里的馒头,刚想开口告诉萧宁焰,话到嘴边又顿住。   萧宁焰现在的问题是无法获得安全无毒的食物,而他自己此刻最待解决的难题是没有办法让他亲吻眼睛从而打个那个令他烦躁又好奇的空间。   周桓倏地意识到向他索吻的机会来了,清了清嗓子说:“端王殿下,草民想与您做一个交易。”   萧宁焰顿了顿问:“什么交易?”   “一本万利的交易,草民愿意帮端王殿下解决一日两顿食物问题,不过端王殿下也需要答应草民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打算如何帮本王寻找食物?”   “草民就算自己不吃,也一定想办法让殿下不至于空腹。”   萧宁焰紧紧盯着周桓,许久没有答话,过了片刻哼笑出声,上下打量眼前信誓旦旦的周桓,“说说你的要求。”   当然是你亲吻一下我的眼睛。   周桓微微咳了咳,脸色意外有些涨红,伸出小指头道:“不骗殿下,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殿下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并且对殿下没有任何……任何实际意义上的损失。”   萧宁焰的好奇心被他勾起,“说来听听。”   “除非殿下先答应,草民才敢说出那个要求,如若不然,殿下便当草民没有说过这番话。”接受他眼里危险的光波,周桓连忙指天发誓,“当真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草民自己也知这么做其实不妥,奈何那个要求涉及到草民的自尊,思来想去,草民也只好厚着脸皮提前向端王殿下寻一个应允。”   空气里安静须臾。   萧宁焰道:“本王答应你的要求便是,现在总该说了吧?”   周桓讪笑道:“殿下稍等,草民先去帮殿下拿两个馒头过来。”   馒头还是他用午膳的时候偷起来藏在侧厅花瓶当中的,他还特意将路线也记得清清楚楚。   周桓在萧宁焰的默认中去往侧厅,又时不时看一眼西边残留的斜晖,猜想只剩一个小时给他激活空间,脚步不由加到最快。   侧厅内传来一道训话声,从声音里判断,是蔡良在训一名小太监。   周桓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从中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于是用力揉了揉眼睛,故意将眼圈揉红,咬着嘴唇进入侧厅当中。   蔡良尖着嗓子询问周桓:“你不好好伺候端王殿下,跑这里来做什么?”   周桓想要挤出两滴眼泪,却发现演技不够无法顺利流泪,于是颤抖地低着头道:“端王殿下说草民不配合,为了惩罚草民,命令草民从侧厅用头顶顶一个花瓶回去,还不准打碎。”   命人头顶花瓶的游戏萧宁焰当然是玩得不少的,至少当初看小时时里边就出现不下于两次。   周桓看似无意地端起那只藏着馒头的花瓶,又战战兢兢地顶在头上,双手护在耳边托着瓶底,顺利地从侧厅离开,消失在蔡良不甚在意的视线中。   周桓不敢松懈,一路顶着花瓶行走,又要装出害怕和委屈的模样,行走的步伐十分缓慢。   好不容易到达端王宫殿,生怕四周仍有眼线,周桓顶着花瓶来到萧宁焰身旁,又哆嗦着使了一个眼色。   萧宁焰扫一眼周桓头上的花瓶,眼波微漾,配合地变冷声音命令:“关门。”   周桓于是顶着花瓶将门关好,抵在门上歇了片刻,松一口气取下了头上的花瓶,扭了扭酸胀的脖子,从敞口的花瓶里取出两个冷硬的馒头,送到到萧宁焰面前。   “虽然是冷馒头,好歹垫垫肚子。”   萧宁焰盯着半空的馒头,眼里涌出毫不掩饰的怀疑,没未伸手接过。   周桓骂咧一声,本能地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也给他毒食物吃,于是抓起馒头咬了一口,嚼了两个皱着眉头咽下喉咙,又张大嘴给萧宁焰看了看,“殿下尽管放心吃,草民绝对不会害您的。”   萧宁焰神眼奇怪地看着那处被咬一口的馒头,伸手接到手里,静了须臾,抬头紧紧地望着周桓,“现在把你那个小小的要求说给本王听。”   周桓咽了咽口水,强笑道:“殿下先吃馒头。”   “周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萧宁焰的脸色瞬间阴冷,“本王耐心有限。”   周桓心知时间已经不多,再拖下去只怕萧宁焰翻脸不认人,默默酝酿片刻,周桓捏着嗓子咳了咳,几次想开口,几次又难以启齿地咽下,最终重重吸一口气道:“殿下可不可以……嗯……帮草民一个小忙?”   萧宁焰竖起耳朵等了半天,还是等来了一句废话,刚要发作,意外发现周桓的脸颊已是通红一片,心里的好奇又占了上风,勉强压下了心里的不悦,沉声威胁:“你若再说废话,别说是小忙,就连你的小命,本王也不会再留着。”   周桓虽然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无奈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拖延,终于豁出去了,咬咬牙道:“请端王殿下亲一亲草民的眼睛。” 第10章   萧宁焰动作一顿,抬起头盯着周桓:“你再说一遍。”   周桓擦了擦脸上汗,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声音小了许多,依然清晰可闻。   “草民的要求是,请端王殿下亲一亲草民的眼睛。”   萧宁焰许久没有出声,忽而阴戾地笑起来,从雕檀软榻上站起,径直来到了周桓面前,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周桓的下颌,“周桓,你想勾引本王?”   周桓:“…………”   这人好像有点吓人,至少此刻他的眼神就一点也不像个虚岁十四的孩子,当然了,说出来的话更不像样。   老子真是比窦娥还冤,怎么能用勾引这么难听的词?!   周桓甩了甩脖子,想要把他的手从脸上甩开,却被他捏得更紧,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端王殿下说笑,草民哪里有胆子勾引殿下?”   “那么,你让本王亲吻你又是何道理?”   “不是亲吻草民,是亲吻草民……的眼睛。”周桓发现萧宁焰无动于衷,气焰越发怂了,扯了扯萧宁焰的衣袖,“殿下先放开草民,容草民慢慢解释好不好?”   萧宁焰善心大发地松开,转身坐回软榻,眼光如刀地斜睨周桓,“你说,本王听着。”   周桓摸了摸微酸的下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殿下不要误会,草民知道殿下年纪尚小,草民可以发誓绝对不是想勾引殿下。”   “说重点。”   “好吧,草民老老实实都告诉殿下便是。”周桓叹一口气,尽量露出坦诚的表情,“其实答案草民早就告诉过殿下了,草民实在是对殿下……情难自禁。”   萧宁焰手一抖,神色倒没有丝毫变化,片刻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周桓,你果真对本王情难自禁?”   “当然,殿下虽然看上去清瘦,殿下的长相却正好是草民喜欢的类型,早在殿下从东宫将草民救出的时候,草民的心便倾向了殿下。”倒也没有撒谎,萧宁焰的五官棱角分明,冷俊立体,的确是他曾肖想过的理想伴侣脸型,况且,在容淑仪与萧宁焰之间,他心里的天平确实全部偏向了眼前这个其实从未虐待到自己的萧宁焰。   周桓咽了咽口水,将话题绕回关键点,“草民只求今时今刻能得到殿下的一吻,从此以后永远珍藏在心里,一心一意守护殿下成人,再也不起二心。”   萧宁焰孤疑地盯着周桓,按兵不动。   眼看着天色渐黑,三小时的时限大概就要过完,周桓又扯出一长串话循循善诱,萧宁焰却还是面无表情。   周桓吸气又呼气,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迈着小步子走到萧宁焰面前,直接将整张脸凑了过去,瞄准了他的嘴唇方向,送上自己的眼睛。   明显是耍无赖,却也属于黔驴技穷。   周桓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只眼闭着,另一只眼眯成细缝,时刻注意萧宁焰的动向,似乎生怕他会摸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发现萧宁焰并没有危险的举动,周桓的胆子大了起来,不再询问萧宁焰的同意,兀自将眼睛贴近他的嘴唇。   双眼甚至感觉到萧宁焰鼻息的温度,眼看就要碰上目标,一只瘦长的手掌挡在了眼睛与嘴唇之间。   就差一点亲上了,没想到他会忽然伸出手掌拦路,功败垂成。   萧宁焰阴森森的声音响在耳边,“周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妄想强亲本王?”   周桓笑得有气无力,连忙摆手,“草民很胆小的,绝对不敢强亲殿下。”   “你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周桓低头看向脚尖,心里头重重地叹息一声,获得萧宁焰的主动亲吻实在太难,他已经把他能做到的都尝试完了,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   无法激活空间便由他消失算了。   周桓决定放弃,肩膀垮了下来。   “既然端王殿下不愿意,那草民与殿下之间的交易便作废罢。”周桓说着拿起案上的冷馒头送到萧宁焰嘴边,“这两个馒头是草民有意留给殿下的,安全无毒,殿下快吃了罢,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萧宁焰接过馒头不紧不慢地吃完,朝周桓招手,“过来。”   周桓沉醉于被迫放弃空间的沮丧情绪中,听到萧宁焰的话音,无精打采地站起,“殿下有何吩咐?”   萧宁焰静了须臾,哼笑道:“本王决定与你交易。”   “啊?”周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瞬间懵逼,歪着头用耳边磨了磨的肩膀,“草民没有听错吧?殿下同意与草民做那桩交易?”   “没错,本王同意。”萧宁焰点头,眸光渐渐变得深邃,紧紧黏在周桓脸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本王改变主意了,你的这桩交易对本王而言的确称得上一本万利,不过是一两个亲吻罢了,本王还从来没有不会放在心上。”   周桓立即满血复活,担心他亲不到自己的眼睛,弯膝保持半蹲的姿势,催促道:“殿下,草民准备好了。”   话音落,双眼瞳眸处依次掠过一道微凉而柔软的碰触。   总算得到了萧宁焰的主动亲吻,太不容易。   周桓松一口气,连忙抓紧时间掐了掐掌心软肉,伴随一阵痛意的袭来,一个上锁的空间飘浮在眼前。   时间仓促,周桓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空间激活的按钮。   霎那间,空间的门锁自动解开,眼前渐渐出现一栋奇怪的建筑,建筑之上刻满了二进制的代码,转而又化为一间宽阔无边的现代购物商场。   周桓置身空间购物商场之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空间商场里几乎囊括现代社会的所有店铺,除了常见的服装店、食品店、药店和超市,甚至还有并不常见的情趣用品店。   望着那一个真人大小的充电塑胶娃娃,周桓忍不住捂了捂双眼,无语凝噎。   迅速观望一圈,周桓得出结论,看来这是一个牛逼到包罗万象无所不有的空间。   周桓抑制住狂喜的内心,以为是梦,用力掐了掐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桓伸手去拿水果店里的苹果,却被一道无形的玻璃拦住,随即玻璃上出现一个黄底黑字的明码标价——368空间币。   周桓愣了一下,猛地想起这是一款盈利的商业性质空间,又看一眼那个苹果的明码标价,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消退。   老子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苹果的价格是368空间币,而现实世界里一个苹果的价格大约是3元多一点,这就大概可以推算出现实世界里每1元钱大约值100空间币。   周桓正默默计算空间币与人民币的转换,一本空间智能说明书展现在眼前。   惊讶之余,周桓快速阅读空间说明,饶是他平时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爆出了青筋。   这款空间也太没有人性了,简直掉进了钱坑里。   一空间币居然相当于十元人民币,按说明书转换下来,空间的一个苹果至少价值三千六百八十元人民币!   这特么一定是打劫!   更令他无语的是,这狗屁空间竟然不接受这个朝代通行的银两,只接受古董兑换!   周桓:“…………” 第11章   随身空间不接受大越王朝通行的银两,只接受古董兑换,大大出乎周桓的意料。暗骂几句,周桓转念一想,又忽然觉得古董兑换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差劲,比如这端王殿里随处可见的花瓶玉器字画等,一定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思及此,周桓的心情总算好转一些,留恋地望一眼空间里被玻璃一样的透明物质挡住的红苹果,正打算伸手摸一摸的时候,耳边传来萧宁焰的叫唤声。   “周桓,在本王面前你也敢出神?”   周桓惊了一下,连忙收起空间,抬头看向萧宁焰,惯常地扯出一个假笑:“草民只是有些困倦罢了,哪里敢出神。”   萧宁焰哼笑一声,在内堂的长案前坐下,铺平一张空白的纸,瞥一眼砚台说:“替本王研墨。”   周桓没有多言,拿起砚台缓缓地碾磨。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那款奇怪的空间之上,眼睛的余光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以期能找到更多可供他拿去空间里兑换的物品。   萧宁焰扫一眼周桓,挥笔在黄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随即扔下了毛笔。   周桓继续心不在焉地研墨,连萧宁焰何时停止练字,也没有发觉。   萧宁焰拿起桌案上的黄纸端详片刻,又递到周桓面前,“你可知本王写的何字?念给本王听听。”   周桓接过黄纸一看,指着那四个墨迹未干的大字道:“殿下写的是一个成语,惊弓之鸟。”   萧宁焰面色寻常,亲自拿起桌上的貂毛笔递给周桓,“本王听闻你平日最爱写诗,写一首五言给本王瞧瞧。”   周桓:“……”   这特么是听谁说的?   周桓僵硬地笑了笑,心思急转地摇头:“草民平日不过是写过几首打油诗玩玩,难登大雅之堂的。”   “那更好,比起刻板的诗词格律,打油诗反而显得有趣。”   “这打油诗也……也不好写啊,草民此时实在没有写诗的灵感。”周桓说着咽了咽口水,继续瞎编,“况且,自从见识过太后娘娘的诗词,草民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惭形秽之中,当时就起过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写诗,省得贻笑大方。端王殿下若是想责罚草民,草民甘愿受领。”   开玩笑,他一个连韵律都搞不清楚的人,怎么可能会写诗?就算勉强做出一首打油诗,那也肯定不符合这里通行的语法。   萧宁焰冷了脸,眼里的不悦呼之欲出,眼看就要发作,却意外地恢复平静,只是声音仍明显地沉了,“既然你已发誓不再写诗,本王便不强人所难。”   周桓松一口气:“多谢端王殿下。”   “本王突然想起一句诗,本王念,你帮本王写下来。”   这人明显是在撒谎,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上辈子的事他可片刻没有忘怀,在他将那胆敢背叛自己的太监‘周桓’处死以后,他在一个隐秘的箱子里搜出了一叠写给太后的晦涩情诗。   上辈子他唯一的爱好便是写诗,就连做了太监也没丢下这项技能。奇怪的是,自从自己重新回到十三岁,再次碰到周桓之时,他便发觉眼前的人无论性格还是为人处事方面,都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甚至于连喜好也大不相同。除了这张脸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也都与上辈子见到的那名太监‘周桓’截然不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以为,周桓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者。可现在看来,经过这几日朝夕不离的观察与相处,他丝毫不像周桓。   他甚至不是周桓。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写诗,握笔的姿势十分奇怪,分不清乌与鸟的字形。   为了试探眼前之人,萧宁焰刚才特意将惊弓之鸟写错成惊弓之乌,却没想到,周桓一点也没有发现错字。   周桓捏着那只竹制的毛笔,心中渐渐感觉到压力山大的忐忑。   他根本不会写毛笔字。   原本他的硬笔书法也不算丑,甚至还很清秀俊逸,但若是换成毛笔书写,那肯定丑得全部糊成一团。   周桓尬笑地看向萧宁焰,心知此刻骑虎难下,老老实实地拿起毛笔沾了新墨,叹一口气道:“端王殿下想要草民写哪句诗?”   萧宁焰想了想,低声说:“你就写这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周桓:“……”   卧槽,这家伙逼自己写一句肉麻情诗是什么意思?   周桓握着笔尖不动,脸上微微抽了一下,又不敢造次地笑道:“殿下怎么会想着写这句情诗?若是被别人发现,只怕会传到太后娘娘的耳边。”   “这句诗是母后曾经写给父皇的,父皇珍爱得紧,本王也尤其喜欢这句。本王要你你便写,无需废话。”   写就写吧,反正又不是写不出来。   周桓甩了甩脑袋,不再推辞,正要挥笔写字,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迹与原主‘周桓’必不相同,于是动作顿住。又恍然意识到如今的萧宁焰才不过十三岁,定然没有见识过原主的‘周桓’的字迹,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去掉心中的疑虑,周桓便一气呵成在黄纸上写出了萧宁焰指定的那句情诗。   他不知道繁体字怎么写,干脆就写了简体字凑合,除了情诗里的那个鸟字,他是对照萧宁焰的‘惊弓之鸟’四个字写出来的。   “写完了,殿下请过目。”   萧宁焰接过周桓递过来的纸折,目光在那一行不堪入耳的丑字上看了许久,又盯着那个写错的鸟字处凝望片刻,眼神冷如寒冰。   “周桓,你上过几年学?”   周桓愣了一下,他原来只是小说里一个死得早的炮灰男宠,与他有关的笔墨本就不多,更不曾提到他究竟上过几年学。   周桓侃侃地笑了起来,敷衍地说:“也没上多久,啊对了,些许认得几个字。”   “是吗?”萧宁焰的眸色复杂难明,转而嘲讽地撇了撇嘴角,拿起周桓写的那一行字与自己写的‘惊弓之乌’叠合,一齐用灯笼点燃,烧为灰烬。   烧得好,烧得好!   周桓暗暗在心里附和。   差点忘了这茬,万一被发现他写的是简体字,麻烦就来了。别人兴许不认识,那名穿越女太后容淑仪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倘若容淑仪发现自己的灵魂同样来自现代,他的小命便玩完。   周桓冷不丁一个寒噤,看来有必要好好的练一练繁体字,这儿处处都是敌人的眼线,实在容易露出马脚。   掌灯后不久,周桓例行公事地配合萧宁焰演出一场受虐的大和谐声优剧,保持着紧绷的情绪直到深夜,确定眼线已经离开,方才渐渐松懈下来。   暮色笼罩下的断王殿异常寂静。   周桓惦记着空间兑换的事,迟迟没有入睡。心知萧宁焰常有失眠的毛病,肯定也不曾睡着,于是找一个出恭的借口,独自摸到了前厅。   手里提着的是一个琉璃灯笼。   周桓捏了捏手里的灯笼,发现四周没有人,连忙打开了空间,他准备用手里的琉璃灯笼兑换试试。   事实上,虽然见过空间多次,周桓还是免不了地怀疑能不能从空间里提出实物来,因而迫不及待想要兑换一个灯笼试试。   除非真真正正地将随身空间里兑换出来的实物握在手里,他才能彻底相信那个空间的储物功物。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周桓进入空间,将手中的琉璃灯笼举到一个发光的评估机器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灯笼看上去的波光流转的,应该能值不少钱。   满心欢喜地等待空间自动评估琉璃灯笼的价值,不一会儿,评估结果弹出来,周桓脸上的喜色也不期然冻住。   竟然是兑换失败!   此灯笼的所有权非您所有,无法完成空间兑换。   “…………”   空间说得没错,这灯笼的确不是他的,但周桓的心情就是莫名烦躁起来。   看来非得所有权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拿去空间兑换。   可什么才算他周桓的?   在这个皇宫里,压根没有一个东西真正属于他。   周桓重重地叹气,目前大概也只有身上这套衣服才能拿去兑换。哦不对,这套衣服也很难说,因为连衣服都是萧宁焰的。   周桓失落地回到内室,望一眼锦床上的萧宁焰,暗暗下定了决心,从今以后,他要立志做一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一有机会就向萧宁焰索要古董! 第12章   翌日清早,周桓正装作害怕地跪在萧宁焰脚下,太监蔡良貌似恭敬地进来。   “端王殿下,太后娘娘方才派奴才们传话,太后娘娘要考一考殿下的功课,请殿下即刻过去东宫,还说要您带着周桓公子一同过去。”   容淑仪要召见萧宁焰竟然顺带还要带上自己?   周桓僵了一下,心里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微微抬起头看向一脸面无表情的萧宁焰。   萧宁焰没理会蔡良,独自走到周桓面前,扯出一个看上去十分阴沉的冷笑,“既然母后召见,惩罚便暂且先到这里,晚上本王再与你接着玩。”   周桓:“……”   努力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周桓的嘴角实在没忍住地抽动一下。   虽然他也知道萧宁焰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但就算是演戏,从一个瘦不拉几的十三岁男孩嘴里说出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实在有些违和。   周桓没有出声,尽他所能地垂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到他尴尬的表情。   蔡良瞥一眼跪在地上不动的周桓,尖着嗓子道:“端王殿下叫你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一会儿去见太后娘娘耽搁了,你一个小小的平民哪里担待得起?”   萧宁焰突兀地插话:“蔡公公,本王的男宠昨夜太过劳累,今早又跪到现在,必然腿软无力,你去扶他起来,若是耽搁了去见母后的时辰,你便与他……一起服侍本王。”   周桓:“……”   蔡良的肩膀明显抖动一下,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低着头应答一声,急忙扶起了地上的周桓。   周桓费了很大的劲才憋住了笑,看来萧宁焰的名声实在是臭得可以了,就连这太监蔡良也生怕被他看上。   去往东宫的路上,全程被蔡良扶着,周桓反倒不习惯。   可是一想到这太监是容淑仪监视萧宁焰的爪牙,周桓就不由得厌恶起来,干脆装成腰酸腿软、行走艰难的模样,将全身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到了蔡良肩上。   大热的天,蔡良一边擦汗一边虚弱地喘气,忌惮‘残暴无能’的萧宁焰,只得默默承载着周桓的重量。   到达东宫,周桓方才看似艰难地站直了身体。   容淑仪从寝宫出来,目光从周桓身上扫过,最终落到萧宁焰脸上。   萧宁焰面色无异地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容淑仪在宫女的簇拥下坐到鸾椅上,捏着手指处的蔻丹把玩,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最近功课如何了?”   “回母后的话,儿臣的功课,大约有所进步。”萧宁焰说着朝宫女静春摆了摆手,静春忙把一叠字递到了容淑仪面前,“这是儿臣近来练习的书法,已经稍稍能入目了。”   周桓好奇地瞄了一眼,只见纸上的字迹毫无章法,乱而无序,比起自己的毛笔字,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周桓见过萧宁焰真正的书法,笔走龙蛇,十分有气势,这些丑字必然是他刻意装出来的。   正如他所深信的,由美变丑很容易,从丑变美却极难。   容淑仪摆一摆手,眼里渐渐涌起浓浓的嘲讽,“拿走,本宫现在没心情。本宫也不盼别的,只要你能把潦草的字迹书写工整,便算莫大的进步。”   静春连忙退下,默默将手里的那一叠纸字放入了锦盒。   萧宁焰顺从地低头:“母后的教诲,儿臣都记住了。”   容淑仪吹了吹指甲的灰迹,停顿了片刻又道:“最近都看些什么书?”   萧宁焰的表面看上去意外地忸怩起来,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周桓不动声色地观察萧宁焰与容淑仪之间的相处模式,此眼的情景令他感觉奇怪又困惑,而萧宁焰此刻的神态更是稀罕得紧,仿佛做过错事的罪犯受到了别有居心的严刑盘问。   “儿臣不敢欺骗母后,但愿母后不要生儿臣的气。”   “你如实说。”   “儿臣近来只看了一本书。”   “何书?”   萧宁焰静了片刻,低着头说:“南风宝鉴。”   南风宝鉴,顾名思义就是一本研究男风的书籍。   容淑仪丝毫没有吃惊,显然对萧宁焰所读之书早已了然于胸,中年下垂的嘴角轻蔑地勾了勾,“南风之事玩玩便可,岂能当真?你虽然未到成亲的年纪,本宫怕你误入歧途,和大臣们商议过了,下个月便为你安排一桩亲事,也该有个王妃管管你。”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凌厉,抬起头的瞬间,眼神又变得茫然无措,“母后,儿臣不要女子。”   “不要女子?”容淑仪挑眉,视线再次落到竖起耳朵的周桓身上,“莫不成你还想要个男人?”   “儿臣不愿欺瞒母后,儿臣只喜欢男人。女子太无趣了,又不经玩,男人就有趣多了。儿臣恳请母后收回成命,不要为儿臣选亲。”   “荒唐!”容淑仪言不由衷地骂道,雷声大雨点小,“你若这样不务正业下去,只怕本宫也救不了你。”   “反正儿臣还不到成亲的年纪,母后不如由着儿臣再多玩两年,说不定就腻味了。”   容淑仪板起了面孔,颇有几分故作姿态,没理会萧宁焰,反而瞪向周桓,“是你把好好的端王带坏的?”   周桓:“……”   原本看劲正起劲,突然有种引火烧身的错觉。   周桓‘瑟瑟发抖’地跪下,“太后娘娘明鉴,草民绝对没有带坏端王殿下,是端王殿下自己、自己强迫……”   容淑仪厌恶地皱起眉头,目光丝毫没有在周桓那张原本令她惊艳的脸上的停留,声音冷硬地问萧宁焰,“这人你还要留着?”   萧宁焰意味深长地凝望周桓,转而发出一道惯常而残酷的笑,“他非常适合儿臣的口味,儿臣不想简简单单地就把他处死,总得好好陪陪儿臣才好玩。”   容淑仪丰腴的身体往后仰了仰,略显困乏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周桓留着。”   周桓:“…………”   容淑仪这般厌恶自己,怎么会单独叫自己留下?   周桓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话音落下不久,厅堂里只剩下周桓与容淑仪。   容淑仪从鸾座处走下来,缓缓地停在周桓面前,嘴里哼笑一声,“周桓,你可知本宫为何单独留下你?”   老子知道个鬼!   周桓暗中用余光探看她的神情,直觉发现容淑仪并没有对自己爱意重燃,心里舒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他现在已经是被萧宁焰‘玷污’过的男宠,容淑仪必定再难看上。   周桓心思急转,扑腾跪在了容淑仪面前,垂着头拼命地眨眼睛,努力挤出了两滴眼泪,“求太后娘娘救救小人。”   容淑仪静了须臾,脸上涌起几分讥笑,“怎么讲?”   周桓试图让眼泪掉得更凶,声音也又喑又沉,“端王殿下他、他太多……花、花样了,小人承受不了,求太后娘娘救救小人,小人……不想死。”   “你倒是说说,想让本宫怎么救你?”   “普天之下也只有太后娘娘能管得了端王殿下,太后娘娘是端王殿下的母后,小人宁愿给太后娘娘做牛做马做奴才,也不愿服侍端王殿下。只要太后娘娘肯发话要了小人,端王殿下一定不会违背的,求太后娘娘成全。”   “如此说来,你是想到本宫这里当差?”   周桓忙不迭点头,微微抬起刻意逼红的眼圈,又状若胆怯地低下头去,“小人因为太后娘娘而进宫,若是能到太后娘娘身边当差,小人死而无憾。”   容淑仪笑了起来,“果然跟静春说的一样,倒是个傻孩子。”   受到这般‘夸奖’,周桓冷不丁一阵恶寒,却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眨了眨晶亮的双眼:“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同意救小人了么?”   “端王是从本宫的肚子里出来的,本宫比你更了解他,他呀任性得很,从来不会听本宫一句劝告。就算本宫开口要了你,端王肯定也不会同意。”容淑仪说着顿了顿,扫一眼周桓脸上愈来愈浓的失望,亲自拿起一幅画卷递到周桓面前,“这是一幅海棠花事图,本宫听说你最是喜欢海棠,这画就送给你了。”   周桓愣了一下,连忙接住:“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容淑仪露出一个宛若亲切的笑,“周桓,本宫很看好你,安心在端王殿里待着,本宫会嘱咐端王,不会让他太过分的。日后若是端王腻味了,本宫再调你过来不迟。”   这人竟然在笼络自己?   周桓一时间诧异,又不敢出神,唯唯诺诺地点了一个头。   容淑仪:“去吧,好好服侍端王殿下。”   周桓:“……小人全听太后娘娘的。” 第13章   周桓从容淑仪的东宫出来,走到蜿蜒的小径上,手里拿着一副海棠花事图,步伐越来越快。他只想尽快走到无人的地方,将这部看上去颇为名贵的画卷尽快拿到空间里兑换实物。   清早的阳光不算太毒,却也将人晒得脸颊通红。   周桓尽量走在树荫处,躲避那盛夏里太过强烈的日光。   迎面走来一个男子,男子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朝服,身材修长,脸色沉着。衣襟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轻微晃动。   周桓与男子擦肩而过,虽然明显感觉那人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却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画卷的兑换上,没有心神理会男子,兀自走路。   “你如今可是高就了。”   听到男子嘲讽的声音,周桓抬起头,上下把他打量一眼,目光又移到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   这人明显认识自己,可惜他的记忆并没有跟原主‘周桓’的记忆相融合,完全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周桓将内心的情绪隐藏起来,露出一个万金油式的微笑。   “没想到你当真入宫来。”   周桓虚弱的笑了笑,露出一脸坦然的表情,摆了摆手说,“世事难料,总有些事情是出乎意料的。”   男子盯着周桓,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眼睛在那张笑脸上打转,“脸皮如此这般,你可知羞耻两字怎写?”   周桓:“……”   感觉不能继续被动下去了,周桓决定主动出击,先把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套出来要紧,故意拉下脸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皇宫里难不成只有你一个人能进不成?”男子说着露出一丝浓浓的嘲讽,“我可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不会像某人一样争着抢着到内务府报名当男宠。”   靠,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周桓的脸色变了变,不敢贸然询问他的身份,找不到最安全的旁敲侧击的方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仔细地记住他的长相,打算日后再慢慢向人打听。   周桓两手一摊,“我走了,你随意。”   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一般。   周桓暗暗叹息一声,谁叫他会穿成一个笔墨不多、就连出场次数也十分有限的炮灰呢?小说里关于周桓的亲朋好友、敌对仇人并没有详写清楚。谨防多说多错,周桓于是绕过男子转身离开。   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站住,父亲……”   声音说到一半,又忽然间断掉。   周桓愣了一下,清楚的听到父亲两个字,却不知他为何说一半留一半。   心中的好奇勾起来,周桓再次回头,一眼看见萧宁焰过来,方才明白男子是不想被萧宁焰听到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   男子显然比周桓先发现萧宁焰,脸色变得十分平静,礼貌地朝他行一个礼,“小人参见端王殿下。”   “你是何人?”   “小人周璋,周桓的兄长。”   周桓呀的一声,连忙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周璋。   周桓虽是炮灰,但是他哥哥周璋在小说里头却是比较重要的配角,他最后会站在容淑仪的阵容中,帮她卖命。   小说里周桓的笔墨远没有周璋多,就连换两人的关系,也是站在周璋的视角顺带描写的。   原剧里的周璋是一个温和腹黑的人物,他并没有像周桓一样被容淑仪的才华吸引,乃至于蠢到甘愿入宫当她的男宠,他之所以为太后容淑仪办事,纯粹是要保全风雨飘摇过后几近凋残的周家。   至于小说里原主周桓,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形象。两兄弟的关系外人皆知地差劲。   原主周桓酷爱玩耍,由于他是周父死去的爱妻所生,周父对他溺爱非常,几乎是含在嘴里害怕融化了,偏爱之情十分明显,也正因为周父的偏心,周璋很不喜欢周桓。   可原主周桓与周璋的关系虽然紧张,在周桓失宠且遭受阉割以后,周璋对弟弟周桓,其实也曾暗中关照不少。   无奈原主周桓并不领情,继续作天作地,将哥哥周璋对他那为数不多的兄弟之情消贻干净。   周桓当即决定好好与他改善关系。毕竟当初在看小说的时候,对于大哥周璋,周桓还是很喜欢的。   碍于此时萧宁焰在场,不方便与他过多交谈,周桓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跟在萧宁焰身后离开。   走到一处隐秘的树荫处,萧宁焰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看着周桓,又瞥一眼他手里的画卷,眼里闪过一道冷意,喉结稍动,却一声未吭,径直回到了端王殿。   此时日头被云层遮住了半边。   每天演戏是一个极度耗费精神的事情,连续一天两天还好,天天活在演戏之中,偏偏周桓本来的性格又很是直爽开朗,他只好尽量的在所有的太监宫女面前隐藏内里本性,装成胆小怯弱的模样,争取做到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令周桓迷惑的是,萧宁焰的状态却好很多,他总是能够预先知道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是否有眼线隐藏在左右,并且能够在戒备与放松的状态中切换自如,有时甚至处于无人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保持演戏时的行为说话方式。   晚上夜深人静,萧宁焰照常喝退内室之中的所有仆人,依然只留周桓一人在内。   萧宁焰别有深意地凝望周桓,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周桓迷惘地转过头与他对望。   隐约发觉他眼里透露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怀疑,周桓愣了一下,随即知道这家伙有话想说,微微叹息一声,决定先发制人,为了最大幅度得到萧宁焰的信任,周桓打定了主意主动将自己的诚意表示出来,于是抢先一步凑到了萧宁焰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今天草民一直在找机会与殿下交谈,可是草民怕被别人看到,只好先把话忍在肚子里。这回应该没有其他人了,端王殿下想不想知道今天太后娘娘找草民聊了些什么?”   萧宁焰丝毫没有迟疑,几乎是一字一顿,“本王要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知道。”   “好吧,”周桓点点头,“草民在东宫面见太后娘娘时,不敢稍有懈怠,生怕太后娘娘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在她面前演戏。草民于是假意对太后娘娘表了一番忠心,又挤出眼泪向太后娘娘控诉端王殿下残暴无能,恳求太后娘娘把草民救出水火之中。原本草民还以为太后娘娘会无视草民的请求,却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给草民希望,还把一幅海棠花事图送给了草民,言辞之中竟然充满着令草民吃惊的拢络,最后她还嘱咐草民要好好的服侍端王殿下。”   萧宁焰眼神幽深地盯着凑到自己面前刻意压低声音的周桓,眼底的光波越发复杂难明。   周桓发现他沉默不语,心里又涌起几分忐忑难安,于是下意识地碰了碰萧宁焰的肩膀,“殿下觉得草民表现得怎么样?”   萧宁焰瞥一眼周桓,抿了抿血色苍白的唇角,“不错,大出本王意料。”   “多谢殿下夸奖,”周桓打了一个哈欠,翻身准备睡觉。   白日里头精神消耗得过分厉害,晚上必须好好补充睡眠才有精力应付这难缠的一切。   睡意渐浓之时,周桓忽然听到一道不小心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粗重呼吸声,倍觉奇怪地睁开双眼,凭借着屋内夜明珠的惨白亮光,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萧宁焰好像一点也不对劲。   那双原本英俊的剑眉紧紧地拧成一团,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狰狞,双手紧紧捂住胃部,身子形如一张弯弓,脸上甚至冒出雨点大小的冷汗。   周桓连忙坐起来,眼里的关切呼之欲出,“喂,你怎么了?”   他甚至忘记了使用尊称。   萧宁焰无暇理会周桓,五官痛苦地拧成疙瘩,瘦弱的手指紧白地按住胃部,牙关咬得死死,脸部的肌肉不时颤抖,嘴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周桓心知他是胃病犯了,连忙抓起床,本能地倒一杯热水递给萧宁焰,刚刚碰到茶壶的时候,又猛然间想起这里就连茶水都不安全,烦躁地暗骂一声扔下。   萧宁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抱着薄衾紧紧的蜷缩在一起,眼睛在充血,鼻里冒出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周桓又一次觉得,这家伙其实也很可怜,处境比起自己还艰难得多。   看着他忍受疼痛的折磨,周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清楚如何才能缓解他的胃部不适,情急之中两眼在屋内搜寻一番,不经意部发现那幅搁在桌案上的海棠花事图,脑海里灵机一动,连忙拿起那幅画进入了空间。   甚至来不及评估海棠花事图在空间里的价值,周桓匆匆兑换了一粒胃药和一粒止痛药,又顺手拿起一瓶矿泉水,犹豫了一下,退出空间。   他不确定兑换的物品是否可以拿到空间外使用,直到空间消失,手中握的药丸和水依旧存在,周桓才放下心中的疑虑。   药丸是两粒胶囊,周桓一手将药丸包在手心,另一手拧开矿泉水走到面色惨白的萧宁焰面前,扶着他坐起来,将拧开的清水递送过去,顺带把手心里的胶囊喂到了他的嘴边,声音出奇的低沉,“殿下张嘴。”   萧宁焰虽然疼得就差满地打滚,戒备却并没有因此稍减几分,反而防御心更强,虚弱的眼神警告地扫向周桓,声音几乎是从紧闭的牙齿缝里蹦出来,满是威胁的意味,“滚开,离本王远点!”   周桓翻了翻白眼,在萧宁焰绷紧的眼神中,拿起刚开的矿泉水喝一口,又毫不迟疑地咽下,将空空如也的嘴巴张得大大,用行动告诉他这水安全无毒。   萧宁焰眼眸微动,仍未动弹。   周桓伸手将两粒药丸摊在掌心,咽了咽口水说:“红色的是止痛药,白色的是胃药,吃了以后你会好受很多。如果草民想要伤害端王殿下的话,绝对会暗中进行,不会找现在这般刻意的时机。”顿了一下,周桓又继续道,“草民希望殿下能尝试着信任草民一次。”   萧宁焰抿紧嘴唇盯着一脸坦诚的周桓,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却很快隐匿干净。   周桓静静地将药丸伸到半空之中,耐心地等待。   要卸下这家伙的心防,只得一步步慢慢来,而且语速则不达。   终于,萧宁焰的目光从周桓的脸上慢慢落到他手中的两粒药丸之上,沉声说:“周桓,你莫要辜负本王。”   说罢,萧宁焰再不犹豫,果断地朝他张开了嘴。   周桓看了看他半张的嘴,又看一眼手中的药,意识到他并没有自己动手吃药的打算,暗自翻一个白眼,将两粒胶囊同时塞进了他嘴里,又把手中的水送了过去,递到他明显干枯的唇边,“水我喝过的,很安全。”   萧宁焰看一眼这瓶装在透明材质容器之中的怪水,看向周桓的眼神再次变得幽深,就着他送过来的瓶子,抿了两口水。   “都喝了吧,这瓶子不能给别人看到。”   萧宁焰于是又仰头喝下半瓶,把剩下半瓶递给周桓,“你喝。”   周桓也确实口干,懒得再与他客套,将剩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又低头看这个透明塑料瓶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吃药前后不过几句话时间,萧宁焰却明显感觉腹中的绞痛减轻一半,看样他果真没有欺骗自己。萧宁焰脸上的神色柔和许多,顺着周桓的目光望向瓶子,“有何难事?”   “这瓶子要么得藏起来,要么就销毁,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若是被太后容淑仪发现这样一支塑料矿泉水瓶,后果不堪设想。   萧宁焰静了片刻,将瓶子藏进自己怀里,“这件事情交给本王处理。”   这样就最好不过,至少没有人会随便搜查萧宁焰的随身物品。”   “殿下好好睡一觉,胃病要靠慢慢调养,不是两粒药丸便能根治的,最怕作息饮食不规律。”   萧宁焰转头望向絮絮叨叨声音平和的周桓,意外地应答一声。   周桓静静地躺在萧宁焰身边,听着他轻如薄翼的呼吸,反倒失眠了。   睡到半夜,一道静悄悄的脚步响起,伴随珠帘的掀开,一名宫女提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进来。   周桓顶着两只黑眼圈看着宫女,宫女换完茶水以后,忽然抬头瞄向周桓,静悄悄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周桓会意,轻手轻脚地出门,跟着宫女来到另外一间寂静无人的侧室。   “周桓,蔡公公叫我传达一句话。”   周桓貌似恭敬的低下头,“请说。”   “你要尽可能地讨好和服侍端王殿下,”宫女说,“另外,凡事也都留个心眼。”   周桓一时间没有琢磨出这话里话外的用意,小声地询问:“还请姐姐明示,不知草民该怎么留取心眼?”   “你要时刻注意端王的一举一动,包括端王晚上说的梦话,都要一五一十记录下来,懂吗?”   这群人竟然连梦话也不放过!   周桓尽量低着头,强行将翻滚的怒气压抑下去,声音微哑地应答,“知道了,我会好好留意的,一有发现便会说给姐姐听。”   萧宁焰一个人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不怪他事事谨慎,疑心重重。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怎能不教人如履薄冰?   周桓心神震撼地回到内室,静静地立在床前盯着闭上眼睛的萧宁焰,知道他没有睡着,伸手帮他盖好被子,叹息似的说道:“殿下安心睡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放心吧。” 第14章   周桓躺在桌案上睡了片刻,天亮之时已经不见萧宁焰的踪影。   尾随一群太监宫女用过膳,周桓尽量低着头,不与他人多做交谈。   他现在的身份委实尴尬,只是一个名声差到极点的王爷的男宠,在那些太监宫女的眼里,无异于就是一个备受虐待与折磨、随时有可能见阎王的蠢货。   萧宁焰不在身边,太监宫女对待落单的周桓,自然不会留有丝毫尊重。   周桓无视背后的嘲讽与白眼,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趁着现在有空,决定去找大哥周璋好好谈谈。   周璋这个人是他目前碰到的唯一可能有机会接触得到、并且可能从敌对方渐渐转变为朋友的男子,周璋的进宫途径远比原主‘周桓’正大光明许多,他是花费重金委托朝廷重臣举荐进宫,又由于出色的能力被容淑仪发现,这才收进她的麾下。   他长着一张丝毫没有攻击性的脸颊,五官很平常,凑合一起看上去并不惹眼,却也出奇地耐看和清秀。   周桓一有空就等到出宫的必经路口,接连等了三天,终于碰上了周璋。   周桓从树荫处出来,朝不远处的周璋挥了挥手,随即两人走至一个无人的角落。   “大哥可是有话想跟我说?”   “周桓,你怎么会有脸来见我!”周璋惯常温和的脸上涌起一丝冷意,“你可知你的一意孤行,给家里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因为你的进宫,父亲病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怎么样?当端王殿下的男宠很有趣吧?”   周桓低着头不吭声,任由周璋骂他,事实上,‘周桓’这人也确实该骂,这傻逼一样地自投罗网的行为,压根不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所能做出来的。   不过周璋骂人的技术好像不是在行,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说出多少太过难听的话。   从他的眼神里,周桓凭直接看得出来,周璋对他已经没有太多亲情可言,更多的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冷漠。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小时候周璋对于这个弟弟其实并非全无感情。   周桓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唯有那张粉嫩圆润的脸蛋,几乎变成了他仅有且强大的圈粉工具。年幼的周璋对于这样一张脸,也是讨厌不起来的,只是后来,周桓的人品和行事实在是让他反感,他时常在周父面前搬弄是非,并且仗着一家之主的宠爱,明里暗里地欺负他与妹妹周婉,因此周璋与他之间才渐渐行如路人。   周桓忽然拉住周璋的衣袖,一脸诚恳地低头:“大哥,对不起。”   周璋意外地看向周桓,似乎不相信方才从他嘴里听到的话,在他的认知里,周桓无论做过何种缺德事,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致以歉意。   “父亲的病我知道了,多谢大哥通知我,我会想办法回家看望父亲。”   小说原剧情里其实也简短提到过周父病重的事,并且消息同样是由周璋转告至周桓耳边。然而周桓那时已经经历得宠、失宠、以及沦为太监的过程,内心也终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始忏悔,却因为懦弱和愧疚,始终没有勇气出宫探望卧病在床的周父。   周父的病情皆因周桓而来,得知他变成太监之后,病情就开始了加速恶化,几次三番嘱咐周璋去宫中将周桓带回自己的面前,可惜迟迟没有盼到。卧床等待了一个月,终于吐出鲜血,两眼一闭离世。   也就是从这时起,周璋对周桓为剩不多的兄弟情谊彻彻底底结束,从此再不理会周桓的事情,也一辈子没有原谅过周桓。   周桓决定改变这个剧情,至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出宫见一见周父。   到目前为止,他差不多将与他有关的小说剧情线改变了许多,并未像小说里那样受到容淑仪的宠幸与阉割,也许他的出宫能救回周父一命也难定。不过出宫的事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实现的,必须寻求萧宁焰的帮助。   傍晚时分,萧宁焰牵着小皇帝萧宁远,慢悠悠地走进了端王府。   周桓走过去行礼,又安静地候在了角落。   萧宁焰抬头看向太监蔡良,“吩咐下去,皇上今晚在端王殿用膳。”   不多时,十几名太监端着一盘盘卖相精致的菜肴摆在雕花木桌上。   小皇帝萧宁远似乎饿极了,吃了几口发现萧宁焰没有动弹,于是鼓着腮帮夹起一粒莲子送到萧宁焰嘴边,“宁焰哥哥你最喜欢吃的莲子。”   萧宁焰顺势张嘴吃下,丝毫没有迟疑。   两人吃到一半,萧宁焰亲自舀了半碗肉羹,趁着无人注意,将一粒藏在手心的药丸,偷偷顺着碗壁滑进碗里,又面色寻常的搅拌均匀,随即挪到小皇帝萧宁远旁边,“皇上喝点肉羹,这是愚兄亲自为皇上摊凉的。”   萧宁远忙不迭点头,端起肉羹喝了两口,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股微微苦涩的怪味,稍显稀疏的眉头忍不住轻皱起来。   萧宁远正要说话的时候,萧宁焰却率先一步打断,“皇上快点吃,吃完了就该回宫了。”   萧宁远受到他的干扰,又忘记了肉羹里的苦味,摸了摸饱胀的小腹,歪歪斜斜的从椅子上站起,“那孤先回宫了,明晚孤再来。”   目送小皇帝离去,萧宁焰的神情转为阴郁,忽然将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喝退,砰的一声关上了殿门。   内堂里仅剩周桓与萧宁焰两人。   周桓一边故意弄出铿锵有力的击物声,一边拿起一个痰盂,无声的递到萧宁焰面前。   萧宁焰将方才所吃的食物全部催吐完毕,又静悄悄地的漱了漱口,表情冷如寒冰。   周桓明白他心里不太好受,那小皇帝还太小了,性格又任性和暴躁,若是跟他明言食物里含有慢性毒药,那孩子一定会闹得众人皆知,到时太后容淑仪盘查是谁走漏风声,无论用时多久,也一定会查到萧宁焰的头上。   若是这样,他非但没有救不了小皇帝萧宁远,还会搭上他的命。只是周桓不认为萧宁焰会坐以待毙,至少方才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萧宁焰把一粒药丸融到了那碗肉羹之中。药丸的具体作用,周桓虽然不太清楚,然而他能肯定的是,这药丸一定是对萧宁远有好处。   眼见萧宁焰将胃里的食物全部吐出,周桓极为速度地从空间里兑出一块面包,瞥一眼看着案上的菜品出神的萧宁焰,将面包递到了他的手中。   萧宁焰接过周桓面包,左右观望片刻,又疑惑的抬起头:“这是什么?”   “食物,能吃的。”   萧宁焰这一次却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让周桓试吃一口,掰开面包塞进了嘴里。   面包看上去四四方方,边缘点缀着几粒饱满的葡萄干,吃到嘴里松软可口,发散着轻柔的奶香,微咸的口感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甘甜,既不无味,也不腻味,口感恰到好处。   一个面包很快解决干净。   周桓盯着萧宁焰消灭面包的举动,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家伙正无意识地舔去嘴巴处沾上的细屑。   舔到一半,萧宁焰又硬生生顿住动作,抬起头道:“周桓,这些食物你从何而来?” 第15章   食物自然是从空间里头兑换而来,不过这些并不能对萧宁焰坦白。   若是被萧宁焰知道自己身上藏着一个空间,他压根无法预测事情会往哪方面发展。   周桓笑了笑道:“这些食物不过是草民偷偷给殿下藏起来的。”   萧宁焰的眼神倏地凌厉,脸上明显涌出一丝不悦,危险地眯起了双眼,压低声音说:“周桓,你莫要在本王面前说谎!本王在这皇宫之中待了十四年,从未见过方才所吃之物。”   周桓笑得更无辜了,朝他眨了眨眼,努力露出一脸坦诚的样子,煞有介事道:“那食物不过是面粉和鸡蛋搅拌而成,大约是没有资格上得了御膳房的。再说了,殿下吃的食物,一定最为精细美味,平民百姓的口粮,殿下没有尝到过也是情有可原。”   “你的意思是,方才本王所吃,乃是平民百姓之家最为常见的食物?”   “应该吧。”周桓含糊地应答一声,丝毫不令人信服。   “既然是平民百姓家的口食,你便告诉本王,那方块叫何名字。”   总不能说那是面包吧?   萧宁焰知道他是不怕的,怕的是这个名词会传进容淑仪耳边。   周桓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又讪笑着抬起头,“嗯,它叫方块粮。”   “方块粮?”萧宁焰孤疑地盯着周桓,脸上写满显而易见的不信,就在周桓放松警惕的时候,萧宁焰伸手探向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透明轻巧的塑料瓶子。   亮堂的烛光照耀下,透明轻薄的塑料瓶将暖调的烛光揉得细碎,反射在萧宁焰漆黑幽暗的眼底,看上去徒添深邃和神采。   萧宁焰目光如炬地晃了晃手中的塑料瓶,视线牢牢粘在周桓脸上,仿佛生怕错过浮现在他脸上的分毫蛛丝马迹。   “本王手里的瓶子又是何物?”   “啊?”周桓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把那只装过矿泉水的塑料瓶子拿出来,于是胡乱编道,“这是……柱形瓶。”   萧宁焰的声音更冷,“此物何地生产?材质为何物?”   塑料瓶的原料都是人工化学合成,根本不可能在古代有限的条件下生产出来。   “这个问题草民也回答不上来,”周桓缩了缩肩膀,又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塑料瓶,脸上强行扯出一个笑,嘱咐道:“殿下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这瓶子,最好是把它彻底销毁了,绝对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太后娘娘手里,否则殿下和草民的处境就都危险了。”   萧宁焰并未反驳,重新将瓶子收进怀里,脸上泛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一字一顿地说:“这方块粮和柱形瓶都是本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本王明日便吩咐下人帮本王把这两种东西挖地三尺找出来。”   看来这个家伙一点也不相信自己所说!   周桓泄一口气,慢慢退去脸上的假意,一脸认真地望向萧宁焰,“好吧,草民跟殿下说实话。”   萧宁焰挑眉:“本王很高兴你能改变主意,说吧,本王洗耳恭听。”   “这些食物是草民从一个奇怪的地方高价买来的,非常高的价格,可以说是高到离谱。草民知道殿下一定会问草民究竟是从哪个奇怪的地方买来这些东西,但是还请殿下原谅,草民不能说出具体买卖的地方,殿下若是因此而责罚草民,草民甘愿受领。”   萧宁焰没有马上搭话,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似乎在考虑怎样套出他嘴里所说的奇怪地方。   空气里安静许久,萧宁焰紧紧盯着一脸咬定牙关不放松的周桓,哼笑一声说:“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把你的秘密全部告诉本王。”   周桓愣了愣,又尴尬地笑起来,“殿下何出此言?草民哪里有什么秘密?”   萧宁焰没有理会,兀自转身坐到榻上。   还敢说没有秘密?!   先不说那陌生的食物和水瓶,那天晚上他居然口口声声说对本王情不自禁,还死皮赖脸索了两个吻,其中一定有猫腻。   现在想想,这人全身上下都是秘密!   周桓察觉到萧宁焰探寻的目光,疑惑地抬头望去,恰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生怕他又逼自己解释面包与瓶矿泉水的事情,周桓连忙别开视线,没事找事地倒一杯茶水,倒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唉叹一声将茶杯的水洒到了地面。   虽说偌大一座端王殿并不是每壶茶水都有毒,然而端王寝宫的这壶水,却绝对是长期被人下毒的存在。   和萧宁焰一起生活了多天,他已经学到了许多技巧,比如喝水的时候,他养成了优先观察的习惯,哪壶水是太监宫女们喝过的,他便特别记在心里,尤其需要注意蔡良和静春,只要是这两人喝过茶水食物,必然不会有毒。   这段时间周桓也一直是跟随静春用膳的。由于萧宁焰说过必须要将周桓养胖,因而周桓的食物并非那种只能果腹难以下口的残羹冷炙,倒与太监蔡良的伙食相差无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如此,这个王朝的菜肴与做法囿于时代的粗糙,就算时常有天然无污染的新鲜食材,做出成品的口味却远逊于现代美食。   周桓原是一个极度嘴挑的人,喜好稍偏重口,喜欢辣椒与一些天然的调料。可惜这个朝代却并不具备有这些,碍于不吃就得饿肚子,周桓只得尽量多地扒下几口饭菜。   有时他会等到人少的时候再行用膳,他需要将萧宁焰的饭菜偷偷藏起来,人少时分最不引人注意。馒头偏干燥,而且容易饱肚,周桓通常会优先选择馒头,而等他碰到一个好时机,把食物送到萧宁焰手里的时候,基本已经又冷又硬。   好在现在有这么一个牛逼哄哄的随身空间,只要他有足够的钱财,便足以兑换现代社会所拥有的一切物品,囊括吃穿住行。   这实在是一个大写加粗的金手指。   只可惜这个金手指太太太特么贵了!   他原以为容淑仪赏赐的幅海棠花事图,至少可以在兑换十天半个月的食物,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面包、一瓶水和两粒药丸的工夫,他的空间账户余额就渐渐见底了。   从空间账单里得知,食物并不算收费昂贵,真是贵到离谱的是空间里的现代药丸,它甚至会按照粒数收费,当时萧宁焰吃下的那两粒胶囊,兑换成人民币,价值将近二千元。   这简直就是奸商打劫,是赤裸裸的压榨!!!   不过转念一想,正所谓物以稀为贵,现代药品在这样的朝代里,完完全全称得上有价无市,想到这里,周桓的心理才平衡许多。   暗自叹息一声,周桓迈着小步来到萧宁焰身旁,“端王殿下,草民有件事想与殿下好好谈谈。”   萧宁焰抬起头,眼皮稍动,嘴里随意地哼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周桓咽了咽口水,露出一脸愁苦的样子,“端王殿下或许不相信,为了帮殿下买止痛和治胃病的两粒药丸,草民已经把全部的身家都投进去了。”   萧宁焰戏谑地眯了眯眼,从上到下打量周桓,“你有何身家?你连身上的衣物都是本王的。”   周桓:“……”   这话也太不留情面了,虽说事实如此,好歹也该委婉两分。   周桓叹道:“没错,草民的所有身家就只有太后娘娘赏给小人的那幅海棠花事图。”   萧宁焰眼眸微动,转身寻找原来搁在桌案处的那幅画,果然没有看到踪影,于是问周桓,“那画去了何处?”   “草民把它当了,换取两粒药丸,一个方块粮,一瓶柱形水。”周桓说着顿了顿,又刻意地强调说,“东西全部用到了端王殿下身上。”   萧宁焰:“那又如何?”   “草民自然不敢如何,不过是想要请端王殿下在财务上多多支持一下草民,毕竟草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草民可以获得大量安全无毒的食物,可惜全部需要高价购买。草民一介白衣,不得已来向端王殿下求助。”   萧宁焰眼里涌出一丝诧异,似乎全然没想到周桓竟然会拉下脸皮来找自己要钱。不过周桓说得没错,食物也好,药丸也罢,的确实实在在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费用合该由自己承担。   “以后要钱和本王明说,用不着拐弯抹角。”萧宁焰说着随意拿起两锭元宝,递到了周桓面前。   “那个地方不收银子,只收一些书法名画,花瓶瓷器,首饰玉……”周桓的声音突兀地止住,伸手接过萧宁焰手里的金元宝,“草民突然间想到,金元宝也是可以的,草民可以先拿金元宝买别人的古玩,再去那个地方进行兑换。”   萧宁焰漫不经心地哼笑,“何必这般麻烦?本王明日找人帮你收集字画玉器便是。”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端王殿下。”   周桓喜不自胜,眼下虽然收获了萧宁焰的财务支持,可他也不敢随意去空间挥霍,他害怕一不小心就把萧宁焰弄破产,甚至连带把整个大越王朝的经济搞垮。   “草民还有一件私事,想求端王殿下帮忙。”   萧宁焰睨一眼周桓,“什么私事?”   周桓微微低下了头,不让萧宁焰看到他的表情,努力做出一脸愧疚的样子,小声地说:“草民不敢有丝毫欺瞒端王殿下,家父因草民入宫之事大病了一场。家兄前几天入宫时,偶然碰到草民,他告诉草民家父病得十分严重,几次三番叮嘱家兄带信给草民,务必想见草民一面。家父的病皆因草民而起,草民不得不出宫探望。然而草民也知道,皇宫戒备森严,不是草民可以随意自由出入的,草民恳请殿下想草民想想办法,让草民出宫探望病重的父亲。”   一口气说完,周桓又默默地等待萧宁焰的反应,等了好半天,萧宁焰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周桓终于等不及,抬头看向萧宁焰。   萧宁焰似笑非笑的瞪着周桓,忽而凑近他耳边道:“周桓,你发现没有?每次你长篇大论左一句草民又一句殿下的时候,你的语气都像是在、背书。”   周桓下意识地呀一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扯出一个稍显窘迫的微笑,“殿下明鉴,草民很真情实意的。”   “你让本王觉得很奇怪。”萧宁焰不自觉地眯起双眼,“周桓,本王感觉你一点也不害怕本王。”   周桓的表情有些复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垂挂不住,他摸不太准萧宁焰究竟是想让他害怕,还是不想让他害怕,于是胡乱地打了一个哈哈说:“草民只是觉得,殿下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无情无义、凶残可怕。草民也许有些时候表现得……嗯,表现得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僭越,然而草民的的确确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与殿下相交,草民相信真诚可以换来真诚。殿下说的没错,草民对殿下的感觉其实并没有太多害怕,草民更愿意把殿下当做朋友或者知己。”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光,却很快恢复正常,真诚、朋友和知己,这几个字眼对他来说,从来都如天上的皎月一般,触不可及。   周桓郑重地抬起头,拍了拍胸脯说:“草民说的都是实话,绝对绝对没有背书,这些都是草民的肺腑之言。”   萧宁焰轻轻笑了起来,向来凌厉的眼里意外闪过一丝孩子气,“本王暂且相信你这套肺腑之言。”   “那——出宫的事,殿下能不能帮草民想想办法?”   “这件事情本王知道了,本王会帮你安排。”   周桓重重松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在帮你想办法之前,本王心里藏有一个疑虑。”   “殿下有何疑虑?”   萧宁焰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戏谑,“你方才说,你将本王当成朋友或知己,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跟本王说的。”   周桓茫然,“草民没明白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言。”   “本王记得你曾说过,你满心喜欢本王,对本王情不自禁。”   “……”   “你还在半夜三更偷亲本王!”   “……”   周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16章   萧宁焰:“莫非你当时所表的心意,不过是撒谎欺骗本王?”   周桓:“当然没有,草民怎么会欺骗殿下?”   若是承认他撒了谎,当时并不是因为喜欢上他所以才向他索取亲嘴,萧宁焰一定会留心眼追查那个亲吻背后的作用和意义。   总不能跟他说,他在自己双眼处的亲吻是开启空间的关键钥匙吧?   “既然你没有欺骗本王,那么你的的确确是对本王情难自禁了?”   周桓忙不迭点头,“殿下说得没错,草民就是情难自禁。”   “那么,在你的心里,本王既是你的知己,又是你的意中人?”   周桓深吸一口气,含糊的点了点头。这个点头他其实觉得有些困难,可是又不能前后矛盾打自己的脸。   萧宁焰的脸色渐渐的幽深,盯着周桓很久,忽然噗笑出声,特意强调说:“周桓,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本王决定接受你的心意。”   周桓:“……”   卧槽,这家伙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桓的笑容渐渐变得虚弱,偷偷将手心的热汗擦在了衣角,“草民愚钝,没明白殿下的意思。”   “本王的意思很简单,从今日起,本王也将视你为知己,并且把你当做本王真正的男宠疼爱。”   “………”   周桓无语问苍天,这家伙一定是在开玩笑,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稚气未脱,眼里却流露着一种他也看不明白的古怪。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仅仅只是一个被萧宁焰玩弄的男宠,但周桓知道,这只是他们两人配合演给众人的一出日常戏。   他想不明白萧宁焰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种教他措手不及的话,莫非此时的萧宁焰当果已经对他产生了暧昧的感情?周桓甩了甩脑袋,很快就自动否决掉这个可能。原因很简单,他并没有在萧宁焰的眼里发现一丝一毫动情的证据。   思索许久,他福至心灵似的忽然明白了萧宁焰的用意,这家伙是在报复自己,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情不自禁”的鬼话,并非出自真心实意,故而他也说出一些令他鸡皮疙瘩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思及此,周桓抬起头与他对视,徒然发现他眼底满满的控制和侵略的时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自以为安全距离。   周桓的笑比哭还难看,“殿下不要吓唬草民,草民胆小,经不得惊吓。”   “本王接受你的心意,如何称得上惊吓?不过是如你所愿罢了!还是说你对本王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你的那些话,仅仅是为了玩弄本王?”   “不,草民哪里有胆子敢玩弄殿下?草民……草民只是觉得,殿下现在还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也没有考虑清楚。不若先过两年,等殿下长大成人了再接受草民的心意不迟。”   萧宁焰脸上的笑意淡去,渐渐露出看上去十分疏离和冷漠的本来面目,不过是这么一试,便试探出了周桓的真实想法。   他虽然一点也不相信周桓当真会对他用情,可他始终没有找出一个令他说出那番话的理由。   也许不过是为了引起自己对他的注意。   萧宁焰探究的盯着周桓,面色看上去平静无波。   周桓低着头任由萧宁焰打量,巴不得快点结束这个被动重重的话题。   这些日子以来,周桓常常有这么一种错觉,萧宁焰有时候并不像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不过一想到他的处境,周桓便又释然,兴许是多年步步为营的宫廷生活让他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早熟。况且古代十四岁的孩子,通常意义上并不等同于现代同龄人。   翌日清早,宫女月霜进门服侍萧宁焰起床的时候,周桓已经提早一步瑟瑟发抖的靠在墙角站着,脸上佯装出各种委屈和害怕,仿佛又在忍受萧宁焰非人的折磨和恶作剧游戏。   月霜本是贴身服侍萧宁焰的宫女,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圆脸,周桓曾经与她交谈过一次。那晚正是她嘱咐自己时刻留意萧宁焰举动,包括他的梦话也要记在心里,定时向她汇报。   一直到萧宁焰用过早膳离开,宫女月霜才一改恭敬的姿态,面带嘲讽地来到了仍然站墙角的周桓面前。   此时屋内只有月霜和周桓。   月霜瞥一眼全身紧绷丝毫不敢随意乱动的周桓转身坐到了软榻上,“好了,端王殿下已经离开,你也不用再害怕,过来吧,我有话问你。”   她的直属上司是周桓很讨厌的蔡良。   周桓重重地松一口气,终于从折磨中得到解脱一般,迈着小步来到了月霜身旁,“不知姐姐有什么话想问草民?”   “最近端王殿下可有异常的举动?”   如果说没有,那无异于表明自己并不中用,没有探到一丝一毫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反正他问的是异常举动,每个人对异常的定义和看法都不相同,可供回答的范畴就很多了。   “根据草民这些日子的观察,殿下的举动十分异常,他经常平白无故的掐草民的脖子,就像……就像发了失心疯一样,样子恐怖极了,还会不停的踹草民。”   月霜冷哼一声,眼里露出一丝不屑隐藏的讽刺,“除此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我之前让你注意的事情,你有没有留心?可曾听过殿下晚上说梦话?”   周桓的脑袋垂得更低,“草民一刻也不敢忘怀姐姐的吩咐,每天晚上我都有留意倾听殿下嘴里发出的声音,只是殿下好像睡眠不太好,睡觉很轻,这些天晚上,草民并没有在殿下的口中听到任何梦话。”   月霜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蔡公公叫我赏你一个东西。”   周桓的心里闪过一丝疑虑,菜鸟向来都看不起他,况且他与蔡良也是经常打照面的,他要赏赐自己东西,居然会假借人手?   周桓于是走了过去,脸上露出尽量讨好的笑,“不知蔡公公叫姐姐赏赐草民什么东西?”   月霜快速地扬起手,朝着周桓的脸颊而挥去。   周桓留了一个心眼,早就看到了他的巴掌,察觉到一股流窜的气流之时,眼疾手快地退后几步躲开。   “周桓,你敢躲开?”月霜面色狰狞地说,仿佛全然没有想到周桓会躲闪。   当然要躲,周桓从小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别人扇耳光,打人不打脸,这是他信奉的基本原则。   “周桓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刚才自己也说了,蔡公公有一件东西想赐给草民,不知是什么,还请姐姐明言。真还会亲自去找蔡公公道谢。”   “你可真会装傻,蔡公公叫我赏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一记耳光。你要是识趣的话,便乖乖的过来挨上,你若不识趣,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周桓安静好一会儿,心里明显拿不定主意,若是按照原主周桓的性格,以及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包装的软弱听话的脾气,他的确是不应该躲避那一记耳光的,可惜周桓实在受不了,脸上莫名其妙的挨上一巴掌。   “姐姐有所不知,并非周桓不相信姐姐所言,实在是周桓前些日子和蔡公公秉烛夜谈,蔡公公很关照草民,草民也很信任蔡公公,草民实在难以相信,蔡公公会借姐姐之手给周桓难堪。”   “办事不力,合该受到惩罚。”月霜脸上的神情变得恶毒,“刚才你敢躲避,便足以证明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别以为你捡了高枝攀——”   话音未落,一名宫女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打断了整天的喋喋不休。   “端王殿下回来了。”   周桓和月霜都微微愣了一下,月霜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打开了虚掩的房门。   也就在此时,萧宁焰跨门而入,身后跟着三名宫女,每个宫女手里都还抱着一叠画卷。   周桓抬起头看向萧宁焰,快速朝他使一个眼色,生怕别人看到,又赶紧把头低了回去。   萧宁焰自然接受到了他的眼神,瞥一眼低着头不语貌似见到他就很害怕的周桓,转而又扫向同样看上去很恭敬的月霜,玩味地顿住了脚步。   “你们两人关着门在本王内室做何勾当?”   “……”   卧槽,这家伙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月霜低着头道:“奴婢在叮嘱周桓公子一些注意的事。”   萧宁焰:“什么注意的事?本王也想听听!”   月霜于是温声细语的继续说,才开口吐出两个字,萧宁焰却又发出声音制止。   “你闭嘴,”萧宁焰说着径自走到周桓的面前,屈尊降贵将耳朵凑到周桓嘴边,“你是本王的男宠,你来告诉本王。”   周桓稍稍无语地凝望着萧宁焰的耳朵,一时间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用意。   “你先凑到本王耳边小声说,不可让别人听到,你说完以后,月霜再说。你们俩听清楚了,本王只听实话,若是你们两人口中所说不同,两人一起重罚,本王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若你们俩人说的一样,本王便饶了你们的小命。”   周桓明显看到了月霜的神色变化。   貌若歉意地看一眼表情有些难看的月霜,周桓仿佛陷入了身不由己的樊牢中,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短地告诉了萧宁焰。   月霜竖起耳朵听着,却只听得一些淅淅沥沥的模糊声。   萧宁焰似笑非笑地走到月霜跟前,“现在该你告诉本王。”   周桓状若害怕地补刀,“草民所说句句属实。”   月霜的声音渐渐有些哆嗦,“奴婢觉得周桓公子没有把殿下服侍好,因此想给他一些教训,原本奴婢不过是想通过一个耳光,让周桓公子感受到一些紧张,却没想到被他躲开了。”   “那记耳光究竟是蔡公公指使,还是你自己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殿下饶命,是奴婢假托了蔡公公之名,蔡公公一心一意服侍殿下,并没有指使草民为难周桓公子。”   萧宁焰眼里蔓延而出不易察觉的冷笑,“本王说过多次,周桓是本王的男宠,本王可以打他骂他随意玩弄,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谁给你的权利动本王的宠物?”   月霜闻言脸色大变,扑通跪在了萧宁焰脚下,“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萧宁焰抿紧嘴唇,瘦弱的脸上如同雕塑一般线条分明,却又仿佛残酷得不近人情,漫不经心地开口,“逐出端王殿,杖毙。”   月霜面色惨白,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瘫软在了地上。   周桓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萧宁焰会使出这般惩罚。思索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萧宁焰是在尽他所能地利用残暴的名声铲除那些令他深恶痛绝的耳目。   解决了趴在地上的月霜,萧宁焰的心情仿佛变得极好,扫一眼那三个手里捧着许多画卷噤若寒蝉立在墙角的宫女,指了指一旁的雕花香案,“放下画卷出去。”   三名宫女连忙照做,鱼贯而出,又十分自觉的带上了房门。   “周桓,你竟然有胆子背着本王,与宫女共处一室,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今天饶不了你。”   “……”   虽然猜到他是在演戏,周桓还是被他语言之中的冷意震慑到,冷不丁一个寒战,嘴里一边颤抖地哭嚎配合,一边轻手轻脚走到摆放着画卷的香案旁,随意拿起了其中一幅。   不得不说,萧宁焰的办事效率高得很,昨天才刚找他要古董,今天就收集了差不多满满一箱子的画卷搬到了她面前。   周桓晃了晃手里的画卷,几乎是用唇语询问,“殿下,这都是些什么画?价值怎么样?”   “都是本王今日派人向各路官员索要的,本王也不清楚字画的质量和内容。”   萧宁焰说着拿起一幅画打开,默默凝望须臾,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怪异,抬起头看一眼周桓,又从中随机抽出三幅画卷,微微咳嗽了几声,一声不吭地放下了画卷。 第17章   周桓随意的打开画卷一看,也愣住了。   他接连打开了五幅画,却没有一副是内容正常的,用现代的话讲,就是说这些画全部都是小黄漫。就连正常的风景山水画,也一定有一个类似于刚刚出浴的美人图。   周桓颇为尴尬的抬起头,欲哭无泪地说:“殿下,这些画卷只怕拍不了几个钱。”   萧宁焰隐隐察觉到周桓言语之中若有若无的控诉,表情不自然的将手里的画卷扔回桌案上,“本王不知道他们会给本王收集这些玩意。”   周桓苦笑道:“看样子殿下淫,秽的名声已经传远,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投其所好的把这些玩意送给殿下。”   萧宁焰不置可否,静了一会儿又道:“你看看这些画卷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本王晚些时日再帮你收集山水风景画。”   周桓点了点头,画卷的内容虽然粗鄙,不过细看上去,技术却是十分高超,线条也出奇的流畅,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可以画出来的。   也许真的可以拿去空间里试试。   只不过当着萧宁焰的面,不能现在就进入空间。萧宁焰显然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获得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他肯定以为,周桓一定是在某个怪人手里高价兑换到这些物品。周桓自然不敢多作解释,趁着他去国子监上课,自己窝在内室之中,打开了空间。   周桓手中拿了一幅画卷进入空间,约莫过了几秒钟,画卷的价值评估结果出来。令周桓意外的是,这幅画的价值竟然在两幅海棠花事图之上。   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周桓欣喜万分,连忙一股脑将昨晚上所有的画卷都扔进了空间,兑换成一种电子式的空间币。   傍晚时分,萧宁焰从国子监回来,瞬间便发现昨晚的画卷一副不留。   萧宁焰想了想,找来几名宫女询问周桓的行程,听到别人异口同声的表明,周桓并没有出端王殿半步,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房里,萧宁焰心中的疑问便更大。   一直等到眼线离开,萧宁焰才凑到了周桓的面前,“那些画卷都去了哪里?”   “回禀端王殿下,草民已经将那些画卷全部当掉了。”周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亲手帮他把塑料包装袋撕开,嘴角含笑地递到了萧宁焰嘴边,“殿下尝尝。”   萧宁焰瞥一眼深褐色的小方块,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鼻腔之中,孤疑地看向周桓,“这东西能吃?”   周桓用行动代替说话,将巧克力碰了碰他的嘴唇,“味道还不错,殿下尽管试试。”   萧宁焰张嘴含住,瞬间感觉到口腔里有一股浓郁而丝滑的味道流窜开来,牙齿咬合嚼了嚼,明明眼底已经泛起了不可隐藏的惊讶,脸上却故作平静。   “好吃吗?”周桓歪着头问。   “有一点点苦,嚼下去又很甜,味道很特别。”   “殿下喜不喜欢?”   “本王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要求。”萧宁焰说着,似乎觉得周桓脸上的期待太过明显,也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原因,萧宁焰又补充了一句心里话,“本王喜欢这个味道。”   周桓于是又掰了一块放到萧宁焰嘴里,自己也掰着吃了一小块,一脸沉醉的闭上了眼,他甚至舍不得咀嚼,只是含在舌尖处,让巧克力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在现代的时候,周桓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吃巧克力,到了这个架空的古朝代,只觉得能吃上一块巧克力实在是一件奢侈事。事实上也确实够奢侈,这一块巧克力的价格兑换成人民币,至少上千元。含在嘴里时,他仿佛听到了金钱的叮当作响。   他不得不承认,任何从空间里兑换出来的东西,满满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周桓将剩余的巧克力递到萧宁焰的手里,“那些画卷草民都拿去兑换了,结果很意外,画卷的价值非常高,甚至于高过太后娘娘赏赐给草民的海棠花事图。”   萧宁焰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眉头不自觉皱起,盯着周桓的眼神满是怀疑,“这些食物如此奇怪,你究竟是从何得来?”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周桓猜到他肯定会询问来源,于是一脸不怕死地说:“还请殿下答应草民,不要再问草民食物的来源。因为就算殿下把草民杀了,草民也不能够把食物来源告诉殿下。”   萧宁焰眼里涌起一股不悦,两指捏住周桓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周桓,你当真不怕本王把你杀了?”   “殿下一定舍不得杀死草民。”下巴被人捏住,周环的吐字并不清晰,说完以后,还扯出一个笑朝萧宁焰眨了眨眼。   萧宁焰气不打一处来,又看到他脸上的笑,只觉更加刺眼,声音转冷,“你在挑衅本王?”   周桓连忙将笑容收回去,“没有,草民哪里有胆子挑衅殿下?草民刚才不过是跟殿下开一个玩笑。殿下能不能先放开草民?草民的下巴都有些发酸了。”   萧宁焰憋着一口气与他凝望片刻,就在周桓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又松开了那张被他捏得稍微凹陷的面容,甩甩手冷哼一声,“周桓,本王与你打一个赌。”   周桓摸了摸酸胀的下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殿下要与草民打什么赌?”   “七日之内,本王一定会查出你从何处获得食物,若本王查不出来,就算本王输。”   周桓不假思索地点头,“好,草民便与殿下赌这一把。”   反正他萧宁焰是输定了。   周桓心里乐开了花,他试过多次,就算他当着别人的面打开空间,那空间仿佛也是存在于更高维度,除了他,没第二个人发现得了。   “赌注是什么?”周桓笑意盈盈地问。   “若是本王赢了,你要老实回答本王三个问题。不可说谎,不可敷衍,直到本文获得满意答案为止。若是本王对你的答案不满意,你必须重新回答。”   周桓眼角带笑点头,“没问题,若是殿下赢了,草民会老老实实回答殿下的三个问题,直到殿下满意为止。不过若殿下七日之内没有查出草民究竟是从何处获取食物,那么草民也有一个要求。”   萧宁焰挑眉:“你说。”   “如果草民不幸赢了殿下,草民想请殿下答应草民一件事。”   “何事?”   周桓狡黠一笑,“具体是什么草民还没有想好,反正到时候无论草民提什么要求,只要不会影响到殿下的安危,殿下都要答应草民,不能以任何借口繁衍了事。”   “成交,从明日开始计时。”   萧宁焰说着又顿了顿,“另外,出宫的事本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大早,你随本王出宫。”   周桓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他请求萧宁焰让他出宫探病一事,连忙道谢:“多谢殿下,草民感激不尽。”   “话说在前头,本王只是答应带你出宫,至于出宫的方式,你不得有任何异议。”   周桓隐约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牵强,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殿下打算用何方式带草民出宫?”   萧宁焰斜睨周桓,“你很想知道?”   周桓点头如捣蒜,“草民想提前做好准备。”   萧宁焰冷笑:“周桓,你可真是能耐,本王想知道的事,你咬紧牙关不说,你想知道的事情,本王又岂会告诉你?”   周桓:“……”   这家伙还真是个瑕疵必报的主!   周桓干巴巴地笑两声,垮下了肩膀。   “不必垂头丧气,明月你自然就知道了。”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问草民的许多问题,草民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回答殿下,不敢有半分隐瞒,草民不能回答的就只那个与食物来源有关的问题,殿下竟然记恨……哦不,记在了心上。”   “当然,本王心里有疑问,又岂会让你得到答案?”萧宁焰理所当然地说。   “好吧,”周桓无奈地耸耸肩,只好作罢。   翌日天色晴朗。   日头刚出来不久,周桓低着头状若畏缩地跟在萧宁焰身后,朝皇宫的正门而去,准备出宫。   刚走到御花园的位置,宫女静春追了上来。   “端王殿下请留步。”   萧宁焰变了脸,表情明显不快,问静春:“何事?”   “太后娘娘派人来请端王殿下与周桓公子过去议事。”   “原来是母后想见儿臣,”萧宁焰笑将起来,笑容乍看上去十分单纯,“既如此,本王现在就和周桓去一趟东宫。”   周桓叹一口气,容淑仪这个时候叫他们过去,一定是因为昨日杖毙的那名宫女月霜。   月霜是容淑仪的人,她杖毙的事情,必然第一时间传到了容淑仪耳边,就怕她会为死去的月霜主持公道。   周桓低头不语,心情逐渐沉重,默默跟着萧宁焰身后去往东宫。   东宫内,容淑仪的脸色果然异常阴冷,不假颜色地斥令萧宁焰和周桓跪下。   “本宫听说你昨日无端杖毙宫女月霜,今日大早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中甚至有人提出废弃你的端王封号。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你诚实与本宫说来。”   “回母后,宫女月霜与本王的男宠拉拉扯扯,并且胡乱污蔑蔡良,又不把儿臣放在眼里,儿臣一怒之下便把她杖毙了。”   “你虽然贵为端王,切不可这样作践人命。”   “不过是一个宫女,母后不用放在心上。”   萧宁焰的表情看上去丝毫不知悔改,如同一个随意草菅人命,视万物如蝼蚁的残酷屠者。   周桓低头跪在地上,丝毫也不动弹,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月霜并非是一个对容淑仪有太大作用的角色,容淑仪应该不会真正为了她与萧宁焰闹僵,也许她心里还更乐意看到端王萧宁焰引起人们共愤。   容淑仪口口声声说萧宁焰作践人命,事实上,比起心狠手辣,萧宁焰远不是容淑仪的对手。   周桓很清楚她的性格,只要谁挡了她的道,她会不惜一切斩草除根。   “端王,你莫要再造杀孽。”容淑仪告诫。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萧宁焰应道。   世人都说端王萧宁焰就连皇上的话也不一定听,但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却会出奇地服帖,从来不会抵抗半个字。只可惜人们都知道端王的德性,他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背着太后娘娘依旧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因而当朝太后娘娘并不喜欢他亲出的皇子萧宁焰。   容淑仪板上了脸,长时间的高高在上让她带上了一丝居庙堂的不露自威,“周桓,这件事情你也脱不了关系,你可知罪?”   周桓跪在地上,“小人知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但口头上总得承认。   萧宁焰冷笑着插话:“母后说得对,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儿臣正打算带他出宫,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周桓装出发抖的样子跪在地上磕头,“太后娘娘饶命,端王殿下饶命。”   容淑仪无动于衷地抬起头,目光望向萧宁焰,眉头微皱:“你要带他出宫?”   “这个人恳求了儿臣很久,听说他父亲病了,病得很严重,叫人带信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儿臣本来不同意,不料他竟然有胆量与宫女月霜鬼鬼祟祟待在本王内室,儿臣不得不好好惩罚惩罚他。”   “你又想玩什么?他父亲病重,便准他一日假回去,又有何妨?”   “母后放心,儿臣已经许了他的假,不过是由儿臣陪着他一块回去探病罢了。况且儿臣还要看看清楚,他父亲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再者,他已经是本王的男宠,哪有不让周家人知道的道理?”   周桓求助似的看向容淑仪,仿佛找到救命稻草那般,嘴里叫了一声太后娘娘,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他现在练出了一个流眼泪的绝技,只要用指腹揉擦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就能盈满眼眶。   容淑仪摆手,明显觉得周桓有些碍眼,“好了,都下去,本宫乏了。”   “儿臣这就带周桓去周府探病,”萧宁焰特意强调探病两个字,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突。   容淑仪扫他一眼,张嘴说一句王无关痛痒的话,“你要三思后行。”   “儿臣不过是对他略施小惩罢了,会注意尺寸,儿臣告退。”   眼看萧宁焰退出,周桓最后向容淑仪使去貌似乞求的眼神。容淑仪装作没有看到,略显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周桓只好缩着脖子出去,跟着萧宁焰一路出了东宫。   直到马车离开皇宫,开始快速地远离那堵宫墙,周桓心里紧张的琴弦才渐渐放松下来。   萧宁焰碰了碰他的肩膀,几乎是贴到他耳边说:“后面有人跟着,一会儿到了周家,本王会继续演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18章   周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却称得上是皇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只不过自从周桓主动作死进宫当男宠之后,周家的风评便越来越差,周父周耀之因为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一气之下卧床病到了现在。   马车停在周府,萧宁焰和周桓依次从马车上落下,两人走到门口,已然瘦骨嶙峋的周耀之由周璋搀扶着,立在屋外恭候端王萧宁焰。   因为萧宁焰在场,周耀之一直低着头,苍白的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敬,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萧宁焰残暴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周家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喜怒无常的无能王爷得罪干净,令他们周家遭受灭顶之灾。   周桓也不敢抬头,他生怕碰到周耀之的目光,他是周桓的亲身父亲,万一被他发现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他实在无法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不过周桓隐隐觉得这是杞人忧天,就算性格大变,就算他的言谈之举与从前的周桓截然不同,周家人也只会想当然地以为,是这次的宫廷经历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习惯。   正沉思时,萧宁焰拉住了周桓的手,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森然,声音也刻意地加重,“周桓现在是本王的男宠,听说你病了,本王特意与周桓来看你。”   周耀之闻言面色更加苍白,呼吸明显也有些不快,双眼紧紧盯着萧宁焰与周桓相握的手,敢怒不敢言,声音沙哑,“端王殿下屈尊降贵,寒舍蓬荜生辉,端王殿下请屋内说话。”   萧宁焰回头看向候在马车旁的侍卫,冷声命令:“你们在屋外等着。”   周耀之步履蹒跚地躬身,“端王殿下请。”   萧宁焰提脚进府,依旧没有放开周桓的手,仿佛有意恶心周家人。   任谁都看得出来,一名男子牵着一名男子堂而皇之行走,实在是一种有伤风化、并且侮辱性十足的动作。   进到礼堂入座,萧宁焰才放开了周桓,舔了舔嘴唇道:“周耀之,你生的这个好儿子实在是比女人还好玩,本王今日除了来探望你的病情,顺道还来多谢你生了一个符合本王心意的好儿子。”   周桓:“……”   这哪里是探病?分明就是巴不得把周父气死!   周耀之剧烈喘起来,有气无力地仰在座椅上,眉眼紧紧拧成一团。   周桓一个好人都差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趁着众人不注意,周桓扭了扭身子,膝盖碰了碰向萧宁焰。   萧宁焰于是站起身,朝不停给周耀之顺气的周璋招了招手,倘若不近人情地说:“周璋,本王有话单独跟你说。”   周璋于是顿住动作,从周耀之身旁走过来,不卑不亢的朝萧宁焰笑笑,“殿下请跟小人来。”   眼看萧宁焰和周璋的背影消失在屋外,周桓深吸一口气,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径直走向了仍然呼吸微喘的周耀之。   “父亲千万保重身体,不要为不孝子担心。”   周耀之嘴唇哆嗦着没有说话,双臂撑在椅子上费力地站起,周桓连忙去扶他,却被周父用力甩开。   周桓叹息一声,“孩儿不求父亲原谅,只求父亲以身体为重。”   周耀之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苍老黄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桓,周桓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包含着太多的失望和懊悔,盯着那眼睛的时候,周桓意外地感觉他的心在跟着颤抖。   周耀之走近周桓面前,一巴掌甩在周桓脸上。   他的动作迟钝而老迈,周桓完全有能力避开,他却选择站在原地挨上这一巴掌,这是原主应该承受的。   周父的巴掌打的极用力,乃至于周桓白皙的脸上出现五条紫红的指痕,他甚至感觉到半边脸颊已经麻胀。   空气里安静许久。   周耀之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抿紧嘴唇不言不语。   周桓上前一步扶住了周耀之的胳膊,不一会儿,耳边渐闻一声声嘶哑的哽咽。   “父亲要打要骂孩儿都受着,孩儿愧对父亲,愧对兄长!事已至此,还请父亲千万看开,经此一事,孩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意妄为的周桓,请父亲相信孩儿。”   周耀之终于抬起了头,视线缓缓落到了周桓微肿的脸上,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痛惜地摇头:“桓儿啊,你好糊涂,你好糊涂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从此好坏都不由人!”   周桓莫名鼻子一酸,“父亲莫担心孩儿,孩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   周耀之放开周桓,偷偷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老泪,认命一般捏住了周桓的肩膀,“你要好自为之。”   “父亲放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通过这些日子的境遇,孩儿的性格也变了许多,虽然也曾有过后悔,但人总要往前看。孩儿不再是从前的周桓,终有一天孩儿会跳出眼前的低洼。”   周耀之怔了一下,又担忧地皱起眉头,急促咳嗽两声,方才压低声音说:“端王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你又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头,为父实在是担心你呀,这些日子他可有难为你?”   周桓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父亲放心,端王殿下的脾气,孩儿摸得差不多,已经知道怎么与殿下相处。”   周耀之深深叹息一声,“从今以后,一切以身家性命为重。那些市井谣言,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周桓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周父竟然在反过来安慰他,看来这周耀之对周桓还真是不分是非的好。   “父亲也要保重身体,父亲的病皆因孩儿胡作非为而起,以后孩儿待在深宫之中不能经常回来探望父亲,父亲若有个万一,孩儿不论身在哪里都愧疚难安。”   周耀之含着泪点头:“我儿果然沉稳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父的身体为父知道,休养两日便好,你无需挂念在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多回家看看。你大哥最近也入了宫,为父会嘱咐他多加照料你。他是个好大哥,你不应对他心怀成见。”   周家两兄弟同父异母,周耀之偏爱周桓,兄弟间相互看不顺眼,外界甚至传言两人形同陌路,动如参商。   周桓低着头道:“父亲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前是我太任性,太自私,对不住大哥和小妹,从今以后,我会把他们当成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至爱。”   周耀之紧紧抓住周桓的手,“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   望着周父脸上渐渐溢出的笑容,周桓暗暗松一口气,所谓心病还是心药医,刚才那番话,他尽可能地宽慰周耀之,看样子可以起到不小的效用。   周桓望向屋外,萧宁焰和周璋还没有回来。   萧宁焰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一颗心却是细如发,他唤走周璋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给自己和周耀之制造出交谈的时间。   周府后院里,萧宁焰走在前面,周璋稍后半步地跟随。   “殿下有什么话想跟小人说?”   “周璋,本王想让你跟本王说说周桓的事。”   周璋微微诧异的抬起头:“不知殿下想知道周桓什么事?”   萧宁焰顿住脚步,“把你记得的都说给本王听。”   周璋的面色看不出丝毫异常,“这范围太宽广了,小人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宁焰想了想道:“那就先说说周桓的性格爱好,平常在家里的表现。”   周璋眼里的吃惊更加浓厚,鉴于萧宁焰的名声实在太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周璋不敢怠慢,于是小声地说:“殿下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那小人就先说假话,”周璋顿了顿道,“周桓是一个性格脾气都很好的人,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行善积德,在家里与小人的关系也好得很,兄友弟恭,孝顺父母,从不欺负小妹……”萧宁焰挑眉,并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兀自往下说。   周璋:“殿下可还要听真话?”   萧宁焰:“你继续说。”   “真话是,周桓愧为人子,愧为人兄,愧为人弟,他平日里最喜欢做各种满足他恶趣味的缺德事!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性格非常自私,任意妄为。在家里,他从不领会父母的用心良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做的都是错到离谱的事,只要他开心,不管有没有伤害到家人的感情,他都无动于衷。”   周璋说罢安静的等待萧宁焰的发问,关于这些事他丝毫没有必要说谎。萧宁焰想要调查周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对于周桓的为人,萧宁焰肯定早有所耳闻。   萧宁焰瞥一眼周家的房屋,又转身看向周璋:“带本王去周桓的屋内看看。”   周璋点头,“殿下请跟小人来。”   不多时,两人到达一处栽着桂花树的朝南卧室。   周璋推开房门,“殿下,这里就是周桓住的屋子。”   屋子很宽敞,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内摆着一张雕花桌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砚台之中的墨迹已经干枯,面上铺着一张刚写两句的情诗艳词。   萧宁焰拿起那张未完的诗词,目光如炬地探索,一个字一个字在画面上浏览,指着上面的字迹问:“这是谁写的?”   周璋道:“周桓从小附庸风雅,喜好浓词艳曲,这诗和这字都是出自周桓手笔。”   萧宁焰将那张纸四四方方地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袖之中,眼里闪过奇怪的笑:“本王觉得周桓这首诗写得非常好,可惜只有前两句,本王带回去让他续上。”   不知为何,周桓忽然冷不丁打了两个寒颤。 第19章   午膳时分,周府设宴款待端王萧宁焰。   无论是以端王男宠的身份,还是以周家次子的身份,周桓都在款待人之列。   兴许是见到周桓的状况并没有想象中的凄惨,周耀之的病情仿佛好了大半,看上去也不似先前萎靡,精神尚可地坐着陪席。   周家的饭菜比不上御膳房精美,卖相和食材却也不遑多让,显然是费了十足的心力准备出来。   周桓看一眼满桌子的菜肴,端着古代人的架子有模有样地开吃。若是在现代,周桓最是享受进餐时间,从来不会使用太多礼仪约束自己,坐姿也通常随心所欲按心情来,可他时刻记得这里是类似古代的架空王朝。   他本喜欢吃辣,可惜他暗暗留意许久,发现这个朝代并没有辣椒存在。   周桓于是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去空间里兑换一些辣椒出来,做心中念想的辣味美食。   想到这,周桓心情稍好,瞥见主位上的萧宁焰并没有动筷子,夹起一根鸭腿放进萧宁焰碗里,“殿下尝尝,虽然比不得皇宫,味道还是不错的。”   话音落,原本勉强宁静的气氛瞬间变得怪异,所有人的目光悉数黏到了周桓身上。周璋微微皱起眉头,周耀之也惊疑不定地瞪大了双眼。   周桓茫然片刻,立马反应过来他的举动崩了人设,在旁人眼里,他对萧宁焰而言仅仅只是一个惨遭强迫的玩物男宠,按理说他该畏缩惧怕才对,绝对不会如此自然寻常地帮端王夹菜。   周桓僵住了动作,连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也不自觉停顿。   萧宁焰无视众人的目光,缓缓夹起碗里那只鸭腿,脸上忽而露出令人生寒的笑,“周桓,本王昨日吩咐你布菜,可不是要你这么布。”   周桓不是瞎子,明白萧宁焰是有意转移他人的注意力,连忙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缩起脖子配合地说:“周桓愚……愚钝,不知殿下想让周桓如何布菜。”   萧宁焰往后一仰,笑容越发嘲讽,“本王今日手酸,过来喂本王吃饭。”   周桓:“……”   小心翼翼瞄一眼周耀之,暗暗祈祷周家人不要受不了刺激,发现周父除了脸色难看一些,暂且没有其他过激反应,周桓心中稍定,小步走到萧宁焰身边,按照吩咐亲手夹起饭菜喂到了萧宁焰嘴旁。   萧宁焰张嘴吃了一口,又毫不客气将嘴里的饭菜全喷出来,“本王长到现在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菜,周耀之,你是在故意为难本王吧?”   周耀之连忙跪下,“想必是寒舍的饭菜不合端王殿下口味,小人这就叫厨子重新再做。”   众人纷纷战战兢兢跪到周耀之身后。   周桓稍稍松一口气,缩紧肩膀不出声,萧宁焰堂而皇之的刁难,明显是帮他解围,不过这一番闹腾倒也符合他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人设。周桓暗自叹息,若换他处在萧宁焰的位置,早不知死了多少回合。寻常人也许能面不改色咽下形如猪食的牢饭,但绝对少有人可以在忍饥挨饿的时候还能将嘴里堪称美味的鸡腿吐出来,这份自制力周桓自愧不如。   萧宁焰没理会跪着的人,扫一眼案上琳琅满目的饭菜,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抬头看向周桓,“你觉得今天的饭菜如何?”   如果不是见过萧宁焰的本来面目,周桓也一定会被眼前这副阴睛不定的虎狼面孔吓到。   周桓犹豫片刻,露出丝毫不敢懈怠的神情,小声说:“全然比不得皇宫,好在也有几分清爽。”   萧宁焰哼一声,眉眼的不屑浑然天成,转身坐在楠木椅上,瞳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语气却出奇的好,仿佛唠家常,“周桓,你平常都喜欢吃些什么,仔细说与本王听听。”   “小人喜欢……”下意识说到一半,周桓又猛然刹住嘴,硬生生将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倒咽回去。   他本人喜欢辣味,可对于原主周桓的口味,他一点都不清楚,小说里也从来没有提过。如果此时此刻是在皇宫,身边只有萧宁焰一人,他还能随便编些谎话应付。可现在身处周府,周耀之和周璋定然十分了解周桓的口味喜好。若自己乱说一通,别人或许发现不了什么,周家人却一定知道他在说谎。   差点就跳进了坑里。   “这些饭菜小人都挺喜欢的,小人不挑食,什么都吃。”   “什么都吃?”萧宁焰玩味的反问,双眼渐渐蒙上一层危险的光芒,如同一头正被激怒的凶兽。   周桓冷不丁一个寒战,气场果然是不分年龄。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萧宁焰表现出来的残暴并非伪装而成,而是天性如此,只不过被他故意放大。   “周耀之,你是周桓的父亲,本王听说你最是宠爱这个儿子,便由你来告诉本王周桓平常最爱吃些什么。”   周耀之低垂着头,想咳嗽又拼命忍住,声音有些嘶哑的说:“承蒙端王殿下厚爱,犬子平日喜欢吃的便是这道玉笋。”   “原来你喜欢吃笋啊,为何在本王殿里,不见你吃?”   周桓心里咯噔一下警钟作响,他向来不喜欢吃笋,在端王殿进餐的时候,他沿袭着自身的习惯不吃笋,没想到这些都被这小子记住。   “回端王殿下,小人就是因为小时候吃多了竹笋,所以进宫以后才腻味。人的口味毕竟不是一成不变的。”   萧宁焰发出两声瘆人的笑,凑到周桓面前,当着周家人的面,用筷子一端挑起他的下巴,“既然你的口味变了,那么告诉本王,现在的你、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这家伙的语气好奇怪!   周桓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却炸成锅。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萧宁焰绕来绕去话题全围绕在自己的喜好方面。   周桓暗暗用脚根碰了碰萧宁焰,只求他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   面对桌上的菜肴,萧宁焰看上去全无一点食欲,满脸表现出来的都是嫌弃。眼前这小子,真是一点不容小觑。   他的真实境况,周桓最清楚不过。端王殿里的食物茶水没有一样安全无毒,他鲜少有真正的吃好或吃饱的时候。   原以为此时此刻,在确保食物不可能有毒的情况下,萧宁焰怎么也会多吃几口,却没想到这家伙依旧保持平常在太监宫女面前露出的那一点点食量,吃两口便嫌弃地放下筷子,与在端王殿进餐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份心思,缜密到可怕。   萧宁焰又打破寂静,“喜欢吃娥凰鸡吗?”   这大概是萧宁焰铺台阶了,周桓连忙顺着话题点头:“喜欢。”   “你是本王夜夜疼爱的男宠,本王当着泰山的面,要好好奖励你一番,就当是感谢他们生了一个如此符合本王心意的好儿子。你们周家的饭菜忒难吃,本王带你去吃娥凰鸡。”   就算心里知道萧宁焰只是在做一些不崩人设的表演,当着周家人的面,周桓还是拉不下情面,尴尬而局促地低着头,无法抬头面对周耀之。   周耀之对周桓的疼爱真心实意,况且现在还生着病,周桓实在不忍心刺激他。   大庭广众之下,周桓不方便询问萧宁焰突然提出去吃娥凰鸡的意图,只好尽量地配合,朝一脸担忧的周耀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跟在萧宁焰身后站起。   出了厅堂,萧宁焰又顿住脚步,目光从上到下的在周桓身上游看,恍若突然生出兴致,“周桓,本王一下子觉得你身上这件衣服奇丑无比,本王与你同去换一件漂亮衣服再走。”   周桓:“…………”   这家伙真是有病,抽风神经病。   要么就是拿他取乐,要么就是在故意难为他,除此之处,周桓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无奈到处都是人,只能装模作样唯命是从。   刚走两步,周桓又停下。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压根不知道原主周桓的房间在哪,更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深吸两口气,周桓貌若哆嗦地抬起头,“小人多日不在家住,只怕房间已经沾满灰尘。”   一名周家家奴大气也不敢喘:“小少爷的房间,每日都有人细心打扫的。”   周桓朝这名没有眼力见的家奴说:“既如此,你先进去准备,我和端王殿下随后过来。”   萧宁焰摆手拦住家奴,“不必,本王不喜麻烦,周桓你领本王过去即可,本王正好有闲情逸致,参观本王男宠的内室。”   “…………”   我要知道怎么走,哪还用得啰嗦那么多!   周桓讪笑两下,心思不停转动,一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出借口掩饰自己并不识路的漏洞。   脸上冒出几粒热汗,周桓决定豁出去,干脆就说忘记怎么走。虽然这个解释说不过去,听在周家人的耳边,也许他们会想当然以为自己在故意说谎隐瞒,目的是不情愿带领萧宁焰参观卧室。   正准备开口,萧宁焰道:“算了,不用换衣服了。本王还是等不及想吃娥凰鸡。”   你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周桓暗骂一句,跟随萧宁焰出门。   马车上,萧宁焰一直没有说话,周身保持一种差点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快到达一家酒肆附近,萧宁焰倏而回神,变态似的凑到周桓面前,直逼得周桓看不清他的脸。   周桓莫名慎得慌,身体下意识后倾,“端王殿下为何这般看着小人?”   “周桓,本王听说你是极具风雅之人,最是喜欢收藏一些名人字画,本王很好奇你都收集了哪些。”   “……”   又是一个古怪的问题。   难道他发现了自己不是本尊,所以一直如此这般频频试探?   不管怎么样,萧宁焰不对劲。 第20章   周桓心中疑惑,萧宁焰怎么回事?尽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会又问到自己收集了哪些名人字画。   好在这个问题他能回答上来,小说原剧里对原主周桓卧室里的字画诗词有过一定笔墨的描写,那是在周父去世、周家破败之后,原主周桓曾回家悼念亡父,将卧室之中两副破烂的字画带进了宫中。虽是一目十行地读到过这段情节,对那两副字画周桓还是有一定印象。   “小人平常不过喜欢收集些花鸟仕女图罢了,”周桓说着决定主动出击,一脸认真地抬起头,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殿下今天怎么这般奇怪,小人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萧宁焰忽而笑出声,面黄肌瘦的脸颊看上去意外有几分骇人,伸出食指轻轻摩挲周桓的面容,凑近盯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周桓不由得一个激灵,自己恍惚成为一个有待验明真伪的物品。兴许是萧宁焰的视线太过压迫,周桓觉得头脑微微发麻,后背仿佛也有冷汗冒下。   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周桓,只希望萧宁焰不要看出来的好。   “本王倒觉得你才奇怪。”萧宁焰说罢,伸手擦去周桓鬓角流下的汗水,“天气这般凉爽,你怎就冒汗了?莫非是、心虚?”   周桓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假笑摇头,“小人只是紧张,端王殿下千万别多心。”   萧宁焰轻轻拍了拍周桓的脸,声音一反常态的轻柔,“为何紧张?”   周桓心思极转,尽可能地瞎掰,“大概是……近乡情怯,对的,近乡情怯。端王殿下与小人一起出现在我父亲面前,小人实在是不太自上,加上小人又担心我父亲的病情,所以到现在心情都迟迟没有平复,请端王殿下见谅。”   “原来是近乡情怯啊,”萧宁焰淡淡地说,依旧保持低声。   马车咯噔咯噔平缓而行,规律而有节奏的声响,将刻意放小的交谈声尽数掩盖。   周桓不再主动搭话,聪明地闭上了嘴,尽最大可能地缩减存在感。   迎面一顶轿子过来,挡住去路。   抬轿的轿夫认出对面的马车来自端王殿,心知马车当中之人身份尊贵,急忙停住轿子,朝轿内耳语两句,不多时,一名身穿杏色衣物的女子低垂眉头,躬身从轿内出来,将手中的香烛贡果放置一旁,和轿夫一起跪下,等待端王殿的马车先过。   萧宁焰早已听到马车外的声响,掀开车帘瞥一眼桥子,目光落到那名低垂眉头的杏衣女子身上。   周桓也凑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杏衣女子,又坐回原处。   萧宁焰叫停马车,“周桓,你与本王一同下车,本王想认识认识这位杏衣美人。”   周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为又要做戏给旁边的侍卫看,于是露出恭敬的神情,跟随萧宁焰跳下马车。   杏衣女子听到周桓的名字,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见到周桓的瞬间,明显征住片刻,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   看这姑娘的反应,他十有八九认识自己,奈何没有原主周桓的记忆,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位女子与他是何关系,只能根据脑海中还记得的的小说情节,推测这位女子的身份。   要是早知道会穿进这本破书里来,周桓发誓当初看书的时候一定认真仔细的阅读,绝对不会一目十行跳读。   萧宁焰转向看向周桓,脸色阴晴难定,“她好像认得你,你可认得她?”   不能说认得,也不能说不认得,刚好周围的侍卫基本都是容淑仪的耳目,周桓于是假意露出恐惧的表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杏衣女子缩了缩肩膀,双手紧紧纂住衣角,脸色开始发白,小声地说:“回殿下,他是我二哥。”   周桓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原主还有一个妹妹。   对于周桓这个妹妹周婉,原剧里关于她的笔墨少得可怜,甚至比炮灰周桓还少,只是有寥寥数笔提及过这个性格胆怯逆来顺受的妹妹。   周家人也是倒霉,从故事开始到结束,一直活到最后的只有大哥周璋一人。周父是死的最早的,在周桓遭受宫刑之时便雪上加霜病死。周父去世后,周家遭受巨变。周璋虽说才华与能力并重,却并没有被容淑仪委以重用,仕途不咸不淡。周婉的结果也很凄凉,不知因为何故,原本谈好的婚事突然泡汤,嫁妆一样不落被男方退回,周婉一时之间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精神受到打击,失足溺水而亡。   从前看书之时自己不过是看戏的局外人,一旦身在其中,原本无关紧要的炮灰,变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周桓便怎么也无法铁石心肠,冷眼旁观看着周家一条条人命陨落。   然而对于妹妹周婉的结局,周桓其实并不担心。周婉是在周父去世、周家没落以后命运才开始变得坎坷,最终失掉生命。但是现在,自己并未遭受宫刑,周父也没有因此气死,原剧里一连串的不幸,并未像雪山崩塌那般降临在周家之上。照现在的状况看,他既然改变了那些糟糕的剧情,蝴蝶效应大概也开始暗暗生效。   想到这,周桓松一口气。   只是周婉为什么看到自己的时候,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害怕,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想来原主周桓没少欺负这个妹妹。   “原来你是周桓之妹!”萧宁焰说着面上的笑如同火焰一般热切,仿佛无聊之人发现新鲜有趣的玩物,“看来本王与你们周家人果然是有缘,抬起头给本王瞧瞧。”   周桓暗暗翻一个白眼,如果不是见过他的底牌,周桓一定以为他是位沉迷男色与美色的登头浪子。   周婉脸色惨白,双腿控制不住地轻微抖动,僵如石头一般全然不敢抬头。   端王萧宁焰的名声实在臭不可闻,乃至于深闺之中未出阁的女子也对他避之不及。   周桓无奈地叹一口气,露出如履薄冰的样子,颤颤巍巍地哀求:“舍妹胆子小,从未见过端王殿下这般人物,求端王殿下饶恕舍妹。”   萧宁焰一把搂住周桓的腰身,“她是令妹,你是本王的男宠,她得罪了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只不过本王会把她的帐全部记在你身上。今晚莫扫本王的兴,本王的意思,你可听懂了?”   周桓余光瞥一眼四周的侍卫,心里哀叹一声世道艰难,状若哆嗦地点一下头,“小人听、听懂了。”   “回去告诉周耀之,你兄长周桓救了你一命,”萧宁焰边说边走到近周婉,将她旁边的香烛贡果一股脑扔到地上,“看来你是刚刚上香回来,本王最是讨厌这一套,以后不准再去上香!”。   周婉吓得许久才回话:“民女记住了。”   “快些回去,别让父亲在家担心。”   “多谢端王殿下饶恕,多谢兄长求情。”。   轿车远去,周桓再次尾随端王坐上马车,马车已至官道,此时正值午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远远可见荟萃楼的招牌。   萧宁焰悄无声息凑了过来,“周桓,本王甚是好奇,为何你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刚才那位杏衣女子便是令妹?”   周桓的眼神闪烁几分,又立刻镇定下来,“小人一开始没注意看,后来又碍于小人与舍妹关系不好,所以不欲理会她。小人的妹妹,小人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么?”   萧宁焰与他对视,捏了捏袖子中那首从周桓内室中发现、且未写完的情诗,脸上浮起几丝冷笑。   这会儿四周都是容淑仪的耳目,况且眼下还得去荟萃楼中处理一件要紧之事,暂时不到摊牌之时。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欺骗本王到何时何地! 第21章   这是一间名是为荟萃楼的饭店。   萧宁焰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店家恭恭敬敬地引进了一间雅间。   “老规矩,本王要吃娥凰鸡,不吃娥凰鸭,懂吗?”   “懂的懂的,请端王殿下先随意用些小菜,小人马上吩咐下去,这就给端王殿下准备鹅凰鸡。”   店家离开以后,萧宁焰当着几名侍卫的面,又开始了阴晴不定的刁难周桓。众目睽睽之下,周桓也无可奈何,只能进入角色配合萧宁焰表演,尽最大可能地展示自己被变态皇子折磨的水深火热境遇。   幸好每次到达关键时刻,萧宁焰都是点到为止,仅在言语上恶心人,并没有做出真正伤害到他的实质动作。   与萧宁焰朝夕相处将近两个月,周桓并不认为他是一个贪图口舌之欲的人,至少不会因为想吃一只鸡而舟车劳顿从皇宫过来。因而周桓断定,萧宁焰此时大张旗鼓地跑到荟萃楼里,并且指明要吃娥凰鸡,一定别有所图。   不多时,一名年过并百的男子端着一只整鸡走过,略显颤抖地抬到了萧宁焰身边。那端鸡的男子背对着光,正好挡在窗户与萧宁焰中间。男子嘴里唯唯诺诺地说着恭维的话,却悄无声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迅速塞到萧宁焰手里,在萧宁焰真假难辨的骂声中,又低着头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萧宁焰一边毫不讲理地挑剔这只鸡的味道,另一边将小瓶子藏进衣袖。   周桓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一时间倍觉欣慰,不论这位老人暗中递给萧宁焰什么东西,萧宁焰并没有像防备几名侍卫那样防备自己,显然是对自己的信任又上一层台阶。能到达这种程度,十分不容易。可见这些日子,自己抛出的橄榄枝,以及表过的忠心,都在无形之中暗暗起效。   从荟萃楼出来,周桓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与他交谈。   回到端王殿,两人到达一间相对安全的内室,周桓才忍不住凑到了萧宁焰身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殿下,刚刚那小瓶子里是什么东西?”   萧宁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你问的是它么?”   周桓点头:“正是,正是。”   萧宁焰笑了,“周桓,本王送一句话给你。”   周桓也笑起来:“殿下请说,小人洗耳恭听。”   萧宁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听好了,好奇害死猫,本王没有说的事,不要过问,因为就算你问,本王也不会告诉你的。”   切,老子还不屑得问。   对这小瓶子里装的东西,周桓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   他记得有一次萧宁焰跟小皇帝萧宁远吃饭的时候,萧宁焰偷偷往小皇帝的肉粥里放了一粒药丸,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萧宁焰此番假借去周府探望之名,曲线跑到荟萃楼里来,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取这个小瓶子,至于这小瓶子的效用,十有八九是拿来解除食物里的慢性毒药。   想到这,周桓的眉头舒展开来。从逻辑上说,这样完全解释得通。可另一个更大的疑惑又如流星坠来,霎时落入他的心底。   他是完完整整看过原著的人,可是原著里面从来没有写过萧宁焰去荟萃楼里取药的情节,更没有提及萧宁焰在小皇帝的饭菜之中加入某种可以抑制毒药的东西。   难道这些情节都略写过去了?或是自己看书的时候粗心忽略了?也许是这样。周桓决定抽空去空间里把原著兑换出来,再详详细细地勘查一番。   寂静片刻,萧宁焰的声音传来:“周桓,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本王?”   “啊?殿下说什么?小人没明白意思。”   “今日若非本王找一个借口让你跟你父亲单独相处,周耀之的病只怕是好不了的。”   “小人多谢端王殿下。”   “口头感谢一下就完事了?”   “……殿下想让小人如何感谢?”   萧宁焰微微眯起了眼,眼里渐渐泛起一层难以看透的浓雾,如同秋日里的阴霾与尘埃,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周桓看。   周桓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扯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殿下有话直说,不要跟小人打哑谜,小人脑袋笨,不明白殿下这样子看着小人是什么意思。”   “本王今日与你大哥周璋随意交谈了片刻,周璋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本王,你还与本王说了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   “与小人有关的秘密?”   周桓纳闷,眉头皱起波折。   卧槽,该不会是换了芯子的事被他们发现了吧?   应该不至于啊,就算自己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原主周桓大不相同,那也不至于被人猜到灵魂转换这么玄幻的事。   周桓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家兄究竟跟殿下说了一个什么秘密?”   “周璋说你特别痴迷太后的诗词。”   周桓噗嗤笑了,“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么,如何称得上秘密?”   “本王还没有说完,周璋告诉本王,你每次练字练完太后的诗词,都会又哭又笑地将那张纸吃掉。”   “等等,殿下刚才说吃掉啥?”   “吃掉那张满是墨香的纸。”   “……”   周桓一时无语问苍天,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周桓,今天要不是周璋告诉本王,本王还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有这般特别的癖好。”   周桓抽了抽嘴角,努力想要露出一个自然的笑,面部表情却越发僵硬和尴尬,“嘿嘿,小人真没想到大哥会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殿下,小人也知道这个怪癖不好,所以小人一直都在慢慢地改正,呵,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不再吃纸了。”   开玩笑,万一萧宁焰拿出一张沾着墨水的纸,让他当场表演吃纸绝技,那可怎么得了?!   他是知道原主周桓对容淑仪的诗词有多么痴迷的,甚至完全可以说到了疯魔的地步,吃掉那些写满“她诗词”的纸张,还真有可能是那个中二青年做得出来的事。   “真是可惜了,本王刚才还想让你吃一张纸逗本王开心的,怎么说改就改了呢?”萧宁焰似笑非笑,“癖好若是那么容易改变,那就不叫癖好了,你说呢?”   “小人真的、真的已经不吃纸了,殿下若是不信,小人可以指天发誓。”   “也罢,既然你说不吃了,本王就暂且相信你。”   周桓如蒙大赦,“端王殿下真是通情达理,小人实在太感动了。”   话音落,萧宁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捏住一角将折叠的纸张甩开,恍若平常地吹一口气,递到周桓面前,“本王这里有几句诗,你来点评一下。”   点评诗词这类题目好歹也在读书时候做过不少,虽然不擅长,却不是完全答不上来。   纸上写着一首残诗,只有开头数句,没有结尾。字迹十分清秀,每一句诗词里都有几个陌生的复杂词眼,显然写这词的人很是钟爱生僻字。幸好根据认识的字眼猜一猜,能读出大概意思,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首求而不得的情诗。   “这诗词反正不是殿下写的,小人要是实话实说的话,殿下应该不会怪罪小人吧?”   萧宁焰转身坐在楠木雕花椅上,露出难得的亲切笑容,“本王最是喜欢听实话,你尽管说。”   “这写诗词之人一看就不是行家,太小家子气了,三个字不离愁的,就算他爱慕的姑娘不搭理他,也用不着这般死去活来。况且通篇的旖旎字眼,实话不像是说人话。同样写情愁,大家写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写的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上眉头却下心头’,这些不是更真情实意、通俗易懂么?反正我觉得他这诗词就是狗屁不通,念都念不通顺。”   萧宁焰站了起来,从周桓手里接过那首残诗看了片刻,鼓掌笑道:“本王觉得你说得对极,这首诗确实是狗屁不通。本王早听说你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词,如今听你点评,头头是道,别出新意,格局自不在小,难得现在有机会,你便为这首诗续上两句,让本王见识见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   周桓的肩膀垮下来,“端王殿下谬赞,那些都是市井传言,做不得真的,小人究竟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端王殿下肯定最了解不过,还是不要为难小人的好。”   萧宁焰静了片刻,伸出一指朝周桓勾了勾,“你过来。”   周桓笑容可掬凑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萧宁焰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周桓的脸,又毫无预兆地探上他的脖子,表情没有过大的起伏,眼神却忽而狠戾,“周桓,你可知这诗词出自何人之手?”   克制而阴沉的声音响在耳边,脖间若有若无的手如同毒蛇信子,时不时拂过跳跃的动脉处,周桓冷不丁寒颤,全然不敢乱动。   萧宁焰的声音越发低沉,脸上泛起浓浓的嘲弄,“可不正出自周家二少爷周桓的手笔?怎么,你连你自己写的诗都忘了不成?”   我去,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这下有麻烦了,而且麻烦还不小!   周桓掩去心虚,心思极转地笑起来:“殿下真聪明,小人就是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没想到殿下一眼就识破了。小人自己写的东西,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首诗词是小人从前所写,现在再看实在是惨不忍睹,乃至于小人都无颜承认这——呃——”   “别再挑战本王的耐性。”萧宁焰的脸色拧作一团,“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何人?”   “我……小人是……周、周桓呀……” 第22章   萧宁焰质问的表情太严肃了,周桓忍不住一阵心虚,想来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令萧宁焰起了疑心。   “你是周桓?”萧宁焰反问,冷笑出声,“你根本不是周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再要令本王失望。”   看来还是修为太低了,不然怎会这么快掉马?!   虽然自己现代的名字也叫周桓,但与小说里的这个周桓除了同名同姓,除了身材长相差不多,其他方面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性格、喜好,甚至于性取向方面都截然不同。时间一久,掉马也属情理之中。   只是总不能跟萧宁焰说,自己的灵魂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占据在原来的周桓身上吧?这样一来,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周桓下定了决心,不论萧宁焰怎么逼问,打死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周桓。   “小人就是周桓呀,如假包换的周桓,小人若不是周桓,还能是谁呢?殿下一定是逗我玩的。”   “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如此,本王就让你心服口服。”萧宁焰说着打开一个锦盒,拿出一张字迹歪扭的纸条,“这是你写的字,你承认吧?”   周桓点头,铁证如山,的确是自己练字的真迹。   萧宁焰拾起搁在案上的那首残诗,“这首诗是在周桓屋里找到的,本王特意找周璋确认过,是周桓的旧字,你自己看看,字迹哪里有一点相像的地方?简直云泥之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此外,周桓喜欢诗词歌赋,你除了会背几句诗词,对写诗韵律一窍不通,周桓爱吃玉笋,你喜欢肉食。到了周家,你连怎么去周桓的屋子都不知道,甚至于认不出周桓的亲妹妹周婉。你可真够本事,还敢睁着眼睛说你是周桓?本王岂能让你如此愚弄!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桓缩了缩脖子,深吸一口气抬头,“小人无话可说,小人……就是周桓。”   萧宁焰猛地攥住他的胳膊,眼里卷起狂风暴雨,“本王的手段,你是想领教了?”   这家伙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周桓暗暗叹一口气,若是不抛出点关键信息出来,只怕浇灭不了他的怒火。   周桓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萧宁焰却瞥一眼窗户,忽而抱住了周桓,嘴巴凑到他的发丝,用刻意加大的声音说:“本王今晚再来与你好好玩个尽兴。”   话音刚,门外响起敲门声,太监的声音传来,“端王殿下,皇上刚过来了御花园,很快会到端王殿。”   “知道了,本王这就出来。”萧宁焰起身起来门口,又回头扫一眼周桓,压低声音说,“最迟今晚,给本王一个交代。”   周桓假笑,“回头再说,回头再说,皇上来了,咱们快去接驾。”   好几天没见着小皇帝萧宁远,周桓觉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小孩子本应红润的嘴唇也透着青灰,只不是泛黄的眼白丝毫盖不住瞳仁的清澈明亮,在这种日复一日毒素积累的状态下,这孩子的五官依旧好看。   萧宁远走过来两只手拉住萧宁焰的衣袖,仰起头笑了,眼睛被耷拉的眼皮覆盖,变成两弯小小的月牙,“宁焰哥哥,你知道再过十二天是什么日子么?”   萧宁焰弯腰抱起小皇帝,“什么日子?”   “你的生辰呀,”萧宁远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苍白的脸颊上荡漾出几分难得的精神。   萧宁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而今已是金秋八月,再过十二天便是自己十五岁生辰。对于这个生辰,他可谓是刻骨铭心。也就是在那一天,胞弟宁远终究没能躲过幕后黑手的暗害,慢性毒效发作,全身疼痛而死。   那一年,他才仅仅六岁。   愤怒的波涛不受控制地翻滚,仿佛就要挣破牢笼迸发出来,萧宁焰强行压住这股乱窜的情绪,松开负在身后微微发抖的拳头,敛去眼里过于暴露的恨意,将怀里的萧宁远抱到贵妃椅上,蹲下身与他平视,摸了摸他头发稀疏的脑袋,“十二天后我生辰的事,皇上是听谁说的,可不可以告诉宁焰哥哥?”   “是郑大人说的。”   “哪个郑大人?”   “就是吏部的郑通。”   “哦?他除了告诉皇上我的生辰,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萧宁远歪着头想了想,又一脸自豪地笑了起来,“他还说,孤才是皇帝,孤是我们大越朝最大的人,比母后还大。”   萧宁焰的脸色遽然阴沉,“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了,宁焰哥哥你怎么一下子不开心了?是郑通说的不对吗?”   “宁远,你是皇帝没错,可你如今还小,母后是生养我们的娘,天大地大,母亲为大,你我都要听母后的话,一点儿也不能违逆,听到没有?”   萧宁远摇头,“不要,徐阊也说,孤比母后还大,可以不听她的话。宁焰哥哥不要皱眉头了,孤今天来找宁焰哥哥,是想告诉你孤要送一份最好最好的贺礼给你。”   “皇上要送我什么礼物?”   “这是秘密,不可以提前说的。”   “那我来猜一猜,猜不中就当皇上赢了,猜中了就当我赢。皇上一定是想送我一盏大风筝对不对?”   “不对不对。”   “那一定是常胜将军留下来的弓箭了。”   “也不对哈哈,宁焰哥哥输了。好吧,孤就悄悄告诉你一个人好了,宁焰哥哥别跟别人说哦,孤要送给你一座皇宫,把你接到长乐宫里住,从此以后宁焰哥哥就可以跟孤一起玩,一块读书,一同睡觉了。”萧宁远说着跳下椅子,脚下仿佛变得轻快,“孤这就去跟母后说。”   萧宁焰一手拦腰抱住跌跌撞撞的小皇帝,“母后不会同意。”   萧宁远拍着胸脯道:“宁焰哥哥放心,郑大人说过,母后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孤同意,普天之下孤最大,孤说了才算的。”   萧宁焰瞥一眼周围跟在皇帝身边的随从,心知随从里没有一人忠于萧宁远,这一切不等宁远过去东宫,容淑仪早已一清二楚。   目送小皇帝离去,萧宁焰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如同一座黑暗石像,久久未动弹。   上辈子萧宁远死在自己十五岁的生辰当天。重来一回,为了救回弟弟宁远的命,萧宁焰费尽心机预先派人在民间配制解药,小心谨慎定期投进小皇帝的肉粥之中,现在看来,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只是延缓他的毒效发作。只要幕后黑手想让皇帝死,就算他不是死于毒发身亡,也会死于其他千万种方式。   容淑仪显然已经等不急了,所以吏部的郑通,以及御前太监徐阊才会开始唆使年幼懵懂的小皇帝与她对抗。   八月的夜风送来阵阵寒意,周桓缩了缩身子,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脚步明显犹豫,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过去披在萧宁焰身上。   只是此时此刻,周桓一点也不想引起萧宁焰的注意,因为他的脸色实在是太过骇人,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周桓,你给本王过来。”萧宁焰头也不回发话,声音听上去全无异常。   “殿下是在担心小皇上吧?”   “宁远的事本王心中有数。”   周桓将披风披在他孱瘦的肩膀上,系上带子,转而挨着他站在风口,“殿下别着了凉。”   萧宁焰低头看一眼身上的披风,“你是在关心本王?”   周桓叹道:“你就是我弟弟,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烛灯照在两人身上,忽明忽暗。   萧宁焰阴恻恻地笑了,“你一会儿一个小人,一会儿一个我的,就不怕本王治罪?”   周桓言不由衷,“小人记住了,端王殿下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   “你记住什么了?”   “……要自称小人。”   “你以为本王不了解你?”萧宁焰哼道,“无人的时候,你便自称我也无妨,本王不与你计较。”   周桓笑了起来,心中颇感欣慰,“好,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就来说正事,”萧宁焰说罢,肃色盯着周桓,“若你真当本王是弟弟,便不要说谎欺骗本王。本王说过,最迟今晚,给本王一个交代。”   周桓笑容淡了,抬头望向夜空,寻得一棵从稀疏树影里漏出来的星星,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老实说吧,我又怎会不想给殿下一个交代?只是有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实在没有办法开口。”   “你尽管实话实说,本王自有判断。”   “殿下觉得我不是周桓,其实我就是周桓,只不过不是从前的周桓罢了。那是在我去内务府申请做男宠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真的是非常奇怪。”   “如何个奇怪法?”   “说出来殿下也许不信,我好像梦到了我的一生,尤其让我深刻的是梦里面我的结局。”周桓不动声色地观察萧宁焰,发现他的神色有所波动,停顿下来。   萧宁焰伸出拇指轻轻摩挲朱窗,“是么?梦里你的结局如何?”   “死得很惨,被密密麻麻的毒蛇咬死。”   萧宁焰顿住动作,抬头盯着周桓,“死在谁的手里?”   “殿下。”   “为何本王会用毒蛇酷邢杀你?”   周桓叹息似的说:“因为梦里的我是太后娘娘的棋子。”   萧宁焰紧紧盯着周桓,周桓心知现在到了战术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表露出半点心虚,硬生生迎上他的打量,“在那个梦里,我一开始受到了太后娘娘的宠幸,后来又被她嫌弃,沦为一个人人取笑的太监,后来又遇到了殿下,只不过梦里的我仿佛鬼迷心窍一般,哪怕成为太后的弃子,也还是疯狂痴迷着她,甘愿做她监视殿下的棋子,甚至于直到临死时刻也妄图成为容淑仪的鬼。别说殿下想杀我,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杀死自己。我原以为只是个梦,却没想到梦里的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发生,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梦绝不仅仅只是梦这么简单,梦里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这个梦就是在预知未来,像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我日夜回想着梦里经历的惨败一生,彻底醒悟,决心改变梦里的结局,所以才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端王殿下的阵营。”   萧宁焰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周桓脸上探寻,过了好一会儿才嗤笑出声:“本王姑且相信你做过这个怪梦,那么,为何你会字迹全非,性格大变,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认不出来?”   这应该才是萧宁焰想要知道的关键,答案好像偏离重点了。   “我还没有说到这里来,端王殿下别急,且听我慢慢说。”   萧宁焰冷笑,眼里满是嘲讽,“你且慢慢说来。”   “大概是做了这个怪梦的副作用,小人梦醒以后,除了梦里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竟然把从前的事都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包括亲朋好友,包括读过的书习过的字,当然也包括写过的诗词在内。”   “既然你把诗词都忘光了,为何还记得那首水调歌头?本王可记得清清楚楚,你曾将那首词题在后背取悦你的太后娘娘。”   “……”周桓眨眨眼,又眨眨眼,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因为这首诗词反复出现在那个梦里,所以我还记得它。”   “如此说来,你只不过是因为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怪梦,醒来以后又丢掉了从前的记忆,所以才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   周桓点头如捣蒜,这个解释虽然牵强,总好过穿书吧。   萧宁焰没再追问,也不知信了几分。   周桓实在没勇气告诉他,自己不过是穿到了一本狗血淋头的小说里来,他萧宁焰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衬托女主光环的反派存在。 第23章   吏部大臣郑通死了,被迎面走来的萧宁焰一剑刺死,死于退朝之时。   萧宁焰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的郑通,又望向那滩不断扩大的血渍,喉咙猛地窜起一股恶味,家常便饭似的咽下了那股反流。他杀人不少,从来没被任何一人发现过他对鲜血反胃这件事。   扔下滴血的剑,萧宁焰像个局外人,取出方帕擦去溅到手上的血滴,无视一脸怖色的朝廷众臣,跪在小皇帝萧宁远身旁。   “皇上,我把郑通杀了。”   “宁焰哥哥为什么杀郑通?”   “那人挑拨离间,不该留他活着。”   “孤相信宁焰哥哥杀的都是坏人。”   萧宁焰瞥一眼站立在小皇帝萧宁远旁边的徐阊,怒气又涌回脸上,“皇上,还漏了一个徐阊。”   徐阊警惕地瞪着萧宁焰,时不时瞄向宫殿门口,早在这个喜怒无常疯子端王一剑刺死吏部大臣郑通开始,他就已经偷偷派人去请太后娘娘过来了,但愿可以抓住机会协助太后娘娘一举铲除这眼高手低的疯子,还有这殿堂之上坐着的年幼无知的傻子。   “求皇上救救奴才。”徐阊状若哆嗦地跪下萧宁远脚下。   “宁焰哥哥,徐阊从小就跟着孤,照顾孤的生活起居,是个好人,宁焰哥哥别杀徐阊好不好?”   徐阊比郑通该死多了,皇帝菜里的毒药,全由此人一手操办。可惜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一来他是容淑仪看重的棋子,若贸然杀了他,必会惹怒容淑仪,二来自己好不容易安插到他身边的线人也会由此作废,倒不如先让他活着,至少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   萧宁焰笑起来,似是给小皇帝面子,“如此便让他多活些日子。”   朝臣中站出一人,跪在萧宁远脚下,“皇上,端王虽贵为臣的王叔,臣有话却不得不说,端王持剑上殿,当众杀害朝廷大臣,实在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理应交由刑部处置。”   说话之人是故太子的遗腹子萧咏轩。   故太子离世十多年,萧宁焰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大哥,站在自己面前的遗腹子萧咏轩甚至还大过自己一岁。   萧宁焰转身望向这个少年气盛的侄子,阴阳怪调地反问,“本王如何目无法纪草菅人命了?”   “咏轩说得对,”容淑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走进宫殿之中,由宫女搀扶着从自动分开的官员里穿过,停到萧宁焰面前,“的确该把你交由刑部处置。”   “母后,”萧宁焰朝容淑仪行礼,“就算母后把儿臣交给刑部,儿臣也还是要杀郑通,不但要杀郑通,若不是皇上阻止,儿臣连徐阊都给杀了。”   容淑仪愠怒,“杀人者还这般狂妄?他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他们没有得罪儿臣,却得罪了比儿臣更不该得罪的人。”   “谁?”容淑仪质问。   “母后和皇上。”   容淑仪冷笑,“端王,你如今是越发蛮横、越发残忍了。郑通是朝廷命官,你纵然想杀他也用不着拉出本宫与皇上垫背。”   “他们蛊惑皇上说,母后越俎代庖,干涉朝廷政事,朝廷大事应该由皇上做主,皇上才是咱们大越朝最大的人。文武百官都在,你们说郑通该不该杀?皇上年幼,母后从旁辅导,合情合理。郑通却敢如此妖言惑主,诬蔑母后操控皇上,讨好朝廷命官,妄图夺取大越江……”   徐阊气得脸白了,“端王血口喷人,奴才从来没有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萧宁焰不屑地冷哼,“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挑拨过皇上与太后的关系?”   “住口!”容淑仪呵斥一声,转而面色威仪地望向萧宁远,“皇上,母后知道你从来不会说谎,你来告诉本宫,徐阊可有说过本宫讨好朝廷命官的话?”   萧宁远想了想摇头,“没有,他说——”   “没有便好。”容淑仪打断小皇帝,面向朝廷大臣,“众位都是朝廷栋梁,端王无故杀害吏部大臣,你们说说应当如何处置?”   太尉容劾站出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端王殿下贵为亲王,更应以身作责,如此无视朝廷法度,当从重惩罚以儆效尤。”   容劾是容淑仪的弟弟,掌管朝廷军务。   萧宁焰道:“舅舅莫非想取下外甥的项上人头不成?”   “若人人都像端王这般胡作非为,大越朝就危险了。”   容淑仪换上一脸大义灭亲的决心,喝道:“来人,端王目无王法,把他拿下。”   “不可以动宁焰哥哥,”萧宁远皱着眉头跳下龙椅,矮胖的身子挡在萧宁焰面前,“郑通说过,孤才是咱们大越王朝的皇帝,孤说的话就是王法,就是金口玉牙,孤现在就下旨,谁也不可以动孤的宁焰哥哥,你们谁要是动他,就是动孤,就是弑君。”   容淑仪瞪着萧宁远,怒极反笑,“好一个弑君,母后的懿旨也是弑君不成?”   萧宁远一个劲点头,“母后如果硬要处罚宁焰哥哥,就是处罚儿臣。”   “你以为本宫不敢罚你?母亲教训孩子,天经地义。”   “郑通是臣子,宁焰哥哥杀了臣子是国事,国事就该由孤说了算。”   萧宁焰从容淑仪眼里发现显而易见的杀机,表情沉了沉,拉开无条件维护自己的小皇帝,面向文武百官,“你们可都听到了?若不是郑通在皇上耳根前唆使,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如何懂得说这些别有居心的话?皇上的心性如何你们最是清楚不过,他从来不会撒谎骗人。”   萧宁焰说罢扑通跪在容淑仪面前,低声道:“母后,儿臣杀郑通,并非儿臣滥杀无辜,实是那人死有余辜。就算当着母后的面,儿臣也一定要杀了他。”   容淑仪瞥一眼脚下的萧宁焰,目光再次挪到萧宁远身上,对上小皇帝无知者无畏的眼神,不知想到什么,静了片刻发话,“陈大人,现在这事你怎么看?”   陈慎堂低着头恭敬地说:“太后娘娘,微臣以为端王殿下的话言之有理,皇上年幼,说不出那般话来,应该是有人刻意煽动皇上与太后娘娘母子反目。”   容淑仪动作一滞,明显诧异,声音也冷了不少,“你也认为端王应当杀死吏部大臣郑通吗?”   “若论法度,唆使皇上,其罪应诛,郑通是活不了的。不过端王殿下不该私自杀死朝廷命官,这件事端王殿下也有错,而且错不在小。依微臣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该让它继续恶化下去,以免影响太后娘娘母子间的情谊,进而影响大越朝的国运。”   容淑仪露出惯常的高傲姿态,“你继续说。”   “臣以为当厚葬郑通,重金安抚他的妻儿。”   容淑仪抬眸,“端王如何处置?”   陈慎堂静了静,低下头说:“罚抄大越国法一百遍。”   众臣:“……”   容淑仪沉思片刻,与陈慎堂使一个眼色,随即摆摆手转身离开。   日至中天,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萧宁焰回到端王殿的时候,周桓砰砰直跳的心总算平静几分。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皇宫的各个角落,端王殿下兽性大发当朝刺死吏部大臣,年幼皇帝受人唆使公然挑战太后权威,这两件事已经传出不同种类的版本。   周桓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吓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宁焰这家伙会出这么一步险棋。   周桓附在萧宁焰耳边,尽量小声地询问:“真是奇怪,陈慎堂不是容淑仪的幕僚吗?他今天居然会给你求请?关键是容淑仪还听了他的话放过了你?她们明明可以抓住这个引起众怒的机会,让你给郑通偿命的。”   萧宁焰眼里的嘲讽呼之欲出,“容淑仪如何可能放过我?她不过是受到陈慎堂的提醒,最后一刻想通了,在收拾我之前,要先解决宁远罢了,否则朝廷外的势力只怕会超出她的掌控。这也是我兵出险招的筹码之一。”   周桓单手撑着下巴叹息,“如此一来,小皇帝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萧宁焰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靠在雕花木椅上,“不,容淑仪早已对宁远起了杀心,他的身边虎狼成群,从来就没有片刻的安全可言。”   周桓愣了一下,眼神变得坚定,“你放心,小皇帝宁远一定可以平安无事活下去的。”   萧宁焰静了静,声音低沉几分,“在你那个梦里,宁远结局如何?”   周桓犹豫一会儿,决定如实告诉他,“不太好,在殿下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走了。”   萧宁焰睁开眼,眼底漆黑一团,盯着周桓不语。   似是要给眼前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点支撑,周桓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掌冰凉,又更加握紧了,“殿下还记得我的父亲吧?在那个梦里,我父亲其实早就被我气死了,可是你看他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我也没有像梦里那样遭受宫刑变成太监,这就说明梦里的结局都是可以更改的。”   从来没有发现周桓的手掌竟是这般温暖。   萧宁焰鬼使神差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包得紧紧。   不错,上辈子的结局,一定不会重演。不论是宁远,还是你周桓。 第24章   下过一场秋雨,天色黑得比往常早。   端王殿内,宫女点着烛灯,瞄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墙角的周桓,低着头退出内室。   宫女前脚刚离开,周桓快速从地上起来,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了沉香软榻上。   萧宁焰走了过来,伸脚踢了踢周桓那只悬在半空有节奏晃动的小腿,眯着眼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跟本王客气了?”   周桓笑意盈盈,眼里倒映出明亮的烛灯,“殿下不是也没有把我当外人么?”   萧宁焰脸色一沉,冷声命令:“给本王起来。”   周桓冷不丁一阵哆嗦,脸上笑容瞬间结冰,随即垮下,接收到他眼里危险的信号,尴尬地从软榻上弹起,“好吧,我起来就是。”   萧宁焰一屁股坐下,愉悦地笑出声,转身躺在残留着周桓温度的软榻上,颇为感慨地摇头:“周桓,本王现在才发现原来逗你这么好玩。”   周桓:“……”   看着那人脸上不断扩大的笑,周桓头一次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心里忍不住将这个喜怒无常、专用恐怖表情吓人的家伙暗骂几遍,方才觉得舒坦几分。   萧宁焰伸出脖子朝周桓招手,“过来本王这里。”   周桓暗暗翻一个白眼,走了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萧宁焰拍拍软榻,“坐下。”   坐下就坐下,老子能屈能伸。   萧宁焰挪了挪身子,一头枕在周桓腿上,又调整了一个姿势,闭上眼假寐。   周桓:“……”   看在你两只熊猫眼的份上,老子让你枕一会儿。   静了片刻,萧宁焰突然睁开双眼,“周桓,你怕本王么?”   周桓微微诧异,低头与他对视,“我可以说实话?”   萧宁焰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比起好听的谎言,本王更喜欢实话。”   周桓想了想说:“大部分时候是不怕的,小部分时候会有一点点怕。”   “怕本王什么?”萧宁焰低低地问。   “殿下有点喜怒无常,而且殿下杀人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手软。”   萧宁焰冷笑,“本王若是手软,死的就是本王。”   周桓望向他清瘦的脸颊,叹道:“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你们皇室中人。”   萧宁焰许久没有搭话,似乎感觉到夜风送来的清凉,挪动身子与周桓靠得近些。   “本王一天没有吃东西。”   周桓皱眉,刚想将他臭骂一顿,忽而想起他定是因为见着郑通的血所以反胃到现在,这才咽下喉咙里的数落,骂咧一声打开空间兑换出面包和牛奶,递到了萧宁焰跟前。   萧宁焰伸手接过这些早已见怪不怪的食物,打开包装咬了一小口,反复咀嚼片刻,从周桓腿上坐了起来,“记得前些日子我们打的赌么?”   周桓露出得意的神情,“当然记得,殿下跟我打赌说七日之内要查出我的这些食物来源,如果查不出来,就算我赢的。”   一开始萧宁焰并不死心,以为肯定可以把他的食物来源查个一清二楚,可是好几次当他看到周桓变戏法一般,凭空取出那些奇怪食物时,他便彻底认输了。   他曾多次询问过这些食物来源,只是不论自己如何软磨硬泡,周桓始终警惕地闭紧了牙关,一个字眼也不肯透露。眼下周桓更不可能主动招供,只能等以后慢慢从他嘴里套出来。   “本王愿赌服输,说吧,你想要本王答应你一件什么事,只要本王能做到,定不推辞。”   “我等的就是殿下这句话。”周桓说罢,扫一眼这金碧辉煌却暗藏杀机的宫殿,凑到了萧宁焰面前,“殿下,等到一切结束了,我想离开这座皇宫。”   萧宁焰身形一顿,片刻后恢复正常,慢慢地坐起来,捏紧了手里只剩一半的面包,声音沉了几度,“换一个要求。”   这家伙变脸的速度真快!   “当时我们都说好了啊,无论我提什么要求,只要不影响殿下的安危,殿下都要答应我,不能以任何借口敷衍了事。”周桓据理力争,隐隐露出几丝不满,将自己的内心所想表达出来,“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做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想出宫。”   萧宁焰眼里溢出着危险的光芒,“看来你完全没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本王跟你说过,你是本王的人,唯有跟着本王,你才能活命。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提要求。”   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要马上出宫,老子明明说的是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再走,也怪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   “殿下别生气,”周桓挨着他坐下,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难得耐心地解释,“我不是不讲义气的人,殿下现在正用得着我,我又恰巧能为殿下提供安全方便的食物,绝对不会现在一走了之,我会等到殿下斗赢容淑仪,将暗处的毒刺全部连根拔起,并且再也没有危险的时候再考虑离开。那时我就算再待在皇宫里,也没有价值了啊。”   萧宁焰直直盯着他,面无表情。   周桓被他看得心里发凉,拉拉他的长袖,干笑两声,“殿下听到我说话么?”   “本王不聋。”萧宁焰道,“周桓,话本王只说一次,出宫这件事,本王当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记住了。”   周桓愣了一下,缩回拉他衣袖的手,一脸不甘,“为什么?”   “本王最讨厌别人问为什么,但今日例外。”萧宁焰扫一眼明显不爽的周桓,刻意压低了声音,“本王在想是不是近日对你太好了,乃至于你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莫忘了一点,你是本王的男宠,是本王日夜睡在一起的人,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狗屁,男宠明明就是做戏给别人看!   “本王给你一句忠告,你最好死了那条出宫的心,永远别在本王面前再提这件事,否则本王很难控制自己到底会对你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   周桓气笑,懒得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家伙一定把自己当成了心爱的玩具,所以才会如此剧烈地反对他离开皇宫。不过脚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来日方长,用不着急于一时,慢慢温水煮青蛙地做通这孩子的思想工作便是。   周桓耸耸肩盯着萧宁焰看,心情越发疲惫,这家伙可真像只动不动就咬人的小奶狗。   萧宁焰与他对视一眼,隐约察觉他眼里流动的情绪,脸色铁青,“周桓,你这是什么眼神?”   周桓噗嗤笑了起来,连忙收回眼神,一个劲装傻:“啊,我这是什么眼神了,我怎么不知道?”   萧宁焰眯起了双眼,皮笑肉不笑:“周桓,本王看你是越发能耐了。”   周桓讨好地摆手,连忙将那盒牛奶的吸管插好,径直送到了萧宁焰嘴里,聪明转移话题,“殿下太瘦了,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快喝牛奶。”   萧宁焰脸色稍好,接过这奇怪的白盒子,低头抿一口,才咽下去,表情猛地一变,推开周桓一阵干呕,捂着腹部弯腰蹲下地来。   周桓发现他脸色变白,急忙蹲在他旁边询问:“老毛病犯了?”   萧宁焰没有作声,似是没有余力回答,身体紧紧绷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慢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沙了几分,“不是老毛病,心病罢了。”   “卧草,心脏也出毛病了?”周桓脱口而出,刚说完又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连忙改口,“呸呸呸,我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心脏在左边,不在腹部。”   萧宁焰:“……”   周桓扶着他坐下,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本王的心病?”   周桓点头,“是小皇帝吧?”   萧宁焰转头凝望周桓,眼里深不见底,却分明溢出难言的痛。   萧宁焰喃喃:“后日便是本王的生辰。”   端王的生辰,小皇帝的忌日。   从前看小说不觉得,此时身在剧情之中,只觉这两个日子的重叠,砸在萧宁焰身上,竟是这般冷漠和难以承受。   “你放心,小皇帝不会毒发身亡的,我看见你偷偷给他吃了药丸,肯定是解药。”   “容淑仪起了杀心,宁远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可能躲得过?”   周桓沉默片刻,问:“殿下可有救他的办法?”   萧宁焰望向屋顶某一个虚妄处,石雕一样呆着,摇了摇头。   这家伙原来是假装没事压抑情绪。小皇帝的生或死,如一座泰山,重重压在他的心头,他差不多到达精神崩溃的边缘,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必须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周桓想了想,一脸认真地抬起了头:“当局者迷,殿下,我来帮你走这步棋。” 第25章   翌日大早, 周桓将宫女静春拉到一处回廊。   “静春姐姐,我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必须马上求见太后娘娘, 姐姐可否为周桓引一引路?”   “你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帮你转达给太后娘娘。”   周桓露出为难的神色, 摇头道:“周桓知道静春姐姐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人, 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太后娘娘曾经吩咐过我,必须亲自向她汇报, 只好劳烦静春姐姐带周桓过去拜见太后娘娘。”   周桓说得诚恳, 面色也十分严肃, 最后又表现出十分紧急的样子,跟宫女静春玩心理战术。   静春不敢耽搁,连忙领着周桓来到太后东宫。   不一会儿, 容淑仪被宫女簇拥着过来,面色并不如往常容光焕发。   周桓跪下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容淑仪转身坐在贵妃榻上,瞥一眼地上的周桓, 神色变得凌厉, “是端王让你来的?”   “是周桓自己请求静春姐姐带周桓过来的。”周桓盯着自己的脚尖,露出一副恭敬畏惧的神态, 略显犹豫地瞄一眼周围的侍从,“周桓斗胆请求太后娘娘摒退左右。”   容淑仪换一个姿势坐着, 朝身后服侍的太监宫女摆摆手, 太监宫女鱼贯而出。   “现在可以说了吧?”容淑仪的语气有些不耐,好像全然没有想过会从周桓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也对, 自己在她面前,除了极力表现过的懦弱无能,完全没有让她看到丝毫人格上的闪光点。   周桓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起头时,已然露出一脸同仇敌忾的表情,似乎忍不住心中奔腾的怒气,声音也不由得加大许多,“太后娘娘,皇上和端王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周桓实在太气愤了,气得好些天吃不下东西。”   容淑仪愣了一下,随即哼笑,语气里已带上显而易见的轻蔑,后背往后仰了仰,“你是专程来为本宫打抱不平的?”   “太后娘娘言重。”周桓再次垂下了头,猜测容淑仪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决定尽快步入主题。   “周桓请太后娘娘摒退左右,是想告诉太后娘娘,端王与小皇帝一个鼻子出气。除此之外,周桓肚子里还装了许许多多的话,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实在是大不敬,没有得到太后娘娘的应允,周桓不敢贸然造次。”   容淑仪玩弄手里的蔻丹,脸色愈加慵懒,看也没看地上的周桓,“起来吧,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本宫恕你无罪。”   “既如此,周桓斗胆把心里面的想法都交付给太后娘娘,”周桓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端王身为一国皇子,太后娘娘的长子,虽然日夜攻读圣贤之书,接受太后娘娘的敦敦教诲,只可惜性格天注定,端王的残暴不仁从来没有丝毫改变,反而越发视人命如草芥,无视朝廷的规矩法度。周桓在端王身边侍奉了有些日子,发现朝野上下人人惧怕端王,更没有人愿意看到端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登上大位。”   “周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大位上坐着的人是谁,你不清楚么?端王怎可能有朝一日君临天下?”   周桓吓得声音也弱了许多,却还是咬着牙道:“周桓自然知道如今大位上坐着的是小黄上萧宁远。只不过周桓也知道,小皇帝体弱多病,面色黄中泛青,一看就是无福之人。”   容淑仪起身走到周桓面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厉,宛若换脸杂技一般,“本宫的两个孩子都被你否定,难不成能坐这个皇位的,只有你周桓不成?”   周桓连忙跪下,状若哆嗦。   片刻后,周桓颤抖地打破宁静,“在周桓心里,能坐那个位子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容淑仪冷笑:“谁?”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周桓说罢,缓慢地抬头,神色变得坚定,“太后娘娘是周桓心里唯一的女皇。”   容淑仪身形一顿,目光在周桓脸上流连,“女皇?女子如何当得了皇帝?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周桓强迫自己露出一种追星的狂热,一个劲点头,“谁说女子当不了皇帝?咱们大越朝若没有太后娘娘把持朝政,只怕早就亡了国,太后娘娘坐上大位,实至名归。”   容淑仪笑容里生出了些许难得的兴味,“真是个傻孩子,你去翻翻史书,古往今来,哪有一个女子坐过上位的?”   周桓越发慷慨激昂起来,“那是因为太后娘娘这样的人古往今来只有一个。”   容淑仪重新坐回贵妃椅上,端起茶抿一小口,用绣金的缎子擦了擦,“本宫年纪不小了,可没有那些心思,本宫只想好好的当好这个太后,只想咱们大越朝的黎民百姓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周桓一头磕在地面,声音意外地泛起哭腔,“周桓恳请太后娘娘为大越的将来着想,除掉端王。”   容淑仪盯着周桓的后背,眼如利刃:“你想端王死?”   “太后娘娘,周桓在端王殿的日子,实在是生不如死啊,求太后娘娘帮周桓解脱。端王说了,只要他在一天,周桓就像永远陪着他,做他身边的玩物。”   容淑仪叹道:“那是因为端王喜欢你,被端王喜欢不好么?很多人可都是求都求不来的。”   周桓静了静,似在努力克制哭腔,“端王的喜欢,犹如蛇蝎,人人避之不及。”   “可本宫听说端王现在并不怎么难为你了,这是一个好兆头啊,只要你再下点工夫,早晚能胜利笼获端王的心。”   “不瞒太后娘娘,周桓从来都不喜欢男子,周桓真正想要服侍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太后娘娘一个。”周桓说着眼圈更红,眼泪也禁不住落下来,咬牙道,“况且,端王是个疯子,到了夜里,周桓真真求死不能。。”   “唉,本宫也知道难为你了,”容淑仪的目光看上去出奇的怜悯,安慰一般拍了拍周桓颤动的肩膀,重重叹息一声,“端王确实无可救药,实话跟你说吧,本宫其实已经放弃了端王。”   周桓故作惊讶,“那为何前两日端王无故持剑杀死吏部郑通的时候,太后娘娘不把他交给刑部处罚?”   “因为本宫知道刑部也无可奈何。郑通是朝廷命官没错,可端王毕竟是亲王,是皇帝的亲哥哥,刑部到底不会让端王偿命。”   周桓沮丧起来,片刻后眼神再次清明,小声提议:“太后娘娘,若端王也杀了一个亲王呢?”顿了顿,周桓小心翼翼地补充,“不仅仅是亲王,甚至还有可能是……皇帝。”   容淑仪挑眉,“周桓,你就像是本宫的左右手,本宫相信你的忠诚。所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本宫向来说话算话,不会怪罪你。”   周桓终于大胆了一些,“倘若端王杀的人是如今的皇上,那么端王殿下是不是就必须偿命了?”   容淑仪笑出声,“端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他们两人的感情如何,你应该也看到了,端王就是把本宫杀了,也不会杀他的弟弟宁远。”   “周桓斗胆请问太后娘娘,手足间感情再好,好得过皇位吗?”   容淑仪顿住脚步,转身回头,眼神转为凌厉。   “周桓,本宫突然发现你很有趣,接着说下去。”   “端王之所以这般维护小皇上,是因为端王现在年纪尚小,心思并没有往皇位方面去。只要太后娘娘适当地引导,让端王知道不仅只有小黄帝姓萧,他萧宁焰也姓萧,然后周桓再去端王耳边吹吹枕边风。到那个时候,只怕年轻气盛的端王想不动心思都难。”   容淑仪面色不变,望向周桓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探索。   “只不过……”周桓话锋一转说,“前几日周桓刚刚见过小皇上,他的身体好像大不如前,周桓担心的是小皇上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端王殿下动心思的日子。”   容淑仪忽地一掌拍在桌子,“周桓,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是当朝太后,是皇上和端王的母亲,本宫焉能看着他们为夺皇位自相残杀?”   幸好料到容淑仪不会承认她有弑子之心,早有准备。   知道她只是做做样子,周桓按照预想那般视死如归劝道:“太后娘娘不只是皇上和端王的母亲,更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支柱。皇上和端王不仁不孝,为人母者大义灭亲,如此丰功伟绩定当永载史册,供后世之人敬仰。”   容淑仪面色不为所动,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又赞赏地笑出声,“本宫现在相信了一句话,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你在端王殿磨炼了几个月,果然就磨出智慧了。你是个可造之才,等端王的事了结,回到本宫身边来吧,本宫要好好地用你。”   周桓感激涕零,脸上全是喜色,受宠若惊地点头,“多谢太后娘娘,周桓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你先回去,今日你说的话,本宫会考虑。”   容淑仪虽然嘴里说考虑,周桓有信心她一定会接纳自己的意见。   小皇帝与端王若是自相残杀,她容淑仪便会渔翁得利,这正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   出得太后东宫,周桓稍微松一口气,加紧脚步朝端王殿而去。   萧宁焰一定心急如焚等自己传来捷报。   到达端王殿,厅堂里空空荡荡,并没有萧宁焰的身影,一名宫女进来往茶壶里添热水。   “姐姐,端王殿下去哪儿了?”周桓问。   “刚刚还在御花园见过端王殿下,这会儿好像是去皇上那边了。”   周桓于是不再多问,装出一副男宠该有的如履薄冰的样子,安静如鸡地待在端王殿之内,等待萧宁焰回来。   直等到明月高悬,萧宁焰才一身冷气进屋。   摒退所有服侍的太监宫女,萧宁焰急忙问:“今日见容淑仪结果如何?”   “殿下放心,小皇帝应该暂时不会有事。”   “几成把握?”萧宁焰声音很沉。   周桓本想说六成,看着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担忧,当即改变主意,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脯,扯出一个安心的笑,“十成。”   萧宁焰的脸色并未变好,转身坐在床榻上,沉默不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敲起了三更的钟声,钟声仿佛闷锤一般,响在萧宁焰心上。转更了,决定宁远生死的日子也来了。虽然听到周桓口头上说有十成把握,萧宁焰却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犹豫,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只不过想让自己安心。   这是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的盲赌。   赌赢了,宁远就能活,一旦赌输,宁远将跟上辈子一样,死于自己生辰当日。   萧宁焰盯着漆黑的树影,身体紧绷。   周桓陪着他坐在黑夜里,听见风打秋叶的声音。   “殿下,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么?”   萧宁焰默契地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今日便是殿下生日了。”周桓尽量轻松地笑了笑,暗自掐了一下肉多的腿部,伴随痛意的传来,空间也即之打开。   空间币经常处于余额不足的状态,不过他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兑换好了值钱的字画,充值进空间账户之中。   空间里蛋糕的价格贵到离谱,周桓还是咬咬牙选择了购买,仅仅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型奶油蛋糕。退出空间的瞬间,一眼瞥到和蛋糕捆绑销售并且打八折的巧克力,犹豫了片刻,又随手购买了两块。   好歹是那家伙的生日,就奢侈一回吧!   小型奶油蛋糕赠有几根轻巧的五彩蜡烛。   蛋糕太小,无从承载太多蜡烛,周桓于是挑出一根绿色小蜡烛,从烛灯里点着,小心翼翼地护住那个随风跳跃半明半灭的火苗,插到了香软的蛋糕之中。绿色代表生命,代表新生。   萧宁焰抬起头,目光被周桓的动作吸引,“你在做什么?”   “这叫生日蛋糕。”周桓双手捧着蛋糕来到萧宁焰面前,“殿下先许一个愿望,然后吹灭蜡烛,愿望就会实现了。”   愿望若有那么容易实现,那人人都去吹蜡烛了。   萧宁焰嗤之以鼻,站着不动,压根不配合。   “殿下别愣着了,快过来啊,蛋糕我帮你端着,你先许愿,再吹蜡烛,最后吃蛋糕。”   萧宁焰终于有了动静,一会儿看看那个色泽鲜嫩可口的蛋糕,一会儿又把视线挪回周桓脸上,冷着脸问:“你究竟搞什么名堂?”   周桓轻轻将小蛋糕搁在雕花桌案上,把萧宁焰从床上拉起来,按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抓起他两只手,合拢固定在他的胸前,“就这样别动,殿下闭上眼睛,接着许一个愿望,事情就差不多完了。”   “……”萧宁焰满脸怀疑。   “殿下别多心,我不过是想给殿下庆祝一下生日,没别的意思。”周桓哀叹一声解释,又催促道,“殿下快许愿了,讨个好彩头,再墨迹下去,蜡烛就烧完了。”   萧宁焰终于明白了周桓的意思,“就像平常放花灯那样?”   周桓想了想点头:“对的,就像放花灯那样地许愿。”   记得小时候,他也很喜欢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许愿,那时的他以为愿望随着花灯流走就会实现,可现实是漂亮的花灯很快就会覆灭,亦或撞在河里的暗礁上,最终只有沉入冷水的命。   从那以后,他再不许愿。   萧宁焰垂下眼帘,盯着蛋糕上跳动的小火苗,又望向那张被火光照亮一脸期待的周桓,静了静,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终于还是按他说的那样,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须臾,萧宁焰睁开愈发幽深的双眼,一口气吹熄插在蛋糕上的绿色蜡烛。   周桓丢掉那根只剩半截的绿蜡烛,周桓取出配套的小勺子,挖一勺混着奶油的蛋糕送到萧宁焰嘴边,眯着眼笑道:“可以吃了,今天是殿下生辰,白天一定会很忙,正好现在睡不着,我就自作主张帮殿下把生日给过了。”   萧宁焰并未接过蛋糕,反倒面沉如水。   “殿下怎么了?”隐约到察觉到气氛不对,周桓纳闷。   萧宁焰安静半晌,忽而抬头:“周桓,你猜本王刚才都许了什么愿望。”   “都不用猜,肯定是有关于小皇帝的,对不对?”   萧宁焰摇头:“只猜对一半。”   “只对一半?”周桓颇为意外。   “不错,”萧宁焰道,“本王方才许了两个愿,第一个的确是关于宁远的,第二个却是与你相关。”   “与我相关?”周桓乍舌,心思转了转,随即如梦方醒地说,“我知道了,殿下许的第二个愿一定是不希望我出宫。”   萧宁焰面色沉着,直勾勾地盯着周桓,“本王一愿宁远长命百岁活着,第二个愿望是,祝你不要死在本王手里。”   周桓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脖子问:“殿下刚刚说啥来着?”   萧宁焰肃色,难得耐心地把话重复一遍,“本王祝你不要死在本王手里。”   这一次周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这个话好生刺耳,乃至于周桓觉得感情也受到伤害,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殿下难道还是想杀周桓?”   萧宁焰幽幽地说:“杀不杀你,不在本王,在于你。”   周桓皱眉,思维实在跟不上节奏,表情越发迷茫,“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周桓,你听好了,只要你不背叛本王,本王便不会杀你,永远不会。”   周桓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这小子原来是疑心病犯了。   “遵命,小人知道了。”周桓翻一个白眼,怕他还不相信,又无甚所谓地补充,“我如果背叛殿下,就让我周桓不得好死,死无——”   “闭嘴,”萧宁焰打断,声音徒然变厉,“本王没叫你起誓!”   周桓耸了耸肩,将注意力扯回小蛋糕上,舀一勺蛋糕送至萧宁焰嘴边,献宝似的劝道:“殿下尝尝,这么一小勺玩意儿,抵得了寻常百姓一年的开支呢。”   下层是淡黄色,中间是纯白色,上面点缀着小巧玲珑的粉色花朵。   看上去香甜可口。   饶是萧宁焰这般不注重食物的人,也难以抵御扑入鼻尖的奶香诱惑,张嘴吃掉,口感酥软浓郁,仿佛甜到心里。   “好吃么?”周桓咽了咽口水,却分明感觉嘴里的唾液更多了。   萧宁焰点头,舀起一勺吃着,装作看不到他吞口水的动作。   “殿下,给我也吃一口。”周桓忍了一下没忍住,将脑袋凑了过去,说罢不等萧宁焰反应过来,抓住他手里的蛋糕,一把送到了自己嘴边,十分迅速的咬下一口,咬的满嘴都是奶油,小蛋糕顿住残缺一半。   终于吃到嘴里了,周桓慢慢含着舍不得吞下,打算尽可能地回味这熟悉而遥远的味道。   物以稀为贵果然没错,他穿书前从来不吃奶油,每次过生日,都是象征性地吃一两口生日蛋糕。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他却变成一个孩子似的,急急切切跟寿星抢奶油吃。   唉,世界可真够荒谬。   旁边的萧宁焰看着周桓嘴馋的样子,眸子里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将剩下的蛋糕全部推到周桓面前,“本王吃两口就够了,吃多了更难入眠。”   这家伙真够绝,不论什么山珍海味,到了他面前,都变得可有可无。   “我可不喜欢吃独食。”周桓朝他眨眨眼,三下两除二跟他一起把蛋糕分着吃掉。咽下最后一口,周桓意犹未尽地感叹,“怪只怪这蛋糕太小,只够咱俩塞牙缝。”   他的嘴角沾着奶油,白色的奶油伴随他的说话声,变得鲜活起来。   “别动,”萧宁焰按住周桓的肩膀,出手利落地抹去了嘴角的奶油。   周桓拿起方帕送过去,“擦擦手。”   萧宁焰不接帕子,却把手指递到嘴边,一卷舌将奶油舐去。   周桓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出怪在哪里,转念想到这蛋糕的价值,心中又顿时释然,赞赏地说:“殿下真节约。”   被触发灵感一般,周桓福至心灵地拿起装蛋糕的小盒子,将里面沾上的奶油,全部舐舔得一干二净。   真没想到老子也有“舔瓶盖”的一天。   盒子终于没有味了,周桓抬起头,猛然发现萧宁焰正表情奇怪地盯着自己,迟钝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吐掉嘴里面的光洁如新的空盒子,干巴巴地假笑两声掩饰尴尬。   周桓:“咳咳,光盘行动,浪费可耻。”   萧宁焰:“……” 第26章   昏沉沉的曦光从门窗缝隙处钻进来, 天色将晓。   整宿没睡,萧宁焰睁着眼躺在绣着金线的软床上,面色看不出悲喜。   一阵嘈杂声从殿外响起, 萧宁焰侧耳倾听片刻,似是猜到什么,推了推睡着不久的周桓, 兀自穿戴整齐起身。   恰在此时, 宫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皇上快到端王殿了, 正要来为殿下庆祝生辰。”   周桓被这道声音唤醒, 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微微酸胀的双眼, 撑着柔软的被衾坐起来,余光不甚在意地瞥一眼窗外,嘴里嘀咕道:“天才刚亮, 小皇帝来得真早。”   说归说,周桓从床上起来,飞速洗漱完毕,感觉精神了许多, 表情酝酿片刻, 随即毫无违和地进入日常演戏状态,露出惯用的畏缩样子, 神色一脸害怕地跟在萧宁焰身边,准备迎接小皇帝的到来。   片刻后, 一阵嚅软的声音由远而近, 声音泛着小孩子特有的腔调,却隐隐有些沙音。   “宁焰哥哥, 孤来给你庆祝生辰了。”萧宁远说着,脸上的笑容灿若明霞,全然盖过了那股日甚一日的病态与苍白,“从今天起,孤要把你接到孤的长乐宫里去,孤晚上就可以跟宁焰哥哥一起睡觉了。”   萧宁焰笑了笑没有回答,有意转移话题,“皇上有没有吃早膳?”   “没有。”小皇帝胖墩墩的脸蛋直摇头,略显清淡的眉头皱成一团,“孤这两天不喜欢吃东西,吃一点点东西肚子就痛,孤不想吃。”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盯着小皇帝泛着青灰的嘴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目光一动,扫向小皇帝身后一个个低垂着头看似恭敬的侍从,脸色更沉。   “徐阊今天没有跟过来?”   “徐公公临时有事,嘱咐奴才们好生照看皇上,他一会儿就赶过来。”   周桓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竖起耳朵听着,暗暗爆声粗口,徐阊哪里是临时有事,分明是去太后东宫当耳报神了。   这人还真恶心,小皇帝几乎没有对他摆过半分的架子,甚至于对他比对一般太监宫女亲近许多,这个人却表面讨好小皇帝,实际暗藏祸心,完全把他当成是升职加薪、讨好容淑怡的垫脚石。   原本各为其主,周桓也没有那么厌恶他。只不过周桓见不得他这黑心眼老油条欺负一个如此单纯可爱的小孩子,且最终成为生生夺掉小皇帝性命的刽子手。   想到这,周桓的心情越发糟糕。   萧宁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看出小皇帝的精神状态不好,又接连不断的打哈欠,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萧宁焰将所有侍从全部赶出厅堂,将萧宁焰哄睡后抱进了内室。   兴许是为了避嫌,周桓也被一并赶出去。   日头慢慢升起,端王殿里人群开始忙碌。   今日是端王生辰,免不了要宴请朝廷重臣。   宴席快要开始,作为寿星,萧宁焰自然不能缺席。   周桓知道萧宁焰心中担忧睡得香甜的小皇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推开内室的房门溜进屋,“殿下,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众人皆知他的身份是仅供萧宁焰消遣男宠,不去那种场合也属情理之中。   萧宁焰到达宴会不久,容淑仪迈着慵懒的步子进来,四座宾客们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   “参见母后。”   “这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容淑仪笑道,声音听上去异常亲切。   伴随容淑仪的到来,宴席随即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大越王朝表面上最尊贵的人——小皇帝萧宁远并没有出席,也许是注意到也没人在乎。   喜乐声未曾停歇。   不时有人祝酒,萧宁焰的心情看上去好极了,来者不拒,直盯着身姿曼妙的歌舞宫技放声大笑,又出手极为阔绰地打赏歌舞者。   宴席结束时,萧宁焰的脚步开始虚浮,像是醉得站立欠稳。   容淑仪露出几丝不屑,又径直走到萧宁焰身边,宛若慈爱地笑了笑,“今日高兴归高兴,端王可别喝醉了。”   萧宁焰站定,一脸意气风发,“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喝醉。”   “没醉便好,母后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   萧宁焰眼睛一亮,仿佛清醒了许多,“儿臣好久没有收到过母后的礼物了。”   当朝太后和端王之间向来关系淡漠,太后也一直不喜欢她这个喜怒无常、暴戾残忍的长子。前些日子端王在朝堂上无故刺杀郑通时,太后还差点把他交给刑部处置,她从来都是毫不掩饰对端王的厌恶,为何今日看上去倒像母慈子孝了?   四座宾客微微诧异。   容淑仪招了招手,“端王,你跟本宫来。”   萧宁焰受宠若惊般跟在她身后,脚步也挺拔许多,径直跟着她走到了侧厅。   侧厅内无别人,房门闭上,只有容淑仪和萧宁焰。   容淑仪正色,“端王,本宫想送你一件有史以来最珍贵也最独特的礼物,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接受。”   萧宁焰露出迷茫的神情,看上去紧张又期待,“母后想送儿臣什么东西?”   “本宫要送你一个比端王更大的礼物。”容淑仪说罢顿了一下,眼神直直盯着萧宁焰,似乎丝毫不想遗漏他脸上任何的表情波动。   萧宁焰越发迷惑不解,“儿臣听不懂,请母后明言。”   容淑仪笑了笑,意外地耐心。   “端王啊,假如你有一个机会选择,你是宁愿做端王,还是更想做一国之君?”   萧宁焰的身体猛地顿住,状若惊讶地盯着容淑仪,许久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大大,试探性地问道:“母后的意思是,儿臣有机会当大越朝的皇帝?”   容淑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宁远的身体你也知道,最近也是每况愈下,这两日进食还会腹痛,前前后后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还让本宫做好心理准备。唉,事到如此,本宫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宁远有个万一,顺理成章继承大位的除了端王你,还有老三明南王。老三不是母后的亲儿子,虽然远在封地之外,却一直有颗蠢蠢欲动的心。母后还是要为你作长久之计。”   容淑仪顿了顿,脸色变得凌厉,“只是,母后担心一切只是一厢情愿,你如实的告诉母后,假如机会来了,你敢不敢抓住?”   “母后,儿臣敢!”萧宁焰答得干脆,似乎由于兴奋,面色越发通红。   容淑仪摇头,重重地叹息一声,“端王,不是母后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太过艰难,母后实在怕你半途而废。”   “不,”萧宁焰一脸坚定,“儿臣不愿做端王,也做腻了端王。从前儿臣纵然有心思,也不敢往上面想,现在既然有母后助儿臣一臂之力,儿臣焉有不敢之理?”   “母后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皇位自然人人想坐,可平日里你跟皇上的感情如何,母后也都看在眼里,”容淑仪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位的取得,从来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好比我大越王朝的开国先祖,亦是踏着尸体上位。而端王你,想要从宁远手里把皇位抢过来,不论心理还是身体,都得违背自己的初衷。母后的意思,你可明白?”   萧宁焰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母后可否说的再清楚些?”   “好,母后就再仔细说明白给你听。”容淑仪肃色,慢慢地开口,“端王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宁远和皇位,你只能从中选一个,有宁远就没有皇位,有皇位就没有宁远。”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心里仿佛做什么艰难得决定,眉心之间也不由得拧起竖纹。   “母后不想多费口舌,你若有心,现在就告诉母后你的选择。你若无意于此,母后这就回宫。”   空气静谧片刻,似是察觉容淑仪转身欲走,萧宁焰急了,终出做出了决定,转身跪在容淑仪面前,“母后,儿臣选择皇位。”   “好,这才不愧是端王,” 容淑仪鼓掌称赞,“大丈夫本应志在天下。”   “儿臣应该怎么做?请母后教导。”萧宁焰垂着头说。   容淑仪俯身将萧宁焰扶起,片刻后,脸色再次严肃,“端王,你是本宫的长子,本宫自然是无条件支持你的。只是为了长久着想,本宫不得不考验你一番,本宫一定要看到你百折不挠、突破万般艰难险阻的决心。”   “母后想要考验儿臣什么?母后尽管说,儿臣一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容淑仪静了静,似乎是站久了,转身坐下,指节缓慢敲击着桌案,片刻后又顿住所有的动作道:“本宫要你清除你皇位路途中那个最大的障碍,并且要在今天之内清除。”   萧宁焰失色,“母后是想让儿臣在今日之内把宁远拉下台?”   容淑仪摇头:“母后说的是——清除。”   虽然萧宁焰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容淑仪一定会对宁远动手,可当她当着自己的面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萧宁焰只觉心里滚起滔天臣浪,怒气也开始直涌全身。   真是一个蛇蝎妇人。   萧宁焰费劲全身的力气,强行忍住心中爆发的波涛,至少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马脚显现。   “母后,儿臣发誓,一定会把宁远赶下皇位。宁远毕竟是母后的孩子,儿臣会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让他当一个快快乐乐的亲王。”   容淑仪笑起来,笑容里都是嘲讽,“快快乐乐的亲王?他原本可是皇帝。宁远现是还小,总有一天他会长大。到那个时候,你以为他会没有别的想法吗?端王啊,母后见过的事情比你多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动一个不过六岁的孩子!你可不要让母后失望。”   萧宁焰很久没有说话,再出声时,声音很沉。   “儿臣能否问母后一个问题?”   “母后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母后,为何会对萧宁远这般狠心是不是?”   萧宁焰点头,“儿臣怎么也想不通母后这么做的原因。对母后而言,是宁远当皇帝,还是儿臣当皇帝,有何区别么?”   容淑仪眼神闪了闪,神色如故,“端王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狸猫换太子。”   萧宁焰惊讶万分。   “六年前本宫难产,生下一名死胎。当时先皇染着风寒,卧床养病。本宫不敢让爱子心切的先皇知道这个消息,只好派人从皇城之中连夜找到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当成皇子养在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本宫一人。端王,这会儿你该知道本宫为何支持你登上皇位吧?因为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萧宁焰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心里却不由得阵阵冷笑,只觉后背透心凉。   如若不是自己重生回来了,只怕他已经相信这番鬼话。   容淑仪的样子颇为语重心长,“端王,母后现在再教你一句话,生在帝王家,你得学会忍,必须学会忍。一是忍耐,等待时机,谋定后动。二是残忍,对待敌人必须残忍。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就会养虎为患,追悔莫及。你记住母后这番话。”   “儿臣谨记在心。”   “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后要送的大礼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若你喜欢,今日之内,就行动给本宫看,若你拒绝,就当本宫从来没有说过这番话。”   容淑仪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今天之内,必须对宁远动手。   这是在出难题试探自己,显然容淑仪并未全盘相信周桓。 第27章   端王内室, 周桓待在屋子里照看睡着的小皇帝。   小皇帝一觉可睡得真久,从早上太阳未起来,到现在日头将近落入西山, 他还没有醒来。   斜阳透过纱窗照入,洒下一片橘红的温暖。   端王的生辰宴席已经结束。作为萧宁焰名义上的男宠,周桓不方便冒冒失失出门, 身边又没有娱乐节目打发漫长的时间, 周桓渐渐被小皇帝的睡意传染,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粘合。   短暂地补一个觉醒来,小皇帝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周桓心里有些奇怪, 一开始还没感觉, 片刻后, 猛地记起原著里小皇帝就是在萧宁焰生日当天毒发身亡寂静地死在床上,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急急忙忙冲到小皇帝萧宁远身边, 顾不得轻重地朝软床上的小孩子摇了摇。   萧宁远虚浮的身子随着周桓的动作,来回摇晃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周桓彻底慌了,摒住呼吸将食指放在萧宁远鼻息下, 探寻好一会儿, 直到确定无疑地感知到一股虽然微弱却规律均匀的气息,心里的石头方才落地, 狠狠吐出了堵在喉咙处的那口浊气。   “唉,老子差点被你吓死。”   周桓渐渐平稳砰砰直跳的心脏, 决定不让小皇帝继续睡下去, 俯下身准备把他叫醒。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房门咯吱一声, 从外由内打开。   萧宁焰脖子通红地进屋,酒味瞬间充滞整间屋子。在他身后跟着小皇帝的待从徐阊,另有几名跟班太监。   “殿下,皇上还没有醒来。”周桓道。   萧宁焰闻言一愣,皱着眉头过来,状若不经意地搭上小皇帝的脉门,探索到它只是睡着、呼吸并无异样以后,转身扫一眼徐阊,冷冷地吩咐:“皇上睡着了,你们把他抱回去好生伺候,莫让他着凉。”   徐阊低着头称是。   自从上次在朝堂上得知萧宁焰想杀他以后,徐阊在萧宁焰面前就开始表露出明显的畏惧。只是这种畏惧并非源于端王的威信,而是因为他毫不手软的杀人手段。这些日子他越发明白一个道理,端王毕竟是太后的儿子,只要端王还未倒台,哪怕自己有太后罩着,他都有机会随时随地夺去自己的性命。   况且太后也发了话,告诫他最好暂时不要得罪端王。不仅如此,太后还说要多多笼络端王身边的男宠周桓,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男宠究竟是何时进入太后娘娘法眼的。   “等皇上睡醒,派人通知本王。”萧宁焰说。   “奴才知道了。”徐阊说着抱起睡梦中的小皇帝离开。   一行人刚走,萧宁焰立刻关上房门,拿出藏在床底的痰盂,无声而隐忍地将早在胃里面翻滚的酒水吐了出来。   周桓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并没有催吐。可见今日的酒席,安全无毒。想来是因为文武百官和当朝太后都在出席人之列。又见他眉间紧蹙,单手捂着胃部,周桓长叹一口气,心知他是长期不规律饮食、并且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导致的肠胃毛病。   “殿下没事吧?”周桓担忧地问,“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的身体哪里受得了?现在殿下又正是发育的时候,不瞒殿下说,我有时候还真担心,长此以往就算殿下斗赢了容淑仪,也难说不会垮在自己的身体上。”   “本王的身体,本王心中有数。”萧宁焰的声音十分低沉,“你无需过分担心。”   “最近殿下事情多,作息也就越不规律了,吃东西都没有胃口,胃病不严重才怪。”   萧宁焰没有搭话,仿佛心思完全不在这个话题上,他现在压根就没有时间关心自己的胃病,顿了顿,满是嘲讽地说:“容淑仪限本王今日内对宁远动手。”   周桓如闻惊雷般跳起来,“她要你杀小皇帝?”   “不错。”   “她在试探你!”   “本王知道。若不按她说的做,本王就暴露了。若按她说的做,她是笃定本王下不了这个手。”   这可真是两难了。   周桓从惊讶中回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心皱起,“殿下可有想到两全之策?”   萧宁焰转头望向周桓,呼出的气息里泛着浓浓的酒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但周桓很清楚,萧宁焰一点也没有醉,甚至比往常更清醒。   周桓了解他,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喝醉。   他的醉态,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有用心的人看。   萧宁焰很久没有说话,再说话时,脸色已是阴沉可怖。   “周桓,本王会让你相信,选择本王的阵营,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家伙的气场可真强,强到周桓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甚至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小毛孩。   晚膳后。   长乐宫当差的一名太监紧张兮兮地跪在萧宁焰脚下。   “启禀端王殿下,皇上刚刚醒了,徐公公派奴才过来告诉端王殿下。”   “滚下去。”萧宁焰面无表情说,明显一点也不想见到那样太监宫女,原地站了一会儿,趁着无人注意,摸了摸衣袖里的一个药瓶子,转身往皇宫去。   周桓忽地咳嗽一声,有意要引起萧宁焰的注意。   萧宁焰果然停住了脚步,没有看周桓,反叫住那名战战兢兢滚到屋外的太监,“本王带本王的男宠一起过去,你没意见吧?”   太监脸色惨白,连忙摇头,“奴才不敢,徐公公没有规定人数。”   言外之意是,只要他萧宁焰想要谁去,谁就可以跟着去,哪怕是去皇宫。   萧宁焰朝周桓勾勾手指,“今儿个本王高兴,带你去皇宫沾沾光。”   周桓缩着肩膀点头,跟在萧宁焰的身后,“多、多谢殿下。”   装弱这种事,他已经是得心应手。   长乐宫。   小皇帝刚醒不久,正是喝一碗肉粥,才喝完两口,又一脸嫌弃地皱眉,“太难喝了,孤没胃口。”   兴许是好些天没吃东西的原因,小皇帝看上去越发虚弱和无精打采。看到萧宁焰过来,小皇帝脸上顿时涌起欢喜,又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周桓,喜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回去。   “宁焰哥哥,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孤只想要宁焰哥哥一个人来孤的长乐宫里住,不想他也跟来。”   周桓嘴角抽了抽,鉴于有太监宫女在场,惯常地保持沉默。   他是学会了一招,在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总是没有错的。   “哦?皇上很讨厌周桓么?”萧宁焰问。   “孤不喜欢他,”萧宁远说着似是怕人不信,又极力地拿出证据,“他身上很香。”   周桓:“……”   感情这小孩儿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初次见面时泡过几小时花瓣澡的那次。   周桓无语问苍天,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周桓,你过来。”萧宁焰摸了摸鼻尖朝他招手,把他拉到小皇帝身边,“皇上闻闻看,他身上现在还有没有味。”   萧宁远果真把鼻子凑近了周桓衣袖上,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吸一口气,眉眼间露出越来越重的迷惑,抬头看向周桓,摇头说:“你现在又好像没有香味了。”   周桓略显尴尬地回以一笑。   废话,老子如果不是初来乍到被按头洗几个小时花瓣澡,身上才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味道。老子可不是香妃,更没有体香,有的只是衣服上晒过阳光的清爽。   萧宁远望一眼萧宁焰,又偷偷瞄向周桓,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好吧,看在你身上不香的份上,孤就让你也搬到长乐宫里来,陪孤的宁焰哥哥一起住在这里。”   萧宁焰摸摸小皇帝的脑袋,身体背对着周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黑夜悄无声息笼罩,如密不透气的巨网。   萧宁焰扫一眼越来越短的宫烛,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弯腰将小皇帝抱在软榻处。   “皇上,我来找你要一件礼物。”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徐阊立刻竖起了耳朵。   太后娘娘发过话,今日他必须寸步不离守在小皇帝身边,不论萧宁焰对他做什么事情,都只能配合,不能阻止。   萧宁远仰起头问:“宁焰哥哥想要什么礼物啊,只要孤有的东西,全部都可以送给宁焰哥哥。”   萧宁焰静了良久良久,久到小皇帝忍不住拉扯他的衣袖,才回过神来,声音凉凉地说:“宁远,宁焰哥哥想找你要的礼物是,你的皇位。”   “皇位?”小皇帝迟疑了,片刻后坚定地摇头,“不行,孤不想把皇位给宁焰哥哥。”   徐阊暗自冷笑,看吧,他就不信世间会有将皇位拱手相让的傻子。   萧宁焰神色不变,低低地问:“宁远很喜欢当皇帝么?”   “不,孤一点也不喜欢。孤不喜欢看奏折,不喜欢上朝,不喜欢坐在龙椅上给别人跪拜。批奏折就是盖玉玺,上朝就是端端正正坐着,所有人都好像很听孤的话,一眨眼又好像从来没有听见孤说话。宁焰哥哥,你不要做这个皇帝,会很不开心的。国子监的老师教过孤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让宁焰哥哥也过得不开心。”   小皇帝一脸认真地说这些话,周桓听着,却冷不丁鼻子一酸。这些平凡无奇的话,也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   他突然有些难过,为小皇帝难过,为萧宁焰难过,还有为那个身体被别人占据的母亲容淑仪难过。   小皇帝虽然年幼无知,却凭着一种小孩子的直觉,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坐在那个高位上的艰难和危险。   他只知道自己不开心,所以不愿他最喜欢的宁焰哥哥也不开心。 第28章   谁在这个皇位上坐着, 谁就等于成为容淑仪的心尖刺。   萧宁焰曾亲眼见证,她是如何一个接连一个把萧姓宗亲全部拔除。   “宁远,你相不相信宁焰哥哥?”萧宁焰问。   小皇帝点头如捣蒜, 松垮眼皮覆盖下的眼眸处仿佛亮起星光,“天底下孤最相信的人,就是宁焰宁焰哥哥了。”   萧宁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瓶子里装着一粒花生大小的褐色药丸。   将药丸倒在掌心, 萧宁焰没有一丝表情,唯有漆黑的眼眸里荡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除了周桓以外,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心情如同他面色表现出来的那般毫无波澜。   “皇上最近不是没有胃口, 吃一点点东西就腹痛么?这是我特地从宫外找人配制的丹药, 皇上吃了这粒药, 病就全好了。”   “宁焰哥哥,孤不想吃药。”小皇帝露出抗拒的神情,“太医都开了一大堆药给孤吃, 孤吃了一点用都没有。”   “那都是一群庸医,好好的人在他们手里越医越差,”萧宁焰冷着脸说,随即扯出一个安心的笑, 用异乎寻常的耐心, 轻轻哄道,“宁焰哥哥的药, 哪里是他们能相提并论的?”   小皇帝闻言咯咯笑了起来,“说的对, 他们就是一群庸医, 孤的病要是再好不起来,一定要重重打他们的板子。”   说完, 小皇帝一把从萧宁焰掌心抓起那粒药,塞进了嘴里,   太监徐阊连忙把温度正好的水,递到小皇帝面前,伺候小皇帝服下。   吞下药不久,小皇帝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委屈巴巴看着萧宁焰,“孤一下子头好痛。”   萧宁焰泛着冷意的手掌捂在小皇帝额头上,心知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宁远,我跟你保证,很快就不痛了。”   小皇帝忽然觉得眼睛睁不起来了,强行睁开几次,都无力闭合,到最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抽离了一般,倒在萧宁焰怀里,连说话声也微不可闻,“孤是不是要死、死了……孤有点害……”   话未完,小皇帝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萧宁焰抱着一动不动的小皇帝,一手藏在衣袖中,暗暗握紧了拳头。闭眼许久调整呼吸,方才慢慢睁开了眼,将人事不知的小皇帝放进大而空旷的龙床上。   徐阊面带谄笑走出来,跪在萧宁焰脚下:“奴才恭喜端王殿下。”   萧宁焰转身望着跪在地上贺喜的徐阊,脸上的笑渐渐扩大,缓慢地走向徐阊,猝不及防地,萧宁焰狠狠一脚踹在他头上,哐当将他踹翻。   打得好!   这人就是欠揍。   周桓从角落里过来,二话不说也加入战局,一脚踢在那人后背。   一脚接连一脚,徐阊只觉得眼冒金光,双手无力地劲地护住脑袋,鬼嚎一般求饶。   叫声引来长乐宫一群侍从。   侍从们发现端王萧宁焰正杀气腾腾地往死里打徐阊,想上去救人,又不敢上去,生怕惹怒那个喜怒无常的端王,一个一个耗在原地,全然没了主意。   萧宁焰扫一眼正揍得走劲、眼里全然没有别人的周桓,甩了甩手臂停了下来,状若一脸满意地盯着周桓,“不愧是本王的男宠,果然听话。”   周桓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来了一大群侍从,暗暗骂咧一声,反应即快地跟上了萧宁焰的步伐,装回到那个畏畏缩缩的男宠,“殿下满、满意就好。”   “本王满意极了,”萧宁焰当着侍从的面走过来,抱住周桓的腰身,一脸不安分地捏他的腰,“今晚上本王一定好好地奖赏你,直到你下不了床为止。”   周桓:“…………”   真特么神一般的下不了床!   周桓尽量低头着少说话,生怕被人看到他脸上的功力已经破得一干二净。   徐阊躺在地上哀嚎。   端王没有发话,侍从不敢上前搭救。   “你们来得正好,本王打累了,换你们给本王打。徐阊胆敢得罪本王,本王饶不了他。” 萧宁焰说着皮笑肉不笑地扫一眼侍从,“谁若打得好,本王重重有赏,谁敢包庇此人藏着掖着不使全力,呵,你们谁就是下一个徐阊。”   众人面面相觑。   “本王数三下,谁敢最后一个动弹,本王让他求死不能。”萧宁焰说话的声音不大,侍从却都见着恶鬼一般脸色惨白,不等萧宁焰数一,一窝蜂冲上去包围了徐阊,用尽全力拳打脚踢。   徐阊非死即残。   萧宁焰扯出一丝冷笑,转身离开。   周桓还没有从这个场面回神,发现萧宁焰走出房门,连忙默不作声跟上。   送到了一尊恶神,长乐宫的侍从长舒一口气。   端王殿。   远远看到萧宁焰过来,太监宫女们大气不敢喘,直到端王萧宁焰面无表情从他们面前走过,才躲过一劫似的抬起头,看戏般的视线纷纷落到了跟在萧宁焰身后的小男宠周桓身上。   门被踹开,又砰地砸上。   周桓来不及反应,又猛地被萧宁焰攥住手腕一把压到墙壁之上。   “卧——”   下意识爆粗口,话未完,周桓忽而征住。   他看到了萧宁焰的眼睛。   这双眼睛近在咫尺,眼圈通红,眼底像黑夜一般复杂,压抑着数不尽的东西。他此时此刻不像人,倒像一头绝境里的困兽,四处乱窜,却无法将心中真正的怒意发泄出分毫。   迟早下去,他会疯。   周桓心里不好受,顾不得被他捏疼的手腕,尽量放低声音,“殿下,你想打人就打吧。”   “不要打我周桓就是。”   “……”   周桓干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墙壁,“要不,殿下打几拳墙试试。”   萧宁焰被他一脸生怕挨揍的表情气笑,一时间有些恼怒自己的情绪失控,无声放开周桓,整个人泄气一般,贴着墙壁滑坐下去。   周桓揉了揉手腕跟着坐到地上,与萧宁焰并排,肩膀挨着肩膀。   片刻后,周桓碰了碰一动不动的萧宁焰,“殿下,能不能告诉周桓,小皇帝刚才吃的是什么药?”   萧宁焰把头靠在墙上,略显疲惫地闭上眼,眼皮轻微地颤动,声音很沉,“周桓,你觉得我会对宁远下毒手么?”   周桓不假思索摇头,“整个宫廷里,如果有一个人不想小皇帝死,这个人就只是你萧宁焰。”   萧宁焰不言不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桓确信一点,萧宁焰绝对不会对萧宁远下手。可以说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绝大部分原由都是他要改变萧宁远幼年惨遭谋害的命运。   那药丸一定是粒假死药。   虽然他也不确定假死药是否真的存在,可这个世界连穿越和穿书这么玄幻的事情都发生了,甚至他脑海里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怪异空间。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更觉得萧宁焰从瓶子里拿给小皇帝的一定是粒假死药。   周桓等了一会儿,发现萧宁焰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越发好奇,于是问出心里的猜测,“殿下是不是给小皇帝吃了假死药?”   萧宁焰回头,茫然地反问:“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药?”   周桓跟他大眼瞪小眼,尴尬地收回视线,“没有啊,我还以为殿下有这个药。”   果然是小说看多了。   周桓越发好奇了,“殿下究竟给小黄帝吃的是什么啊?”   萧宁焰顿了顿,垂下眼眸,“明天你就知道了。”   周桓突然感觉心里有些没底,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殿下,那小皇帝还能活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还难说。”   周桓的心沉了沉,看一眼萧宁焰,嘴唇微动,又闭上,终究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去。   这个时候,每多提一个问题,都是雪上加霜。   周桓抬头凝望屋顶,静静地陪萧宁焰坐在地上。   阴沉的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周桓呀地一声想起什么,掏了掏胸口,随即找出两块带着体温的巧克力,折开包装袋,将其中一块递到萧宁焰面前,“这是你上次说好吃的……呃,糖。”   萧宁焰动了动身子,伸手接过,却没有放进嘴里,拿在手中打量。   “心情郁闷的时候,吃甜品能解压。”周桓一边说一边将巧克力扔进嘴里。   “甜中带苦,说不出的滋味。”   萧宁焰咬了一小口,反复咀嚼良久,喃喃自语,“本王倒是觉得这个糖很苦,苦到了心里。”   周桓眼里露出些微迷茫,“不至于啊,难道你吃的是苦巧克力?”   萧宁焰不知道他说的巧克力是什么,扯出一丝苦笑,低声地说:“外表很甜,内里很苦。”   周桓方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并非意指巧克力。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周桓伸手抱住萧宁焰的肩膀,用心理学上说的肢体接触安慰他。   萧宁萧瞥一眼肩膀上的那只手,眼里闪过几丝诧异,又很快消失。   周桓思量一番,还是决定开口:“殿下,不论小皇帝最终的结果如何,退一万步讲,就算小皇帝终究还是离我们而去,殿下也不需要任何自责。殿下一直做得很对,也拼命了全力,若是结局无法改变,那不是殿下的错,是命中注定吧。”   “周桓,本王偏不相信命中注定,宁远必须活下来,就算只有一层把握,本王也要赌下去。本王现在已经无所畏——”   话未完,萧宁焰忽地停顿,表情变了变,慢慢地望向周桓,“本王想请求你一件事。”   用到请求,这可是头一次。   周桓心里有些奇怪,用那只抱着他的手拍拍他的胳膊,“殿下请说。”   萧宁焰顺势把头搁在周桓的肩膀上,安静了很久,才低低说地道:“本王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你要答应本王,不要把本王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萧宁焰发现,每当自己示弱,周桓看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充满保护欲,还会像大氅那样让他感受一种真诚而宝贵的温暖。   这种温暖,他食而知味,深深上瘾。   不论他是不是周桓,本王都会让他彻彻底底放弃那条出宫的心。 第29章   翌日清早, 萧宁焰一大早就独自出门。   兴许是没睡好的原因,周桓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   直到晌午时分,依然不见萧宁焰的踪影, 周桓于是找一名宫女打听消息。   宫女看上去十分紧张,发现只有周桓一个人,拉着他走到了树荫下, “你还没有听说么?殿下一大早就赶去了长乐宫里, 太医们也都去了,小皇帝他疯了!”   周桓怔了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连忙询问萧宁远的情况。   “宫廷里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刚刚还听长乐宫里当班的太监说, 小皇帝醒了以后谁也不认识,便连端王殿下也不记得了。痴痴傻傻的,只知道把花生壳往嘴里塞, 谁说话也不听,也不说话,也不哭闹,一夜之间得的病, 古怪得很!而且, 我还听——”   宫女话未话,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周桓,原来你在这里, 可让我好找。”   静春急急忙忙过来, “太后娘娘叫你马上过去,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东宫的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你现在就过去,晚了可都担待不起。”   昨晚上徐阊死了,眼下这关头,容淑仪召自己去难说不是因为这件事。   周桓跟着静春急忙往东宫方向走,又试探性地问:“姐姐知道太后娘娘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静春摇头,脚步越发地紧,“走快点,我只知道端王殿下也在那里,别的一概不知。”   静春是容淑仪的人,猜想问不出什么,周桓于是不再多话,一颗心却不自觉悬起。   到达东宫,周桓被一名太监领着进入厅堂。   厅堂里跪满一屋子的人,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属端王萧宁焰。   没有摸清楚状况,周桓像往常那样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容淑仪的脸色十分威严,宛若高高在上的雕像,她抬起眼眸瞥一眼周桓,又别过了眼,仿佛没有看到他,冷笑一声盯着萧宁焰,“端王,现在你那个小男宠也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周桓低着头不做声,余光瞄向屋内一连串跪着的人,忽然发现,这些人都是昨天在长乐宫被迫追打徐阊的那群侍从。   “不瞒母后,儿臣早就想杀他。”   “放肆!徐阊劳心费力在长乐宫里当差,哪里是你想杀就杀的?”容淑仪怒极,厉声道,“周桓,本宫得到消息,打人的事你也有份。”   周桓正准备态度良好认罪,萧宁焰却道:“母后且听儿臣把事情道来。儿臣虽然想杀他,但儿臣并没有杀他。儿臣一开始就是想踹他两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打滚逃跑,儿臣一时生气,就命令周桓也过来帮儿臣打他。不过徐阊并没有死在儿臣手里,真正打杀徐阊的,是长乐宫宫里的这几个侍从。不信的话,母后可以问他们!”   萧宁焰说罢瞪向跪着的侍从,“你们真是狗胆包天,本王从来没有说过让你们打死徐阊。”   周桓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不能小瞧!   侍从急了,刚想指出他们所做的一切行动都是受到端王的威胁和逼迫时,又触碰到萧宁焰险的眼神警告,只好哑吧吃黄连认栽,话到嘴边生生转向,“太后娘娘饶命。”   “只怕他们都是听你端王的吩咐行事。”容淑仪扯出一丝冷笑,缓步走到萧宁焰面前,盯着他的脸说:“徐阊是个太监,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端王乃堂堂一国皇子,自然是不需要他偿命的,那本宫就让你这个小男宠带你受过。”   周桓无语凝噎,真是祸从天降,躺着中枪!   “太后娘娘饶命,”周桓尽可能地露出一脸懦弱怕事的表情求饶。   “母后,这个人很听儿臣的话,只要儿臣命令的事,他就算哭着喊着也会按儿臣的要求做完。儿臣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听话的宠物,求母后让他留在儿臣身边。”   容淑仪露出一脸心痛的样子摇头,“端王,本宫对你很失望。”   萧宁焰倾听教诲一般地低下了头。   “你不但没把事情做好,反而白白扯上一桩人命。长乐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来禀告本宫,还擅作主张叫人把徐阊打死,你该当何罪?”   “母后不要生气。”萧宁焰说着转身望向那一排跪着的侍从,“全部跪在外面去,本王有要事跟母后谈。”   听到端王的声音,侍从条件反射地颤抖一下,却都跪在地上没有动弹,明显在等容淑仪发话。   容淑仪静了片刻,眼里闪现几丝得意,慢慢摆了摆手,“端王说的做,都在外面跪着。”   周桓于是也跟在侍从们后面,打算一起等在屋外。   容淑仪却道:“周桓你留下。”   看来又是自己一个人中奖了。   周桓暗暗吐槽,他其实有时候觉得容淑仪有点恐怖,一种让人看不透、猜不透的恐怖。   她比萧宁焰难捉摸多了。   从他与容淑仪接触的几次看,她时而笼络自己,时而把他当成弃子,时而仿佛又把他当成敌人。   女人的心,真是太难懂了。   周桓转身回来,等待容淑仪接下来的吩咐。   “端王,现在这里除了母后和你的男宠,没有其他人在,你想说什么便说。至少给本宫一个杀徐阊的理由。”   “儿臣先向母后禀告昨日长乐宫之事。母后应该有所耳闻了,儿臣昨日按母后的吩咐,已经清除最大的障碍。”   容淑仪瞬间目光如刀,脸上扯出惯常的冷笑,眼角浮现几条皱纹,“端王,你何时以为母后就这般好糊弄?究竟是本宫没说清楚,还是你听不懂斩草除根这四个字的意思?”   “儿臣已经除根,只不过是留着枯草没斩!母后尽管放心,儿臣可以用人头担保,再也没有任何的甘霖雨露能令一根枯萎的小草起死回生。”   “他是疯了,可他还没死。”容淑仪怒道。   “母后少安毋躁,宁远疯了,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容淑仪厉色,居高临下俯视萧宁焰,“端王,本宫说他没死,他就是没死,本宫说他死了,他才是死了!明白么?”   萧宁焰似乎愣一下,顺从地低下头,“儿臣明白了。”   容淑仪方才满意,转头看向周桓,“端王方才说他死了,本宫说他没死,你说是本宫对,还是端王对?”   周桓:“………”   这难道不是按头让他选择阵营?   周桓懵圈的同时,隐隐觉得后背冒冷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容淑仪会当着萧宁焰的面,让他从中二选一。   原想说些投机取巧的话应付,转念一想,只怕看似两边都不得罪的话,却正好得罪容淑仪。   “太后娘娘,周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桓不敢说端王不对,更不敢说太后娘娘不对。”周桓顿了顿,决定赌一把,又缩着脖子小声地说,“周桓觉得,端王说的……也对。”   容淑仪眯着眼看一眼周桓,目光又落到萧宁焰身上,颇为感慨地说,“怪不得你现在也开始袒护他,这孩子果然有几分机灵。”   周桓松一口气,看来是赌对码了。   容淑仪略显疲乏地坐到椅子上,“言归正传,萧宁远那件事,端王你是怎么想的?”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母后慧眼如金,肯定早已把儿臣的心思看到眼里。虽然母后说过,宁远是民间抱养过来,可这些年,儿臣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即便现在知道真相,也一时间难以收回手足之情。所以儿臣自作主张把他变成了傻子,这样一来,就算日后他长大了,也成不了儿臣的威胁。”   容淑仪恰似通情达理地叹息一声,“说的倒也有些理。这件事暂且不谈,给本宫说说徐阊的事。”   萧宁焰连忙露出一脸忏悔的样子,“母后,儿臣知错了。也怪那徐阊太愚蠢,儿臣才喂宁远吃完药,心情不佳,徐阊那蠢货竟然一脸笑过来道喜。儿臣见不得他笑,就忍不住把他打了一顿。儿臣原想着只是教训一下,谁知那些侍从出手没个轻重,两下就把他打死了。还好只是一个太监,母后便原谅儿臣这一次。”   容淑仪睁开半闭的眼,似笑非笑:“端王,徐阊是本宫的人,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儿臣以为徐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母后一定不会跟儿臣多加计较,所以就……”   “多说无益,你向来是知错不改、屡错屡犯。”容淑仪不耐烦地打断,“有句话母后要说在前头,端王若想要皇位,就不要让母后这么的不放心,若是端王能做到,七日后便是登基的良辰吉日。”   “真的?”萧宁焰看似欣喜,跪在容淑仪面前,“母后放心,儿臣今后一定事事听从母后的吩咐,绝对不会令母后有一丁点的不放心。”   “母后自然相信你。只不过徐阊那件事情,你要记在心上,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犯同样的错误。”   “那萧宁远怎么处置?总不能还让他住在长乐宫里的。”萧宁焰问。   “宁远的事,本宫另有打算,你放心,一定会在七日内安排妥当,不会让他阻碍你的登基大典。”   “有母后安排,儿臣真是高枕无忧。”   “好的,本宫今日乏了,带着你的小男宠早点回去。”   出得东宫,周桓的心跳久久没有平静。   这两人,简直一个比一个可怕。   容淑仪不是寻常之辈,萧宁焰也不是泛泛之人。两个人之间的招式,周桓看得心惊肉跳。关键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容淑仪会特意让他留下来听他们方才那番的对话?   周桓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御花园,萧宁焰忽然顿住了脚步,任由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周桓撞到自己身上,又趁着他没有回过神来,动作极快地抱住了他的腰。   周桓一时错愕,连忙扯回思绪,以为到了演戏的时间,自动换上一副招牌式的害怕表情,“现在是白天,而且还是在御、御花园……”   萧宁焰凑到他的耳边,“周桓,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本王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假戏真做。”   你妹的假戏真做!   周桓的表情垮下来,发现周围并没有别人,迅速从萧宁焰怀里出来。   萧宁焰面色如常,“周桓,过几天你去见容淑仪,就说本王对你越来越好了,越来越沉迷了,连晚上睡觉,也要抱着你睡,去哪里都慢慢把你带在身边。”   “为什么要这么说?”   “照本王说的做就是,日后你便会知道。”   周桓感觉有些奇怪,他总觉得萧宁焰好像慢慢变味了。 第30章   太后东宫。   端王萧宁焰带着男宠周桓离开以后, 容淑仪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朝牡丹屏风后面喊一声,“人都走了, 出来吧。”   屏风后随即走出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约摸三四十岁,身材修长,性格似乎十分温和。   这人叫陈慎堂, 既在朝廷之中担当大任, 又是容淑仪身后的幕僚。   “陈大人,方才本宫与端王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对于端王把萧宁远毒傻这件事, 你怎么看?”   “端王虽然对别人无情, 对小皇帝, 却有些情意。他舍不得下死手,应该也在太后娘娘的预测之中。”   “不错,本宫确实是已经猜到。”容淑仪转身坐下, 又扯出一丝冷笑,“本宫也猜到,他一定会经不住皇位的诱惑!本宫原本等着看他如何收场,他倒也算聪明, 只是让萧宁远变傻了。陈大人, 你说说看接下来咱们怎么处置萧宁远好。”   “微臣倒是觉得,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原本微臣以为小皇帝如果离世,对我们而言一定最好, 方才微臣在屏风后转念一想, 突然发现小皇帝变得疯疯呆呆了,对目前的情势来说, 反而更好。”   容淑仪抿一口茶,露出一脸看上去十分可亲的笑容,“哦?那本宫可要听听好在哪里了。”   “端王的性情暴戾无常,喜恶多变,只有在太后娘娘面前,才稍有节制。小皇帝萧宁远退位以后,端王就是下一任皇帝。到那时,端王若是肯悉心听取娘娘的教诲,那还好说,万一端王像小皇帝后面那样自我膨胀,妄图脱离太后娘娘的掌舵,只怕会比六岁的萧宁远更难应付。”   容淑仪点头,“你接着说。”   “小皇帝只是疯而没有死,就足以说明一件事,端王对小皇帝有很深的手足情,深到足以违抗懿旨来试探太后娘娘的忍耐限度。况且大家心里都清楚,端王的上位,是践踏在萧宁远身上的。他亲手将对他百般信赖的萧宁远毒傻,就算端王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充满愧疚。只要有了手足情,还有愧疚心,就等于有了弱点,当皇帝以后,也一定会发更多的心思在萧宁远身上,对他加倍的好,用来弥补他选择皇位的愧疚。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利用这份手足情和愧疚心,通过将小皇帝的生死祸福控制在手里,从而牵制端王,防止他日后轻举妄动,令他投鼠忌器。”   容淑仪笑了起来,“陈大人,你的想法与本宫不谋而合,本宫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再跟端王计较,由着萧宁远傻去了。”   陈慎堂也笑了,又恭敬地说:“微臣斗胆问一问太后娘娘的想法。”   容淑仪半眯眼眸,“本宫决定诏告天下,说小皇帝萧宁远病死。然后把萧宁远安排在一个信得过的臣子身边,表面为收养,实则是监视软禁。”   陈慎堂微微困惑,“太后娘娘为何要诏告天下说小皇帝病死?何不让真相散布出去,到那时。世人就都知道小皇帝萧宁远是被他的亲哥哥端王给毒傻的。这样一来,一旦时机来到,太后娘娘便可师出有名,顺应天下人的呼声,一举消灭端王。”   容淑仪颇为得意地摇了摇头,“这一回陈大人可要输给本宫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果不其然。”   “微臣愿闻其详。”   “本宫只要诏告天下,小皇帝已经病死,再把小皇帝的死因归咎于端王身上,然后将消息散布到民间去,岂不是跟你上面所说有异曲同工之妙?除此之外,还多一个好处,诏书一下,所有人都以为,小皇帝已经死了,一旦本宫不想要小皇帝活下去,那名傻子就能变成名正言顺的假皇帝,本宫便可随时随地取走他项上人头。他毕竟也姓萧,就算变成了傻子,只怕假以时日会被有心之人争锋抢夺。本宫不得不小心谨慎,防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发生。”   “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大人太过谦了。”嘴上这么多,容淑仪心里很是受用。   “微臣说的是心里话,绝不是假装谦虚。”陈慎堂抬起头说,“太后娘娘,微臣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想请太后娘娘解惑。”   容淑仪心情好极,“你说。”   “太后娘娘是否想把周桓培养成萧宁焰信任的棋子?   容淑仪挑了挑眉,“陈大人何出此言?”   “方才太后娘娘与端王的谈话,本是讨论机密的要事,太后娘娘却叫住周桓,刻意让他听见太后与端王的谈话,所以微臣才斗胆猜测,太后娘娘是想让周桓彻底攻入端王的心防,成为他宠爱和信任的床边之人。”   “陈大人果然聪明,”容淑仪点头,“本宫确有此意。”   “太后娘娘是否是怀疑端王?”   容淑仪哼笑,“端王虽然比萧宁远大几岁,充其量还是个小毛孩。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本宫监视之中。不过是个喜怒无常的纨跨,不足为惧。”   “那太后娘娘培养周桓,岂不多此一举?”   “不,本宫从不养废人。”容淑仪顿了顿,一脸胸有成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端王对周桓明显与众不同,所以本宫才想把他培养成潜伏在端王心里的线人,如此一来,不论端王日后如何变化,本宫都无需担心他会超出本宫的掌握。”   “太后娘娘深谋远虑,微臣打从心里佩服。只是太后娘娘,周桓可靠吗?会不会反过来投靠端王?”   容淑仪扑哧笑起来,“陈大人不用担心,你想到的本宫都已经想过了,本宫彻底调查过周桓,他由本宫而进宫,眼里心里也只有本宫。为了进宫服侍本宫,跟整个家都闹翻了。就算他父亲强烈反对,周桓还是执着来到了本宫面前,本宫对他倒是放心的。不但放心,而且有点可惜,那孩子啊,若是觐见本宫那天不那么紧张,稍微地察言观色,兴许就成了本宫身边的红人。”   周桓进宫给太后当男宠,天下人皆知。   陈慎堂道:“太后娘娘,下月初五有一批品貌兼优的男子入宫,画像明天先到,太后娘娘可先粗略挑选一遍。”   “恩,让那些画师安分些,陈大人知道的,本宫最是忌讳这方面贪污受贿。”   “太后娘娘放心,微臣早已警告过的。”   谈完话后,陈慎堂从太后宫中离开,又去处理朝廷的事务。   小皇帝萧宁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宫中事务又堆积得多且杂,处理完时,天已经黑了。   “陈大人哪里去?”   一道声音从背后喊来,不用回头,陈慎堂就已经知道来人是端王萧宁焰。   “参见端王殿下。”   “陈大人真是勤劳,这么晚了还在皇宫处理国事。”   陈慎堂笑了笑,微微抬起头说:“殿下可是来交作业的?”   “本王哪有什么作业?”   “殿下莫忘了那一百遍国法。今日太后娘娘还向微臣问起,殿下前些日子罚抄的那一百遍国法,是否如数交给微臣。太后娘娘问起,微臣不敢说谎,只好如实相告。太后娘娘发话了,限端王殿下一个月内交齐,否则太后说她会找殿下亲自谈话。”   萧宁焰置若罔闻,瞥一眼四周,确定方圆内没有其他眼线,拉着陈慎堂走到一片荫蔽处,沉着脸道:“废话少说,那件事怎么样了?”   陈慎堂正色,压低声音,“十有八九能成,小皇帝已经死里逃生。”   萧宁焰闻言松一口气,仿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片刻后又想到什么,眉头再次皱起,一脸怀疑地盯着陈慎堂,“你上次跟本王拍着胸脯说过,本王喂给宁远的那粒药,只是暂时让人变傻,不会让他永远变成疯子,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瞒着本王,本王要知道真相,好坏都得知道。”   陈圣堂叹一口气,“殿下聪明,微臣确实是说了些谎话。那粒药的毒性,只有一半的可能会被身体自解,只有药效自解,人才会清醒。换句话说,小皇帝也许会永远傻下去,也许会慢慢变正常。两种情况机率都很大,一半一半。”   “本王不想看到永远疯下去的情况。”   “这个微臣就不能保证了。”陈慎堂道,“小皇帝能有目前的结果,已属不易,剩下的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就算他的身体自解不了那粒药的毒性,本王也会找到其他的办法,替他解毒。”   “那粒药无药可解。”   “本王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天要绝人,本王也不会答应。”   陈慎堂愣了愣,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周桓这个人,殿下可要注意。”   萧宁焰沉默片刻,低声问:“何出此言?”   “太后要把他培养成殿下身边最致命的内线。”   萧宁焰冷笑,心里涌起浓浓的厌恶,“痴人说梦。”   陈慎堂目光如炬地盯着萧宁焰,不落过他脸上闪现的任何一个轻微的表情,“殿下千难万险走到今天,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你何时见过本王大意?”萧宁焰面露嘲讽,“本王与周桓朝夕相处,他的为人,本王心中有数。”   “太后曾赏过他一样东西,据说是与殿下相关,殿下回去问问便知。微臣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提醒殿下不能大意。”   容淑仪说得没错,端王果然对周桓另眼相待。 第31章   最近几日, 周桓养成了良好的睡眠习惯。躺在软床上不久,眼皮就开始往下坠。穿书以后,他那昼伏夜出的坏毛病, 完全给拧正过来。   反倒是睡在他旁边的端王萧宁焰,每天晚上都是夜猫子。似乎从来不会按时睡觉,就算他表面上闭合了眼睛, 周桓也知道, 他经常都没有睡着。   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失眠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黑暗中,萧宁焰忽然碰了碰周桓的肩膀, 一道微沉的声音响过来, “周桓, 容淑仪都奖励过你什么东西?”   周桓昏昏欲睡,腔调里带着浓浓的困意,“一幅画, 好像是叫什么海棠花事图。”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么?”   周桓没有应答,只是摇摇头。   萧宁焰停顿片刻说:“你再好好想想。”   感受到他话语里的不同寻常,周桓微微睁开眼, 睡意朦胧的双眸变得清明几分, 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 “除了海棠花事图,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还收到过什么东西啊, 殿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萧宁焰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 私心以为是陈慎堂消息有误,思索片刻又道:“据说是与本王相关。”   “与你相关?”周桓更加迷茫, “我实在没有收到过什么东西是与你相关的。”   他的表情真实自然,完全不是在撒谎。   萧宁焰难得耐心道:“周桓,你再仔细想想,自你从本王的暗室里出来那天起,你都收到过什么东西?除了太后送给你的海棠花事图,还有本王从文武百官那里讨来的字画,还有谁给过你东西。”   周桓闭上眼回想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猛地一拍脑袋,从萧宁焰身上跨过,一把跳到地上点着烛灯,“我想起来了!”   “静春曾经偷偷给过我一本书,她说这本书不能让殿下看到了,叫我藏起来偷偷的看。当时她给我的时候,我还来不及看,又听宫女说殿下回来了,我一紧张就把它随手藏到了一个花瓶里。后来事情一多,又把它给忘到了脑后,殿下不提醒我我还想不起来。”   周桓说罢踩着凳子从隔台上抱起一个最大的花瓶,吹了吹上面的灰,从中取出一本蓝封皮的书籍。   “就是它了。”周桓把书凑到烛光下,翻开封面看了看,眼里泛起浓浓的疑惑,“噫,怎么看不懂?”   “你看反了,看得懂,本王才吃惊。”   怎么就忘记了这茬?古代的书,都是从后面翻到前面竖着排版的方式。   唉,又是一个漏馅的证据,幸好萧宁焰看不出来。   萧宁焰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把书从他手里抽过来,翻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犹如急风暴雨聚集,低冷气压也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指节越来越紧地握住那本蓝皮书纸张。   “殿下怎么脸青了?”周桓疑惑,“这是什么书?”   萧宁焰没有做声,须臾把书递给周桓,“你自己看。”   周桓伸手接过,虽然竖排繁体字读得费劲,却也看懂了意思,越往下看眉头越皱,看了一页,气得狠狠扔到了地上。   这本书上面竟然把萧宁焰的喜怒好恶记录得清清楚楚,并且每一条喜恶旁边,都有明明确确、实实在在的事迹在案。   相当于每一天萧宁焰的基本行为举动,都被一双眼睛看到,并且用文字形式记录下来,每一个看似轻微的举止行动都有相应的观测评论。好比一个摄像头监视每天的行动,然后转化成文字,并从中得出某种相关结论,乃至于喜怒哀乐,全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周桓直盯着地上那书本,忍不住一个寒颤,“这也太可怕了。”   萧宁焰弯腰捡起地上那本书,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却又生生扯出一个异常嘲讽的笑。   怪不得!   怪不得上辈子得那名太监周桓会对自己的喜好一清二楚,就连讨厌的鞋子款式他都知道,原来都是沾了这本书的光。   只可惜,他上辈子虽然喜欢喝桂花酿,重生回来,他的好恶习惯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心中怀念的,是周桓给他的苦糖,还有生辰当天曾经沾染过他嘴角的那款香软酥甜的纯白奶油。   周桓从他手中抢走书,“殿下别看了,越看越气人。”   萧宁焰没有阻挡。   世人都说端王残酷无情,却哪里知道,本王只是没遇到值得倾心相交、付与深情之人?   幸好老天给他机会重来一次,他才得以在最早的时机清楚地分辨出哪些真、哪些假。   周桓扯了扯萧宁焰的衣袖,“殿下别气了,那些人都是渣,毫无人性可言。”   萧宁焰回神,眼里倒映出周桓的影子,“本王不气,周桓,本王只是好生庆幸。”   “不气就好。”周桓气呼呼坐到榻上,不停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   皇宫里的生存法则,远比他想象中艰辛和残酷,仿佛原始丛林那般,优胜劣汰,败寇成王。   “殿下,有一个人,也许你可以把他策反过来。”   “你指的是谁?”   “陈慎堂。”   萧宁焰眸光一闪,面色却无半点异常,“为何这么说?”   周桓想了想回答:“我记得我那个梦里面,容淑仪是使用手段把陈慎堂捆到自己身边的,具体使用了何种手段,梦里面很模糊,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有那么回事。殿下可以找人去查查,找机会把陈慎堂弄过来。”   萧宁焰静了半晌,问:“你梦里陈慎堂那人怎么样?”   “懂明哲保身,倒也有正义感。他在容淑仪身边,似乎是有所保留的,如若让他发现殿下并非世人眼中的模样,他一定会弃暗投明……不对不对,是弃明投暗。”   周桓有印象,原著里就是写得看清楚,在很多事情上,陈慎堂并不认同容淑仪的做法,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他才违背心意站到了容淑仪的阵营。   “他是个人才,要是能把他拉拢过来,殿下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萧宁焰看着周桓很久,笑了起来,“本王也觉得陈慎堂是个人才,这样吧,本人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帮本王把陈慎堂策反过来。若是成功,本王赏你一样东西,若是失败了,本王罚你一样东西。”   “失败了还有惩罚?”周桓苦着脸道,“那殿下说说看,赏我什么东西?又罚我什么东西?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这趟生意划不划算,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本王保证,你不会吃亏就是,至于赏什么罚什么,暂且保密,因为本王也没有想到。”   “殿下发现没有?每次我问问殿下问题,殿下好像都不会回答。”周桓略微苦恼地抱怨,又叹息一声说,“殿下难道还不相信我?我觉得我都被殿下逼的想要摸把刀把心掏出来给——”   话未完,嘴巴被一只偏瘦的手捂住。   萧宁焰做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窗户。   周桓立刻意识到有人来了,暗骂一句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泛起哭腔,“……殿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再不敢什么!”萧宁焰的声音听上去充满变态的威胁。   “再不敢……”周桓搜刮肚肠,终于憋出一句,“……再不敢忤逆殿下。”   这种演戏的日子真特么太难了!   “这才是本王的宠物,只要你听话,本王自然不会惩罚你了,你还没有发现么?本王现在都很少罚你,宠你还来不及。快点躺到本王怀里来,别惹本王生气。若你再敢逃避本王恩宠,那可就别怪本王动怒了。”   周桓翻一个白眼,萧宁焰今天的台词怎么这么多?平常几乎都是一两句话。   周桓配合地演下去,从地上站起来,唯唯诺诺躺到了萧宁焰旁边。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道刻意放大的脚步声,随即一名宫女的声音传来:“殿下醒了么,静春姐姐叫奴才送热茶来。”。   “滚开,别来打搅本王雅兴。”   “奴才这就告退。”宫女似乎生怕萧宁焰一时发怒,让她生出性命之忧。   周桓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以后等了须臾,发现萧宁焰抱着自己的手还没有松开,于是附到他耳边,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线人还没走?”   萧宁焰松手放开周桓,目光却黏到了周桓脸上,“你想一直这样演下去么?”   周桓迅速摇头,“不想,太累人了,简直心力交瘁。”   “想不想改变这种状态?”   周桓连忙点头,“当然想。”   萧宁焰的声音压低几度,“如果你也不想每天演戏的话,明日一大早,你便去找容淑仪,就告诉她说,本王已经完全相信了你,并且把你当成了她想要你成为的人。”   “殿下,太后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萧宁焰脸色转冷,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说:“她想让你成为本王心里最重要的人,然后把你磨成一把专门杀我的刀。”   周桓愣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容淑仪上次当着殿下的面,按头让我选择阵营。我假装被逼无奈选了殿下以后,她也没有惩罚于我。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将计就计,用我这把刀把她反杀。”   萧宁焰忽而正色,眸光却意外柔和许多,“周桓你记住,本王不把你当杀人的刀。”   周桓心中一暧,脸上泛起笑意,“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萧宁焰也笑了起来,“本王也是担心你,你若跟容淑仪走得过近,只怕迟早有一天露出马脚,你不是她的对手。本王跟她比起来,也小巫见大巫。”   周桓颇为认同的点头,“确实,两个都挺变态。”   “变态是何意思?”   “呃,就是称赞你们……不同寻常。” 第32章   周桓心里很纳闷, 萧宁焰为什么三番四次让他去找容淑仪谈话,并且还要特意跟她强调说,萧宁焰对他越来越好。只觉得这皇宫的水, 比夜还黑,比海还深。   周桓把萧宁焰的话放到了心上,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用途究竟何在, 还是得满口答应了萧宁焰去找容淑仪。   周桓侯在太后宫门外, 等着宫女前去通报。不多时,宫女走过来领他进入。   容淑仪已经在厅内等着他。   这一次,周桓在宫外等待的时间, 有史以来最短。   “周桓, 听说你有要事找本宫?”   “太后娘娘, 周桓现在的心里真的是——七上八下。”   “你可是碰到了为难事?”   周桓没有马上说话,仿佛在挣扎什么,好一会儿, 才慢慢地抬起头,“周桓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并不是周桓遇到了什么难题,而是周桓觉得端王殿下对周桓的举动, 越来越奇怪。”   容淑仪脸上露出亲和的笑, 声音里满满都是蛊惑,“你呀不用害羞, 本宫都是过来人,有什么奇怪的你尽管跟本宫说, 你不用把本宫当太后, 当成一位关心你的友人便是。”   周桓似乎欲言又止,一脸羞涩的样子, 抬头看一眼容淑仪,又连忙低下头去,小声地开口:“太后娘娘,端王殿下对周桓好像越来越亲密了。”   容淑仪眼眸半眯,见周桓只说一句又停顿下来,倒没有推催促,颇为耐心地等着。   周桓越发忸怩,脸色渐渐地红了,“最近几天,端王都没有动手打小人了,却很喜欢亲小人,每天晚上也……抱着小人睡觉,还会在梦里、在梦里叫周桓的名字。”   “哦,端王会在梦里叫你的名字?”容淑仪笑容满面。   原来说假话真的会使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描述自己如何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宠爱的场景。周桓心里实在尴尬,饶是他脸皮厚也都有些受不住。   周桓的脸更红,跪在地上把头放低,继续睁眼说瞎话,“小人已经听到殿下梦里叫了两次。”   容淑仪走下来,亲自弯腰将跪在地上的周桓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这是好事一件,本宫可真替你高兴啊。”   周桓被她一拍手,忍不住一阵哆嗦,全身都僵硬起来,他强行克制住那股想要与她远离的冲动,只是面上看上去更加的恭敬和受宠若惊。   容淑仪顺手将腕上戴着的一个蓝田玉镯取下来,套到了周桓手上。   周桓:“……”   我去,这是不是走错了剧本,怎就出现了宫斗剧里的老套情节?   总有人在贿赂某些配角的时候,会把随身携带的东西送给她。   更让周桓心里难以接受的是,容淑仪居然送给自己一个漂亮首饰?老子性别男,你给我首饰做什么?而且是直接戴到了他的手上。   周桓心里狂吐槽,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得控制地奇怪。   容淑仪仿佛明白他心里所想那般,笑道:“你一定在想,本宫为什么送你镯子是不是?”   周桓点一下头。   “本宫知道你不是喜欢首饰的人,只是这个镯子,它的意义可不一般。”   容淑仪说罢犹如陷入对过去的怀念之中,声音有些悠远,“这个镯子是本宫晋升皇后时,先帝亲自戴在本宫手上的,这些年里本宫从来没有取下过一天,它对本宫意义非凡,本宫现在把它转送给你。”   周桓愣住,一脸不可置信,确切来说,是满身心的尴尬。   “本宫现在最后悔什么,你知道么?”   周桓傻子样地摇头。   容淑仪眼里闪烁着真假难辨的可惜,叹道:“本宫啊可真后悔把你送给端王。”   周桓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回应,只好僵硬地握住容淑仪给他的蓝田玉镯。   这个镯子戴起来好难受啊,总感觉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手上,周桓只想马上把它摘下来。   容淑仪再次拍了拍周桓的手,转回身道:“周桓,本宫有一句心里话,要送给你,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太后娘娘……请说。”   “这句话本宫专门为你而写。”容淑仪沉吟片刻,念出一句诗,“愿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周桓觉得有一道天雷强行劈在自己头上,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许多,愣在了原地。   容淑仪皱眉,周桓不惜进宫给自己当男宠,皆因诗词而起,这会儿她故意念一句情诗送给他,怎么他听到以后丝毫没有兴奋和感动?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容淑仪盯着周桓,眼里渐渐凝霜。   周桓与她对视一眼,冷不丁回神,生怕露陷,不敢再稍有分神,连忙进入状态,样子故意地呆然,“周桓是不是……在做梦?”   容淑仪笑了:“不是做梦,周桓,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个机灵人,你听到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   呵,好一句不负相思意!   容淑仪哪里是在表衷情?分明是要稳住周桓的心。她知道周桓对她的爱慕全部缘由于她那盗自古人的诗词才华,所以才会继续使用宋人李之仪的卜算子尾句,让周桓从今以后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虽然原著里没有提及这件事,但周桓可以肯定,原主‘周桓’一定是在听到了这句话,才会在受到宫刑之后,仍心甘情愿继续当容淑仪的棋子。   周桓从震惊中回神,装出一脸感动,跪在容淑仪面前,仿佛甘愿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有太后娘娘这句话,周桓便……够了。”   周桓的声音在颤抖,气得嗓子都哑了。   “快快起来,”容淑仪再次把他扶起,摸了摸周桓手上的镯子,“这东西可以让端王看到,只是不能被他知道是本宫送给你的。从今日起,镯子在你身边,便相当于本宫在你身边。镯子里除了本宫的思念,还藏有本宫的寄托。”   周桓:“……”   话音刚落,门外宫女传话,“太后娘娘,端王殿下求见。”   “端王来了?”容淑仪眯了眯眼眸,“本宫猜到他的来意,让他进来。”   周桓看上去面色紧张,“太后娘娘,周桓用不用回避?”   容淑仪摆摆手,“不用,把镯子藏进袖子里便是。”   片刻后,萧宁焰参拜容淑仪,发现周桓也在,眉头有意皱得明显。   容淑仪先声夺人,“本宫这前脚刚刚召见周桓,端王你后脚就到。怎么,莫非端王以为本宫要为难你的小男宠?”   萧宁焰面若恭敬地低头,“儿臣并不知道母后正召见周桓,儿臣来找母后是另有要事。母后,萧宁远还住在长乐宫里,儿臣想问问母后该如何安置。”   “本宫就猜到你是为萧宁远而来。”容淑仪顿了顿,又道,“颁布诏书说萧宁远病死,借此堵上天下人悠悠众口,你的皇位才会坐得安稳。再把萧宁远安排到朝廷大臣陈慎堂家中,让他好生照料。端王觉得如何?”   “一切听从母后安排。”   “如此就好,你尽管放心,母后一定让你顺顺利利登基。”   “多谢母后。”   “萧宁远退位以后,端王很快就是一国之君,母后寻思着也该给你找一门亲事了。朝廷的达官贵族之中,你可有看上的姑娘?”   萧宁焰脸色一紧,“母后,儿臣可不要成亲,再说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跟儿臣成亲,天下人都知道,儿臣有男宠周桓日日服侍。儿臣不要女人,就算成亲儿臣也只要男人。”   容淑仪冷笑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忽而望向周桓,“周桓,这件事情本宫交给你,你可得好好说服端王娶妻。本宫给你一个月时间,如若你没做到,一个月后到本宫面前,自领责罚。”   “……周桓遵旨。”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周桓腹诽。   穿书以后,他总觉得智商好像受到碾压一般,完全跟不上容淑仪她们变幻的脸色。   如果不是看过原著,周桓差点就相信了容淑仪这番话,并且出于自保之心,他真的会认真劝说萧宁焰成亲。可周桓明白,容淑仪口头上说给他娶妻,实际上却会想方设法阻止成亲的事宜发生。因为无论萧宁焰迎娶哪个朝臣的女儿,极有可能都会多出帮助他的力量。而且一旦端王娶妻,生儿育女也会搬上行程。   容淑仪绝不允许多出一个需要铲除的萧姓祸根。   秋风泛着丝丝凉意,卷落枯蝶。   回到端王殿,周桓撑着下巴盯着雕花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精神怏怏。   片刻后,周桓打起精神坐起来,拿起砚台开始研墨。   萧宁焰说他的字丑绝人寰。   周桓不这么认为,毕竟他穿书以前从来没有拿过毛笔,习惯了硬笔书写的人,头两次写毛笔字,哪个会不丑?   周桓从笔筒里挑出一支最小号的毛笔,沾了沾墨水,不小心沾得多了,又甩去一些浓墨,随即提笔写字,纸上顿时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周桓拿起自己字看了看,也忍不住露出嫌弃,扔下毛笔,走到萧宁焰身边,“殿下看看这句话。”   萧宁焰发现周桓每次写字都喜欢从左到右横着写,纸上写着一句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嘴里念完一遍,萧宁焰的眼色渐渐变得柔和,抬头看向周桓,“送给本王的?”   周桓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想,连忙把误会澄清,摇头道:“好端端的我怎么可能送殿下这种肉麻话?”   萧宁焰双手一顿,眸光晦暗不明,“那你是何意?”   周桓压低了声音,将蓝田玉镯一并递到了萧宁焰面前。   “这句话是太后赠给周桓的‘约定’,外加镯子为信。”   周桓觉得有必要折穿容淑仪的身份了,至少要让萧宁焰知道,指使宫女给他下毒、想方设法迫害小皇帝的容淑仪,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母亲。 第33章   萧宁焰脸色顿变, 猛地站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纸上那行字,声音出奇地阴沉下来, “周桓,你不要一句淫词艳曲就给收买了。”   他别的都不怕,就怕容淑仪来这一手。   周桓对容淑仪诗词才华的倾慕, 萧宁焰十分戒备。   “殿下, 你觉得容淑仪的诗词才华怎么样?”周桓笑道,眼睛微微弯起,表情十分淡定。   萧宁焰的脸色沉下来, 虽然他不想承认, 但容淑仪嘴里念出来的诗词, 确实足以惊叹整个文坛,乃至于连饱读诗书之士也以背诵她的诗词为荣。她的名气之响,让众多文人挤破头颅也要见她一面, 周桓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诗词才华,举世无双,绝无仅有。”   “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容淑仪嘴里念出的那些诗词,一首一首风格迥异, 跨越广大, 题材多变,一会儿婉约, 一会儿豪放,一会儿田园风景, 一会儿又经世学问。殿下难道相信那些浩瀚繁多的佳词名篇当真是出自容淑仪之手?   萧宁焰眯了眯眼, 脸色变得严肃,“周桓, 你的意思是,这些诗词并不是她写的?”   周桓一脸肯定点头,扬了扬手中那张写着一句词的纸,“原本我也不确定,昨天容淑仪把这句话送给我的时候,她曾告诉我,这句词是专门为我而写。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因为在我那个梦里,我也梦到过这句话。不单单是梦到了一句话,而是梦见了整首词。梦里这首词压根就不是容淑仪所写,而是出自一个叫李之仪的词人。”   萧宁焰一阵沉默,须臾,声音低沉地说:“你可记得那首词?”   “自然记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周桓记得清清楚楚。殿下是知道的,我现在什么诗都不会写了,就连诗词格律,也全部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不可能临时编出一首诗。”周桓说着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向萧宁焰,“殿下不会觉得我在说谎吧?”   萧宁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周桓,把你梦到的与她有关之事,都告诉本王。”   周桓略一思索,点头,“好吧,关于那个梦,周桓其实是对殿下有所隐瞒的。因为太过离奇了,周桓害怕殿下怪我造谣生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把梦里的内容完完整整说出来。现在我相信殿下,我想殿下也把我周桓当成了自己人,无论事情如何离奇,我都要把我梦到的关于容淑仪的全部内容通通告诉殿下。   “你尽管说,详详细细地说,本王心里自有判断。”   “殿下肯定也觉得奇怪吧?天底下哪里会有母亲忍心置亲骨肉于死地的呢?何况其中一个孩子还不到六岁!殿下,容淑仪根本不配做母亲,而且,她也不是殿下和宁远的母亲。”   萧宁焰神色无异,眼眸深不见底。   “确切的来说,殿下真正的母亲在宁远出生后两个月,便一病不起。随后,殿下母亲的身体被一位从异世来的魂魄因偶然机遇占据。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容淑仪便已经不再是殿下的母亲,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异世陌生人。”周桓顿了顿,继续,“不瞒殿下说,周桓甚至在梦中还见过他们那个世界的样子,也许那儿就是几千年后的样子。而容淑仪嘴里所念的诗词,就是那异世里人人皆会背诵的文化瑰宝,却没想到这些名篇都被容淑仪当成了她的作品。”   萧宁焰的脸上终于浮出惊讶的神色。   令他吃惊的并不是容淑仪,而是周桓这个梦,没想到他竟然连容淑仪的身份也梦到了。   上辈子他被容淑仪困扰多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亲生母亲会为了权力和皇位,一心想要除掉两个亲生孩子,一直到上辈子斗争失败,临死之际,容淑仪才终于笑着告诉他答案,因为他的亲生母亲早就死掉了,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的母亲。跟周桓所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跟他提过半句,那些诗词歌赋原来是盗用了别人的名篇。   假以时日,萧宁焰定要把这个秘密公布给天下人。   “殿下一个字也不说,该不会是以为周桓在说梦话吧?”   萧宁焰恢复惯常的神色,摇头道:“本王早已知道,现在的容淑仪并非本王的母亲。”   “殿下怎么知道的?”这下换周桓惊讶了。   “就像你上面说的,若她真是本王母亲,便不可能非要致我们于死地。虎毒不食子,何况是母亲。”   “这倒也是,母子亲情本为天下至亲,就算她容淑仪表面看上去没有丝毫改变,就算她的身体内与殿下流的是同一种血,没有真感情在,血浓于水也只是一团污血。”   说至此处,周桓忽然皱起来了眉头,仿佛想到不好的回忆。   中秋节至。   既是良辰佳节,又是登基吉日。   萧宁焰一整天忙碌不停,从祭祖到登基大典的结束,虽然都按容淑仪要求的一切从简进行,但依旧马不停蹄奔波一整天。   周桓倒是落得清闲。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由于萧宁焰对他的态度远远超过对一般男宠的宠爱,宫廷里的人看到周桓时,表面开始变得客客气气起来,至少没有人再当面对他指手划脚。端王萧宁焰现在已经是皇上,虽说整个皇宫里当家作主的仍是太后娘娘,可端王的帝位却是被容淑仪一手捧上去的,出于对容淑仪的敬畏,人们也会暂时忍着萧宁焰与周桓。   比起一开始跟在萧宁焰身边,周桓最明显的改变是可以仗着萧宁焰的宠爱,在整个宫廷里行走自如。太监宫女看到他,不但不能指责,还得恭恭敬敬让路问安。   “周桓兄留步。”   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周桓停下脚步,一位青年男子快步走过来。男子看上去跟自己年龄相仿,也是差不多十六七岁。身材高挑,长脸薄唇,五官出众。特别是身穿一件白色衣服,走在人群里看上去异常不俗。   周桓上下看他一眼,眼里露出疑惑,“你是?”   青年男子笑道:“周桓兄不认得小弟了么?”   周桓笑了笑,不敢露出马脚,“当然认得的,只是今日看到你这般打扮,一时之间差点没认出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小弟特意来恭喜周桓兄。”男子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今日小弟特意备了酒菜在凉亭里,就等着周桓兄过来。不知道小弟今天有没有福分,跟周桓兄喝一杯叙叙旧。”   这个人说话好生谄媚。   周桓本能地不喜欢他,再者他已经不是原主,自然也不太想跟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太过近距离接触。   不过,他既然特意备着酒菜等着自己的,怎么也得套套他的身份出来,至少要知道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不瞒你说,我这会儿来御花园里闲逛,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吃坏了肚子,肠胃不舒服。不如我们就坐在这个石凳上面叙叙旧好了。”   男子想了想,点头:“就听周桓兄的。”   周桓安静须臾,问:“我这记性现在是越来越差了,上次见面还是什么时候来着,你还记得么?”   “周桓兄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记得那些小事,也是理所当然。”   周桓皱了皱眉头,心里越发不感冒,这个人说话油腔滑调,而且好像有什么事情想求自己帮忙,不像是值得深交之辈。周桓原不是圆滑世故之人,可对人情事故却并非不懂。相反,他对人的第一印象,通常很准确,因而总是喜欢会先入为主,很难改变对别人的第一印象。   “上次周桓兄和小弟见面,还是半年前一起在茶亭之中喝酒聊天、吟诗作对。当时周桓兄还跟小弟说,你要去内务府报名服侍太后娘娘。那时候小弟还以为周桓兄是说着玩的,谁知道周桓兄敢说敢做,真的就进宫了,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太后娘娘。小弟实在是万分佩服。”   周桓故作遗憾地叹道:“唉,见到太后娘娘又有何用?还不是没能在她身边服侍!却反而阴差阳错的来到了端、皇上身边,当皇上的男宠。”   “这可不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皇上对周桓兄的宠爱,已经是天下人皆知。眼下无论如何,比起当初一事无成的你我二人,岂不好许多?如今的周桓兄,真可谓鲜衣怒马、万人仰视。”   这个人居然还拍他马屁?   仰视个屁,只怕人人都等着看他周桓的笑话!毕竟谁心里都明白,萧宁焰性情多变,现在是年纪不大为他的美色所惑,再过两年,等他腻味了身边的男人,有得他好受。   “各种有各种的难啊,我才真的是羡慕你,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自由自在,舒服得很。”周桓说着转换话题,“你今天怎么就进宫了?”   原身周桓只是一个出场没多久就惨死的炮灰,眼下这个人,也不知道在原著小说里担当什么角色。周桓决定想办法把他的名字套出来。   男子叹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才说道:“不瞒你说,小弟我半个月前就进宫了。”   大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周桓笑了笑,“我在宫中也有些时日了,虽然只是个不争气的男宠,但好在皇上给我面子,所以那些太监宫女们、达官贵族们表面上对我也会客气几分。今日你既是有意来这里等我,那就是你看得起我,若是有什么地方能效劳的,你我之间就不需客气了。”   “周桓兄真是义气,实不相瞒,小弟的确是有一件难事想起周桓兄帮忙。”   “你说吧。”   “周桓兄也是知道的,小弟和周桓兄有着同样的理想,做梦都想见见太后娘娘的真容。前些日子内务府招人,小弟于是也报了名,前几日小弟的画像已经送上去了,只是等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小弟才冒昧过来等待周桓兄,请周桓看到你是旧友的情谊上,帮小弟打听一下结果,若是能帮小弟去内务府美言几句,小弟一定感激不尽。只要小弟有幸见着了太后娘娘,小弟日后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卧槽,老子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了。   周桓努力控制好神色,假装不经意地道:“温子明,你也想……服侍太后娘娘?”   似乎是周桓目光太过直白,温子明避开了周桓的视线,“小弟也想睹一睹太后娘娘的风采。”   这么说,他真是温子明了。   温子明在原著小说里头可不单单是个酱油角色,他是唯一一个从进宫开始,到小说结尾,一直站在容淑仪身边的男人。   周桓笑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好的,我会帮你去内务府询问。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若是皇上回去看到我不在,一定要满世界追问。   小说原著里,温子明不但是周桓的朋友,还是周桓妹妹周婉的青梅。他一开始鄙视原主周桓,后来自己却也进了皇宫。只是他与原主周桓最大的不同在于,原主周桓比他纯粹多了,至少原主周桓只是奔着容淑仪的才华而来,而他则是被太后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吸引,目的明确地想要通过攀上容淑仪这根高枝,追名逐利。他甚至还打听到容淑怡最喜欢穿白色衣服、风度翩翩的男子。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得势了。   只是当原主周桓落魄之时向他求救,他却只当是不认得他,一句话都懒得说,生怕他给自己带来霉运。   世上的男子,多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周桓下意识往端王殿走,刚走两步又顿住,转身朝长乐宫去。   萧宁焰忙完回到长乐宫时,天色已经漆黑。   陌生的宫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太监宫女,唯一不陌生的,是有毒的茶水,和那些盯在背后的眼睛。   身下的软床更宽更长,周桓却失眠了。   发现萧宁焰站在窗边沉默不语,仿佛在赏月,又仿佛在想心事,周桓披衣走到萧宁焰面前,倚着窗户探出头望一眼天空,视线定格在那一轮满月之上,“殿下睡不着么?”   “周桓,我不是端王了。”萧宁焰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丝毫表情。   周桓觉得他的声音跟今晚的月光一样,清冷发凉。   “是啊,你是傀儡皇上了。”   周桓唏嘘,心里忽而涌起同情。   话不好听,萧宁焰笑了起来。   桌案上摆着一壶烈酒,周桓指了指那壶酒问:“今天的酒能喝么?”   萧宁焰随意地点头,“每逢宫廷重要庆典,或者举办宴席,酒水之中几乎都不会有毒。”   周桓表示了解。   穿书这么久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喝过古代的酒,今日又是中秋节,周桓想尝尝这里的酒味。   喝一口含在嘴里,周桓品不出酒的好坏,却清晰地感觉到,这酒的度数虽然不高,口感却很醇厚。酒香自然绵长,与香精兑换出来的味道,大不相同。   周桓把手里的另一壶酒递给萧宁焰,“你好像很不开心。”   萧宁焰接过,声音沉沉,“从今以后,会有更多眼睛盯着我们,更多暗箭瞄准我们,我们必段要更加小心。”   周桓一手搭在萧宁焰肩膀上,摆摆手说:“不要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凡事要往好处想。你看,我们的努力收获很大,宁远还活着,我没有受到宫刑,殿、皇上也早就知道饭菜之中有毒药。皇上别担心,有我那个梦境示警,这次我们一定可以反败为胜。来,我们干杯。”   周桓说罢,一口又一口跟萧宁焰喝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度数并不太高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酒量好像变好许多。   直到桌案上的两壶酒都已经见底,周桓才开始有站立不稳的感觉,呼吸里也渐渐沾满酒气。   夜风一吹,周桓忍不住打一个哆嗦,感觉像是清醒一些,又好像更加迷糊。   皇宫里明明多得是人,却又这般阴阴深深。   “我还真是想家了。”周桓皱着眉头呢喃,说完又寂静下来,脸上的表情越发落寞。   “这月亮,看上去真是一点区别都没有,横看竖看……没有一点区别……没有区别……”   萧宁焰笑道:“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   周桓说话时身子有些歪,倚靠在栏杆上,又盯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周桓莫名其妙就……就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萧宁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自己曾不止一次说过,让他死了那条离开的心,可他就连醉酒了,也还是念念不忘地想要回去。   “你想回家,你跟我说,我准你的假。”   “不是回这个家。”   萧宁焰眼神一动,“你要回哪个家?”   周桓怔了片刻,不停地摇头。   他也不知道回哪个家。   父母自从离异且各自成家之后,他就一个人租出去了。父亲只会给他钱,母亲也只会给他钱。仿佛金钱就能弥补亲情的缺席。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穿书了,他也没有死,只是记得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小说里的那个同名同姓的周桓。   周桓甩了甩逐渐沉重的脑袋,嘴里含糊地嘀咕一声,把头伸出了窗外。   生怕他栽下去,萧宁焰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身,“你在说什么?”   周桓打一个嗝笑了,酒气也流窜出来,“你在说什么。”   “周桓,你醉了么?”   周桓一个劲的摇头,“老子、没醉。”   “……”   他这是喝醉无疑了。   黑暗之中,萧宁焰凝望周桓的脸,望了很久很久,又仿佛没有在看他的脸,而是在看藏在他面孔下的某些东西。   “周桓,如果你敢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相信你没醉。”   “什么问题?”   萧宁焰静了静,声音很轻,“你曾经说过,你对我情难自禁,是真是假?”   周桓费力地想了一会儿,醉眼朦胧地朝萧宁焰方向望过去,“我说过这样的话吗?记不起来了。”   “你当然说过,你说你对我情难自禁,你说要把我当成知己,当成一心守护的意中人。你还说你梦到我披着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   “噗哈哈哈哈哈,那是至尊宝里面的。”   萧宁焰僵了一下,笑声刺激着耳膜,萧宁焰脸黑了,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怒气,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追问:“至尊宝是什么?”   “至尊宝你都不知道?自己去查,老子最讨厌伸什么来着、伸手党。”   醉话越来越糊涂了,萧宁焰听不懂。   “那么你曾经说,你对我情难自禁的话,都是说谎?”   “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对你,对你情难自禁,你多大,未成年、小屁孩……”   萧宁焰笑了,笑得阴森可怖,原来这才是你的心里话。   凑到周桓面前,萧宁焰脸上依旧带着笑,“周桓,那么你三更半夜偷偷亲我,又作何解释?”   周桓终于顶不住脑袋了,一头栽倒在萧宁焰的肩膀上,神色更加的迷糊,“萧宁焰,我想睡觉了。”   萧宁焰愣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名的东西蔓延,转头盯着一脸放松倒在他肩膀上的周桓,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我就让你睡觉。”   周桓不耐烦,半梦半醒着,眼皮睁一下又闭合,“问。”   “你深更半夜偷亲我,又死皮赖脸要我亲你的眼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打开空间啊。”   “……”   再想询问空间之事时,周桓却怎么也摇不醒了,萧宁焰只好暂时作罢,决定明日再来。 第34章   翌日醒来,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   酒醉一宿的结果是浑身酸痛,头昏脑胀。   萧宁焰已经不在身边,估摸着时间, 大概上早朝去了。周桓可以预测到早朝有多无聊,特别是对于一个没有丝毫实权的皇帝来说,早朝充其量就是当泥菩萨、摆摆样子, 朝廷的大小事宜, 一应不是他说的算。就算萧宁焰一直在表演昏庸残暴人设,他也不能在朝政大事之上随心所欲,因为一旦这么做, 定会碰触容淑仪的逆鳞。   眼下萧宁焰还得继续藏拙。   至少要尽他最大力量避免与容淑仪在朝政大事上发生任何冲突。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周桓早就饿了。只是他不敢随随便便吃太监宫女们送过来的食物。自从搬到长乐宫里来之后, 静春就再也没有与他一起进食。周桓由此猜测,端到自己面前的食物十有八九都不安全。   思量之下,周桓决定去别的地方找食。本来他也可以从空间里兑换他想吃的任何食物, 只是空间食物的价格贵得惊人,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轻易动用。   刚出得长乐宫,一名宫女低着头过来禀报, “周桓公子, 周璋大人来了,说要见你。”   周桓问得周璋的位置所在, 自己去见周璋。   长乐宫不比端王殿,眼线更多, 人员更杂, 去外面谈话反而安全许多。   走至回廊处,周桓朝周璋招了招手。   “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父亲催了我好几次, 要我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周璋板着脸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找你。”   周桓叹息一声,看来周璋对自己的印象还是没有太大的改观。   原著里说周璋是个对人对事都温和谦让的性格,只是每次碰到自己,他都会变成一副片刻也不想多待的模样。可见原身周桓没有少做令他反感之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周桓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尽快改变周璋对他的看法,然后把他拉到萧宁焰的阵营上来。   “还请大哥跟父亲说,周桓一切都好,萧、皇上对我也很好,让父亲不用担心,周桓知道注意安全,让他自己多多保重身体。”   周璋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切如旧,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紧紧地盯在周桓脸上。也许是这次宫廷遭遇的原因,周桓给他的感觉真的变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令人生厌,面对自己的时候话里话外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看不起庶出的鄙夷。也许他真的是长大了些,至少他现在开口闭口都叫自己大哥。   “我在宫里不能经常回去,家里就拜托大哥了。”   周璋冷冷地开口,“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父亲那里我也会好好宽慰,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便是。”   周桓点了点头,他跟周璋其实并不熟,算上今日这次,总共也就见过三次,虽然他对自己还是不冷不淡,比起前两次明显表露在脸上的厌恶和反感,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大哥来找我,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根据他对周璋的了解,他说完话还没有离开,一定不是想跟自己多多交流,而是还有事情没有交待。   果然,周璋静了静说:“后日是父亲四十寿诞。”   周璋有时想不明白,他和周桓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何父亲这般偏爱周桓?明明周桓连他的生辰都不记得,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就算他每年都提前告诉周桓父亲生辰的日子,也从来没有见他真心为父亲准备一次寿礼。   周桓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多谢大哥告诉我这个消息。”周桓低着头说,他隐隐也猜到了周璋为什么专门告诉他这个消息。   周桓冷笑,“我若不来告诉你,你怕早忘在九霄云外了。”   “我跟大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周桓一定会记在心上。”周桓说的一脸认真。   周璋微微皱眉。他说话的样子,倒出乎意料地真诚,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敷衍。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太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哥,你知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趁着他生辰,周桓想送他一份寿礼,只是却又不知道送什么为好。”   周璋盯着周桓半天,片刻后,低低地说:“父亲不缺金不缺银,不愁吃不愁穿,他最想要的,不过是你回家陪他吃顿饭。”   周桓点点头,周父对周桓是当真好,没有原则的溺爱。既然自己穿进这本书里来,就得肩负起某些身为人子的责任和义务。   大约事情交代完了,周璋转身往回走。   “大哥,”周桓从背后叫住他,“妹妹周婉可还好?”   周璋定住了脚步,随即慢慢回头,“为何这么问?”   “大哥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周璋摇头,“最近这段时间,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也知她平时不爱出门,现在是除了用膳几乎不出门,每天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偷偷抹眼泪。”   周桓嘀咕,“我就猜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过她几次,每次她都不说话,再问多两句,又躲在房里哭。”   周桓叹息一声说:“妹妹如今是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又不敢告诉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她是因为温子明。”   “温子明?”周璋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妹妹的意中人就是温子明,温子明骗妹妹说,等到时机合适,立刻会去咱们家提亲,只不过那个人就是嘴里说说而已,咱们的傻妹妹却当了真,一直记挂在心上。”   “你竟然知道这些事?”周璋皱起眉头说,在他的印象里,周桓从来不会关心一点闲事,就连父亲的事都懒得管,更别说那个从小就不放在眼里的妹妹。   当然是小说里面写的。   周桓眼神闪了闪,微微咳了咳说:“大哥想必也知道,温子明算是我的老相识,没进宫的时候,我经常和他吟诗作对、喝酒聊天,妹妹周婉是通过我才得以认识温子明。”   周璋嘲讽地哼道:“好在你还肯承认。”   周桓干巴巴笑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大哥一定想不到,温子明也进宫来了,妹妹之所以伤心难过,就是因为温子明进宫的事。而且大哥若是知道他进宫的目的,一定会惊掉大牙。”   “我怎会不知道他进宫干什么?”周璋别有深意地看一眼周桓,“他可是以你为榜样去内务府报名了,人家也想伺候你倾慕的太后娘娘。”   听到他话里话外的讽刺,周桓脸色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不瞒大哥说,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入宫,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选择,我一定离这个座皇宫远远,离太后娘娘远远。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并不喜欢太后娘娘,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温子明与我不一样,他是奔着太后娘娘的权力去的,他想用这条捷径出人头地,所以大哥可以猜到,咱们的妹妹为何这般难过。”   话音落,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周桓盯着那道人影嗤笑一声,“果然是说谁谁到。”   温子明原本来找周桓询问画像是否通过的事,发现周桓和周璋两兄弟都在,脚步微微一滞,本想调转头离开,鉴于他们俩人已经看到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真巧,两位兄台都在。”温子明抱手作揖,神态仿佛自然流露。   “温兄,你如今可要高就了,我先在这里预祝你飞黄腾达。”周璋说着话锋一转,“只是温兄可曾对舍妹说过你进宫之事?”   温子明心理承受能力强得很,表情不变地说:“周婉是个好姑娘,我不忍伤她的心,暂时没有告诉她,若是温兄想要帮我代为转达,我一定感激不尽。”   周璋冷道:“依我看温兄不是不忍,只是不敢吧?”   周桓:“大哥,我倒觉得他啊既不是不忍,又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这是做两手准备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可以伺候太后娘娘,退可以抱得美人归,横竖他都不亏。”   “知我者,莫若周桓兄也!”温子明笑了起来,“周桓兄与小弟心有灵犀,真是难得的缘分。当初周桓兄和小弟说好的,周桓兄先去皇宫探路,小弟随后就到。若是小弟没能入得太后娘娘的法眼,周桓兄也一定会帮小弟向令尊提亲,成全小弟与令妹的美事,从此周桓兄便是小弟的姐夫,咱们也将变成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周桓:“……”   卧槽,原身竟然还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感受到周璋朝自己劈过来的眼刀,周桓无语凝噎,唉,说出的话等于泼出的水,再收回已经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   “那不过是些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我还以为你一定没那个胆子去内务府报名的,谁知你竟然跟我一样鬼迷心窍,走了这一步棋。”   温子明道:“这可不是鬼迷心窍,周桓兄,这个世界上能理解小弟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能理解你,你呀嘴巴很甜,总是能说到我心坎上,心也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周桓说着把脸凑到温子明面前,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他的脸皮远比想象中厚很多,干脆直说,“温子明,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进宫要的是飞黄腾达,要的是功成名就,要的是把我比下去。太后娘娘没看上我,因而你有满满的信心,觉得她一定会看上你。”   温子明摇头,“周桓兄此言差矣,你们两人情比手足,小弟若有幸发达,定与周桓兄祸福同当。”   周璋一脸嘲讽,“太后娘娘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得上眼。”   温子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眼睛望向周璋,“平日里经常听周桓兄说你这位大哥如何讨厌,从前不觉得,现在看来,确实像只苍蝇。”   周桓似笑非笑:“温子明,周璋是我大哥,我刚刚没听清楚,你方才说苍蝇是谁来着?”   温子明身形一顿,颇为诧异地看着周桓。   “我昨天看了你的画像,也见到了内务府的官员,太后娘娘身边最信任的女官静春还在长乐宫里服侍皇上。周璋是我大哥,后面那句话,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   温子明一脸不可置信,脸色渐渐涨得通红,“周桓兄,小弟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周璋是我兄长,周婉是我妹妹,你要是不想你的画像上多几只苍蝇,那你就告诉我,究竟谁才是苍蝇。”   温子明僵硬了片刻,就在周桓以为他要变脸的时候,却突然笑起来,一脸谄媚的朝周桓说:“呸呸呸,周桓兄莫见怪,小弟是只是嘴快了些,所以才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   周桓微笑:“谁是苍蝇来着?”   “当然是小弟,小弟是苍蝇,小弟是苍蝇。”   “大哥,你听到了吗?”   “他说什么?我没听到。”   周桓不再说话,转头看着温子明。   温子明僵硬的脸上又扯出一个笑,“周璋大哥,刚才是小弟不对,周璋大哥就当是听到一只苍蝇嗡嗡了几声,千万千万原谅小弟的不是。”   周璋懒得与他多言。   周桓冷道:“温子明,我给你七日的时间,七日之内,你去跟周婉说清楚,让她彻底对你死心,如若--你办不到,我也会办不到。”   温子明连忙说:“办得到,办得到,周桓兄放心,小弟这就抽空跟她说清楚,一定会让她死心。”   周桓嘴里没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能让他到容淑仪身边去。   原著小说里曾粗略提起过,温子明进宫之时,原身周桓已沦为太监,并且在暴君萧宁焰身边服侍多时。温子明能顺利面见容淑仪,一大半是原身周桓的功劳。温子明长得恰如一朵白莲,又身穿白衣,偏偏嘴巴还很甜,懂得察言观色,直哄得容淑仪心花怒放,渐渐的便在容淑仪身边站稳了脚跟,一步一步与她狼狈为奸,将暴君萧宁焰和所有的萧姓宗亲全部搞死。   周桓有时候也很郁闷,原著小说的作者大概跟原身有仇,所以才会赋予原身周桓这么一个比瞎眼还可怕的技能--心盲。所有与原身关系好的角色,全部都是一言难尽的渣渣,而那些与原身势同水火的人物,人品却不知好上多少。   大概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周桓心里面无限唏嘘。   中午时分,萧宁焰回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太监。   也不知为何,萧宁焰把周桓当成了空气,一句话没有跟他说。周桓主动尝试与他说话,同样被无视。   太监宫女悄然打起赌来,都在赌周桓何时失宠,何时丧命。   一整天下来,周桓也有种失宠的错觉。   夜凉如水,月亮升至半空。   长乐宫门口守夜兼偷听的两名太监,渐渐打起瞌睡。   萧宁焰瞥一眼门口,将睡梦中的周桓摇醒,一把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周桓,你老实招来,空间是什么东西?”   半醒半梦间,周桓听到萧宁焰提起空间,瞬间来了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知道空间?   周桓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问这样一个问题。   “空间啊,”周桓眼珠子转了转,“空间……呃,空间……就像一座屋子,嗯,像我们这间屋子一样有长宽高。”   萧宁焰冷笑,“那么打开空间又是什么意思?”   周桓:“……”   一定是昨晚醉酒以后被他套了话。   明知道自己的酒品是个什么鸟样,特么为什么想不开去装逼喝酒?!   周桓干巴巴笑出声,“皇上一定还不知道,周桓醉酒的时候就会胡言乱语。醉鬼的话,听听就是,算不得数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像极了酒后吐真言。”   周桓急忙摆手,“哪有什么酒后吐真言,都是周桓胡言乱语罢了,皇上千万不要当真。”   “昨日你可都说的清清楚楚,”萧宁焰凑到周桓面前,呼吸甚至喷在他的发丝处,“你说你一直在骗我。”   “我怎么可能会骗皇上?”周桓觉得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周桓还胡说了什么?”   萧宁焰似笑非笑,“你说你根本没有对我情不自禁,你的意中人也不是我,你还说你三更半夜偷亲、又明目张胆要我亲你,是为了打开一个什么空间。”   萧宁焰脸上的笑慢慢变得危险,“周桓啊,你是孤最信任的人,孤现在已经是被你搞得晕头转向,你一会儿说,你对孤情难自禁,一会又说你是在骗孤。孤现在就给你机会,让你最后一次表态,你究竟是当真对孤情不自禁,还是像你醉酒时说的那般,你对孤的种种行动都是因为一个空间。如果真是这样,孤可就要好好盘查了。你知道的,孤最讨厌受人欺骗。”   “我怎么可能欺骗皇上?”周桓觉得声音越来越虚。   “那么你来告诉孤,孤应该把那些话当真,哪些话当假?”   周桓深吸一口气,两相权衡之下,一口咬定醉酒说的都是假话。   “周桓从前对皇上是情……情难自禁,现在又进一步,是情比金坚了。跟皇上相依为命的这几个月来,周桓越来越……喜欢皇上了。”   “情比金坚?越来越喜欢孤?”萧宁焰嘴里重复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毫无异常,声音低低的说,“周桓,孤再强调一次,不要欺骗孤。”   周桓心知骑虎难下,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怯场,硬着头皮与他对视,扯出一个假笑:“皇上放心,我哪里有胆子欺骗皇上?”   萧宁焰紧紧盯着周桓,眼里满满都是讽刺,“好啊,要孤相信你很简单,为了感受你对孤的情比金坚,孤便吃亏一次,给你亲一下。”   “……”   周桓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是不是听错了?”   “既然你对孤情比金坚,那么能一亲孤的芳泽,理应是你梦寐以求的事了,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在骗孤?”   “当然……没有。”周桓明显感觉嘴角在抽搐。   这老奸巨猾的小子是想逼我就范,跟他透露空间的事。   不就是亲一下脸么?亲就亲,我还怕了你不成!   周桓对着萧宁焰的脸亲上去,一碰即离。 第35章   周桓对着萧宁焰的脸亲上去, 一碰即离。   兴许是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地观察过萧宁焰,周桓觉得他现在的脸色,明显比初次见他时好了许多, 虽然仍然偏瘦,面色却不再发黄,反而白透许多。他的五官长得是真好, 只是嘴角时不时噙着的一丝冷笑, 让周桓觉得这家伙颜值虽好,却一点也不单纯可爱,反而让他有一种看不透的挫败。   真是荒谬, 老子好歹是穿书过来的, 竟然会看不懂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   萧宁焰看着周桓的嘴唇呆了呆, 片刻后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盯着周桓,声音低沉地说:“孤现在相信你对孤情比金坚, 当然,你也不是单相思,孤会好好地回应,你对孤的、深情。”   周桓:“……”   他的断句很奇怪, 表情更奇怪, 周桓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的,忍不住一个寒颤, 又强笑着打一个哈哈,缓慢地与他离远距离, 看到萧宁焰没有再说什么, 心里稍稍松一口气。   萧宁焰登基之后,周桓便觉得与他独处的时间减少许多。   他似乎变得忙碌起来, 虽然周桓也不知道,萧宁焰有什么好忙的。朝廷政务都把控在容淑仪与某些官员手里,学业也人督促,他每日要做的不过些无关紧要的例行事务。   搬到长乐宫以来,周桓的日子越发无聊,吃不安心,睡不安稳,说话也更小心翼翼。这种生活真比坐牢还辛苦,才过了几天,周桓就浑身难受、心理抗拒,也不知道他和萧宁焰要怎么挨过这些年。   要不是放心不下他,不想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种鬼地方,不想让他独自面对穿越来的野心家,周桓真想一走了之,尽可能地远离这种是非之地。   周桓倒在桌案上唉声叹气。   房门轻轻敲响几下,一道声音从屋外响起,“周桓公子,我进来添茶。”   “进来。”   周桓无精打采地说,这些宫女送的茶,谁敢喝吧?   宫女倒掉冷茶,倒一杯热滚滚的茶掀开盖子凉着。   周桓瞥一眼宫女,这名宫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眼睛黑溜溜,看上去很机灵,一张圆脸,动作很麻利,显然是受过训练。   “你是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宫女抬起头笑一笑,把热茶端到周桓面前,“我刚刚进宫不久。”   周桓顿了顿,接过那杯茶端在手中,并没有喝的打算,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和的笑,“那就难怪了,你叫什么名字?”   得小心这名宫女,她与别人最大的不同是,从来没有宫女太监会把茶端到他的手中,而她这么一个看上去笑容明媚的小姑娘,却能如此谈笑风生地递送一杯毒茶,可见其心理素质。   “我叫秋吟。”   周桓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好些来,周桓吃痛,呯砰两声把手中的茶水放回桌上,顾不得查看被烫伤的手,直勾勾地盯着这名小宫女,“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秋吟,秋天的秋,口今吟。”   没错了,就是她。   秋吟,原著里唯一一个站在萧宁焰阵营的宫女,不论其他人怎样用重金诱惑,她一直没有背叛过萧宁焰,就算故事最后萧宁焰惨败于容淑仪手中,她也没有屈服,果断跟着萧宁焰一起赴死。   她对萧宁焰,不仅仅是忠诚,还有一股隐晦的爱慕。   只是她从来没有说出来,似乎是知道萧宁焰不喜欢女人,她选择跟在萧宁焰身边,忠心耿耿照顾他,她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萧宁焰的信任,成为他身边的贴身女官。   “你的手红了,我去拿点药过来。”   “不用了,”周桓拦住她,望着眼前这个身材小巧却毫不害怕的小宫女,颇为欣慰地笑了起来,“我的手没什么事,明天就好了。”   秋吟点点头,抬头盯着周桓的嘴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兴许知道了她是原著里面站在萧宁焰身边的宫女,周桓此时此刻再看她,眼里已经自动带上滤镜,只觉得这名小宫女长得很有灵气,看上去十分青春活力,跟她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轻松许多,“你想说什么?”   秋吟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又走回来,拿起桌上那杯洒掉一半的茶水,一口气喝光,又擦了擦嘴角,小声地说:“没毒的,你放心。”   周桓顿了一下,心中着实惊讶,脸上却也学会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说她是原著里帮助萧宁焰的人,但毕竟现在才第一次见面,小心谨慎些总没有错。   “你知道的,送进长乐宫的茶水,大部分都有毒。”   “你从哪里看出我知道?”   秋吟指了指周桓的嘴唇,叮零笑出声,“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嘴唇很干么?”   怎么可能不干,老子一天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喝过一滴水,不是不想喝,是不敢喝。秋天又是干燥的时候,他都明显感觉嘴唇已经爆皮。   秋吟想了想道:“你以后可以喝我送过来的茶水,若是满壶水,尽管放心喝,若是半壶水,就不要喝。”   周桓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你不怕我告发你?”   “不怕。”秋吟信心满满地摇头,又听到宫门外响起其他人的脚步,连忙端着茶托离开。   周桓接连喝三杯水,终于感觉从缺水的状态中缓过神。   明日便是周桓父亲四十寿诞,周桓还没有想到用什么办法出宫。   一晚上他都睡得不安然。   天色转亮,太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皇上,该起来上朝了。”   萧宁焰的声音很是慵懒,“传话下去,孤今日免朝,文武百官休息一日。”   “大臣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爱等就让他们等去,反正孤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你了。”   太监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昨日的奏章也没有……”   萧宁焰明显不耐烦,“把奏章跟玉玺一齐送给太后娘娘,请她帮孤一并批阅了就是。”   “这……这只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孤说可以就可以,太后是孤的母亲,代孤批阅奏章,有何不可?”萧宁焰的声音陡然变冷,“你再啰嗦一句,孤不介意立刻换一个听话的人来伺候。”   众所周知,萧宁焰的换人,往往先把人杀掉,然后让这个位置空缺出来,再找人顶替上去。   太监心中冷哼,不再多言一句。   太后娘娘嘱咐过他,让他务必一切依着这位刚刚上任的皇帝,如此一来皇帝就找不到借口随意将他处死。   太监走后,周桓小声道:“皇上是故意这么做的?”   萧宁焰冷笑,“我若不这么做,只怕她会不得安心。她若不安心,必然要花费更多心思在孤身上。”   周桓认同地点头,“我也猜到了。”   萧宁焰翻身坐起,“周桓,今日是你父亲四十寿诞,怎么?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宫给你父亲庆祝生辰?”   “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来着,”周桓撑着床板坐起来,又上下看一眼萧宁焰,微微苦恼地皱起眉头,“皇上也要跟周桓一起祝寿?”   “当然,若是孤不去,如何体现得出你是孤最宠爱的男宠?孤把礼物都准备好了,一定让你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   周桓心里越发没底了,“皇上饶了周桓吧,有了上次的经验,周桓实在是不敢带皇上一起回去。”   “有什么不敢的?”萧宁焰的脸色当即沉下,“孤在你眼里就这般见不得人?”   “皇上在我眼里如花似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点也没有见不得人。”   “……”   周桓咽了咽唾沫,继续道:“我怕皇上在我父亲的寿诞上,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动作。”   “你放心,孤自有分寸,难道你对孤还不放心?”   当然不放心,虽然他倒无所谓,就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大病初愈的周父。 第36章   周耀之寿诞当日, 周家门庭若市。   周璋在皇宫任职,虽然职称不高,仍有不少同僚过来捧场。除此之外, 更多人是冲着周桓过来,谁都想见识一下这名被暴君萧宁焰宠爱的男人。况且有消息从宫里传来,皇帝萧宁焰已经准备好一车礼物从皇宫出来, 特意为周耀之祝寿。   围观人群大多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萧宁焰从马车上下来, 在众人的跪拜之中走进周府,周桓跟在萧宁焰身后,精神看上去怏怏, 带着两个较为浓厚的黑眼圈, 显然是休息不好的原因。   萧宁焰叫人把贺礼抬进屋, 朝周耀之说:“今日是你的寿诞,孤特意与令郎周桓过来给你祝寿。”   “多谢皇上,皇上请上座。”周耀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 对于这个皇帝,他心里其实完全喜欢不起来,更不想收他这些贺礼。早在周桓下马车时,周耀之就发现他最爱的幺儿明显瘦了一圈, 整个人精神也差, 心里越发厌恶萧宁焰。   周桓走到周耀之面前,微微垂头说:“祝父亲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周耀之笑了笑,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他在强颜欢笑。   周桓与父亲对视一眼, 又连忙低下了头。周耀之有满腔的话想对周桓说, 又碍于现在的场合人多口杂,略微朝周桓点点头便走开,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宴席开始,兴许是暴君萧宁焰在场,人人都吃得小心翼翼,以致于丝毫不敢露出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赢得萧宁焰的侧目。   萧宁焰自顾自地用膳,似乎感觉无聊,刻意将一只鸡腿夹到了周桓碗中。   四座宾客表面在低头吃饭,实际上眼睛却时时刻刻注意萧宁焰和周桓的动向。   周桓望着碗里的鸡腿,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眼神已经偷偷瞄瞄落到自己身上。周桓无语,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一只鸡腿,便让他成为全场焦点。难怪萧宁焰说,在寿诞之上他会万众瞩目,果然没错。   不过,也正如萧宁焰所保证的那样,他此次并未做任何不雅的动作,非但没有为难周家人,反而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宴席结束以后,萧宁焰命令周桓待在周家陪周耀之,自己带着一群侍卫出门。众目睽睽之下,周桓也不好询问萧宁焰,只好表面顺从地待在周家等他回来。   不多时,周耀之走过来,反手将房门关上,挨着周桓坐下。   周桓主动问安,“父亲……身体可好?”   周耀之点点头,静了片刻,问:“桓儿啊,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还行,”周桓扯出一个笑,尽量让周耀之安心,“皇上现在越来越宠爱我,并没有不好过。”   “那怎么就瘦了那么多?”   “大概是……进宫的日子比不上家里逍遥自在,所以就瘦了些。”   “桓儿,你的精神看上去也不好,父亲知道你过得辛苦。”周耀之皱眉,鬓角参杂几缕异常显眼的白发,“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好服侍?伴君如伴虎啊,何况还是杀人如麻、喜怒无常的猛虎。”   周桓微微怔愣,随即慢慢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父亲,皇上待孩儿已经越来越好了,孩儿有时候觉得,皇上并不像世人口中的那样喜欢杀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要人死,只有在别人惹怒他的时候,才会对那些人施以惩罚。周桓向父亲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周耀之叹一口气,“为父日夜都在担心你的安危,你是羊入虎口啊,性命都掌控在那个人手中,杀你是他一句话的事。”   周桓信心满满摇头,“父亲尽管放心,周桓若连这点把握都没有,那这段日子周桓岂不是白在萧宁焰身边服侍了?”   周耀之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才道:“有些话说是不好说,但你我既为父子,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桓儿你毕竟是男子,女子待在皇帝身边尚且不能长久,何况你一个男儿郎?”   周桓闻言,脸上不自知地爬起红潮。作为一名七尺男儿,无论他是服侍男人还是服侍女人,都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而大部分人眼里,当暴君的男宠显然比当太后的面首更为有伤风化。   周桓抿嘴咳了咳掩饰尴尬,“也许就是因为周桓身为男子,所以女子所不能拥有的长久,周桓反而能得到。”   周耀之身形微僵,随即叹息一声,拍了拍周桓的肩膀说:“父亲的心愿只有一个,只要你平平安安,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孩儿知道。”   周桓完全理解周耀之,也知道身为父亲的他心里藏的苦。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周桓,担心他吃不饱穿不好,担心他被萧宁焰施暴惩罚,更担心他会陷入表面平静实际动荡的朝廷斗争之中。   他是一名溺爱幺儿的父亲,所有与周桓有关的事,他会受感情与喜好的指使,甘愿自我蒙蔽。   他还是一位商人,在许多不涉及周桓的事情上,他具有极强的敏锐性和观察力。   萧宁焰和当朝太后之间,他隐隐察觉到是一滩浑水,周家本应敬而远之才对,只是他没想到,周桓偏偏就要涉入当中。   周耀之的脸色越来越沉。   周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觉感受到他身上愈演愈烈的不安,浑身也不由得难受起来。明白周耀之的担忧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释怀,偏偏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安慰周父,又怕跟他长时间在一起会被他发现破绽,于是找一个借口出门透气。   此时已经入冬,树叶掉落得干净,不过寒风并不凛冽。   一个身着淡绿长裙的身影出现在回廊转角处,明显踌躇不前。   隔得有些距离,周桓没认出那个身影,又觉得有些熟悉,提步朝她走近。   那身穿淡绿衣物的姑娘似乎想什么事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直到周桓来到她面前,她才一脸魂不守舍地抬起头。   周桓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妹妹周婉。   “二哥,”周婉连忙低下头,身体绷得紧紧,手里大约有东西,仓促地捏在手心,活像老鼠见到猫。   周桓见她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权当没看到她手里的信笺,语气尽可能轻松地笑了笑,“你见了二哥,真比见到仇人还紧张。”   周婉的肩膀颤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没有回答。   周桓暗暗打量周婉,唉,姑娘是个好姑娘,身材长相都好,就是性格太弱了。   周桓清了清嗓子,脸色变得严肃,“周婉,你抬起头看着二哥。”   周婉的额头竟然渗出汗珠,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浑身僵硬没有动弹。   “周婉,二哥让你抬起头。”   周婉的脸色十分苍白,她极度想要转身离开,逃避是她本能的自我保护,但是她的脚步却丝毫不敢违抗周桓的话,迟疑了好久,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   周桓盯着这个面貌孱弱的妹妹,假装没看到她眼里的害怕,放轻声音说:“周婉,二哥从前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以前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你不原谅二哥也没有关系。二哥跟你保证,从今以后,二哥一定不会再欺负你。”   周婉脸上的害怕来不及消失,眼里又满满全是震惊,她愣愣地站着,似乎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婉,你抬头的样子比低头好看多了。”周桓笑着说,不再理会吓傻一般的周婉,转身离开。   “二哥。”   周婉在背后叫住他,声音泛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周桓回头,“怎么了?”   周婉想说又不敢说,反倒后退了两步。   周桓倒也摸清了她的性子,不催促,耐心等着。   犹豫良好,周婉方才咬着嘴唇开口,“二哥在皇宫里,可曾见过……他?”   “你是想问温子明?”   周婉点头,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还有一种满怀期待的光亮。   周桓静了静道:“见到了。”   听到周桓肯定的回答,周婉眼眸一暗,星星之火也被冷水淋湿。   “他不仅进宫了,还来找过我两次。”周桓顿了顿,感觉威力还不猛,又补充道,“他想要服侍太后娘娘,不是为她的诗词,而是为她的权力。”   打滚的眼泪直直坠下,周婉的声音哑了,“他可曾见到太后娘娘?”   这傻姑娘总不会还对温子明抱有幻想吧?   周桓的脸色变得严肃,“无论温子明有没有见着太后,无论他最后是傍上太后的高枝,还是灰不溜秋回来,你都不能再想着嫁给他。温子明进宫,对你而言其实是好事一桩。借此看清一个人的本性,何乐而不为?周婉,温子明不是良人,你记住哥哥的话,宁愿不嫁人,也不要随便嫁给一个人渣。”   周婉默不作声地站着,眼泪化为雨滴,不受控制地流满面。   “二哥,温子明说过,他非我不娶的。”   “他也转眼就跑去嫁给太后。”周桓不假思索地说,“温子明配不上你,你先别着急,慢慢地把他忘掉,二哥再帮你选一个人品相貌俱佳的如意郎君,反正比他温子明好百倍千倍。”   周婉终于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忍不住把满腹心事对周桓倾诉,“二哥,我不想嫁人。”   周桓见不得女孩子哭,又听她越哭越伤心,顿时手忙脚乱,“女孩子又不是一定要嫁人,要嫁也是嫁个情投意合的,若是碰不到,不如不嫁,省得好好的女儿嫁到别人家里受罪。周婉你别哭了,不嫁就不嫁,咱周家养你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胡闹,”周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听你二哥说,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在家待一辈子。”   “大哥也忒小气,周家不养你,二哥养你。”   “……”   周璋脸黑了,周婉破涕为笑。 第37章   冬日, 夜幕降临得早。   萧宁焰从周家外出,直到晚上才回来。今夜皇帝发了话,不回皇宫, 留宿周府。   皇帝身边的侍卫全部离开以后,周桓凑到萧宁焰的面前,一脸好奇地眨眨眼, “皇上去哪里了?也不带我去玩玩。”   萧宁焰扫一眼周桓, 哼笑一声说:“你难道没有看到你父亲周耀之的眼神?如果不是忌惮孤在身边,他恨不得飞过来把你拉到房间里嘘寒问暖。周桓,你看孤对你好吧, 特意给你和周耀之留时间叙旧。”   周桓倚在门窗上笑了起来, 无所谓的耸耸肩, “今天来的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什么时候失宠。”   萧宁焰缓缓倒一杯茶水,喝一口又抬起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看着周桓, “那只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没错儿,”周桓认同地点头,“皇上正是用得着我的时候,所以我啊暂时还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萧宁焰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 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 静了片刻,搁下杯子站起, “周桓,你妹妹周婉的结局如何, 你可曾梦到?”   周桓哑然一声, 似乎跟不上萧宁焰跳跃的节奏,反应过来才道:“皇上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先回答孤的问题。”   周桓发现萧宁焰的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这话另有深意,想了须臾回答:“依稀梦到一些,不是很清晰,不过她最后的结局我有点印象,好像是掉进水里……淹死的。”   萧宁焰不疾不徐地说:“令妹周婉与温子明青梅竹马,温子明心中另有打算,背弃与周婉私订的誓言,跟你一样进宫服侍太后。周婉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郁郁寡欢,每日以泪洗面,最终在周耀之四十寿诞之际,失足溺水身亡。”   周桓懵逼好一会儿,耳边回响着萧宁焰低沉的声音,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盯着若无其事的萧宁焰,从上到下打量他,眼里的惊讶越演越浓,“皇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萧宁焰转身走出屋外,“我们去水塘边说。”   周桓立刻反应过来他去水池边的意图。   原著里确实提及过周婉是溺水身亡,只不过并不曾详写。周桓只知道她的结局,却不知道她具体溺水的时间。   萧宁焰方才说周婉会在今晚溺水,事实上不是没有可能。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很可能把爱情当成生命的全部,失恋以后就算有轻生的念头也不是稀奇事,何况是失足落水。   水塘边黑漆漆的,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不见周婉的身影。   夜渐深,冷风微微刺骨,晃动的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看不见月亮,只有点点繁星。   周桓坐在临近水塘边的亭台背风处,一边注意水塘的动向,一边跟萧宁焰交谈。   “皇上确定周婉今晚会溺水?”周桓试探性地问。   “孤不做没把握的事。”   周桓孤疑地盯着萧宁焰,“皇上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周婉今晚会发生的意外?”   “你倒不如自己猜一猜。”   周桓其实早就感觉到萧宁焰整个人物的奇怪,只是一直没有往心里去,更没有当一回事。   他记得自己是初次与萧宁焰见面时,才当面提醒他食物里有毒的事。可早在受到提醒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一直用厌食当成自己少吃或者不吃食物的借口,还提前准备了解药,定期投在弟弟萧宁远的饭菜之中。这是明显有悖于原著的地方。   而现在,他又明确地表示他能预知周婉的命运。   周桓想通了什么,豁然开朗地跳起来,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按捺住冲上去握手的冲动,压低声音的说:“萧宁焰,你也不是纸片人对不对?”   他肯定穿来的,怪不得老子总在他身上发现一种与他当前的年纪相违和的城府和心机。   萧宁焰愣了一下,“纸片人?”   周桓捕捉到他并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脸上隐隐有些失落,却又立刻警惕起来,决定再次试探一下。   “皇上可曾知道,”周桓顿了顿,做出一个切菜的动作,“……剁手节?”   “……”   萧宁焰没有说话,目光盯在他不断“切菜”的手臂,表情有些奇怪。   不至于没有反应啊,暗示得很明显了,难道是自己说的太隐晦,或者是剁手节这个动宾结构的名词不够具有代表性?   周桓埋头想了想,决定再试最后一次,若是这一次他还是发现不了自己的深意,那就说明他并不是穿书来的,至少不是从现代穿书而来。   周桓眨眨眼道:“皇上,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吧。”   萧宁焰静了静说:“你唱,孤听着。”   周桓清了清嗓子,不想被别人听到,尽可能低声地唱起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完这几句,周桓便停顿下来,他每唱一个字,都认真地察看萧宁焰的表情,只是萧宁焰的表情堪称古怪。   萧宁焰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静了许久,转回身盯着周桓,烛灯照耀下,他的脸上竟然出现诡异的红潮,“这首歌便是你的心意?”   太意外了,这家伙竟然会红脸?   而且他问的是什么鬼?!   周桓直愣愣地与萧宁焰对视,他突然有些无语,总算明白他刚刚为什么抬头看天了,这家伙一定是想找月亮。   想到这里,周桓再也忍不住地扑哧笑出声,萧宁焰很显然不是现代人穿书过来,他应该是名土著没错。   那首情歌语意直白大胆,萧宁焰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忽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他很快冷静下来,又被周桓脸上这种仿佛看到傻子的嘲笑声激怒,脸色顿时阴沉。   “周桓,你是不是孤很好笑?”萧宁焰皮笑肉不笑地向他逼近。   感觉到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周桓连忙止住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干巴巴的说:“皇上怎会好笑?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可得好好向孤解释一下了,纸片人、剁手节,还有这首歌,是什么玩意。”萧宁焰说着脸上闪现阴狠的表情,眯着眼说,“不要告诉孤,这都是你梦里梦到的。”   “……”   卧槽,他怎么把这个万能借口给堵住了?!   不能说梦,还能说什么?   周桓的脸色微微僵硬,心思急转,决定进攻扭转局势,于是硬着头皮说:“那皇上又是怎么预知事情的?若皇上愿意告诉我,那我也不介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皇上。”   反正他不相信,萧宁焰当真会把预知结局的事情原原本本跟自己说。   萧宁焰的疑心,周桓早就见识过。一旦他拒绝在先,那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回答他的疑问。   萧宁焰早已看破他的想法,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之所以把周婉的结局说出来,就是要有意引起周桓的注意。这个人太笨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他只好用再明显不过的语言自我揭发。   “周桓,孤与你交换秘密,你若再有一个字谎言,孤不会容忍。”   萧宁焰说话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锤子一样,不停地砸落在他的耳畔,不容忽视。   周桓犹豫一下,最终点头,“我们先蹲点看一看周婉今晚到底会不会发生意外,如果当真被你说中,我们就来交换秘密。”   交换就交换,反正露出来的破绽也够多了,你心里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第38章   深夜的冷风微微刺骨, 晃动的树木沙沙作响。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伴着点点繁星,明日似乎天气大好。   一声叫唤, 打破夜晚的宁静   叫唤声时断时续,一会发出几个音,一会儿又被截断般寂静无声, 呼声一下子蹿出, 又一下子消失。   听这声音,很明显是有人溺水了。   从这断续惊慌的叫声里,周桓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正是今日曾经见过的周婉。   真没想到自己和萧宁焰一起守到现在, 周婉还是溺水了。看来原著剧情固然可以改变, 却远没有想象中容易。   周桓着急了,黑暗中越发辨不出声音的方向。萧宁焰迅速拉起周桓的手,朝水塘东边而去, 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月光皎洁,池塘泛着寒光。周桓喘着粗气站在水塘边,放眼望去,却已不见人影, 只隐约可见水面处不断扩大的涟漪。   来不及犹豫, 周桓赶忙撤掉厚重的外衣,纵身就要往下跳, 却被一只横在半空的手臂拦住。   “你干什么?”萧宁焰的声音明显急切。   “救人要紧。”周桓说着又往下跳,被萧宁焰抓得更紧。   “你要陪周婉一起死?”萧宁焰的声音压得极低, 怒火烧向眼睛。   周桓被他拦住两次, 早已变得不耐烦,“放屁, 我是去救人!再拖下去人就死了!”粗话刚离口,周桓又意识到萧宁焰是关心自己,因为原著里的周桓是位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完全不识水性,于是深呼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皇上放心,我会游水,淹不死的。”   说罢甩开萧宁焰的手,扑通跳进水里。   冷水刺骨,像掉进一个冰窟。幸好现代的自己算得上游泳健将,在没有泳镜的情况下,也能勉为其难强迫自己在水底睁开双眼,借着水底微弱的月光,寻找周婉的身影。   水塘不大,周桓一眼便望见一个漂浮的绿色身影。   可算是周婉命不该绝。   周桓游向那道身影,绕至身后,抓住她拖出水面。   身后的周婉没有半点知觉,周桓越发加快速度游向岸边,双手先把她托上岸,而后一把搭住萧宁焰的手爬上来。   眨了眨发胀的眼睛,周桓发现周璋也来到了这里,兴许是听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周璋冲过来叫唤周婉,见她不省人事,急忙拍打她的脸颊,仍是不见反应,食指微抖地凑到她的鼻间,探了片刻,身子蓦地僵住,脸色也白了。   “怎么会这样?”周璋喃喃。   周桓注意到周璋的表情,心里一激灵,顾不得寒风刺骨,一把将周璋拉开,亲自试了试周婉的呼吸,果然探不到踪迹。   他计算过时间的,按理说从她落水到浮出水面,不到一分钟,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呼吸?周桓感觉脑袋嗡嗡,现在看来,一定是周婉身子孱弱,又长期缺乏锻炼,所以不能以现代人的标准去衡量。   没有AED除颤器,只能动手实施心肺复苏。   在现代,心肺复苏经常出现在公益屏幕上,况且周桓又参加过专门的心肺复苏培训,对这种操作步骤再熟悉不过。   动作极快地清理周婉口中的异物,将她的头偏向一侧,扯下衣服下摆的一角,盖在她的嘴上,做成一个简易的保护膜,顾不得跟萧宁焰和周璋解释什么,朝周婉嘴里吹两口气,随即开始按压,按照心肺复苏的步骤,一次又一次循环……   全身心放在对周婉的救助上,周桓甚至忘记周围的一切。   直到一声咳嗽传进耳膜,看见周婉开始动弹的眼睛,周桓方才虚脱似的一把坐到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件披风盖至周桓肩上,披风又被一只瘦白的手绑紧,仿佛要把他包成一个粽子。随即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周桓的胳膊,一声不吭拉着他离开。   周桓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任由萧宁焰拉着自己,跟上萧宁焰的脚步,回头望一眼周璋,“大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周璋盯着周桓许久,轻轻点一下头,“放心。”   周璋照顾周婉,周桓自然再放心不过,能救回周婉的命,也不枉自己在这大冬夜里跳一回水。   只是这萧宁焰的表情也忒奇怪,一句话不说,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仿佛要把骨头掐断。   直到回到温暖的内室,他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周桓甩了甩被他拽得又产生知觉的手,揉了揉因温度变高而发痒的鼻子说:“喂,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救周婉,连命也不要吧?”   萧宁焰没有做声,表情越发阴沉。   周桓应景地打一个寒战,似是受不了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压抑,试图缓解令他感觉不适的气氛,硬生生扯出一个笑道:“皇上放心,小人可是怕死得很的,因此做事不会没有把握,更不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萧宁焰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好,紧紧盯着周桓脸上言不由衷的笑,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自嘲地放开了他。   沉默片刻,萧宁焰自顾自道:“为了你,孤心里真是越来越矛盾。”   这家伙要是不开口,周桓会觉得压力倍增。听到他说话,感觉便好多了。   暗暗松掉一口气,周桓把话题转开,“皇上,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交换秘密了,正好我对皇上的秘密可好奇的很。”   “是么?”萧宁焰冷哼一声,转身打开房门,似乎料到会有家奴过来,任由家奴搁下姜汤,放置沐浴热水,挥手让他们离开。   “把姜汤喝了,去沐浴,然后孤再与你慢慢交换。”   周桓笑了,这家伙其实挺会关心人的。   说实话,大冬天晚上游个泳回来,到现在还透心凉。若是能洗一个热水澡,可真叫得上是场及时雨   周桓顺从萧宁焰的话,喝下姜汤驱寒,又泡了好一会儿热水,待到身上终于暖和,方才擦干水跳到床上,毫无形象地钻进了被窝之中。   “咦,皇上怎么这般看着我?”   萧宁焰慢慢逼近周桓,“你自己说孤为何这般看你?”   周桓愣了一下,掀开被子低头看向赤条条的自己,终于意识到刚才太没有把他当回事了,要知道此时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喜欢藏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却一定会喜欢这样外表好看的小鲜肉。   要知道,原著里的周桓可是他的情人兼仇人。   终究是自己孟浪了。   周桓叹一口气,默默套上了衣物。   萧宁焰一如往常地躺在旁边,侧头望向周桓,“为了表示孤的诚意,孤就先告诉你孤的秘密。”   周桓顿时竖起耳朵。他实在想不通,萧宁焰既然不是穿来的,为什么可以预知未来的事?并且比他一个穿书的都清楚细情,显然这事不简单。   “皇上说,我洗耳恭听。”   “孤问你,你可信来生?”   “来生?”周桓皱起眉头反问,又见他的表情异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萧宁焰没有追问,却道:“孤早就知道孤的结局,因为孤已经死过一次。”   周桓越发惊奇。   “正如你说过的那样,孤错信奸人,最终臭名昭著,败在容淑仪手里,死于慢性剧毒。”   周桓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孤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了少年。”   卧槽,居然是重生!!!   怪不得这萧宁焰常常令他感受到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违和。 第39章   萧宁焰坦言他是重生者的秘密, 似一道惊雷,劈在周桓心上。   这秘密的内容过于劲爆,明显是个惊天大瓜。   周桓一下子没控制住, 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突然生出许多感慨, 看来萧宁焰这家伙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所以会把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信息透露给自己。若与他易地而处,他站在萧宁焰的处境上,周桓很确定自己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不过能取得这家伙的信任, 也着实不易, 总算开了一个好头, 至少证明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周桓从被褥里钻出一个头,又麻利地坐起来,上下看一眼萧宁焰, 啧啧叹道:“真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个瓜,好吧,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该告诉你我的事。”   萧宁焰跟着坐起来, 借着烛火目不转睛盯着周桓, 耳朵不由得竖起。   周桓指着自己的脸,凑到萧宁焰面前, “既然你是重生的,你仔细看看我, 你觉得我是你上辈子认识的周桓吗?”   萧宁焰摇头:“孤不用看, 孤知道你不是他,虽然你的脸跟他一模一样, 胎记也一模一样,甚至所有的细节都一模一样,孪生兄弟也不会像你们这般毫无半点差别。况且孤还特意调查过,周耀之只是一个叫周桓的儿子,所以孤一直想不通,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桓苦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可能想得通?是个正常人都想不通,正如我想不到你是重生者一样,这完全是超出常理的存在。不过万物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大概呀就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所以把我给莫名其妙搞过来了。”   “那你到底是谁?”   “怎么跟你说呢?”周桓挠了挠脑袋,叹道,“唉,这么说吧,我其实是异世的一缕魂魄,不知怎么的就到这里来了,我一醒来便附身在你最初认识的周桓身上,你大概也能猜出我穿过来的日子,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当天,我睁开眼,无缘无故变成了一个等待太后容淑仪宠幸的男子,你可听懂了我的意思?”   萧宁焰思忖片刻才开口:“你说你来自异世,怎样的异世?”   “大概是几千年后吧,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把我当成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   “你的意思孤大概懂了。”萧宁焰抬起头,“孤记得,你与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百般动作想要引起孤的注意,甚至暗示孤,孤的饭菜被人下毒的事,既然你是异世的人,你又是如何知道宫廷里这些秘事的?”   总不能说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不入流的网络小说,他知道剧情是因为他曾囫囵吞枣地看过那本小说吧?!若是告诉萧宁焰真相,他们其实是小说里的虚构人物,而且他萧宁焰还是一名结局惨败的大反派,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为了避免麻烦,周桓决定还是不能把事情合盘拖出。   “我既是未来世界的人,自然知道过去发生的事。通过阅读史官记载下来的史书,我能粗略知道你们所处的世界那些主要人物的遭遇和命运。”   “那么,你之前那些稀奇百怪的东西,都是来源于你的异世界?你又是如何凭空取出来的?”   “呃,这大概就是我附身周桓后的副作用了。”   说实话,周桓自己都搞不明白脑袋里的那个空间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含糊地应答一句,又岔开了话题,“还要告诉你一个事儿,我打赌你一定会感兴趣。”   顿了顿,周桓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的亲生母亲会对你和宁远痛下杀手,事到如今,你心里大概也猜到了答案,没错,容淑仪跟我一样,同样都是来自异世界的幽魂,只是她穿来的时间比我早,她附身在你母亲身上,凭借自身的手段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按理,她已经是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该满足,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野心大得很,她要成为一名实至名归的女帝,而不是区区太后!”   萧宁焰面沉如水,“我知道她不是我母亲,上辈子我临死的时候,她亲口告诉了我真相。”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真相,萧宁焰其实也感受到了母亲变得不再是母亲。   小时候,他依稀记得,母亲容淑仪虽说不受先皇宠爱,却常常亲手为自己和宁远缝制衣物,她也许性格冷清,记忆里带给他的感觉却温暖纯粹,绝非当朝太后这种两面三刀和暗箭明枪。   只是临死时,“容淑仪”亲口告诉他的真相,令他对生母的仇恨释然。   那时的萧宁焰终于明白,他前生和今世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母亲的在天之灵也许一直在保佑自己,如若不然,他又怎会获得重生的奇遇?又怎会碰上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桓?   想到这里,萧宁焰猛地一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抱住周桓。   周桓敏锐地感受到他情绪的起伏,伸手覆在萧宁焰纂得紧白的手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害你的黑手,从来不是你和宁远真正的母亲。”   萧宁焰没有答话,却把头窝在了周桓的肩膀,声音低沉,“孤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选择我?”   周桓知道他的意思,萧宁焰想问自己,在他和容淑仪之间,为什么选择了他,而没有选择容淑仪。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凭直觉选的呗。”   “若是再来一次,你可还会选我?”   “别说一次,就是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选她啊,我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小孩。”周桓说着打一个哈欠,翻身躺下。   “记住一点,孤不是小孩。”   周桓似乎没有听到,只有呼吸声变得明显,似起伏的海潮。   翌日大早,天气阴阴沉沉。   起床收拾好,刚打开房门,便看见等在门外拿着暖炉的周璋。   周璋朝屋内的萧宁焰行礼,“皇上请去正厅用早膳。”   萧宁焰点头,随意牵起周桓的手,跨出房门。   猜想萧宁焰又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对自己的“宠爱”,周桓只好配合,由他牵拉着往前起。只是他明显感觉背后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不用回头已经知道,定是周璋在看他。   周璋心细如发,亲眼目睹昨晚自己对周婉的施救,心里一定产生许多疑问,碍于萧宁焰在场,不便和自己交谈。   周桓略微咳了咳,瞥一眼周璋道,“周婉怎样了?”   “无碍了,”周璋稍稍加快几步,跟在萧宁焰的斜右方,“昨晚若非皇上和你,只怕周婉性命难保。”   萧宁焰忽地停下脚步,冷冷看向周璋,“周婉一介弱流,她的死活,与孤和孤的男宠有何相干?”   周璋低头:“是小人妄言。”   “你知道妄言便好,周婉生死事小,孤的男宠名誉事大,懂么?”   “……”周桓无语望苍天。   周璋:“是。”   萧宁焰:“昨晚可有人落水?”   周璋:“相安无事。”   这两人在干什么?周桓觉得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在这样诡异不明的情况下,他聪明地保持缄默,沉默是金呀,沉默是金。   又暗中捏了捏萧宁焰的手,暗示他不要做得太过。   萧宁焰趁机与他十指相扣,拉长了声音,“回去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孤现在是一国之主,莫说是要些赏赐,便是要那天上的月亮,只要把孤伺候好了,孤随时可以派人去给你摘下来。”   这样也演得太过了吧?!   “……周桓不要赏赐,只要皇上对周桓好就够了。”   周桓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可以随时随地配合萧宁焰的表演。   不知为何,在周璋面前演戏,周桓总觉得哪些地方十分别扭。   想来,在萧宁焰心里,周璋并非朋友。   倒也可以理解,原著里周璋站的是容淑仪的阵营,重生回来的萧宁焰,自然不会对仇人的帮手放松警惕。   不过周桓有足够的把握,能把周璋拉到萧宁焰的阵营来——因为剧情已经变了,自己没有遭受阉割,周父没有病死,周婉没有失足,周家没有没落,因此周璋也不会像原著里那样,由于肩负承担中兴周家的重责,不得已到容淑仪身边当差。   蝴蝶扑一扑翅膀,剧情就歪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来到这里是上天的安排,周桓会优先帮助萧宁焰铲除威胁,功成身退后,再寻找回现代的办法。 第40章   在周府用过早膳, 趁着萧宁焰带领侍卫外出,不知去哪闲逛时,周璋拦住了周桓。   周璋道:“今日小寒, 陪我喝一杯暖暖身子,如何?”   周桓拢了拢衣襟,点点头, “只要不喝多便没关系, 一会儿还要回宫。”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让你喝多。”   两人来到一间暖房,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酒器, 相对而坐。   周桓道:“大哥,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   周璋倒一杯酒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酒杯碰了碰, 抿两口酒,放下杯子,抬头看着周桓,“不瞒你说, 我现在越来越疑惑了。不知你可否解答我的疑惑?”   周桓笑了笑, “大哥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你跟皇上的关系,我完全看不懂了, 表面上你看起来对他唯唯诺诺,他说东你不敢往西, 他发话你不敢忤逆半个字。可是我偏偏感觉你们之间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周桓没有立刻回答,端起酒杯饮尽, 酒很香甜,浓度却不高,吃到嘴里口感醇厚,拿起酒壶续了两杯,方才抬起头看着周璋,“那么,依大哥看,我和皇上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周璋皱起眉头,沉思片刻欲言又止,“我还是不敢乱猜。”   周桓端起酒杯,“ 来,我敬大哥一杯。”   酒过三杯后,周桓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拍拍手站了起来,“皇上该回来了。”   周璋随即也站起,“难不成终究是我想得太多了?”   周桓定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淡去,慢慢变的正色,“大哥不妨再大胆一点。”   周璋愣了愣。   “大哥不是外人,既然大哥已经开始问我了,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这些事涉及到许多条人命,包括皇上和我,请大哥不要向别人透露。”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周璋静了片刻又道,“你跟他已经是一条船了?”   周桓点头,“不错,如同鱼水。”   周璋错愕,“那你们的处境……”   周桓苦笑说:“很不容易,经常缺乏安全的食物和水。”   周璋没想到他们连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无法保障,他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唯有眼里闪动着不可置信的波光,盯着周桓的脸,叹了一口气,“倒也难为你们,难怪瘦了那么多。”   “我倒没什么,还能跟着太监宫女们吃些,真正艰难的是他。他会吃狱饭,有时候也会从别的地方藏些食物和水,总之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日后我进宫时,带些干粮。”   “大哥我是相信的,只是万不能让别人看到。”   两人一边行走一边私语,不多时,已缓缓走到了门口。   太监蔡良候在门口,来接萧宁焰回宫。   两炷香后,萧宁焰慢悠悠过来。   “皇上该回宫了。”蔡良貌若恭敬地说。   萧宁焰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朝周桓招招手,上了一辆明黄宽敞的马车。   回到宫中,太阳被云层全部遮掩,北风越发吹的刺骨。   周桓有时候想,若是没有黑手要萧宁焰死,他这个皇帝其实当得也还很潇洒,他把昏君和暴君饰演得入骨三分,该上朝的时候鲜少按时上朝,经常放文武百官的鸽子,把皇帝该担的责任通通抛开,所有人都以为他醉在了男宠的温柔乡里,一昧只知道沉迷身处极位的纸醉金迷,享受俯瞰众生的生杀与夺,却不知这一切只是糖衣黄连。   “昏君”不好当啊,萧宁焰被逼无奈地每天不能干正事,上午上一会儿早朝,奏折堆在桌上“懒”得批,最后干脆让太监直接送到容淑仪那里去。当上这个皇帝后,他连正经上课的次数也少了,不是他不想去,是他不能去。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泡在温柔乡里。   萧宁焰有午休的习惯,这是宫中上下都知道的。只是每次午休,他都会把太监宫女赶走,若是被他发现谁在他午休的时候候在门口,那人就肯定活不了了。   唯独周桓,会被他带到寝宫,陪着他午休。按他的话说,周桓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他更快更好地安睡。   周桓自然明了个中缘由。   午时已过,萧宁焰仍在闭眼休息。   周桓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他似乎习惯了假寐,不论天晴下雨,不论烈日寒风,他都会闭上眼睛冥想。   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   周桓百无聊赖,伏在桌案上练毛笔字,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练半个时辰,毛笔字已经好看许多。   萧宁焰悄悄走到周桓的身后,并没有打扰他,待他写完一张,才出声道:“有点进步。”   周桓笑了笑,把自己写的那张纸递给萧宁焰,“这首诗怎么样?”   萧宁焰接过纸张,扫一眼纸面,轻声念出声——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连动下渔舟。随意春风歇,王孙自可留。”   念罢,安静许久,问周桓,“如此清雅的诗,不只出自何人之手?”   他是知道周桓有几斤几两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写的。   周桓笑道:“这是王维的山居秋暝,我很喜欢的一首诗。”   “不怪你喜欢,诗中的意境这般美,我读了也喜欢。想必你们那个世界美得很,所以才有许多风流名士留下如此令人叹服的诗篇。”   “倒不尽如此,我们那里其实跟你们这里差不多,人多的地方便复杂,便会交织各种美和丑。”   萧宁焰征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倒是我想得简单了,你说的没错,有人的地方就存在险恶。”   周桓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点评一下我的字。”   萧宁焰又瞥一眼那张写满字的纸,“字倒是工整了些,笔触的控制也好了许多,只不过,错别字依旧不少,”说着提起笔,圈出三个字,“这几个字少了笔画,看好了,应该是这么写的。”话音落下,萧宁焰已经把三个字一笔一画写在了纸上。   周桓虽然在刻意练习繁体字,但他总会下意识的把某些字写成简体,于是他又开始着重的练错别字,一边练习一边问萧宁焰,“这首诗写得这么好,容淑仪没有把它置为己有吗?”   谈到容淑仪,萧宁焰脸色淡了,“想来她并不喜欢这种类型。”   “是了,”周桓点头,“王维是山水田园派的诗人,又被我们那里的人尊称为师佛,他的诗大多有一种佛性和禅意,有一种出世的味道,不被醉心权利的容淑仪喜欢也在情在理。”   周桓说着恨恨咬牙,“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我一定要把王维的诗集出版,公诸于众,她看到一定方寸大乱,到时候我们再一步一步给她惊喜,揭她的老底,哈哈,想想我都有感觉舒服。”   萧宁焰道:“眼下还得等。”   周桓点头,略显失落地把诗纸扔进火炉里。纸张渐渐变黑,扑哧一下燃起来,又慢慢的归于灰烬。   萧宁焰说的没错,眼下还不到时机,还得继续韬光养晦。要让容淑仪措手不及,就不能让她提前有所警觉。   这个世界原本是一日两餐,自从容淑仪当了太后,皇宫里便开始流行一日三餐。   没吃中饭,周桓肚子有些饿,打开空间准备换些食物,没想到空间币不够,只够兑换一个窝窝头。   有总比没有好,周桓把窝窝头分成两半,自己拿一半,另一半递给萧宁焰。   萧宁焰接过,看着这凭空出现的窝窝头,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他终究想不通,他怎就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像会仙法一样。   “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把你凭空变出食物的秘密告诉我么?”   周桓把半边窝窝头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好吧,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萧宁焰面色寻常,却默默竖起了耳朵。   “大概是做为我无故穿到这里来的补偿,我身上携带着一个空——额,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大房子,在那个大房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商品,食物、药品、衣服等等都有,好像包罗万象,只不过每一样商品都要用值钱的东西兑换,否则就只能看看,摸都摸不着。你见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你现在手里拿着的窝窝头,都是我从那个大房子里兑换出来的。”   萧宁焰闻言眉头紧皱,这也太匪夷所思,他讲的这些话,跟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桓一样,同样令他惊讶。   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匪夷所思的事还少么?他的母亲被一个野心勃勃的可怕灵魂占据着躯体,他自己在经历惨败的一生后重回少年时期,而那名曾被他丢进蛇窟的太监,同样被另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占据,此时此刻正谈笑风生地站在他面前,成为了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人。   没错,绝不会让他有机会离开。   两辈子跟阴谋诡计周旋,萧宁焰认得清自己的心。   周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自在。   周桓推了推萧宁焰,“喂,想什么呢?不相信我说的?”   “没想什么,”萧宁焰神色恢复正常,看一眼手中半个窝窝头,慢条斯理吃起来,片刻后,抬头问周桓,“里面没钱了?”   周桓垮下了肩,苦着脸点头,“一毛钱不剩。”   “无妨,我明日搜刮些来。”   周桓扑哧笑了,“怎么个搜刮法?”   萧宁焰露出几分狡黠,漫不经心地说:“文武百官家里多得是宝贝,夜光杯、玉器、字画一等都被他们藏起来了,我自有办法给你弄过来。”   “皇上真乃千古明君,小人对皇上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   “皇上尽量多搞些,总不能三天两头找那些冤大头要的。”   “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能搞很多金银宝贝来,我就送份大礼给你,你一定会喜欢。”   “说来听听,”萧宁焰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   “说出来就没有新鲜感了,我不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不过前提是,你真能搞来让我满意的宝贝。”   “好,”萧宁焰笑了。   周桓伸手摸摸他的头,“真乖。”   萧宁焰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是当真不怕孤要了你的小命了?”   “你舍得?”周桓抛一个媚眼反问,勾勾手指憋住了笑,“来呀,再让我摸摸龙头,手感怪光滑的。”   萧宁焰:“…………” 第41章   冬日, 天边刚出现微光,萧宁焰便已起床。宫女们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轻轻敲门。   “皇上, 奴婢来换茶水。”   “进来。”   来人是秋吟。   她端着满壶茶水,动作熟练地倒出两杯,随即朝萧宁焰笑了笑, 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馒头, 放在桌上。   周桓此时已经醒来,坐在床前上朝秋吟招手打招呼。   秋吟与他眨眨眼,随即麻利地收拾好旧茶壶, 没有多说一句话, 仿佛知道不远处有耳目潜伏, 专门盯着她的出进,转身离开。   “这姑娘手脚真利索,皇上果然没有看错人!”周桓从床上爬起来, 颇为感慨的说,“不过我可是奇怪了,皇上这么疑神疑鬼的人,怎么突然间就信任这么一个小丫头了?倒是有意思了。”   “她们总要有人在食物和水里下毒, 这么一份长期和艰巨的工作, 时间久了,宫中的老油条免不了会来培养新人给她们卖命。她们倒好, 看中了秋吟手脚麻利,却怎么也想不到, 秋吟是我早就收买过的人。”   “皇上觉得她怎么样?”   “不错, 难得忠诚的丫头。”   “除了忠诚,我倒觉得她长得也很水灵。”周桓说着, 笑容可掬地看着萧宁焰,明显另有深意。   “嗯。”萧宁焰没多说什么,端起一杯水喝下肚,又晃了晃茶杯,目光深沉,不知想些什么。   “上辈子她除了对皇上忠心耿耿,还对皇上情深意重呢。容淑仪不是在让我劝皇上娶妻吗?反正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皇上不如就考虑考虑秋吟。我是觉得她很不错,在皇上身处如此险境的时候,她没有屈附权贵选择太后,反而进了皇上的阵营,可见不是势利之人,值得深交。”   萧宁焰哼笑一声,“你倒是对她评价高,她选择为我卖命,自然有她的缘由,她养父曾在容淑仪手下当差,却因为得罪了她,被下令砍头。她所以选择我,绝大部分是她养父的原因,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不论什么原因,她终究是站在了你这边,并且在你落败的时候,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跟随皇上触柱身亡,光从这点看,她就值得我高看几分。”   这些事萧宁焰自然是知道的,上辈子谁对他忠诚,谁对他假意,他记得一清二楚。   “若非不是如此,我又怎会让她靠近你我的身?”   “皇上马上十六岁了,你们这里一到十六岁就要娶妻生子了,皇上当真不考虑一下她?”   萧宁焰的脸色顿时不悦,声音也冷清许多,“我若娶她,容淑仪定会用身份悬殊的借口阻止,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我不也只是一名小小的太……呸呸呸,我可不是太监,我的意思是,门第差别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要我说,你一个皇帝过得还没人家宫女好,可不能存在这种尊卑阶级的观念。退一万步讲,哪个朝代的开国祖先不是布衣出生呢?有句话说的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反正我是不信这套的。”   “别人不懂我的意思,你还不懂?”燕子的脸色黑了几分,“我自己连一餐饱饭也不曾吃过,又怎会看不起别人的宫女出身?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生在皇宫大院,我宁愿不要坐在现在的龙椅上,我宁愿跟容淑仪老死不相往来!我只愿当一个寻常百姓,有一对真心疼爱我的爹娘,便是让我少活几十年我也心甘情愿。周桓你记住,没有人想要活在阴沟里。”   萧宁焰的脸色冷若寒霜,周桓后知后觉感觉到他生气了,走了过去,肩膀挨了挨他的肩膀,“好吧,下次我不说这些就是。”   萧宁焰脸色稍好,“你也该想到的,容淑仪让你劝我娶妻,不过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倘若我当真娶妻,她便该坐不住了。到那时,我是娶宫女不行,娶千金小姐不行,便是娶一个戏子也是万万不可的!只要是女人,她都会百般阻拦。”   周桓叹一声,“说得也是,看来你想结婚,就只有先把她搞死,否则就是打光棍的份了。”   萧宁焰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周桓,“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不想娶她,我只会娶我想娶的人,不论他是男是女。若我不想娶,便是容淑仪也无法逼我就范。”   周桓耸耸肩,“那我得空劝劝她,让她不要把心思放在你的身上。”   萧宁焰不再理他,转身换好朝服,准备上朝。   “皇上今天怎么这么勤奋?平日里的早朝都是能躲则躲的。”   萧宁焰瞥他一眼,“帮你搜刮民脂民膏。”   “原来是去要钱,怪不得这么积极。”   “我可是一直念着你说过的要给我的惊喜。”   萧宁焰说罢,径直往朝堂而去。   朝堂上早已聚满文武百官。他们此刻都等着太监过来发话,也好自行离去。却没想到,萧宁焰居然破天荒来上早朝。   太阳大概打西边出来了。   按照惯例,朝臣先是汇报近期发生的重要事项,由于将近半个月时间一直没有上早朝,堆积的要务繁多冗杂。臣子们虽然知道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萧宁焰只是工具一般的存在,并非实权掌握者,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今天的皇帝出奇的耐心,虽然时不时打哈欠,却终究没有打断朝臣的汇报。   眼看着大小事都说的差不多,萧宁焰慢悠悠坐直了身子,“众爱卿汇报的事,孤都已经知道了,待孤和母后商议之后再做定夺。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和众为爱卿商量。”   “臣等洗耳恭听。”   “下个月便是太后娘娘寿诞了,太后娘娘每每教导孤要勤俭节约,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随意挪动国库。孤思来想去,甚是为难,不知众位爱卿有谁能为孤排忧解难?”   朝臣们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人影上前一步道:“臣愿捐出一个月俸禄,献一份微薄之力。”   “臣等也愿捐出一个月俸禄。”   “果然是朕的爱卿,朕在这里替母后多谢各位。”   “皇上言重。”   当日退朝后,萧宁焰带着两辆空马车出宫,手里拿着一张大臣名单,名单上全是家资丰厚的人选。   每进一处府邸出来时,身后的太监便会抱着一大捧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马车上,又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地跟在萧宁焰身后,往名单上的下家而去。   一直到夜幕降临,萧宁焰才带着满满两马车东西,一脸愉快地回宫。   整个皇宫轰动了,萧宁焰赏赐男宠周桓两马车的金银宝贝。   周桓看着塞满整间屋子的东西,眼睛忍不住冒出金光,但在太监宫女面前,不得不按捺住欢喜,只得违心装出一脸坐立不安的表情。   有了这一房子的宝贝,至少可以在空间里兑换两三年的物资。   也真亏萧宁焰脸皮厚,借着太后容淑仪过生辰的名义,让大臣捐钱,又借着捐钱的幌子,有选择地来到家资丰厚的朝臣家中,搜刮他们的宝贝。哪家若是不愿意,便叫他们的小姐或公子进宫,当他的陪读。   当萧宁焰的陪读,那还不得去掉半条命?大臣们宁愿破财消灾!   周桓一时感慨良多:“原来这就是又昏又暴的好处啊,没有人敢武逆,真爽!我要是当皇帝,我都想当个昏君。后宫佳丽三千,谁好看我就独宠一人,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   萧宁焰脸黑了,“还敢后宫佳丽三千?你是活腻了,还是觉得命太长了?”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周桓摊手,说着从空间里兑出厚厚一大叠书,递给萧宁焰,“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惊喜,我们那个朝代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还有一本特别礼物,就是这本薄薄的、小小的兵法,上面详细记载了三十六条计策,虽然有些你都已经无师自通,但我觉得能系统地看看兵书,一定会有额外的帮助。”   萧宁焰顿了顿,伸手接过,翻开那本兵法,兀自坐在案桌前看了起来。一开始他本不抱太大期望,渐渐却看得入了迷,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沉思,若有所悟。   一直看到深夜,萧宁焰合上书,将那些书放置在一个安全的隐秘处,和那些空间里兑换出来的奇奇怪怪之物放在一处。   萧宁焰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脖子,起身走到早已睡着的周桓身边,盯着他半张着嘴的睡颜,拧紧的嘴唇不自觉地往上勾起。   炉火很旺,熏得屋子暖洋洋。   萧宁焰静静地盯着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什么,慢慢朝他靠近,这时,周桓却睁开了睡眼。   “别动。”萧宁焰嗓音很沉,随即嘴唇贴上他的眼睛,先左眼后右眼。   周桓:“……”   萧宁焰面不改色地抬头:“你曾经让我亲你的眼睛,我知道一定有所目的,孤就是要亲一次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这么做的原因。”   “……可有找到?”周桓声音迷糊。   萧宁焰顿了顿:“大概是你说过的,情难自禁。”   “皇上真是暇眦必报,听到的恶心话,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恶心回去。”   周桓说着打一个哈欠,又陷入了梦乡。 第42章   整个朝堂上下闹得沸沸扬扬, 都知道萧宁焰把从大臣那里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全部赏赐给了男宠周桓,容淑仪那里绝对早已得到了消息, 只是一直没有动静。   吃过中膳不久,周桓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见容淑仪。   走出庭院, 迎面撞上了一群太监宫女。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走过来。   “周桓兄别来无恙? ”温子明志得意满, 脸上的笑分外显眼,充满着小人得志的炫耀,意思不言而喻, 就算你不帮我, 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被太后娘娘看上。   看样子就算没有帮他在中间牵线, 温子明还是另想办法攀上了容淑仪这根高枝。   周桓笑了笑,瞥一眼白衣飘飘的温子明,又看向太监宫女们手里拿着的花瓣篮子, 心中已经了然。   周桓侧过身不再看花瓣,经过刚穿来时那一次的花瓣澡,周桓看见什么花都心理不适了。   “那我在这先恭喜你了,祝你永葆青春, 色衰爱不弛, 祝你身强体壮,精力充沛, 祝你花红千日,人好万年。”   温子明自然知道他在说反话, 却也没有恼怒, 削薄的嘴唇勾起一抹嘲笑,“这番祝福, 我也原封不动的送给你,毕竟我们彼此彼此。”   周桓跟着笑了,望向一旁的太监宫女,“你们可把他刷干净了,太后娘娘最讨厌邋遢的人。”   温子明觉得他的笑很刺眼,脸色阴下来,“周桓,我们来赌一把,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别别,我甘拜下风。你的脸走到哪里都天下无敌,我怎么可能笑得过你?”   “你用不着奚落我,我们俩谁也别说谁,五十步笑百步。周桓,我是不会混的比你差的,你有皇上的宠爱,而我会得到太后娘娘的宠爱,不信你就看着。”   温子明说着率先离开。   周桓知道洗完这个花瓣澡至少一个时辰,估摸时间,容淑仪现在应该正好空闲,于是加快脚步,朝容淑仪的暖阁而去。   暖阁中,容淑仪穿着雍容华贵,坐在白貂毛垫的太妃椅上,看上去悠闲宁静,神情自若。   “参见太后娘娘。”   “是周桓呀,怎么今天有空到本宫这里来?”   周桓低着头进去演戏状态,恭敬地回答:“太后娘娘,皇上前几天赏赐给小人很多东西,小人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为了表达对太后娘娘的忠心,小人想把它们都搬来孝敬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容淑仪笑了起来,神色十分温柔,只是隐藏在温柔的面具下的,却是一颗别有图谋的用心。   她从太妃椅上起身,慢慢走到周桓的身旁,亲手拉他起来,又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既然那些东西是皇上赏给你的,那你就好好收着。”   “是,小人遵命。”   容淑仪拉着他坐下,“周桓,你还记得本宫说过的话么?你啊要让皇上彻底爱上你,为你神魂颠倒,为你不问政事。眼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还得加把劲,不能让皇上对你起疑心,更不能让他知道你对我的这份心意,好孩子,你明白吗?”   “太后娘娘的意思,小人铭记在心。”周桓从衣袖中取出那只翠玉镯子,眼眸微垂,神色变得迷离,怔怔地盯着那只镯子说,“太后娘娘给周桓的凭信,周桓每天带在身上。”   容淑仪挑眉:“皇上可曾发现?”   周桓连忙摇头,“太后娘娘尽管放心,皇上赏赐给小人的东西很多,里面也有跟这款差不多的镯子,他以为这镯子是他赏赐的。”   容淑仪满意的点头:“嗯,那他可曾问过你,为何喜欢这只镯子?”   “小人回答说,小人觉得它的做工十分精细,外观又玲珑剔透,就像小人对皇上的心一般毫无杂念。皇上听了很高兴,再也没有问过小人镯子的事。”   “本宫果真没有看错人。”容淑仪似赞似叹。   周桓再次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把镯子宝贝似的包起来,“小人早就在心里起过誓的,镯子在人在,镯子亡人亡。”说着又隐隐露出哀伤,“太后娘娘如同清风明月,周桓自知卑微如蝼蚁,也知自己早已不干净,不敢有任何别的幻想,只想用周桓的命来报答太后娘娘,这辈子为太后娘娘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本宫很欣慰,也很感动。”容淑仪听到他表衷心,面露微笑,又对周桓称赞了一番。   “除此之外,小人还有一件事,要请太后娘娘为小人答疑。”周桓说着皱起了眉头,似乎碰到了极为难的事,“前些天太后娘娘曾吩咐小人,要在一个月内劝说皇上娶妻。小人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劝过皇上一次,皇上并没有听进去,且还不准我再说劝他娶妻的话。太后娘娘是否真的要小人劝说皇上娶妻?倘若当真,小人即便豁出性命,也会极力劝说此事,只是……”   容淑仪把玩着寇丹,微微抬眸,“只是什么?你尽管说!”   “兴许是小人僭越了,还请太后娘娘看在小人诚心诚意为太后娘娘着想的份上,饶恕小人僭越的罪过。请太后娘娘不要让皇上娶妻,他若娶妻,只怕难免留下后代,后代便是祸害,只会成为太后娘娘的绊脚石。小人今天之所以来此,除了跟太后娘娘汇报皇上赏赐小人的事,更重要的是小人还想获得一个明确的指令,好让小人进退有数。”   容淑仪轻轻敲击桌案,仿佛陷入思索,片刻后,半闭的眼睛睁开,“你便按兵不动就是,他若不提,你也无需再说,皇上娶妻一事,本宫自有打算。”   “如此周桓就放心了。”   萧宁焰果然没猜错,容淑仪让他娶妻,不过说说而已,当不得真,她只不过是想用这件事试探萧宁焰和朝臣罢了。   出得暖阁,周桓深呼吸一口气,从演戏的状态中恢复,将手心的热汗擦在衣袖上。时至今日,他觉得他的演技差不多可以媲美奥斯卡演员了。   周桓苦笑两下,想要放松心情,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冷风一吹,整个人舒服多了。   前方一阵嘈杂,吸引了周桓的注意。   耳边传来太监的辱骂声,还有宫女求饶的声音。   走过去一看,只见以蔡良为首的一群太监,围着秋吟。秋吟被两名太监挟持着跪下,蔡良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一脸凶神恶煞。   “快说,这馒头哪来的,又要拿给谁?”   “公公饶命,奴婢只是怕晚上饿,所以藏一个馒头晚上吃。”   “我看不用刑,你是不会招了。现在人证物证倶在,也容不得你狡辩了。来人,把这宫女带到管事嬷嬷那里,让她们严加审查,务必查明事情真相。”   “蔡公公,这里好生热闹,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周桓公子!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一名宫女手脚不干净,偷藏御膳房的食物,正好被我抓到了。”   “这宫女我看着有几分眼熟,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好像是静春姐姐推荐的。”   蔡良闻言皱眉,“你真是静春姐姐的人?”   秋吟连忙点头,“是静春姐姐让奴婢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递茶倒水,负责皇上的饮食起居。奴婢叫秋吟,这馒头真的只是奴婢藏起来自己吃的,求公公明察。”   周桓把蔡良拉到了一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中,“先不说静春姐姐,看在我的薄面上,蔡公公就饶了她这一次,下不为例便是。”   蔡良熟稔地收起银子,转身朝秋吟说:“周桓公子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既然周桓公子都发话了,我也就饶过你这一回。你且回去,下回再让我抓到,只怕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多谢公公,多谢周桓公子。”   秋吟走后,周桓又和蔡良客套道谢。   蔡良笑道:“说实话,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想不到周桓公子会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求情,想来周桓公子跟那位宫女的交情不浅哪。”   “唉,”周桓叹一口气,“公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同病相怜!我跟她都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看到她我有时候就会想到我自己。若非是对自己前途的隐忧,我又怎会兔死狐悲,花钱为一个小宫女求情?”   蔡良眼里明显闪现着嘲讽,“周桓公子如今已是及万千宠爱于一身,皇上对周桓公子的恩宠,可以说冠绝古今,周桓公子又何必为前途忧虑?”   “哪有不担忧的道理?正所谓月亏则盈,月满则缺,福祸相依,物极必反!我如今受皇上如此宠爱,只怕早晚有一天,圣意难测,天恩不在,我也只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也许,有朝一日,我连最底层的宫女都不如,蔡公公最是明白事理的,又何必明知故问?”   演戏就要演到底,周桓一脸忧郁,连连叹气。   都知道萧宁焰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这些人可不都等着看他最后的下场?   正说话间,萧宁焰带着太监过来,远远看到了周桓,朝他招了招手。   周桓像模像样地行礼:“参见皇上。”   萧宁焰挑眉:“周桓,你这是去哪?”   “回皇上,周桓只是在屋里觉得闷了,所以来御花园散散心。”   萧宁焰点头,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揽住周桓的腰,把他箍在自己怀里,凑到他耳边似是挑逗地说:“过几日得空,孤带你出宫游玩。”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周桓感觉别扭,下意识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却按捺住了,只得装作受宠若惊地低下头,小声的说:“多谢皇上!”   “嗯,你先回去,母后有急事召见孤,孤见了母后就来陪你。”   周桓点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开始担忧,这时已是晌午,按理容淑仪该和温子明温存,照她的风格,这时候召见萧宁焰,事情绝对不简单。 第43章   萧宁焰在宫女的带领下进屋, 样子恭敬。   “参见母后。”   容淑仪抬了抬半眯的眼眸,扫一眼低头站在面前行礼的萧宁焰,慢悠悠坐起来。   “不知母后召儿臣来, 有何要事?”   容淑仪指指桌案上一大叠折子,面色看不出喜怒,“皇上自己看看。”   萧宁焰闻言翻开折子, 每本折子扫一眼开头, 便黑着脸冷漠地扔下,越看到最后,脸色越难看。   “这些朝臣们白白拿着国家的俸禄, 正事不干, 只会想些儿女私情!孤的婚事还由不得他们做主。”   “臣子们也是为皇上好, 皇上何必动怒?再说,皇上如今长大了,也确实该充盈后宫。皇上不比别人, 皇上的子孙延绵关系江山社稷,关系千秋万代,容不得拖延,大臣们说得有理。”   萧宁焰顿了顿, 脸上的怒气非但没有消去, 反而愈演愈烈,咬牙道:“母后, 他们这是故意跟孤做对!天底下谁不知道孤喜欢的是周桓?他们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折子送到母后这里来, 想要借母后的天威逼孤娶这些女子, 孤绝对不会如他们所愿!他们哪里是为孤好,为江山社稷好?不过是想把他们的女儿嫁到宫里来, 好巩固他们自己的地位。他们不让孤好过,孤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容淑仪叹道:“你呀,还是太年轻。男宠的事玩玩便可,何必影响到皇室延续?皇上总不能把一个小小的男宠娶进后宫吧?”   萧宁焰眼睛一亮,“母后倒是提醒了孤,他们若再敢逼孤,孤便当这敢为天下先的皇帝,娶周桓充盈后宫。”   “你这是胡闹,周桓不是女人,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更不会留下一星半个子嗣!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做任何决定都要三思后行,皇上的一言一行影响的不仅是个人,还有整个大越国运。”   “母后尽管放心,大越有母后坐镇,一定国运鸿昌!至于孤个人,即便没有子嗣,也关系不大,只要从各路宗亲之间挑选萧姓子第继承大位,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   容淑仪眯起双眼,起身走到萧宁焰身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又被一种堆砌出来的威严取而代之,“你老实跟本宫说,你当真这般喜欢周桓?”   “当真。”   “喜欢到何种程度?   “可为他放弃整个后宫,为他力排众议封他为孤的男后,为他和全天下为敌!”   容淑仪脸色顿冷,如秋日寒霜,“也可为他与母后为敌?”   萧宁焰惶恐地低头:“孤会尽己所能求得母后的应允。”   容淑仪不屑地冷哼,“若皇位和周桓之间,只能二选一,本宫要知道你的答案。”   萧宁焰不由得皱起眉头,整个人仿佛蒙上一层阴影,犹豫了好一会儿,飘忽不定的眼神才渐渐变得坚定,“当不了皇帝,孤还能当王爷,反正当皇帝的滋味孤已经尝过了,皇位比起周桓,无趣至极。”   容淑仪怒极反笑,“这些话你在本宫面前说说便是,本宫当你说着玩。”   “孤的皇位是母后给的,母后是儿臣的天,是大越王朝的天,是黎明百姓的天。儿臣心里感激母后,知道母后一心为儿臣着想,儿臣不愿欺瞒母后。朝臣把奏折送到母后这里来,便是想用母后对儿臣施压,让儿臣屈服,儿臣恳请母后不要插手此事,让儿臣自己处理。”   容淑仪捏了捏太阳穴,似乎极为疲惫,皱着眉头摆手,“本宫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本宫若管得多,皇上表面对本宫毕恭毕敬,心里少不了有怨言。罢了,皇上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按你的意思去做。皇上现在还年轻,娶妻生子一事,晚两年再说也无妨。”   “多谢母后成全。”   “本宫就不信了,你还能一直迷恋那名男宠不成?再过几年,不用人说,你就自己想通了。母后很好奇,那周桓究竟哪里好了,让你迷恋至此?”   “母后不知,孤一看到周桓,就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的脸比任何一个女子都好看,他越怕孤,孤就越忍不住欺负他,孤喜欢看他哭,也喜欢看他笑,更喜欢对他为所欲为。”   容淑仪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归根到底,你还是看上了他的长相。周桓的确长得不错,但也并不这般出众,况且他会老,会丑,皇上总有一天玩腻。”   萧宁焰坚定地摇头:“孤不会对他腻味,孤会让他当孤的男后,宠他一辈子,永远也不和他分开。”   看着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少年郎,容淑仪精通世故的脸上越发轻蔑,“算了,你去吧。”   “儿臣告退。”   “慢着,把这些折子拿去,你既不让本宫插手的的事,本宫便应了你,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容淑仪叫停他,肃色,“只是一点,不要让这些折子再送到本宫这里来。”   萧宁焰不急不缓地收起折子,看着折子上那一个个名字,扯出一个阴鸷的笑,“母后放心,孤保证这些折子再也送不到母后这里来。”   盯着萧宁焰离开,容淑仪原本毫无精神的双眼,化为锋利的刀子。   萧宁焰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冷意,胃部也是忽如其来的一阵寒凉,仿佛吞了一块冰石。这种症状他一点也不陌生,只是今天分外严重。萧宁焰按了按腹部,脚下却没有丝毫异常,冒着凛冽的寒风回宫。   天空越发阴沉,渐渐的飞起雪来。   殿内炉火烧得旺,寒风依旧从关闭的雕窗缝隙间钻进来。   周桓拿起这一叠折子,随意翻了翻,发现奏折里全在劝萧宁焰娶妻,抬起头道:“容淑仪叫你过去,还是在说娶妻一事?”   萧宁焰冷笑,坐到桌案前,拿起笔写下一连串名字,把名单递给周桓。   “这些是写过折子的名单?”   “不错,据我所知,不知是谁的授意,朝臣中大小官员都给容淑仪递了奏折,上奏给我娶妻的建议,并且对此提出自己的看法。明明一百多个臣子都写了奏折,容淑仪给我的折子,却只有十一份,并且这十一位大臣都是暗中支持萧永轩的。你大可以想一想,她把这些折子给我的用意是什么。”   “你是说,她想借刀杀人,用你的手铲除她的政敌?”   “除此之外,她还在试探我,看我是否当真昏庸残暴,她对我还是不放心啊。”   周桓皱起眉头,这宫中的水之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事到如今,容淑仪依旧对萧宁焰心存怀疑,也不知究竟是该说她多疑,还是该说她心思缜密。周桓忍不住打一个寒颤,举目望去,这里处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明黄的龙床宽阔温暖,炉火像春花一样红艳,仿佛华美精致的躯壳里掩藏着一个吃人的恶鬼,让人从心而发的恶寒。   “皇上打算怎么做?”   萧宁焰拿起笔,在那一串名单上穿出三个名字,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笑意又被冷风吹散,缓缓地开口:“保三个,杀九个。”   周桓瞥一眼圈出的三人,他看过原著,所以一眼就认出来那三人并非贪官污吏,倒是有些才能的清官。只是,这三人一直站在萧永轩阵营。   另外九人,则是些蝇营狗苟的重利之人,无论是面对萧宁焰还是容淑仪,只是一套虚与委蛇,以不得罪为主,却也不归顺。   周桓还在出神,萧宁焰取出一个痰盂,无声吐了片刻,取出方帕擦了擦嘴角,转身坐回软榻上。   周桓叹气,递一杯水给他,“你这胃病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是天气转冷,带发了旧毛病。”   周桓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苍白些倒没有其他异常,只是他的手一直捂在腹部。   知道眼前这家伙有着刮骨疗伤而面不改色的忍耐力,周桓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哪里不舒服?”   “腹部有些冷痛。”   “这是典型的胃寒。”周桓搓了搓手,搓得暖和了,贴在他毫无半点赘肉的腹部处,轻轻揉着。   刹那间,也不知是他手间的暖意传递过来,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萧宁焰只觉得冷痛顿时舒缓,一股暖流从微微摩挲的掌心传到心底。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些?”   萧宁焰嗯一声,将胃部往他的掌心凑了凑。   “胃终究得靠养,这里每顿饭菜都有毒,就算你催吐及时,难免仍有残留。长此以往下去,免不了慢性中毒的厄运。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得从被动防守转为主动攻击。”   萧宁焰被他揉得极为舒服,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周桓心知一举一动攸关性命,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从空间里兑换一张暖宫贴,撩起萧宁焰的衣角,贴在他的里衣之上。   暖宫贴渐渐起效,腹部的冷痛瞬间消退许多,萧宁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依不挠地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露出一脸可怜的模样,声音十分的低沉,“还是痛,帮孤揉揉。”   他是发现了,每当他生病的时候,周桓总是对他有求必应。   他知道周桓并不笨,可是对待感情,他却迟钝极了,反正他也看不出来自己在装委屈,便装一装也无妨,他舍不得他的掌心离开。   “周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可有想要的赏赐?”   也真是巧了,他和原主容貌差不多,名字一模一样,便连生日也是同一天。   周桓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命中注定。   “赏赐什么的就算了,毕竟上回那两马车的赏赐,到现在还传得沸沸扬扬!我别的愿望没有,只想尽可能低调地过一个生,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这有何难?我依了你。”   周桓笑了:“我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呢,她容淑仪会使美人计,我们就将计就计回去。”   萧宁焰没有应答,大约觉得有些困倦,俯身倒在周桓腿上。   周桓拍拍他的脸,“去床上睡。”   “别动,我就眯一会。”   周桓无奈地耸耸肩,由着他去了。   今时今日,他的脸色比初见时分好了许多,脸颊仍然很瘦,却不再是皮包骨的病态,鼻梁高挺,但不突兀。他闭合着双眼,英俊的眉头舒展着,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露出了残忍的刀刃下最柔软的一面。   周桓拿一件大氅盖在他身上,“萧宁焰,这一次你不会输,也不会死。”   萧宁焰倏地睁开眼,眼如黑夜深邃:“我若死了,你会如何?”   “你一定要死的话,我就多烧点纸吧,让你当鬼饿不着。”   “……” 第44章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堆满积雪的宫墙上, 一只瘦弱的野猫来回踱步,远远看见一群太监过来,低吟一声蹿开。   周桓朝手中哈一口气, 踏着酥雪推开寝宫门。不过是个上厕所的时间,他的手就冻僵了。   进门的瞬间,太监贵儿慌慌张张出来, 差点撞上周桓, 袖子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急冲冲想要离开。   周桓望一眼贵儿,隐约察觉不对劲, 一眼瞥到太妃椅下的软垫, 暗叫一声不好, 转身叫住贵儿,又走到门口,看似无意地关上了房门。   贵儿下意识夹紧了袖口, 袖口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支吾地说:“周桓公子叫住小人,不知有、有何吩咐?”   周桓故作镇定地拿起太妃椅上的软垫甩了甩,发现椅下空空如也, 心中便已确定无疑。   “贵儿,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什么忙?”   “我不方便出宫,你去给我爹送个口信, ”周桓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左手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 趁着他疑惑分心之际, 右手偷偷从空间兑换出一把匕首,绕到他的后背, 深吸一口气,狠心捅了进去……   这个人不得不死,他要是活着,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周桓望向门口,猜到此时定然有耳目正凝神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幸而此时是背对门窗站立的。他故作惊慌地扔掉匕首,低头看一眼血泊里的贵儿,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瘫坐到了地上,双手也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却目地明确地偷偷伸向他的袖口,将一张暖宫贴包装袋牢牢捏在手心。   暖宫贴是昨夜给萧宁焰兑换出来治疗胃寒的,只是顺手将它藏在太妃椅的软垫之下,忘记了把塑料袋当场处理好,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差点就带来了灭顶之灾。   周桓白着脸坐在地上,既后怕,更害怕。   门被人推开,蔡良带着十来名太监进来。   周桓的双手仍在发抖,他甚至没有力气从贵儿的尸首旁走开,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不是装,也无需演戏。他不想杀人,只是他别无选择,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周桓不得不手染鲜血。   必须阻止贵儿把暖宫贴包装袋送到容淑仪手中。   蔡良看着血泊里的贵儿,食指探上他的鼻吸,缩回手恶狠狠瞪着周桓,“周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人?”   力气渐渐回归,周桓撑着墙壁站起来,“蔡公公来得真是时候,况且说到杀人,我杀的哪有蔡公公多?”   蔡良冷笑,眼里满是恶毒,一脸胸有成竹,似乎把他的把柄尽数掌握在了手中,“我知道你为什么杀他。”   “蔡公公倒是说来听听。”   “你想死无对证!来呀,给我搜,一定要把东西搜出来。”   周桓退后两步,“如此说来,蔡公公是想搜我的身了?蔡公公就不怕皇上怪罪?”   “你以为皇上救得了你?皇上现在可出宫去了,没一俩个时辰,回不来,赶不及救你。等他回来,你周桓黄花菜都凉了。”   “皇上你不怕也罢,太后你总该顾念几分吧?”   “你还想搬出太后来压我?你以为你是谁,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若非不是有太后的授意,我此时此刻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周桓微微皱起眉头。   “来人,给我搜。”   心知躲不过,周桓也懒得再躲,干脆张开双臂配合他们搜身。反正早在蔡良进屋前,他就已经把那张暖宫贴包装袋处理好了,这群太监绝不可能在他身上搜到有价值的东西。   他不相信容淑仪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也不相信她会第一时间派蔡良过来搜自己的身。这一切应该是蔡良的自作主张。容淑仪和蔡良最多就只知道,太监贵儿在袖子里藏了他的东西,被他叫进去杀死了。   蔡良觉得贵儿藏的东西见不得人,里面极有可能隐藏惊天秘密,所以周桓才不惜杀了他,也要毁灭。蔡良想在容淑仪面前立功,揭开这个秘密就显得至关重要。   因此蔡良一面派人把周桓杀人的消息禀告给容淑仪,另一面则要把握时机搜周桓的身。   只是蔡良没想到,这次搜身一无所得,周桓身上什么也没有。   “蔡公公还要搜吗?”   “周桓你别得意,你以为贵儿死了,你就可以死无对证了?我告诉你,不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到了太后面前,由不得你不招!”   “那好,我们就去太后面前评评理。”   容淑仪这关是躲不过的,若此时此刻不到容淑仪面前给她一个解释,她一定会对自己起疑心,届时好不容易经营的局面就会失去控制。   容淑仪早已得到消息,斜坐在软榻上,手里抱着一个暖炉,闭上的双眼看不出喜怒。   周桓跪在容淑仪面前,“请太后娘娘为周桓做主。”   蔡良也跪了下来,“周桓杀了贵儿,求太后娘娘为贵儿做主啊。”   容淑仪睁开眼,目光落到周桓身上,似乌云压顶,“周桓,你说说怎么回事。”   周桓低下头,一脸恳切地说:“请太后娘娘摒退四周,小人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太后娘娘。”   容淑仪静了片刻摆手,“你们都出去,蔡良,你也先到外面等着。”   蔡良瞪一眼周桓,转身离开。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周桓没有立刻说话,眼里隐约渗出泪光,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良的镯子,双手微抖的递到容淑仪面前。   容淑仪扫一眼镯子,眯着眼道:“你拿镯子做什么?”   “周桓杀贵儿,就是为了这个镯子。贵儿趁着小人出恭,鬼鬼祟祟在小人的房里翻东西,不想被他发现了太后娘娘赏给小人的镯子,他把这镯子藏到袖子里准备离开,恰巧小人回来撞个正着。贵儿说谎掩饰,小人没有上他的当。小人想,贵儿一定是皇上的人,他偷拿镯子就是为了把这个镯子递给皇上。若让他得逞,处死小人事小,太后娘娘名誉受损事大。小人绝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损害太后娘娘。为此,小人宁愿触犯法律,杀人灭口,也不愿留下后患,遗害无穷。恳请太后娘娘明鉴,小人杀贵儿,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桓说得慷慨激扬,一番话后,脸色过分激动而绛红。   “你是说,贵儿知道这镯子是本宫给你的?”   “如若不然,他怎会鬼鬼祟祟偷这镯子?”   事到如今,唯有一口咬定贵儿是萧宁焰的人,才有几分胜算。   容淑仪眼底的寒意一如屋外冰雪,“贵儿是谁的人,你也知道,便是他拿了镯子,也只会上交给本宫。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把它杀了,可让本宫好生为难。”   周桓急道:“太后娘娘切莫这般相信人心,人心最是善变,贵儿昨日可以是太后的人,一旦有了足够的好处,今日就可以变成皇上的人。小人便是豁出这条命,也决不能让桂儿有机会把这比小人性命还重要的镯子,告诉给除太后娘娘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容淑仪盯着周桓若有所思,语气却很寻常,“是啊,人心是善变。皇上如今对你这么好,本宫都有点嫉妒了。”   周桓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露出满脸受伤的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容淑仪,“太后娘娘是怀疑周桓变成皇上的人了?不瞒您说,周桓打从心底恨那个暴君、昏君!小人对太后娘娘的心,日月可鉴。在太后娘娘面前,小人每每可以敞开心扉,亲友一般交谈。可是在萧宁焰面前,小人便是那砧板上的肉,那离开水的鱼,无时无刻不感窒息。小人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表达对太后娘娘的衷心,小人只知道,如果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同样会毫不犹豫杀掉贵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人怎舍得太后为难?小人会给出交代!”   周桓说罢,深吸一口气,转头寻找往柱子,做势一头撞去。   触柱自杀这件事,只要控制好力度和角度,一般不会致命,最多就是撞成脑震荡。   “且慢!”容淑仪站起来,“你这孩子,不过是说句无心话,你倒倔起来了。”   周桓闻言停止,扑通跪下,嘴里似乎哽咽,“周桓不想死,周桓还要为太后娘娘当牛做马。”   “谁让你死了?你是本宫好不容易调出来的人,对本宫又忠心耿耿,本宫怎舍得你去死?再说,你死了,只怕皇帝会第一时间跑来找我算账。”容淑仪半是玩笑地说,“起来吧。”   看样子暂时是躲过一劫了?周桓闻言站起来,暗暗松一口气。   容淑仪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桓,“明日是你的生辰,皇帝现在还在宫外给你挑礼物,本宫明日是不方便露面的,这份礼物你且收着,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周桓微愣,伸手接过。   “打开看看。”   周桓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支翡翠毛笔,笔杆上雕着的祥云图案晶莹剔透。   周桓面露喜色,“多谢太后娘娘。”   “跟本宫说说,你还想要什么。”   周桓从没忘记自己的人设,不假思索地说:“若能得太后娘娘赋诗一首,周桓此生足矣。”   “本宫会如你所愿的。”容淑仪不咸不淡地说,指甲轻轻摩挲着刻在暖炉上的飞龙纹路,微微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着周桓,“有一个问题,本宫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从你进宫以后,皇上的身体倒好起来了。”   大冻的天,周桓瞬间感觉冷汗直流。   原来上面的一切都是铺垫,便是赠送礼物,也只是为了卸下自己的防备。容淑仪目的很明确,她要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刻,出其不意提出这个问题。   眼下是一个大陷阱,稍不留意,便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必须要好好回答,不能出半点差错。   因为容淑仪起疑了。 第45章   面对容淑仪看似温和、实则尖锐的提问, 周桓沉思片刻,缓慢而坚定的抬起了头。   “小人斗胆一问,不知太后娘娘为何觉得皇上的身体越发好了?”   容淑仪扫他一眼, 不疾不徐地说:“皇上的身子骨结实了,体重有增加,面色也在变好。”   周桓闻言点头, 转而又皱起了眉头, “听太后娘娘这么一说,周桓也感觉皇上确实胖了些,面色似乎也好了些。不过依小人看, 这变化只在表面, 并不能以此证明皇上的身体在好转。”   “你有什么看法?”   “小人日夜躺在皇上身边, 他的身体状况,小人再清楚不过。皇上整日无精打采,眼白泛黄, 特别是近来,盗汗频繁,落发严重,显然不是有福之人。”   “至于体重的增加, 想是因为坐了皇位心情开朗, 胃口好了些的缘故。但据小人所知,这些好转的迹象只是表面, 实际上皇上的身体非但没有变好,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容淑仪挑眉, “此话怎讲?”   周桓低下了头, 脸色好像红了,颇有些难为情, 却还是支支吾吾开口了,“皇上跟小人在、在一起,越来越……有心无力。不过这对小人来说反倒是解脱,太后娘娘知道的,小人一心只想报答太后。”   容淑仪静了静,轻柔地笑起来:“你说的也在理,自从萧宁焰当上皇帝后,他的食量确实涨了些。”   周桓知道萧宁焰每顿的饭菜和食量都会被人记录下来,定期送到容淑仪面前。萧宁焰似乎早有准备,自从登上皇位后,他刻意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将送进口中的食量增加些许。面对周桓拿来的食物,即便再新鲜美味、安全无毒,他也从不大快朵颐,仅仅吃几口饱肚,大多时间使自己处于一种半饥饿状态。因此就算他的体重有所增加,面色慢慢变好,也只是轻微的变化。   若非萧宁焰谨慎,今日只怕已经露出马脚。   周桓不知道他的表现有没有过关,也不知道容淑仪有没有放下对他的疑心,他隐约感觉今天的事,是容淑仪借机试探,并没有太多过分的意思,但周桓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同样是现代人的芯子,周桓猜不透她。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是,容淑仪在明,而他藏在暗面。   一旦他和萧宁焰提前暴露,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他们必死无疑。   时机还未成熟,还要继续蛰伏。   走出暖阁,周桓面色阴沉。   前方突然被一道人影挡住,抬头一看,只见温子明满脸讥笑挡住他的去路。   “看样子太后娘娘不待见你,风水轮流转,现在可该你求我了。”   “莫不成我求你,你会愿意帮我去太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   “兴许我会考虑考虑。”   周桓笑了笑,上下看一眼白衣飘飘的温子明,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如今你不但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还是那暖脚的枕边人,如果有机会,真希望你多替我说说好话。 ”   “周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我都记着呢,我会变本加厉还回来。”   “好吧,我等着。”周桓说得漫不经心,绕过他离开。   他非但不害怕,还完全没把这话当回事。   温子明没有产生一丝快意,脸色极为难看,直勾勾盯着周桓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丝迷惑闪现心头,却又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不屑。   温子明冷笑,理了理穿戴整齐的衣饰,转身朝容淑仪的寝宫而去。   “参见太后娘娘。”   容淑仪朝他招招手,“子明来了?过来儿。”   温子明似乎把容淑仪的爱好掌握得极好,不紧不慢地走到容淑仪面前,一袭白衣如雪,眼中仿佛含情,倒有几分出尘的样子。   他走到容淑仪身旁,双手搭住她的肩膀,不轻不重按揉起来。   “这么多人里,数你最有眼力见。”   “能得到太后娘娘的赏识,小人三生有幸。”   容淑仪伸手搭住温子明,把他拉到铺着软垫的榻上,让他依偎自己。温子铭含情脉脉抓住她的手,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   寝宫中温度遽升。   好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容淑仪亲昵地抚摸他的头发。   温子明将容淑仪从头到脚吹捧一番,哄得她心花怒放,似乎觉得时机到了,顿了顿,换上一种试探性的语气道:“太后娘娘,您觉得周桓这人如何?”   容淑仪半眯眼眸,样子有些惬意,“听说你和他是旧相识?”   “小人在进宫前便和他相识。”   “怎么突然跟本宫说起他?”   “不瞒太后娘娘说,小人觉得这个周桓有些奇怪。”   容淑仪翻一个身枕在温子明肩上,“怎么个怪法?”   “周桓和皇上之间,小人略有耳闻。小人记得太后娘娘说过,周桓是您特意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小人见过周桓和皇上几回,总觉得他们之间不是很简单。”   温子明一边说一边暗自留意容淑仪,发现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便继续道:“小人感觉周桓对皇上不像虚情假意。”   容淑仪缓缓坐起来,语气稀疏平常,声音温柔,“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温子明摇头,“感觉不对劲。”   “感觉啊,”容淑仪笑起来,张开手臂任由宫女帮她穿好衣服,转身坐下,“你和一个叫周婉的女子青梅竹马,她是周桓的妹妹?”   温子明愣了愣,连忙跪下,原想矢口否认,转念想到容淑仪必然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楚,到嘴的话又咽下,变了一番说辞,“小人和她只是见过几面,聊且认识而已。”   容淑仪低头挑起他的下巴,“子明啊,你是聪明人,有句话你记住了,你要什么本宫知道,本宫要什么你也清楚。好好待在宫里,你的好,本宫都记着的。”   温子明听着隐隐心悸,容淑仪在敲打他,一方面让他少管闲事,不要伺机吹耳边风,另一方面又暗示他会有荣华富贵,前提是他把自己服侍好了。   不敢多言,温子明点头称是。   容淑仪拍拍他的脸,摆手让他出去,转而坐下,拿起一本记录周桓与萧宁焰日常言行的册子,翻了翻,又若有所思合上。   周桓,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夜风中,周桓冷不丁一个寒颤。   三更过后,月光破云而出,穿过长乐宫的斑驳树枝,洒在半融的雪地。   漫漫长夜,周桓无心睡眠。   一合上眼,眼前就会出现贵儿的影子,他仿佛还能闻到屋子里残存的挥之不去的血腥。   杀人的罪恶感如同昼伏夜出的猛兽,最爱夜深人静时乱蹿,逼得他承受心理煎熬。   不得已杀人,终究还是杀了人。   没办法,在异世界的弱肉强食里,那些曾经信仰的现代社会法则只能丢弃。他得活着,为了萧宁焰,也为他自己。   “阿弥陀佛,你怪我也没用。”周桓叹气。   萧宁焰没有睁开眼,却接过话回应道:“死人怪不了人。”   夜风吹动帏幔,周桓觉得越发阴冷,他推了推萧宁焰,一把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喂,要不咱们明天换间屋子吧?”   萧宁焰转头望向周桓,漆黑的瞳眸与夜色融为一体,“怕了?”   周桓仰面朝上直挺挺倒下,“大概杀人心虚了。”   萧宁焰安静片刻,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以后那些事交给孤做。”   周桓有些感动,又有点心酸,他握了握萧宁焰的手,不由得苦笑一声,“别人不知道你晕血,我还不知道?你不可能时刻挡在我前面,我也不可能永远躲在你背后当缩头乌龟。一回生二回熟,你别不信,只要给我点时间,你能适应的,我也可以慢慢适应。”   萧宁焰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反手握住周桓的掌心,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孤抱着你,睡吧。”   周桓倒也不客气,挨着他的胸膛这才合上双眼。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怕鬼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萧宁焰睁开清明的眼眸,伸手抚了抚周桓微皱的眉头,心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孤都会挡在你前面。   随即,萧宁焰低头凑近周桓,在他的额头处落下轻轻一吻。 第46章   翌日大早, 雪后初晴。   周桓没想到他的生日竟有这么多人特意过来送礼,朝廷中的大小官员,也都带着礼物出现。不过, 看着好些官员的一脸不情愿,周桓猜到一定是萧宁焰以暴君之名施了压。   周桓只得了客套道谢,叫人把贺礼一一搬进屋里, 并记录下来。一直忙到未时, 才终于获得几分空闲。   秋吟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周大人今天可是发财了。”   周桓回头看见秋吟,又望向她手中拿着的盒子, 闻到一股好闻的清香, 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看来你也有东西要送给我了。”   “托人从宫外带来的,”秋吟说着打开盒子,露出一盘小巧玲珑的甜心, 递到周桓跟前,“尝尝看,不值什么钱,味道还不错。”   周桓伸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顿觉外焦里嫩, 又香又酥,再夹起一块津津有味儿吃起来, “纯天然的,确实好吃。”   秋吟笑得眼睛眯起, “上次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你插手,我估计已经被蔡公公处置。”   周桓摆手, “该感谢的是我才对,要是没有你,我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吃不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聊着。   周桓望向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笑容灿烂的小宫女,联想到她在原著里对萧宁焰的忠心和痴恋,最终却落得个触柱而亡、以死明志的惨烈结局,心中不由涌起几分喜爱。想要改变她的命运,于是周桓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要是有机会,还是嫁到宫外好啊,这皇宫看着雄伟,却像个囚笼,一点也不自由。”   秋吟认同的点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出宫。”秋吟说着语气变了变,“只不过这辈子是不可能出宫了。”   周桓笑了起来,“这里有你的意中人?”   秋吟愣了愣,脸上爬上些许红潮,却坦诚地点头,“我想在这里陪着他,只用跟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周桓拉着她坐下,决定开启劝说模式,“你跟你说,皇上这人吧其实也太一般了,长得瘦不拉几,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发火打人,而且你也知道他不是……”   秋吟瞪着周桓,急道:“皇上只是我的恩人。”   周桓讶然,“你的意中人,不是皇上来着?”   秋吟俏脸更红,摇了摇头,转身跑开,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指着周桓的手,“他手里拿着我送的食盒。”   周桓下意识看向手中的食盒,笑容僵在脸上,他突然觉得手中的食盒有些重,再看向秋吟时,她却已经走远了。   “…………”   她怎么会喜欢我?   剧情不是这样的啊,明明她喜欢的应该是萧宁焰才对!   周桓盯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哭笑不得了。这小宫女放到现代最多是高中生,青春期的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得早点让她认清楚了,萧宁焰也好,他自己也罢,都不是合适她好归宿,她值得更好的伴侣共度一生。原著里写过,萧宁焰那家伙一心只想活下去,感情对他而言不是必需品,必要之时还会成为牺牲品;而他自己则更不可能了,他无法对异性产生爱情。   用过晚膳不久,周桓抱着一个暖炉侧卧在软榻上,萧宁焰推门进来。   如往常一样,萧宁焰将所有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赶出了屋外。   两人例行公事地上演一出刻意放大动静的戏码后,周桓这才发现萧宁焰全程冷脸。   萧宁焰翻身站起,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搁在桌案上的普通食盒,脸色更加阴冷,指着那个食盒问:“那是什么?”   周桓打开食盒,夹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没在意萧宁焰的脸色,端着食盒来到他身旁,笑道:“你尝尝,很好吃的点心,秋吟送的。”   萧宁焰自顾自倒一杯水,却发现周桓转身坐在一旁,一个人吃起点心来,顿觉无名火窜上心头,却硬生生按捺住了,讽刺道:“你跟秋吟何时关系这般好了?倒让我意外。”   “她不是你的人么?我看她顺眼,也就走得近些。”   “她哪里让你觉得顺眼了?”   周桓察觉到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心中有些奇怪,却没有在意,若无其事地说:“她笑起来好看,眼睛像月牙,机灵会来事,关键时刻还很勇敢。怎么,你看她不顺眼?”   萧宁焰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问道:“孤看上去如何?”   周桓一边吃点心,一边扫他一眼,不假思索地说:“表面上看残暴不仁,内心其实很压抑,没有亲和力,有点喜怒无常,有时候让人猜不透。”   萧宁焰脸色黑了,若说先前他尚且能忍住怒气,是因为他还抱有期待,以为自己在周桓心中形象高大,此时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顿觉火上淋油,紧紧捏住了指关节。   “在你心里,孤就是这样的人?”   周桓察觉到气压的低沉,皱了皱眉头:“除此之外,优点也还是有的,比如说倒也算得上坚毅。”   萧宁焰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直勾勾盯着周桓,整张脸笼罩在阴影里,良久才道:“如果我和她,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   周桓噗嗤笑起来,“这个问题也忒俗套,这么说吧,如果你和她同时落进水里,我肯定先救她,你反正会游水。”   “你可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   周桓莫名其妙摇头。   萧宁焰静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杀了她。”   周桓连忙丢掉手里的点心,吃惊地瞪着萧宁焰,眉心不自觉地拧起,“你没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在说笑?”   卧槽,这家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周桓不明所以,“为什么?”   “自己去想原因。”   周桓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认命似的叹道:“在我心里,她是可以相交的朋友,你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你自己说你们俩谁更重要!”   萧宁焰闻言脸色稍霁,对这样的答案却也并不满意,强调道:“我们之间,不只是战友。”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桓敷衍地点头。   这家伙严重缺爱,像极了问题青年,又像是争糖吃的孩子,他一定是害怕自己跟秋吟的关系比他要好,所以才争风吃醋。   还是得关注一下危险少年的心理健康。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带着秋吟候在屋外。   “启禀皇上,奴婢带秋吟来了。”   “让她进来。”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   秋吟点着琉璃灯,低头立在萧宁焰旁边,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皇上今天怎么突然派人唤她过来。   萧宁焰仿佛没有看见秋吟,兀自抱住周桓的腰身,凑近他的耳边,眼神里流露出对宠物的溺爱,“知道孤喜欢你哪里么?”   周桓配合地做羞赧状,“不知。”   萧宁焰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帮他把襟带松开,又重新系得紧紧,牢牢挡住修长的脖子,“不知也无妨,你只用听话就好。”   不解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周桓继续演戏,“小人一直很听皇上的话。”   “嗯,”萧宁焰点头,“孤问你,你可喜欢孤?”   周桓低下了头,貌若难为情,却还是小声地说:“喜欢。”   “到何种程度?”   “……愿意为皇上放弃自由,献出生命。”这样回答够肉麻了吧?   “倘若你移情别恋,孤当如何处置?”   “小人绝无可能移情别恋。”周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让声音自然。   萧宁焰瞥向一直低头的秋吟,“周桓,记住孤的话,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别说你活着孤不会放你走,便是死了孤也要和你葬在一起。除了孤,别人休想得到你,不论他是男是女。”   “……”   周桓无语,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萧宁焰的意图了,也知道秋吟为什么站在这里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萧宁焰的眼神,秋吟的肩膀微微发抖。好一会儿,才如蒙大赦出屋,带上房门离开。   屋内不再有别人,周桓脸色沉了。   今日大早萧宁焰就去见容淑仪了,不可能听到他和秋吟的对话。如今他却做出这番动作,显然只有一个解释——萧宁焰派人监视着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才在萧宁焰掌握之中。   “为什么?”周桓望向萧宁焰,眼里满是失望。   萧宁焰面色如常,“秋吟待你不同寻常,孤要把这种异常抹杀掉。”   “我是说,为什么派人监视我?”   萧宁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周桓原来另有所指,当即哼道:“自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不必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你还是在怕我背叛你。”   萧宁焰皱眉:“你是这么想我的?”   周桓冷笑:“真抱歉,我高估你了,你和容淑仪一路货色。”   萧宁焰单手越来越用力地捏紧茶盅,只听砰地一声,茶盅碎裂,玉质碎片渐渐染抹了鲜红,茶水混着血色流到地上。   血一滴一滴,响在两人之间。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会派暗卫保护你。”   “随便,反正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萧宁焰脸色青白,不理会出血的虎口,只沉默盯着周桓。   周桓转身坐下,眼不见为净。   萧宁焰一如雕塑,仿佛丝毫没看见手在滴血,固执地立在原地。   周桓原想无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向地上的血迹,余光瞥见他渐渐苍白的脸,嘴里还是没忍住骂咧一声,起身帮他包扎伤口。   萧宁焰一把握住他的手,“我没有不信任你。”   周桓看也不看他,低头抹止血药。   “周桓,”萧宁焰静了静,嗓音变得出奇的低沉,隐隐泛出请求的意味,“像我相信你那样,相信我。”   周桓动作一顿,抬头撞上他不依不挠的眸光,意外发现里面流转的期望,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看来,他还是心太软了。 第47章   翌日大早, 太监过来传周桓见容淑仪。一路上,周桓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实在不喜欢跟容淑仪打交道, 每次见她,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尾随太监踏进门槛,周桓迎上容淑仪若有若无的打量, 神色不变, 手心却渐渐变得潮湿。   容淑仪摆了摆手,屏退四周,太监连忙出去, 轻轻带上房门, 只留周桓一个人在屋子里。   周围静悄悄, 周桓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了头。   容淑仪走下榻,缓缓走到周桓面前, 离得他越来越近,近得仿佛把脸贴到了他的发丝。她面色带笑,这种笑看上去微微的,仿佛也是亲切的, 却让周桓不由自主地后退。他再清楚不过, 这笑随时会化成反口咬人的毒蛇,要了他的小命。   思索间, 容淑仪突然伸手摸上他的脸,周桓顿时一哆嗦, 整个人僵住了。   他下意识想要把那只令他倍感不适的手挥开, 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够轻举妄动, 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程度的对容淑仪的反抗。   容淑仪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微微笑着,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你不喜欢本宫靠近你?”   “喜……喜欢。”周桓声音都在发抖,他用指甲插着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不明白容淑仪今日为何对他反常的亲昵,这种亲昵甚至到了暧昧的程度。   周桓想不明白她的动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容淑仪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这般亲近他,一定带着其他目的。   情况这般不明朗,周桓更加不敢乱动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记住他的人设。原著里,他是痴迷容淑仪的,所以他得做出对她痴迷的样子来。   只是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做得怎么样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的身体太僵硬了,僵硬到仿佛就是一块木头,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没有任何兴奋和喜悦的成分在里面,更多的是对容淑仪无声的抗拒。   周桓明白自己露馅了。   容淑仪凑到他耳边,眼里笑意不再,只是声音依旧温柔,“周桓,你老实说,你对本宫的心,可曾改变?”   “没有。”事到如今,周桓只能一口咬死。   “便是改变了也无妨,本宫喜欢真诚的人,不喜欢骗子。”   看来,容淑仪始终还是对他放不下心啊,所以才故意这般亲近试探他。了解了她的动机,周桓反而松了一口气。   根据他对容淑仪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对现在的自己感兴趣,她更喜欢的是长得清丽脱俗、且没有被人染指过的小白莲。   想通了这点,周桓连忙摇头,“周桓对太后的心意,日月可鉴,绝对不会改变。”   容淑仪笑了起来,转身走回软榻上,再看向周桓时,声音已经冷淡许多,“不,你骗不了本宫。”   周桓急了,急得脸色也涨红,一个劲摇手,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带着哭腔开口道:“太后,小人不是变了心,小人只是有难言之隐啊。”   容淑仪没有搭话,静静看着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果然,周桓深吸一口气,扑通跪倒在容淑仪脚下,“小人不是不喜欢亲近太后娘娘,小人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自从和皇上在一起后,小人就……就……”   “就如何?”   “就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容淑仪噗嗤笑了起来,似乎觉得笑声太刺耳了,微微的抿嘴咳嗽两声,看着俯在地上痛哭的周桓,脸上已然露出嫌弃的神色,不咸不淡道:“原来是这样。”   “小人害怕太后娘娘嫌弃小人,所以才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娘娘。”   一番话下来,周桓直说得面红耳赤。一个男人如果承认自己无能,相当于把尊严按在地上摩擦,但为了消除容淑仪的疑心,周桓别无选择。   容淑仪看着地上的周桓,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冷下去,“周桓,本宫当然是相信你的,只不过有些人在本宫耳边说了一些话,本宫不得不小心为上。”   周桓愤愤咬牙:“小人知道,一定是温子明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什么,小人恳请太后娘娘明鉴,小人活着是为着太后娘娘,便是小人死了,也要为太后娘娘而死,请太后娘娘不要相信别人的谗言。”   容淑仪暗自掂量片刻,端起一个暖炉握在手里,须臾,方才漫不经心地说:“周桓,你果真能为本宫死?”   周桓叹气,总不能说假的吧?!   “能为太后娘娘而死,小人死而无憾。”   “好,”容淑仪拍掌站起来, 随即朝屋外喊道,“来人,端酒。”   周桓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但眼下无论是一个什么坑,他都闭上眼睛两眼摸黑跳下去。   静春端着两杯酒进来,停在周桓面前。   周桓看了看盘子里的酒,面露些许迷茫。   静春面无表情地说:“选一杯吧。”   周桓愣了一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高处的容淑仪,“小人斗胆问一问太后娘娘,这是?”   “周桓,本宫便要看看你对本宫的心,究竟是真是假。这两杯酒,一杯无毒,另一杯含有剧毒砒霜,只要下肚必死无疑。你口口声声说能为本宫死,本宫也分不清真与假了。今日你若想要本宫信你,便挑一杯喝下,让老天来决定你是生是死。”   “小人明白了。”周桓说罢,毅然闭上双眼,面色貌若悲痛,甚至于肌肉也都微微抽动,仿佛极力忍耐什么。   演戏就得有演戏的样子。   好歹也是穿越来的,二选一的剧情,周桓是再熟悉不过了。   萧宁焰还活着,容淑仪怎么可能舍得自己现在就去死?她还得让自己当个死心塌地的棋子,潜伏在敌人萧宁焰身边呢。   好不容易一手调教出来的暗箭,在还没有射出去之前,容淑仪怎么可能轻易让他折断?   周桓有十足的把握,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杯酒,全部无毒。   周桓不再说什么,露出壮士扼腕的表情,随手拿起一杯喝下,在静春惊讶的表情中,又迅速拿起另一杯,仰头灌下。   “周桓愿以死明志,今生不能侍奉太后娘娘了,来世再给太后娘娘当牛做马。”   “好孩子,想不到你还是个烈性之人。”容淑仪笑道,连忙走过来,拉起跪在地上的周桓,眼里终于流露出几分喜爱。   周桓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看容淑仪,又看看静春,仿佛摸不着头脑了。   静春也笑了起来,“放心,你不会死,这两杯酒都没有毒,不过是我想试试你罢了。恭喜你通过考验。”   气氛顿时变得融洽。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启禀太后娘娘,皇上求见。”   容淑仪顿时讽刺一笑:“来的倒是快,让他进来。”   萧宁焰进来的时候,静春刚好端着盘子出去。   “儿臣参见母后。”   “皇上心急火燎过来,想来是放心不下你这小男宠吧?”容淑仪不紧不慢地说,眼角却带上了些许鄙夷。   “母后说的哪里话?孤只是怕周桓性子木讷,不会说话,得罪母后,所以特地赶过来看看。”   容淑仪冷笑,“你的心思,本宫会不明白?但凡你能把对周桓的心放几分到国事上,本宫也能省事多了。”   “母后说的甚是,儿臣记住了。”   周桓默默听着两人各自言不由衷的谈话,左耳进,右耳出,这场面话谁当回事谁就是傻子。   “你放心,本宫叫你的周桓来,不是为了责备他,也没其他别的,不过是想他劝劝你纳后宫的事。”   萧宁焰闻言皱起眉头,“母后不是说过,娶妻一事,过两年再说么?”   容淑仪故作为难地叹一口气,“本宫等得了,朝廷上文武百官可等不了。皇上不也向本宫保证过,不会再让朝廷的折子送到本宫这里来?可是你看看,依旧是这么一叠又一叠的送来,本宫就算不想插手也不行了。”   “母后——”   萧宁焰还想说什么,却被容淑仪一把打断,“皇位和周桓,孰轻孰重,你想必心里也有底,皇上,不要让我说出难听的话,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萧宁焰仿佛天人作战一般,许久才抬起来了头,眼神变得坚定,“儿臣不明白。”   容淑仪眯起了眼,刀子般的眼神砸向萧宁焰,这是他第一次胆敢挑战她的权威。   “皇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儿臣——真不明白。”   “那好,本宫便说与你明白。你这皇位是本宫给的,便连你这男宠周桓也是本宫让的。本宫要你娶妻,你就得娶妻,本宫让谁当皇后,你就得让谁当皇后,本宫想要谁生孩子,你就得让谁生孩子,本宫要你生公主,你就不能生皇子,明白了么?”   周桓:“……”   萧宁焰静了静,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儿臣明白了,都听母后安排,母后想让孤娶妻生子,孤也会从命,只求母后答应孤一个要求,求母后允许孤迎娶周桓,给他相应的名分。”   周桓:“…………”   周桓无语看天。   容淑仪转身坐下,心情已然舒畅许多,“萧宁焰,你竟敢要本宫答应你娶周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天下人与孤何干?孤只要周桓!”   “好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怪不得朝臣要把弹劾你的奏章偷偷的送到本宫这里来,你太离谱了!看来当初本宫让你当这个皇帝,真是大错特错。”   萧宁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求母后成全。”   “这么说,你是非娶周桓不可了?”   “非娶不可。”   “好,”容淑仪冷笑,“那就用皇位来换吧。”   萧宁焰眼神亮了许多,“儿臣会给母后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48章   回到长乐宫, 周桓顾不得有没有眼线,忙不迭把门关上,拉着萧宁焰坐在一旁, 尽量地压低了声音。   周桓白一眼萧宁焰,忍不住数落道:“我跟容淑仪说得好好的,你倒好, 亲自送上门了。”   “孤收到消息, 容淑仪要给你喝毒酒,我哪里还坐的住?”   “毒酒是骗人的,她不过是想试一试我。”周桓说着, 又不满地推了推他, “倒是你, 你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那叫人话吗?你说你要迎娶谁,要给谁名分来着?”   萧宁焰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黠,“孤当然是迎娶你,给你名分。”   周桓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翻了翻白眼, 被他气笑, “你少恶心人,老子才不要你迎娶, 更不要那狗屁名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孤现在被一个名叫周桓的男宠迷得神魂颠倒。”   “别开玩笑了, ”周桓一脸哭笑不得, 无奈地叹一口气,面色也慢慢变得严肃, 转头看向萧宁焰,“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跟我说说你的打算。”   萧宁焰正色,迎上周桓的目光,声音变得低沉,“你猜猜看。”   周桓皱着眉头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下一步是要把这个皇位扔出去?”   萧宁焰笑了起来,“知我者,周桓也。”   “这么说,你今天是故意惹恼容淑仪的?你用娶我来当幌子,实际目的是为了和容淑仪产生冲突,再顺手把皇位让出去?”   “聪明。”   “可眼下这种情况,皇位无异于就是个烫手山芋,如果你不当皇帝了,接盘的人会是谁呢?”周桓托腮思忖片刻,又道,“容淑仪自然是做梦都想坐那个位置的,可她如果现在上位,一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反对,包括朝臣和百姓。朝臣当中存在不少萧姓贵族,他们不会允许一名异姓女人抢走本应属于他们的萧姓江山,天下黎明百姓也不会容忍国家出现一个女性皇帝。容淑仪现在上位,名不正言不顺。你觉得下一个皇帝,会是谁呢?”   萧宁焰冷笑两声,“还有谁,自然是萧永轩。”   “不是还有个三皇子明南王么?萧永轩虽然也是皇室中人,到底是已故皇长子的独子,按辈分来,他是孙子辈了,这就轮到他了?”   “老三明南王聪明,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自然就轮到萧永轩了。”   周桓叹一口气,“也好,便让他跟容淑仪斗一会儿,我们也好抓紧时间发育发育,就是不知道萧永轩能撑多久。”   “放心,孤有把握,不论他能撑多久,我们都不会输。”萧宁焰说罢,伸手握住了周桓的手。   他的手真瘦,周桓甚至能感觉到那硌手的骨头。不过手指倒是很长,掌心有些苍白,被他的手握住时,周桓明显感觉到一股分明的劲力。   周桓抽出手,随即拉起他的另外一只手看了看,检查他虎口的伤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又细心地给他上了一遍药。   “不做皇帝好啊,这样我们就能够名正言顺去外面吃喝玩乐了,你太瘦了,我看着都心疼,得养胖点才行。你五官长得好,剑眉星目的,帅气是帅气,只不过气色差了点,脸上凹陷了点,要是再长点肉,指不定就成为大越王朝第一美男了。唉,就是不知道容淑仪会不会轻易让你从皇位上下来。”   “他一定会同意的。”萧宁焰说得斩钉截铁,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周桓,“前提是,你肯配合我。”   周桓耸耸肩,“我们现在已经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哪里还有不配合的道理?”   萧宁焰低低笑出了声,心情异常地愉悦,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当周桓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算是身处绝境,他也不会再感觉孤单无助,就算是孤身作战,他也感觉仿佛拥有了百万雄师。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让周桓离开自己,就算绑也要绑在他的身边。   萧宁焰定了定神,又道:“容淑仪可是对你起疑了?”   周桓点头,又得意地笑起来,“好在我聪明,非但没有让她发现破绽,反而打消了她的疑虑,从今以后她大概不会再怀疑我了。”   萧宁焰看着他的笑,忍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角,“是么?你是怎么个聪明法?”   “今日我去见她,她突然就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开始摸我的脸,我差点就撒开腿跑了,好在还残存了点理智,没有真的跑开。她自然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当时就问我是不是变心了?还好我反应快,演技也还不错,扑通跪了下来,信誓旦旦告诉她,我没有变心,只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以后,再也做不了男人,所以才会抗拒她的靠近。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竟然能搬出这么绝的理由,说得不但她相信了,我自己也差点相信了。反正你是出了名的暴君加昏君,拉你出来背一背锅,谁都会信。”   萧宁焰没有搭话,伸手朝他的脸而去,不轻不重地摸起来。   周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发现他不说话,以为屋外来了眼线,于是配合地保持不动。   好一会儿,萧宁焰终于收回了手。   周桓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线?”   萧宁焰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她是这样摸么?”   周桓反应过来他在趁机揩油,凑到他耳边,皮笑肉不笑问:“好摸吗?”   “尚可。”萧宁焰一边说,一边瞥向那只偷偷朝他脖子靠近的手,却装作没有看到。   周桓猛地把手伸进他的脖子里,他的手冷得像块冰,疯狂变换位置吸取他身上的暖意。   萧宁焰果然是个猛人,正常人如果被一只冰手伸进脖子里,一定是扭动挣扎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站着,直到周桓觉得没意思,主动撤回那只已经变得暖洋洋的手,萧宁焰才回头看向周桓,眼里隐隐泛着笑意,问出和他一样的话,“好摸吗?”   为什么会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一种宠溺的味道?!   卧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周桓连忙甩了甩脑袋摇头,“不好摸。”   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虽然周桓也说不上哪里怪,但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自在,他起身倒一杯水,缓解尴尬。   萧宁焰却兀自来到了书案旁,研了研墨水,脸上的笑意再无踪迹,只剩下仿佛怎么也化不开的寒冰。   他提起了笔,不假思索地写起来。一个字未写完,又突然望着这个洒脱好看的字顿住,随即把这张纸烧掉,在一张新的宣纸上重新开始写。   这一次的字迹异常丑陋,堪比周桓的书法。与刚才销毁的字迹,云泥之别。   周桓走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份罪己诏。   愣了愣,周桓突然明白萧宁焰想做什么了。   屋外,寒风刺骨。   腊月寒冬,日头一旦被阴云遮掩,气温便直线下降。   长乐宫的一名小太监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蔡良面前,将怀里揣着的折子交给蔡良,又鬼鬼祟祟离开。   蔡良连忙把折子送到了容淑仪面前。   容淑仪打开一看,嘲讽地笑出声。   真没想到,萧宁焰竟会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男宠,甘愿写罪己诏昭告天下。   这份诏书里细数了他的十条罪状:一、皇位得来不正;二、治理国家不力;三、乱杀朝臣无辜;四、长期罔顾朝政;五、性情暴虐无常;六、宠信男宠周桓;七、拒绝充实后宫;八、不思绵延子嗣;九、不敬仁德太后;十、扰乱国法纲常。   容淑仪搁下折子,闭上眼假寐,“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蔡良凑近一步,“太后娘娘,这折子是任由皇上发出去,还是……”   容淑仪眼眸微动,却没有睁开,不紧不慢地说:“皇上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本宫管不了那么多。”   蔡良连忙道:“奴才明白。”   容淑仪:“去叫陈慎堂过来,本宫有事和他商量。”   不多时,吏部陈慎堂过来,给容淑仪请安。   容淑仪拿起书桌上的那份诏书,递给陈慎堂,等他看完后,才询问道:“陈大人对此怎么看?”   陈慎堂皱起眉头,“这是皇上写的?”   “不错,”容淑仪点头,又冷哼道,“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为了让本宫答应他迎娶周桓,他居然真准备把皇位让出来。不但要让出来,他还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当皇帝的料。”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位和周桓之间,他选了周桓?”   “本宫也以为他只是说说。”   “如果皇上当真一意孤行,退位让贤,只怕会闹出一番腥风血雨。”   容淑仪摆手,“无妨,萧宁焰想退便让他退。至于其他几个觊觎这位置的跳梁小丑,他们闹不起什么风浪。萧永轩不是一直在培养他的势力么?好啊,本宫便陪他玩一玩。”   “萧永轩空有匹夫之勇,便是有几人辅佐,也不足为虑,只是三皇子明南王,虽说远在封地之外,到底佣兵自重,处理起来可能有些棘手。”   “明南王那边,暂时是动不了的,还是以笼络安抚为主,只要他安分守己,不把手插到京城里来,我们就暂时不动他。记得派探子随时盯紧他的动作。”   “臣派人盯着他的,太后娘娘尽管放心。那皇上这边,太后娘娘有何打算?”   容淑仪轻蔑地笑了起来,“有周桓在,本宫随时可以送他去见先帝,在这之前,本宫得先把萧永轩解决了。既然他不要皇位要美男,本宫当然没有不成全他的道理。”   “这么说,我们要按兵不动,任由皇上胡作非为迎娶男人,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他越是胡作非为,我们就越得臣心民心,不是吗?”   “娘娘说的极是,下官受教了。” 第49章   当朝天子突然颁发罪己诏昭告天下, 公布他当皇帝半年来的种种罪行,并且宣告天下退位让贤。   此事一出,不但整个京城炸开了锅, 便是朝野上下也都议论纷纷。   周桓也已听到了宫女们对他的闲言碎语。   差不多巳时了,周桓看了看早已升起的日头,又看向慢悠悠穿朝服准备上朝的萧宁焰, 转身坐回软榻上, 叹道:“你还是动作快点吧,别让你的臣子们等太久了,毕竟今天大概是你最后一天上朝了, 也得给他们留点好印象才是。”   “无妨, 他们已经习惯了。”萧宁焰一边穿衣服, 一边又看向周桓,无所谓地说:“今日随孤一起上朝。”   “啊?我跟你一起去?”周桓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手指向自己, “我没听错吧?你要带我一起上朝?”周桓的声音刻意压低着,却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惊讶。   萧宁焰不置可否,“快点 。”   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周桓吓得直后退, 连忙苦笑着摆手, “皇上你还是放过我吧,我不敢去啊!上朝是什么场合?我要去了, 你那些大臣们指不定得把我生吞活剥。”   萧宁焰冷笑一声,“大臣子们是谁的人, 你还不清楚?他们巴不得孤把你宠上天, 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把孤给拉下台。孤把你带去,可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别别, 我还是没那胆量,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了,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就是这件事我们再商量商量?你带我这么一个男宠上朝,不成样子啊!”   “怕什么?有孤在,没人能为难你!”   “我又不是怕人为难,”周桓急得抓了抓头发,“你怎么突然要把我带去上朝?关键我去了也没用啊,况且那种场合下,我也说不上什么话,去了就是给人笑话,想想就浑身难受。”   “今天的戏,若是没有你在场,孤反倒不好演了。”   周桓认命似的叹一口气,挎着脸道:“非去不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   萧宁焰懒得废话,直接拉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出长乐宫,丝毫不顾忌太监宫女的眼色,径直牵起他走向朝堂正殿。   眼下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周桓心里暗骂一声,只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喘地跟着萧宁焰,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任由萧宁焰牵着,满脸不敢违背的顺从。   早已等候在正堂里的文武百官自动让出一条过道,仿佛都没有看到多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官员们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周桓。对于眼前这个暴戾无常、任意妄为的皇帝,他能做出带男宠上朝这种事情,谁也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他们表面上仿佛都没有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周桓,他们的余光又都在关注着周桓的一举一动。唉,萧宁焰发布罪己诏退位让贤,说不定就是他在位期间所做的唯一好事。这种皇帝多当一天便多一分灭国的危险,倒不如早点退位。   幸而周桓知道萧宁焰的所作所为都是刻意为之的,不然他大概也想着他赶紧退位。   萧宁焰拉着周桓走上台阶,转身坐在龙椅上,又堂而皇之把周桓拉到自己的身边,让他挨着自己同样坐在宽敞的龙椅上。   周桓:“……”   如坐针灸的感觉,原来是这种滋味,可真是让他永生难忘。   萧宁焰仍没消停,伸手揽住他的腰,直到周桓被迫姿势别扭地依偎在他怀里,方才慢慢抬起头,扫向台下纷纷不敢直视的文武百官,面色寻常说道:“众位爱卿,今日可有事启奏?”   朝堂上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萧永轩走出来,“皇上,臣侄有事启奏,臣侄听到京城黎明百姓都在讨论皇上颁布罪己诏一事,此事事关重大,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臣等等着皇上示下。”   “罪己诏一事,孤已经在诏书中说的很清楚了,孤不是当皇帝的料,也不喜欢当皇帝,所以决定退位让贤。但凡萧氏子弟中才能突出者,都有机会继承皇位,不过具体事宜应由当朝太后把关。今日是孤最后一日上朝,孤之所以带来孤的男宠,就是想当着众爱卿的面,在朝堂上发誓,此生此世,孤只娶周桓一人,只宠周桓一人,众位爱卿为孤作证。”   周桓觉得脑袋低得都要掉下去了,丝毫不敢吭声,只得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这可真是大型社死现场。   朝臣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却没有一人对此表达异议。   萧宁焰孩子气般笑了起来,“看来爱卿们都没有意见,既然如此,孤便颁布孤的最后一道圣旨了。”   话音刚落,一名端着圣旨的太监连忙走过来,用尖细的嗓音念起来,声音回响在朝堂之上。   周桓竖起耳朵听着,不听还好,越听越无语,这道圣旨竟然只是指定萧宁焰和他完婚的日期。   听到最后,连周桓自己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状态,更别说朝廷上的大小官员。   此时此刻,周桓终于明白,为什么当萧宁焰颁布罪己诏准备退位让贤之时,这里站着的官员没有一个出来挽留,想来是萧宁焰当政以来,臣子们都受够了他。   圣旨念完好一会儿,朝堂上依然安静。   萧宁焰脸色不善地瞥向文武百官,“怎么?你们都不给孤道喜?”   臣子们立即齐声喊道:“臣等恭喜皇上。”   “大家同喜,等孤成婚之时,众卿记得来喝杯喜酒,热闹一番,当然也别忘了送上礼物。”   周桓:“…………”   自己的脸皮已经算厚的了,但是和萧宁焰比起来,周桓只能甘拜下风。   这是一场有史以来最为离谱的早朝。   随朝的史官默默地观看着,时不时擦一擦脸上的汗,大概也觉压力山大。   周桓猜想自己定然要在史书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只不过,他的名字会与妲己、褒姒等人沦为一流。   正无限唏嘘,容淑仪快步走进朝堂,她停在殿前,瞪着眼盯着萧宁焰。   周桓心知容淑仪这个时候进来,自然是要开始她的表演了。她得做给臣子们看呀,至少她要演一演痛骂萧宁焰的戏码。虽然她知道萧宁焰是骂不醒的,她也不希望把他骂醒,但样子总要做做的。   容淑仪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恨铁不成钢一般指着萧宁焰,又愤怒地指向周桓,“为了这么个男人,你竟连皇位都不要了?你可真是让本宫失望,让满朝文武失望,更让全天下的黎明百姓失望!你不配为君!   萧宁焰样子恭敬地回答:“母后,孤自只当不了好皇帝,孤之所以背着母后颁发罪己诏,是为了让母后成全儿臣罢了,请母后原谅儿臣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容淑仪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故作忍耐地深吸一口气,“你要想清楚了,皇位有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却反为一个男人视为草芥、弃之不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皇帝把那罪己诏撤回来,再把这个祸国殃民的周桓给凌迟处死,皇上依然可以收回丢失的人心!”   “母后,儿臣绝不后悔。儿臣不要皇位,只要周桓。”似是为了表示坚定不移的决心,萧宁焰拉起周桓的手,与他五指相扣,用力握到自己的胸前。   容淑仪死死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做出怒极反笑的表情,“你想清楚了,你若退位,便不再是皇帝,也不可能是王爷。按照国法国规,你只能成为一介庶民。”   “儿臣愿意成为庶民。”   容淑仪冷笑:“你太天真了,若你变成普通百姓,你觉得你身边的好男宠还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萧宁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周桓,表情变得严肃,“ 倘若孤成为了普通老百姓,你可愿意和孤在一起,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顿时,朝堂之上,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周桓。   周桓更显局促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红是因为没脸见人,白是因为气急败坏。周桓真是欲哭无泪,只是已经骑虎难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表态,没得办法,周桓只得胡乱点一下头。   虽然早已猜到今日萧宁焰带他上朝,需要他配合演戏给别人看,但周桓怎么也没想到,还得演这种车祸现场。   “母后看,周桓他愿意。”   “他可不是心甘情愿,不过是迫于无奈才点头。”   萧宁焰忙看着周桓,又问:“你可是心甘情愿?”   “周桓……心甘情愿。”声音如同蚊子咬,但大家都听得非常清楚。   容淑仪仿佛气极了,大声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母后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后悔?”   “儿臣绝不后悔,求母后成全。”   “好!”容淑仪吼出声,“传本宫懿旨,皇帝无德,贬为庶民。自今日起,永世不得踏入皇宫半步。”   萧宁焰:“草民谢太后隆恩。”   ……   直至冷风刮在脸上,周桓才感觉精神恢复正常。   从长乐宫步行到宫门口,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等到彻底离开皇宫时,日头已经落山。   周桓看着身边的萧宁焰,苦笑道:“现在好了,咱们去哪过夜?”   萧宁焰停在一处背风的角落,盯着皇宫正门口方向道:“我们在这儿等着。”   “等什么?”   “马上就有朝廷官员出来。”   大约等了半柱香时间,果然看到一辆马车远远驶来,萧宁焰立即拦在了官道中央。   马车停下,一人翻开车帘,发现是萧宁焰拦路,连忙下了马车。   周桓认识这个人,当朝一品官员,吏部尚书陈慎堂。   萧宁焰漫不经心地说:“真巧,在这里碰到陈大人,敢问陈大人往哪里去?”   “原来是……公子,在下准备回府。”   “碰到就是缘分,正好顺路,陈大人可否让我们顺一程?”   “两位请。”   拦到一个车,周桓也不矫情,连忙爬了上去,主要是寒风里呆着实在太冷了。   马车开始在官道上行驶。   陈慎堂看一眼萧宁焰,略一思忖,方道:“不知两位公子要往哪里去?在下也好送一送两位公子。”   “今晚只怕要去陈大人家里借住一宿了,明天一大早,还请陈大人能够帮我们找一栋宅子,找到以后我们便搬出去,不再麻烦陈大人。”   周桓尽量不说话,他没想到萧宁焰不但脸皮够厚,耍起无赖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是料定了这些朝廷官员不会在他辞当皇帝第一天,便把他当成普通百姓看待,相反,他们会对他有求必应。   陈慎堂露出左右为难的表情,想拒绝却没有拒绝,似是迫于无奈,把两人载到了陈府,并且安排了一间客房。   周桓左右看了看客房,摆设非常普通,不过环境却很清幽。   仆人随即送饭进来,四菜一汤,伙食也算不错,够两人吃饱喝足。   夜色渐深。   周桓打一个哈欠,眼睛开始撑不住了。他瞄一眼萧宁焰,却发现他从天黑以后一直都正襟危坐,仿佛等待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屋外万籁俱寂。   隐约间,周桓好像听到手拍墙壁的声音。   萧宁焰立刻走到墙壁旁,伸手对着墙壁拍了两拍。只听轰隆一声,原本静止墙壁动了动,一道狭窄矮小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过来。”石门里边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周桓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陈慎堂。   萧宁焰弯腰侧身进入石门,周桓连忙跟上,两人跟着陈慎堂往前走了十来丈,到达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屋。   “这是哪里?”周桓几乎是用唇语在问,生怕被人听到。   陈慎堂却笑了起来,“这是一间密室,非常隐蔽,隔音也好,你们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说。”   周桓看一眼陈慎堂,又看向萧宁焰,后知后觉想通什么,不由得眯起了眼,“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是一伙的。”   陈慎堂点头,“我府上也有容淑仪的眼线,虽说我知道是谁,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隔天拍你们的墙壁,你们从刚才经过的密道过来,到这间石屋中,我们在这里商量事情。”   萧宁焰想了想摇头:“容淑仪疑心重,为了避免她怀疑你,我们不能在这住久,只能麻烦你帮我们另外务色一栋宅子,作为落脚之处。”   “也好,不过宅子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你们先暂时住着,容淑仪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陈慎堂说着顿了顿,又道,“接下来,皇上有何打算?”   萧宁焰若无其事地瞥一眼周桓,“自然是按照圣旨赐婚的日期,先完婚再说。”   周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皱眉道:“喂,我们真要结婚?”   “放心,假结婚罢了,”萧宁焰安抚似的笑了笑,“不过得搞得热热闹闹,不然骗不了容淑仪。”   陈慎堂微微咳了咳,想说什么,却被萧宁焰一个眼神制止,只好闭了嘴。   周桓并未多心,犹豫片刻,咬咬牙道:“好吧,反正假男宠都当了那么久,还怕什么假结婚?!” 第50章   在陈府住了三天, 跟皇宫比起来,周桓觉得日子舒心许多,至少屋外不再有如影随形的耳报神。不过周桓却也不敢完完全全放松警惕, 在这诺大的陈府里,一定还有一些随时注意他们动静的人,只不过这些人隐藏在他们不知道的暗处。   因此这几天萧宁焰并没有去看望被容淑仪监禁在陈府的萧宁远, 不过从陈慎堂口中得知, 萧宁远现在仍是半疯癫的状态,那孩子身边还有容淑仪的人时刻监护着。周桓心知肚明,如果萧宁焰表现出对萧宁远的关心, 定然会引起容淑仪注意。而倘若他仿佛忘记了萧宁远的存在, 只在意自己的吃喝玩乐, 一心泡在男宠的温柔乡里,才能更好地迷惑容淑仪,减少她的防备之心。   当晚, 周桓睡得很早。   半夜醒来,突然发现萧宁焰并没有躺在身边,周桓连忙坐起来,四处探寻一番, 正准备出门看看, 又猛然想起什么,回头望下那张隐藏着石门机关的墙壁, 料想他可能是到石屋里见陈慎堂去了,于是一边躺着一边等他回来。   不多时, 墙壁略微动了动, 萧宁焰随即从打开的石门处侧身进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周桓依稀看到萧宁焰的身形轮廓, 不过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凭第六感察觉到,萧宁焰此时心情不佳。   周桓翻身从被窝里坐起来,望向一身寒意穿着夜行衣的萧宁焰,猜想他这身装扮,一定去看望曾经的小皇帝萧宁远了,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宁远好么?”   萧宁焰冷声道:“还是连我也不认得。”   周桓在心里叹息一声,转移话题:“好久没见了,长高了一些没?”   萧宁焰点点头,“倒是长了些,面色也好看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宁远那里,你不用太担心。我相信假以时日,宁远体内的毒性一定能够清除干净,他的精神状态也一定可以恢复正常。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也是他最依赖的人,你要相信他,给他多一点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萧宁焰静了静,神色有些沉重,“宁远的情况,我暂时是不担心的,真正忧的是朝堂那边。”   周桓连忙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朝堂发生变故了?”   “不错,我们离开皇宫才三天,三天的时间里,朝廷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我以为容淑仪会让萧永轩成为下一任摆设皇帝,没想到她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对萧永轩动手。”   周桓惊讶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容淑仪对萧永轩下手了?”   “毒箭攻心,已经死了。”   “卧槽,这么快?”周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突然明白萧宁焰为什么担忧了,容淑仪既然已经对萧永轩下手,就说明她等不及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登上皇位,她甚至于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提前了,而这就意味着,留给萧宁焰和周桓的时间,所剩无几。   “我还以为萧永轩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你才退位三天,他就给人暗杀了。”周桓说着不由皱起眉头,“萧永轩死了,容淑仪接下来会不会很快对我们下手?”   “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更加的小心谨慎,另外也要抓紧时间行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容淑仪随时会对我们动手。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总共不过二十来人。现在这些人死的死疯的疯,退位的退位,真正的能威胁到容淑仪的,只剩下远在封地的明南王老三,她会一一斩草除根,我们得先下手为强。”萧宁焰说罢,露出讽刺的一笑,“陈慎堂告诉我,这几天的早朝,都是她在垂帘听政。她已经急不可待了,她越心急,我们就越有利。”   周桓道:“这么说容淑仪暂时不会有多余的精力来对付我们,她的重中之重应该是维护朝廷的稳定,巩固她自己的统治。我们就趁机发展,再给她以雷霆一击,一举将她击败。”   幽暗的月光透过纱窗射进来,萧宁焰表情凝重,他没有说话,挨着周桓坐下。   周桓碰了碰他的肩膀,“没把握?”   萧宁焰摇头:“不,我有十足把握。”   周桓打趣,“你倒说的好听。”   “我若孤身作战,最多只有半成把握,可因为有你,我知道我们赢定了。”   周桓轻笑出声,“我有这么大作用么?”   萧宁焰也跟着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凑到周桓面前,又在离他一个手指的距离处停下,“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周桓愣了愣,隐隐感觉有些奇怪。   萧宁焰抬起下颌,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周桓的左眼,似蜻蜓点水般,转而又落到了另一只眼睛上。   周桓来不及思索,条件反射地进入演戏状态,没想到都从皇宫出来了,还是得时不时演一演恩爱的戏码。   通常来说,每当萧宁焰反常的时候,便意味着暗处又有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宁焰嘴唇的温度印在眼睛处,周桓感觉睫毛怪痒,于是干脆闭上双眼,等着萧宁焰演完戏离开。   等了片刻,萧宁焰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将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周桓无奈睁开眼,指了指安静的窗外,皱眉道:“还没走?”   萧宁焰知道他问的是眼线,安静须臾,抬起头说:“外面没有人监视。”   周桓一阵错愕,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迷茫,“没有眼线?那你亲我干什么?”   萧宁焰直勾勾盯着周桓,“你说呢?”   周桓想到了什么,似是觉得不可能,又甩了甩脑袋,恍然笑了起来,“你可真记仇,我当时亲你的双眼,是为了打开我脑袋里的空间。我不是要故意恶心你,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那件事。”   萧宁焰脸色一冷,“我不是为了报复你。”   “那你是……”   “我亲你是因为我想亲,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我想。”   周桓不由得怔住,随即想通了什么,又道:“好吧,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亲我,对不对?”   萧宁焰脸色稍霁,“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周桓转身点着一根蜡烛,重新走到萧宁焰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他说:“你仔细看看我,看看我是谁。”   萧宁焰闻言望向眼前这张被烛光照着忽明忽暗的面容,瞳孔深处映出他的影子。   “看出来没?”   “看什么?”   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周桓叹一口气坐下,“好吧,首先我要向你表达我的歉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不明不白穿到你爱人的身体里来,我知道你爱周桓,上辈子你就爱得他死去活来,不过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你爱的那个周桓,我只是寄居在你的爱人身体里的一缕魂魄,虽然我也叫周桓,但是我只是跟他同名同姓罢了,却并不是你的爱人。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萧宁焰顿了顿,声音很沉,“你觉得我爱的是他?”   “如果你不爱他,你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一直跟着你?有了他以后,你也从来没有找过其他男宠。直到你发现他背叛你,你才不得已忍痛割爱,杀了他。我猜你对他一定恨极爱极的。”   “你是这么认为的?”萧宁焰脸色如冰,眼里溢出明显的怒意,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睁开,“上一世我把他留在身边,是因为他每年都去祭祀宁远。直到我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博得我的好感,好从我这里套得有价值的信息,随后尽数汇报给容淑仪听,我便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周桓猛地想起容淑仪曾派人送来一本记录萧宁焰喜恶的书籍,让他投其所好取得萧宁焰信任,冷不丁一阵恶寒,又道:“那你为什么没找过其他男宠?”   “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处境,你还不清楚么?我一心只想活下去,哪里还有心思想男宠的事?况且,上辈子终其一生,我都没有碰到令我魂牵梦绕、令我想要奉献所有之人,那时的我以为世间情爱无一例外都充满欺骗与诡诈,现在想来,究竟是我错了。”   萧宁焰说罢深深地看一眼周桓,“直到遇到你,我才懂得真正的感情是什么。周桓,你记住我说的,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允许你离开我,我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同生共死。”   周桓不由得拧起眉头,他抬起头直视萧宁焰,面色变得严肃,摇头道:“你把爱和占有欲混为一谈了,我明白你是因为太过缺爱了,所以当你发现我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时候,你便产生了一种喜欢我的错觉。我对你而言大约就像一块糖果,因此我能理解你的占有欲。兴许你还太小,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你对我更多的友谊,而不是爱情。”   “你别忘了,站在你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萧宁焰哼笑,转而正色,“我曾经活过一世,友谊和爱情,我分得清清楚楚。你说得没错,占有欲不等于爱,但爱一定会产生占有欲。你不是糖果,我也不是小孩,只有小孩才抢糖果,而我萧宁焰,要的你周桓,我要那个不会写诗作对,却会关心我、安慰我、陪伴我的周桓。”   “我知道你是谁,更知道我爱的是谁。”   周桓的表情终于慢慢变了。一直以来,周桓都把他当成了一名十七岁的未成年对待,却忽略了他上辈子也曾活到二十四岁,他不但有成年人的城府和心机,更具备成年人的感情。   萧宁焰看着不知所措的周桓,似乎明白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于是起身吹熄了蜡烛,道:“天快亮了,睡吧,明日我们搬去东街的宅子住。”   周桓直愣愣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拘束了,原本即便他和萧宁焰同睡一张床,他也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同舟共济的战友关系,可现在萧宁焰对他假戏真做产生了感情,周桓便觉尴尬和无所适从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萧宁焰并不是开玩笑,至少萧宁焰曾经暗示过多次,只是周桓一直以为是演戏需要,所以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而面对萧宁焰日常表现出来的亲昵和宠溺,他也全然没有在意。现在,一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萧宁焰躺在周桓身边,一如往常地往他身边挪,周桓默默抽出脖子下的枕头,微微手抖地横在了两人之间。   萧宁焰:“……” 第51章   自从和周桓表明心意后, 萧宁焰有些心烦意闷,因为他发现这些天每当他靠近周桓时,周桓总是身形僵硬, 露出明显的不自在。   萧宁焰甚至近不了周桓的身。   眼看周桓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萧宁焰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正要准备发作, 又看到周桓欲言又止, 于是按捺住心中的无名火,冷着脸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必遮遮掩掩, 直说便是。”   周桓迎上他的视线, 又连忙看向别处, 片刻后,似是感应到萧宁焰的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想到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终于决定直接挑明了来,于是慢慢抬起头,面色变得严肃,“昨晚我想了一整晚, 我觉得迷惑容淑仪不一定需要假成亲, 或许我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   萧宁焰沉默片刻,语气越发阴冷, “你说说看,还可用何种方式?”   “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偶尔演演戏, 维持在皇宫中那样的状态, 呃……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许并不需要举行成亲仪式。”   “假成亲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 其目的一来是向世人展示我的昏庸无能,二来是让包括容淑仪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对你神魂颠倒至斯,三来我要利用我们的成亲仪式下一盘大棋。况且,在退位之前,我已颁布圣旨,朱笔御赐你我成亲吉日,若是不按旨意执行,反倒引起敌人警觉。”萧宁焰说着顿了顿,又道,“周桓,你得认清现在的形式,假成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周桓皱起了眉头,脑海中仿佛天人交战,半晌才道:“你说的我也明白,假成亲固然有假成亲的好,只是……”   萧宁焰打断,“没有只是,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放心,既说好的是假成亲,我便不会把它当真,你也不必当真就是,成亲以后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改变。”   周桓闻言,心下稍安,抬头看向萧宁焰,眼神有些孤疑,“你确定你不会当真?”   “你若不信,我立字据按手印为凭便是。”萧宁焰的脸色难看极了,转身便去研磨。   周桓连忙拉住他,笑道:“这倒不必,只要你说到做到,从思想上认识到我们之间的假成亲,只不过是一种御敌的战略,是做不得真的就行了。”   萧宁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瞥一眼周桓,便起身去收拾行李。转身的瞬间,眼神愈发幽深。不论是真是假,成亲以后,天下人都会认为周桓是他萧宁焰明媒正娶过的人,谁也不会再打周桓的主意。总有一天,他会完完全全得到周桓。不单是让他陪伴在身边,更重要的是彻底得到他的心,让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他萧宁焰一人。   周桓觉得两人达成了共识,心情也开朗许多,眼看萧宁焰正收拾行李,于是过去和他一起收拾。   陈慎堂在东街帮萧宁焰找到了一栋适宜的宅子,随时可以拎包入住。陈府毕竟不能久待,否则只怕容淑仪会怀疑到陈慎堂身上来。   两人离开陈慎堂的府邸,无人相陪,也无人相送,场面有些落寞。走在路上,行人也纷纷侧目。   萧宁焰曾经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到如今沦为一介庶民,路人眼光中也都泛起了嘲讽。大概迫于萧宁焰的名声过于残暴,来往行人只是远远指点议论,并不敢和这两人离得过近。偶尔有些商贩和萧宁焰的眼神对上,只吓得赶紧夹着尾巴逃跑。   周桓尽量无视远处尾随着的围观群众,转头看了看四周,蓦地发现道路有些熟悉,于是问萧宁焰,“我们这是去哪?”   “你家。”   周桓惊道:“去周府?”   萧宁焰点头,似是看到周桓的不解,又补充道:“我现在送你去周家,你在那待几天,五天后,我会准时到你家门口来接你。”   “……”周桓这才想到五天后便是萧宁焰在圣旨中明点的成亲吉日,露出壮士扼腕的神情,“好吧,那你接下来几天不和我一起住周家?”   萧宁焰挑眉,难得地露出了微笑,“怎么,舍不得和我分开?”   周桓扯出一个夸张的假笑,扯着嗓子道:“是啊,毕竟我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离开你,我哪儿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啊?”   萧宁焰当然知道他在说反话,没怎么反驳,只道:“你我既是圣旨御赐的成亲,自然要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没我盯着哪里行?”   听到轰轰烈烈、热热闹闹这几个字,周桓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虽说萧宁焰已经不是皇帝,但想要轰烈热闹还不简单?周桓一点也不怀疑萧宁焰胡搅蛮缠的本事,反正他是见识过好几次的。   暗自哀叹一声,周桓认命地保持了沉默。   转眼周府在望,周桓拉住萧宁焰,“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你别送了。”   “既到了门口,哪有不进屋见见泰山大人的道理?”   周桓吓得一哆嗦,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萧宁焰率先走进周家,周桓无语地跟上。   每一次回周家,周桓无一例外都感觉心惊胆战。对待过分宠爱他的周耀之,周桓有一种情感不对等的愧疚,或许是由于和周家人相处得少,他对周家的感情谈不上深刻,只是周耀之对他的好,他都看在心里,他不愿萧宁焰刺激周耀之。   “一会儿见到周父,还请你手下留情,嘴下留情。”周桓凑到萧宁焰耳边,小声嘱咐。   萧宁焰只是报之一笑,堂而皇之进入周府厅堂。   过了片刻,周章陪见周耀之一同过来。周桓许久不见周耀之,明显感觉他苍老许多,鬓角的白发也异常显眼。   萧宁焰上前一步,“泰山大人别来无恙?”   周耀之是久经商场之人,按理喜怒不形于色该是基本功,只是面对眼前的萧宁焰,周耀之虽然脸色没有太大起伏,眼底却已流露出极浓的厌恶。   显然,周耀之把萧宁焰当成了仇人,在他眼里,他的爱子周桓完完全全被萧宁焰葬送了。   周耀之低头跪拜,“参见皇上。”   萧宁焰摆手,“泰山大人无须行此大礼,我已不是皇上。”   周耀之改口:“参见殿下。”   萧宁焰挑眉,“我也不是亲王。”   周耀之缓缓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了膝盖的灰尘,目光紧紧盯着萧宁焰,“既不是皇上,也不是亲王,敢问阁下何人?”   周桓这才后知后觉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原本见到周耀之下跪,他还以为周耀之只是消息迟钝,不曾听说萧宁焰已从皇宫辞职,不再是皇帝。现在看来,周耀之是有意为之。   萧宁焰神色不变,“和周桓一样,普通黎民。”   周耀之笑了起来,指着萧宁焰,转而朝身后的下人怒吼:“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绝不许他再踏进我周府半步。”   周桓愣了一下,眼看着下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连忙拦到周耀之和萧宁焰之间,“父亲息怒。”   萧宁焰若无其事从周桓身后出来,信步走到周耀之面前,“泰山大人别生气,我也知道我和周桓新婚在即,这时候还和他日夜相处,极不吉利,所以我今日特意把周桓先送回周家,五日后,我会派出八抬大轿前来迎接新人。”   周桓:“……”   是他低估萧宁焰的脸皮了,和容淑仪周旋惯了的人,怎么可能败在周耀之的三言两语上?   周耀之气得脸色涨红,待要再说什么,周桓抢先一步道:“父亲可否听孩儿一言?”   周耀之将嘴里的话咽回去,眼神转到周桓身上,又是疼爱又是怜惜地说:“桓儿可是想要为父为你做主?”   周桓摇头,面色稍稍有些难堪,神情却异常坚定,“父亲,孩儿想和宁焰成亲。”   周耀之神色大变,整个人征了片刻,仿佛听到晴天霹雳,良久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周桓,“你方才说,你想和谁成亲?”   周桓脸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宁……宁焰。”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显然这亲昵的称呼把他自己都肉麻到了。   萧宁焰的眼神落在周桓身上,深不见底的瞳眸有些微微的收缩。   一直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周璋终于走到萧宁焰身边,拱手道:“阁下也知道新人成亲之前不宜见面,在下就不虚留阁下用膳了。还请阁下放心,五日后,在下一定亲手将舍弟交到阁下手中,这喜酒是喝定的。”   周桓也朝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萧宁焰缓步走近周桓,伸手摸摸他的脸,眼里绵绵情意似真还假,凑到周桓耳边,仿佛情人低语,“乖乖在这儿等我。”   周桓忙不迭点头,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想法是赶快把他尊神送走。   等到萧宁焰离开,周璋方才搀扶如遭雷击的周耀之坐下,端起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父亲也是糊涂了,萧宁焰虽说已被当朝太后贬为庶人,但到底是太后亲骨肉,一旦太后反悔,指不定就恢复身份,父亲便是怨恨此人,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驱赶。”   周耀之颤抖地接过茶水,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捏在手里,他看了一眼周章,又望向隔远几步手足无措站着的周桓,皱着眉头道:“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了,为父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与那人成亲?”   周桓紧张得直冒冷汗,胡乱地点一下头,又直直低下了头。   周璋道:“你先出去吧,我来劝说父亲。”   周桓感激地望一眼周璋,如蒙大赦般逃回了房间。 第52章   傍晚时分, 周桓饥肠辘辘地待在他的房中,捂着肚子来回踱步。   他反正不好意思和周家人、特别是周耀之,一起用晚膳。   正踟蹰要不要去厨房找点吃的时,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听周璋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周桓连忙开门, 一眼看见周璋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红烧肉的香味已经弥漫进屋。周桓接过食盒放到了一边,虽然肚中饥饿,但他心中还有另外担心的事, 也就无心大块朵颐了。   周桓拉着周璋坐下, 迫不及待问:“大哥, 父亲那怎么样了?”   “你决定的事,你觉得父亲会不妥协?”周璋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妒忌。   “你的意思是,父亲同意了?”周桓问得小心翼翼。   “父亲说成亲可以, 但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周桓瞬间垮下了脸,急道:“可别,我可不要三媒六聘!大哥,你再去跟父亲说说, 我怎么也是个男的, 男男成亲大张旗鼓的岂不是闹笑话?还是一切从简便好。再者,成亲的日子, 是圣旨御赐的,现在搞这些复杂的礼节, 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周璋沉吟半晌, 缓缓地抬起了头:“周桓,你老实跟我说, 你和萧宁焰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好,我便换一个问法,你当真要和萧宁焰成亲?”   这个问题和周耀之问的一样,周桓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坦诚以待,“大哥,我和萧宁焰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萧宁焰的真实面貌,你虽然了解不多,但大概还是能猜到一点的,不然昨天你也不会帮萧宁焰打圆场。”   “我就是因为知道一点,又看到你一口咬定要和萧宁焰成亲,所以才帮你们。”周璋说着顿了顿,眼眸清明地望向周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不瞒你说,我和萧宁焰成亲其实是一场戏,我们要演给当朝太后看。我和他说好的,只是假成亲罢了。”   周璋愣了一下,“假成亲?”   周桓点头,“不错,这件事我也只敢告诉你。”   周璋不知想到什么,暗自皱起了眉头,他想出口说话,却欲言止住。   “父亲那儿,还请大哥帮我多多宽慰。”周桓苦笑,“我现在反正不太敢见他。”   “这饭菜便是父亲让我送来的。”周璋语气颇淡,说罢,转身离开。   周桓看着搁在桌案上的食盒,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打开食盒开吃。   接下来几天,周桓还是准时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周耀之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沉默地吃饭。周桓叫他,他便答应一声。   比起待在周府,他感情上其实更喜欢和萧宁焰住在一起,因为他的底牌萧宁焰都一清二楚,在萧宁焰面前,周桓只是他自己,他可以活得更自在,也更加没有包袱。可在周家人面前,周桓必须要充当周耀之的儿子,他不能堂而皇之地享受本不属于他的亲情和关爱,这会让他受之有愧,他也不忍让年过半百的周耀之伤心,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避免再去顶撞周耀之。   五天时间虽然短暂,周桓却感觉有些漫长。   成亲当日,晴空万里,不过风刮得很大。   周桓一身红装坐在花轿里,他毕竟是个男儿郎,虽说身材比萧宁焰圆润些,身高却是差不多的,因此他穿的喜服和萧宁焰的款式几乎没有差别。周桓不愿盖红盖头,这让他觉得不伦不类,萧宁焰也由着他去。   厅堂布置得十分喜庆,大红的喜字,成双的蜡烛,一切都像模像样,只是前来道喜的宾客寥寥无几。   周耀之倒是来了,全程黑着脸,并无半点笑意。除了周家人到场,陈慎堂也带着几人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贺礼。   吉时一到,鞭炮奏响。周桓牵着花球的一端,另一端握在萧宁焰手中,两人走到厅堂中央,正面对着燃烧的红烛,以及高堂之上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周耀之。   “一拜天地。”一年轻男子中气十足地喊道。   周桓看了年轻男子一眼,觉得面生,却见他仪表堂堂,面色喜气,心中有些纳闷,不知萧宁焰是从哪里请来这么一个人充当司仪。   萧宁焰已经拜了,周桓还在出神,萧宁焰抬头看他,周桓才连忙跪来磕一个响头。   “二拜高堂。”   周桓又跪下来磕第二个响头,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周耀之,又有些慌张地别开。   “夫夫对拜。”   周桓没忍住笑出了声,心中倒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人没按传统的喊。   正当周桓以为马上就要送入洞房之时,却见一人端来两杯酒,那年轻男子喊道:“新人喝交杯酒。”   萧宁焰端起一杯酒递给周桓,又端起另一杯酒,慢慢地走近周桓。那双漆黑深邃眼眸粘在周桓脸上,瞳眸深处映出周桓的影子,还有两簇明亮的烛光。   他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笑意,脸颊依然消瘦,只是却有不同往常的红润,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穿着一身较为宽大的红装,倒把他状若病态的身形完全遮掩住了,看上去异常的俊朗。   萧宁焰近在咫尺站着,手里端着酒杯。   周桓忽然有些怔愣,不知为何,他觉得心跳在加快,身上的血液仿佛也在倒流,他不由得紧紧捏住了酒杯。   “客人都等着我们喝交杯酒,我的手也都等酸了。”萧宁焰用胳膊碰了碰没有动弹的周桓,似嗔非嗔地说,语调却很轻柔,满是宠溺。   周桓脸红了,连忙扯回神思,端起酒杯和萧宁焰手臂交缠。   正要仰头将酒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时,人群中突然飞出一位仆人打扮的男子,男子满脸杀意,一直隐藏在仆人之中。   刹那,周桓只觉闪过一道寒光,男子举剑朝萧宁焰背后袭来。   周桓算是反应快的,一手将酒杯朝那人掷去,另一手抱住萧宁焰朝桌案下蹲去。   男子剑身一侧,挡住飞来的酒杯,利刃再次朝萧宁焰刺去,尖叫声中,众人纷纷逃离。   萧宁焰一个旋转躲开,刻意与周桓拉开距离,有意将那人引到自己周围,那人却冷笑一声,剑刃越发凌厉,直直朝墙角的周桓刺去。   萧宁焰脸色顿冷,下意识纵身飞去,却又收住身形,转而整个人挡在了周桓面前,任由利剑刺向了自己。   萧宁焰死死地盯着那人,那人只觉得浑身一阵冷意,如坠冰窖,眼看陈慎堂的手下已经围将过来,连忙抽剑而逃。   人群都跑光了,连雇佣的仆人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周家人和陈慎堂几个。   周桓浑身发抖地抱住萧宁焰,一手紧紧捂住萧宁焰的伤口,然而就算他按得再紧,红袍也渐渐被胸口渗出的血液浸湿。   周耀之看一眼萧宁焰的伤口,皱着眉头朝周家一位仆人道:“去请王大夫来。”   周桓在众人的帮助下,扶着萧宁焰卧床休息。   陈慎堂也看了看萧宁焰的伤势,当着众人的面道:“今日我奉太后娘娘之命,来喝两人的喜酒,太后娘娘还要我带一句话,祝两位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现在喜酒我也喝了,话我也带到了,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周桓无心理会陈慎堂,任他自便,让周璋守在门口,从空间兑换一粒止血药丸和药粉,将药粉洒在伤口处,又将药丸放进萧宁焰的口中,倒一杯水喂他服下。   萧宁焰的脸色呈现失血的蜡黄。   周桓用力握住萧宁焰的手,一脸担心地询问:“你怎么样?”   萧宁焰强行扯出一个笑,“放心,死不了。”   周桓闻言,眼泪却是不自觉地流出来。   “哭了?心疼我么?”   “放屁,你就当我哭丧。”   “我死了,你可就要守寡了。”   “呸,血都流干了,还不闭嘴。”   周桓嘴里怨念着,却又低头细心地察看他的伤口,发现血止住了许多,稍稍放心一些。   这时,周耀之领着王大夫推门进来,王大夫把完脉,又将伤口清理一番,随即提笔开了一副单子,留下一瓶金疮药,方才起身。   王大夫嘱咐道:“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伤口很深,千万要修养好。这单子你们先去抓七副,一天一副,伤口记得每天换药,避免化脓。七日后,我再来复查。”   周耀之取出一锭银子道谢,又把王大夫送出门,随即看了看周桓,一脸担忧地说道:“今天这人是冲着你来的,要不是萧宁焰帮你挡这一剑,只怕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你了。”   周桓一脸错愕,“这杀手要杀的人是我来着?他不是一直在杀萧宁焰,杀不到他,才杀我么?”   周耀之摇头,“这人真正要杀的是你啊!桓儿,你究竟都得罪了些什么人?”   周桓皱着眉头道:“我也没得罪谁啊,怎么会有人想杀我?”   周耀之叹息一声,朝周璋道:“璋儿,要辛苦你在这照看几天了,就怕那些人贼心不死又来。”   周璋道:“孩儿已经派人去家里取行李了,今晚我就住过来。”   周耀之点头,转而望向躺在床上的萧宁焰,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开口了,“桓儿就交给你了。”   经此一役,周耀之也看出来了,正如周璋所言,萧宁焰对周桓并非虚情假意。   萧宁焰睁开眼,肃色道:“泰山大人放心,我便是死了,也会护周桓周全。” 第53章   成亲当日便见血, 宅子里几名新雇佣的下人跑光了,只剩一名腿脚不够灵活的仆人。   眼看着房间里的炉子快要熄灭,周桓刚想出门去找些炭火, 又被萧宁焰叫住。   “炭火味重,你的鼻子又敏感,别加了。”   “我倒没什么, 就怕你冷, 今晚大约是有雪下的,你又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 万一再着凉, 可就有的罪受了。”   萧宁焰刚欲翻身, 却又扯到了伤口,疼得皱起了眉头。   周桓连忙过来按住他,“躺着别动, 碰到伤口又该流血了。”   萧宁焰却不依不挠地往里头挪了挪,失血过多的脸色明显苍白,看一眼周桓,神情又阴沉下来, “好好的洞房花烛, 倒被几只苍蝇给搅了。”   周桓自动忽略他前半句话,一屁股坐在床边, 带着几分不确信地问道:“今日那刺客,果真是冲着我来的?”   “不错。”   “不应该啊, 容淑仪费尽心机把我安置在你身边, 让我做她的棋子,现在我这颗棋子还没怎么用过, 她怎么可能会舍弃?真是令人费解。”   萧宁焰摇头,“那刺客不像容淑仪派来的。”   周桓愣了一下,整个人更加迷惑,“除了容淑仪,我们还有别的敌人么?”   “依我对容淑仪的了解,我还没有死,她便绝对不会要你的命。至于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眼下我也有些不确定。不过你别担心,他们是藏不了多久的,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眼下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周桓说罢,发现他的伤口又有丝丝渗血,立刻紧张起来,撩起他的衣角,仔细检查伤口。   才要把纱布拆开,猛地想到什么,又顿住动作,抬头望向萧宁焰,果然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几分。   周桓撕开一条布带,绕到萧宁焰身后,牢牢绑在了他的眼睛上。   “晕血你还看,活该不舒服。”   捂上了双眼,萧宁焰顿时感觉好受许多。只不过空气的血腥味,还是让他胃里有些翻滚。他如往常一样靠自制力抑制住胃部的不适,转而竖起耳朵听着周桓帮他检查伤口的一举一动,脸上渐渐恢复血色。   他全程配合周桓的检查,表面像一个乖孩子,内里却在贪婪地吸取心上人的关怀。他感觉难受却又幸福。   只是,萧宁焰不满足于此,他要得到周桓全部的爱、独一无二的爱。   此生唯有他的爱,才能救他出阴沟,才能让他感觉生亦何欢、生亦何幸。   周桓陪着他,他便觉有斗志,有希望。   “还好出血不多,”周桓道,洒了些止血药粉上去。   鲜红的血盖住暗黑的血,白色药粉覆在鲜血上,霎时变得粉红,伤口依旧狰狞。   周桓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眼前不由得闪过萧宁焰帮挡剑的情景,脸色又不好了,“你今天挡这一剑也太冒险,万一伤到要害,小命就不保了。”   “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我只能这么做,如若不然我们就暴露了。”   周桓一边解开他眼睛上的布带,一边数落,“那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命。”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这一剑要不了我的命。”萧宁焰道,“不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出事,那会比我自己受伤还疼。”   周桓愣了愣,感激之余却涌起一股异样,皱了皱眉头,又义正言辞地说:“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不要怎么做?”   “帮我挡刀。”   萧宁焰顿了须臾,摇头,“救你是我的本能,我能选择的只有救你的方式。”   “你不能本末倒置,我死了,对大局影响不大,你死了,容淑仪就彻底赢了。”   “不,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你死了,我也活不了。”萧宁焰说着,又自嘲地苦笑,“现而今,我不过一条命运不能自裁的鱼,你是那流水,你能离得了我,我离开你却是万万不能的,除非我死了。”   周桓好一阵错愕,他的心有些烦乱。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明白萧宁焰没有在开玩笑,一瞬间他陷入了自苦的境地,萧宁焰对他的感情越来越重,越来越炽热,他感觉承受不了,也无法回应。   萧宁焰似是不愿他为难,漆黑如墨的瞳眸凝望周桓,轻声转移话题:“今日救命之恩,你要如何报答我?”   周桓回神,微怔:“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萧宁焰不假思索道:“亲我一下便罢。”   周桓感觉有些尴尬,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不占伤残人士的便宜。”   萧宁焰笑了起来,“那就先存着,等我伤好了再给你亲,如何?”   “不如何,你还是先想着怎么快点把伤养好,才要紧。”   萧宁焰却没有搭理这个话,定定地看着周桓,片刻后一脸愉悦地低笑出声:“周桓,你脸上有东西。”   周桓疑惑了,“有啥东西?”   萧宁焰伸手朝他的脸而去,拇指从鬓角处移到两腮,又用掌心轻轻地摩挲,满心眼里都是笑意。   周桓感觉他在揩油,一把拍掉他的手,骂咧道:“我信你个鬼。”   “不信的话,你去照照镜子。”   周桓跑到镜子旁,往里一看,才发现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爬满了红云。   怪不得直感觉到脸上发烧。   屋子里那阵恼人的笑依旧在回荡。   周桓用略冷的手按了按滚烫的脸,脸色更红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脸皮这么厚。”   萧宁焰点头,“嗯,怪我,我不该调戏于你。”   周桓装作没听到,怕越描越黑。只是心中却隐隐感觉奇怪,按理他和萧宁焰朝夕相处多时,光搂搂抱抱的戏码都不知道演过多少场,绝不至于被他几句调笑话就搞得害羞红脸的,可这脸上确确凿凿挥之不去的红云,又是怎么回事?   周桓甩了甩脑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起身便往外走,只朝萧宁焰道:“你先休息。”   萧宁焰早已猜到他会逃开,抢先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表情渐渐变得怨念,“周桓,今晚洞房花烛,你怎忍心让我孤枕难眠?”   似是感受那个熟悉的萧宁焰回来了,周桓松了一口气,“我怕碰到你的伤口,今晚还是分床睡吧。”   “床大,碰不着的。”萧宁焰无视一脸坚定的周桓,更紧地抓住周桓,“况且今晚屋里没火,我一个人会冷得睡不着。”   见周桓还是不欲理会,萧宁焰的声音又弱了几分,“晚上起夜也没人扶我。”   周桓瞥向胳膊上那只丝毫没放松的手,默默计算着萧宁焰放手的可能性,叹一口气妥协,跨过萧宁焰,翻身躺在他旁边。   原以为会失眠,却没想到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大约已经习惯与萧宁焰同眠。   翌日。   吃过早膳不久,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周璋的声音响起,“药熬好了,我来送药。”   萧宁焰道:“请进。”   周璋推门而入,把热气腾腾的药放在桌上,药放桌上,望一眼躺着修养的萧宁焰道:“还有点烫,别忘记喝。”   萧宁焰:“多谢。”   周璋:“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   “你每次进宫都会带干粮给周桓,你在朝廷当差多时,也从来没有把你知道的说给当朝太后听,这可不是举手之劳的事。”   周璋望一眼萧宁焰,“萧公子也许并不了解我,在我眼里,富贵也好,功名也罢,都没有家族重要。我并无意要帮助你,只不过想保全我的家人罢了。”   “我知道,”萧宁焰扯出一个笑,“毕竟,周耀之是你父亲,周桓是你兄弟。”   “除此之外,你还救过周婉。”周璋的声音温润如玉,却自有一股风骨气韵。   “那是因为周桓在意你们,而我不想看到他伤心。”   “有些事情不用别人说,我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你是个聪明人,”萧宁焰停顿片刻,又慢慢地抬起了头,神色转而凝重,“周璋,你是周桓的兄长,是周桓的家人,周桓相信你,我相信周桓,所以我也只好相信你。”   “或许,除了信我,你也别无选择。”周璋淡淡一笑,“萧公子与我说这么多,可是有事吩咐?”   萧宁焰从怀里掏出一块毫不起眼的香包,递给周璋,“眼下我不方便外出,你带着这个香包去荟萃楼,点一份招牌鸭,一壶酒,一碟花生,再续一壶酒,便会有一个长胡子的瘦汉过来搭讪,你告诉他一句话,要他务必尽快查清刺客底细。”   周璋收好香包,朝萧宁焰点点头,出门而去。 第54章   色渐沉, 灰蒙蒙一片,夹杂几许小雪。   周桓朝手中哈一口气,刚准备进屋, 迎面却见一位矮个子的家仆过来,那人走至周桓跟前,瞥一眼萧宁焰所住的屋子, 朝周桓使一个眼色, 随即放轻脚步走至回廊一处转角。   周桓自是领会他的意思,尾随家仆来到一处隐蔽处,刚要发问, 那人却先一步掏出一块令牌, 神色转为倨傲, “周公子认识此物吧?”   周桓接过来一看,连忙露出恭敬的神情,双手将令牌递还给家仆, “自是认识的,只是此物乃太后娘娘赏得静春姐姐的,不知因何会在阁下手中?”   家仆并没有回答周桓的问题,哼笑一声将令牌收好, “周桓, 你不用管这令牌为何会在我手里,你只用知道, 见此牌如见太后娘娘亲临。”   周桓心思极转,赶忙跪下, “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周桓定万死不辞。”   “奉太后娘娘口谕,限你七日内, 提着萧宁焰的人头进宫,太后娘娘还让我转告你,她在宫中等着你,你可不要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周桓静了静,道:“请太后娘娘放心,周桓必不辱使命,准时提人头来见。”   天色越发阴沉,目送那人离去,周桓强装镇定的脸色终究垮了下来,箭步冲到萧宁焰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萧宁焰从病床上坐起,经过几日的休养,伤情已经好了许多。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周桓,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桓仰头深吸一口气,心情稍微平复,拧紧的眉头却依旧没有展开,目光望向萧宁焰,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容淑仪的人来找我了。”   萧宁焰眼神一凛,却不以为然地转身坐下,冷笑说:“她这就等不及了?”   “她给我七天时间,要我七日内带你的人头去见她。”周桓说着声音都尖锐起来,“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就这么突然要你的命,难道……她不会发现了什么吧?那可不行。”   “别急,”萧宁焰将差点跳起来的周桓按住,“她想要我的命,那得看她够不够格。”   周桓撞见萧宁焰漆黑如墨的眼眸,又见他浑身上下无一丝慌乱,不由得被他的冷静感染,整个人也镇定许多。   “没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还有七天时间,我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应对。”   萧宁焰点点头,过了片刻又抬眸凝望周桓,“上次那名刺客,你可知是谁派来的?”   “凶手已经查到了?是谁?”   “温子明。”   “原来是他。”周桓脸上浮起显而易见的厌恶,“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两个月前,我暗中安排了一位身世清白的俊俏少年进宫,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容淑仪的新宠。”萧宁焰说着眼如寒冰,“那温子明自然样样比不过我百般挑选的新人,为了重新获得容淑仪的恩宠,他把目光盯在了我和你的身上。”   周桓沉思良久,脑海中重新回响起成亲当日遇到刺客的情景,猛然明白什么,忙道:“这么说,温子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那倒不至于,”萧宁焰摇头,“依我看,他最多就是察觉你已经叛变,变成了我的人,不再帮容淑仪办事。所以我们成亲那天,他才会派杀手试探你。”   “有道理,亏我还一直都想不通那天的杀手为什么会冲我来,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一定也是他在容淑仪耳边说了什么,让容淑仪开始怀疑我,所以她才会这么突然要我取你的人头。”   周桓说罢,终于理清事情缘由,坐回椅子上低头沉思,容淑仪这么做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试探自己的忠诚度,二是借他的手趁机除去萧宁焰。眼下有温子明在她身边煽风点火,自己若不按她的旨意行事,便会坐实容淑仪的怀疑。也就是说,要想打消容淑仪的怀疑,七日后必须带一个人头去见她。   只是,这人头造不了假,相貌却是能捏造的。毕竟他还有一个包罗万象的空间,那里可以给他提供各种各样的特效化妆器材。   想到这,周桓豁然开朗,心里那条紧绷的弦也终于轻松许多。   萧宁焰似是发现周桓的神色好了些,于是道:“七日内你若没有提我的人头见她,她一定会派人追杀你和我,当下已是箭在弦上,早晚得和她正面对决,我们使个法子金蝉脱壳,然后暗中和老三明南王汇合。”   周桓愣了一下,“明南王是你的人?”   “自然,若非我暗中调遣和部署,凭老三那一根筋脑袋,能活到现在?”   难怪明南王和小说原著里的结局不一样,周桓还以为记错了。   “明南王是你的底牌,轻易不能亮出来。你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容淑仪对你放松了警惕,若是现在和我一起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要我说,金蝉脱壳不如偷梁换柱。”   萧宁焰道:“怎么个换法?”   “带一个假人头进宫。”   “假的骗不了容淑仪。”   “我有办法骗过她,你有没有听说过易容术?”   萧宁焰惊讶道:“你会易容术?”   “不会,”周桓摇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知道亚洲四大邪术。”   萧宁焰眉心微蹙,“那是什么?”   周桓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又一个的瓶瓶罐罐,朝萧宁焰挥挥手,“来吧,我在你脸上示范一下。”   萧宁焰本想拒绝,但看到周桓一脸认真低头探究的份上,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顺从的坐下,任由周桓捣鼓。   还好周桓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美术,又当过戏剧团的幕后人员,因此使用起这些现代化妆品,适应良好。   只是近几日,屋里的家仆都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隔三差五就要把大量的面粉搬到周桓的房里,就这点活,便闹出不少怨言。   直到萧宁焰端着一个木箱子进去,才算终结一切。   经过半干的面粉团练手,周桓感觉自己的化妆技术有了质的飞升。当一个面黄肌瘦的冰冷人头送到自己手中,他有一瞬间恍惚,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几句,又略微发抖地在他脸上捏画起来。   距离七日之期还有一天,周桓捧着一个墨盒,如约站到容淑仪面前。 第55章   墨色锦盒打开, 容淑仪瞥将一眼,又似不忍心一般抚着额头摆头,竟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你本可以好好活着的,奈何要做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母后也护不了你啊。”   心知她在演戏, 周桓露出战战兢兢的样子跪着, 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太监张沅跟着哽咽道:“萧宁焰本是自愿贬为平民,当真成了平民却又反悔,和明南王暗中勾结, 朋比为奸, 意图谋权篡国。奴才恳请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切不可为此人伤心过度。”   容淑仪摇头,“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你又怎会明白?”   “太后娘娘失去的不过是一个眼中无国无家的孩子, 奴婢只盼太后娘娘不要被伤心蒙蔽眼睛,太后娘娘要为天下苍生着想,而天下苍生皆是太后娘娘的孩子啊。”   容淑仪闻言叹息一声,拭去眼泪道:“他固然可以无国无家, 本宫却不能无亲无子。”   “太后娘娘如此宽宏大量, 实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周桓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容淑仪明显在又当又立,而这群太监们也是极尽所能地阿谀奉承。   片刻后, 容淑仪的眼泪便已干透, 抬头看向周桓,眼里一片清冷。   “你可知罪?”   周桓愣了愣, 连忙哆嗦道:“小人知罪,但不知身犯何罪。”   容淑仪将一封密信扔在周桓面前,“你自己看。”   周桓捡起来打开,快速浏览一遍,神情顿时慌张,这信是萧宁焰写给明南王的,没想到被他们给截胡了,内容表面是问好家常,但周桓知道,内里一定暗藏乾坤。   “太后娘娘恕罪,小人的确曾见过这封信,只是当时小人觉得这信的内容很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大意失察,没有及时向太后娘娘汇报。”这种时候,一招以退为进通常就可明哲保身。   容淑仪没有理会周桓,反而转头道:“张沅,你怎么看?”   “奴才觉得,这信看似寻常,里面的名堂可多着呢。明南王拥兵自重,几次三番违抗指令,不愿解兵归朝,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想来萧宁焰终究对废帝之事心生不满,故而暗中勾结明南王,意图谋反,现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怪他玩火自焚,自掘坟墓。”   周桓俯首附和道:“张公公所言极是,是小人愚钝,分不清事情轻重,小人愿自领责罚谢罪。”   容淑仪道:“你毕竟还年轻,想不到这么多,好在现在也戴罪立功,罢了,你起来吧。”   周桓感恩涕零了,“谢太后娘娘开恩。”   容淑仪又有意无意地瞥向锦盒,眉心微微皱起。   张沅略一思忖道:“太后娘娘可是在为废帝的后事犯难?”   容淑仪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周桓,“你认为这事怎么处理好?”   周桓道:“回太后娘娘,依小人看,萧宁焰之死宜宣不宜密,对外可宣称他沉迷酒色暴毙而亡,对内则由小人将他的人头带回去,料理后事。萧宁焰虽是废帝,但在天下人眼里毕竟曾是皇子,故而小人觉得他的后事不宜大办,也不可不办。若大办,只怕会闹得满城风雨,若不办,则天下人难免又恶意造谣太后娘娘。”   容淑仪微微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小人遵旨。”周桓暗松一口气,这人头毕竟是假的,还是自己去处理来得保险。   容淑仪仿佛又想起什么,朝周桓道:“完事后,你帮本宫出一趟远门。”   周桓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急道:“太后娘娘可是要把小人打发走?”   容淑仪笑了笑,“你放心,本宫答应过你,会把你从萧宁焰身边调回来,自然不会食言。”   “那太后娘娘让小人出远门,是让小人去哪里呢?”   “张沅,你跟他说吧。”   “是。”张沅道,“周公子,你还不快谢恩?太后娘娘可是要对你委以重用了。近日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京城,蜀地半个月以来碰上了百年不遇的暴雪,七天前又天降地动,百姓死伤无数,太后娘娘是要派你去赈灾哩。”   赈灾应该是朝廷的事,自己无品无级,名声也不好,容淑仪怎么会突然派自己去四川?周桓心中疑虑,脸上却表现得雀跃非凡,“小人定不辱使命。”   出宫后,周桓回到宅子里,即刻让人挂上白幡治丧,只是大门却是紧闭着。   三天后,超度的道士离开,周桓才摸黑走进一间密室。   烛光有些幽暗。   萧宁焰挑了挑烛芯,转身看着走来的周桓道:“容淑仪让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这么快?”   周桓点点头,“我已经让人去传宅子开始闹鬼了,到时你藏在这里大约也安全许多。”   萧宁焰静了静,又问:“她给了你多少人马?”   “两万人马,五百万两白银,四川那边也已经从各地调遣了赈灾粮食一百万石。”   “灾民有多少?”   “尚且不知。”   “她不派朝廷命官担当此任,却派你一介平民,真实目的恐怕不只是赈灾。”   周桓点头,“没错,这件事我也有所怀疑。”   “无论如何,此去蜀地山长水远,来回至少两个月,你要万事小心。”   周桓故作轻松地笑道:“放心,我现在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便连首席太监张沅对我的态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了,我的脑袋是不可能轻易掉下来的。倒是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萧宁焰没有做声,转身打开一个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件薄弱轻纱但又透着金属质地的坎袖,递给周桓,“这东西刀枪不入,带着它去,我也放心些。”   周桓好奇地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防弹衣,只不是这料子这么薄,有用么?”   萧宁焰抽出一把匕首刺向防弹衣,衣服毫发无损。   周桓满足了好奇心后,将防弹衣塞给萧宁焰,“这玩意对你有用,我用不着,你穿着它好些。”   萧宁焰剥下他的外衣,不由分说把防弹衣套到周桓身上,又帮他把外衣重新穿好,腰带系得紧紧,“我现在是一个死人,安全得很,大不了等你从蜀地回来还给我就是。”   周桓站在风口,有些冷,接连两个喷嚏,脸色便涨红了,吸了吸鼻子,懒得跟他争,“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萧宁焰伸手一箍,将他揽至怀里,转身挡在上风口,“冷么?”   感觉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脸上,不由得一阵尴尬,连忙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却被萧宁焰抱得更紧。   “别动,你明天就走了,让我抱抱。”   周桓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男男授受不亲。”   萧宁焰没有说话,反而把头窝在他的肩膀上,像只小狗一样轻轻拱了拱,“周桓,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莫名地,周桓感觉心跳在加快,“你说吧。”   萧宁焰沉默须臾,低低地说:“你认为的那个假成亲,从头到尾,我都是当真的。”   周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嘴巴却被柔软而坚定的唇瓣堵住。   轰地一声,周桓只觉脑袋里的一根弦断了。 第56章   一个吻乱了周桓的心。   趁他愣神之际, 萧宁焰直接攻破关隘。   周桓像块木头,错愕了片刻,下意识推他, 唇瓣反被那人报复性地咬上一口。周桓吃痛,那人却又转为春风细雨,温柔呵护。   脸上是火烧的感觉, 心扑通扑通直跳, 双手不知放向何方。   也许是一时被这春风融化,周桓惯性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知道吻了多久,只感觉脑袋有些晕,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 撞见的是一双深不见底却又近在咫尺的瞳眸。   这眸光里交杂着期盼与侥幸、烈火与不可置信, 灼得人无法直视,周桓几乎落荒而逃。   萧宁焰却没给他逃跑的机会,抢先一步把他按在怀里。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我的心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想必你是明白的,我不会让你逃跑。”   周桓脸色通红, 咬着牙说:“你先放开我, 我不逃。”   萧宁焰置若罔闻,问道:“事到如今, 你对我究竟是何感觉?”   周桓愣了愣,脸上闪过些许迷茫, 他看了看萧宁焰, 又连忙别过了眼,有些失焦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幽暗跳跃的烛灯上, 眉头微微地皱起,“我不知道。”   萧宁焰趁热打铁:“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情义?”   “有的,比如朋友,家人。”   “你知道我要的是琴瑟和鸣、是生死相随。”   “……你给我点时间,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我只知道,我现在心很乱。”   萧宁焰安静片刻,突然如释重负笑了起来,“周桓,你终究是对我动心了。”   周桓赶忙开口,却被萧宁焰捂住了嘴唇:“不着急说,当局者迷,我兴许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给你时间考虑,等你从蜀地回来,再来答复我。”   周桓忘记是怎么走出这间房的,更忘记是怎么挨到天明的。   他辗转反侧,闭上眼便是方才那一幕。   周桓有些气恼,干脆早早起来。   辰时一刻,便是启程的良辰吉时,周桓魂不守舍地随着大部队出发,浓浓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精神怏怏。   这一路直走到驿站才停歇。   一行人足有两万人马,大部分在原地扎寨休息,马夫则牵着马进入驿站补给,除了周桓和张沅,另有二十余名领队安排在驿站休息。   周桓的客房位于张沅右边,两屋一墙之隔。   掌灯时分,周桓刚想拜别张沅进屋休息,却被叫住。   “周公子且慢,可否赏脸陪咱家喝杯茶?”   “张公公言重了,小人荣幸之至。”   “咱家先提前道喜了,周公子很快就要自称大人。”   周桓笑道:“承蒙张公公吉言,若果真如此,小人可就要天天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了。”   张沅也笑了,将一杯茶水递到周桓面前,周桓连忙双手接过。   “上好的龙井,咱家特意从宫里带出来的,尝尝看。”   周桓闻了闻,赞道:“果然是好茶,还没喝就已经清香扑鼻。”   “咱家听说蜀地盛产竹叶青,此行到蜀地去,怎么也要尝尝看。”张沅说着呡一口茶水,又慢慢地说,“对于此番出行,周公子可否有些疑惑?”   “张公公真是火眼金睛,小人的确有些不解,只是不敢贸然请教。”   周桓说罢还要再说什么,张沅却是摆摆手阻止,随即站起来道:“周公子想说什么,咱家大概心里有数,一会儿周公子就会明白了。”   周桓有些不明就里,只是愣愣地跟着站起来。   张沅这时突然正色:“传太后娘娘密旨,周桓接旨。”   周桓跪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懵了。   张沅扶起周桓,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天恩难测,周公子可得好好揣摩揣摩了,这里头可藏着上好的前程。”   周桓闻言,低头看向密旨,旨意上只有一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周桓嘴里喃喃,心里却在骂娘,他最不喜欢弯弯绕绕解字谜,最讨厌有话不直说非让人猜的把戏。张沅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能不能解开这句诗,关系着他前程的好坏,甚至还可能关系他的小命。想到这,周桓不再分心,集中精神回想原著小说里有牡丹花出现的场景,这一想,却是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   张沅道:“看来周公子是有了答案了。”   周桓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牡丹,国色天香,人间富贵花,肯定也是太后娘娘的心头挚爱,太后娘娘一定是想让小人去蜀地赈灾途中带些牡丹回去。”   “牡丹乃春夏花中极品,现在刚过小寒,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哪里可寻牡丹花?”   “蜀地也许没有,四季如春的大理就不一定了。”   张沅眼里终于露出几分赞许,“那么,周公子以为带几株牡丹回京复命最佳?”   “张公公此言差矣,几株哪里能够撼动得了京城?”   “周公子聪明,咱家佩服。”   “能解上意,亏得张公公从旁指点,小人感激不尽。”   周桓继续打着官腔,暗自庆幸自己曾走马观花看过原著,书中牡丹花出现的场景令他印象深刻,容淑仪为了引导舆情支持她称帝,专门派人到云南培植大量牡丹花,在寒冬腊月运往京城牡丹园,利用现代的保温技术予以保存,并在方圆百里内设立禁军守护,等到她出宫赏花的前一晚,撤走所有的禁军和保温棚,营造出牡丹园一夜之间于寒冬腊月盛放的神奇天象,借此为她称帝之举造势,增加百姓对她的臣服。   原来这次去四川赈灾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把已经培育好的牡丹运回京城。   张沅打开锦盒,又拿出一道帛书站起来,“传太后懿旨,周桓接旨。”   “加封周桓为钦天监监副,升正六品官职。”   周桓感觉跟不上节奏了,双手接过懿旨,整个人仍有些不在状态。   “张公公,小人没听错吧?”周桓对钦天监监副倒没什么概念,但对正六品官职还是有点印象的,怎么也相当于一个副厅级干部,这官也升得太猝不及防了。   “恭喜周大人,贺喜周大人,此等荣耀,放眼整个朝堂也找不出第二个呀,周大人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把事做好了,莫辜负了太后娘娘的知遇之恩。”   “多谢张公公教诲。”   张沅又端出一封密封的帛书,“钦天监监副周桓接第三道密旨。”   这一键三连的操作,周桓已经有些适应了,并没有一开始的震惊,恭恭敬敬地接了密旨。   “本宫月半做了一梦,梦见黄河水位变浅,露出一块刻着上古文字的石碑,又有一白发苍苍的仙人突然现身,指着石碑对本宫说,此碑关系天下苍生,可至黄河悬河处寻找。本宫原以为梦中之事算不得真,没想到同一个梦竟接连做了三晚。既有仙人引路,便不得不信。你替本宫去黄河悬河段走一番,务必两月内找到石碑。”   周桓看罢,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朝张沅道:“张公公,太后娘娘派了个另外的差事给小人,那赈灾诸事就有劳公公了。”   张沅点头,“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过咱家,跟你一起去办差的,是特意从民间请来的书画圣手陈赫云,陈先生不但擅长书画,而且十分精通上古文字,有陈先生的协助,此行一定事半功倍。另外咱家已派遣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死士,随时听候周大人吩咐行事。”   “有太后娘娘和张公公的妥善安排,周桓便放心了。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小人便启程。”   “咱家预祝周大人凯旋而归。” 第57章   黄河边, 混浊的河水奔流向东。   周桓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黄河岸边的小茶馆休整。陈赫云紧了紧厚重的外裳,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都半个月了, 连个石碑的影子都没找到。”   说话间,嘴里冒出的热气在寒风中瞬间化为白雾。   周桓朝身后二十名侍卫道:“你们继续去沿岸寻找,一有石碑的消息, 立即派人通知我。”   这块石碑是莫须有的, 当然不可能找到,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待侍卫离开,周桓道:“早听说陈先生不但精通古文字, 还书画双绝。正好我这里有一幅丹青、一幅书法, 我虽不懂书画奥妙, 却只觉这两幅作品如同天物精彩绝伦。不知陈先生可否有兴趣去看看?”   陈赫云瞥他一眼,“坐着也是坐着,便去看看吧。”   周桓把他引到一间简陋的客房, 从木盒里取出两幅轴卷,缓缓在他面前铺开。   一幅是青绿山水画的集大成之作,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另一幅是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虽是从空间里兑换出来的赝品, 但周桓可以肯定, 这两幅赝品在这架空的大越朝里,同样是无价之宝的存在。   陈赫云盯着画卷的双眼渐渐瞪大, 原本坐着的身子不自知地凑到了画卷面前,神色满是讶然, 许久才惊叹着将视线从画卷上挪开, 望像旁边铺开的兰亭集序。   才望了片刻,陈赫云双手颤抖地抚摸起兰亭集序, 眼里的亮光恍若朝阳,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陈先生觉得如何?”周桓胸有成竹地问。   陈赫云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端详作品,过了好久,嘴里才喃喃道:“真乃神品。”   周桓将两幅卷轴收了起来,迎上他依依不舍的目光,笑道:“陈先生果真是懂行人。”   通过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周桓已经将陈赫云的性格摸得差不多,这人虽古怪,却单纯没有心机,几乎不懂人情世故,一心扑在对书画的专研之中,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个科学怪才。   大概是因为这两幅作品的原因,陈赫云对周桓的态度好了许多,带着几分急切道:“周大人可否将这些书画借我三天,三天以后,保证完璧归赵。”   周桓故作为难地摇头,“不瞒陈先生,我实在是喜欢得紧,每晚睡觉都会把它们放在床头,若没有它们相陪,只怕我是一刻也睡不着的。”   陈赫云顿时露出浓浓的失望。   周桓说着话锋一转,“三天久了,一天倒是可以考虑。”   陈赫云忙将那两幅赝品抱在怀里,似乎生怕周桓反悔,急急忙忙地离开。   接下来一整天,陈赫云闭门不出,连饭都没有吃。周桓怕他饿晕,让店家将饭送到了他的门口。   周桓有心试试他的人品,第二天也没有出门,一直在客房里等他来归还借去的书画。   夜半时分,陈赫云的声音终于在门外响起,“周大人睡了没?”   “陈先生请进。”   陈赫云推门而入,却见周桓端坐在一张木桌旁,桌面上摆满酒菜和碗筷。   周桓接过陈赫云递来的卷轴放到一旁,又看了看他眼角的黑眼圈,笑道:“陈先生一天都没吃东西,一定饿惨了,不如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   陈赫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当即在周桓对面坐下,用手拿起一只鸡腿,不甚注意形象地啃起来。   “陈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周桓一边说一边给他倒酒,“我陪陈先生喝一杯。”   喝了酒,陈赫云的话多了许多,气氛也变得轻松愉悦。   酒过三巡,周桓感觉时机成熟了,脸上渐渐露出愁容,重重唉叹一声。   “周大人为何叹气?”   “陈先生有所不知,太后娘娘交待的差事到现在都没有眉目,若是到了期限,还没办好,只怕我们都活不了了。”   “太后到底要我干什么事?”   周桓静了静,将容淑仪做梦梦到石碑的事告诉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太后派我们来,正是为了找寻梦中刻满古老文字的石碑。”   陈赫云皱眉道:“梦中之事,岂能当真?”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寻找了这么久,全然不见石碑的踪影,可见那石碑压根就不存在,可我不能这么跟太后说。这些天我辗转反侧焦虑得很,为了活下去,我倒也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造假。”   “你的意思是,造一块写着古文字的石碑出来?”   “不错。”周桓说着又满脸忧愁道,“这样一来,我的确能全身而退,只是陈先生还是免不了有性命之忧。”   陈赫云愣了一下,“还请周大人明言。”   “若是不能找到石碑,我们都活不了,若是造出一块石碑,宫中的那些人不会让你活着。”周桓叹道,“这就是一趟浑水,左右不能活命,陈先生本不该到这里来。”   陈赫云闻言恍然大笑,“多谢周大人解惑!原是我命该如此,死前能有幸看到这些旷世奇作,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周桓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人不可貌相,这人竟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当下竟对他喜爱起来。   “陈先生有如此胸襟,周桓佩服得五体投地。”周桓说着站起来,凑到陈赫云耳边道,“如果陈先生愿意信我,我有办法让陈先生从这次危险中全身而退。”   陈赫云盯着周桓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被他眼里的坦诚发动,重重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们会着手造石碑。石碑上的古字,你按我说的刻,不论我让你刻什么,你都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言。”周桓说着又给他斟酒,看向那两幅卷轴,“所谓宝剑赠英雄,不怕陈先生笑话,这两幅作品我原本就有意要送给陈先生。”   “送给我?”陈赫云一脸不可置信。   周桓点头道:“只是我不知道陈先生是否慧眼识珠,所以才试了试陈先生。”   陈赫云连忙将两幅卷轴抱进怀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能反悔。”   周桓笑道:“我的确是要送给你,但不是现在。”   眼看他急了,周桓忙道:“陈先生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陈先生目前处境堪忧,若现在将这两幅卷轴送给陈先生,只怕陈先生也难以保全。”   陈赫云思忖片刻说:“有道理。”   周桓道:“陈先生若果真信我,这两物便暂由我保管,一个月后,我会派人将这两物送到陈先生手中。如若食言,我周桓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赫云眼里满是感激,将怀中的卷轴放回原处,正色朝周桓鞠躬道:“周大人言重,陈某一切听从周大人吩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周桓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办妥了。   不出意外,最多七日就能班师回朝。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周桓突然十分想念萧宁焰。一个半月不见,也不知京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周桓更是没有丝毫睡意,又觉得屋里的炭炉有点闷,转身将窗户打开一丝透气。   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屋里的暖意。周桓感觉又有点冷,连忙去关窗户,一只鸽子扑哧飞了进来,脚下绑着一根信条。   周桓取下来一看,信上写着两句刚劲端严的小楷: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唯愿见许,慰我彷徨。   萧宁焰的小楷原来写得跟他的行书一样好。   周桓望着那两行字,眼里竟不自觉地泛出笑意,明灭跳动的烛灯下,脸色也渐渐涌起红潮,只盯着字条发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了怀中。   这一夜,许久萦绕在心头的迷雾终于消散开来。 第58章   回京途中, 恰巧碰上连日阴雨,周桓一行人的行程耽搁了十来天,到达皇城之时, 已错过年节。   周桓原打算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沿途的风景,就当旅行一般。然而,一路的舟车劳顿, 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 才刚进城,容淑仪又派人催他快速回京。   周桓也不敢抗旨,一路直奔皇城, 前脚刚到, 宫里的人早已拿着懿旨候在一旁, 宣他进宫复命。   宝殿上,容淑仪看上去越发容光焕发。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容淑仪示意太监将行礼的周桓扶起来, 随即摆了摆手道,“都下去。”   太监们低着头退出。   “事情办得怎么样?”容淑仪道。   周桓恭恭敬敬地回答:“太后娘娘放心,一切顺利。”   “很好,本宫果然没有用错人。”容淑仪走下台阶, 眼里满是祥和的笑, “你替本宫办好了事,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本宫开口。”   “为太后娘娘办事, 是小人的福分。小人何德何能, 怎敢找太后娘娘要赏赐?”   容淑仪摇头道:“你莫要推辞了,本宫向来赏罚分明, 你立了功,自然要受到嘉奖。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便住到宫里来,本宫答应过你,会把你从萧宁焰身边调回来的。宫里南苑有一栋去年刚建成的别院,你便住里面去,环境是极美的,正好配得上你。”   周桓露出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太后娘娘。”   “三日后又是上元节了,钦天监说那天是百年难遇的吉日,你便和本宫一起出游吧。”   周桓连忙点头谢恩,心中却是微微一紧。看来三天后就是容淑仪出宫巡游的日子了,根据小说原剧情,这一天御花园的牡丹花竞相开放,又有一块写满天机的古老石碑横空出现,老百姓纷纷惊叹臣服,在有心人的策划和唆使下,一场浩浩荡荡的舆论造势,就是在那一天展开的。   周桓的神色有些凝重,必须尽快找到萧宁焰跟他商量对策。只是近来二十多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从皇宫出来,周桓望了望有些灰沉沉的天空,微微沉思片刻,朝着马车车夫道,“去东街。”   东街的宅子是萧宁焰假死前置下的,他们在萧宁焰被贬为庶民后曾经在里头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他藏身在里面也说不定,就算萧宁焰不在,说不定也会留下一些信息。   马夫犹豫片刻,又小心翼翼道:“周大人可是要去原来的宅子看看?”   周桓点头,“不错,我想取些行李过来。”   “周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先皇暴毙而亡后,那宅子就开始闹鬼了,一个月前又突然走水,一夜之间全部烧成了废墟。”   周桓微微一愣,随即心下了然。所谓的闹鬼,肯定是萧宁焰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传出去的谣言,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把宅子给烧了。也罢,萧宁焰肯定知道他已经回宫,等到时机成熟,他一定会主动现身。   容淑仪让他住在皇宫南苑的一套别院,环境确实不错,院子里还配有六名宫女专门供他使唤,一应的吃穿用度也都十分妥当。   周桓看向站成一排迎接他的宫女,笑了笑道:“承蒙各位照料了。”   “周大人言重,照顾周大人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为首的一名宫女说罢,又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宫女介绍一番,随即低下头恭敬地等候周桓发话。   周桓让她们准备热水,出行两个多月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了。眼看宫女们准备服侍他沐浴,周桓连忙摆手让她们离开。   冬日的天本就黑得早,周桓一身浅蓝锦服,手中抱一个炭炉,神思有些飘远。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凝望良久,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扬起了弧度。   夜太长,他无心睡眠。   咚。   周桓条件反射一般从床榻上坐起来,双眼透过黑暗看向门口,耳朵直竖。   咚咚。   这一回周桓终于相信屋外有人敲门了。   是他!除了萧宁焰,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过来。   周桓心中一喜,顾不得点燃烛灯,摸黑将门打开。   伴随轻微的咯吱声,一个人影灵巧地钻进来,带来一股夜晚的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桓抱进了怀里。   周桓愣了愣,双手微微犹豫一下,随即抱住了黑暗中的人影。   萧宁焰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怀中人的脸颊,仿佛触摸着一个等待许久的梦,用异常低沉的嗓音道:“你瘦了。”   周桓也毫不客气地从他的脸摸到他的头,“你倒是高了,胖了,”顿了顿又皱眉道,“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若不是熟知萧宁焰身上的气息,周桓差点以为眼前的人一定不是萧宁焰。   萧宁焰沉吟片刻道:“我现在混在皇宫当侍卫了。”   “原来如此。”萧宁焰心思之缜密不在容淑仪之下,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混进内庭侍卫当中,说明他在外观方面的改变肯定不小。   “声音是怎么变的?”周桓好奇地说,   “声带上动了些手脚。”萧宁焰道。   他说得轻巧,周桓却深知变声的过程绝对不会轻松,将萧宁焰拉到门窗的盲区位置,防止他被有心人看到,随即点着了一盏烛灯。   摇曳的烛灯下,萧宁焰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长高了好多,至少高出自己半个头,身材看上去不再病态和孱弱,反而充满习武之人的强壮,容貌也与之前判若两人,眉毛十分稀疏,想来是他刻意将原本浓密的眉毛生生拔光,此外,皮肤也晒成了麦色。   怪不得没有人认出他来。   “两个多月的时间改头换面,真是苦了你了。”周桓难掩心疼地说。   萧宁焰吹熄蜡烛,转而握住周桓的手坐在床弦,安静了须臾,又幽幽开口,“别的苦我都不怕,唯一怕的,你知道是什么。”   感受到萧宁焰手中越来越紧的力度,周桓耳根微微发烫,“我如何知道。”   萧宁焰缓缓凑到了周桓耳边,声音低沉却又无比地坚定,“我怕的是今时今日,你依旧不肯接受我的心。周桓,我不想再蹉跎时日了,与你分别的这八十六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不可以再拒绝我了,如果你还要拒绝,不如拿把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周桓略一沉思,就在萧宁焰还要说话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叹道:“就算我想拒绝,这里也不允许了。”   “你说的是真的?”萧宁焰声音发颤,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桓笑出了声,在萧宁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轻吻上了他的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第59章   翌日天还未亮, 周桓醒来,身边早不见萧宁焰的踪影。   从今日开始整个京城宵禁三日,御花园也被重兵团团把守, 禁止任何人出入。   周桓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忽地笑了一下,该来的总归是时候来了。   “周桓兄别来无恙。”   一道身影从拐角处钻出, 径直来到周桓面前。   周桓看着不请自来的温子明, 脸色淡了许多,“你我之间,还是别兄来兄去了, 听着怪假。”   温子明不怒反笑, 凑到周桓耳边, 放轻声音道:“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就不玩虚的了,你说我是该叫你周桓呢, 还是叫你张桓或者赵桓李桓?”   周桓闻言一顿,眯了眯眼迎上温子明得意的视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你压根不是真正的周桓。”   周桓笑了起来, “我看你是疯了,温子明, 就算你想扳倒我,你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   “我既然敢这么说, 自然有的是证据。”   望着胸有成竹的温子明, 周桓心里不由得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说我不是真正的周桓,还大言不惭说有证据证明,不如现在就亮出来当面对质。”   依周桓对温子明的了解,倘若他当真掌握了证据,便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来打草惊蛇,一定第一时间去容淑仪那里告发自己,看样子他是试探自己来了。这么一想,周桓便冷静许多,心中也没了方才的紧张。   温子明取出两张含有墨迹的纸条,冷笑道:“这其中一张是你写的吧?周桓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就算你跟他长得再像,你写的字也都露馅了。”   “单凭字迹你就断定我是假的周桓,真不知道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愚蠢了。”周桓若无其事地扫过那张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纸条,语气越发轻蔑,“在我进宫没多久,我的右手就受了伤,难以再握笔,你所看到的字,不过是我用左手写的,自然与从前的笔迹大不相同。”   温子明闻言眉头皱起,“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周桓冷道,“不如我们去太后娘娘面前,请她来证实一下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周桓。”这些日子容淑仪忙的不可开交,况且身边又有了新宠,早已不待见温子明。   温子明收起手中的纸条捏紧,半晌没有说话,片刻后笑了起来,“也是,如果你不是周桓,周老爷子和周璋大哥又怎么认不出来!是我唐突了,还请周桓兄别放在心上。”   周桓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屋,盯着温子明离去的方向,神色渐渐凝重,温子明回去以后肯定会调查他是否曾经右手受伤,是否当真是用左手写字,眼下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这个人不能留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心中藏着事,周桓便有些坐立不安,只盼能早点见到萧宁焰,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傍晚时分,御花园里的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萧宁焰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却等到了容淑仪的口谕,命他明天一起随鸾驾出宫巡游。   周桓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萧宁焰应该也要有所行动了。   当今太后巡游,百官自然随同。   周桓混在声势浩大的队伍当中,刚出得宫门,一名太监便神色激动地跪在了容淑仪面前,“启禀太后娘娘,天降吉兆,天降吉兆呀!”   容淑仪状若不经意地抬眼,神色威严:“何事惹得你如此毛燥?”   太监连忙道:“整个京城的牡丹花突然全开了,便是御花园的极品牡丹花也在作夜尽数盛放,百姓们纷纷称奇,都说是前所未有的祥瑞。”   人群之中立刻响起惊讶的讨论声。   容淑仪缓缓道:“既如此,便摆驾牡丹园,本宫也想瞧瞧这祥瑞。”   牡丹园早已被京城百姓围的水泄不通,直到容淑仪过来,才自动让出一条道,跪迎当朝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人群之中一人大声呼喊,百姓们仿佛受了启发一般纷纷附和。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   “今日本宫出游,恰逢牡丹开放,如此奇景本宫也是头回看见,想来我大越王朝必定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容淑仪扫视臣服在地上的官员和百姓,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转而望向护城河的方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意外露出几分难得的急切。   直到一辆马车渐渐由远而近,她才将视线转到寒风中盛开的牡丹花上。   嘘得一声马车停稳,几名官兵跳下马车跪在容淑仪面前,“太后娘娘,豫州的百姓在悬河里捞到了一块刻满奇怪文字的天碑,小人丝毫不敢耽搁,连夜启程运回京城,请太后娘娘过目。”   “竟有此事?把它抬下来。”   两名官兵连忙从马车中抬出一个木箱,随即小心翼翼地将木箱中的石碑抬出,轻轻放在容淑仪面前。石碑焕发着古朴的气息,似是由于长期浸泡在水中,石碑的棱角早已变得圆润,只见石碑正面是一幅画,反面则明显刻着八个古老文字,话与字迹都有些模糊。   不等容淑仪发话,翰林苑的老学士已经拿着宣纸开始拓印起来。   众人纷纷围观,渐渐地,石碑的图案已经全部清晰地展现在薄薄的宣纸之上。   画像是一个神色威严、身穿龙袍的加冕女王,旁边还有一棵树、一条鱼、一尺布匹、 几粒米粟。   老学士将拓印下来的画像送到容淑仪面前,随即又认真研究起背面的古文字。   容淑仪端详画像许久,才慢慢抬起头道:“老学士,这碑上的字你可得看仔细了,莫要识别错。”   老学士连忙点头,盯着字符半天,忽地拍了拍脑袋,恭恭敬敬地跪在容淑仪面前道:“太后娘娘,这天碑背面的字是‘山清水秀,丰衣足食。’”   “太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60章   几片牡丹树叶突然从寒风中飘落, 被欢呼的老百姓踩在脚下,人人都沉醉在这一场和女王的欢庆中。一朵牡丹花冷不丁地从枝头坠落,欢呼的人群谁也没有注意, 直到空中开始飘落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大家这才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牡丹树,却不知从何时开始, 原本绿意盎然的牡丹树仅在一瞬间呈现颓败之态, 绿色的叶子仿佛被凭空抽走了生命力,枯黄衰败,纷纷从树枝落下。   一时之间, 谁也没有出声。容淑仪的脸色十分难看, 强装镇定地站着。   老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近侍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连忙安排銮驾回宫。   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大声惊呼:“大家快看这石碑,怎么石碑也裂开了?”   众人这才发现石碑上的加冕女王画像已经裂成两半。   “这是老天爷在警示我们,女子不可称帝, 还请太后娘娘三思啊。”   百姓纷纷跪下附和。   “什么刁民?胆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妖言惑众!来人,将他们就地斩杀。”   一队近卫军手起刀落,在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中,一个个来不及反应的老百姓已经人头落地。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 惟有隐隐传来的啜泣声。   容淑仪睥睨着尸首, 故作温和道:“大家不用怕,这几个死人不过是一些混在老百姓当中的反贼, 是他们故意破坏牡丹树,毁坏天碑, 他们煽动民意罪该万死, 大伙不要被他们诓骗了。”说罢急忙转身,“摆架回宫。”   伏地跪拜的百姓已远, 容淑仪神色冰冷,指尖狠狠陷进了肉里,好不容易的谋划如今功亏一篑,待她回宫,定要把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都杀干了泄恨!   周围异常寂静,一行人谁也不敢喘粗气。   急匆匆赶了片刻,容淑仪突然掀开帘帐,望向过分寂静的天空道:“慢着,转走小道回宫。”   从凋谢的牡丹花到裂开的石碑,明显是有人在故意跟自己作对,容淑仪恨恨咬牙,不论是谁,她都会把他们揪出来并连根拔掉。事到如今,谁也不能阻止她坐上皇位的宝座。   小道颠簸,又因为是绕道回宫,路程足足是官道的两倍。   一转弯,前方郝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   鸾驾顿住,容淑仪正要一探究竟,只听对面传来一阵讥讽的大笑。   “太后娘娘可让我们好生久等。”   周桓悄悄探出头望过去,看到是萧宁焰等人,立马挪着脚步退到了后面,随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走。   容淑仪掀开车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隐隐有一闪而过的紧张,扫视一眼对面的首领,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皱着眉头道:“你是何人?”   萧宁焰低沉地说,“我的好母后,你且仔细看看。”   “你是……萧宁焰?你不是已经……”话音未落,容淑仪脸色一变,是周桓那贱人背叛了本宫,正待下令捉拿周桓,却早已不见了周桓的身影。   出神间,萧宁焰竟带人攻了过来。   只一炷香的工夫,那人已将自己身边的禁卫军杀掉七八成。   这人竟一直藏拙!而且很显然他已经和老三明南王勾结起来了。因为如果没有明南王的军队,区区一个萧宁焰绝不敢和自己动手。   容淑仪愤恨地望向他,只对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阵惊慌,那人已然杀红了眼,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滔天怒意,如同恶鬼一般杀到了自己跟前。   剑指喉咙,容淑仪佯装镇定,“萧宁焰,我是你母后,你若杀我,天地不容。”   “我的好母后,我自然不会杀你,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死了该多没意思。”   萧宁焰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容淑仪只觉如坠冰窖,她下意识地寻找救命稻草,只见文武百官早就自顾不暇,只有周桓不知何时已被萧宁焰的人团团保护起来。   “周桓,本宫对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本宫?”   萧宁焰如今活得好好的,那么当时周桓送上来的人头一定是假的。怪不得今日早已准备好的牡丹花会枯萎凋谢,石碑也在顷刻间裂开,一切都是他们在搞鬼。辛辛苦苦钻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声望和舆论,一下子全毁了。   容淑仪差点吐血,面上全是不甘。   周桓淡淡道:“太后娘娘对我的好,在下都记在心里。”   萧宁焰摆手,一群人立刻将容淑仪羁押。   “住手,如此以下犯上,你们是想造反不成?”一名随行的年轻文官怒吼。   “我当是谁,原来是礼部崔大人。”萧宁焰轻蔑地笑出声,“你也曾饱读圣贤书,却仗着有几分姿色,在容淑仪面前搔首弄姿,靠屁股升官发财,你满口的礼义廉耻,如何掩盖得了你廉不知耻!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哪里有脸在这里胡乱咬人?”   “你……你血口喷人!”   “把他的臭嘴堵上。”萧宁焰道,随即又看向文武百官,“容氏长期专权,皇嗣在她的迫害下非死即残,明南王跑到蛮夷之地才躲过她的毒害,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装疯卖傻自贬为庶民,她也还是不放过我,我用假死方才勉强逃过一劫。如今容氏为了篡夺大位,又装神弄鬼愚弄百姓,尔等不分是非、助纣为虐,枉为朝廷官员。今日若你们愿意拨乱反正效忠于我,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   萧宁焰猛地抽剑刺向崔尚,那人当即一命呜呼。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自己看着办。”   一场杀鸡儆猴,众人噤若寒蝉。   此时此刻,皇宫大门敞开,守卫里里外外换了一群人,禁军首领也变成了萧宁焰的暗卫。   宫里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换血,以陈慎堂为首的官员恭迎萧宁焰重登帝位。   新帝雷霆手段镇压着所有反对的声音,容淑仪等人关在天牢当中,谁也不许探望。   三日后,周桓在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进入天牢。   容淑仪面色憔悴许多,向来干净整洁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仿佛苍老十来岁。   周桓道:“你要见我?”   容淑仪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缓缓从墙角站起来,又望向他身后的侍卫,“你们下去,本宫有话要单独跟周桓说。”   侍卫默不作声,直到周桓摆手,才转身退下。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容淑仪暗暗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怒气,“周桓,我们来做个交易。”   “如今你大势已去,谈何交易?”   “本宫可以送你千千万万的诗词,甚至可以让你出诗集。”   周桓冷笑:“实话告诉你吧,你嘴里的诗词,我在义务教育阶段已经倒背如流了,太白子美也好,东坡易安也罢,都是我所仰望的存在,我以鉴赏诗词为荣,以剽窃盗用为耻。”   容淑仪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是……”   “不错,我和你一样。”   容淑仪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望向周桓,“你我既有相同的机缘,想必也有相同的使命。人生一世,昙花一现,若能在这异世做一番功绩,成就一番霸业,百年后青史留名,百姓传唱,也不枉来此一遭。”   “原本我想效仿武则天先成为一代帝王,再慢慢实现我的政治抱负和理想,但显然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如今老天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也算是殊途同归。周桓,让我们摒弃误会联手合作怎么样,你是男人,如果你上位,阻力会比我少得多,我也有十足的把握助你登上皇位。你做九五至尊,我在背后辅佐你,只要我们联手,必能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帝国和时代!”   容淑仪说的煽动性十足,周桓却冷冷一笑,“你我不过多读了几年书,多识了些知识,哪里就高贵到天上去了?皇帝可不是人人都能当,我也不想当!至于你,更不是当皇帝的料!”   “你当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皇帝早就名存实亡,你一直都是最高实际掌权者,可这么多年来,你又做了些什么?国家富裕了么?贪官污吏少了么?外敌侵略停了么?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么?没有!你每日只痴迷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想着如何清除异己,如何让你的皇权更加稳固,你奢靡成风,大肆圈养面首,一个不高兴便随意杖杀!你一个受过科学教育的现代人却比这里的每一代皇帝都更加残忍嗜杀,你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孩子还终日叫你母后!你逼得皇室的那些孩子死的死,疯的疯,连自甘为庶民都不放过,你自诩效仿武则天,用铁腕手段斩草除根,却不过学了个空架子,她是一代千古留名的明君,而你不过是东施效颦的疯婆子!”   容淑仪终于卸下脸上的伪装,目光恶毒地盯着周桓,嘴唇气的直颤抖。   周桓却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挥手让侍卫将三尺白绫递上来,“我知道你见我想干什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帮你逃跑,更不会跟你合作。看在你我是同乡的份上,我已劝萧宁焰给你留个全尸,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拿命还,也算给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一个交待。” 第61章   容淑仪的死, 如石子落入大海,转瞬的躁动过后,化为人人缄口不言的隐秘。   谁也不敢多言, 谁也不敢讨论。   七日后,皇帝敕文昭告天下,太后容淑仪暴病身亡, 国丧期间, 宵禁三月。   成王败寇,天下已定。   御书房里,萧宁焰无视桌案上成堆的奏折, 无精打采地发呆, 年轻小太监候在一旁, 大气不敢喘。   外头一阵喧闹,周桓不顾太监的阻拦,径直来到萧宁焰跟前。   “阿焰, 我有话跟你说。”   萧宁焰状若随意地拿起一封奏折,头也未抬,“我现在没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来人, 送周大人回去。”   周桓看也没看太监,冷声道:“你们都出去。”   太监迟疑片刻, 见萧宁焰并未发话,离开。   萧宁焰面色寻常, 只双手紧紧攥住奏折, 指尖不可抑制地微抖。   “周桓,你如果觉得皇宫无聊, 我明天陪你出去逛逛。”   听着他生硬的话语,周桓静了静,随即道:“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的,逃避不是办法,原本三天前我就要跟你说,只是这些天你一直躲着我不见,明天我就要回家了。”   “明天……”萧宁焰猛地弹起来,又深吸一口气,“你要回家,我可以陪你一起回。”   “我说的不是周家。”   早在三天前萧宁焰就知道了周桓要离开,这个世界对周桓而言只是一场游戏,容淑仪一死,游戏便结束,那个被称为系统的存在将会把周桓带回他原来的世界。   萧宁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自欺欺人地躲了三天。   “所以现在你是来跟我告别的?”萧宁焰面沉如水。   周桓犹豫一下,点头,似是怕他发狂,又安慰般握住了他的手。   “一定要走?”萧宁焰发客为主地攥紧周桓,“为了……周璋,为了周耀之,也不可以留下来么?”   周桓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要么留下,要么带我一起走。”   周桓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一抬头,撞见他满眼赤红,心下猛地一惊,眼前这人最是偏执,情之于他,是那惨淡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亮光,他大约是不愿放手的。   然而他虽不舍,却无可奈何。   萧宁焰抱了他一整天,觉也不睡,只睁着眼睛盯着周桓。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系统最后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周桓低头看一眼紧紧抱着他的萧宁焰,眼圈也微微泛起红潮。   “宿主可以兑换最后一个愿望。”   周桓心不在焉:“我可以兑换什么愿望?”   “什么都可以。”   “我要带他一起走。”   “除此之外。”   “我要留下来。”   系统寂静片刻,“你确定你要留下来?”   周桓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定格在萧宁焰身上,释然地笑了:“我确定。”   “如果你放弃这次机会,你将再也不可能回到现代。”   “我知道。”   ……   系统消失的时候,周桓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小说。   小说封面赫然写着《魅惑天下》四个字。   随意翻来几页,周桓微不可查地红了脸颊,连忙合上书,趁着萧宁焰没注意,默默将小说藏到了床底……   真好,小说的结局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结局。   为亲人朋友,也为一生挚爱,此行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