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重生后被团宠了   作者:朽鸢木   文案   连栖前半生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恋人背弃梦想破灭,巨大刺激下成了个傻子。   后半生被岑厌捡起,悉心呵护。   人人都知岑二爷带回来个傻子,养了好几年,最后还跟人家一起跳了海。   有人捧腹大笑,疯子配傻子,真是活该天长地久。   连栖也觉得。   但他实在是太痛了,他想推开那扇打不开的窗,想化作海面上低旋的鸥鸟。   可没想到,岑厌跟随鸥鸟而去了。   再一睁眼,连栖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他变成了连家走失多年的幼子,母亲心疼摸着他的脸,喊他小宝。父亲黯然垂泪,对他心疼不已。哥哥揉着他的头,说会帮他打跑所有坏人。   连栖再也不是没人爱的小傻子了。   但他的身边,也找不到岑厌了。   连栖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岑厌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岑厌。   看到脸上没有疤痕,戾气未掩略带嚣张的年少版岑二爷,连栖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一下扑进他怀里。   然后把手缓缓收紧。   岑二爷燃着的烟都掉了。   ——   岑厌是讨人厌的私生子,他被母亲诅咒,父亲嫌弃,人人对他敬而远之,偏偏连家新找回来的小少爷对他视如珍宝。   一步也离不开他,天天缠着他要抱。   岑厌一尝到这被依赖的滋味儿,便再也舍不得放下。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发现小少爷锁骨上多出的咬痕,脖颈上的鲜红印记,那是宣示主权的挑衅。   偏偏连栖还茫然睁着眼睛,继续朝着他撒娇。   岑厌咬牙切齿,掐住少年的下巴,低头像条狗一样在身上嗅了一个遍,问他是哪个畜生干的?!   连栖楞楞摸了摸嘴唇,喏喏说:“畜生,你吗?”   岑厌:……?   ——   直到后来岑厌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他会陷入沉睡,而上一世的岑二爷便借机而入,取而代之。   连栖傻傻分不清,让亲就亲,让抱就抱,乖巧的不得了。   岑二少嫉妒的要疯了,狠狠亲回一城。   #说!你到底更喜欢谁!#   #我和他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   #你果然不爱我了#   连栖慢吞吞想,当然是都爱啦,他还爱妈咪爹地哥哥陈姨……   #博爱小宝#   ——   攻受双洁   注:前世栖宝有过男朋友,但是渣男!遇人不淑!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万人迷   主角:连栖,岑厌 ┃ 配角:连父连母连渝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陷于深渊,总有人朝你伸手   立意:无论身处何境地,不轻言放弃 第1章 飞鸟   窗外朦胧,雨雾弥漫遮天,隐约窥见几抹碧色。   青年站在窗前,他身形过于清瘦,以至于肩胛骨撑起宽大衬衫,空荡下是修长笔直的腿。   连栖指尖轻触玻璃,冰冷传遍全身。   外面大雨倾盆。   连栖想,他应该赶不回来的。   似为了映衬他的猜测,窗外出现一抹黑色。   有人撑伞回来了。   连栖眼瞳是极浅的琉璃色,他安静不动时,睫毛低垂,像某种乖巧无辜的小动物。   可此时他瞳仁一缩,呼吸不经意放缓,没什么动作,但不难看出。   他受惊了。   房屋昏暗,伴着门锁解开的声音,柔和灯光落了满屋。   皮鞋哒哒声响起,连栖仿佛才想起什么,慢吞吞把垃圾桶的药瓶翻出来,欲盖弥彰裹了好几层纸,塞到垃圾桶最里面。   面前笼罩一道黑影。   有人弯下腰,熟悉的木质香充斥连栖的鼻尖。   接着一道似叹非叹的声音响起:“宝宝,你又乱吃东西了。”   连栖睁着那双琥珀似的眼睛看他。   是讨好之色。   可面前人并未领情,一根手指强硬掰开他的唇,连栖惊慌的舌尖被他抓住,长驱直入,另一只手箍着他的下巴,挤压着他脆弱的咽喉,连栖感觉喉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几个药片湿哒哒落到地上,男人全然不嫌脏,掐住他下颌,手指继续搅动。   温热滚烫的液体落到他手上,连栖掉眼泪也不出声。   直到他再也吐不出来一点东西,面前的人才放过他,柔软的纸一点点擦干净他的面容。   阴影离开,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   连栖迟钝地,轻轻偏了下头。   他想,这是自己好不容易偷到的药。   就这样吐了,有点可惜。   其实若有另一人在场,一定会诧异于房间的布局。   明明空旷的房间仅有两人,还都是成年人,可家具所有尖锐处都被牢牢裹住,厨房所有刀具不见踪迹,落地窗外无数铁栏树立,像安全的囚笼。   连栖平缓呼吸着,但很轻,若不是胸膛有起伏,他简直像个毫无生机的软体娃娃。   很快岑厌走出卫生间。   这时他的面容才完整暴露在光线中,男人身量极高,肩宽体长,堪称完美的身材。可偏偏一道从耳后爬到左眼的疤痕破坏了这和平,他眼珠极黑,点缀在疤痕中,戾气横生,是令人生骇的长相。   他走过来,伸手把连栖打横抱起,这时连栖却像条濒死的鱼,啊了一声,在他手里弹了一下。   是微不足道的反抗。   连栖被他放到餐桌前,岑厌熟练替他绑起微长的头发。   他直勾勾盯着,面前是碗虾仁粥,炖的软烂。只是连栖看的不是粥,而是碗里圆润的瓷勺。   “没有叉子。”   岑厌低声解释。   连栖纹丝不动,依旧直直盯着。   “不许用叉子。”岑厌语气突然冷下来,脸上疤痕随着说话扭曲。   连栖被吓得一抖,悄悄瞥了眼男人,伸手拿起瓷勺。   他小口塞着粥,但吃的有些急,呛了一下,岑厌伸手在他嘴边接住吐出的粥,扯过纸巾擦拭他唇周。   岑厌脸色很冷,他仍记得上次给连栖做了牛排,就去个厕所的功夫,连栖竟然拿着有些钝的叉子去划自己的手臂。   连栖说自己失眠,岑厌每天固定只给他一颗安眠药,没想他每次都藏在舌尖下,偷偷到厕所扣出来,攒了二十多颗,趁今天他出门办事,一口气全吞了。   甚至他还知道避开监控偷吃,岑厌心底戾气翻涌,可接触到连栖湿漉漉的眼神时,他又心软了。   连栖放下汤勺,眼巴巴看着他,没有岑厌的指令,他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他害怕岑厌。   但有时又任性地,恣意地骑在他的头上。   连栖大脑有些空白,很多事情他记不清。   每天无意识的抽离,无穷无尽的噩梦,以及坐在窗前发呆,幻想自己是那只飞翔的海鸥,只是偶尔会被雷暴击落,他和它们打招呼,求它们带自己走。   每次下雨时,连栖又会觉得自己是朵潮湿的蘑菇。   他慢吞吞想着,如果自己有毒就好了,他可以掰掉一块吞进肚子。   就像现在,连栖想,那个陶瓷勺子好像可以敲碎。   他可以用碎片割断自己的手腕。   就再也不用难过了。   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岑厌倾身,把他抱起来。   连栖被放到柔软的床上,眼睛依旧圆圆睁着。岑厌知道自己没必要软下语气,连栖不会听,干脆凶狠开口:“不睡觉明天没有故事书。”   连栖这下安分了,乖乖闭上眼睛。   轻轻带上门,窗户打开,这里是一座小海岛。   下过雨咸湿的海风灌入,吹得岑厌衣裳鼓起,他指尖亮起火星,烟雾弥漫,被海风一路带走。   烟灰缸早已堆满,岑厌掸落烟灰,黑眸静静看着窗外。   这座岛只有一间屋子,两个人,一座塔。   他和连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他遇到连栖的时候,对方蜷缩在半人高的铁笼里,瘦的跟只猫儿似的。   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也只有一点。   岑厌那时脸已经毁了,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出手把连栖买了回来。负责人点头哈腰,劝他想清楚,因为连栖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岑厌想,傻子配疯子,那岂不是他妈的天长地久。   连栖刚带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他一碰就抖,哭着去咬他,打他。   岑厌烦的要死,他不是什么好人,也别指望他有多温柔,不让碰他就把人绑了,两个人每次接吻都满嘴血腥,偏偏岑厌上瘾似的,任凭对方怎么咬他也不松口。   连栖那么瘦,腰他一只手就掐得住,跟条鱼儿一样在床上蹦跶,这个时候岑厌就凑过去亲他,低声哄着。   后来连栖乖了很多,让张嘴就张嘴,就睁着眼睛看他,是琥珀色的。   很可爱,很乖。   直到一次岑厌不在家,连栖躺在浴缸,手中紧握水果刀,瞳孔已经涣散。   细瘦手腕一道深可及骨的刀伤,浴缸几乎成了血池,岑厌目眦欲裂,吓个半死,疯了一样把人送进医院抢救。   更没想到,在连栖出院后的两个月,他又吞药了。   这下岑厌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带着连栖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这才发现连栖一点也不傻,只是大脑受过刺激暂时封闭记忆。   他求生意志很低。   简单来说,谁也救不了他,他不想活。   岑厌带着连栖远离城市,来到这座小岛上,尽管效果甚微。   两年,连栖自杀三次。   加上这次,四次。   岑厌抿了下烟蒂,眸里是掩不住的戾气。   他这两年一直在查连栖曾遭遇了什么。连栖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岑厌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脸白嘟嘟的,特别可爱。   这么乖的小孩,学习成绩优异,坚韧努力,本该被很多人喜欢。直到高中,连栖埋藏心底的性取向被恶意揭露在人前。   岑厌都能想象到,在这个年纪,给予的恶意往往是最纯粹,也最伤人的。   毫无疑问,连栖被孤立,甚至遭到校园欺凌,他煎熬到高考,上了个不如意的大学。   连栖很有天赋,可以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设计师。   岑厌和连栖生活的这些年,哪怕他早已失去记忆,可脑子里还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天马行空。   岑厌那时正是最难熬的时候,他整日抽烟酗酒,自我封闭。即便如此,他也听说过那部火爆大江南北的《囚鸟》,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副作品的作者其实是连栖。   连栖被抄袭了,抄袭者是他最信赖的男朋友。   岑厌也是很晚才得知,连栖所谓的男朋友,不过是高中霸凌者的同伴,他们高高在上,设计圈套看猎物挣扎,觉得实在是有趣至极。   后来这群渣滓还没玩够,甚至偷偷迷晕连栖,运到国外把他当宠物拍卖。   岑厌手都有些抖,他无比庆幸自己出了手,把连栖带回家。   手中的烟节节折断,眼底一片阴霾。   欺负过连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连栖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好像变成一弯游鱼,最后被深渊吞噬。睁眼时一脑袋的汗,他本能张口想喊岑厌,最后又慢吞吞坐起来,把衣服一件件套好。   好香,连栖探了下头。   岑厌正在做饭,他把汤焖好。过来抱着连栖把人放到洗漱台,伺候着洗脸刷牙,最后用毛巾一点点擦干。   吃过饭,连栖犹犹豫豫,他眼巴巴看着岑厌。   在连栖眼里,他每次自杀后,岑厌总会百依百顺他一段时间,所以这时候他提点要求,应该不过分。   连栖扯了扯岑厌的衣角。   “怎么了宝宝。”岑厌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这种程度的亲密连栖不会拒绝。   “我想。”连栖小声开口:“我想出去,走一走。”   生怕岑厌不答应,连栖急忙抱住他:“求,求求你啦。”   半晌,岑厌叹了口气。   他终究是心软了。   海风阵阵,岑厌很高,几乎一手就能把连栖抱起来,连栖坐在他的小臂上,眼里是许久不见的开心。   岑厌把帽子给连栖带好,轻轻把人放下来。他先一步踏入海水,感觉水温不凉才让连栖过来,他踩着水踏踏跑过来,岑厌一把就捞住了他。   “鱼。”   连栖指给他看。   岑厌点头,夸他太厉害了。   突然,连栖似乎看到了什么,抬起头愣愣不动了。   原来是一群海鸥结群飞了过来,低低掠过海面,自由又洁白。岑厌本来在看着连栖,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连栖还在看,他看的那么认真。   “我可以变成小鸟吗?”   他认真发问。   “宝宝。”   连栖转头,岑厌知道他不会听,但还是认真开口:“你可以做海鸥,但你要允许我做你落脚的礁石。”   “好啊。”   连栖一笑,是岑厌遇见他以后,见到的最灿烂的笑容。   而这一刻,他心里的不对劲达到顶峰,尖锐的警告掀翻头脑,几乎瞬间,他伸手去抓面前的连栖,可青年就像条湿滑的鱼儿,几步冲进了海里。   海浪呼啸而来,岑厌毫不迟疑跟着跃入。   扑面的海水淹没口鼻,他试图去拉前方轻飘飘的身影。   又一波海浪而来,连栖单薄的身躯瞬间被吞噬,转眼间不见踪迹。   岑厌抓了个空。   很快被绝望和无边无际的海水淹没。   海面恢复平静,唯有海鸥低低盘旋,迟迟不肯离去,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第2章 重生   微风拂过,带起花瓣簌簌,卷着花香飘到鼻尖。   连栖睁开眼睛,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   反应有些迟钝,连栖慢吞吞动了下手指,他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明明自己已经被淹死了。   一旁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连栖右耳听力很差,是被打的。   可现在他很轻易就听清她们的对话。   “……这粥下次可以熬久一样,小宝肠胃不好,炖烂一点。”   是个温柔的女人声音。   “不知道小宝爱不爱吃虾仁……狗屁!小宝随我哪里随你了,算了你去叫医生,吊瓶好像快空了。”   她说完话,连栖就听到高跟鞋哒哒声朝自己靠近,他急忙闭上眼,接着脸颊感觉到轻柔的温热。   被岑厌照顾了两年,连栖能分辨出她在给自己擦脸,动作很轻,好像生怕擦重了把他惊醒。但除岑厌外,从没人会这样照顾他,连栖身子紧绷,像受惊又警惕的小动物般。   很快,他听到女人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小渝你过来,小宝怎么手脚冰凉的。”   “他还在昏迷,这是正常的。”有年轻男人在回话:“…好了妈,让小宝休息会儿,你先出来。”   连栖确保身边没有丝毫动静后,他才抖着眼睫,睁开双眼。   看着手上的针管,连栖抿了下唇,毫不犹豫拔了。   这种事他干过许多次,以前岑厌会搂着他哄他多输会儿,连栖哼唧着,胆儿大着提拒绝,但一对上岑厌的脸,他又不敢了。   地上没有鞋子,连栖跪在床上爬了一圈,干脆光脚跳了下来。   这个小小的房间连栖很熟悉,曾经无数日子他躺在这里,嗅闻着消毒水的气息。   要是他以前这样光着脚,岑厌肯定会凶他。   连栖垂眸,盯着自己的足尖,大脑放空起来。   意识消失前,他好像看到岑厌朝着他游过来,但就在对方伸手抓住他衣角时,一阵巨力推来,岑厌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虽然他有些害怕岑厌。   但连栖并不希望他遭遇任何不测,尤其是为了他。   岑厌除了有些凶以外,对他真的很好很好。   连栖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本能告诉他,除了岑厌,没人对他这样好。   他可以揪他头发,打他巴掌,岑厌只会握住他的手,问他疼不疼。   岑厌会把他扛在肩上,每天照顾他,只是有时冷着脸的样子很可怕,让连栖觉得恐惧。那是无法控制的,植根于身体本能的恐惧。   有时他半夜惊醒,会把岑厌当成怪物,疯狂叫喊着。   每每这时岑厌就压着他,掐着他的脸,一遍遍逼问他看清楚到底是谁。   怪物的脸一再扭曲,最后变成岑厌的模样,连栖轻喘着气,冷汗滴落,琥珀色瞳仁涣散开来。   他回抱住岑厌的腰,小声说是你,是岑厌。   连栖缩到床头,这是一个躲避的位置,他体型瘦小,团成一团,哪怕门口有人进来第一眼也看不到他。   这是连栖警觉时最习惯的姿态。   他探出舌尖,小心舔了舔干涩的下唇。   心中有个微妙的,浅显的念头生了根。连栖总觉得,下一秒岑厌就会进来,把他温柔的抱起来。   他会把自己放在他胳膊上颠一颠,吓唬的他搂紧脖子。   嘎吱——   连栖脊背瞬间僵硬。   他扒着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去偷看。   可他注定失望了。   照例来填表的护士一见空荡荡的病床,慌乱的转身就跑。   一阵兵荒马乱,杂乱的脚步声四起,连栖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先前的女人踩着高跟噔噔跑回来,一下就发现了缩在床角当蘑菇的连栖。   连栖听到她长长出了口气,他把腿又往里收了收,简直想把自己挤进条缝里。   “…别怕。”   她的声音很柔,生怕吓到他似的,连栖嗅到她身上很淡的馨香。   “小宝乖,到妈妈这里来。”她比划了个挥拳的动作:“坏人都被打跑啦,都被妈妈打跑啦。”   不知为何,女人的声音像有奇异魔力,连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些,但也只有一些。   他低着头,手指攥紧床栏,用力到几乎发白。   “……找…”   女人蹲下身凑近他,轻声询问:“小宝要找什么呀。”   “找…找岑厌。”   少年声音很轻,可吐字清晰。   是肉眼可见的坚定。   听到这话,女人显然愣住了。   但她还是接着连栖的话往下说,顺着毛捋:“那小宝起来好不好,起来妈妈带你去找岑厌。”   捕捉到自己想要的字眼,从中汲取到一些力量,连栖终于抬起头,他看着面前温柔笑着看他的女人,似确认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他要找岑厌。   乖巧坐到病床上,女人暖和的手心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   连栖一动不动,一双杏眼圆圆睁着,瞳仁映出光影,女人瞬间读出了他眼中未尽的催促之意。   “小宝乖乖的,就在这里等我好吗?”她尽量安抚:“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就带你去找岑厌,好吗?”   连栖思索一番,最后又点了头。   但不可以让他等太久。   没有岑厌,他不安全。   他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模样,一切都是空白。   他只记得岑厌,也只有岑厌。   病房门轻轻带上,本来温柔带笑的女人脸色瞬变,她看着上前的长子,冷声开口:“去查岑厌。”   身穿西装的连渝蹙起眉头,若有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于两人面容的相似,他五官与连栖极其相像,只是连渝脸部轮廓硬朗,眼尾狭长,是一副薄情冰冷的长相。   提及岑厌时,连渝掀起眼皮,显然病房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这对母子站在门口,一人高跟包臀长裙,一人西装革履。   除却在连栖身边时的温柔之色,两人周身似冰,想来换药的护士都不敢轻易接近。   这段时间连家幼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隔十多年,自小走失的连栖终于被连家找到了。   这本是一件大喜事,可坏就坏在连母精心打扮怀着喜悦去接小儿子回家,却亲眼目睹连栖被嬉笑的男生们推下楼梯,摔得头破血流。   向来以温婉闻名的连母愣住了,疯了一样冲上去甩了好几巴掌,长指甲挠的他们满脸血痕。   连栖送来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差点觉得要翻天了。   连家所有人都来了,甚至极少抛头露面的老家主都转着佛珠,祈求连栖平安。平日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们凑成一团,围在这个小医院,连母心疼看着小儿子苍白的脸,恨不得手撕了那几个渣滓。   更晴天霹雳的是,经医生检查,连栖似乎受过巨大刺激,导致自我封闭,交流出现障碍,而且情况不容乐观。   不敢想象连栖还经历过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连母心疼的整日掉眼泪,连渝手握成拳狠狠砸向墙,咬牙发誓一定会给弟弟个交代。   这么多天,这是连栖第一次开口。   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喊母亲,也不是表达自己的要求。   而是要去找一个陌生人。   “不管这人是谁。”连母深深吐了一口气:“感觉小宝对他很信任,说不定是个转机。”   连栖在盯着窗外的麻雀看,麻雀小小一团,在窗台蹦着,羽毛灰扑扑的,肚皮滚圆。   他记住岑厌的话不多。   可最后那一句,唯独记得很清楚。   鬼使神差地,连栖赤脚下了床,他走向窗边。   推开窗户,隔着一层纱窗,被惊动的麻雀扑棱两下翅膀,明明那么胆小却没有飞走,而是转着脑袋眨巴着黄豆眼看他。   连渝刚进门就看到少年站在光下,逆着光他身躯一部分被淹没。   “在看麻雀吗?”   清润的声音响起,连渝摸了摸少年的头,毛茸茸的。   连栖点点头。   奇异地,看着那只麻雀,连栖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让鸟儿站在他的手上,隔着纱窗麻雀啾了一声,展翅一扑棱。   它飞走了。   连栖收回手,他垂眸。   你也找不到自己的礁石了。   连栖的绷带可以拆了,他安静坐在病床上,眼眸似清澈的琥珀海。   医生小心翼翼解开绷带,细软黑发落下,遮住疤痕。一旁的连母紧张无比,连栖手被她轻轻握着,这次他没有拒绝。   “跟妈妈回家可以吗?”   连母放柔嗓音,连栖似乎被这个字眼带起情绪,他手指抽动一下。   家,很陌生的字。   连栖感觉手被握紧了些,他手腕轻搭在腿上。   过了许久,他还是偏了下头。   执拗般吐出两个字:“岑厌。”   他太害怕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好像唤醒脑海深处某些不堪的回忆,裹着黑雾撕咬着他的神经。   每次他陷入黑暗,都有只滚烫的大手出现,带着他离开。   本以为痛苦会彻底结束,可是他又回来了。   没有岑厌,他会更痛苦。   “这个你认识吗小宝?”   连母突然开口。   连栖瞳仁骤缩。   因为连母手心展开,那是一条纯黑的手链。   手链中间,缀着一枚小小的蛇头,闪着碎光。   连栖呼吸本能急促起来。   这是岑厌的。   他仍记得那日手腕突然的冰凉,岑厌解下手链,垂眸认真带到他手上。他轻轻在连栖手腕落下一吻,说以后做噩梦的话,这条蛇会为他带路。   他会保护连栖。   连栖已经无暇思考手链的来处,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到岑厌。   “回。”   在连母期待的目光下,他抓过这条手链。   好半晌,连栖似乎终于理解了家的含义,他喉结滚了滚,终于艰难吐出两个字:“回家。” 第3章 重逢   出院手续办的很快,下午病房便空了出来。   连栖安安静静坐在后座,围巾层层叠叠,几乎把他整张脸裹住,眼睫低垂,从前面看,他两颊微鼓,乖巧的要命。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条手链。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汲取些勇气。   江城的深秋格外寒凉,可车内暖气开的很足。   连栖感觉手心都汗津津的。   打湿了手链。   可他固执地,依旧舍不得放下。   连渝拉开车门,他已经做好连栖面对陌生环境可能会抗拒的准备,可没想到连栖慢吞吞下了车,他看着面前庞大的庄园,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仿佛他的世界只有面前一方天地。   他不在意自己在哪里,他只在意岑厌在不在。   连母轻轻抓住他的左手,牵着连栖走入这座缺少他十几年生活痕迹的庄园,这本该属于他的家。   大概是连母担心人多连栖不自在,偌大的庄园竟然空无一人。   连栖终于挪动了视线,他扫过这里的一花一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瞳色很浅,专注时眼前倒映的景象,都聚焦于一点。   似乎,他看到了什么。   就这样呆愣愣站在了原地。   连家庄园一楼面朝花园是一排巨大的落地窗,秋日树木稀疏,风簌簌吹动落叶,轻易就捕捉到连栖的注意力。   只是他的目光却直直穿过树木,落到了落地窗后。   那是一道极高的身影,与连栖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他两指衔着烟,吞云吐雾间眯起眼睛,隐约可见凌厉的下颌。他半侧着身子,是极其嚣张的站姿。   半晌,他正过脸。   就这样撞上了连栖茫然的目光。   熟悉无比的面容,但是这张脸上光洁如初。   “小宝,小宝!”   连栖是跑着进门的。   连母在后面焦急喊他,可连栖很会装聋。   他就像那只麻雀,冲破了纱窗,迫不及待要落到自己的礁石上。   心跳的很快。   几乎是撞了上去。   连栖莽头扑进了熟悉的怀抱里,男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撞的趔趄一下,但很快稳住了脚。   他手中的烟还在燃着,火星不断落下。   怀中的人把他抱的很紧。   紧到身体都在颤抖。   岑厌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抬起手掐灭烟。   随后不知所措张开双臂,感受到怀里炙热的呼吸,他的心脏也莫名跟着跃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他伸出手,就这样很轻地,在少年头上揉了揉。   赶来的连母和连渝看到这副画面,直接愣在了原地。   岑厌摊开手,挑眉开口:“连夫人把我请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吗?”   客气说是请。   不客气说那就是坑蒙拐骗连哄带抢。   连渝查出来岑厌身份时,说嫌弃都是轻的。   江城两大世家,连家与岑家并名。连家祖上三代经商,连父从官,称得上有权有势又有钱,手中握着十几家公司,尤其是丰惠集团,一跃进入全球百强企业。   与连家不同的是,岑家本家是在海外发展,直到国内经济发展起来,这才选择搬回江城。与之相匹的是岑家家主的能力,狠厉无情,手腕强硬,不由分说便刮分了江城大半经济,惹得许多家族苦不堪言。   多年过去,岑家早在江城牢牢稳住脚跟。岑家黑白通吃,家主更是肆意,妻子早亡,他光明正大日日潇洒,不知在外留了多少种。   被他辜负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不少大着胆子抱着孩子送到岑家,岑家主照收不误。   孩子留下,孩子妈给点钱打发了就是。   一来二去,岑家就养了一群年纪相差不大的私生子。   岑厌正是其中一个。   他不仅是私生子,还是其中最嚣张的一个。   平日里抽烟喝酒打架,仗着家世肆意妄为,不是一般的恶劣。   一想到那么乖巧的连栖不知道何时和这样一个人扯上联系,连渝感觉气的脑袋突突疼,谈何客气可言。   一群彪形大汉就这样去请人了,不同意又如何,不同意就绑过来,打到你服气。   岑厌只好乖乖张开手,做投降状,就这样被带到了连家。   连栖手中握着的手链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清脆的一声。   岑厌顺着视线去看,这一下却是切切实实地楞了。   “你哪里搞来的?”   黑色手链被拾起,岑厌掐住连栖的下巴,逼着少年抬头去瞧他。   很轻的木质香飘入鼻尖,是沉稳的气息,依旧是连栖熟悉的味道。岑厌下意识低头凑近了些,他眉峰很高,蹙起眉有些凶,不讲道理的那种。   “妈的。”连渝终究是憋不住了。   “你放开我弟弟!看不到他不舒服吗?!”连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几步上前,伸手一把揪住岑厌后腰把人提开。   岑厌正盯着连栖愣神,从他的视角,刚巧看到少年乖巧的鼻尖。   他那双杏眸圆溜溜地,盛着的是信任。   呼吸错乱一瞬,岑厌目光克制不住地下滑,落到了连栖的唇上。也是这时,连渝一把扯住他,几乎是毫无防备,他仰头朝后倒去。   可就在这时,腰上一紧。   就在连渝震惊的目光下,连栖向前扑出,双手一下揽住岑厌。   两人就这样重重摔到地上,岑厌反应很快,一手护住连栖的头,让少年整个人摔到他的身上。   岑厌闷哼一声。   连栖挂在他身上,下巴磕到男人坚硬的锁骨。   “抱。”   连栖很少开口,一开口便是言简意赅。   但他这一开口,却是三个人都傻眼了。   岑厌却是一下笑出了声。   “连少,这可不能怪我吧。”他一条腿支起,连栖两腿瞬间被他右腿接住,岑厌撑起手臂,把连栖半压到身下,起身的瞬间把少年往怀里一捞。   连栖熟练地把腿往他腰上一勾,岑厌手托着他一颠。   少年身上的药香冲进鼻尖。   连栖把他抱的更紧了。   看着少年这么熟练的动作,岑厌忍不住挑了下眉。   “我都不认识你,怎么这么粘我呢?”岑厌侧头,几乎贴着连栖的耳朵说的。   而在连渝和连母看,更像是岑厌在亲吻连栖的耳朵般。   一时间连渝气的脸都红了。   “认识。”连栖突然开口。   他固执地重复,眼里缀着认真的光。   “认识。”   “好了。”连母拉住连渝,她终究是压抑住心底的疑问,为了连栖她可以忍受一切。   她妆容精致,在岑厌面前赫然又是那个雍容的贵夫人。连母没打算避开连栖讲,而这些话也正是说给他们听的。   “岑厌,我不知道小宝和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连母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开口:“他很信任你。”   “甚至......”似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比信任我们还要信任你。”   “小宝的情况我不多说,小渝会和你讲。他太需要你了,他需要你的帮助。”连母苦涩一笑:“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多来陪陪他,至于你父亲那边,我们会交涉。”   其实连母说出来时心里很没底。   岑家主这些年身体状况愈发下沉,岑家这些孩子就像饿极了的野狼,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冲上去啖肉饮血,狠狠撕咬一块不属于自己的肉。   在这样的环境中,岑厌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他绝对不会放弃这块大肉。   如果岑厌选择长期停留在连家,对他自己而言,是弊大于利。岑家主多疑,固执,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向着外家,更别提还是与岑家有一匹之力的连家。   岑厌会被放弃。   连母只敢保证自己愿意尽力帮助岑厌,但岑厌会不会同意又是一说。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   所以她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却没想,下一刻磁性的嗓音就这样响起。   “好,我同意。”   连母愕然抬头,没想到岑厌这么好沟通。   “你家小孩这么黏人。”岑厌感觉到肩膀微沉,是脑袋的重量,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惹得人心里都发痒。   连栖像只猫儿似的,在撒娇般蹭他。   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岑厌认命了。   “真可爱。”岑厌低头想着,一想却是克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听到这个词,连栖晃了晃头,似乎在认同。   “饿。”连栖惜字如金。   连母反应过来,急忙招呼人去厨房做饭。可没想连栖直勾勾盯着岑厌看,他看着男人没有动作,干脆再次简单重复了一遍。   “我饿。”   什么?反应过来的岑厌不可置信。   这是在叫他岑二少去做饭吧?   偏偏少年目光坦诚,不见丝毫避让。   “妈的。”岑厌下意识骂了一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能在乖孩子面前爆粗口,又迅速收回去。   他不可置信拍了一把连栖的屁股。   “你真是好样的,你怎么知道——”   他话音一转:“怎么知道我最会做饭了。”   连渝:“......?”   岑厌抱着连栖把人放到大理石台上,他刚想离开,下一刻胳膊却被一把搂住了。   连栖眼巴巴看着他。   岑厌简直觉得自己无法理喻,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抬手把人一抱,就这样放到自己肩膀上。   连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他熟练地开火备菜,连母喊的人还没到,她干脆打了个电话叫人别来了。   岑厌不可置信:“你们这家人就等着我做饭了?”   连渝太阳穴突突跳:“我弟弟快掉下来了!”   连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以前也是这样做的。   有时他一个人待着害怕,岑厌哪怕做饭也扛着他,做好一道菜,夹起一筷子塞进他嘴里。   连栖托着下巴嚼。   还会得到岑厌低笑的夸奖:“宝宝真乖。”   只不过这个岑厌脸上没有疤痕了。   连栖戳着他的脸,满意极了。   原来岑厌长得一点都不凶呀。   错怪他了。   岑厌腰很窄,却很韧。他弯腰做饭时,连栖乖乖坐到了大理石板上。   岑厌一抬头,就看到少年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不带任何赤裸意义地,似乎只想单纯看着他这个人。   半晌,岑厌低低笑了一声。   他把手中的火腿片塞了一块到连栖嘴里。   “吃吧,小鬼。” 第4章 归巢   “休学?”   岑厌倚在窗边,蹙了下眉:“这么严重。”   连母闻言眼眶又蓄起泪来,连栖是她心头掉的一块肉,怎能不心疼。   “小宝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上学。”连渝简明扼要:“我们会在蜀苑置办一套房子,带着小宝暂时搬过去,不麻烦你跑远路。”   岑厌住在蜀苑,连家此举足以看出对连栖的重视,对岑家一位私生子妥协至此,看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连渝狭长眼皮低低压着,若是以前,凭他的骄傲绝不会和岑家这样一个烂透的私生子有交际。   岑厌高中毕业两年,岑家这些孩子出国的出国,实习的实习,唯独岑厌上了个国内的普通大学,日日在外厮混,跟狐朋狗友泡吧斗殴。   在岑家这样一个大染缸出生,岑厌不一定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连渝极不放心把弟弟交给岑厌。   可连栖离不开岑厌。   他们也离不开连栖。   岑厌低着头,微长的黑发遮住眼睛,没人注意到他悄悄瞥向了一旁。   连栖得了他的命令,正坐在电视前乖巧的看着。   都说连栖像个小傻子,可岑厌看到电视屏闪烁着,色彩交映,以他们的角度看,电视中不断转换的风景可以说是枯燥的,可连栖却看得极其入迷。   他手突然抬了下,细长指尖似乎在描摹什么。   就在这时,岑厌好似明白了什么。   连栖很瘦,他一只手就能掐住抱起来。他的手臂自然搭到他肩上,指尖是冰凉的。   那只手极其好看,指节纤细,节节似玉。   他总觉得这只手上缺了什么。   直到现在,岑厌反应过来。   这手缺了根画笔。   “笔,纸。”   岑厌突然开口。   连渝愣了下神,连母以为他是要立纸张据,刚打算打电话叫人来帮忙,手却被压了下去。   顺着两人的视线去看,连栖仰着头,手在轻轻比着。   雪白的纸张摆在眼前,以及一只削好的铅笔。连栖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随后看向了桌上的纸笔,他眼睫低垂,似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握住那只笔。   连母松了口气。   连栖认真开始写写画画,岑厌从上往下看,看到他雪白小巧的下巴尖。   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陷入状态的少年,微风拂过,伴着树叶簌簌声,有温暖柔和的阳光洒到室内。   就这样在少年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很快,连栖停了笔。   他毫不犹豫转身,张开双臂。   岑厌身体比脑子动的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纤瘦的少年一把掐起,抱在了怀里。   连栖有些累了。   他把脸埋在岑厌的肩膀上,嗅到自己熟悉的气息,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画。”   他摇了摇岑厌的胳膊。   满是催促之意。   岑厌把桌上那张纸拿起,一偏头就看到连栖亮晶晶的眼睛,琉璃剔透,若用确切形容词的话,大概是像只等待夸奖的乖小狗。   连栖确实是在等夸。   他安静的时候岑厌是绝不会来打扰的,连栖有时望着窗外发呆,看一波又一波海浪拍打,打湿海鸥的翅膀。   岑厌给他做了个画架,连栖这时就会动笔,写写画画。   连栖放笔的瞬间,岑厌就会走过来亲亲他的侧脸。   然后狠狠夸一顿他的画作。   这张纸上空白占了小片,中央泼墨成画,那是一个蛇头。   连母越看越心惊。   她自小养尊处优,该学的一样没少,所以她轻易看出连栖素描的基础功可以说是极好,而且带着强烈的自我风格。   和连栖本人完全不同,这是天差地别的风格。   他的笔锋锐利,就像无可抵挡的利刃,经过他手沾染上不可理喻的侵略气息。   “特别厉害。”岑厌其实不会夸人,此时搜肠刮肚可也翻来覆去只会两个字,他只好叹了口气,手轻轻把连栖的头发一捋:“奖励你明天有点菜的机会。”   很快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晃了下。   看来很满意他的答复。   “房间在哪儿,他困了。”   岑厌察觉到连栖的脑袋沉重抵在他肩上,连母带着他们上楼,打开早就为连栖准备好的房间。   这间房子空置了十余年,终于在今日等来了他的主人。   房间一尘不染,坐北朝南光线极好,晒的暖洋洋的。看得出来房间被精心修饰过,岑厌小心把人放到柔软的床上,扯过被子盖上。   岑厌刚起身,就感觉手被紧紧攥住了。   一低头他对上连栖睁着的杏眼。   “想我陪你?”   连栖点头。   他一个人会害怕。   连母担忧看着,但最后还是扯着连渝出了屋子。   连栖感觉到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他眨眨眼,很快眼前覆盖一片黑暗。   是岑厌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腕有什么冰凉落下,连栖察觉到是那条手链。   “别怕,我在。”   熟悉的语气让连栖楞了楞,他拼命眨着眼,睫毛划过男人的手心,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覆到了唇上。   连栖身子僵住了。   木质香萦绕鼻尖,他感觉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   接着是温柔的吻缓缓落下。   沿着侧脸一直到耳垂,好像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他的气息一路蔓延,像要在每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记,连栖感觉男人呼吸陡然粗重。   他的动作停下来了。   连栖很喜欢这般带着安抚意味的吻,察觉到温度离开,他有些急切地,伸手想去抓人。   可是却捞了一手空。   那只手牢牢压在他的眼上,他什么都看不到。   自然他也看不到岑厌此时额头青筋暴起,立于原地似在同什么争斗。   有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骤然明亮,连栖急切抓住一旁人的手腕。   岑厌正在低头看他。   失去疤痕的岑厌是极其俊美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似深潭。从前因为疤痕他总是压着眉低着眼,看人的时候总带着打量和凶狠。   连栖最害怕他这幅模样,可如今岑厌再次压下了眉头,垂着眸看他。   好半晌,连栖突然抬起手。   他指尖轻轻摸到岑厌的眉心,随后一点点挪动,沿着痕迹。   似要一点点帮他抚平。   岑厌几乎在瞬间反握住他的手腕。   随后轻轻抬起他的胳膊,就这样贴到自己的脸上。   “你这样很凶。”   连栖小声开口。   岑厌掀起眼皮,愣住了。   “不要这样。”连栖只是一遍遍以自己的方法重复:“别皱眉。”   “很丑吗?”   岑厌嗓音有些哑。   “不丑。”   “很凶吗?”   “……”连栖可怜巴巴看他。   “凶。”   “你知道我是谁吗?”   岑厌抬手,只轻轻一掐就抬起连栖的下巴,他缓缓低下头。   很轻地在连栖唇边嗅了一下。   手指按住连栖的下唇,□□凹下一个坑。   接着他好似陷入了某种焦躁似的,指腹止不住摩挲着,直至连栖吃痛嘶了一声,他才不舍地,缓缓挪开手。   “岑厌。”   连栖吃到了教训,毫不犹豫回答他。   “是岑厌。”   “好乖啊。”   连栖听到一声喟叹,接着那只手再次上行,撬开他的唇,湿淋淋地摸到他的齿。   “别动,我看看。”   岑厌扯过一张纸,把连栖湿哒哒的下巴一点点擦干。   “牙都是好的。”   以前连栖焦虑时天天吃糖,蛀了两颗牙。   “嘴巴怎么合不上呢宝宝。”   连栖这次是真想哭了。   男人手指还撑着他的口腔,他就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张的嘴巴都有点酸。   岑厌把手指拿出来时,本以为娇气跟瓷娃似的连栖该瘪瘪嘴瞪他了,却没想腰上一紧。   “……”岑厌愣了。   连栖一边收紧抱着他腰的手,一边无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岑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从跳海到现在,孤身一人到新环境的恐惧,失去岑厌才感知的心慌,在此时都化作眼泪溢在了眼眶。   以及他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脸上没有疤痕的岑厌。   到现在,熟悉的人才真正回到他身边。   “宝宝?”   岑厌伸手捧起他的脸,指腹擦过眼尾,一片微红。   连栖一抬头,蓄满泪水的杏眸似湖水般漾起来。   “好了,不哭了。”岑厌额头抵住他,连栖卷翘睫毛颤抖着,他手下意识攥紧了面前人的衣角。   他以为岑厌真的不认识他了。   岑厌对连栖的心思一向猜得很准,他抬起少年手腕落下一吻,刚好落到那条手链中央。   “这手链是我主动交给你妈妈的,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呢宝宝。”岑厌拨弄一下他的睫毛,手指被泪珠打的湿漉漉。   哦。   连栖明白了。   他把头埋进岑厌胸口,蹭了蹭。   “抬头。”   岑厌强硬扼住他的脖子,连栖被迫仰起头来,小口呼吸着。   “每次这样都不会呼吸宝宝。”岑厌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下巴。   “……”连栖小声反抗:“疼。”   岑厌却是一点都没松手,压着人往床上倒去,他手掌很宽,一只手就能禁锢住连栖细长的脖颈。   “我都没用力气。”他似叹非叹:“学坏了。”   “说谎。”   连栖两只手下意识挣扎着,揪住了岑厌后背的衣裳。   “宝宝。”   连栖茫然睁眼看他。   “你太黏人了。”   黏人不好吗?连栖奇怪盯了他一眼。   “可怎么办呢,你怎么见谁都要抱,是谁都可以抱你吗。”岑厌瞳仁漆黑:“你确定每次都是我吗?”   “……”   连栖手指一抖,在空中轻晃了下。   因为岑厌咬在他的锁骨上。   “这样就记住了。”   他轻叹:“下次可别认错了。” 第5章 大梦   连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荡荡悠悠,似片轻飘飘的羽毛。   明明没有重量,他却总觉得置身于温暖的怀抱中,他不必担心风吹,也不必担心雨淋,只需要这样安静地,陷入自己的美梦。   是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似有光透落,连栖本能颤了颤眼皮,缓缓睁开眼眸。   窗帘被微风吹起,柔和的日光透过缝隙钻进房间,暖洋洋洒到连栖的脸上,脸颊上的小绒毛都照的一清二楚。   房间里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连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   冰冷的触感似针芒,让连栖眼瞳本能一缩。   幸好,手链还在。   “宝宝?”门外传来敲门声,轻柔的女声响起:“是不是睡醒啦?”   连栖下意识朝床头缩了缩,快速在房间环视一圈。   岑厌不在。   认识到这个问题后,连栖莫名心中有些焦躁,他攥紧床单,唇微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所幸连母并没让连栖纠结很久,没得到回应她也不着急,只继续安慰:“一楼有早餐小宝,醒了下楼吃饭好不好?”   房间内静悄悄一片。   连母手轻搭在门板上,她并没抱很大期望得到幼子的回应。   却没想下一秒,笃笃——   门从里面敲响了。   “小宝,如果你答应妈妈的话,就敲两声好不好?”连母几乎是瞬间反问。   笃笃——   短促轻巧的两声敲门声。   连母手一抖,她眼里迸发出欣喜的光芒,一门之隔的房间内,连栖缓缓把侧脸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他赤着脚,右手还维持着握扣的姿势。   连栖很瘦,他只急匆匆套了件宽大的睡衣,并不低的个子,但站在门前却显得格外瘦削小巧。   地板冰凉,他本能蜷缩了下脚趾,睫毛不自然抖了抖。   门板隔音,连栖耳朵贴在门上,却能很清楚听到女人温柔的嗓音。   陌生的情绪在心里萦绕,连栖抿唇,竟一时间只觉得无措和茫然。   他又想岑厌了。   连栖不争气地承认。   “那妈妈先下楼,小宝要记得吃饭。”   连母又交代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楼下餐桌摆满食物,连渝已经换好西服,领带打的整齐,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看到连母踩着高跟下楼,他站起身替母亲拉开椅子。   “那孩子说什么时候回来?”连母整理着裙摆,显然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岑厌。   “今晚。”   连渝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岑家水太深,母亲觉得需要我们出面吗?”   “不用。”连母缓缓用刀叉切开盘中的食物,她垂着眸,是和连栖如出一辙的漂亮。   “小宝今天状态很好,我们都有目共睹。”连母轻轻叹气:“今天那孩子走的时候,也特意交代过我们小宝现在情况不错,坚持到他回来是没问题的。”   自从连栖回了家,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岑厌。   也不知道岑厌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连栖现在确确实实安稳下来了。   况且——   连母捏着刀叉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指尖都泛起白,她忘不了离开前岑厌的眼神,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站姿,只是背着光站在门口,眼皮压的很低。   明明他对他们都是极其客气的态度,但连母却总能从那礼貌的笑意中窥见疏离和冰冷。   他只说:“我不会放弃连栖。”   那样的眼神,绝不会是一个浪荡二世祖该有的。   不管是伪装,又或是本相,连母总觉他身上带了些和初次见面不一样的锐利。   而这抹锐利,甚至让她本能想退避。   但拥有着一个母亲的本能,连母却毫不怀疑,岑厌是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哪怕分毫。   他会处理好一切。   然后来见连栖。   连母轻叹一声,不论如何,只要小宝不受伤害就好。   咚——   身后有什么掉落的声音,连渝瞥去,看到快速缩回墙壁的一片衣角。   “……”连渝刚想说话,就见连母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有多余动作,保持着安静吃完早餐,连母提着裙摆起身。   连栖身体有些紧绷,对他而言这里的环境是陌生的,他指尖下意识轻扣着墙角。   今晚岑厌就会回来。   他只捕捉到一句重点,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轻轻翘了下唇。   有些开心。   连栖摸了摸手链上的蛇头。   好开心。   昨晚睡觉时岑厌就躺在他旁边,还告诉他不要害怕。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翻涌好像瞬间平复,连栖就静静抱着他的腰,感受温热的体温。   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外面陡然安静下来,接着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连栖楞楞抬头,人都走了吗?   他探出头去瞧,只见大厅空荡荡毫无一人,大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餐桌上花瓶里插摆的花朵娇艳欲滴,精致漂亮的餐点还泛着热气。   无人的环境让连栖觉得放松,他松了口气,踩着拖鞋小跑出来。   岑厌让他好好吃饭。   他要听话。   连栖坐上餐桌,一低头却是呆住了。   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心里好像被酸酸涩涩的情绪填满,连栖楞楞抬头,一下和落地窗外浅笑的连母对上了视线。   她抬起手做了个吃饭的动作,又在头顶比划了个兔耳朵弯弯。   是逗小孩经常用的动作。   “宝宝,吃饭。”   连栖唇轻轻动着,下意识跟着连母念了出来,他看到对方露出了绚烂笑容,也跟着扯起唇。   盘里的虾饺晶莹剔透,连栖低垂着头,慢慢咬了一口,鲜香的汁水满嘴爆开,说不出为什么,这一只虾饺他吃的格外慢,总觉得吃起来是不一样的。   直到此刻,连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好像有家了。   连栖又咬了一口虾饺。   家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很陌生的概念。   是他从没体验过的。   但面对这陌生的感觉,连栖并不反感,相反他还有些开心。或许该说,只要有岑厌在的地方,就让他感觉安心。   连栖弯了弯眼睫,小腿轻晃了下,暴露了他现在颇为愉悦的心情。   他会乖乖等岑厌回家。   与此同时,岑家祖宅建立在郊区,依山傍水,是带有中式风格的建筑。后院种满花卉,层层叠叠的绿浪后是高大的祠堂。   岑家主不知何时起格外痴迷古代文化,特意盘下这处宅子不说,还斥巨资修建了祠堂。   岑厌就跪在祠堂里,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衣裳,膝下是冰凉冷硬的地面。   这是岑家主崇尚的治理之道,他有资格管教自己的孩子,也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他极力效仿着古时大家主的做法,掌控着身边所拥有的一切,不可撼动,不可逾越,不可挑战。   “先跪一个晚上吧。”这是岑家主昨天见到岑厌说的第一句话。   身为岑家的私生子,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监视下,哪怕岑家主并不关注,也会有人上赶着要告密。   他们恨不得把证据甩到岑家主面前——岑厌竟然和连家的人有交际。   哪怕岑厌只有一丝向外的表现,岑家主也无法忍受。   更遑论岑厌站在他面前时,比他高小半个头,低垂着眸,明明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眼神却平静无波。   好像有什么脱离了掌控,让岑家主莫名生出怒意。   “别跪了,起来吃点东西吧。”轻柔的女声响起,身边飘来茉莉香,但不是独属于植物的清香,而是香水熏陶的香精。   女人身姿婀娜,一身青绿旗袍,踩着细跟,祠堂外的保镖恭敬喊她一声二夫人。   岑家主妻子亡故后,他不仅在外彩旗飘飘,甚至荒唐到直接把喜欢的情人儿接回祖宅,养在身边看情人们为他争风吃醋。   岑厌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   “母亲。”岑厌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喊了声。   余玉嗯了一声,见岑厌没有起来的意思,她拧了下细眉:“听说你见到连家那位找回来的孩子了?”   “见到了。”   余玉没再说话,岑厌只听到高跟在地上走动的声响。   “你父亲找你谈话。”她声音淡淡。   “嗯。”岑厌回应简单冷清。   “还不滚起来?”余玉拂了拂裙摆,掸掉不存在的灰尘,狐狸似的眼睛微狭,竟没一丝属于母亲该有温度。   “是。”岑厌撑着地才能起来,他的膝盖已经刺痛麻木。   “劝你顺着点他的意思,不然打断了腿我可是救不了你。”余玉残忍开口,随意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脏狗。   “滚吧。”   天色逐渐昏暗,月色隐匿,少年趴坐在窗前的地毯上,认真的盯着外面。   “夫人,小少爷这……”张姨刚要说话,就见连母轻摇了摇头:“没事,不要打扰他。”   厨房灯火通明,连母亲自下手切菜做饭。她今天亲自去见了以前连栖待的孤儿院的院长,院长年岁已大,在提起连栖时还是止不住露出慈爱的神情。   连栖从小就乖巧,什么都不争不抢,一张小脸白嫩可爱,特别惹人疼。   吃饭也从不挑食,不叫人多操一份心,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儿,到饭点就嘿咻爬上桌子,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吃饭,吃的脸颊一鼓一鼓。   但连母听了却只剩心疼,连栖越是乖巧,她越是难受。   “小宝,先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连母把热气腾腾的汤盛出,柔声安抚。闻言连栖偏了下头,随后伸出手掌轻轻贴在窗上,他并未表现出焦急的动作,但连母却能感受到此刻连栖的不安。   晚上了,岑厌没有回来。   连栖本能摩挲着窗户。   初夏天气多变,窗外隐隐绰绰是树的黑影,伴着天际一道亮光闪起,风吹的树影朝一边倒去。   轰隆——   一道惊雷响起,连栖注意力集中,被这突然的巨响惊的往后一挪。   “夫人,好像有人来了!”   “这么大的雨,不会是那孩子吧。”   大雨瓢泼,几乎瞬间形成密不透风的雨幕。   灯光穿不透雨幕,伴着哗哗的声响,连栖看到一柄黑伞孤零零支起,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伞下的人迈开步子,带起一路水花。   岑厌来了。   与此同时,他按响了门铃。 第6章 晚安   水珠顺着伞面砸落,岑厌肩膀湿了大半,雨夜中侧脸是冷冽的白。   屋外风雨大作,屋内灯光暖洋洋洒落,连栖呆呆抬起头,杏眸大睁着,还保持着趴在窗前的动作。   青年身上还混着属于夏雨的潮湿。   所以在连栖想扑进他怀里时,岑厌一把托住少年纤细的腰肢,略带禁锢的动作让连栖不能如愿以偿,也让他疑惑的抬起头来,似在质问为什么不让抱。   “淋雨了,先不要抱。”岑厌低下头,他身上温度很低,甚至能感觉到少年舞动在发丝间的暖意。   “会感冒。”   连栖楞楞哦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手扯了扯岑厌的外套。   “湿的。”连栖思索片刻,一字一顿开口:“要换。”   “张姨,去少爷房里拿件干净衣裳。”连母抬手示意,张姨干脆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岑厌里面只套了件单薄的衬衫,水渍渗透肩膀,紧紧贴着肌肤,连栖只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苍白沾着水珠的下巴。   衬衫一丝不苟扣着,连栖鬼使神差抬手抚上了他的衬衫扣,冰凉透过指尖蔓延,但在触到某处时他顿住了。   “你受伤了。”   连栖轻声开口,眸色清浅,在灯光下映出水光。   “可以让我看看吗?”   是请求的语气。   说罢连栖抬手要去解他的扣子,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岑厌并没用多大力道,但少年却好似受了什么很大的委屈,眼睫眨个不停,他挣扎着手腕,但又像在顾忌着什么,不敢施加力气,和只踩奶的猫儿似的。   连母这才注意到,伴着岑厌微微弯腰的动作,衬衫下脖颈沿入后背,隐约可以窥见大片大片的青紫。   “别看,不需要看。”   岑厌手上的禁锢没有松开,他低声诱哄着:“没事宝宝,看着我就好,别看。”   连栖脸颊被他双手捧住,视线无处可躲,直直撞上青年漆黑的深瞳。   “……”   喉咙抽动一瞬,连栖呼吸急促起来。   他啊了一声,好像按压到机关的小猫,眸中水光愈发明显,岑厌立即抬手压到他后颈,拇指轻轻按捏着。   连栖小口小口抽着气,胸口止不住起伏,泪珠生理性滚落。   咣当一声,连母见状急得站起身,她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叫医生,却见岑厌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   连栖视线朦胧不清。   他在看到岑厌的伤时,第一反应是空白。   他并不觉得委屈,他只是委屈岑厌不过离开自己一天,为什么身上就受了伤。   连栖只知道,他讨厌岑厌受伤。   他好像总能在岑厌身上发现不同的伤痕,明明在临走前完好无损,每当这时岑厌就会捂住他的眼睛,吻他的唇,告诉他别看,什么都没有。   直到一次岑厌回来时面色苍白,明明站都站不稳,却仍和往常一般,只安安静静抱着连栖。   他说没事的。   连栖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声,眼睫止不住地颤抖,不过轻轻一推,男人的力道就软绵绵散开。   岑厌就这样倒在了连栖的面前,呼吸近乎薄弱。   骗子。   连栖抿着唇,心中止不住重复着。   骗子。   可是谁来救救骗子。   连栖呛着泪,他已经忘了最后是怎么救的人,但当时的惊慌崩溃和近乎哭肿的眼却一直没有忘。   他害怕岑厌受伤,他不想岑厌受伤。   “好了,好了宝宝。”岑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连栖抽泣一声。   “慢慢呼吸,抬头。”岑厌嗓音很轻,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连栖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眶盛的一汪水也都洒个干净,岑厌接过湿巾轻柔擦拭着他的泪痕,脸颊两侧的软肉被手掌微微勒起。   “夫人,衣服拿来了。”张姨拿来衣服,也是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   “衣服……”   连栖喏喏一声,他从方才的情绪抽离,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推着岑厌催促:“去换。”   耳根爬上抹薄红,连栖听到头顶上方很轻的一声闷笑。   不要笑话他。   连栖脸颊烫的要命。   直到面前的阴影离开,他听到一楼客房的关门声,这才小声呼出一口气。   “小宝先来喝口水好不好?”连母语气温柔,捧着温热的水杯:“都成小花猫了。”   “……”   怎么又被笑话了。   连栖接过水杯,听话低着头抿了几口,像只害羞到把脸埋起来的猫儿。   岑厌身形高大,他穿的是连渝一套全新的睡衣,藏蓝色愈发衬的他肤色冷白,似乎还抓紧时间洗了个澡,他坐到连栖身旁时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湿气。   连栖手里还捧着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见状他微微蹙了下眉头,似乎在纠结什么。   “宝宝?”   岑厌试探喊了一声,接着就见少年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把蛋糕放到桌上,转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蹭了蹭,小声哼哼了两声。   刚刚没有抱到。   现在抱到了。   窝在熟悉的怀抱,连栖所有的情绪好像瞬间荡然无存,这样切切实实的接触,让他有种真实安心的感觉。   “今天有没有很乖?”岑厌声音本身带有磁性,刻意放轻后是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眼眸低垂,是伏低的姿态:“抱歉,是我来晚了。”   只要来了,多久都不算晚。   连栖轻轻摇了下头,岑厌脖颈一暖,是连栖张开双手怀抱住了他,顺从用脸颊蹭了蹭。   初夏的夜雨有些潮冷,屋外风雨不歇,连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从岑厌身上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热度,他乖乖把脸埋在岑厌脖颈里,一时间又有些困意上涌。   大概是身体原因,连栖比其他少年人更容易疲累嗜睡。   连母在出院前特意找医生了解过,得知这是正常情况才安下心。连栖头受过伤,加之心理因素,消耗精力也要比常人多,也更容易贪睡。   好在只要精心养着,这种情况也是暂时的。   “睡着了吗?”连母把声音放轻,摸了摸少年的发丝:“那就带他上楼休息吧。”   “好。”岑厌点点头。   “待会儿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关于连栖的?”   “关于小宝的。”   “需要避开他吗?”岑厌只问。   “……”连母似被这问题问愣了,只见岑厌拢了拢怀里的少年,他低声询问:“宝宝,你听得到。”   困倦中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闻言他点点头,似乎担心看不到他的动作,他拉着岑厌的手上下摇了两下,是代表点头的动作。   “他很聪明。”岑厌只道:“一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做决定,既然不需要避开他,那现在就可以说了。”   连母心瞬间软了一下,她被连栖迷迷糊糊的小动作可爱到了,于是点点头,也颇为认可岑厌的说法。   无论如何,小宝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给小宝找个老师。”   “老师?”   “对。”连母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下几张画纸,她铺开在桌面上,语气不由自主沾上几分自豪和赞美:“小宝很有天赋,他的画不仅有灵气,还很有设计感。”   “或者该说,他的设计十分有灵气。”   连母指了指画中的图案,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月季花,但在连栖的手下线条勾勒简单,寥寥几笔却恰到好处,一开一落,花瓣交织间碰撞出极致的线条和美感。   别墅外有一处观景房,面积不大,正对着后花园,连母让人把房子简单改造一番,做了个小小的画室。   连栖很喜欢坐在这里,几乎待了一整天。或许对他而言,风吹动的花,沉沉花朵下舒展的绿叶,天际偶尔飘过的云,都是不一样的感觉,琉璃色浅眸倒映着所有色彩,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小宝,你想要一个老师吗?”连母耐心询问。   连栖从岑厌怀里探出头来,他困倦地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思考。   半晌,他点点头。   连母刚要说话,就见少年又摇了摇头。   连母有些奇怪,不明白幼子真正的意思,岑厌这时轻笑一声,揉了一把连栖的脸替他回答:“他想要一个老师,但有些害怕。”   “害怕?”   “可以先等他适应一段时间,习惯了在连家的生活,再去接触老师。”   连栖认可的点点头。   连母简直要被幼子这幅模样可爱到晕倒,她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连栖的脸颊,嗓音柔的能滴出水来:“是妈妈太心急了,我们小宝得慢慢适应。”   连栖摇了摇岑厌的手,意思是点头同意。   “宝宝要成小困猫啦。”连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去睡觉吧。”   “说晚安。”岑厌嗓音低沉,抬起少年的手朝连母挥了挥。   “……”   连栖迷迷糊糊往岑厌怀里拱了拱,脸颊压在他肩膀上,挤出柔软的凹陷,闻言他顺着岑厌的力道摆摆手,嗓音软软:“晚安。”   晚安,妈妈。   连栖在陷入昏睡前,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喊出了这句话。   明天见。   还有,岑厌。 第7章 蝴蝶   连栖是被饿醒的。   肚子咕噜噜响着,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踩着拖鞋推开门。   岑厌不在,连栖迷糊想着。   可是他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   在寻找岑厌和寻找食物填饱肚子之间,连栖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伴着肚子再次发出的警告声,连栖脚步不由自主挪了挪。   唔,说不定岑厌在吃饭呢。   给自己做了一个合理的假设,连栖高高兴兴跑下了楼。   连家是半开放式厨房,侧对大厅,连栖哪怕馋的肚子止不住叫,在走近厨房时依旧放轻了脚步,他扒着一旁的门沿小心探出半个头,打算看看厨房里的是谁。   他只看到个高大的身影。   青年衣袖半挽,露出一截流畅有力的小臂,他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眼眉压低,随意搅动着锅里熬的浓稠的粥。   连栖瞬间松了口气。   原来是岑厌。   于是他挪动一步,光明正大溜溜达达进了厨房。   伸手戳了下面前人的腰,连栖摆出亮晶晶的眼眸来,等着送进口的投喂。   “嘶。”岑厌发出声痛呼,握着的铲子松了下,他把口中的烟随意一丢,转身一把掐住少年的腰将人提坐在瓷台上。   “戳疼我了,打算怎么办?”   连栖茫然抬眸,他不明白自己只轻轻戳了一下,力道轻的跟挠痒没区别,怎么就遭到了面前人蛮不讲理的碰瓷。   但他现在双腿悬空着,腰后是有力的手臂,全身力道都依靠在岑厌身上,思索片刻他还是乖乖开口:“......对不起。”   “跟谁对不起?”岑厌弯了下腰,眉头一挑,瞳仁漆黑,什么动作都没做却自带些嚣张。   “你。”连栖喏喏出声,低声礼貌地发出请求:“可以放我下来吗?”   他发现今天的岑厌和昨天差别极大。   非要来形容的话,连栖看着面前嚣张无比的青年,他晃了晃腿,示意自己对现在的姿势不太满意。   但岑厌显然没明白,一只手掐住他的小腿。   “别乱踢。”   连栖找到形容词了。   今天的岑厌好笨。   往常的岑厌早把他抱下来了,还会摸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饿了。   连栖干脆选择自立更生,他推开凑过来的青年,像条滑溜溜的鱼儿从岑怀里挤了下来,但动作间也让腰猛地磕到瓷台边沿。   瓷白的小脸一皱,连栖嘶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岑厌脸色变得比他还快。   “磕哪儿了我看看。”   岑厌这下舍得退开两步了,连栖蹙着的眉还没松开,就感觉腰上一凉,他被强行转了个身,半晌才听到身后人声音传来:“皮怎么这么薄,青了。   连栖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委屈。   明明都让他松手了,现在还怪他怎么皮这么薄。   “别看了。”连栖闷闷开口:“我要出去。”   “出去什么,得涂个药。”   岑厌一把捞住连栖大腿,毫不费力就把人抬了起来,突然失去重心让连栖害怕的扑腾了两下,双手牢牢扒住岑厌的脖子。   今天的岑厌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   连栖越想越委屈,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岑厌抱着他往外走时,握拳锤了下他肩膀。   力道不重,反倒惹得岑厌低低笑了一声。   冰凉的药膏抹到后腰,连栖本能颤了一下,接着感觉温热的掌心覆了上去,以很轻柔的力道揉着,化开的药膏湿润滑黏,让连栖不自在扭了一下。   “别动。”细窄的腰被强硬掐住,岑厌掌心的温度烫的惊人。   连栖乖乖不动了。   但是腰却抖的厉害,他只好祈祷快点涂完。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察觉到手掌离开,匆忙翻身跪坐起来,心里虽还有赌气,但还是拿过一旁的药膏一股脑塞进岑厌的手里。   他指了指后背:“你也涂。”   “我够不到。”   岑厌理直气壮挑了下眉,他眉目极黑,直直盯着人时是认真的感觉,但说话语调又是轻佻随意的:“帮我涂。”   连栖手忙脚乱接过递来的药膏,他唇抿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厌已经随手脱下上半身的衣裳,露出精壮流畅的后背和腰线。   ......怎么说脱衣服就脱了。   连栖呆呆拧开药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岑厌肩膀很直,宽肩窄腰是典型的衣架子,一脱衣服才漏出匀称覆盖的薄肌,线条流畅有力,宛如工艺品。   但这工艺品却硬生生横亘了道瑕疵,连栖指尖冰凉,小心翼翼抚了上去,只见岑厌原本白皙光洁的背部遍布青紫,轻重不一,一条条的似是被什么东西抽出来的。   好半晌连栖才出声:“谁打你了吗。”   岑厌嗯了一声:“是啊。”   “疼吗?”   “疼啊。”   连栖哦了一声,药膏在手心融化,动作愈发轻了起来:“我轻一点。”   岑厌一时间有些失笑,因为身后的小孩儿动作轻的跟羽毛似的,药膏只薄薄盖了一层,涂了和没涂没什么区别。   其实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挨的打,昨天的记忆很混乱,却又让他觉不出异样,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惹怒了岑家主。   他的母亲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岑家主用所谓的家法,也就是一根沉重的乌木,命人狠狠砸在他背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和连栖有关。   很奇妙,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岑厌只觉得庆幸。   庆幸什么?他也不清楚。   但至少能保证,他是绝对自愿的。   好像他的身体里居住着另一个灵魂般,岑厌并不排斥,就像植根深处的本能,对方的行为意愿与自己惊人的相似,尤其是关于连栖。   “行了。”岑厌逗小孩也逗够了,拿过连栖手里的药膏,顺带捏了把肉感的脸颊。   他站起身,是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岑厌下意识摸了下裤兜,那里经常会放着烟盒,但在指尖触及烟盒时,他顿住了。   算了,他想。   岑厌视线下移,刚想问连栖接下来想干什么,就见少年眨巴一下眼睛,礼貌请求一声:“我可以吃饭了吗?”   “?”岑厌一楞。   见面前人还傻愣愣的,连栖贴心重复一遍:“可以吃饭了吗?”   他没有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两人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餐桌前。   看连栖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吃东西时有些温吞,小口小口的嚼咽,脸颊会微微鼓起,长睫垂着,给人一种极其专注的感觉。   半晌,连栖吞下最后一口粥,好像想起些什么,他抬头询问:“妈妈呢?”   “她出门了,把你托付给我了。”岑厌不合时宜的生出了恶趣味。   连栖呆呆问:“本来不就是吗。”   “不就是什么?”   “托付给你。”连栖说话很小声。   “没听清。”   岑厌乘胜追击,连栖往后缩了一下,又小声重复一遍:“托付给你。”   岑厌低低笑了出来。   他抬手揉了把少年毛茸茸的发顶,直到对方可怜巴巴抬手推他,这才松开手,不难听出他嗓音里暗藏的愉悦:“嗯。”   连栖从前缩起来躲在屋内时,像个可怜巴巴的蘑菇,平日里靠岑厌洒洒水,他扎根在角落,钻在潮湿的地底。   但现在蘑菇被强行拔了出来,偶尔也尝试晒晒太阳。   连栖慢吞吞看了眼岑厌,他其实很喜欢在室内画画,但是对方要把他带出来在院子里写生,美名其曰自己已经托付给他,好在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隔着一层玻璃接触,和现在完全是两种感觉,连栖一抬手就可以碰到这些娇嫩嫩的花瓣。   也让他心情有些愉悦。   初夏的阳光并不灼人,柔和的包裹住连栖,是暖洋洋的舒适。   连栖喜欢这种感觉。   他手中的画笔沙沙作响,岑厌就倚靠在不远处的花架旁,目光驻留在少年身上,不曾移走半分。   “……画毁了。”连栖垂眸看了半天,低声开口。   “哪里毁了?”   连栖指了指左下角,空荡荡的角落里飞来一只蝴蝶,扑朔两下翅膀,落下一圈闪闪的鳞粉,又扑棱棱飞走了。   颜料还未干,蝴蝶踩着颜料在纸上拖曳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没毁。”岑厌只道。   连栖没说话,只静静看了他一眼,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觉得蝴蝶破坏了你的画吗?”   连栖点点头。   “蝴蝶的确破坏了画,但要是让它成为你的画呢?”岑厌俯身握住连栖的手,带着他沿着痕迹描摹:“不需要为此沮丧,它落下的痕迹就是你的画笔。”   “已经发生了。”连栖垂了下眸,他看着画上的痕迹:“无法改变。”   “但可以弥补。”   岑厌说:“补一只蝴蝶吧。”   连栖抿了下唇,他抬手简单在画纸上勾勒出一只蝴蝶,本是空荡的翅膀,却因为上一只蝴蝶落下的鳞粉而显得鲜活。   画作上的斑驳,却好似成为了这只蝴蝶存活的证明。   鲜活,生机勃勃。   连栖愣住了。   半晌,他轻轻翘了下唇。   他想,今天的岑厌好像也不是特别笨嘛。 第8章 寤寐   这是一家私密性极高的会馆,茶桌上摆好冒着热气的茶水,却无人敢动手取。明明空间宽阔,流淌着的气氛竟压得人喘不过气。   坐在主位的女人隐约可见姣好的身材曲线,指如削葱,捧着温热的茶盏,身旁是一身西装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   “我们不接受和谈。”女人轻笑,她放下茶杯,把桌上的文件推了过去。   伴着她的动作,大半张脸展露无疑,正是着一身旗袍的连母。   会议室很大,容十多人都不显拥挤,现实也的确站着这么多人,放眼望去有的唯唯诺诺,有的面露不服,都是些中年人,而站在最前面赔着笑脸的正是连栖的高中校长。   在连母落下声后,明显有人按捺不住,微胖吊梢眼的男人猛然怒骂:“你也是当妈的,他们都是孩子懂什么!你非得断送他们前程,这么恶毒,你儿子又是什么好东西!”   他唾沫横飞,似还觉骂的不够,撸起袖子啐了两口:“还不都是你儿子学你长着个狐狸精样,说话娘们唧唧,真是该的。”   粗俗不堪的话音一落,好似起了个带头的作用,本来安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眼睛心照不宣地偷看着主位女人的神色,面对男人肮脏的污蔑,无一人露出半分愧疚或者愤怒。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霸凌的推动者,他们的孩子在校内肆无忌惮,欺辱同学,面对受害者家长却毫无愧疚,甚至出言不逊。   连母看似平静,掩盖在长袖下的手却捏的死紧,一旁的连渝面色阴沉,两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连栖满头鲜血气若游丝的模样,更不会忘记连栖害怕惊恐的目光,刺的他们鲜血淋漓。   还不够,连母努力平静下来。   这些惩罚远远不够。   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翻倍的代价。   半晌,所有人只听女人轻笑一声:“把你们叫过来不过是通知罢了。”   “什么意思?!”男人惊疑不定。   “我有着最顶级的律师团,别人打不赢的官司,我们能赢。”连母随意瞥了一眼,指尖轻点文件:“更何况本来就能打赢的官司。”   “记得拿好你们的开庭通知。”   连母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地板发出哒哒声。有人不信邪冲上去捧起文件,字眼刺痛让他不可置信叫了一声:“你真要逼他们坐牢吗?!”   “是啊。”连母理所当然:“你们不会教育,是该让国家教育。”   男人一边念叨着真是疯子,一边扯过文件撕碎,神情扭曲,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门口的保镖一把拦下,挡住了所有去路。   连母缓缓走到他面前,男人怒目圆瞪,刚要说什么,就见面前的女人一巴掌甩了上来。   啪!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下一秒女人的巴掌再次应声落下。   啪!   “正当防卫。”连母甩了甩手:“都看到了吧?”   保镖忍着笑,连渝也嗯了一声:“正当防卫。”   “那就滚吧。”连母微微一笑:“开庭见。”   与此同时,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别墅外,后座的中年男人手中捧着文件,虽说中年,他鼻梁架着副金丝眼镜,眉目俊朗,是浑然天成的矜贵儒雅。   “夫人大概还有半小时到。”司机及时汇报,连柏致推了下眼镜,偏头看了眼别墅。   海外出差大半个月,他没能在小儿子找回的第一时间赶到,只能听妻子描述。现在他哪怕心里再激动,也不敢贸然进入,他担心会吓到连栖。   太阳下沉,汽车轰鸣声响起,连柏致摇下车窗,果不其然看到妻子的车停在一旁。   “屏秋。”   他下车第一件事是拥抱妻子,何屏秋反手搂住他的腰。连柏致拍了拍她的背,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这次我带回来位德国的心理医生,可以让他给小宝疏导治疗。”   “好。”何屏秋点点头,收拾好情绪:“小宝很信任岑家那孩子,你也知道。”   “没关系,我们不会强迫小宝。”   连柏致宽慰她:“只是辅助治疗。”   “好。”何屏秋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疲惫闭上了眼。   大门推开时,别墅大厅空无一人,何屏秋揉了揉太阳穴,刚想找张姨问问情况,就见岑厌从二楼走了下来,看到他们时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礼貌打了招呼:“连夫人,连总。”   “小宝呢?”她只关心一件事。   “他画了一天画,有点累。”岑厌事无巨细描述:“刚刚困得都抬不起头,说还要等妈妈回来。”   何屏秋瞬间感觉心都要化了。   “吃个蛋糕差点一头栽进去。”讲到这里岑厌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他应该是想起来些有趣的画面,低低笑了一声:“我说抱他上楼还不肯。”   少年把奶油蹭了半张脸,岑厌给他擦脸还得用手托着他的头,到处都是奶油甜腻的气息,连栖在察觉有人手臂绕过他膝弯后,迷迷糊糊蹬了两下腿,还在嘟囔着他不困。   明明睡得和小猪一样了,手还紧紧抓着他不放。   连柏致还想上楼悄悄看一眼,三人小心推开卧室门,少年蜷缩在大床上,被子胡乱裹着,大半张脸陷入其中,脸颊睡得泛起粉。   似乎听到些动静,他睫毛抖了抖,像是要醒来。   连柏致瞬间收了声,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几人缓缓退出屋外,轻轻带上门。   “岑厌,我想和你谈一谈。”他笑起来其实更像只儒雅的狐狸:“劳烦。”   连柏致从来都是精密盘算的商人,但在面对关于连栖的事情时,他情愿退步,哪怕损伤他的既得利益。   现在的场面其实是有些荒唐的,连柏致谈过许多生意,利己者见过,不依不饶者也见过,但和个浪荡公子哥谈话,还是头一次,若让助理看到,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我们不会亏待你。”   他一一列举条件:“每个月我们会定期给你打款,你只需要每天陪陪他,其余什么都不用做。以及城南那块地和城北的项目,我记得你父亲想要很久了。”   岑厌掀起眼皮,眸内情绪并未因为这些言论改变。   “这是双赢的局面,不是吗?”连柏致端起茶水,氤氲茶香弥漫开来。   他有信心岑厌会答应。   “过两天我们会带小宝搬到蜀苑,希望你能配合小宝治疗。”   等了半天,他都没得到岑厌的回应。连柏致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接着却听岑厌散漫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早答应了?怎么,觉得我是会反悔?”   “你付出时间精力,我们理应给你报酬。”连柏致条理清晰回答。   “不用。”岑厌只道。   “不用什么?”   “不用搬到蜀苑。”   岑厌给出一个无比合理且戳中连家夫妇的理由:“他才刚适应这里没多久,没必要搬去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不想连栖靠近岑家。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没什么原因,就连他自己都不想靠近的地方,就不要带着连栖去了。   “既然答应你们会陪他,就不会食言。”岑厌靠在墙上,模样懒懒散散的:“反正我每天时间多得很,什么地皮项目啊,我不关心也不懂,不用给我。”   “不过……”岑厌话说一半,又让何屏秋吊起了心。   他笑了声,似乎觉得眼前的画面有趣极了,半晌他站直身子,说出的话轻佻,却让人觉得他此刻难言的认真:“不信任我吗?我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对个小孩做什么吧。”   “长得挺可爱的。”岑厌挑了下眉:“我又不是禽兽。”   这下轮到何屏秋无言了。   月色薄冷,连柏致又简单确认一番就带着妻子离开,他们明天会让人给岑厌简单收拾间客房出来。但岑厌却有些睡不着了,他咬了支烟,靠在连栖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觉得在这里抽烟,烟味会顺着门缝溜进去。   怕把连栖呛醒,岑厌坐到了三楼的开放露台,火星明明灭灭,他眼皮低垂,顺着睫毛压成道流畅的弧度。   岑厌有些心烦意乱。   他似乎缺少了一段记忆。   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无法清楚的记起前两日做了什么。明明是这样奇怪的事情,他却没觉出半分不对劲,就像设置精密的仪器,每一步程序都在井井有条进行,活生生像有另一个他替他完成了所有事情。   他的记忆像是蒙了层模糊的布,身体机械性在活动着。没人帮他撕开这块布,但他也在切切实实体验着一切。   直到他一觉醒来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岑厌掸了掸烟灰,看着烟雾随风卷逝,自暴自弃笑了一声,心想自己真他妈是疯子。   怕不是人格分裂了。   到时候连栖的心理医生来了,一个人得治俩人的活。   想到这儿岑厌乐了,他想连栖黏自己黏这么紧,怕不是闻着味儿了,跟只小狗找玩伴一样,黏黏糊糊就凑上来了,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他身边。   仔细一想,这样也不错。   草。   一阵风吹过,岑厌被烟狠狠呛了一下,清醒过来了。   他想,自己怕不是真病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出了奇的敏感,借着月光,岑厌看到门口缓缓探出小半张瓷白的脸蛋。   是连栖。   他眨巴两下眼睛,声音有些低,大概是怕吵醒别人,因此格外的软,是少年专属的音色:“困,陪我睡觉。”   岑厌掐着的烟断了。   他闭了下眼,感觉自己是真他妈栽了。 第9章 依赖   “别过来。”岑厌下意识开口,他把手中的烟碾灭,那阵风并没有把烟草味带走。   连栖茫然哦了一声,看起来是真的没有睡醒,动作迟钝的要命。   岑厌吐了口气,他随手捞起一旁的外套,给偷跑出来的小猫劈头盖脸罩住了。连栖猛然被夹着淡淡烟草味的衣服罩住,他扒拉两下,露出双琥珀似的眼睛。   额上抵来一只手,有些温暖。   “没出汗。”岑厌声音很低:“睡到一半跑出来吹风?谁惯的你。”   连栖眨巴两下眼睛,装作没听懂他的话。   “不怕感冒?不怕发烧?”岑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个小孩计较,他微微俯下身,嗅到了自己衣裳上的烟草味。   连栖本就是少年身形,裹着岑厌的外套大了一倍不止,他穿的是条宽松短裤,外套垂下刚巧遮住那荡悠悠的裤腿。   若不细看,就好像他里面什么都没穿,只裹了件宽大外套,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肚。   偏偏连栖还要仰着脸看,他瞳仁颜色很浅,只看着人就好像蕴了汪泉。   岑厌突然觉得这烟味有些呛人。   他不该给连栖披衣服的。   “怎么突然醒了?”   岑厌终于捕捉到重点,他有些烦躁的抿了下唇,又是不由自己掌控的情绪波动。   “噩梦。”连栖突然开口,他在提及噩梦时面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仿佛记起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本茫然的眼瞳一颤,明明没做夸张的动作,但岑厌觉得少年此时一定是恐慌极了。   恐慌到让他猛地惊醒,在发现空无一人的卧室后,赤着脚茫然找寻自己的安心丸。   连栖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拥抱,夜风吹过,紧紧包裹着衣裳,他却仍觉得有些冷。   他突然很委屈。   连栖抿了下唇,低下头不想再去看岑厌。   好蠢,他想。   为什么不抱抱他。   半晌,连栖才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我是什么救命良药吗?”   岑厌态度说不上恶劣,他像只是问了个普通的问题,在耐心等着面前人的解答:“我很好奇,我们以前好像从没见过。”   连栖小巧的下巴尖被他掐在手里,柔软的发丝顺着脸颊垂落,像只被主人质问为什么喜欢我的小猫,只会迷茫睁着眼睛,写满了无知。   “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岑厌低下头,鼻尖贴近到危险的距离,以至于连栖能清楚看到他眼底流动着的恶劣因子。   “没有原因。”连栖学乖了,他现在的姿势不舒服,但岑厌得不到他的回答,一定不会轻易松开手。   “以前都不认识。”岑厌挑了下眉。   “认识的。”连栖一本正经回答:“梦里见过。”   岑厌手瞬间松了。   他被眼前这只胡说八道的小猫气笑了。   连栖揉了揉下巴,他皮肤很薄,稍微用点力就泛起红。岑厌目光下移,看到下巴上有些明显的指痕,抬起的手顿了顿。   “鬼话连篇。”岑厌定定下了句评价。   “可我真的梦到你了。”连栖声音很轻,听起来像在撒娇:“梦里我什么都没有,我很害怕。”   岑厌闻言神情略有变化,接着他感觉袖口一紧,是少年抬手轻轻扯住了。   大概是连栖长了副极具欺骗性的长相,他无论做什么都好像让人觉得是应该的,牵衣袖这样的小动作充满依赖,尤其由连栖来做,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在乞求关注。   他解释的时候有些慢吞吞:“我在梦里只见到了你,醒了以后可我又找不到。”   “可是你好凶。”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明显顿了一下,他低着头,岑厌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儿,但莫名觉得此时连栖应该委屈的都想哭了。   连栖确实有一点想哭。   他感觉鼻子一酸,眼前的视线瞬间模糊。   刚做了噩梦还没缓过来,他慌忙找着岑厌,本想求一些安慰,但是又被人掐住下巴质问了一通刁钻的问题。   太笨了。   岑厌怎么这么笨。   连栖眨了下眼睛,泪珠啪嗒砸到地面上。   他哭的时候向来没什么动静,岑厌是在看到地上湿润的痕迹后才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托起少年的脸,对上双泪汪汪的杏眸。   “怎么这么娇气。”岑厌这次确实慌了,指腹擦过脸颊,划出一道湿痕:“半句逗也经不住。”   他不由放轻了语气,无奈又心甘情愿弯了腰:“没想凶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连栖脸颊被岑厌的指腹磨的有些麻,他眨了下眼,似乎是对面前人的服软十分满意,水淋淋的眼眸终于没再溢出泪。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连栖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风一吹让他有些难受的闭上眼,往岑厌的怀里蹭了蹭。   “别动。”岑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底一空。   连栖吓得瞬间抱紧了他的脖子。   岑厌低低笑了两声,把怀里的人儿坏心思又往上一颠,他如愿以偿感觉到少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两腿盘在他腰上一动也不敢动。   “娇气鬼,不抱你回去是不是不打算睡觉了。”   连栖把头埋在他颈窝,闷闷不说话了。   房间离露台不远,温热的水流哗哗流出,岑厌的动作说不上熟练,但还是把人放在了洗漱台上,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净少年脸上的泪痕。   为了方便,那件碍事的外套丢到了一旁。连栖背靠着镜子,细长的腿顺势耷拉下来轻晃两下。   哭过以后眼睛有些酸涩。   再加上半夜被噩梦惊醒,连栖现在眼睛又困又酸。   岑厌大概怕自己力道太重,把少年娇滴滴的皮肤擦红,所以动作格外的轻。温热的毛巾落在脸上,反而让连栖困意更浓,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头也往一边栽去。   温热的大手及时托住困猫的脑袋,连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躺到了床上。   他朦胧中好像听到岑厌在说话:“......做的什么梦,怎么梦到的我?”   似乎觉得很新奇,岑厌凑得很近,近到连少年的呼吸声都听得清,因为他看到连栖唇分分合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画。”岑厌听清了半句:“画被撕了。”   “他们在踢我。”   连栖讲到这里眉头蹙了起来,他呼吸有些急促:“我很害怕,他们长得很难看,我好痛。”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伴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岑厌的手腕被一把抓住,那是极具依赖的动作。在察觉身边人的存在后,连栖的眉缓缓舒开,岑厌听到他很小声说了一句:“岑厌。”   “......”岑厌把手轻轻搭到少年的脸上,抚摸他的眼睛:“我在。”   他早在连渝那里了解过少年的情况,自然知道连栖在学校受过欺负。   但没想到连栖晚上做梦也在深受折磨。   那么他呢?他在梦里是什么角色。   岑厌有些幼稚的想,他希望自己在连栖的梦里是能保护他的英雄。   于是他轻声问:“然后呢?”   “岑厌。”连栖只嘟囔。   “我在。”岑厌不厌其烦的回应。   “帮我揍他。”   “好。”岑厌轻笑一声。   “......抱抱我。”   岑厌躺到床的另一边,抬手一捞把人搂进了怀里,他拨开少年脸上的碎发,感觉连栖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想,这样被人依赖也挺不错的。   连柏致刚刚出差回来,能偷好几天空闲。他早早起床吃了早饭,但何屏秋实在不放心,担心连栖第一次见到他会不自在,坚持留在了家里。   连栖睡醒时下意识一摸。   床不是空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坐在一旁的岑厌。   连栖的衣柜满满当当,都是何屏秋一口气买的,她致力于打扮自己长相精致漂亮的小儿子,恨不得把商场都搬到家里来。   衣柜里的衣裳都是成套搭好的,连栖看到岑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套衣裳。是一件奶蓝色的短袖,配着条白色中短裤,短袖肩膀上还趴着只胖乎乎的小狗玩偶。   “......好看吗?”连栖盯着镜子,有些呆呆的问。   他觉得那只狗看起来蠢蠢的。   “像你。”   “什么?”连栖茫然问。   “小狗像你。”岑厌依旧恶劣:“不觉得吗?”   “不觉得。”连栖这次反应过来了,无情反驳了岑厌的言论。   连栖下楼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了大厅里陌生的新面孔,他歪了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楼。   何屏秋拧了一把男人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过来。连柏致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紧张的情况很少,但现在竟罕见地觉出几分紧张,他挤出个比假笑还假的笑容来:“小宝饿不饿?”   连栖愣住了,何屏秋反应极快,她上前拉过少年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介绍一下,这是你的爸爸。”   “他前些天因为出差耽误了时间,没来得及赶回家和你见面。”何屏秋耐心解释着:“别害怕宝宝。”   “......”连栖定定看了连柏致许久,好像才找回声音,有些结巴:“...爸爸。” 第10章 宝宝   连栖叫人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努力抬头去直视对方的脸,浅色杏眸蕴着水光,和他肩膀上趴着的小狗一样,看起来有些呆呆,但又十分的真诚。   多年来连柏致听多了连渝硬邦邦的父亲,头一次听见幼子软着声音的称呼,他险些没有收住表情。   故作镇定的推了推眼镜,连柏致维持着得体的笑:“小宝这段时间在家里还适应吗?”   直男式的发言让何屏秋瞬间失语,她牵过连栖,示意丈夫别再蹩脚发言,快点切入正题。   “……”连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他喜欢这个家。   所有人都对他很好。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连柏致眉目柔和下来,他几步迈开走向门外,少年疑惑的歪了下头,就见对方弯下腰捣鼓着什么,站起身的瞬间,他的怀里露出半只柔软的耳朵。   连栖瞬间愣住了。   连柏致直直朝他走来,怀里搂着只白胖的狗崽子。   他不认识那是什么狗,但是小狗的眼睛黑亮黑亮,一见到他就扑腾起来,尾巴摇的飞快,两只前腿挣扎着要往连栖怀里扑。   少年就这样呆站在原地,和小狗的眼睛直直对上了。   他半晌才找回声音:“小狗?”   小狗汪汪两声。   连柏致轻笑:“你的礼物。”   连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本能伸出手,把闹腾的厉害的小狗抱入了臂弯。   好像故意似的,一进到连栖怀里,小狗就瞬间安静下来了。   只是乖顺的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少年的掌心。   “好可爱。”他低下头,摸了摸小狗垂下的尾巴,又摸了摸小狗耷拉的耳朵。   连栖开心的表情并不是很明显,他更多时候是软着目光,哪怕表示抗拒也只会倔强的低头,闷声不吭掉眼泪,比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多了些逆来顺受。   从前他被岑厌保护着,但更像是为他笼罩了一层防护罩。他也并不是那枝骄傲的玫瑰,他畏惧阳光,是缩在角落闷声扎根的小蘑菇。   看起来被保护的很好,实际别人敲敲罩子,就能把这朵蘑菇吓得缩进地里。   小狗的身体温温热热,连栖却突然觉得,他有点想哭了。   眼泪积蓄在眼眶,连栖眨了下眼睛。   啪嗒。   泪珠落到了地上。   何屏秋有些慌乱地去拿卫生纸,却见岑厌抬起连栖的脸,拇指小心擦过他的脸颊。   他说:“不哭。”   他又转过头对何屏秋说:“他很开心。”   连栖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子,点了下头。   连栖很招小动物喜欢,但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每天放学时偷偷给小猫小狗喂点火腿肠,就是他和动物们相处的全部时光。   他没有能力去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直到遇到岑厌,但那时他每天都心情低落,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已经失去那根名为生机的线,就更不会有闲情去养宠物。   这是他的第一只小狗。   他很喜欢。   “起个名字吧宝宝。”何屏秋似乎比连栖还要开心。   “可以叫他树叶吗?”   连栖翘了下唇,眼睛亮晶晶的。   他高中时喂过只流浪猫,是只瘦骨嶙峋的白猫。关于从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他忘记了很多事,但还记得那只猫很喜欢卧在树叶堆里。   连栖曾天真以为它只是喜欢树叶,直到冬日来临,光秃秃的树干下只留下具僵硬的白猫。   它原来只是贪恋树叶的温度。   树叶没了,白猫也冻死在了原地。   连栖一直喊它树叶,可最后树叶再也没见过树叶,他抱起那只僵硬的猫,把它埋在了这棵树下。   “当然可以。”何屏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鼓励。   连栖挠了挠小狗的下巴。   “树叶。”他轻轻喊。   似在回应他,树叶响起了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连柏致的办事效率极高,上午树叶才来到连栖怀里,下午就给他搭好了个豪华狗窝。连栖一撒手,树叶就撒欢儿似的冲进去,叼着玩具球来回跑,甚至头追着尾巴绕圈咬。   连家夫妇出门办事,别墅里又只剩下了岑厌连栖两人。   何屏秋本来还问要不要帮岑厌搬些东西过来,毕竟他要经常性地留宿在连家,但岑厌一口气拒绝了。她只好尊重对方决定,又差人给岑厌准备了不少生活用品。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洋洋洒下来,连栖靠在沙发上,大概是和树叶玩累了,被太阳一晒,眼皮就又开始打架。   岑厌一把抓住在一旁绕圈的树叶,不顾对方反抗,毫不留情把狗丢回了狗窝。   他刚倾下身子,打算把少年抱起来送回房间,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本来打算随手挂断,但在看到名字后,岑厌蹙了下眉。   确保打扰不到连栖后,岑厌在阳台接通了电话。   “在连家待的开心吗?”   对面传来温柔的女声,仿佛只是位普通的关心孩子的母亲,余玉吐了口烟,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珠串。   她轻笑了声:“把你父亲气的不轻,你倒是悠闲自在。”   岑厌只道:“少抽点烟。”   闻言余玉沉默了一下,正当岑厌打算挂断电话,那边又传来了声音:“岑易回来了。”   “......”   “他去找你父亲谈了话。”余玉的话轻飘飘的,算不上什么警告,她一贯如此,喜欢跟打发小狗一样和岑厌说两句话:“你父亲好像更讨厌你了。”   她一字一顿吐露:“废物东西。”   岑易?   岑厌表情没什么波动,他倒是永远都没忘,那个在出国前一天半夜闯进他房里,摁着烟头狠狠烫在他手臂上,阴冷警告他别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名义上的弟弟。   这么多年,手段是一样的拙劣。   岑厌生出了想笑的念头。   “记得保护好你那连家的宝贝少爷。”余玉轻声开口:“你是疯子。”   “他也是。”   连栖眼皮颤了颤,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他只睡了一小会儿,连栖掀开身上盖的薄毯,小腿探到地上,打算去找一下岑厌。   一个人有些孤零零,连栖踩着拖鞋走到狗窝前,看到空荡的狗窝,他瞬间清醒了。   岑厌不在,怎么树叶也不见了。   连栖泄气垂下手,好像耷拉下耳朵的丧气小狗。   就连他衣服上趴着的小狗都耷拉下前爪,表示和他统一战线。   想着树叶大概是跑到花园里玩了,连栖小跑两步,推开门打算去找一找。   庄园建在郊外,但旁边不止有连家一家。庄园选在这里恰巧是因为临靠后山,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尤其是夏天时格外的阴凉,是绝佳的住处。   前花园很大,连栖凭着记忆行走,但始终看不到树叶的影子。   花园还安了架秋千,绕了两圈一无所获的连栖坐到了秋千上,小腿在地上赌气似的蹬了两下,秋千就这样荡了起来,连栖下意识紧紧攥紧了一旁的绳子。   汪汪。   荡了一会儿,连栖突然听到一阵狗叫。   结果一抬头就见树叶朝着远处狂吠,但它是只刚断奶的小狗,叫起来不让人觉得凶,反而更像是某种催化剂。   有什么东西滚到地上。   连栖仔细一看,才注意到草丛里蹲着两个小孩,其中的小男孩从地上捡着石头,一边笑一边把石头砸出去,把树叶砸的呜呜咽咽的叫。   心里一着急,连栖直接从秋千上往下跳。   扑通。   脚软了一瞬,连栖一下扑倒在地,膝盖猛地磕到坚硬的石板路上。   连栖脑袋空白了。   随后就是钻心的疼痛猛地袭来,让他止不住地颤抖着,树叶好像有所感应,它叫了两声转过身,就见小主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汪汪汪!   树叶急切的跑过来,那两个小孩探出头,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少年也慌了,拉着手飞快跑了。   岑厌刚挂断电话,一走到客厅就见少年没了踪影。   他愣住了,转身去狗窝绕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树叶急得绕了好几圈,连栖尝试挪动腿,但发现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让他额头止不住地冒冷汗。这时的连栖已经病急乱投医,他嗓音有些哽咽:“树叶,去屋子里喊岑厌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树叶能不能听懂,但小狗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屋子里跑去了。   岑厌是在听到树叶的乱吠时发现不对劲的。   他脚步明显急促起来,跟着树叶朝花园里走,当他看到少年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时,岑厌大脑瞬间空白。   连栖在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时,知道一定是岑厌来了,他努力伸出手来,等着对方抬手拉起他,或者能把他抱起来,他的腿真的很疼。   但设想的一切都没发生。   好半晌,连栖才听到头顶传来冰凉的一句:“蠢货。”   毫无感情,冰冷至极。   “......”这一刻好像疼痛带来的委屈都散去了,连栖息茫然的睁大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岑厌要这样说他。   但下一秒,连栖感觉阴影覆盖下来,有手臂小心绕过他的膝弯,动作轻柔的把他抱了起来。   连栖泪眼朦胧,他努力抬起头,刚巧看到对方低下头和他对上的漆黑的眸。   岑厌叹了口气:“宝宝。”   他又轻声解释:“刚刚不是在说你。”   额头轻轻抵上额头,岑厌说:“怎么离了我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可怜样子了。” 第11章 蝴蝶   所幸只是些皮外伤,连栖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他不敢乱动,小腿就这样一直僵着,直到岑厌拿着碘伏过来。   岑厌用棉签滚上碘伏,刚要放到伤口上,他感觉握着的小腿颤抖起来,下意思攥紧了些,滑腻的皮肉几乎要溢出指缝,他敛了下眸,抬起少年的小腿落下轻柔的一吻。   “看我宝宝。”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连栖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他有些害怕,但岑厌的要求他一定会照做。   冰凉的棉签落到伤口上,连栖几乎瞬间小抽了几口气,他本能看向岑厌,就像迷茫中寻找安慰的幼鸟,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指尖都在用力。   而岑厌是他的帆。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但委屈的情绪有些突如其来。   他低下头,小声开口:“疼。”   岑厌扔了几个用过的棉签,用纱布把少年的腿小心包扎好,他是一直半蹲在连栖面前的,在放开连栖的腿时,他任由对方踩中他的肩,再从肩上缓慢滑落,直到踩在地毯上。   连栖有些急切地伸出手,他现在需要岑厌的怀抱。   但对方未让他如意,只是起身去了卫生间。   浅色杏眸睁着,连栖手捞了个空,腿上的伤口还时不时发出阵痛,这让他有些焦急地啊了一声。   但下一秒——   面前落下阴影,岑厌单手把住他的腰,姿势倒换,他的腿搭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上了岑厌的腿。   “难受吗宝宝?”岑厌拨开他因为疼痛汗津津的额发。   是在问他姿势难不难受。   连栖摇摇头。   岑厌很会顾及他的感受,从不会让他处在难受的姿势上。   但明明上午的岑厌还有些笨。   连栖把头靠在岑厌的怀里,求安慰般地蹭了蹭,半晌他才轻吐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舒服。”   “还摔到哪里了?”岑厌手搭到连栖的脖颈,轻轻揉捏着,是安抚的动作。   连栖愣愣眨了下眼睛,他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现在才感觉手心手臂隐隐作痛。岑厌抬起他的手,拿过一旁温热的毛巾,轻轻把少年手上沾的灰擦干净。   “灰头土脸了宝宝。”岑厌轻叹了一声:“怎么这么可怜。”   连栖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他耷拉下眼睫,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抬头,宝宝。”连栖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他下意识抬头,目光水淋淋的,下巴传来桎梏的力道,是岑厌两指掐住了他。   唇上一温,柔软覆盖上来。   连栖愣愣睁大眼,猝然一痛,岑厌缓缓挪开,仿佛意犹未尽般在他的下唇轻轻嘬了下。   唇上传来微弱的刺痛感,连栖抬手一摸。   出血了。   “脸好烫,宝宝。”岑厌轻声开口。   “为什么这么烫。”   连栖感觉自己没有了思考能力,只能跟着岑厌的话语走,脑袋也是蒙蒙的,他下意识跟着岑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近乎天真的问:“真的很烫吗?”   “很烫。”   “害羞了吗。”   岑厌拨了下连栖颤抖不止的睫毛,他其实一如既往的恶劣:“我是谁?”   连栖茫然回答:“岑厌。”   “是我。”岑厌只是道:“没有认错,好乖啊宝宝。”   他指腹摩挲着连栖的脸颊,滚烫的温度似乎透过指尖,连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他抬起岑厌的手,让他整只手都贴到自己脸上,好让自己降些温度,却发现对方的手从不冰凉。   半晌,一道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一切。   是何屏秋。   她语气带着抱歉,跟幼子仔细解释着今晚上不能回家了。   “小宝乖乖的,妈妈明天给你带礼物。”   连栖轻轻和她说:“没关系。”   树叶尾巴蔫蔫的,它知道小主人受伤了,就只敢趴在地毯角落里。但小主人是小菩萨,并没有忘记它,连栖摇了摇岑厌的手,示意他该给树叶喂粮了。   岑厌问他:“宝宝想吃什么?”   连栖的胃口算是岑厌养刁的,从前他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在乎好吃难吃,又或者饥一顿饱一顿,胃就这样硬生生熬坏了。   岑厌刚把连栖带回家时,什么都不懂,按照自己平时的吃的东西给连栖安排,结果对方吐了个昏天黑地,胃疼的冷汗涔涔。   直到请了医生来,才发现连栖长期营养不良,胃接受不了油腻辛辣的食物。   后来岑厌就精心将养着,什么吃的都是自己亲自过手,这才慢慢把人养的胖了些。   但也只有一些。   连栖似乎没想到还能吃的岑厌做的饭,他呆了一下,本能开口:“青菜虾仁面。”   岑厌进厨房时,连栖往往都要粘着一起,但今天实在行动不方便,思索片刻连栖还是选择了放弃,他看着树叶开心吃着狗粮,也翘了下唇。   连渝也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连栖无聊打了个哈欠。   好在他有岑厌陪。   “宝宝,来吃点东西。”岑厌随手摘下围裙,俯身把人抱了起来,拉开椅子放下了少年。   青菜简单烫了下,还保留着青翠的颜色,饱满虾仁均匀铺在面条上,用热油呛过激发出油香,汤底只简单用面汤浇了一下,既不油腻也不失清香。   连栖点点头,低头认真吃饭。   他吃面也没什么动静,只是安安静静,吃的脸颊微微鼓起。连栖总习惯把虾仁留到最后吃,哪怕岑厌告诉过他许多遍,还有很多,但他依旧吃完了面,捡起虾仁塞进嘴里。   连栖刚开始到岑厌身边时,他也是这样,自己把饭吃完把肉都留下。   岑厌一开始以为他是想等到最后再吃,直到少年敛下眸,安安静静把碗里的肉推开,示意他不吃。   他好像很害怕。   手臂都在抖,睫毛也在抖。   他声音很小,只说:“我不吃的,不用给我吃。”   也是那时,岑厌随意一瞥,瞥到了连栖手臂内侧和小腿上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他怕岑厌会打他。   直到后来连栖也一直改不过这个习惯,所幸岑厌也不要求他改了,只要把剩下的肉吃掉就好。   “好乖,宝宝。”岑厌毫不吝啬夸奖,哪怕连栖吃完一碗面也会得到夸奖,连栖很喜欢这样的夸奖,好像他做了件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连栖想,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岑厌了。   摔倒的事情连栖并没有和连家人说,这时连栖才反应过来似的,他朝树叶挥挥手,对方摇着尾巴欢快跑了过来,连栖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仔细确认它没受什么伤才安心下来。   “有小孩朝树叶扔石头。”   连栖垂眸,看不清眼神,但也跟垂头丧气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欺负树叶,我想保护它。”   “但是失败了。”   “你觉得是谁的错宝宝。”岑厌问。   “他们的。”   “那为什么会伤心?”   连栖眼里露出茫然的情绪。   “没必要跑的很快,宝宝。”岑厌的声音格外温柔,他摩挲着连栖的脸颊,又摩挲到后颈,带有安抚的意味:“没有人觉得你躲在身后,你一直都站在最前面。”   “......”   连栖闭上眼,躲进了岑厌的怀里。   在这里他才能得到短暂的心安。   好半晌,连栖突然闷闷说:“能抱我出去吹吹风吗?”   二楼阳台新置办了一套吊椅,连栖窝在里面,就像窝在了自己的罩壳里,但岑厌敲一敲门,他就会大大方方允许对方走进来。   如果对方不想进来,他反而会伤心。   岑厌坐在他旁边,连栖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知道他不想挪开视线。   “我想睡觉了。”他摇了摇对方的手:“岑厌。”   连栖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只随心所欲的蝴蝶,他跌跌撞撞飞到了草地,又被雨水打湿了翅膀,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把他捧了起来。   “蝴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栖愣住了。   他穿着件单薄的睡衣,圆领刚巧露出锁骨,抬手解开第一颗扣子,连栖扒开睡衣,发现自己的锁骨上栖息只半张翅膀的彩绘蝴蝶。   蝴蝶不是很大,但细节雕琢,好似要翩翩起飞。   连栖小心伸手摸了摸,感觉指尖都有些发烫。   慌乱系好睡衣,他胡乱捧起水来洗脸,水珠落到睡衣缓缓渗透下去,隐约露出些色彩,好像蝴蝶缀饮了水珠,变得愈发鲜艳。   岑厌呢?   连栖愣愣想,昨天晚上好像只有岑厌在。   他想,岑厌会知道是谁做的吗?   蝴蝶是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他身上的。   连栖下意识攥紧了睡衣,他茫然至极,总不能有人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在看什么,宝宝。”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连栖好像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他眼里迷茫顿消,急切解开扣子,蝴蝶好像要在他指尖起飞。   他声音委屈:“这是什么?突然出现在我身上了。”   似乎为了证实,他拉过岑厌的手,让他指尖落到自己的锁骨上,又一次重复:“看到了吗?岑厌。”   半晌面前人都没有回应。   连栖茫然抬头,就见岑厌眼眸漆黑,他说:“看到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   岑厌指腹摩挲两下那只蝴蝶,眼眸低低压着,灯光打下,侧脸落下一片阴影,他嗓音有些哑:“是我给你打的烙印。”   他目光又落到连栖结痂的唇瓣上,轻轻笑了起来:“宝宝,我要你记得。”   连栖愣怔住。   岑厌开口:“记住是我。” 第12章 旧梦   连栖指尖落到蝴蝶上,仿佛灵魂被高高抛起,他瞳仁一缩,似乎跟着那只蝴蝶翩飞,旋落。   原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它。   时隔多年,蝴蝶又亲昵地,吻在了他的指尖上。   连栖昏迷了许久,再次睁眼时一片漆黑。身下是坚硬的地面,他猛地坐起,抬手去摸,却只摸到冰冷的铁。   他意识昏沉,但仍记得最后杨则安冰冷的目光。   很冷。   胃止不住地痉挛,连栖四肢发软,就连撑地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将人心底的恐怖放大到极致,仿佛呼吸的空气都黏稠,连栖急促喘息一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杨则安骗了。   他们真的觉得他很蠢。   连栖露出堪称绝望的表情。   无论是从前,又或是现在。他一直都是这群人的戏耍对象,杨则安说他蠢的好骗,不过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把他骗出来。   而在前一个月,杨则安还亲亲密密搂着他,喊他宝贝。   他眼神那样珍惜,就像擦拭宝物般轻抹掉连栖的泪,说他一定会想办法帮连栖抓住抄袭的真凶,还他一个清白。   可也是他,亲手把连栖的作品扔在脚下,笑嘻嘻说:“宝贝,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连栖手指无力抓了下,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却只摸到冰冷的空气。   他绝望了。   黑暗中亮起道微弱的光,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窃窃私语声,连栖就像蒙着眼在处刑架上的罪人,他无知茫然,同样他无措无计。   “一个傻子你把他关这里干嘛。”   “关哪里不一样,今晚上都要卖了。”   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一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开铁门,白光直直对上连栖,刺激的他闭上眼别过头去,半晌有人才愣愣道:“...草,傻子归傻子,长得是真好看。”   “婆婆妈妈真烦。”另一人骂了两句,上前单手把人提了起来,连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脚不沾地被拖出去,接着有布条缠上了他的眼睛。   不知踉跄走了多久,布条一把扯下,他被推进间屋子。   身后传来无情的声音:“自己洗澡换衣服,别想着能跑。”   “傻子会自己换衣服吗,你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懂吧。”一人嘀嘀咕咕:“也是白瞎这张脸了。”   门砰地关闭,连栖好像被这声重响惊醒,他急匆匆跑进卫生间,突然发现了什么,连栖愣住了,他指尖缓缓扒开领口。   刺目鲜红的三十六。   他的锁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印上了冰冷嘲讽的数字。   连栖觉得自己也不傻,从刚那几人的言论,他已经猜出自己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有些反胃。   跪坐在地面上,连栖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虽然他胃里空空荡荡,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急促收缩的胃让他呼吸也困难起来,浅色瞳孔因为痛苦蕴了一汪水。   杨则安是用交还设计的理由把连栖骗出来的。   连栖太想要回它了。   除了自己的设计,他一无所有。   大概一年前连栖的交流就出现了问题,那时杨则安带他看了医生,得知是高中留下的阴影,他眼神心疼,握紧连栖的手,让他别怕。   也是后来,连栖才知道所谓的设计天才其实是个精神病,是个傻子的传言,也都是杨则安大肆宣扬出去的。   连栖摁响门铃的瞬间,杨则安摊开双手做了个欢迎的动作。   他笑着说:“惊喜。”   一转身,身后的沙发上坐满了熟人。   他们也在笑。   那分明是高中时欺负连栖的一众人。   连栖大脑瞬间空白。   可他已经跑不掉了。   与此同时,这所游轮灯火通明,酒盏碰撞,身着晚礼服的男男女女行走其中,而与众不同的,是身形高大的男人套着件风衣,海风吹起衣摆,他指尖猩红掉落,一旁有人点头哈腰恭敬抬起手来,烟灰掸了下来。   岑厌蹙起眉,他横亘半张脸的疤,让他即便不做表情也看起来凶狠,更遑论他明显表达不悦。   一旁的负责人冷汗直流,他是知道身旁人的大名的。   岑家出了名的疯子。   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被丢到海里喂鱼,负责人更是小心翼翼,尽职尽责。   今晚在船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是没邀请岑家这位爷的,谁成想岑厌不请自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怠慢。   “岑易在哪。”岑厌语气冰冷。   “岑三少在三楼大厅。”   “带路。”   大厅堪称群魔乱舞,伴着一阵阵欢呼声,这里好像成了暂时脱离人性的野兽场,岑厌刚走进来,正中央推来只铁笼,随着主持的呼声,上面遮盖的黑布被一把扯下。   浅色的,蕴着水光的杏眸。   就这样穿过人群,直直和他对上了视线。   人群的呼声猛地翻高一个音浪,笼子里的人很瘦,裸露出的胳膊很白,在轻轻颤抖着。他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衬衫,和一条及膝的短裤,头上带了柔软的猫耳。   岑厌站在了原地。   负责人左看右看,正想说什么,就听岑厌淡淡开口:“那是谁?”   “应该是刚到的货。”负责人擦擦虚汗。   “货?”岑厌即便没偏头,但负责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赶紧开口补救:“岑爷喜欢吗?”   他挥挥手,有人跟了上来,负责人立即询问:“那笼子里的,叫什么名字。”   那人挠挠头,如实回答:“哥,他叫连栖,但是送过来的时候说是个傻子,还有精神病。”   负责人讪讪笑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害怕触及岑厌的逆鳞,于是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就见岑厌眼眸微垂,似在仔细注视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正中央的连栖。   半晌,岑厌突然开口:“把人带过来。”   连栖觉得头昏脑胀,他被推进笼子里,只能蜷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偷看着四周,耳边噪杂,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带了下去。   他就像海水里的一叶帆船,在风浪来临时无力抵抗,干脆放弃所有,只会随着海浪飘摇。   而这波新的海浪,把他带回了家。   “吃饭,我不说第二遍。”岑厌没什么表情,可他没表情的样子也不显温情,吐露的言语冰冷生硬,让连栖下意识打了个颤。   桌上的饭菜弥漫着香味,只闻着就让连栖的胃止不住抽动起来。   完全陌生的环境。   和完全陌生的人。   最后连栖还是只喝了点白粥,他垂着眼睛,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岑厌掐起他的脸,连栖被迫和他对视上,第一反应是惊慌挣扎。   他身子抖的厉害,好像岑厌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蠢货。”看了半晌,岑厌薄唇一动,吐出两个字来。   手一松开,连栖仿佛才学会呼吸般,急促喘着气。他的脸颊肉很软,岑厌松开手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用力,白皙的脸颊上赫然留下几个微红的指印。   面前的人表情和动作无不透露着恐慌。   岑厌眯了下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连栖太瘦了,下巴又小又尖,脸也很小,但脸颊有些肉。如果不是看过连栖的一些资料,岑厌完全认不出来这是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人。   他更像一只懵懂无知的猫儿。   或者确切地来说,是有应激反应的猫儿。   想到这里,岑厌心情突然好了些。   他算是很有耐心地摊开手,连栖坐在椅子上,岑厌就站在他旁边,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看着伸出的手,连栖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试探性把下巴搁了上去。   几乎瞬间,岑厌掐起他的下巴。   他突然笑了。   但也使得脸上的疤随之扭曲了一下,这让连栖本能抖了一下,一双杏眼泛起了雾。   他低声说:“好乖啊。”   岑厌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没什么散发善心的念头。把连栖带回来的原因很简单,也很粗暴,他看中了这只漂亮又脆弱的囚鸟,恰巧对方又是个傻子。   而他是个疯子。   他精心饲养着这只囚鸟,让鸟儿心甘情愿为他飞回牢笼。   连栖一开始表现的还很乖。   直到岑厌挥挥手,把人拉进怀里,这是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岑厌的手以掌控的姿态箍住他的腰,连栖双腿只能并拢,搭在对方的大腿上。   岑厌眼睛很黑,就像深不见底的渊。   连栖一向觉得自己在看人这方面蠢的发指。   他对于风景色彩有着远超于旁人的天赋和感知力,但从窥不破他人眼底盛着的是善意还是欲念。   就像现在,岑厌低下头。   连栖有些看不懂。   唇上一温,木质香涌入鼻尖,意识到岑厌在干什么,连栖猝地睁大眼眸。   他本能挣扎起来,这是到新家的鸟儿第一次这般逆反。这个姿势连栖挣扎起来并不容易,他双手去推岑厌的胸膛,去抓挠他的后背,发现都无法撼动后他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弥漫开来。   岑厌抬起头,他唇上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珠。   连栖却突然脸色一白。   他对于岑厌的行为是本能的反抗。   就像某种应激。   直到此刻,连栖觉出了害怕。   他害怕岑厌会生气。   半晌,岑厌抬手抹掉血珠。他的指尖还带着血,就这样擦在了连栖的脸颊上,看着面前人慌乱不已的眼神,岑厌只轻轻笑了声。   他竟然只道了声:“抱歉。”   连栖愣住了。 第13章 懦弱   一开始岑厌并不知道连栖喜欢绘画。   他很忙,一天回家的时间并不久,关于连栖的消息都是家里的陈姨带给他的。   岑厌好像从中找到了些乐此不疲的趣味,就像养了只娇贵的小猫,每天看他在家里做些什么,又或等他回家困到在沙发上睡着,或是呆呆在窗前坐了一下午。   岑易这些天又在挑事,岑厌处理的有些头疼。   但在看到监控上睡着的连栖,就像在家里摆了名贵漂亮的花瓶,只稍稍看一眼心情就好了几分。   他发现连栖一点都不挑食。   晚上岑厌打算回家,陈姨提前按照他的口味准备好饭菜,都是些辛辣的。   岑厌看着连栖吃饭,他似是觉得辣,每吃一口就要捧起碗喝一小口汤,白皙脸颊泛起些红。他唇色有些浅,这时却分外殷红,还带了些水光。   陈姨这时才注意到,她有些担忧地开口:“忘了问小栖能不能吃辣,连个清淡的菜都没做。”   “没有。”连栖急于补充似的,他小声道:“我不挑食的。”   “那就好。”陈姨笑着应了。   岑厌收起目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下。   但很快半夜的时候平静被打破,连栖无力翻到了地上,制造出声响。他胃疼的止不住痉挛,额上冷汗直流,陈姨早早就下班离开了,也就是说偌大的别墅只有岑厌一个人。   连栖疼的连喊人的声音都没有,他倒在地毯上,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岑厌突然有些头晕。   他推开书房的门,打算去阳台透透气。但在看到对面紧闭的卧室门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开门的瞬间,岑厌看到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连栖。   “......”   连栖的额头很凉,岑厌把手放上去的瞬间,他被烫的本能往后一缩。   “胃疼?”岑厌很快发现了连栖的不对劲,他的手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   连栖无力点点头。   岑厌其实并不会照顾人,他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但这时他还是蹙了下眉,俯身拦腰把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大概因为疼痛的原因,连栖安安稳稳靠在他怀里,半分都没有挣扎。   他去接了杯温水,翻出常用的胃药碾碎,倒进温水里搅拌。   扶起连栖的上半身,他以为对方会乖乖喝下去,毕竟连栖从没在他面前表示过挑剔的意思。   但大概是病了。   连栖在此时蹙起了眉,他推开递过的杯子,有些任性地耍起了脾气。   岑厌竟也多了几分好脾气,他难得声音放轻,把杯沿抵在连栖的唇边:“喝了就不疼了。”   闻言连栖才抬起眼睛,他眼睫因为汗黏在一起,浅色瞳仁也湿漉漉的,带着些茫然。他好像找不到聚焦点,岑厌把杯子抬起,连栖跟着吞咽,领口也浸透了大片。   岑厌刚把杯子放下。   腰上一紧。   滚烫的呼吸喷到锁骨上,又带着些湿润,打湿的衣衫贴到他身上,水渍抓紧时机渗了过去,好像两个人的肌肤紧紧相贴。   是连栖突然抬手抱住了他。   “......”岑厌愣住了。   他听到连栖很轻地呢喃一声:“不要走。”   岑厌突然觉得,是什么让小猫胆大妄为。   从来是他的纵容。   连栖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他浑身汗津津,发丝贴在额头上。岑厌换了身睡衣,俯下身打算解开连栖的上衣扣子,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需要换一套干净的。   但就在岑厌指尖触及扣子时,连栖好似突然应激似的。   他抬手攥住岑厌的手,眼睛半睁着,疲惫又轻声地开口:“不要看。”   不看什么?   岑厌没再动手,他指尖顿在原地,连栖张开手去挡,无疑是掩耳盗铃。   好蠢。   岑厌面无表情想着。   但蠢的挺可爱的。   岑厌在此时倒表现出几分绅士来,他挪开手,只是表示:“衣服是湿的,不换容易生病。”   连栖困倦极了,但还是努力集中精神辨认其中的信息,他眼神有些涣散,搭在锁骨上的手动了动,半晌才缓缓开口:“好。”   但答应的好好的,在解第一个扣子时,连栖突然挣扎起来。   他像蓄满了水的池,在这一刻终于崩溃,借着喝了药后的混沌,连栖轻抽了一口气,突然开始大滴大滴滚落眼泪,他一边推一边带着哭腔:“别看,不要看...别看。”   岑厌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他紧紧怀抱住连栖的腰,又去拍他的背,想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但连栖哭的很崩溃,呼吸错乱急促。   感受到他胸膛急促起伏着,岑厌只好掐住他的下巴让他仰起头,顺着他的胸口,好让他勉强呼吸。   也在这时,挣扎间连栖的锁骨露出大半。   岑厌愣了。   他看到那锁骨上有个褪色的三十六。   “......”   连栖自从到了岑厌身边,基本是寸步不离。那画在他锁骨上的数字不知是什么材料,无论用什么都洗不掉,连栖也找不到机会寻求帮助。   就像耻辱的烙印,牢牢贴在他的肌肤上。   让他只敢每天紧紧扣紧衣衫,不露出半分。   连栖笨拙,懦弱。   在这些天里,他无法掩盖自己的懦弱,也无法掩盖自己本能的抗拒,而他站在窗前日日望着湛蓝的天,内心却早已在这种痛苦中腐蚀个透。   他痛苦于从前自己的蠢笨。   他痛苦于如今自己的挣扎。   反而在一场异常清醒,又异常混沌的痛苦后,他才敢抒发一点自己的小性子。   岑厌低头看着连栖并不恬静的睡颜。   他想。   明明每天锦衣玉食的养着。   但是花儿的根好像早就腐烂了。   而腐烂的程度还在日日增加。   连栖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有些疼,他的胃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好了很多。踩上拖鞋他脚步虚软的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睫低垂,可怜的紧。   掬起一捧水,连栖突然愣住了。   他急切扒开自己的衣领。   锁骨上不知何时趴上了一只黑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原先的数字好似成为了翅膀的花纹,浅红交织其中,夺目又绚烂。   “是我给你打的烙印。”   两句话仿佛瞬间重叠,连栖猛地回过神,熟悉的姿势和熟悉的话语,是岑厌圈住了他的腰。   他说:“我要你记得。”   “记住是我。”   连栖转身埋进了他的怀里,疲惫极了。   岑厌摸了摸他的头。   何屏秋今天回来的很早,连渝也难得休息了半天。连栖下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大厅了,何屏秋见到连栖后笑眯了眼,她挥挥手:“宝宝,来妈妈这里。”   连栖点点头。   在看到熟悉的亲人,他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遵守约定带了礼物回来,那是一块很漂亮的石头,不过半个手掌大,圆润无比,通身剔透,暗绿花纹交织其中,更神奇的是中央好像开出了朵多层绚烂的花朵。   “好漂亮。”连栖由衷夸赞。   何屏秋笑的温柔:“喜欢就好。”   当然,她没有说这是她精心挑选了一下午的成品。   连渝眼神下移,发现了连栖膝盖上颤着纱布的伤口。刚刚何屏秋在掏礼物,现在才注意到,她表情变得很快,拉过连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啊宝宝,怎么成这样了。”   她急切询问:“怎么摔得,疼不疼啊宝宝。”   连栖抿了下唇,他摇摇头,安慰似的拉住母亲的手。   “从秋千上摔了。”   他看着在脚边转圈的树叶,突然笑了笑:“没事的。”   岑厌适时开口:“这别墅附近还有谁家里有小孩吗?大概六七岁左右。”   连渝陷入了回忆:“确实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七岁的小男孩。”   “昨天有一个男孩带着女孩,用石头去砸树叶。”岑厌解释一番,连渝闻言摇摇头,确认这一片的人家是没有小女孩的。   恰在此时,门铃突然按响。   连渝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位身穿淡粉长裙的青年女性,化着得体的淡妆,而她右手牵着位小男孩,脸上还带着沮丧的表情。   “你们好,我是02号的住户。”她得体的笑着,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抱歉,昨天我们家小孩捣乱。我已经教育过他了,来带他道个歉。”   她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似在安慰他别害怕。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他先是对着连栖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又蹲下身摸了摸树叶的头,说了声对不起。   他解释起来有些坑坑巴巴,但大家还是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我带妹妹来这边找她的风车,小狗窜出来把妹妹吓到了。”他越说越沮丧:“我想用石头吓一吓它,对不起。”   何屏秋的脸色好了些,但这时大家才发现,连栖好像出了神。他就这样盯着一身长裙的女生,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神色里满是茫然。   女生的眉目很温婉,一头长发温顺垂落,举手投足间皆是气质。   半晌,连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他终于掠过那些痛苦模糊的记忆,翻到了以前少有的温暖。   “老师。”连栖突然开口。   女生愣住了,她笑着询问:“嗯?你怎么知道我是做老师的。 ” 第14章 相依   二栋住户名为林予述,恰如连栖所说,是名美术老师。这几天因为工作原因暂住在这里,牵着的小男孩是她的侄子,而那位女孩则是她的小女儿。   连栖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他静静望着人时,浅色瞳仁似琥珀,漂亮又易碎的保护品。   明明是第一次见连栖,透过对面澄澈的眼眸,林予述却莫名从中读出一抹难言的哀伤。   出于本能,她朝着少年伸出了手,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好啊。”   连栖反应有些迟钝。   关于高中的记忆已经模糊,或者说早已麻木。   但偶尔他也会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在某些时候,自己好像并不孤身一人。   林予述是他的美术老师,他还记得。   其实比起老师,她更像姐姐。她对连栖毫不吝啬地赞美,注意到这个学生在人群中的沉默。   她私下不止一次偷偷帮连栖。   大概像久旱逢甘霖的树根,她不能止渴,但能让树根找到些许希望。   林予述很受欢迎,但连栖不是。   连栖知道,如果他和林予述说出自己被欺负的事情,对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可连栖太过软弱,他不仅仅害怕报复,他更害怕老师也会像其他人那般,觉得他喜欢男人很恶心,远离他放弃他。   他像凋零的花儿,连自己枯萎真正的原因都找不到。   他病了。   但现在,岑厌轻轻覆上他的手臂。   手心温暖,带着轻柔又不容置喙的力度。   连栖说不出是本能还是岑厌的促使,他就这样抬起了手,放在了林予述的掌心里。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见面。   连栖抿了下唇,半晌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笑的眼睫弯弯。   他开口:“您好,老师。”   还好。   他生病了,但有良药。   得知连栖暂时在家休学,林予述有些遗憾,不然说不定她有机会可以当连栖的老师。   男孩小名叫木木,大概小孩天生就对美丽没有抗拒力,他眨巴两下眼睛,看着面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擦了两下手心的汗,挪动两步抱住了连栖没受伤的腿。   “……”连栖楞楞低下头。   和木木睁的大大的眼睛对上了。   “你很喜欢我家小宝吗?”何屏秋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连栖反应过来了,他抬手摸了摸脸。   好像有些烫。   连栖一想到还当着老师的面,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木木点点头,好像有些羞涩,但手一点都没有松开的迹象:“哥哥,你可以和木木一起找妹妹玩吗?”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你好好看。”   “不可以喔。”何屏秋弯下腰:“哥哥的腿痛痛欸。”   木木一下好像陷入了思考,半晌他灵机一动,高高兴兴开口:“那我和妹妹来找哥哥玩可以吗?”   “可以。”连栖也弯下腰,摸了摸木木的头。   “今天的补习班逃不了。”林予述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木木小脸瞬间皱成苦瓜,无视他的无声抗议,林予述跟众人道了声别,牵着侄子就往外走了。   连栖抱起树叶,握着小狗的爪子摆了摆。   木木扭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写满了可怜。   连栖被逗笑了。   与此同时,江城郊外一处赛车场地,引擎声接连不断响起,激起一阵尘土。一辆蓝色跑车以极其危险的姿势甩了头,稳稳停在原地。   一身休闲服装的少年推开车门,他打扮与周围人格格不入,随手掏出支烟,懒洋洋点上倚靠在车身。   “你们每天跟岑厌这个蠢货待在一起,联系都联系不上吗?”   他嗤笑一声,身边几人冷汗直流。少年随手拿过一人的手机,冷冷开口:“当着我面给他打,我倒要看看他接不接。”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会儿。   嘟——   接通了。   “什么事。”   熟悉又冰冷的嗓音。   岑易低低笑了两声,他表情未变,姿势也懒洋洋,带着些甜丝丝的语气:“哥哥,我好想你呀。”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   岑易生着双和岑家主一般无二的丹凤眼,他压低眼皮时,瞳仁是黑的,阴影也是黑的。   若用恰当的词语形容,他像个浑身阴恻恻的坏小孩。   “你不想我吗?”他说话的嗓音是软的,但手上玩转打火机的动作没停:“那可太可惜了。”   “听说你最近天天跑去看个小傻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连栖来着……”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透过电流声传来的,冷静到接近无情的嗓音。   “岑易。”   他只用两个字就让少年闭上了嘴。   “你做的事情需要我帮你一一清点吗?”岑厌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父亲不提,不代表不知道。”   岑易攥紧了手机,一旁的人一见他脸色不对,也心惊胆战躲了躲。   挂断电话前,岑厌只轻轻道:“别打他的主意。”   “……”   那块漂亮的石头最后被连栖收进了房间里,它落到漂亮剔透的玻璃罩里,隔着罩子,连栖抬起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很漂亮。   他想。   岑厌怎么还不回来?   连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推开门往楼下走去。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连栖接住朝他扑过来的树叶,抱着小狗站到窗前。   小狗大概是被晒得暖洋洋,舒服的在怀里拱来拱去,柔软的皮毛蹭的连栖锁骨都有些痒,他笑着躲,再抬头时刚巧和外面的岑厌撞上了视线。   岑厌眼瞳极黑,他逆光站着,高挺山根形成自然的阴影。   说不出为什么,连栖抬起手覆上了玻璃。   那是岑厌的眉。   树叶似乎不自在,扭着屁股,连栖下意识松手,小狗嗖地一下落地跑了。   岑厌推开门进来时,连栖还在窗户前站着。   两人都没说话,但连栖很自然地挤进了岑厌的怀抱。岑厌单手把人颠了起来,放到沙发上,转身去拿放在不远处的药箱。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还是得按时换药。   “岑厌。”连栖突然开口。   “怎么了宝宝。”岑厌动作轻柔,连栖只感觉腿上落了些冰凉,他接着问:“疼吗?”   连栖摇摇头。   半晌,他抬起手摸上了岑厌的眉。   “你不开心。”   岑厌的手一顿,他接着把纱布包好,指腹按在了少年的小腿肉上,凹陷了一个坑。   “宝宝好乖。”岑厌夸奖的语气总是这样,笃定又平常,但连栖说不出为什么,他心里闷闷的,想赌气似的收回腿,却又被紧紧按着。   他现在不需要夸奖。   他只在乎岑厌不开心。   “笨。”   连栖憋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   也在这时,岑厌松开了手。连栖把小腿往回抽,动作却有些急,一下就踹中了岑厌的肩膀。   连栖愣住了。   但在看到岑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半跪在原地,连栖又有些急了。   “怎么不躲。”连栖语气也很急,他抬手去抓岑厌的衣服。   岑厌猝然反手扣紧了他。   “……”连栖低头看他。   岑厌轻叹了口气,他随意起身,坐到沙发上把连栖拉进了怀里。往往这时的连栖情绪都会稳定下来,现在也不例外,在清晰感知到熟悉的温度后,他仰起头蹭了蹭对方的脖子。   “宝宝,你不需要做什么。”岑厌也把连栖紧紧拥着,看似是少年被揽入怀里,其实更像岑厌的渴求。   他闭上眼,也许是疲惫。   但比起疲惫,他更需要连栖。   “就这样就好。”他轻道:“我需要你。”   连栖茫然睁大了眼睛。   其实岑厌很少说这样直白的情话,平日的他更多是强势的,是掌控的。   但这样示弱的,渴求的。   是罕见的。   “哦。”连栖干巴巴应了一声,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刚刚的情绪一散而空。   他有些开心。   被岑厌需要,他很开心。   突然想起了什么,连栖小声询问:“蝴蝶。”   “怎么了宝宝。”   “能维持几天?”   连栖不知道岑厌用的什么画的,但肯定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大概一周。”岑厌吻了下少年的发丝。   连栖指尖隔着衣服轻抚了下锁骨上的蝴蝶,他说话语速不快,但岑厌能听出他的认真:“我想给你画一个。”   “画什么?”   连栖没说话,只是抚上了岑厌的肩膀,一路下滑,最后指尖落到了他的侧腰上。   “很漂亮。”他道:“在这里画一条黑蛇。”   “会很漂亮。”   从落海到现在,一切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连栖恐惧,慌乱,到慢慢安定。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的,但他又什么都有。   岑厌一直都在。   直到今天,再次遇到熟悉的人和事让他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慌乱。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填补他的慌乱。   而就在这时,他想到了被岑厌命名为烙印的蝴蝶。   “……”岑厌抬起少年的头,轻柔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宝宝,你随时可以。”   他只道。   他握住少年的手,滑到自己的侧腰,又一点点向上,停在了自己的心口。   “无论哪里,都可以。”   连栖楞楞点了点头。 第15章 执笔   连栖第一次在绘画时这样紧张。   岑厌的背很宽,由肩及腰曲线流畅。他背上受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连栖不能跪坐,两人是对着镜子站立的。   对方很高,连栖并不需要很费力地弯腰。   摩挲间,岑厌透过镜子去看身后的少年。他太过瘦削,整个人都被挡住,但伴着他的动作,又能轻而易举捕捉到连栖微垂的眼和抿着的唇。   笔尖落下的瞬间,岑厌下意识绷紧了后背。   连栖很有礼貌。   他停下笔,耐心地询问:“会不舒服吗?”   “不会。”   岑厌抬手碰了下镜子里少年探出的半张脸。   连栖绘画时手会不自觉紧贴到肌肤,他手腕上还带着岑厌的手链,冰凉的蛇头抵在后腰,随着连栖画笔的移动,它好似也跟着吞云吐墨,留下一大片冰冷的,看不见的痕迹。   岑厌的手臂也绷的极紧。   蛇身随着画笔一路攀登,缠绕,裹挟,紧紧贴到了他的侧腰上。   岑厌垂眸,他看到镜子里的连栖几乎整个人都拥住了他。少年的手柔软,指腹一寸寸丈量着。   他要算好哪里收尾。   “漂亮吗?”   最后一笔落下,岑厌转过身一把掐起少年的腰,轻松就把人放到了洗漱台上。   他回答了。   “很漂亮。”   脖颈一紧,连栖抬起手臂压住了岑厌,两人就这样笨拙地,却又炙热地吻在了一起。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连栖只觉得,他得把岑厌紧紧留在身边才好。   其实连栖主动的次数很少,他可以接受和岑厌的亲昵。但更多时候,连栖会坐在窗前发呆,于他而言岑厌给予他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甘霖,他早已填不满长不大。   但他现在更像一株快要蔫死的幼苗,突然被珍重的挖出来,施了肥浇了水。   他要活了。   岑厌手抚上他的侧脸不断摩挲着,极尽温柔缠绵地回应着这个吻。   他不想吓到很少这样主动的连栖。   半晌,连栖小口吐着气。   他眼眶有些湿,岑厌一只手几乎能覆盖少年半张脸,连栖眼睛雾蒙蒙的,好像失去了焦点,明明被欺负成这样,他下意识踮起脚尖,去够岑厌的怀抱。   他小声说:“有点热啦。”   岑厌轻笑一声,问他:“热为什么还要抱。”   “想。”   连栖只用一个字回答,他脚尖浮软,全身力道几乎都锁到岑厌手中。   他摸到岑厌的侧腰,那是刚刚画上的蛇身。又顺着蛇身往后挪,那里是刚刚他描摹了许久的蛇头。   “好乖啊宝宝。”   岑厌喟叹一声。   “喜欢吗?”连栖呛了一声。   “喜欢。”岑厌低下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尖,又沿着一路往下,最后轻吻上了蝴蝶翩飞的翅膀。   连栖湿漉漉地看他。   岑厌最后还是把连栖紧紧抱进了怀里,狭小的空间内是真的有些热,但连栖闭上眼,顺从埋在对方的脖颈里。   他喜欢拥抱。   “好可怜。”岑厌能感受到连栖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温热,带着渴求。   连栖迷茫抬起脸来。   “宝宝。”岑厌低下头,呼吸交织:“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   岑厌身形高大,即便穿着简单的休闲服也是难以遮盖的存在,衣服很宽,将他后腰上的画挡的严实。   而推开门出去时,连栖的脸还有些泛红,锁骨上的扣子严丝合缝。   是隐秘地,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藏起来了。   连栖下意识抚了一下锁骨,树叶一见到少年就摇着尾巴飞奔过来,他把小狗抱起来,小狗高兴地直哼哼。它在怀里拱来拱去,拱的衣衫皱起。   说不出原因。   大概从岑厌说出秘密两个字以后,就好像成为了一件极为敏感的,不可提及的事。   连栖感觉自己耳朵也烫起来了。   他担心扣子会被树叶蹭开。   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让不想示人的秘密公之于众。   “在害怕什么?”岑厌的嗓音及时响起,偏偏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刚才说要很快出门办点事的何屏秋和连渝回来了,女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连栖的踪影,好似被烫到了般,连栖莫名有种受惊的慌乱感,他抱着树叶的手紧了紧,小狗汪汪叫了两声。   “小宝?”何屏秋走上前,她还疑惑问了一声:“家里很热吗?怎么脸有点红。”   “没有。”   连栖很快摇摇头。   “中午想吃点什么?妈妈今天有时间,亲自下厨给我们小宝做好吃的。”何屏秋揉了一把他的头,笑着问:“随便报,妈妈都会做。”   连栖胡乱应着,他现在大脑好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般,脸是热的,哪里都是热的。   何屏秋没觉出奇怪,倒是连渝定定看了一眼岑厌。   他目光带着些审视,不需要多言,大抵是同为男人的直觉。连渝眼皮低压,抬手揽过连栖的肩,连栖这次倒是反应得很快,他茫然眨眨眼,似在询问为什么要把他从岑厌身边拉开。   “小宝愿意陪妈妈做饭吗?”   何屏秋率先破了僵局,她弯眼一笑,朝着连栖伸出手。   岑厌不做声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站在原地,也不是懒懒散散的站姿,腰杆似天生就笔直。   连栖回头看他的时候,岑厌也正静静回望过来。   “好。”犹豫片刻,连栖觉得这里的气氛实在诡异,还是跟着母亲一起进了厨房。   食材都很新鲜,连栖洗菜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硬,但很快就熟练起来。他动作干净利落,分类整齐地摆放好洗好的蔬果,何屏秋切菜的手顿住了,她偏头看了一眼连栖。   少年回以她一个腼腆的笑。   不需多言,何屏秋又怎么会不知道。   从小寄人篱下,她的小宝本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对连栖而言,这些杂活算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自从连栖回到家里,他们想尽办法娇养着,但少年从前遭受的一切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想到这里,何屏秋眼眶有些发酸。   “没事宝宝。”她把切好的菜收进盆里:“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了,剩下交给妈妈就可以。”   连栖点点头。   “宝宝,你很喜欢林老师吗?”   何屏秋试探性询问。   “喜欢。”连栖大方承认了。   “如果请林老师当你的美术老师,你会觉得开心吗?会不会有其他顾虑?”   不会。   连栖摇摇头。   “宝宝好棒。”何屏秋由衷夸赞,她简直要被自己的幼子可爱到晕。   连栖楞楞看向母亲,大概没想到自己这样也会得到夸奖。   何屏秋摸了摸他的头。   “这些天多有麻烦。”   连渝皮笑肉不笑,语气相比从前平和许多。这些天他与岑厌算得上合格的交易伙伴,对方提供给他的信息分毫不差,倒让连渝抛弃了从前给他套上的固有印象。   但连渝很清楚,岑厌帮他的原因无外乎其他。   他想,就帮了。   若他不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而这个原因,也只会和连栖有关。   岑易回国,岑家内部如今是乱翻了天。连渝也问过岑厌需不需要帮忙,但对方只模糊不清地回绝了。   他们摸不清岑厌的底细。   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一定不会伤害连栖。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复学。”   岑厌答非所问,他侧了下头,看向厨房里乖巧的身影,指节下意识曲了下。   “这周心理医生会过来一趟,看看小宝的恢复情况。”连渝显然也很关心,他蹙起眉:“如果小宝恢复的不错,我们会给他办转学,等时机成熟再回学校。”   连栖虽是重生,但这一世的他因为幼时升学迟,也不过刚刚成年,正是读高三的年纪。   岑厌这时却不免回忆起上一世那副为人疯传的作品。   《囚鸟》。   那副他腻醉在烂泥里,痛苦到几近崩溃时,仰头就能摸到的画。   那是连栖最为得意的作品。   “好。”岑厌只道了声。   他看向连渝:“他很有天赋,他的归宿不止于此。”   “……”   连渝诧异地望向岑厌,对方神色未变,但字字清晰,说的认真至极。他一时间心情复杂,回应的嗯了一声。   “放心。”   何屏秋从前就爱研究些吃食,尤其找回连栖以后,她琢磨着幼子的喜好,又钻研了许许多多的菜谱,恨不得把这些年没亲自下的厨全都在连栖身上找回来。   连栖看愣了,属实有些夸张,何屏秋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他小声询问:“会不会有点多啊。”   “不会啊。”何屏秋把做好的甜点端起来,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她笑起来格外好看,和连栖很像,都是上唇微扬。   “做的都是宝宝爱吃的,一点都不多。”   连栖被何屏秋推到桌前。   她笑眯眯开口:“过两天再给宝宝带礼物。”   连栖手捧到已经被晾的温热的汤碗,暖意好似直达心底。他抿了下唇,余光明亮,四周都是熟悉又温暖的声音。   他好开心。   连栖抬起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眼睛在灯光映射下亮晶晶的。   岑厌就站在不远处。   他指节扣起,轻轻抵在一旁的桌上。   半晌,他也跟着笑了一声。 第16章 浮沉   天色昏暗,夏日晚风惬意,连栖弯下腰,接住往怀里扑的小狗。   何屏秋挽起头发,她简单换了身长裙,看到连栖被浮毛呛的打了个喷嚏,忍俊不禁把树叶抱下来,拿出梳子给躺在地上撒泼的小狗梳起毛来。   大概力道对了,树叶舒服的直哼哼。   连栖眼巴巴看着,那模样也有些可怜。   何屏秋转头一看,险些被逗笑。她把梳子递给连栖:“宝宝,你来试试。”   连栖点点头,肉眼可见的高兴。   他眼尾下垂,眼睛是圆圆弧度,是和小狗一样浅亮的颜色。比起树叶,他好像更像只懵懂的,新奇的,惹人疼爱的崽崽。   “漂亮。”   连栖由衷夸赞了一句,梳完毛的树叶一身皮毛光滑顺溜,它好像也知道般,翻起来追着尾巴转了好几圈。   好像在展示自己漂亮的皮毛。   门口传来引擎声,路灯照映下,一身西装的连柏致推开车门走出,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的眼镜,看到在小花园里吹风的母子二人,他眼底滑过抹笑意。   “屏秋。”他先喊了妻子,然后温声叫了声小宝。   抬手揉了揉连栖的头,他询问:“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何屏秋刚说完,看到丈夫暗示的神色,她心领神会,拍了拍幼子的肩膀:“宝宝先带树叶回家玩会儿。”   虽然不明白,但连栖很听话,抱起小狗小跑了回去。   “心理医生大概明天会到,不知道小宝能不能接受得了。”连柏致轻叹一口气:“我跟他简单描述过小宝的情况,但真实情况还是得接触过后才知道。”   “岑厌在。”何屏秋仰起头,她靠进丈夫怀里:“有他陪着,小宝应该不会有事。”   这些天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连栖刚到家里的模样,眼神空洞,除却岑厌,他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人产生反应,直到岑厌到来,他才露出些鲜活的情绪和波动。   他们宁愿连栖一开始是受惊地,害怕地,那样他们还有插手转圜的余地。   去对他好,去温柔安慰,把所有都捧到他的面前。   但连栖从始至终,都只要一个岑厌。   何屏秋开始也有嫉妒的情绪,这是一个母亲本能的反应,她渴望自己的孩子对自己产生依赖。   但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连栖已经注意到了她们,会亮着眼睛回应她们。   她们和连栖会有很多以后。   何屏秋拥紧了丈夫,不安情绪散去,她已经开始期待和幼子的无数个日后。   客厅没有开灯。   连栖下意识寻找岑厌的身影,刚刚岑厌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他注视着连栖出了门,眉目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借着窗外透过的光,连栖摸索到了灯的开关。   指尖微动,就要按下的瞬间,一只滚烫的大手猝然伸出。连栖鼻尖瞬间盈入股烟草味,他不过愣神的片刻,后背垫着只手,带着他紧紧贴进了角落。   连栖本该害怕的。   但他盈盈睁着眼睛,就这样直视着面前人。   他对于岑厌的温度太过熟悉,以至于身体本能放松。   他知道,岑厌永远不会伤害连栖。   “别开灯了。”岑厌吐息是烟草味,他压住连栖的手,只用半只手臂就拦住了少年的去路:“晃眼。”   连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认真点了下头。   半晌,岑厌突然笑了声:“我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连栖疑惑看着他。   “为什么你这么爱粘着我,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我。”   岑厌的话题开的莫名其妙,连栖感觉腰上传来桎梏的力道,抬头时岑厌黑眸低垂,他的神色平静的有些过头了。   连栖觉得不对劲,昏暗中两人紧紧相贴,不知不觉间对方与他保持到了个极其危险的距离,鼻尖都要贴到,他看到岑厌俊美的眉目压压低,语气是破罐破摔的平静。   “明明从没见过,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恨不得分分秒秒无时无刻跟着你,又为什么一惹你掉眼泪就他妈恨不得把你抱起来哄再扇自己两巴掌。”   他顿了下,可连栖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质问吓到了,他下意识后退半步,但忘了岑厌的手臂还箍在他的后腰。   毫无余地,连栖又被一把捞了回来。   岑厌低着头看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眼眸漆黑,半晌才轻轻道了声:“好像只要你高兴,我趴在地上给你骑大马都行。”   “......”连栖抿了下唇,抬手去推他。   “连栖。”   岑厌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喊了他的名字。   “你好像很害怕。”   昏暗中感官都被放大,岑厌觉得真神奇,他连连栖眼里闪烁着的水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刚开始拉过连栖的时候,他那样乖顺,那样信任,以至于现在表露出一丝害怕都格外刺眼,岑厌抬起手,指腹压到少年眼尾,透过单薄的皮肤,他指尖泛起股麻意。   为什么。   又在找什么。   岑厌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连不清醒三个字都不会写,混沌时连栖闯了进来,凭着激动的情绪他把人逼到了角落,直到现在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罪魁祸首。   他轻轻念了这四个字,似乎觉得很合适。   岑厌看到连栖那样害怕,还要睁着眼睛拼命和他对视,似乎想从中读出些什么熟悉的意味。   他有些不悦。   “你不该怕我。”岑厌低垂下眼,指尖滑落:“我那么喜欢你。”   “你在看着我,那又在找什么。”   明明一直言语犀利的是他,此时却更像连栖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不明白。”   岑厌呢喃了半句。   不明白连栖平白无故闯入他的生活,而他一无所知。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言语的深渊,混沌迷茫,但偶尔也会清醒过来,从前的他在醒来后好像连这份混沌也忘却了。   直到今日,他清楚自己记忆空缺了一大块。   连栖这几天和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又委屈了,有没有每天缠着他要拥抱。   又为什么,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对于岑厌来说,连栖的出现太过意外。带着满是空白的记忆,连栖选中了他,就像飘摇不定的海中浪帆,带有太多不确定性。   而现在连栖的每个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告诉他。   从头至尾,连栖要的人都不是他。   所以他失控地,发疯似地把人堵在这里质问。   连栖很少见到岑厌表情失控,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站在掌控地位的。但现在对方肩膀微耸,手臂想收紧,却又极力克制地悬在半空,他眼皮耷拉着,刚刚还摆出那样吓人的模样,此时却像只被人抛弃的落水大型犬。   愣愣看向他,连栖才发现。   自从重生回来,他见到许多次岑厌神色鲜活的时候。   他看到岑厌难过的模样,刚才受到的惊吓好像瞬间抛到了一侧。   “我一直都在看你呀。”连栖声音很缓,他踮起脚尖,怀抱住岑厌的脖颈。   柔软的黑发蹭了上去,岑厌的手本能搭到少年的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你是岑厌。”   他笨拙地,努力去解释着。   “岑厌。”他再次轻轻喊了一声。   分明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呼喊,岑厌手指蜷了下,他侧过脸鼻尖抵到少年侧脸上,最后认命般地垂下头,埋进了少年的颈窝里。   “嗯。”岑厌应了一声。   连栖好像从不会多去想这些问题,对他而言,在乎的从来只是岑厌这个人。无论是熟悉地,笨拙地,他都喜欢。   比起来,这样鲜活的岑厌也很让他开心。   “岑厌。”连栖又唤他。   其实很久之前,岑厌也跟他讲过一些年纪轻时发生的事。他不是很愿意提起自己的母亲,但还是抱着连栖,跟他平静说母亲在他出事没几天后就自杀了。   也是那次出事,彻底毁了岑厌的脸。   岑厌在提及从前时,平静地好似不在说自己一样。   他说自己以前学的很坏。   还会打架。   关于打架这个词,连栖次次的反应都不一样,安静的时候会抬起手,摸摸他的脸,他靠在岑厌的胸膛听对方的心跳。   有时反应极大,会受惊地缩起来,拂开想朝他靠近的一切。他好像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面色苍白,直到不知不觉他攥紧了岑厌的手腕,把对方胳膊挠的血痕满满。   这时连栖才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鼻子一酸。   扑进岑厌的怀里,哭着说:“我想碰到以前的你,你要保护我。”   岑厌抱着连栖的手紧了紧。   连栖从回忆回归到现实,他抬起手,最后摸了摸岑厌冰凉的侧脸。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岑厌不知道连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嗯了一声,他垂下眸,握住少年的手,让他的手全部贴到自己的侧脸上。   “会。”   “你不是问为什么吗?”   岑厌轻闭了下眼睛,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半晌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眼眸多了层水光。   他像把所有爪牙收起的大型犬,忠诚又期待着主人的发言。   连栖仰起头,在他的下巴轻轻落下一个吻。   “你会保护我,这就是原因。” 第17章 思狂   夏日的夜晚本不该这么闷热,连栖却觉得空气都粘稠起来,他可怜地,攀着岑厌的肩膀缩在昏暗角落里,还要安慰面前失落的高大男人。   岑厌没有想离开的想法,连栖就只好继续依附着。   他手臂都出了汗,肌肤相贴着,磨蹭在对方的脖颈上。   这幅模样大概是很狼狈的,岑厌掀起眼皮,半晌笑了一声,他指腹微微撩起少年带些濡湿的发丝。   连栖猜不到自己的样子,他发丝是湿的,眼睛也是湿漉漉。   “好可爱。”岑厌不由发出声赞叹,他指尖碰到的肌肤都是滚烫的:“我有点后悔了。”   连栖抬眼看他。   岑厌弯唇一笑:“后悔刚刚那样凶了。”   闻言连栖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从对方的言语里抓出自己暂时遗忘的情绪,他看到岑厌难过,就没在意对方之前态度很凶。   还在笑。   连栖唇抿了下,突然抬起手按住岑厌的嘴角,帮他弯了一个大大的倒v。   “凶了我,你不许笑。”   他声音小,说出来没什么气势。   但努力动作的双手完全暴露了主人的不满,岑厌的脸在他手上揉捏,皮肤搓的显出一抹微红。   力气好小。   殊不知,岑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连栖本来也没使多大力气,捏在脸上跟猫抓一样,还是没有利爪的猫掌。   怎么这么可爱。   他心中暗叹一声,毫不费力就抓住了连栖作乱的手,连栖挣扎了一下,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窸窣的声响,伴着大门推开的声音,何屏秋试探性喊了声:“小宝?”   何屏秋高跟踩在地板上,她一边走一边疑惑:“没有回来吗?怎么客厅不开灯啊。”   连栖瞬间僵住了。   岑厌觉得他像只偷偷干了坏事的小猫,手忙脚乱动了起来,想藏住隐匿在暗处的猫尾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怜模样。   他渴求地看向岑厌,黑暗中连栖只能摸到岑厌的肩膀。   连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这样出去见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领子是不是歪了,脸上是不是红的,额上发丝被汗打湿,眼里还有急出来的水光。   不知道那蝴蝶是否颤颤巍巍伸出翅尖,袒露出他的秘密。   就在何屏秋绕了一圈一无所获,转身去摸灯的开关时,岑厌垂下眸,他抬手把连栖歪斜的领口扶正,帮他把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脸是烫的,但不红。”他声音有些哑。   连栖急忙点点头,从岑厌松开的禁锢下跑了出去。   他没注意到,岑厌方才整理领口时,借着微弱月光,窥到了那皮肤上的一抹颜色。   灯光倾斜而下,大厅中央两人汇聚,连栖跑的有些急,轻吐了口气。   何屏秋放下心来,也抬手摸了摸幼子的黑发。   岑厌垂眸,他指尖轻碾了下,好似还有布料摩擦的实感。   连栖换了件圆领的宽大短袖,在推搡间领口敞开了些。他的锁骨很漂亮,皮肤也很白。   沾了任何颜色都是那么明显。   岑厌习惯性扣起指节,他看向少年纤细的背影。   他清楚记得,连栖锁骨上没有过任何东西。   指尖都烫了起来。   那好像是只翩飞的蝴蝶,而那漂亮的翅膀旁,落下一抹殷红的花瓣。   岑厌眸色黑沉沉。   那是吻痕。   连栖琥珀般的瞳仁在灯光映射下越发漂亮,他乖顺垂下眼睫,抬手贴到母亲的手背上,由着她的手摩挲自己的脸。   “宝宝,妈妈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何屏秋先开口。   连栖点头,何屏秋却又不知该怎样去讲了,她担心连栖会有些抗拒。   “我们请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何屏秋试探性起了个头:“如果请他来家里跟你聊聊天,小宝愿意吗?”   心理医生?   连栖显然愣住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把他当成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随便聊一聊天。”何屏秋攥住了连栖的手,是安抚的意味:“我们都会在,你一转身就看得到。”   连栖对心理医生这个词太熟悉了。   他并不反感。   记忆中面对心理医生时,害怕的时候好像很少。   连栖点点头。   他同意。   何屏秋显然松了口气,但很快名为心疼的情绪又席卷而来,明明受尽苦楚的是幼子,现在还这样的乖。   她看向连栖漂亮精致的脸蛋,和她如出一辙的眉眼。   何屏秋鼻子一酸,但很快控制住。   “……”   连栖什么都没说,只突然抬手抱住了她。   何屏秋愣怔地睁大眼。   学着安慰人的姿势,连栖柔软的黑发擦过她的脸颊,能感觉到少年的手紧紧揽住她的背。   连栖垂着眼睫,他贴在母亲耳边说:“不要难过。”   他松开手,眸亮亮的。   “喜欢。”   连栖补充一句:“喜欢家。”   何屏秋破涕为笑。   连栖休息的很早,要为了明天打起些精神,加上跟着树叶东跑西跑,也累得不轻。   他倒在床上,小腿肚随意晃了两下,白生生的。   简单洗过澡,连栖拒绝了还想蹭蹭的树叶,树叶委屈嗷了两声,自己绕了一圈跑下楼了。   他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纱布早就拆了,但结痂后有些发痒。   连栖强忍住抓挠的冲动,他跳下床跑到了卫生间。   锁骨上的蝴蝶淡了些,连栖摩挲了下,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全消。突然连栖指尖一顿,有几处格外明显的殷红,就这样星星点点落在蝴蝶身侧。   “……”   什么啊。   连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躲避似的颤了颤眼睫。   他清楚这是什么。   是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给岑厌做了标记,作为回馈,他只好仰起头任由对方的吻落下。   收紧衣衫,连栖吐出口热气。   笃笃——   门被敲响了。   小跑着拉开门,是逆着光站立的高大身影,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携着他的腰挤了进来。   “岑厌。”连栖惊呼一声。   因为对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蛮不讲理掐紧他,脚不沾地退了好几步。   连栖生出些情绪来,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这样冒失又急切的举动,本就不像岑厌的作风,连栖眼眸湿漉漉,直到小腿肚紧贴到床边,凹下一个印子,岑厌才大发慈悲松开手,让少年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连栖有些可怜地发问:“你要做什么。”   岑厌没说话。   他的眉目在灯光映射下依旧浓黑,居高临下看人时,山根自然形成阴影,有种天然的压迫和匪气。   连栖莫名有些慌了。   他蹭了两步,刚要往后挪,就感觉小腿被一把掐住。   皮肉那样滑,岑厌轻易就五指深深陷进去,他半跪下来,朝着自己随意一拽,连栖就滑了过来。   连栖慌乱抽着腿,却根本毫无用处。   岑厌敛下的眸抬了起来,他语气还算平静:“连栖,不要骗我。”   他从没骗过岑厌。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连栖明显的不开心,他嘟囔两句,抽不出腿干脆不动了,改去揪岑厌的头发。   “你刚刚说一直都是我,一直都看着我,你说的是我。”岑厌所维持的平静在土崩瓦解,他定定看着连栖,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倾泻而出,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连栖。”   “我一直都相信你说的所有,但是你不能骗我。”   连栖听着他毫不讲理的发言,瞪大了眼睛。   “这些天除了我,你又跟谁待在一起过,为什么嘴上说那么喜欢我,但又背着我去找别人,别人就那么好吗?你知道你自己有点蠢吗,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连栖被说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看着面前可以说气急败坏的岑厌,他迷茫极了。   他什么时候找别人了。   还骂他蠢。   想到这里连栖是真的委屈了,他抓了下岑厌的头发,有些嘴笨地辩解:“你干嘛冤枉我,我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   岑厌气笑了,他抬手扯开少年的领口,殷红的印记瞬间暴露出来。   他凑近连栖,俊美眉眼压低,森然一笑:“那这是什么?”   连栖还在愣神,就感觉岑厌的鼻尖压了下来,顺着肌肤滑落,他的手还紧紧抓扣着自己,炽热的吐息烫的连栖一抖,他本能伸出手去推搡,急得额上都冒了些汗。   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香,岑厌的唇也落了上去。   半晌,岑厌才低哑着嗓音道了句:“香的。”   当然是香的。   连栖脸都泛起层薄红,他眼睛也带着湿润:“我刚洗过澡啊。”   “哪个畜生干的。”岑厌好像平静了些许,他就这样询问。   什么?   连栖听呆了。   但看着岑厌薄唇紧抿,眉头微蹙,一副极其认真的神情,连栖犹豫了一下,还是楞楞开了口:“……你?”   岑厌抓着少年的手瞬间松了。   连栖捂着锁骨,他秀气的眉拧了起来,似乎不理解:“你这么凶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好过分。”   一些事情仿佛瞬间串到了一起,为什么会有空白的记忆,为什么连栖说一直都陪着他,又为什么公司的事情莫名其妙解决了。   岑厌僵硬地,扯了下唇角。   他好像知道了。   但连栖已经委屈的要死,他的小腿被掐出好几个红印子,他没有理会岑厌缓和过后温声细语的道歉,今晚上明明已经安慰好他了。   “明天再来找我。”   连栖捂着领口,毫不犹豫把门砰地关上了。   岑厌头一次在连栖这里吃了闭门羹。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他妈的真要疯了。   心理医生是标准的黄种人,在德国住了好些年,最近打算回国。   是位相貌清俊的男人,人如其名,说话也极其温雅。他来的时候只提了个小包,一身休闲装束,纯白短袖搭着条长裤,身形直挺挺的。   他刚进门就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拦了下来。   好在林鹤至脾气很好,他推了下眼镜,微笑着询问:“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   岑厌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花园一处角落,林鹤至排除了自己会被眼前这个男人威胁的可能性,再次微笑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先生。”   却见岑厌蹙了下眉,他脸色有些冷。   大概是天生臭脸。   林鹤至猜想。   半晌,岑厌才缓缓开口:“医生,你知道双重人格吗?” 第18章 坏狗   岑厌有时真的觉得神奇,连栖是不是在他身上偷装了什么定位,不管他在哪里,对方总能找到他的位置,悄悄探出头,用那双渴求又濡湿的眼眸看他。   明明是对方找他,他却次次都被吸引着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岑厌在认真时总是低垂着眉眼,他听着林鹤至讲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黑眸一掀,只稍稍侧身就看到了来人。   阳光暖暖,连栖套着件宽大的鹅黄短袖,他皮肤很白,整个人都笼在柔和的光晕下。   看到岑厌后,他轻抿了下唇,浅色瞳仁缀着光。   “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   不需要连栖动作,岑厌已经贴了过去。   他微微低头,连光下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连栖大概还有些困顿,他眨眨眼,黑睫带着卷,有些懵懂的乖。   做什么动作都跟撒娇似的。   指腹压上手腕,连栖早忘却了昨晚的情绪,他把脸贴到岑厌抬起的手上,轻轻蹭了一下。   “不困了。”他软声道。   岑厌没应声。   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桌上有早餐,是不是没吃。”岑厌低声询问,他清楚连栖一定是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踩着鞋跑来找他了。   连栖点了下头,他把下巴搁到岑厌的肩膀上,这时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位身形清瘦的青年。   他楞极了。   林鹤至温雅一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你好,我是林鹤至。你的心理医生。”   他并不想遮遮掩掩自己的身份,对于病人而言,直接大方地讲出用意反倒是有利的。   何屏秋和连渝一大早出了门,晚上才能回家,本来安排了秘书接待,但被林鹤至温声拒绝了。他的长相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自然抬眸去看连栖时,对方也没有表现出无措或者受惊的情绪。   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审视。   之所以说柔软,连栖看人睫毛自然低垂,带些温顺意味。   但在面对陌生人时,他还是会露出些许警惕。   还不算太糟。   林鹤至曲了下指节,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   餐桌上还摆着冒热气的早餐,连栖小口咬着。空荡的胃填了些东西,早起的困乏散去不少,他晚一点要和林鹤至聊一聊,需要充足的精神。   岑厌替他撩起头发。   在家里养着,连栖的头发有些长了,绕着耳后垂到脖颈。   拿小皮筋扎起来,是个毛茸茸的小啾。   很可爱。   岑厌手下意识搭上了连栖的后颈,轻轻捏了下。   手下的人瞬间有了反应,他仰起脸看,但没有反抗的意图,他一直都是这样乖顺的,喜欢岑厌又似掌控,可又似安抚的动作。   林鹤至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敛下眸,转动着手指上的素戒。   对于连栖,周围的人总多显出几分耐心来,哪怕是之前脾气极差的岑厌,也甘愿弯下腰,软下腔调去哄着对方。   林鹤至对这个少年也很有好感,经过观察,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的迟钝。   连家人早和他通过气,他清楚对少年需要采取温和的手段。   他并不急切。   全然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林鹤至甚至有闲心泡起了茶,滚烫水流冲落,激起四溢的茶香。   树叶凑过来,它看了两眼面前的陌生人,屁颠屁颠跑到了连栖身边。   连栖把他抱起来,狗爪踩到大腿上,腿肉凹进去,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开心的又踩了下。   “好重。”连栖两手捧起树叶的头,后者张着嘴吐舌喘气。   “它长得好快。”   这句话是对着岑厌说的,连栖撸了一把狗头:“吃的太多了。”   “嗯。”岑厌噙笑一声,带着些不经意的语气,他指节叩了下桌子:“能吃是福。”   连栖认可的点头。   岑厌又继续开口:“跟你一样。”   “……”   连栖这次不认可了,他仰起头,认真逐字逐句回答他:“才不一样。”   收回手手肘抵在桌面上,岑厌眉骨立体,他做表情时眉尾上扬,学着连栖的腔调恶劣又说了句:“才不一样。”   树叶汪汪叫了两声。   柔软的手覆盖下来,抱着它离开座位。   连栖又不想理他了。   太恶劣了。   但岑厌说的也并非胡话,连栖刚来的时候下巴尖尖,愈发显的那双眼睛大的惊人,经过这么多天的调养,他的脸颊多了些肉,下巴也圆润了些。   杏眸也养的圆溜溜,缀着水光,漂亮的跟琉璃似的。   连栖喜欢坐在阳光房里绘画,以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安静,内敛。   到现在追逐着树叶小跑,抱着小狗在地毯上嬉耍,还有些任性地,跟岑厌耍起了小脾气。   林鹤至捡起树叶打过来的玩具球,递了过去。   “......谢谢。”连栖把球接了过来,他跟陌生人说话时还是习惯性抿唇,长睫低垂。   “小狗很漂亮。”林鹤至嗓音温雅,他不介意像对待小孩般对待连栖,照顾对方情绪永远是第一选择,更何况连栖只是容易受惊,他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少年   他笑起来很好看,连栖悄悄看了一眼。   “它叫什么名字?”   “树叶。”连栖回应:“它叫树叶。”   “很好听的名字。”林鹤至把手中的茶盏放下,他眉眼弯弯:“我想它会是常青树的树叶。”   “不过可以剪一下小狗的指甲。”连栖有些茫然,顺着林鹤至的视线看去,他白皙的大腿上印了几道明显的红痕,那是树叶的杰作。反应过来的连栖啊了一声。   “坏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树叶呜呜两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凑上来要叼连栖手里的球,下一秒却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岑厌挑了下眉,低低笑着:“听到了没,坏狗。”   树叶抗议地在空中踢着腿,狗尾巴快要甩飞。   连栖以为那声嘀咕没人听到,在听到岑厌状似随意地重复,他愣了下,热意直冲耳尖,似带着些嗔怒,但又顾及着林鹤至在场,最后也只是扯了一把岑厌的衣角。   “不要说了。”他耳垂红透了:“没有。”   岑厌浓黑的眉恶劣一压,他胡乱撸了一把狗头,看似耐心的询问:“树叶,你觉得你主人说的对吗?”   树叶还在拼命挣扎岑厌的禁锢,感觉到力度一松,一跃而下飞快跑走了。   岑厌无奈摊手:“看起来它不同意。”   连栖简直要被他的强词夺理惊到了,他唇动了半天,最后还是因为嘴笨半句话也没挤出来。   “好过分。”半晌,连栖也只说出句没半分威力的话。   他干脆不理岑厌了,别过头去。   林鹤至也看笑了,他黑沉沉的眼眸一掀,只凑过来轻声道:“他才是坏狗。”   “......”   何屏秋一忙完就往家里赶,廊灯光芒洒落,在地上投出道长影。推开门的时候,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已经很晚了,她担心连栖早已经睡着了。   今天没能陪在连栖身边,何屏秋感觉很是遗憾。   她刚打算去找林鹤至谈谈,就见沙发上卧着的身影,少年身上盖着件薄毯,两条小腿不安分露了出来。   他明显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但在听到声音时,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去辨认,在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后,连栖拉住她的手,本能蹭了蹭,语调也黏糊发软:“...妈妈。”   何屏秋感觉心都要化了。   她俯下身把毯子替少年盖好,连栖睡得气息不稳,睁眼时又被光线刺的泛起些泪光。   何屏秋把手覆到他眼上,感觉到手心睫毛颤抖带来的痒意,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肩膀,安慰着:“宝宝先睡觉。”   客厅的灯光熄灭,陷入了一片昏暗寂静。   何屏秋刚要上楼,就见书房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个陌生面孔,也不算陌生,何屏秋见过他的证件照,是他们请来的心理医生。   走在后面的是岑厌,他简单和何屏秋打了招呼,而后转了话题:“睡着了吗?”   他问的是连栖。   “睡着了。”   何屏秋刚说完,就见岑厌几步上前,他步子迈的很大,但声音很轻。卧在沙发上的少年轻易就被他托着膝弯抱了起来,脑袋倚靠到他胸口。   “我先送他回房间。”   他说话时带的胸膛震动,连栖突然唔了声。   岑厌大手覆盖上他的眼,暖意透过眼皮,连栖呼吸逐渐平稳。   何屏秋点点头。   房间没有开灯,岑厌轻轻把人放到床上,把毯子细心盖好。临走前手腕一紧,是连栖抬手抓住了他,但他眼睛还闭着,定定站在床侧看了许久,岑厌弯下腰在少年额上落下一吻。   似蜻蜓点水般。   连栖蹙着的眉松了些,手指缓缓滑落。   岑厌敛眸,不知在思考什么,他出来时两人已经坐到了客厅,林鹤至说话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清楚楚:“......情况在好转,不是坏事。”   他眼睫在灯光映照下刷出道阴影,看着何屏秋担心的模样,林鹤至的声音更像安定剂:“下午我们简单聊了会儿,他的状态不错,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不需要干涉他。”   “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何屏秋连连点头,接着就听林鹤至道:“只是...”   他话说一半,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岑厌身上,那目光谈不上审视,也谈不上好奇,只是十分平静:“他对岑厌的依赖性太强了。”   岑厌偏了下头,他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下。   “不过不是坏事。”林鹤至注意到了岑厌的动作,他怎么会看不出这种简单的,粗糙的情绪动作,眼眸含笑,他推开桌上的茶盏,接着道:“他离不开你。”   指尖敲着桌沿,林鹤至突兀地,毫无预兆开口:“你就是他的良药。”   岑厌瞬间收紧了瞳孔。   冰冷的水流沿着脸颊一路下落,划入衣襟,岑厌眉梢压的很低,睫上还挂着水珠,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又本能的回忆起书房里和林鹤至的谈话。   “我无法确认你现在的状况。”林鹤至摇头,但又极其肯定地说:“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人产生极大的依赖性。”   “所以?”   “所以你们之前一定存在过。”林鹤至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存在过认识的记忆。”   “我确保,之前我从不认识他。”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岑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偏过头,一双眼眸黑沉沉的。他的表情称不上多平静,极力克制地,紧抿的唇,半晌他才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没有的记忆,又会在哪里。   当然,是在另外一人那里。   镜中的人猝然被水流遮盖,岑厌抬手一抹,人影模糊不清。   一墙之隔,连栖卧在床上睡得香甜,他呼吸平稳,隔着那堵墙,岑厌下意识伸手轻碰了下。   呼吸瞬间错乱。   受到情绪牵扯的,一直都有他。   不知过了多久,岑厌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吐了口热气。   随手扯过张便利贴,拿起笔唰唰几下。   砰。   那张纸被他贴到了镜子上。   “你他妈到底是谁。”   他龙飞凤舞的字,就这样幼稚又挑衅地问道。 第19章 藏匿   大概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连栖抱着树叶坐在草地上,小狗活力充沛,来回蹦跳乱跑,连栖也随着它了,撑着下巴懒懒看着。   今天一觉醒来就发现岑厌不见了。   迷茫绕了一圈,只发现一张留给他的便利贴。   岑厌说明早一定会回来。   好久。   看到纸条的连栖只闷闷想了下,踩在冰凉地板上,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圆圆杏眼望着纸条,最后还是整整齐齐叠好,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宝宝,记得吃早餐。”何屏秋穿上高跟鞋,依然不忘提醒着幼子。   连栖很习惯忍受孤独,他从前可以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空旷冷清,不知疲倦地绘画,等着唯一可以作伴的岑厌回家。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栖不习惯了。   原来从前习以为常的孤单,在如今看来是这般难忍。   外面阳光正好,连栖眼睫柔顺落下,他两腿膝盖弯起,脸就埋在里面。偶尔有小狗扒拉一下裤子,他耳边清晰的听到风声,小狗跑过草地的声响。   直到一切归于寂静,连栖愣了下,他抬起头,下意识闭了下眼。   但很快发现,光线没有穿透眼皮刺痛眼睛,有人撑起伞站在他上方,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连栖只听到温润嗓音响起:“没做防晒,会容易晒伤的。”   树叶这时也凑了过来,黑亮的眼睛望着主人,亲亲热热拱了拱。   连栖有些不好意思,他推了推小狗。   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林鹤至笑着问:“无聊了吗?”   露出的腿上沾了些草,连栖伸手拍了拍,闻言他试探性地,轻轻点了下头。   “那先进屋歇会儿。”林鹤至说话进退有度,叫人很是舒适,连栖抱起树叶,认可了他的建议。   树叶正是好动的年纪,一会儿也闲不下来,但连家的伙食太好,配上它一身毛茸茸的皮毛,跑起来像一颗圆滚滚的毛球。   就在连栖仔细思考要不要帮小狗减肥时,林鹤至似能洞悉他想法似的,笑道:“是有点胖了。”   连栖认可极了。   “小狗太重也不太好。”林鹤至对这方面好像颇有了解:“我家里养了条狗,叫白鱼。”   “太胖了,带它遛弯都跑不动。”   提到这个,连栖更像嗅到了香味的小猫,他抬起头去看林鹤至,什么表情都藏不住,眼里写满了好奇。   “是只阿拉斯加,很漂亮。”林鹤至蹲下身,摸了一把凑过来的树叶的脑袋:“如果你喜欢,改天牵过来陪你玩。”   连栖仿佛被什么惊喜砸到了似的,直接愣住了,杏眼也睁得圆溜溜。   “那太好啦。”他反应过来,轻轻回了声。   “我喜欢小狗。”   有时林鹤至也在想,少年看起来内心疏离又封闭,他的世界很小,但现在却又小心翼翼地,对他露出些软意。   他好像在选择。   在选择他自己认为的,应该可以信任的人。   在来到连家之前,他已经做过许多种假设,当了许多年心理医生,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但连栖和他的设想完全不符。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你认识岑厌很久了吗?”   很久很久。   连栖抬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动作。   “很久。”他轻轻道:“只是有时候他好像不记得。”   林鹤至看到连栖的脸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是在苦恼,但半晌他还是抿唇笑了起来,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我一直记得就好。”   他一直记得就好。   于他而言,岑厌在身边就足够了。   林鹤至唇微张了下,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口响起门铃声。   一推开门,就见个子一高一矮的小孩站在原地,小男孩穿了件小背带裤,小女孩粉雕玉琢的,扎着两个丸子头,她有些害怕,躲在哥哥身后小心朝里看着。   但在看到开门的人后,她似乎看愣了,害怕都忘了。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少年漂亮的脸,半晌才轻张了下嘴,发出类似哇的声音。   “哥哥,是我。”   小男孩灿烂一笑,正是那天上门道歉的木木。   “这个是我妹妹啦。”他揽过小女孩的肩膀,开始介绍:“是不是很可爱,她小名叫木糖。”   少年楞楞点了下头。   连栖其实没什么应付小孩子的手段,他只好先把人带进屋里,树叶见状蹭了过来。毕竟只是小孩,连栖故作镇定地板起脸,希望能起一个威慑的作用,打开电视划出最近流行的动画片。   林鹤至被逗笑了。   他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些水果,一一切好,摆到桌子上。   木糖有些腼腆,她依旧半张脸都躲在哥哥后面,乖巧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连栖有些手足无措。   他望向了林鹤至,软软的,带着求助的目光。   “小朋友,都来找哥哥玩呀。”林鹤至软声问,他的模样太有亲和力,连木糖也挪了挪身子,探出头来看。   “是姑姑说可以来找哥哥玩的。”   木木一本正经解释:“还有何阿姨,说哥哥今天只有一个人。”   木糖点点头,她声音也软软糯糯:“漂亮哥哥不孤单,我们来陪。”   连栖没想到是母亲的主意。   他下意识看向了林鹤至,就见对方回以他一个浅笑。树叶一看到人多就欢快的不行,凑在一众人脚边,连栖把它抱起来,说不清为什么,手微微收紧了些。   木糖的视线忍不住落到了连栖身上。   小孩子天性喜欢漂亮的,不论是人还是物品,她抱着哥哥的胳膊,看的几乎有些发呆。   她觉得很小声的在询问,实际连栖也听的清楚:“哥哥,我们下次还能来找他玩吗?”   连栖耳垂瞬间有些发烫。   他结结巴巴回答:“可以的。”   木糖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把脸藏进哥哥的后背,闷闷不开口了。   “两个害羞鬼。”林鹤至逗笑了。   小孩子玩性大,看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尤其是木木。树叶也活泼的紧,一人一狗好像碰头似的,在屋里跑得停不下来。   反观木糖就乖了许多。   林鹤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叠彩纸,他的手好像能开花似的,叠出各式各样的小花小兔,漂亮极了。   木糖就乖乖学着,安安静静叠着纸。   连栖也在学。   他的手很巧,基本看一遍就能学下来,纤长的手指翻飞着。   “这种折纸寓意很好。”林鹤至把叠好的小花放在桌上,递过来一支笔:“要试试吗?”   连栖接过笔,下意识攥紧了些。   他垂眸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认真,睫毛长长盖住眼瞳,侧面看脸颊有些肉。铺开的彩纸上,连栖一笔一划慢慢写了几个字。   更像藏匿的秘密,那几个字很快吞进了花蕊里。   连栖叠好一朵小花。   小花收进了他的口袋,那里还装着今早岑厌留的纸条。   阳光渐渐微弱,最后消失不见。连栖柔软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乱,他抱着树叶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小孩手拉手回了家,这才转身进了屋。   岑厌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会像他曾经讲的圣诞老人一样,在他睡醒时就坐在床边,满足他的愿望,而那朵小花就是他的回礼。   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晚上。   连栖还和以往一样,乖乖吃饭,乖乖洗漱。   直到一通电话响起,连栖好像一下激灵的蔫蔫小狗,他接起电话,那面的风声格外清晰,带着些不顾一切的趋势。   连栖这时也抬头看了眼窗外。   只见落地窗外,灯光下倾斜的雨幕,伴着和电话里同频的风声。   岑厌说:“宝宝。”   连栖握着手机的手一下紧了。   “今天乖吗?”   很乖。   连栖几乎是急切地点头。   “今天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岑厌声音压得有些低,但依旧清晰可闻:“有的人办事效率未免太低,连回家都要拖到明早。”   什么意思?   连栖没有太明白,他迷茫睁着眼。   “抱歉。”   岑厌突然道,他说:“我来晚了。”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连栖看到熟悉的黑伞露了出来,伴着伞面微微抬起,是岑厌在雨中愈发凌厉的下半张脸。   他指节微弯,扣了扣窗户。   “……”   连栖几乎是跳到岑厌身上的,他身上暖洋洋的,沾上岑厌身上的凉意,冻得有些发抖,但还是不肯放手。   那张便利贴,夹杂着一朵小花。   就这样孤零零躺到了地上。   岑厌揽住他的腰,不知是在汲取暖意,又或是纯粹的拥抱,他搂的很紧,两人毫无缝隙的贴着,甚至用力到透过胸膛听清彼此的心跳声。   说不出为什么,连栖能感觉到岑厌的疲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脸颊,轻轻蹭了蹭对方的侧脸。   “宝宝。”岑厌轻喊。   连栖静静望着他,突然抬手推了一下。   岑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躺在地上孤零零的小花。   捏起那朵粉色小花,他冰凉的指尖落到少年的侧脸上,漆黑的眼眸微垂,轻声开口问道:“小花是宝宝叠的吗?”   是啊。   连栖点头。   “好棒。”   岑厌摩挲了下少年的耳垂。   “打开。”连栖小声提醒着,他指了指那朵花。   似乎明白了什么,岑厌把少年放到半人高的吧台上,连栖两条白生生的腿自然垂了下来,在空中又晃了下。   尤其是在岑厌慢慢拆着那朵花时,他的腿晃的愈发厉害。   手指按住皱了的卡纸,铺开。   “……”   半晌,岑厌才抬起头。   “宝宝。”   连栖茫然嗯了声。   岑厌只道:“以后这种话,只对我一个人说好不好?” 第20章 思念   余玉的电话是半夜打过来的。   岑家主病倒了。   岑厌懒懒倚在栏杆上,指尖猩红明明灭灭。听着电话里女人冷静到接近无情的声音,他没什么表情,烟雾迷糊了黑沉的眼,半晌淡淡开口:“说完了吗?”   “现在就给我滚回来。”余玉连温柔都懒得伪装。   她似乎笃定了岑厌会回来,话刚落就挂了电话。岑厌吐了口烟,每次在涉及岑家的事时,也只有烟草能短暂的麻痹。   随手披上衣服,他垂下眸。   那张贴在镜子上的便利贴还维系着原状。   说不出什么心情,岑厌只觉心里格外乱 。再看上面留下的字迹,幼稚又好笑。   他妈的真是糟透了。   岑厌猛地低下头,他双手捧了下脸,指尖冰凉。这个动作让他脊背微弓,再抬头对着镜子时,高挺鼻尖下的两片唇抿的又直又薄,反而带了些不近人情的疏离。   有本事就现在来取代了他。   他恶狠狠想。   替他回岑家好了。   但事实总不是那样如愿,半晌岑厌深深吐了口气。   他一把扯下便利贴揉了揉扔进垃圾桶,又抽出张新的,是告诉连栖他要出门一趟。   连栖的睡相其实很乖,他一开始到家时,半夜惊醒是常态。即便受了惊,他也是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带着失措睁开眼,到现在他很少做噩梦了,睡梦中平稳呼吸着,一如既往的安静。   岑厌不知道看了多久。   最后他把便利贴贴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已经深夜,但回到岑家时依旧灯火通明。   余玉依旧是一身白青渐变的旗袍,她化了个淡妆,但难掩憔悴。美人轻愁也是风情万种,她应付着来往的政客,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岑厌,她才敛了下眸,轻声道:“进来吧。”   庄园里修了座小型的私人医院,留着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岑家主就躺在柔软的病床上。   房间里没什么药味,是淡淡的熏香味。   余玉上前轻轻把手搭到男人的侧脸上,岑家主蹙了下眉,他唇有些干了,气力不足开口:“水。”   余玉用棉签沾了水,擦拭着他的唇。   岑家主早些年不注意身体,直到中年才开始学养生,身上落了不少毛病。他撑着身子半倚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带着些灰蒙蒙。   不过几天不见,他就彻底变了幅模样。   “还知道滚回来。”   即便病了,他也想维持下那可笑的威严,重重咳了声。   但又有气无力,根本没什么威严可言。   “岑易呢?”他摆摆手,询问着。   余玉睫毛垂落,她在岑家主面前是温顺的姿态。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她柔声道:“在来的路上了。”   “待会儿让他来见我。”岑家主阖了下眼,不说话了。   房间很快陷入一片寂静,推门而出,两人倚在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余玉柔软的垂着头,发丝滑过侧脸,又落到左肩。   不知过了多久,她撩了下头发,不偏不倚看向了岑厌。   发现自己许久没这样看过这个早已成人的儿子,余玉指尖掐着的女士香烟折了下,她抬眸懒懒道:“岑易早就到了。”   “他不来?”岑厌蹙了下眉。   “当然要来。”   余玉吸了口烟,和她这身温婉打扮反差颇大:“等着看你笑话呢。”   “……”   余玉往前走了几步:“等着你惹怒岑岚,把你丢出去。”   岑厌迈了几步跟上去。   房间为了方便装了处将近占满大半张墙的玻璃,余玉静静立在斜对角,这个角度刚巧他们能看到房间里的人,但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她看到岑岚猛地睁开眼,似乎有些难受,他嗬嗬喘了几口气。   想喊人却喊不出来,他只好探出手,摸索着要按床头的铃,但却怎么也按不到。   余玉冷冷看着,脚步丝毫未动。   这时这对母子才表现出惊人的相似,岑厌看着房间里的人挣扎,也只是淡淡问:“不管吗?”   “死不了。”余玉收回视线,她没任何情绪:“走吧。”   岑家没了坐镇的家主,一众人也各怀心思的哄然散开。余玉挽着岑厌的胳膊,走进会客大厅时,岑易一反常态地收了浪荡姿态,一身昂贵西装,笑着同别人交谈。   看到岑厌时,他才适时地表现出诧异:“哥哥,我以为你不回来呢。”   “你父亲找你。”余玉直切主题。   “没先找哥哥吗?”岑易毫不遮掩自己的挑衅和锐利。   “不找完他轮得到找你。”余玉罕见地这样直白,她眯了下眼,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岑易脸色缓缓沉下来,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别多嘴,走就行了。”   岑厌冷声开口。   岑易看着这对母子,突然嗤地笑了声:“一个当小三当上瘾了,一个天天吃里扒外舔着外家的儿子,上赶着给人家当仆人。”   他黑沉沉的眸里闪过丝兴奋,语气轻佻:“贱不贱啊。”   他话音一落,瞬间陷入寂静。   岑厌抬起头,目光不能再平静。   “你说什么?”   “怎么?没听清?”岑易往前逼近一步,毫不避讳:“当小三的妈跟她吃里扒外的蠢儿子。”   “还有那个傻子。”   他弯唇一笑,却是恶意满满:“长得倒是挺好看,哪天骗出来玩玩啊。”   他话刚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应声而起。   脸颊火辣辣的疼,岑易侧着脸,头发凌乱垂在耳侧,很快脸颊上浮现了明显的手指印。   是余玉。   “教训你还不需要请示你父亲。”   她声音很冷,但岑易听完却是愈发兴奋起来,他松开手,恶狠狠盯着面前的两人:“都说了,两个贱人啊。”   岑易直起腰,刚要走就感觉一股力道扼住了他,一转头就见岑厌黑漆漆透不进一丝光的眼眸,他没来得及说话,就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岑厌的力气很大,扼着他的脖子,根本无法反抗。   咚!   岑易的头抬起,又重重磕到了墙上。岑厌面无表情掐着他,往墙上掼了好几下。   血液急促上涌,疼痛让岑易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一下,他才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扔到了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岑厌就高高在上望着他。   “我也说过,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他转过身,没再管地上瘫软着的人。   余玉没有阻止他,只是拂了下裙摆。两人背着身,刚要往外面走,没人注意到岑易斜着紧盯的,黑漆漆的瞳仁。   砰!   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后背上。   岑厌身子一晃,猝然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岑易把举着的椅子一扔。   他几乎是残忍地,对着余玉扯出一个笑来。   “去死。”   岑厌陷入了一阵黑暗,眼皮微颤,再次醒来时他第一反应侧过头,看到外面浓稠的夜色,他微阖了下眼,撑着手打算坐起。   “脑袋不想要了?”   余玉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时他才发现昏暗中,女人就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他垂眸,随意问了句:“余玉?”   “怎么?脑子都不好使了。”余玉站起身来,她身上是浅淡的香气。   身上有些隐隐作痛,岑厌也没在意,他笑了声:“你说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陡然安静下来,余玉把手中的检查报告放下。   她没必要打什么哑谜,直截了当开口:“你把他打成轻微脑震荡了。”   “那我?”岑厌懒懒问。   “他打的你躺了一天,你觉得能扯平吗?”   余玉问:“为了谁?为了连家的小蠢蛋。”   岑厌没做声。   “我可不信你是为了我。”   她黑暗中的面容模糊,但隐隐看到柔和的轮廓,余玉拍了拍衣裳,她自然也没注意到岑厌侧过头,颇为复杂的神情。   “滚吧。”她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不想待在这里就赶紧走。”   岑厌披上衣裳,额上碎发有些乱,侧脸是明显的轮廓。他太过冷静,在擦过余玉身边时,下意识顿了下,黑眸偏了下,猝然开口:“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余玉依旧是那副姿态,她掀起眼皮,什么话也没说。   岑厌推开门,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道声音:“下雨了,拿伞。”   岑厌脚步顿了一下。   随后身影很快消失在融融夜色中。   踏出岑家的第一步,他给连栖打了电话。   他耽误了太多时间,要赶紧回家见连栖了。   直到拥住少年蓬勃温暖的身躯,岑厌才觉得自己有如颤颤巍巍的枯枝,喝了水生了芽,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抱到连栖了。   连栖也在蹭着他的脸颊。   他其实并不会直白的表达思念。   但总从肢体动作上体现的明明白白,比如舍不得放开的手,时刻都要亮晶晶望着他的杏眼。   “宝宝。”岑厌喊了一声。   连栖茫然抬头,连带着藏匿的心事都掉了一地。   屋外风雨大作,花朵被打的摇摇欲坠,落了一地花香。那一朵被珍视着,小心翼翼叠好的花朵,在岑厌手里缓缓打开。   连栖期待的晃着腿。   他的字很清秀。   漂亮的粉色卡纸上,落下一句笨拙的思念。   ——发现我想你的时候,花就开了。 第21章 流觞   连栖本来打算要早些睡,等不到岑厌的时间他很煎熬。他抱着树叶,蔫蔫地泛着困,带着第二天一醒来就见到岑厌的念头。   但没想到,岑厌回来了。   他抬起岑厌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可是我真的想你呀。”   连栖轻轻道。   也在这时,连栖表现出一些耍小聪明的举动,他亮晶晶看着岑厌。   “这朵花你已经打开了。”   要想看到里面的字,就必须打开这朵花。花开了,连栖埋藏的小心思,他想让岑厌看到的,自以为的礼物。   “宝宝今天好乖。”   岑厌弯下腰,额头抵上额头。他眼皮阖了下来,连栖却没有闭眼,琥珀色眼眸静静望着。   这个角度看人,近的连对方皮肤上的绒毛都看得清,岑厌很高,弯着腰连栖也要仰头看他,两人呼吸交缠着,触及皮肤是暖暖痒痒的。   连栖觉得有些新奇。   但也在这时,他觉出了些不对劲。   岑厌许久没有睁开眼,额头的力度越发沉重,连栖腰抵在桌沿上。   他推了下岑厌的肩膀,试探性喊着:“岑厌。”   岑厌没有作声。   连栖抬手去摸他的脸,一片冰凉。沿着脸颊一路滑落,最后落到了两片微抿的薄唇上。   禁锢的力道逐渐松散,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岑厌整个人压着他倒了下去,没有丝毫征兆,连栖还圆睁着眼,清楚看到岑厌的头软软搭在他脖颈上。   一瞬间,连栖大脑空白了。   何屏秋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快步进门,但在看到幼子呆愣愣的空白模样后,她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疼。   连栖坐在沙发上,黑发有些乱了,就这样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面。   “宝宝?”   何屏秋试探性喊了一声,却见连栖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走近时何屏秋才发现他连瞳孔都有些涣散。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何屏秋语气都有些颤抖,她此时连伸手碰连栖都不敢。   “宝宝?怎么回事?”   她焦急如焚,却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连渝是跑回来的,他一进来就见到母亲脸色苍白,顾不得许多,他上前就看到连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岑厌出事了。”何屏秋解释着:“刚刚小宝给我打电话,都快哭出来了,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回了岑家一趟。”连渝蹙起眉:“岑厌现在去哪里了,他人怎么样了。”   “我让家庭医生赶紧先来帮忙,这会儿人应该在楼上。”   何屏秋蹲下身,她把手掌贴到连栖紧握的手上,希望传递给他些许温度。连渝把身上碍事的外套随意一脱,安慰道:“我上去看看,先陪着小宝。”   “好。”何屏秋点头。   连栖在看到岑厌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刻就空白了。   好像又被带到过往的记忆里,短暂的安抚,挣扎,过后又是带有血腥味的拥抱。   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   尤其在看到岑厌毫无生机的,倒在自己面前。   连栖不明白。   明明前一秒还在抱着他,心跳蓬勃的活生生的人,在连栖沉浸在喜悦中时,亮晶晶的看着他。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倒了下来。   岑厌压在他身上,脸和手都那样冰凉,连栖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办到的,硬生生挤了出来,腰磕在桌沿上,疼痛也让他脸色白了些。   果真和岑厌说的一样,连栖的力气太小了。   小到连把他托起来放到沙发的力气都没有。   连栖拿起手机,慌乱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最信赖的人。   连栖出乎意料的冷静,尽管在何屏秋听来,他的嗓音已经接近于哽咽,但他快速把事情讲了一遍,直到家庭医生赶到,两人合力把岑厌挪上了楼。   到现在他依然没缓和过来。   连栖甚至有些不真实的虚幻和念头。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着。   等母亲回来,他想。   腰上隐隐作痛,连栖听不清身边人在讲话,直到某一刻,他清楚捕捉到了岑厌两个字。   “去见他。”他突然开口。   何屏秋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询问着:“去见岑厌对吗?”   岑厌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挨了那一板凳后,后背淤青,后脑又不小心被带了一下,本应该好好休息,但他太过心急往连家赶。   连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他肩膀有些微耸,以至于像在低声哭泣。   但抬头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仍旧呆滞。   他早没有失去岑厌的代价了。   岑厌躺在房间里,连栖摩挲着他的手,然后把脸轻轻贴了上去。   像只受惊的小猫,但在发现主人还在沉睡,只敢在一旁轻轻舔舐毛发,漂亮的眼睛渴望盯着。   何屏秋进来看了好几次。   上次发现岑厌受伤后,连栖也是应激般的反应。   但那次岑厌是清醒的。   “宝宝,喝口水。”   何屏秋摸了摸连栖的头,连栖的唇已经有些干燥起皮,闻言他点了下头。   连栖其实没什么照顾人的人经验,他趴在岑厌身边,看他阖着的双眼,高挺鼻梁下微抿的唇。   胳膊不小心触及到杯子,他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要给岑厌喂点水。   可是,岑厌没醒,该怎么喂啊。   连栖有些茫然。   想到了电视里某些熟悉的桥段,连栖自暴自弃闭了下眼,不争气地抿了一口水在唇里,俯下身轻贴上了岑厌冰冷干燥的唇。   但也在这时,他发现这种事情并没有想的那样简单。   岑厌的唇闭着,连栖含着水,只是贴在他的唇上摩挲着。   他想撬开岑厌的唇,最后水流却又蜿蜒着,滑过下巴流入脖颈。连栖呛了一下,他撑着岑厌身侧跪坐起来,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岑厌的衣衫也被弄的浸了水,湿漉漉贴在身上。   好像干坏事了。   他想。   连栖抬手抹了下自己的唇。   手上也沾了水,他看着岑厌湿了的衣裳,一时间也迷茫了。   不能穿湿衣服睡觉。   连栖跑去衣柜里翻了翻,抱着件白短袖,他再次跪坐到岑厌身旁。   指尖触及岑厌的衣扣,连栖抿了下唇,似乎是在犹豫。最后他还是用了力气,一点点解开。   连栖不敢去看岑厌的脸,就这样低垂着头,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上。   突然,手腕一紧。   连栖吓得一抖。   “宝宝。”微哑的嗓音响起。   连栖一抬头,就看到了岑厌半睁的,黑漆漆的眼眸,他似还有些疲累,带着些不自觉的倦意。   “……”   连栖的手瞬间松开了。   岑厌眯了下眼,抬手摸了下连栖冰凉的下巴。   他道:“有水。”   连栖有些结巴了。   “是有水。”   岑厌微仰起头,在灯光照射下,他身上的水光愈发明显。他指尖落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半晌笑了一声。   “宝宝,干坏事了。”   “……”   连栖抿唇。   “谁干坏事了。”情绪突如其来,手都有些抖。   看到岑厌醒来,方才短暂的空洞被填满,连栖好像这才拥有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他刚才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哽咽着。   “吓死我了。”   他抽泣一声,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沿着脸颊滑到下巴,滚落到岑厌的唇上。   来到连家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因为情绪激动就呼吸困难,但现在连栖抽着气,胸膛抑制不住的起伏。   “怎么老是这样。”   他崩溃极了。   岑厌坐起来,他一手揽过连栖的腰,擦拭着他哭花的脸,连栖被他带的坐到腿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可怜得紧。   “对不起宝宝。”岑厌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不哭了。”   “……”连栖水光淋淋的望着他。   “宝宝好厉害。”他摩挲着连栖柔软的脸颊:“又救了我一次。”   “不哭了。”   他指腹接住连栖又掉的一滴泪,黑沉的眸里盛满了柔软,连栖眨了下眼,最后还是温顺的蹭进了岑厌的怀里。   岑厌最后还是把后背露给了连栖看。   岑易那一下下了死手,实木椅重重砸在脊背上,现在后背上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好在后脑没怎么砸到,只是微微肿了些,没出血。   连栖从后面抱住岑厌的腰。   他轻轻问:“是谁打的。”   他明白这种程度的伤绝不会是岑厌粗心大意导致的,只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家里一个蠢货。”岑厌转过身,握紧了他冰凉的手。   连栖思索了很久。   终于他从残存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名。   他低低问:“是岑易吗?”   岑厌愣了下,他捧住连栖的脸:“宝宝,你记得他?”   当然记得。   他从没忘记那张肆意嚣张到极致的面孔,掐着他的脸盯了许久,最后恶劣一笑,骂了一句漂亮蠢货。   岑厌那时很少情绪外露,但那也是唯一一次,当着连栖的面,他眯了下眼,按住岑易的头猛地朝墙上砸下去,最后丢下一句滚远点的警告。   与此同时,连栖回过神来。   他好像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岑厌的母亲。   他瞳仁缩了下。   岑厌的母亲是什么时候自杀的呢? 第22章 全然   连栖对岑厌母亲的记忆很少。   唯一的了解来源,就是通过岑厌的口中。   岑厌一条横亘半张脸的疤痕,压着眉眼时带着凶戾,不敢叫人直视,往往有些忽略他生的极好的五官,连栖有时摸着他的脸,想象着生出岑厌的人刚是什么模样。   会是温婉的,还是凌厉的。   但他一无所知。   岑易这个人,嘴巴是真的很毒。   连栖第一次跟着岑厌出面,他手腕上割伤还没好,缠着厚重的纱布。   岑厌没有理会他无声的抗议,即便出门也不允许连栖一个人独自在家。没有在意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他给连栖带上帽子,抱着人走进了大厅。   连栖不喜欢露脸。   岑厌听到他的要求时,也只是嗯了声。   把脸埋在岑厌肩上,他全然被遮挡在男人怀里。顶着无数人视线,连栖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全。   他清楚,无论人有多少。   岑厌都会好好保护着他。   “饿吗?”岑厌轻问。   不饿。   连栖牵住他伸过来的手指,摇了摇。   他藏在岑厌怀里,外界的所有声音好像都短暂隔绝开来,直到一道带着上挑音调的声音响起:“岑厌。”   他毫不掩饰恶意:“你真他妈能耐啊,连小情人都养上了。”   “闭嘴。”   岑厌黑沉的眸一掀。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缝了。”   “啧。”岑易端起一杯酒,轻轻晃了下:“这么凶做什么。”   连栖和岑易接触的机会很少,岑厌基本每次都会看着他,不允许有人接近半步。   搂着岑厌的手腕露了出来,看到白纱布,岑易目光顿了下。   再更多的事情,连栖已经记不清了。他困倦极了,意识也是朦胧的,回到房间门口时,他才被放下来,头抵在岑厌胸口上。   “怎么,舍不得给我看一眼。”   岑易不知什么时候倚在一旁,连栖茫然偏过头,正正对上一张和岑厌完全不同的脸。   岑易眯了下眼,看清连栖的脸后,他才笑了下,轻吐出几个字:“漂亮蠢货。”   “……”连栖楞了。   他眉眼是不同于岑厌的上扬,整个人都很锐利,在面对岑厌的冷眼,他也依旧笑嘻嘻着。   “倒是品味都差不多。”他懒散极了:“一家人都爱找小情人。”   “余玉从地里爬出来都要骂你两句不争气的玩意。”   他似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机会了。岑厌毫不留情,按住他的头砸了下去。   “……”   连栖最后是被岑厌抱进屋子的,他攀附着男人的手有些抖,是有些吓到了。岑厌摩挲着他的后颈,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连栖抬头看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里的戾气早已散去。   只留着些许柔软。   “他自己活该。”   岑厌道。   “宝宝别怕。”   连栖没应声,只是楞楞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轻轻问:“余玉是谁?”   岑厌压在连栖脖颈的手指蜷了下,他眼眸垂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连栖总感觉他现在是有点悲伤的。   但再去看时,他的眼底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   “是我的母亲。”   从岑厌口中听来的消息不多,这是连栖头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岑厌很少把一些陈年往事讲给连栖听,包括他脸上疤痕的来历,也只是简单略过了。但他只要每次一提起来,连栖都认认真真记得很清楚。   连栖抱着胳膊,支着侧脸安静望着他。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曾参与过对方的过去。   但有时又觉得,只有现在也是够的。   待在岑厌身边,他过了很长一段没有顾虑的生活。   只是连栖依旧控制不住的放空,在某些时刻,他觉得岑厌其实和他并没什么不同。   就像刻意被他搁到深处的记忆,他不会提及,也不会回忆。   岑厌大概也是有这样的记忆的。   他只要提,连栖会去听。   他不愿说,连栖也只是任由对方拥着他,靠彼此的温度暖融融。   “她是自杀的。”   没什么预兆,岑厌就突然开口了。   “在我父亲的房间里,割腕了。”   连栖瞳仁一缩。   “就在我出事后没几天。”   岑厌深深垂下头,他语气突然有些疲惫了,连栖试探性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攥住了,那力道很轻,似生怕把他攥疼。一抬眼就对上岑厌一双漆黑的,沉静的眼眸。   他轻轻落了一个吻。   就在连栖缠满纱布的手腕上。   他低低道:“宝宝,求你。”   连栖愣了。   岑厌很少在连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更别提这样低声地,可以说是恳求。   他一直都在害怕。   害怕连栖也这样离开他。   也就在这不久前,连栖刚试图用和他母亲同样的方式,去离开他。   思绪回笼,连栖再次对上一双相同的黑眸。他闭了下眼,拥住岑厌精瘦的腰,柔软的肌肤贴上去,相贴的温度好像也高了起来。   “岑厌。”   连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他有时很像个闷声不语,但只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让人靠近的小孩。   不开心的时候声音闷闷。   开心的时候就翘起一点唇,亮晶晶的去看人。   连栖很想问个他早想知道的问题。   即便他清楚,只要问了就一定能得到回答。   但依旧藏了这么久,他等着岑厌或许哪天主动和他说。   但现在看来,有时他主动一些就好了。太笨了,连栖又突然觉得,岑厌不管什么时候都好笨。   只要岑厌需要他,他就会一直在的。   “怎么了宝宝。”岑厌低声询问。   “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其实藏的一点都不好。”   连栖踮起脚,指尖轻轻搭在他的唇上。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连栖定定看着他:“是关于你的母亲,关于你的家,关于你和我的所有。”   岑厌看到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水光,他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站在这里就写满了认真,他就这样全然信赖地,把所有念头都抛了出来。   “……”   岑厌弯下腰,是把连栖整个上身拥入怀里的动作。   半晌,他低声道:“好。”   何屏秋担心了许久,看到连栖走出来才松口气。连栖柔软的黑发垂落,他也意识到刚刚把母亲吓到了,软下声音:“我没事了,妈妈。”   柔软的掌心贴上头顶,何屏秋身上的香气涌入鼻尖:“没事就好,宝宝饿了吗?”   “有一点。”连栖点点头。   “妈妈去给你做饭,你喊岑厌也一起来吃点东西。”何屏秋应下声来,连栖返回推开房门。   岑厌把那件湿了的衣裳换了,他腰很窄,随意扎着上衣。连栖方才已经看到了,他脱下上衣展露伤势时,后腰上那条画的蛇已经淡了许多。   他转过身,刚巧看到凑过来眼巴巴望着的连栖。   连栖小声询问:“今晚来我房间可以吗?”   岑厌没回答,只是俯下身,把少年抱了起来。连栖看他看的紧,眼睛湿漉漉地,被抱起来也没有挪开视线。   “我会来的。”他只道。   何屏秋这段日子忙了许久,终于能休息几天。林鹤至也因为工作原因,过两天再来连家,他临走前特意说,下次来时会带上他养的阿拉斯加。   连栖高兴了许久,他挨挨蹭蹭的坐到岑厌旁边,乖乖喝着汤。   “宝宝,你想出去玩吗?”   何屏秋早就谋划许久,恰巧林鹤至走前提醒过,可以多带连栖出去玩一玩走一走,不用去人多的地方。   哪怕是看看风景,都会对心情好一点。   “……”   连栖沉思了起来。   “妈妈马上就忙完了,可以带你出去玩玩。”何屏秋看出了连栖的顾虑:“我们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就随便去走一走转一转。”   咬了下勺子,连栖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些心动的。   连栖早忘了自己上次远行是什么时候。   更多的时候,他坐在窗前看着孤零零的小岛,孤零零的沙滩,浪花一波又一波推上岸。   那时他觉得只是海鸥是自由的。   但看到海鸥被海浪打湿翅膀,拖着沉重在浪里挣扎,他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是那样的安全,也不是全然的自由。   好像有人托起了他的翅膀,问他要不要带他去远行。   连栖并没有多犹豫,何况岑厌一直在。   “好。”他点了点头,又小声问:“会去哪里玩。”   “南江路有一座温泉山庄,很安静,人也不多,周围风景也很好。”何屏秋想让这次旅行变得稀松平常时,她笑道:“小宝喜欢晚上看星星吗?”   “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何屏秋比划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有很夸张,也只是轻轻地,弯弯地笑眼,连栖只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树叶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连栖没有忘记。   “是啊。”何屏秋笑了出来:“就是有点胖了,不知道能不能游起来。”   “没事。”连栖认真回答:“我可以把它托起来的。”   树叶闻到了香味,早就窜了过来。闻言他还没意识到在说自己,还在开心的转着圈汪汪叫。   岑厌垂眸,敲了一下树叶的狗头。   “笨狗。”他道。 第23章 反话   连栖最近有个新习惯。   他以前睡觉时,习惯性蜷缩起来,如果岑厌在身边的话,他也是背对着岑厌,整个人被圈进怀里。   每天洗漱后,连栖躺到床上却又睡不着,岑厌把他搂住,下巴轻搁在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嗓音放轻缓,给他念一些无聊透顶的读物,哄他入睡。   回到连家后,连栖已经不怎么失眠了。   何屏秋给连栖买了许多套漂亮睡衣,连栖习惯洗漱前挑一件心仪的睡衣。   当他推门见到岑厌时,再抬眼期待的看向他。   在得到岑厌的一句夸奖后,连栖像挨了夸的小狗,把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宝宝,今天是草莓牛奶。”   何屏秋敲了敲门,她已经习惯每晚睡觉前给连栖准备杯牛奶。   “哦,哦好。”连栖突然结巴了一下。   他推开门,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大概是洗完脸后毛巾乱乱擦了一通,连栖捧着牛奶,额上翘起几缕头发,他穿着套简单的白粉色睡衣,露出两条细白的小腿。   何屏秋狠狠被可爱到了。   又揉了一把少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在听到门外丈夫回家的声响后,何屏秋这才交代几句,告诉连栖早一些休息,踩着拖鞋下了楼。   也在同时,连栖关上了门。他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岑厌,耳根都爬上一抹红,他嗔怒的语气也像在撒娇:“不要那么弄,会被发现的。”   岑厌有时在耍流氓这方面倒是浑然天成,侧脸轮廓分明,高挺鼻梁落下阴影,他眉眼故意往下压了压,连带着睫毛也流畅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宝宝,你都在抖了。”   他有些太过恶劣,手还搭在连栖的腰上。   连栖身上单薄的睡衣,挡不住他略带粗糙的指腹摩挲。   “没有。”连栖的反驳都显得有些弱势。   他根本无法抵御岑厌的直白,就这样呆呆地,任由着对方欺负。半晌他才推了岑厌一下,低下头闷闷不说话了,露出发顶一个旋儿。   “讨厌你。”   连栖不知从哪里学的,他似懂非懂,好像在大家看来表面上说讨厌你,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在说喜欢,这叫口是心非。   于是他又抬起头,望着岑厌道:“讨厌你。”   他被岑厌欺负了,又没办法应对。   所以讨厌他。   可他也真的很喜欢岑厌。   “宝宝讨厌我了。”岑厌低低笑了声,他弯腰和连栖漂亮的杏眼直直对上:“这可怎么办。”   谁说真的讨厌了。   连栖抿了下唇,刚想说话,就见岑厌往后退了一步。   “......”   连栖跟着追了一步。   岑厌垂下眸,看不清眼底的神情。连栖却是有些慌了,他没想到岑厌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懂,怎么会这样笨,他懊恼张了下唇。   连栖吐了口气,干脆自暴自弃地一把环住了岑厌的腰。   “怎么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他小声道:“好笨啊。”   “那我该信吗?”   岑厌故作礼貌。   “不要。”连栖脚尖踮起来,绕到正面要去够岑厌的脖颈,岑厌两手没动,任由少年像小猫似的挨挨蹭蹭,柔软的黑发蹭到肌肤上,半晌连栖才累了似的松开手。   “都说了是假话。”   连栖有些委屈巴巴:“抱。”   岑厌压低眼眸,就在连栖脚尖又要控制不住落地时,他抬手一把掐住了少年的腰。   “宝宝,学坏了。”   岑厌指腹碰了下少年的脸颊,他看着连栖不停颤抖的眼睫,只道:“都会说谎了。”   “才没有。”连栖抿唇:“反话。”   “那宝宝用反话的反话再和我说一遍。”   岑厌只道。   “......”连栖把头抵到岑厌的胸口上,闷闷不开口了。他身形很瘦,岑厌几乎很轻易就能把人全然嵌入怀里,但他完全没有一点自己在欺负人的自觉,只是把手搭到怀里人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   “喜欢你。”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才结巴说出一句话。   很小声。   如果岑厌不是紧紧靠着他,说话时连栖带起的麻意,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   岑厌笑了起来,他捏了下连栖的耳垂。   “好可爱宝宝。”   “都发烫了。”   他的脸颊也跟着烫起来了。   连栖最后捧着凉水洗了下脸,水滴沿着下巴滴落,流入脖颈,连带着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湿漉漉的。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样,岑厌顺其自然帮连栖整理了下衣裳,拥着人躺到了床上。连栖觉得自己不像故事书里的主角,他更像在故事展开前期待着,等待讲述者和他一点点同读。   岑厌答应他了。   会和他讲从前的,许多他不曾参与,不曾知晓的事情。   “宝宝,腿挪一下。”   这个姿势的确不太舒服,连栖听话的跟着调整了位置。   他仰起头,刚好能看到岑厌的下巴。   倚靠在岑厌的胸膛上,连栖觉得很神奇,好像他们的心跳也在同频跳动起来。   “宝宝想听什么?”岑厌低声问。   “疼吗?”   连栖毫无里头的问了一句。   他这个坐姿看不完整岑厌的脸,于是他伸手轻轻去摸,从岑厌的眉眼开始一路向下,直到摸到他的唇角,轻轻触碰后发现是微微绷直的。   连栖在问他以前那道疤痕。   “嗯。”岑厌握住连栖的手:“是有点疼。”   人总是习惯性会把记忆中的痛苦减轻,好像经过以后,再回想时已经无法确切形容当时真正的感受,岑厌只记得,好像是挺疼的。   但至于有多疼,他也记不清了。   “是因为什么?”   “车祸。”   岑厌说起来好像不是自己遭遇过的事一样,他目光格外平静,反倒是连栖愣住了。   他的手就搂在连栖的腰上,这时他才发现连栖已经止不住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从背后看只能看到连栖低着的头,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才轻轻开口:“那你的妈妈呢?”   岑厌生下来的时候,余玉也才没多大。   岑家主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生下的儿子们也个个继承他本色。反正在外界看来,岑家真真可以说是个大染坊,但岑家主有权,也有钱,冲着这两点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上赶着谄媚。   有的女人贴上去,是自愿的。   也有的女人,是不愿的。   跟俗套的故事没什么区别,岑家主一眼看中了余玉的外表,强行把人留在了身边。   岑厌也不知道余玉跟在岑家主身边是怎么过的。   余玉从不会让他留在身边,他从小也是保姆带大,两人明明是亲母子,但和陌生人又没什么区别。反正在岑厌的视角里,母亲和父亲总是和和睦睦的,至于余玉什么时候伤心了难过了,又什么时候开心了,他一概不知。   比起跟他说这些,更可能的是余玉冷嘲热讽骂他蠢货。   她有时候又会格外关心岑厌。   但更多时候前一秒还在神色温柔的替他用冰袋消肿,下一秒就蹙起眉来,把东西随手一扔让他滚蛋。   “......没有任何原因吗?”连栖小心询问。   “她从跟我说过。”岑厌揉了揉连栖的下巴。   一直到岑家主突如其来的病倒,岑家风云突变,余玉一边骂着他是废物,一边帮着岑厌料理事情。   “然后呢?”   然后岑厌就出事了。   岑厌又开始把玩着连栖的手:“我在医院休息了三个月。”   关于这段时间的回忆是痛苦的,岑厌一开始只休息了几周,撑着身子硬要出院。也在这时,余玉带着人把他摁住了,他浓黑的眼死死盯着来人,余玉攥紧了他的衣领,骂他真是蠢透了。   岑厌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他的腿差一点就废掉了。   但依旧是余玉,找了最好的医生来诊治。   连栖突然没说话了。   岑厌一顿,果不其然手背一凉。   连栖听着听着就开始默默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宝宝。”岑厌喊着他。   “我只是有点难过。”半晌,连栖吸了下鼻子。   他为了岑厌难过。   连栖在一些事情上可以说是迟钝,但他又总是能切身处地地,去感受属于别人的痛苦,更别提这个别人还是岑厌。   “不难过。”岑厌摩挲着他柔软的,带着泪痕的脸颊:“宝宝,已经有你了。”   “那后来?”连栖调整好状态,继续问着。   其实后来的事情,岑厌自己也觉得像一场噩梦般。   他那个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浑浑噩噩,直到双腿能勉强站起来,他这才好转了些。   余玉问他:“能站起来了吗?”   岑厌没回答,但余玉肯定是清楚答案的。   岑家主那晚病的格外厉害,余玉散开了所有人,进了房间。   直到晚上发现房间久久没有动静的保姆推开屋门,发现了早已脸色苍白,躺在一浴缸血水中没了气息的夫人。   还有躺在病床上,没了氧气罩大睁着眼睛的岑家主。   他们死了。   连栖察觉出岑厌突然的沉静,他挣扎着翻过身,安安静静从正面用跪坐的姿势抱住了他。   “宝宝。”岑厌道。   连栖蹭了蹭他的侧脸。   “别离开我。” 第24章 温泉   连栖很久不做噩梦了。   或许是嗅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安心的温度,他往岑厌怀里蹭了蹭,带着疲累阖上了眼。   眼睛有些酸涩。   连栖太想掉眼泪了。   他也忘记了。   以前的自己很容易掉眼泪吗?   但好像从到了岑厌身边,他不知何时有了资本落泪。   哪怕哭的眼睛肿了,红了,岑厌会摩挲着他的脸,告诉他眼泪想流就流,从不需要任何时机和借口。   但岑厌呢?   他好像从来都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哪怕关于自己。   连栖抬手摸了摸岑厌的脸颊。   指尖轻轻滑落,从眉峰触到鼻梁,又摸到他的下巴上。   连栖想,那他替岑厌流眼泪吧。   替他感受到难过。   “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连栖笨拙的补充着,他睁开眼去看岑厌,一字一句极其认真道:“谁说谎,谁当小狗。”   岑厌突然笑了一声。   连栖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   “宝宝,喜欢小狗吗?”   “喜欢啊。”连栖有点不明所以。   “喜欢小猫吗?”   “喜欢。”   连栖思绪有些混沌,只是下意识跟着岑厌的话语走,没有经过思考,直到听到他接着问下一句话,仍旧答了句:“喜欢。”   岑厌笑了一声。   “好笨,宝宝。”   连栖在他怀里抗议似的挪了挪,柔软发丝蹭到岑厌的脖颈。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岑厌问的话,好像是……   “那宝宝喜欢当小狗吗?”   连栖的脸腾地红了。   他结巴了一下,然后又对上了岑厌似戏谑,含着笑意的目光,连栖抬手捂了一下脸,感觉一股热意直直冲进脸颊。   “没有……我不想。”连栖有些语无伦次:“我喜欢小狗,但没想……”   讲到这里,他顿了下有些慢吞吞道:“当小狗。”   太坏了。   连栖感觉热意穿透了指尖,他皮肤很白,染上些颜色便格外明显。   岑厌抓住了他的手腕,只稍稍用力,连栖就溃不成军。他只能被迫和岑厌对视,眼眸湿漉漉的。   半晌,连栖才觉额上落下一吻。   “你故意的。”连栖闷闷出声:“你还要逗我。”   “嗯。”岑厌毫不遮掩。   他笑的时候其实很好分辨,岑厌笑的很轻,眉眼微敛时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意,哪怕是笑也只叫人觉得难以接近,更甚于嘲讽。   但现在他眼眸微微弯了下,摩挲着连栖的手很轻。   是他惯用的,对连栖释放的柔软。   “我知道宝宝说的是真的。”   连栖眨眨眼。   岑厌把他的头发捋了一下,看到少年极其认真的神情,笑出了声:“所以不会变小狗。”   “……”连栖满意了。   他点下头,刚要说什么,就感觉下巴一紧。   连栖猝然睁大了眼睛。   是岑厌。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唇上一温,他能感觉到岑厌高挺的鼻尖,蹭着他的肌肤。   这个吻好像没什么特别。   只是静静的贴着。   半晌,岑厌挪开了距离。   他的手指还掐着连栖的脸颊肉,深深凹陷进去,松手时留下一个微粉的指印,而连栖还茫然微张着唇,双目蕴着层水光。   “宝宝,在看什么。”   岑厌的嗓音有些哑了。   看你。   连栖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宝宝。”   岑厌摩挲着连栖的唇,他下唇饱满,是淡淡的肉粉色,稍微使了些力道,就能泛起些红来。   酥麻的感觉透过唇瓣传递,连栖不自在的颤了颤睫毛。   “好乖啊。”岑厌低声开口:“怎么这么听话。”   他说话稀松平常,眼皮自然耷拉下来,格外闲适的姿态,但连栖又总觉得,他好像不止是这个意思。   “怎么由着我亲。”   岑厌敛眸,看着连栖的下唇凹下去一个坑,手指深陷其中。   “还是只是因为我,所以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无论什么。”   连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脸颊一紧,他下意识张开唇,露出一抹殷红舌尖。   岑厌低头覆上,连栖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息。   “……”   连栖被逼的有些丢盔弃甲。   唇上传来的感觉太明确,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但一旦失去视线,又让精力全都集中在一处。   甚至连耳朵听到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无法拒绝,无法抵御。   ……水声。   连栖眼皮抖了抖,他下意识攥紧了岑厌的胳膊。   岑厌习惯掌控的姿态,现在亦然。连栖后颈也被禁锢着,无处可躲,他呛了一口,重重喘了声,随后又被按着后颈贴了上去。   连栖抖的厉害。   岑厌就掐住他的腰,把人往床上压。   “……”   连栖整个人都是混沌的,连带着肢体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着对方摆弄。   岑厌有个小习惯。   他喜欢时不时揉捏下连栖的耳垂,浑身都是热的,耳垂也被捏的又麻又烫。   连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像搁浅的鱼儿似的,腰往上蹦了下。   岑厌单手就能覆住,一使力气把人按回去了。   自从回到连家,连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他和岑厌这样亲密的时候在从前很多。   连栖意识迷糊,他感觉岑厌的吻落到了下巴上,又落到脖颈上,再冰凉的落到锁骨。   似唤醒了某种记忆,连栖朦胧的睁开双眼,水淋淋的。   “……岑厌。”   连栖嗓音很轻,带着些许哑。   “嗯。”岑厌应了一声,转而又道:“我在。”   “抱。”   连栖戳了戳他的胳膊,岑厌抬起他的手腕落下一吻,只道:“待会儿抱。”   闻言连栖似愣怔了下,他视线本就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岑厌的身体轮廓,突然一股麻意沿着脊椎骨一路向上,让他猝然抖了一下。   连栖哆嗦着,伸手去揪岑厌的头发。   眼里蕴的眼泪,也下意识溢出来些。   不知过了多久,岑厌才抱住浑身瘫软,只要一松手就仰倒到床上的连栖,他腰软的厉害,岑厌需要两只手都扶着,才不至于让人直直仰头倒下。   连栖喘了口气,以至于听起来像一声缀泣。   岑厌摩挲着他的脸颊,却丝毫没有放过人的打算,他时不时低头吻一下连栖的鼻尖。   连栖半睁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   在发现自己在岑厌怀里时,这才顺从闭上眼,脑袋依靠下去,像猫儿似的轻轻蹭着。   “宝宝,先别睡。”   连栖本就倚在岑厌怀里,他手腕一穿,就把人腾空抱了起来。   闻言连栖颤了下眼睫。   “去洗一下。”他道。   ……好像是要去洗一下,连栖把头埋了下,不说话了。   岑厌笑了声。   “宝宝,都成小鹌鹑了。”   连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卧室昏暗,他微微一动就感觉腰上传来熟悉的禁锢。   他倏然睁大眼睛。   像只偷做坏事的小猫,小心翼翼偏头看了眼。   原来岑厌的睫毛这么长。   连栖慢吞吞想着。   自己以前好像从没注意到过,岑厌从不让他仔细看自己的脸,尤其是带了疤痕的右脸,也就只有在睡觉时,连栖如果醒的比他早,就会偷偷观察一会会儿。   但那时他的注意力更多会被疤痕吸引,忍不住想去伸手抚摸一下。   他在想,会有多疼。   直到现在,连栖才细致观察到岑厌的五官。   他本能伸手去拨了一下。   突然,手腕一紧。岑厌猝然睁开双眼,直直撞上了连栖呆愣愣的神情,和呆呆停滞在他眼前的手。   “宝宝,在做什么。”   连栖结巴了下:“没有什么,起床吧,我有点饿了。”   岑厌被他逗笑了,把人揽过来在唇上吻了下,才开口道:“好。”   连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推门下了楼,才发现今天连渝还没有去上班,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看到连栖,他诧异问道:“小宝,今天起这么早吗?”   很早吗?   连栖愣了一下,他刚刚急匆匆的跑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他看了眼对面挂着的时钟,发现不过才早上八点钟。   清晨的阳光轻柔洒落,连渝替他拉架椅子,示意连栖坐下来吃点东西。   早餐很简单,熬的有些浓稠的瘦肉粥,搭上小巧的虾饺和煎包。连家人都是传统的中国胃,早餐也是传统的中式,连栖咬了口煎包,汁水弥漫在口腔里。   好吃。   连栖点点头。   “对了。”连渝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问:“我今天不怎么忙,受邀要去个画展。”   “小宝想去看看吗?”   画展?   连栖愣了一下,再次接触到这个词,甚至有些陌生。   关于画展的记忆最后只停留在那副展台中央的作品,灯光闪烁下,无数人的赞美,而连栖只能随着人流,望着属于自己的作品,冠上了他人的名字。   他们给这幅作品起名《囚鸟》。   但也无人知晓,最初他的名字是连栖起的。   寓意着自由的,摆脱牢笼的《囚中飞鸟》。   这段记忆刻骨铭心,以至于连栖忘记了许多,却从未忘记这件事。   察觉到连栖的不对劲,连渝放下手中的碗,他蹙了下眉,伸手一触碰到连栖的手,发现冰凉的可怕。   “小宝?”连渝有些急了,他询问着:“怎么了?”   连栖好像这才从某种思维里抽出神来,他看了一眼连渝,轻轻摇了摇头。   “哥哥。”   他轻轻开口:“我想去。”   连渝最后还是带着连栖去了。   连栖给树叶倒好狗粮和水,撸了一把凑上来的狗头,树叶还想跟上来拱连栖的手,最后被岑厌一把提起来了。   岑厌在听到连栖打算去画展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很大变化。他只是抬手摩挲下连栖的耳垂,弯下腰静静望着连栖。   “宝宝,想去就去吧。”   他只回应道。   “我一直陪着你。”   连栖算是回到连家后,第一次出远门。   连家在郊区,哪怕是清晨早高峰这里也格外安静,连栖打开窗户,带着暖意的清风拂过脸颊,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小宝,先带你去公司吧。”连渝腿上搭着笔记本,他手指敲着字,偏头轻声询问着。   “画展要十点才开场,先去休息。”   “好。”连栖点点头。   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多陌生人,进公司连栖的第一反应是躲闪。手心一暖,是岑厌握住了他,连栖一偏头就能看到他略微锋利的侧脸。   连渝的办公室在中层,休息室正好在下一层。   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女生走了过来,她喊了声连总,在看到一旁从没见过的面孔时显然愣了下,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示意先往休息室走。   “不用。”连渝摆摆手:“你先去忙。”   女生点点头,微笑着俯了下身退后离开了。   连栖第一次到公司,连渝并不想让陌生人吓到他。   休息室格外安静,连渝摸了摸连栖的头,看着少年乖巧坐到沙发上,他心里软了软。   “小宝,无聊就看一会儿电脑。”连渝细致耐心安排着:“我先去开个会,待会儿来接你。”   连栖点点头。   偌大的休息室只留下连栖一人,岑厌大概也有事,跟着连渝一起出了门,走前弯下腰碰了下他的额头,告诉他别担心,他会很快回来。   连栖今天只简单套了件印花衬衫短袖,还有何屏秋特意给他搭配的小花胸针。下身套了条宽松长裤,额前碎发柔软垂落,他捧着温热的茶水,发呆似的小口喝着。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公司带来多大轰动。   “可爱。”   “太可爱了。”   有人附和一声,坐在工位的女生感叹一句:“他好白好可爱好漂亮,怎么跟个瓷娃娃一样。”   “怡姐,这漂亮小孩是谁啊。”   听着众人止不住地八卦,助理白怡无奈笑了下,她刚才问过连渝,自然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份:“那是连总的弟弟,在公司休息一会儿。”   “就是旁边站着那帅哥看起来比连总还冷......”   女生默默补充一句,其余人也露出同意的神情来。白怡闻言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和其他人不同并非第一次见岑厌,跟着连渝见过好几次对方在谈判事情上的游刃有余和步步紧逼。   岑厌。   这个名字其实再耳熟不过。   但以往听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坏名声,但在亲眼见过岑厌后,凭借她敏锐至极的判断力,一眼便清楚对方绝不会是流传中的风言风语的模样。   而且对方也帮公司解决了不少问题。   白怡叹口气,算了。   成功人士的世界,她大概还是参与不来。   连栖从休息室摸出一叠白纸。   他垂了下眸,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张。   半晌,他照着记忆中的模样,握着笔轻勾勒起来 。   草稿逐渐成型。   是囚中飞鸟。   再次看到熟悉的画作,连栖晃了下神。这才是他心中想要的初版作品,而不是翅膀歪斜,困于囚笼之中的,无法张开翅膀的囚鸟。   他指尖碰了下草稿上的翅膀。   天地为笼,困住它的从不是小小一隅。   他是困于其中的飞鸟。   翅膀却是永远展开的,随时准备着飞翔。   这才是他的作品。   连栖看着自己手中的画作,突然产生了个想法。休息室有一面墙镶嵌着大片玻璃,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他走到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没有人偏过视线,只是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就像从前他裹挟在参观的人群中,无人分给他丝毫视线,擦肩过后空留句不属于他的赞美。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是属于他的。   独独属于他的作品和荣誉。   为什么不再把这副画展现出来呢?   连栖指尖搭到冰冷的窗户上,他抿了下唇。   面前的人流依旧,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连栖抬眼的同时,对方就这样轻轻偏了下视线,很轻易捕捉到了连栖的目光。   与此同时,咔哒——   门开了。   是岑厌来了。   这时好像所有的思绪都可以抛却,连栖小跑两步,冲进了岑厌的怀里。   他闷声开口;“抱。”   “怎么了宝宝。”岑厌摩挲着他的后颈,连栖仰起头,摇摇头。   “想你。”他表达直白的语言时,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但岑厌却能一字不漏地听清。   “好乖。”岑厌抬起他的下巴,在唇上印了个吻。   连栖抖了下眼睫,下意识抬起下巴追着要蹭上去。偏偏岑厌直起了腰,连栖只能扒着他的侧腰,踮起脚尖去够。   岑厌视线略微偏了下,呼吸交缠间,欲落不落的距离。   连栖亲不到,有些迷茫地睁眼望他。   腰上的触感太过明显,是岑厌故意把住了他的腰,使了力不让他得逞。   连栖轻轻皱起了眉,是带有控诉的目光。   对方含着笑意,正当连栖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时,一旁紧闭的门突然咔哒一声。   连栖身子瞬间僵了下。   他踮起的脚尖重重落了回去,脸上腾地泛起一抹红。   连渝大概才刚忙完,他松了松领带。一走近就看到贴着墙默默站着的少年,他有些奇怪,刚要走过来询问情况,在一旁的岑厌突然开口了。   “没事,忙完就出发吧。”   连渝点头,他打电话让助理帮忙准备好车子。   并没注意到,连栖仍旧泛红未消的耳垂。   画展就在市区举办,开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连渝提前打过招呼,车子从专用通道进入,和外界的喧闹不同,这里安静至极。   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展场,连栖有些好奇的四处看着。   以往他来画展都是提前买票,跟着人群熙熙攘攘的看画,是作为游客的身份。但今天的画展人并不多,但每一位都是西装革履,长裙礼服,这是一场属于上流社会的拍卖画展。   一路上许多人礼貌微笑点头示意,连渝也礼貌回应。   连家继承人的身份无人不晓,连栖站在他身边,也跟着乖乖点头。   连渝笑着揉揉他的头。   “小宝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画,喜欢的话可以拍下来。”   “好。”连栖眼睛亮晶晶的。   画展很大,数不清的作品展览在墙壁上。连栖眼眸里倒映着光彩,他小心翼翼看着,这些作品从前都是他无法接触到的,那些在导师口中遥不可及的大师的画作,就这样一幅幅排列在大厅之中。   他很喜欢。   连栖隔着玻璃小心碰了下。   “连总。”   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连栖被拉回思绪,他唇上轻露的笑意还未消散,就这样直直映入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   连栖瞳仁瞬间颤了起来。   男人长着一张很清秀的脸,脸型流畅,眉眼带笑,第一眼看过去是让人容易放下戒备的长相。   他身形清瘦,直挺挺站着,肩膀不宽不窄。   身上能看出覆了层薄肌,头发在脑后扎了起来,一瞧便知道是艺术生的打扮。   他朝着连渝伸出手,不卑不亢道:“您好,我是杨则安。”   连栖抓着岑厌的手一紧。   他瞳仁控制不住地震颤着,那一瞬间神情的错愕被在场几人全都捕捉到。   岑厌什么话也没说,但他敛下眸,唇线依旧是半抿,即便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但身上陡然散发的冷冽就这样毫不讲理的显露。杨则安下意识看向岑厌,却不想直直对上了对方冰冷黑沉沉的双眸。   杨则安维持的表情变动一瞬。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扯起唇角笑起来:“您好,我是文华大学美术学院的二年级学生。听说您手里珍藏着黄元伯的《白鹤》,不知我可有荣幸拍下这副画。”   连渝注意力一直在连栖身上,闻言他眼皮一掀。   “这副作品不拍卖。”   “价钱好商量,我只想要这副画。”杨则安大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但他语气又格外客气,让人找不出半分纰漏。   “画展这么多作品不够你拍?”   岑厌陡然开口,却是毫不客气,犀利至极。   “先生,请注意语气。”杨则安蹙起眉头:“黄元伯大师是我最喜欢最尊敬的老师,我只是在和连总商量,请你也客气一些。”   连栖突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攥紧岑厌搭过来的手,看着面前的人好像陷入某种噩梦之中。   杨则安。   是杨则安。   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再次见到他,连栖的大脑是空白的,以至于连岑厌手心的温度都感受不到,他依旧是那副知礼却又自信傲慢的模样。   连渝并没有心情陪着杨则安胡闹,他蹙了下眉。   “这副作品不会拍卖,抱歉。”   杨则安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难搞,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没挂住。   也在这时,他视线偏了下,转到了一旁的连栖身上。   他笑着问:“这位是您的弟弟吗?”   “刚刚我在那边,看到他盯着这幅画很久了。”杨则安手指叩起,轻轻点了点:“这副于大师的画,我也特别喜欢,家中还有一副他的藏品,如果弟弟喜欢,我也可以拿出来。”   “同等交换,如何?”   连栖抿了下唇。   杨则安依旧在脸上挂着笑,他看着连栖,对方一直默默不说话,身形瘦瘦小小,他提出的这个条件足够诱人,有自信得到对方同意的答案。   却不想,下一刻连栖的话让他脸上表情瞬间崩裂开来。   “不行。”   连栖声音不算很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他抬起头,望着杨则安,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   连渝第一反应却是惊喜,他很少听到弟弟这样直白又坚定的表达不要,从前的连栖总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会说不要,也不会说想要,但现在他就这样抬起脸,认真至极地拒绝了自己不喜欢的要求。   他没忍住,上前揉了揉连栖的头。   但在面对杨则安时,他脸上的好脸色又瞬间收敛起来。   “我弟弟都拒绝了,还麻烦你先离开吧。”   杨则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眼眸敛了下来,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庞大的画厅人来人往,杨则安的身影迅速融入了人群之中,在与连栖擦肩而过时,他眼眸本能偏了下,与此同时连栖嫌恶似的收回了视线,转头靠进了岑厌的怀里。   岑厌搂住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摩挲着。   连渝手指勾了勾。   白怡跟了上来,他只道:“去查一查杨则安。”   刚才连栖的神情变化他看得极其清楚,变故就在杨则安出现的瞬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欺负过连栖的人。   “小宝,这幅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拍给你。”   连渝眼神柔软下来,他也注意到连栖看了这副作品许久了。   连栖摇摇头。   他刚刚只是不想让杨则安有机会。   其实记忆中杨则安的模样早已淡漠至极,直到再次见到,才开始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身体的第一反应仍旧是颤抖,但那并不是恐惧。   岑厌在身边,他就不需要害怕。   大概像曾经伤痕累累的幼兽,在找到了真正的栖所后,不用再独自舔舐伤口,哪怕再次见到曾经的罪魁祸首,身边就是依靠,终于敢亮出尖牙,朝着对方露出凶狠。   “宝宝。”岑厌突然开口。   连栖应了一声。   “别怕。”   不怕。连栖摇摇头。   岑厌揉了揉他的耳垂,垂下眸,目光盛着柔意。   最后连渝还是替连栖拍下了那副画,画被送过来的时候连栖还是愣怔的。   他抬手隔空触摸了下,最后有些呆呆的问:“我可以把他带回家吗?”   “当然。”   连渝属实又被弟弟可爱到了,轻笑一声:“他是你的了。”   连栖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连渝。   白怡在旁边也被逗笑了。   画展结束的时候有些晚了,连栖窝在车上,止不住地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后座很宽,显得连栖窝起来越发瘦小,岑厌偏了下眸,伸手把人揽入了怀里。   大概找到了熟悉的怀抱,连栖本来有些蹙着的眉打开了。   “岑厌。”连渝突然开口。   “你知道杨则安。”   他用的是肯定句,毫无疑问。   闻言岑厌把连栖耳边的碎发整理着,他垂着眼,沿着鼻梁侧脸自然落下道阴影,把他眼底的神色全部遮掩。   “杨则安到底对小宝做了什么?为什么小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连渝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全都一股脑丢了出来。自从把连栖接回连家,他除了一开始对岑厌反应格外大以外,这是头一次连栖在他们面前对别人表现出这样的失态。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连渝毫不客气反问:“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岑厌听着连渝情绪激动的质问,他显得格外平静,直到连渝冷静下来,他才继续开口:“你只需要知道,杨则安该死。”   “......”   连渝平稳下来,闻言他沉默一瞬。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连渝嗓音有些干涩:“好。”   连家依旧亮着灯,车子停下时连栖困倦地睁开眼,岑厌抬手盖住他的眼,等到他逐渐适应光芒才缓缓松开手,连栖的睫毛一个劲扫他的手心。   岑厌低头,果然看到连栖有些得意的,翘起来的唇角。   “偷干坏事。”岑厌低声道:“宝宝。”   “才没有。”   连栖嘀咕一声。   何屏秋大概听到了动静,推门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旗袍,头发随意用钗子挽了下,脸颊自然垂落几抹碎发,眸中还缀着些碎光。   树叶也屁颠屁颠跟着跑了出来,跑起来四条腿扑腾着,胖乎乎的身躯一颤一颤。   连栖蹲下身接住飞扑过来的小狗,被小狗扑的往后倒了下。   岑厌伸手扶住,指节叩起敲了下树叶的狗头。   “它好胖啊。”连栖感慨一句。   树叶汪汪抗议两声。   “宝宝,想哪天出去玩?”何屏秋宛然一笑,几人进了屋才发现客厅里杂七杂八摆了许多东西。   “露营用的东西妈妈已经准备好了。”   何屏秋本来可以让助理和阿姨一起准备,但她实在太想过手,这是和幼子的第一次旅行,她想亲自动手,下午采购了不少东西,直到等到连栖他们回来。   连栖愣住了。   他看着满地的东西,好像也不太会说话了。   “这都是要用的吗?”   何屏秋点头,她简单又清点了一遍,耐心询问:“宝宝觉得呢?”   “好啊。”连栖眼睛亮晶晶的。   “好厉害。”   何屏秋被幼子可爱晕了,她抬手狠狠摸了一把连栖柔软的黑发,尤其还得到了连栖真诚的夸奖。   “明天你爸爸休假,我们去玩怎么样?”   何屏秋笑眯眯询问。   “好啊。”   连栖重重点了下头。   何屏秋不仅仅买了露营要用的东西,还给连栖挑了件格外漂亮的浴袍。浴袍很有分量,有些沉甸甸的,淡粉色上绣了几朵漫画小狗开花,树叶凑过来看了一眼,转了两圈汪汪叫了几声。   “笨狗。”连栖被逗笑了。   明天要早些起床,连栖早早换好睡衣钻进了屋子。岑厌简单冲了个澡,发梢还滴着水珠,他随手擦拭了下,微微低下头时眉眼落入阴影中,突然门被轻轻叩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小,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轻轻拂了下。   连栖礼貌的等在门外。   他手中还捧着半杯没有喝完的牛奶,睫毛乖乖巧巧垂了下来,遮住琥珀色的眼瞳。   水汽扑面而来,连栖愣愣抬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打开门的岑厌拉了进去。   “今晚可以来你房间睡吗?”   虽然被拉了进去,但连栖仍旧礼貌地询问了一句。   “宝宝。”岑厌摩挲着连栖的脸颊,他睫毛也沾着水雾,手指上带的水珠沿着脸颊一路下滑,落入脖颈。   闻言连栖应了一声。   但下一秒,连栖吃痛蹙了下眉。   岑厌的头还埋在他脖颈间,锁骨上不断传来尖锐的痛感,又带着些难以言喻的酥麻。   不知过了多久,岑厌轻轻在他锁骨上落下一吻。   “疼吗?”   他只问。   “有一点。”连栖如实回答了,他扒拉开自己的衣领,发现自己锁骨上留下一抹略深的牙印。   但更多的是啄吻落下的花瓣似的痕迹,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愈发明显。   “下次还要主动来找我吗?”岑厌低低笑着。   “要。”连栖毫不犹豫回答了他。   他踮起脚尖,搂住了岑厌的脖颈,任由自己挂到了对方身上。   突然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走动声,明明知道他们不会进来,但连栖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瞬,抱着岑厌的手臂紧了下。   岑厌能感觉到他全身的僵硬,坏心思的偏头在连栖唇上落下一吻。   连栖动都不敢动了。   半晌,岑厌才压着嗓音道。   “宝宝,我们好像在偷_情。”   连栖呆住了。   “偷_情当然是要坐实。”   岑厌居高临下看了一眼,他眼皮懒懒一垂,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让连栖莫名觉出些危险来。   连栖的手指抓了下空气。   根本没有任何倚靠,就这样踉跄着倒了下去。   岑厌掐住他的下巴,就这样吻了上去。   连栖有些苦不堪言。   自从昨天以后,岑厌好像就像解了什么锁链似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就会抓着他亲。   嘴巴好酸。   连栖只有一个念头。   但是岑厌显然没有要停止的念头,连栖被逼的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明天还要早早起床。   连栖推了一把,发现根本推不动。他呛了两声,岑厌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像要从里汲取出什么似的,又亲又吮,又低声哄着宝宝好乖。   太坏了。   连栖眼里都蕴了层水光。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次醒来时,岑厌就躺在他身旁,唇上传来阵阵凉意。   “肿了。”   岑厌敛眸:“还破皮了。”   连栖下意识伸手去捂,却被岑厌单手禁锢住了手腕。   有些急切,连栖眼睛湿漉漉的:“很明显吗?”   “嗯。”岑厌恶劣回应:“怎么办呢宝宝,今天还要出门。”   连栖无助地看着他,直到岑厌松开手,他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镜子前面去看。   “……”   好坏!   的确是破皮了,但应该是涂了药。   并不明显。   连栖抿了下唇。   岑厌又在逗他玩。   岑厌低笑了声。   安下心后,连栖这才简简单单洗漱了一番。何屏秋早就准备好了早餐,香喷喷的蒸包和虾仁粥,吃了几口垫饱肚子,眼巴巴望着岑厌和母亲吃饭。   树叶也吃饱喝足,亲亲热热凑了过来。   “树叶不会真被淹了吧。”   连栖这时才又开始考虑,语气有些担忧。   “宝宝不是说能托着它吗?”何屏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被逗乐了:“别怕,给它也买个小泳圈。”   连栖点点头。   撸了一把树叶的狗头,眼睛弯了弯。   要去的温泉山庄并不太远,不过两个多小时车程,越走越安静,连栖打开车窗,嗅闻到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这里背靠着山林,还有着天然的泉水和温泉,风景格外好看。   不过刚过清晨,天空一片靛蓝连着青翠的山林,山庄装修风格也是中式化,各种亭台楼阁高山流水,木窗雕刻出花样,格外漂亮。   人并不多,连栖换上淡粉色的浴袍,坐在台子上在温泉池里踩水。   岑厌去换衣服了。   他有些无聊,拨弄着池子里的水。连栖垂着眼睫,正百无聊赖,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要站起身。   却不想脚底一滑,连栖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歪就扑通倒进了温泉池里。   温泉池不深,但这样仰头栽下去,猝不及防和慌乱中一定会窒息。   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岑厌瞬间跟着跳了进去,进入水中去捞挣扎的少年,两人没一会儿破水而出,连栖呛了好几口,重重咳了几声。   他黑发湿哒哒贴在脸上,随手往后扒拉了一下,浴袍也在凌乱中乱了颗扣子。   露出一抹白皙肌肤。   连栖重重抽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好像活了过来。   半晌,他才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岑厌为什么没有和他说话。   他抬起头去看,却直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   茫然中岑厌低头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他指腹不断摩擦着他的嘴唇,随后又摩挲了下他锁骨上还未消退的痕迹。   他眯起眼,突然开口:“他怎么亲的你,我都看到了。”   连栖手重重落到了水里。   岑厌低下头,步步紧逼,直至鼻尖紧贴着鼻尖:“怎么,他能亲,我不能?” 第25章 小狗   连栖倏然睁大了眼睛。   他整个人几乎都靠着岑厌支撑,才不至于在水中失去力度,水珠沿着睫毛滚落,能感受到岑厌吐出的灼热气息。   岑厌不依不饶,漆黑眼眸紧紧盯着他。   他脸上也沾了水,眉峰前压,连眼里也像缀了水光。   掐着连栖下巴靠近时,带了抹熟悉的执拗。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意味:“为什么你让他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我他妈这么吓人吗?”   听到质问后,连栖显然懵了一下。   腰上一紧,连栖感觉自己在水中失了浮力,慌乱中他挣扎了一下,下一秒身后有了着力点。   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连栖坐到池子边冰凉的瓷砖上,身上的水珠不断滴落,他眼睫毛也低低垂着,凌乱的衣衫随意拢了下,白皙的小腿还垂落在水中。   岑厌就两手撑开在他身旁,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但连栖颤了下眼瞳,下意识动了下身子想逃离。   “跑什么。”岑厌只道。   “没有。”连栖闷闷回答他。   “我是谁?”岑厌根本没有放人的打算。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连栖抬手扯住他的唇角,往上勾了一下:“你就是岑厌啊。”   “每次都不笑。”   连栖小声道:“岑厌每次都不笑,你要多笑笑。”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指尖轻轻滑了下来,大概为了看得看清楚,身子往前倾了下,衣襟因为动作微微皱了些,露出一片雪白。   眼眸似盛着汪水,连栖鼻尖快要抵到岑厌的山根。   “还有。”   连栖有些不理解似的,他蹙了下眉。   “我没有不让你抱。”   他伸出手,攀住了岑厌湿透的肩膀,冰凉的肌肤在触碰的刹那却好像有了热度。   连栖抿下唇,他声音很轻,但离得太近了。   近到岑厌都能嗅到一股,独特的,甜蜜馥郁的香气。   “我也没有不让你亲。”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连栖俯下身任由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一触即分,就像蝴蝶短暂在花蕊上停留了片刻,却又沾染上独属的气味。   岑厌瞳仁骤然一缩。   “好笨。”连栖静静望着他:“还这么凶。”   连栖困在岑厌的怀抱中,或许也不算困,因为连栖伸手攀住了对方,远远看过去更像一对恩爱的爱侣互相依靠着。   说完凶字的时候,连栖抬起眼,缓缓松开手。   他皮肤很白,沾了水更像一块无暇的白玉。   指尖落在岑厌的衣领上时,更是勾的人心神动荡。   “岑厌。”   连栖突然开口。   “我在。”眉头还带着些微拧,岑厌垂下睫毛,水珠沿着下巴滚落,闻言他依然仰起头,望着少年应了一声。   “我已经和你解释完了。”连栖认认真真,强调似的:“现在轮到你和我道歉了。”   “你刚刚有点凶。”   连栖戳了戳他的脸颊,抿唇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岑厌没有作声,从连栖的角度看他好像是在乖乖听教训一样,对方唇角一扯,也是这时连栖才发现岑厌的右牙有些尖,戳脸颊的手指突然被一把抓住。   一口狠狠咬在指尖,连栖痛地嘶了一声。   “还差一个,还没有咬你。”   岑厌嗓音有些哑,说出的话却又像理所当然。   连栖这次是真的不想理人了。   “强词夺理。”他憋了半天,就挤出一句词语来。   看着岑厌漆黑的眉眼,被水洗过的一大片白皙的侧脸,略微有些薄的唇,里面藏了个尖牙。   越想越觉得对方不讲理,连栖抿了下唇,唇张张合合,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尤其在看到岑厌笑意未散的神情,他眼眸定定盯着对方,似在找场子般。   “你好像小狗。”   “树叶都不会乱咬人的。”   连栖讲到这里好像找到了什么挺直腰杆的秘诀似的,他认真道:“我让你道歉,你还乱咬人。”   岑厌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连栖伸手按住他的嘴角,往下按了按:“我说你像小狗,你还要笑。你很想当我的小狗吗?”   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树叶汪汪的叫声。   连栖愣了。   岑厌笑了一声。   伴着何屏秋的询问声,连栖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裳,但身上早已湿了个透。他想起来应该还有一套干衣服,推开岑厌想要爬起来时,突然手腕被对方一把攥住了。   “......”   连栖就见岑厌还站在水中,对方的黑沉沉的眸也似敛了水光。   一使力,连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往前滑了一下。   扑通一声。   连栖掉入水池之中,拥了岑厌一个满怀。慌乱之中他抬起头,溅起来的水花落了两人满身,湿润的黑发凌乱贴在脸上,琥珀色眼眸直直倒映着对方冰冷的面容。   鼻尖凑近,吐息灼热。   唇欲落不落的距离,连栖睫毛抖了下。   正当他以为对方要亲下来的时候,岑厌的唇偏了下,擦着脸颊错了过去,而耳侧骤然响起一声清晰无比的:“汪。”   连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八分钟,他换了身干净的浴袍,黑发还在滴落水珠。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些水光的唇,他小腿笔直的立在地上,白皙如玉。   何屏秋抱着树叶,树叶见到主人兴奋的叫了两声。   连栖伸出手把小狗接了过来。   树叶一到他怀里就开始扑腾,连栖被蹭的很痒,缩了下脖子,刚想说什么就见树叶好像嗅到了什么似的,狗鼻子一耸,抬着身子往连栖脸上凑。   连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宝宝,你吃什么东西了吗?”何屏秋一边说,一边上前抬手把不断蹬着腿要往上爬的树叶抓住了。   “怎么急成这样,不是刚喂你吃过饭。”   身后笼罩了一道阴影,是岑厌来了。嗅到熟悉的檀木香,连栖瞬间明白了树叶刚刚急切的原因,他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急急忙忙背过了身。   岑厌轻笑出声。   “宝宝?”何屏秋注意到了异常,她抱着树叶凑近询问。   连栖平稳了下呼吸,转过身来翘起来唇角:“妈妈。”   “宝宝,去吃点东西吧。”何屏秋神色温柔下来,她看了眼连栖身上的浴袍,突然疑惑了一声:“宝宝,我怎么记得你刚刚穿的是我昨天新买的那套衣服,怎么换衣服了?”   连栖闻言有些结巴了。   “刚刚那套浴袍湿了,我换了一件。”   好在何屏秋并没有很在意,她点点头,接着颇有兴致地介绍:“这家温泉的饭也很不错,应该挺和宝宝的口味,待会儿我们去试试。”   温泉里有专用的餐厅,连栖跟在何屏秋的身后,实际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刚刚岑厌实在是有点过分。   ......明明外面还有人,却还是那样亲了他。   连栖在出神,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往前一绊,一只手突然出现,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提了起来。   “专心。”岑厌弯唇一笑。   连栖抿唇,以前怎么没发现岑厌这么爱笑。   还是说只是笑话他。   “宝宝。”何屏秋挥挥手,连柏至和连渝早已经坐好了位置,见到连栖过来都第一反应是问连栖想吃点什么,连渝示意服务员拿过菜单,递给了连栖。   连栖愣愣接了过来。   却又第一时间犯了难。   照着自己的口味犹犹豫豫点了几个菜,看出他的选择困难,何屏秋被逗乐了,伸手把菜单拿了过来,让连栖轻轻松了一口气。   “宝宝,我们等太阳落了就去露营怎么样?”何屏秋弯了下眼睛,眸里缀着细碎的笑意:“去看星星,去山上吹风,看第二天的日出。”   “我们所有人都一起,都在你旁边。”   何屏秋轻轻比划了一下:“陪你一起看第二天太阳升起。”   日出。   星星。   两个词拨动了连栖的心弦。   他偏过头,看着母亲带着笑意的,认真的目光。   连栖也跟着翘起了唇,他笑起来总是清清浅浅的,像池塘里温着的清水,带着柔软,却又缀着温韧。   “好,去看星星,看日出。”   他温声回应。   何屏秋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脸蛋。   岑厌敛了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在看到连栖闪着光芒的杏眼时,他还是软下了神情。   并无人知道,他这些天清楚地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   从察觉出身体使用权被抢夺后,他并没有沉睡,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目睹了所有。但也并不是全然的旁观,他只是无法使用身体,但五官通感却依旧共联。   岑厌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   真的很软。   他想。   在连栖被亲的仰头急促喘息时,他能清晰的听到一切。   也在这时,他终于露出些迫不及待来,连栖就那样湿漉漉看着他,就那样在他的面前。   在岑厌轻轻落下一吻,挪开唇时,他却贪恋地想要再触碰一下,想再感受一下。   就像急切往上凑的小狗一样。   只是他从不可爱。   他只恨不得,这时能夺过身体来狠狠亲回去。   草。   岑厌闭了下眼。   当时他感觉自己跟舔狗有什么区别。   但在掌握身体后,出来吻上连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   他完了。   他心甘情愿给连栖当狗。 第26章 公主   连栖吃饭时特别安静,但今天大家都围在一起,他也时不时捧着碗,亮晶晶抬眼看着,偶尔也跟着轻声附和几句话。   在他开口时,其他人又自觉地停下交流,目光柔和专注地看向他。   岑厌的坐姿其实有些懒散,他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块鹅卵石,随意把玩着。连栖也是这时才发现,他傻愣愣的问了一句:“你哪里找来的石头?”   手中的石头随意一收,还带着温度,就这样落到了连栖的手里。   “在你刚刚差点摔倒的那里。”岑厌挑了下眉,他低头凑近些许,说话声只有连栖能听清:“看看到底是鹅卵石太滑,还是你在走神什么事情,让你站都站不稳。”   “......”   连栖耳垂又有些红了。   但转念一想,明明是岑厌态度恶劣。   现在还要带着笑意,明目张胆的去逗弄他。   “你真的很过分。”   连栖想尽力遮掩一下自己的失态,他把脸侧了下,几乎半个身子藏到了岑厌的身后,好在何屏秋并没有很在意,只以为是连栖有些黏人,岑厌侧过头时,就看到一双蕴着水的杏眼。   “我一直都很听话。”   连栖开口时,气息很轻,喷在岑厌的肌肤上时却是无比滚烫:“你还要欺负我。”   “没欺负。”岑厌轻笑一声:“实话实说。”   “或许呢?我该喊你什么。”   岑厌定定望着少年的双眸,半晌眯了下眼睛,他唇角一扯露出一个笑来,极深极黑的眉目却显出一抹痞意来。   “宝宝?”   连栖瞬间愣住了。   “我应该跟所有人一样,跟他喊你一样,喊你宝宝。”岑厌微微侧过身子,完全把连栖挡了个严实,他两指一用力,掐住了少年带着软肉的,小而尖的下巴。   “浑身上下都是软的,说的话也是软的,眼睛看人也是软的,骂人也不会。”   “的确该喊你娇宝宝。”   岑厌像是下定了某种结论似的,他微微低下头,掐着连栖的脸仔细看了看,一扯唇角:“像公主。”   他话音一落,连栖却是蹙了下眉,挣扎了一下。   “才不是。”   连栖闷闷开口:“可不可以不要乱用形容词。”   “公主很好。”   连栖仰头,他眼眸带着些湿漉漉:“骑士也很好,但公主也不是一直需要保护的,也不一定娇滴滴。”   “我可以当公主,但也可以当骑士。”   说完他扯了扯岑厌的袖子,示意他松开手,岑厌下意识松了力道,连栖揉了揉下巴,推开面前人的身子。   “宝宝?”   何屏秋疑惑出声,连栖正在想自己的下巴会不会被掐出红印,闻声他慌忙应了一声,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服务员上前把餐桌清理干净,他手撑在桌上,带着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休息会儿我们出发吧宝宝,怎么样?”何屏秋显然很是迫不及待。   “好啊,好。”   连栖乱七八糟应了好几声,他注意力早已经偏移的不成样子。   何屏秋点头,起身去简单清点东西了,连渝和连柏致也跟着去帮忙,留在原地的连栖一时间也脑袋乱乱,他脚步挪了挪,往前小跑了几步,最后又站到了原地。   “岑厌。”   他突然小声开口。   “怎么了?”岑厌闻声也跟着询问。   “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连栖抿了下唇,他现在跟着岑厌缩在角落里,整个人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中,半晌他仰起头,似在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明明都是你,但又很像两个人一样。”   “但明明很不一样,我却很清楚的知道,从始至终都只是你。”   “都只是岑厌。”   “……”   岑厌本没什么变化的神情在此时却显出一丝愕然。   倒更显的他整个人的表情更接近于空白,反正他平时除了在逗弄连栖时,也都是这样一副冰冷无谓的模样。   “……你。”在思索片刻后,连栖顿了一下,他轻声开口:“你现在的年纪真的很小。”   “我好像还记得很多事。”   “又好像不记得了。”   “但有关于你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忘。”连栖眸里缀着一抹光,显出几分认真来:“无论是你的我的,我都很庆幸我还记着。”   说到这里,连栖弯了一下眼睛,他轻轻翘了一下唇:“我一直都很想见一见你。”   “现在,我也如愿以偿了。”   “不要叫我公主。”   连栖扯住他的袖子,岑厌下意识集中注意力去看他的眼睛。   “我可以保护你。”   山庄里装饰用的假泉发出哗哗的声响,落入耳中却好像短暂的放空,一切声响都隔绝在外,闷闷地发出动静,唯有连栖又轻又认真的一句话,清晰传了过来。   “如果你遇到什么你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承受的事情。”   连栖上前轻轻拥住了他的腰。   脸颊也蹭上了对方的胸膛,能清晰听闻对方一点一点跳动的心。   “我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恰在此时,何屏秋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个拥抱更像一触即分的轻吻,缠绵过后又带了一抹馥郁香甜的气息。   连栖松开手,回了一声好,然后往前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岑厌这时才迟钝地,缓缓抬起手抚了下自己的唇,他好像明白了少年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连栖从未把他当过另一人看。   “宝宝,快来。”何屏秋把手中准备好的衣服递了过来,她准备的十分充分:“露营晚上会有一点冷,我给你带了厚外套。”   连栖伸手接了过来,闻言他点了下头。   出发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因为就在后山的山顶上,不过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连渝和连柏致任劳任怨地开始帮忙,岑厌也去上前搭把手。   何屏秋空闲了下来,看着几个人忙碌着安装帐篷,她喝了口水,抱起兴奋的想要往身后树林里猛冲的树叶,动作被打断,树叶很不高兴的呜咽了两声,蹬着腿似乎想要下来。   “里面有比二十个你都大的大灰狼,去了就被咬死。”   何屏秋吓唬狗的手段手到擒来,她也不管树叶听不听得懂,连栖也被逗的直笑。   也不知道是气氛的影响,还是何屏秋的心理战术终于起了作用,树叶挣扎了一下,随后蔫蔫地安静下来了。   “宝宝,你抱一下树叶。”何屏秋开口:“我去看看他们弄的怎么样了。”   “好。”连栖点点头。   看着何屏秋的身影远去,连栖抱着树叶玩了一会儿,消耗了一些体力,大概有些累了,连栖看树叶也没有离开的动作,就松了手坐在原地休息会儿。   树叶在附近转着圈,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汪汪汪叫了起来。   连栖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撑着地站起身,刚打算往树叶那边走一走,看看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就感觉脚下踩着的树叶堆一抖。   什么?   连栖楞了下。   突然他发现地面上凌凌散散滴落了些血迹。   沿着这些血迹,一路蔓延,连栖有些心头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往里看了一眼。   他不敢一个人进去,自己一定会迷路。   突然,一道微弱的,哼唧似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连栖听出来了。   那分明是一只兔子的声音。   以前他练一些简单的绘画课程,画过不少活物,哪怕是蛇他也都亲自观察,仔细绘画过,更不用说一只最常见的,可怜又可爱的受了伤的兔子。   果不其然,扒拉开凌乱的树叶,他发现这里卧着一只灰扑扑的,右腿几乎流血溃烂的兔子。   “宝宝,怎么了?”   何屏秋一转头,就看到少年怀里用衣服裹着一团什么东西,她上前来,却见连栖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兔子。”连栖解开衣服,露出奄奄一息的灰扑扑的可怜兔子。   “它快死了。”   “怎么回事?我看看。”何屏秋愣了下,她凑上前来,简单观察了下兔子的伤势,蹙眉道:“应该是什么东西把腿夹了,没有处理过,有点溃烂了。”   连栖闻言耷拉下眼睛来。   “我带了不少药品,应该能简单处理一下。”   何屏秋见不得幼子露出这种表情,她揉了揉少年的头,小心接过他怀里的兔子,两人朝着放物品的地方走去。   帐篷已经搭的差不多,连渝学过医,虽然没仔细钻研过动物医学,但简单的处理包扎还是可以上手的。   他把手里剩下的活交给岑厌两人,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动手开始给兔子处理伤口,不过一会儿,白生生的绷带落在了兔子的右腿上,它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众人,半晌哼唧了两声。   “看这个毛色,还有这个肌肉,应该是山里的野兔子。”   连渝简单开口:“小宝想把他带回去养吗?还是把他放了。”   “那就把他放了吧。”   连栖清楚这种野生的动物,把他们带回家里,反而是另一种折磨。   兔子哼了两声,它试探性动了下腿,在发现好一些以后,定定看了一眼少年。兔子都很胆小 ,这只兔子没有在包扎好后立即跑掉,就已经很不可思议。   它上前蹭了蹭少年垂落的手指,往后退了几步,没受伤的腿一蹬。   就这样几步钻进了身后的树林里,很快消失不见。   连栖轻笑一声。   这时,他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灰扑扑的,真可怜。”   连栖也认可极了,他点点头。   “有灰。”   脸颊感觉被指腹按住,连栖楞楞睁着眼睛,接着传来摩擦的触感。   岑厌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旁,看到他转身,这才挑了一下眉。   “我好像知道该叫你什么了。”   “什么?”   岑厌翘唇一笑:“灰姑娘。”   “或者是,灰骑士?” 第27章 星空   连栖用湿巾擦拭着脸上的灰,他刚刚抱兔子时着急的脱了外套,又往树叶堆里钻,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你不要说话了。”   闻言他看向岑厌,轻轻道:“你又要给我起外号。”   “擦干净,就好了。”   连栖急着证明似的,湿巾一擦一片雪白,睫毛柔软的垂落,遮住了眼眸里的水光。   他拉起岑厌的手,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然后掀起眼睫,就这样从下而上,在昏暗中轮廓也柔和起来,可以说是乖巧的看着他。   “没有灰了。”   岑厌能感受到手中柔软的触感,他顺从本心,微微垂下头。   太熟悉了。   他透过同一双眼睛,也是同样的触感,甚至能感受到同样的心跳。他感受到自己低下头,几乎毫不犹豫地,贴上了少年微张的唇。   甚至在接触的那刹那,从唇缝里吐露的热意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是共感。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现在,连栖以同样的姿态捧着他的手,依赖的把脸颊贴在他的手心。   岑厌这时有些恶劣的想。   既然他可以共感,那么身体里的另外一人,会不会也和他是同样的状况?   “连栖。”   连栖茫然应了一声。   “喜欢我?”   喜欢。   连栖点点头。   “怎么点头点这么快。”   岑厌黑眸微敛,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仔细地,望着连栖在注视下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少年微微睁大的眼眸,又因为被直勾勾盯着,不自在舔了下略微干燥的下唇。   点头点的快,还不好吗?   连栖有些不明所以,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看到了。”   岑厌突然开口。   看到什么了?连栖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就见岑厌轻笑一声。他的手还禁锢着连栖的手腕,力道一松,连栖收回来手揉了揉。   “宝贝儿。”   岑厌状似随意地喊了声,他眉头压的很低,眉尾又翘起来,带着些自然而然的痞意。   黑眸在昏暗中缀着幽光。   连栖下意识回应了他。   下一秒他被对面靠近的阴影不断逼退,往后挪了几步,直至对方俊逸的脸在脸前放大,甚至能感受到呼吸间带来的交缠和热意。   “下次还要当着面儿说,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岑厌几乎是带着些兴奋地,扯起一抹笑,语调也扬了起来。   “你就算说一百遍,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爱听。”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什么似的,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道:“是我爱听。”   “别人爱不爱听,我不管。”   “只需要对我说就好了,我全都听得到,只有我听得到,也只有我能碰得到,跟他说又有什么用。”   连栖被他这接连不断的话砸的懵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茫然跟着点头,实际脑子里什么都是模糊的。   周围传来风声,吹动树叶的声响,还有不远处何屏秋她们忙碌的动静,连栖整个人都挡在岑厌的身前,对方完完全全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连栖这时才像慢吞吞地,刚察觉出危险的小动物。   他胡乱应着,想要推开岑厌往前面走一走。   岑厌一把掐住他的手,轻松就把少年逼了回去,他眯了下眼睛,只问:“还没回答我。”   “好,好。”连栖胡乱应着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开始扯开话题:“妈妈那边,我要去帮忙。”   “帐篷搭好了,烧烤架摆好了,看星星最好的位置也找到了。”岑厌毫不留情:“不需要你做任何一件事。”   “回答我。”   “你好强词夺理呀。”连栖小声反驳:“我已经说了喜欢你。”   “说一百遍,我会累,你也会听腻的。”连栖仰头去看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劲,抿了下唇,然后接着改口:“我只对你说的呀,一直都只是你。”   “那好吧。”   连栖蹙了下眉:“其实你喜欢的话,我累一点也没关系的。”   风声哗啦啦的响,连栖感觉脚边有什么柔软蹭了蹭,是树叶凑在他旁边拱来拱去,他极其认真盯着岑厌,是把刚才的话当了真,也在认真的回答他。   岑厌温热的掌心落在连栖的后颈,似乎没想到少年的回答是这样,他就这样站了许久。   “我也不会腻的。”   他只道。   “永远不会。”   “宝宝,快来快来。”   远处传来何屏秋的声音,连栖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树叶跟着他小跑着,小短腿踩在地上哒哒,他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有几根刘海翘起来,下面是亮晶晶的杏眼。   看到何屏秋的身影后,连栖唇很轻地翘了一下。   “怎么这么急。”   何屏秋抬手轻柔把他的头发捋了捋,笑道:“跑的脸都有点红了。”   天色已经黑下来,但却不显黑暗,天际泛着隐隐的微光,连栖抬头看的时候,刚巧一阵风吹了过来,连带着好似吹动了深蓝的夜空,带起了涟漪。   星星很亮,坠在夜空中,连栖的眼中也倒映出一抹亮光。   “漂亮吗?”   何屏秋笑问,她眉目柔和,声音也似水般。   “好看。”   连栖点头,他转过头来,眸里的笑意还没有消散。   “宝宝,这是第一次来带你看星星。”何屏秋似乎陷入了回忆,她望着天空出了神。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在她怀着连栖的时候,她带着不过三岁的连渝。孕吐的厉害,连柏致就特意给她重新翻修了阳台,每次吐的厉害,她就一个人偷偷爬到阳台上吹风,这时就会渐渐安宁下来。   到后来连栖出生,那时候他身体真的很不好。   何屏秋天天精心养着,小心翼翼的。   生怕让连栖出什么意外。   “宝宝。”何屏秋突然开口,她抬起手来,摩挲了下连栖长了些肉的侧脸,一时间也恍惚起来。   连栖小时候,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怎么吹过风。   更别提看星星,看日出。   之前就一次不小心带着连栖淋了雨,他发烧烧了一天一夜,自那以后何屏秋更不敢带着他乱走。   所以他们从没有想过,这样几乎把人栓在身边,连栖竟然会走失。   想到这里,何屏秋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那样精心养着的,全家宝贝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她也仔细听着院长细数的桩桩件件,从其中拼凑一个自己不曾参与过的属于连栖的童年。   连栖并不是不挑食,他那时太饿了。   没得挑选。   这些年连家一直没有放弃过搜查连栖的下落,但就好像故意被人藏起来似的,他们无数次与连栖所在的孤儿院擦肩而过,最后又不了了之。   直至今年突然传来了连栖的消息,何屏秋当场就抱住丈夫哭出了声。   把连栖接回来后,她们没有一个人不把他当瓷娃娃看待。   生怕磕到碰到。   何屏秋也终于可以,把从前没来得及和连栖做过的种种,全都再认认真真做一遍。   以母亲的身份。   “星星,好漂亮。”   连栖再次感慨出声。   何屏秋扬起笑容来,她方才的眼泪全数又掩了回去。   “小宝,吃点东西吗?”连渝拍了拍手,他今天只穿了身休闲服,显得整个人青春了许多。   “好啊。”连栖点点头。   后半夜还是有些冷,连栖的外套被刚刚那只兔子弄脏了,他最后裹上了岑厌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整个人缩在一起,坐在帐篷旁边,眼巴巴看着连渝烧烤。   何屏秋在这时倒显出些接地气来,接过烤好的串,胡乱塞了好几口。   连栖也捧着吃,几口下肚,一股暖意升了起来。   树叶呜呜咽咽蹭在旁边撒娇,狗鼻子不停耸动着,连栖被他的馋样逗笑了,把手中的肉弄下来,倒进树叶专用的小碗里。   “笨狗。”   连栖小声嘟囔:“再吃就又要长胖啦。”   树叶完全没听懂似的,欢快的摇着尾巴。   岑厌也跟着轻笑一声。   “是笨。”   “宝宝。”何屏秋弯眼一笑:“给你送个礼物。”   什么礼物。   连栖圆圆睁大了眼睛。   “抬手,宝宝。”   连栖听话的抬起手来,感觉手上落上一道冰凉,他愣了下,在何屏秋的手挪开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落了条隐隐泛着光泽的手链。   手链通体冰凉剔透,中间是镂空银饰,其中坠着颗冰蓝色的圆润宝石。   宝石手链和连栖手上本带着的黑蛇手链对比明显。   显出一抹视觉冲击来。   何屏秋摸了摸他的头,只轻声道:“宝宝,这是属于你的。”   “迟到了十二年的礼物。”   “这颗宝石的名字,就叫星空。”   何屏秋眸里缀着点点碎光,天际的光芒温柔打在她的身后,连栖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和复杂,好像一切藏匿在心中的情绪被唤了起来。   就像扎根于土地深处,他苦苦汲取着水源,终于寻觅到了源泉。   “妈妈。”   连栖突然开口。   他嗓音有些哽咽了。   树叶摇着的尾巴也停了下来,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他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谢谢。”   连栖回应:“我真的很喜欢。”   “很漂亮。” 第28章 许愿   山上的夜风有些凉,越到深夜时,仅能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蝉鸣。   但从高处看,天色并不算太暗。连栖抱着树叶,小狗大概也玩累了,乖巧的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时不时发出一声呼噜声。   连栖轻轻摸着小狗的头,大概是吹着风,他感觉不到困倦。   “不困吗,宝宝。”何屏秋轻声询问,毕竟往常这个时间点,连栖早该去休息睡觉了。   “不困,妈妈。”连栖摇了下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陪着你。”   何屏秋闻言柔和了眉目,她想到了从前的往事,心绪有些复杂,直到现在也没觉出半分困倦,一直坐在这里吹着风,而连栖也乖巧的,默默地陪在她的身旁。   “再晚一点,我们就可以日出了。”   何屏秋抬手指了下,她抬手拢了下连栖身上的外套,只温声道:“宝宝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其实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许愿,只要连栖想要,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办到。   “妈妈,愿望说出来还灵验吗?”   连栖偏头,望向了一旁的何屏秋。   他提起愿望,想到了小时候孤儿院老师讲过的仙女教母,又想到了电视上播报的流星雨,好像都可以悄悄地许愿。   但是记忆之中,每个人许愿时又都是沉默的,闭着眼睛。   在心里默默念出来。   “当然。”   何屏秋弯眼一笑。   她就是属于连栖的仙女教母。   看着母亲的笑颜,连栖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他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道:“已经想好了。”   “但是要等待会儿再说。”   何屏秋揉了揉他的黑发,两人望着面前闪烁着的星空,星光倒映在连栖浅色的,圆圆睁着的眼眸中。   连栖在这时却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重生到现在,他好像陷入了一场繁复又华丽的美梦中。   这场美梦给予了他一切未曾拥有的,也给予了他想要拥有的。   就像内里被腐蚀殆尽,连栖已经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躯壳,哪怕岑厌再碰着他,小心翼翼的修补着,他也终究会像裂了一条缝的壳,很快四分五裂。   但从苏醒以后,他空荡的躯壳开始被人慢慢地填补。   直至他的外壳不再那样容易碎裂。   岑厌是他的粘补剂。   而填满他内里的,从来不止只有岑厌。   星星闪烁着,连栖垂下眸。   他很害怕这是一场庞大的美梦,而这一切不过是仙女教主短暂施舍给他的,就像给辛德瑞拉那次短暂又华丽的出场。   他太过渴望。   他也许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高喊自己的愿望。   而美梦的代价,是最终都会消散。   树叶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在少年怀里拱了拱,似意识到什么,他呜咽两声,咬住了少年的袖子扯了扯。   连栖这才像刚回过神一样,低下头去看。   手腕上的冰凉不断提醒着他。   那条手链还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像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存在任何假。   何屏秋的声音还不断在耳边响起,连栖一下似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一切的惊慌与怀疑被拨开。   只留下母亲温柔的,带着笑意的脸庞。   “宝宝,你还想接着读高中吗?”   想了许久,何屏秋还是把心中藏匿的问题问了出来。   她一直担心那件事情过后,会给连栖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些天从没有人提起过,连栖看起来状态也很不错,但何屏秋仍然不敢确定。   她不敢去打赌。   但她也觉得,说不定连栖还愿意回去上学,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连栖身上所具有的天赋,她希望连栖不会错失他的天赋,也不会错失他想要的机会。   高中吗?   连栖不自觉摩挲着衣角,他楞楞睁着眼睛。   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他一时间恍惚了下。   “宝宝,妈妈是想看你自己的意愿。”何屏秋思索了下,斟酌着口吻开口:“我不想剥夺你自由选择的权利,这是你本身就有的权利。”   “作为母亲,我希望你有能使用发挥天赋的余地。”   连栖仔细想着,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高中时候的详细记忆。   他好像只记住了温柔的林老师,回忆是大片的空白,记得最后他拿到了一所大学的通知书。   最后……   就是他在大学里,遇到了看起来温柔又体贴的杨则安。   想到这里,连栖猝然骤缩了下瞳仁。   他呼吸本能急促了一下,何屏秋本来就在注意着他的反应,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她拍了拍连栖的背,急忙问:“怎么了宝宝?别急,别急。”   “妈妈不着急要你的答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连栖。”   岑厌的声音猝然响起。   他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几乎是连栖发生不对劲的瞬间就出了声,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话,连栖呛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   紧缩的瞳仁缓缓松散,像警惕的猫在确认安全后放松身体。   何屏秋不断抚摸着他的背,安慰着,语气轻柔的说着话。   “我没事,妈妈。”   连栖吐出一口气,他额上凌乱垂落几抹发丝,一双眼眸似沾了水。   “好。”何屏秋也跟着松了口气。   晚风安静的吹着,连栖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冷意,他微微偏了下头,对上了何屏秋的眼睛。   半晌,他开口道:“妈妈,我想上学。”   他想接着上学。   继续从前没有完成的路。   只是在想到杨则安时,他还是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情绪外露。   但连栖更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作品。   “好。”   何屏秋揉了揉连栖的黑发,她眸里盛满了柔意。   “宝宝,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也不会没有靠山。”   “我们一直都在。”   连栖眼眸亮晶晶的点头。   “宝宝想什么时候去学校都可以。”何屏秋考虑的十分周到:“你耽误了不少时间,妈妈可以提前给你请个老师补习一下课程。”   “我给你办理一下转学,我们去一个新学校上学,好不好?”   “好。”   连栖嗯嗯应了一声。   “好乖宝宝。”何屏秋还是没有忍住,感慨出声。   “等你上学的时候,妈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带到学校,给我们宝宝买新衣服,新书本新画具,宝宝也可以跟我讲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何屏秋好似完全把连栖当成了小孩看待,她笑眯眯的,就像在安排一年级小朋友上学。   连栖也被逗笑了。   他跟母亲应和:“好,都听妈妈的。”   树叶也跟着动了动爪子,似乎是在附和。   “宝宝,我们去帐篷里休息。”何屏秋扶着连栖站了起来,她拢了下身上的外套:“有点冷,别吹感冒了。”   连栖把自己裹了起来,他躺在帐篷里翻滚了一圈,想起来要去找一找岑厌。   “岑厌。”   他探出脑袋来,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眸来。   帐篷外不远处,岑厌倚着树干,整个人在黑暗中隐约露出一抹剪影,闻声他偏过头,直直对上了连栖的杏眼。   岑厌上前来,用手遮住连栖的额头,把人推了回去。   “把头缩回去。”   他跟着钻了进去,就看到少年裹着他的衣裳,直勾勾盯着他看。   连栖身形很瘦,他的外套毫不费力就可以把他半个人都盖住,岑厌垂了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郁色。   大概是心情起伏颇大,连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岑厌过来的时候,轻轻凑了上来。   半晌,岑厌跟着坐下。   连栖任由自己的本心,伸手怀抱住了他。   然后把脸颊埋到了对方宽阔的肩膀上,温热的吐息透过衣衫落在肌肤,连栖闭了下眼,直至岑厌再也无法忍受,侧过身主动伸手把人拥入了怀里。   “困了?”   岑厌轻问。   “有一点点。”   连栖点头。   他在回到帐篷里后,又抱着岑厌嗅到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先前没有显露的疲意在此刻倾泻而出。   “我抱着你,眯一会儿。”   岑厌看了眼时间,大概还能睡三四个小时。他也知道凌晨要起来看日出,干脆轻拍了拍连栖的背,示意他早一点睡觉。   “好。”   连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随后就在温暖的气息中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听到何屏秋的说话声时,他半睁开眼睛,意识还没有很清醒。   突然感觉身子一轻,是有人用外套覆住了他的脸,抱着他往外走去。   然后连栖就听到了何屏秋似逗弄的轻笑声。   颤了下眼睫,等到适应了光线后,连栖才试探性扒开脸上的衣裳,好在外面的光线本来就不很刺眼,连栖这才发现自己靠在熟悉的胸口上。   是岑厌。   看到连栖楞楞注视着自己,岑厌坏心思地用手臂颠了下。   连栖急忙用手去抓他胸口前的衣裳,得逞的岑厌眼尾一翘,笑了起来。   “宝宝,看日出。”   何屏秋的话音刚落,连栖从岑厌的身上下来,他把视线一偏,就看到远处山峦延绵,连着天际处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几乎是连绵不绝地,似滴墨入水,那抹颜色很快在颜色浅淡的天边晕染开来,颜色也越来越明显。   直到一轮夺目的太阳缓缓升在半空,连栖圆圆瞪大了眼睛。   “宝宝,可以许愿了。”   何屏秋在一旁温柔提醒。   连栖闻声唇角扬了下,他眼眸里缀着那轮太阳的亮光。   他想,他要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无论是爱他的,亦或者是他爱的。 第29章 宴会   何屏秋筹划了许久。   从连栖回到连家后,他们还没有对外介绍过幼子的身份。担心连栖会害怕人多,她们也就一直没有提起来过。   连栖抱着树叶,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何屏秋替他盖好毯子,神色担忧地询问丈夫:“小宝会不会适应不了。”   他们已经决定好,挑个好日子在山庄举办宴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连栖的身份,那日询问过连栖的意见,少年只是静静看着她,随后扬起一抹笑来,说他愿意接受。   但何屏秋还总是放不下心。   “我们不会让小宝出面太久的。”   连柏致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过焦灼:“一直跟在小宝身边就好。”   “好。”何屏秋应下声来,依偎进丈夫的怀里,安稳闭了下眼。   连栖这些天养成个习惯,已经盛夏,屋外宁静的连风声都听不到,他吃完午饭后,常常在沙发上和树叶玩闹一番,就不自觉带着困倦睡过去了。   他睡觉时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黑发柔软凌乱布在额上,愈发显得皮肤白的晃眼。   岑厌今天有些忙。   从清晨就早早离开,所幸何屏秋夫妇两人忙里偷闲,难得都留在家里。   连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嗅到股香甜清新的味道。   树叶压在少年的胸口上。   “好重啊,树叶。”   连栖翻起身,把树叶提了起来,但没坚持十秒,就感觉手腕有些酸了。小狗无辜睁着眼睛,吐着舌头乱甩一通。   “宝宝,醒了来吃水果。”   何屏秋温声开口,连栖踩下地,树叶扭着屁股在地上转圈。吃了口切好的芒果,一偏头就看到母亲笑眯眯看着自己。   “宝宝,下午我带你去做衣服好不好?”   何屏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闻言连栖懵懵点头,她接着道:“如果宝宝在宴会上有任何不舒服,不开心,都要跟妈妈讲。”   “这场宴会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何屏秋弯眼:“一切都以宝宝的意愿为主。”   连栖眼眸颜色很浅。   直直望着人的时候,像蕴了汪清澈的水,给人极其认真专注的感觉。   听到何屏秋小心的询问,他弯了下唇,眼眸里那汪水也跟着四散揉碎,连栖上前轻轻拥住了母亲,是带有安慰的意味。   “我相信你,妈妈。”   连栖轻声开口:“不管怎么样,你也不会让我受伤。”   他说这话时直直望着何屏秋,是认真的笃定。   “好。”   何屏秋愣了一下,似没想到少年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等反应过来以后,她已经伸手接受了少年的拥抱,漂亮的眼眸弯起,何屏秋明明笑着,却有些眼眶湿润了。   盛夏的夜晚有些凉风,何屏秋提前准备了许久,宴会举办的格外顺利。   庄园位处郊区,平时里宁静安稳,但在今日却热闹起来,数辆豪车绵延开来。连家作为江城两大世家之一,自然不是名得虚传。   从车上下来的都是些平时里百求难见的大人物,也有不少携着家中小辈来的。   人人西装革履,礼服翩翩。连渝就站在人群之中,他和连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但却微微下敛,显出几分凌厉来,在数人中周旋自如。   “真是大喜事啊。”有人举起杯,朝着连渝碰杯:“恭喜令公子归家。”   “多谢。”   连渝礼貌回应。   何屏秋今日穿了身水碧色旗袍,她头发全用一只圆润的木簪挽了起来,露出流畅纤长的脖颈。   她特意化了个浅淡的妆,愈发显得似水般轻柔。   丝绸随着她走动,如碧波般荡漾开来,显出姣好的身材曲线。   “连夫人。”   政客友好伸手,何屏秋也笑着回应:“感谢来参加幼子的成人宴。”   “不必言谢。”对方笑意挂在脸上:“早就听说你们找回了孩子,一直没能来亲自道喜。”   “无碍,今日人到了就好。”何屏秋应付着一茬又一茬的人,她们今日宴请的大部分是连家的合作伙伴,也有一部分同圈子的政客。   不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对全世界公布,公开连家对这名幼子的看重。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连栖背后是强大的连家。   他们无比重视他。   “那是……”   不远处突然有个女生轻声开口,她眼睛朝右侧方撇了眼,旋即收回目光:“长得好漂亮,可惜人不行。”   “那是谁?怎么人品不行。”   她的同伴显然被勾起了兴趣,急急忙忙追问着。   “哎呀你不知道,那可是岑家的人。”那女生神神秘秘继续道:“岑家那个家主,自从老婆死了,不知道接回来多少三儿,就这个留下来了,你想想她有多少手段。”   “啧啧啧,光靠脸肯定不行,不知道使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手段。”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自以为没有人能听到,事实上就在她沾沾自喜时,身旁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   “你在说什么?”   女生一下愣住了,旋即迅速转过身,结果直直对上一张冰冷又清丽的面容。   那人一身简单的掐腰鱼尾裙,并不华丽,甚至是极其淡雅的颜色,但在她的面容衬托下,都显的衣服有几分光泽。   何屏秋目睹了一切,她眯了下眼。   暂时选择了按兵不动。   “没什么。”女生强作镇定,她没想到会被正主抓个正着,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她有些慌乱。   “是吗?”   余玉的嗓音也是冰冷的,她不会随意给陌生人留情面,更别提是被她抓住的,还拒不承认的。   “……”   余玉问完这一句话以后,再也没开口。   那名女生已经汗流不止,她感觉身上已经出了汗。她刚刚编排时高高在上,但在面对正主的质问,她又显露出害怕来。   半晌,余玉眯了下眼睛。   “你从哪里听来的。”   那名女生还想狡辩一下,她刚要说自己没说过,就听余玉两句话堵住了她的所有道路。   “不用和我狡辩,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只要知道是谁说的。”余玉一字一句开口,嗓音冰冷:“不然就不是简单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了。”   余玉说这话时,眼眸微敛,她个子很高,几乎可以低头俯视那名女生,眼底的嘲讽和冰冷也愈发刺目。   女生咬着嘴唇,一副受惊的模样。   “说。”   余玉再次重复。   见她还嘴硬,余玉笑了起来,她的确和女生说的一样,有无数种手段。   自然也包括,对付这种撬不开嘴的,该用的手段。   “别以为我不敢扇你。”   余玉凑近,轻声在她开口:“这里是连家,但我依旧可以叫人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是我表哥!”女生吓得瑟缩一下,她急忙开口:“我从他那里听来的。”   “你表哥叫什么?”   “……张宿。”   “行了,滚吧。”   余玉终于大发慈悲,示意人滚远点。   “……张宿。”   余玉眯了下眼。   这段时间来,外面突然开始流传着她的各种传闻,甚至压都压不下去。没想到连家的宴会里,也还有人在议论纷纷,余玉闭了下眼。   “查这个张宿。”   她开口。   ……如果真的让她查出来,是岑易做的。   那她就要考虑好好让他吃点苦头了。   在一旁看了许久戏的何屏秋终于被注意到了,余玉一眯眼,就看到了一身旗袍温婉动人的何屏秋。   “连夫人。”   她嗓音没什么温度的开口。   “余夫人。”   何屏秋没有用岑来称呼她,而是用了她自己的姓氏,闻言余玉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愣怔了下,但也只是转瞬之间,很快又归于冰冷。   余玉是何屏秋特意请来的。   她是岑厌的母亲,于情于理,都该亲自为她发一份请帖。   “岑厌怎么没跟来?”   何屏秋笑着询问,今天岑厌说必须要回去一趟,连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抱了抱他,问他会赶到吗?   岑厌温声道:“会的。”   “我们小宝在等他。”   何屏秋宛然一笑:“小宝挺黏岑厌,倒是蛮有缘的。”   “是吗?”余玉表情倒是松动了些许,她也礼貌回应:“那是挺有缘的。”   “岑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余玉眼睫随意垂下,与眼尾连接一道流畅的弧度。   “随便他好了。”   何屏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笑着打了两声招呼,也就转身离开了。   倒是余玉,在她走后,抬起眸来望着何屏秋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摩挲了下手指。   “宝宝。”   何屏秋过来的时候,连栖还在试衣服。   那天给连栖做了好几套衣裳,他这张脸已经不需要花什么功夫,就只剩下挑一套合适的衣裳。   连栖刚到连家的时候,可以说是纤瘦无比,现在他长了些肉,也不像从前那样骨感,更多的是健康的瘦。   帮忙试衣服的设计师不断发出感慨,最后表示连栖是个衣服架子,这里不管哪套他穿出去都格外夺目。   “宝宝喜欢哪一套?”   何屏秋揉了揉他的头,闻言连栖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最后连栖还是选了最开始试的一套,色调浅淡,是白青交加。因为连栖更多偏向少年抽条般的体型,设计师并没有设计太过严肃的版型,而是更偏向于西方宫廷与现代融合的设计。   连栖很白,腰肢也极细。荷叶边衬衫笼在腰间,显出又细又窄的一截腰,手边垂落下几截丝绸飘带。   这套衣服的颜色和何屏秋的旗袍格外搭配。   虽然是现代设计,却更能觉出几分古韵。   配上连栖乖巧的脸庞,愈发显得整个人像玻璃做的瓷娃娃似的。   “宝宝,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为你停留。”   何屏秋握住他的手,不断传递着熟悉的温度,她轻笑着:“准备好了吗?”   连栖一整天都表现得格外乖巧。   直到现在,他也是点着头,任由其余人帮自己整理衣服和头发。   而就在踏出房门的前一步,连栖突然轻声询问:“岑厌没有到吗?”   他好像只是随意的询问一句,并没有显露出很在意的意味,但眼底强忍的失落还是让何屏秋捕捉到了。   连栖不想让这场准备了这么久的宴会白费。   但他也同样,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没有岑厌的注视和陪伴,连栖会感觉心里空荡至极。   连栖依旧走了出去。   迎着无数人的注视,他下意识闭了下眼,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手心一紧,站在一旁的何屏秋温柔的,安抚性地牵住了他的手,好似短暂的被抚平下来情绪,连栖垂下眸,均匀呼吸着。   有不少窃窃私语声传来。   “……好可爱。”   “怎么和他哥哥完全是两种类型,太可爱了。”   “好像一个娃娃。”   连栖有时候也讨厌自己的听力有点好,他清楚捕捉到了这几句话,一时间耳垂泛起一抹红来。   “脸红了。”   “太可爱了,宝宝。”   “你乱叫什么宝宝,怎么那么自觉呢。”   是谁在一直这样说话。   连栖是真的脸有些烫了,他目光大概扫视着,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两个打扮精致漂亮的女生在聊天,一看到他看过来。   其中一人一注意到他看过来,立即兴奋的招招手。   连栖带有震撼的缩回了目光。   他暂时不能理解对方的大胆和相处方式。   也在这时,连栖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了另一个凝视的目光。   是余玉。   她就这样毫不遮掩地,看着连栖的所有动作。   而连栖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骤缩了下瞳孔,这张面容太有独特性,哪怕前世连栖只草草扫过一眼她的照片,但现在也能清楚记得对方的脸。   岑厌……的母亲。   连栖呆呆愣了许久。   他竟然在宴会上,看到了岑厌的母亲。   “挺可爱的。”   半晌,余玉下定了一个评价。   “比岑厌可爱多了。”   她挑了下眉。   连栖抿唇,他正要纠结该怎么回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手心紧张的都是汗。   好像有一种见公婆的感觉。   连栖傻愣愣想着。   有点突然了。   宴会进行到半程,需要连栖出面的时候也都差不多结束了,何屏秋更是时时刻刻盯着幼子的状态,生怕哪次不小心把连栖吓到。   连栖小口吃着蛋糕,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都这个时候了。   岑厌还没有到。   他有点难过,连栖默默想着。   明明说好了要来。   骗子。   大骗子。   连栖赌气似的心里说了好几句。   “那是谁?岑易怎么来了。”   余玉眯了下眼,微仰起头,这个动作她做来也是格外好看的。   连栖下意识看过去。   但接着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岑易随意穿着件皮夹克,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架势,但他的脸是极为好看的。   而紧跟着他的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露了出来,与岑易截然相反的模样,他身子挺的很直,即便没有看清楚脸,也让人觉出逼人的气势来。   而在看清脸后,不用说连栖,连余玉也愣了愣。   是岑厌。   岑厌准时的来了。 第30章 骑士   岑厌身量极高,不必说和岑易同时出现,单单他站在人群之中,就是极为惹人注目的存在。   隔着数人,岑厌几乎没怎么寻找,就这样轻易地,把目光投到了远处等待着的,同样紧紧盯着他的连栖身上,少年眼睛湿漉漉地,一样置身在来返的人群之外。   连栖今天不像公主。   像万众瞩目,受尽宠爱的小王子。   他一直在等待自己的骑士。   而现在,骑士回来了。   连栖本能挪了脚步,他望着远处的岑厌,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抱住他。   去告诉他,今天自己真的很厉害。   他沐浴着无数人的目光,就像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般,他害怕过,恐惧过,也期待过。   在展馆里摆放着的作品,他无数次幻想过,接受无数人注目的是他自己。   连栖从未想过,他还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在父母温柔鼓励的话语中,他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他像埋在腐土里的根,像躲在潮湿里的蘑菇。   害怕见到强烈的日光,可当他发现,腐土变得肥沃,潮湿过后的日光是温柔的。   发现原来他并不惧怕。   而这次,也只会是一个开始而已。   连栖弯了弯眼睫,何屏秋从没有忘记过他最热爱的,这场巨大的宴会里,每个来宾走过走廊时,都会看到连栖这些天每天的画作。   而每一幅作品,都清清楚楚署着名——连栖。   岑厌读懂了连栖的目光似的,他也跟着轻轻,扬了下唇。   两人就这样隔着茫茫人群,却又紧紧相依,岑厌稍微侧了下身,他今天穿着身纯黑西服,比平时里相比,更多了分冷冽和拒人千里外的整肃。   但很快他做了个有违这幅行头的动作。   连栖眼巴巴盯着他看。   岑厌左手抬起来,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对着连栖两根手指弯了弯。   “……”兔子。   连栖半张着唇,在看到岑厌又把手抚平,落在了空气上,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连栖下意识喃喃了出来。   “兔子,乖乖。”   微微愣怔的空隙,岑厌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做过似的。   连栖只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轻笑。   又在逗他。   连栖抿了下唇。   但还在,他也并不讨厌。   期间有人把目光落到岑厌身上,开始揣测今晚是怎么回事。   毕竟岑家和连家不是很对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如果说余玉来可以说是撑个场面,姑且还能理解,但岑易和岑厌也亲自到场,倒叫人不由多想几分。   “呦,岑三少啊。”   一人摇着酒杯凑上前来,岑易眼皮一掀,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那人怪叫一声:“哎呦呦我看看,怎么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事吧岑三少。”   他这话一落,众人的目光就转移到了岑易的脸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岑易眉眼上落了一块青,不是很明显,但他嘴角沿着下颌,又是一片又一片的乌青。   注意到众人好奇的目光,岑易像忍够了似的,眉目一压,恶狠狠道了声滚。   他这声喊的戾气十分重。   那人也知道适可而止,毕竟再怎么样这也是岑家的三少爷,他也不敢把对方惹太狠。   随意道了声歉,他嘟囔着转身离开了。   “怎么?满意了。”   岑易冷声开口,他是对着岑厌说的。   岑厌连眼皮都没抬,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连栖的身上,也只是随意嗯了一声。   岑易浑身上下没一点和岑厌像,他的眉眼,轮廓,乃至性格,都是极端的相反。闻言他眉头往下一压,黑沉沉的眼眸一偏,直勾勾盯住了岑厌。   “你在看什么啊,好哥哥。”   他嗓音绝对称不上友好,可以说是阴恻恻的。   “哦,我差点忘了。”   他唇角一扬,牵扯着唇上的伤口:“在看你的小情人儿,长得确实漂亮。连我看了,都想替你了。”   伤口隐隐作痛,岑易却是唇角越扬越上,直至看到岑厌没什么表情朝他瞥了过来,同样漆黑的眼眸,却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能让他泛起波澜,平静的让人有些发怵。   “……怎么。”   岑易领子猝然被抓住,而这时他好像触发了什么兴奋剂一样,他声音愈来愈高:“怎么了?”   “我可以说你,可以骂你可以抢你东西,你好像从来不动怒。”岑易哈哈笑了起来:“唯独就不能说他,对吗?。”   “好哥哥,你好像,有软肋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领口一紧,几近窒息的感觉,让他面色也有些发红,而岑厌却连使力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还是那副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岑厌看了他一眼,终于在岑易支撑不住地时候,松开了手。   喉咙一松开,岑易重重吸了一口气,呛咳了好几声,脖子上青筋显露,脸上的红许久都退不下去。   “岑易。”   岑厌只简简单单的警告着:“我不介意再打你一次。”   “……哈哈。”岑易肩膀耸动一下,他好像是在笑,也确实是在笑,直至他的笑声遮也遮不住,让好多人侧面过来,带着好奇又惊疑的目光。   “你觉得会有用吗?”   岑易笑声截然而止,他偏过头,对上岑厌的目光:“这些年我跟我妈不就是挨打挨过来的。”   “岑厌。”   他突然沉下嗓音:“你他妈才是最不配提这种话的人。”   “我有时候真挺喜欢你的。”   “但有时候,也是真想弄死你。”   话音刚落,岑易随意一披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他耷拉下眼皮来,配上乌黑的淤青,刚刚的嚣张劲儿一点都没了,反而更像只挨了打的落水小狗。   他转身就要走,岑厌也由着他离开,迎着数人好奇的目光,岑易的身影快步消失在门口。   连栖刚刚早找借口溜了出去。   他知道岑厌待会儿肯定会要来找他,但宴会嘈杂的气氛他感受的太久了,干脆坐到了庄园后花园里抱着树叶一个人玩。   “树叶,不要跑太远。”   连栖出声,他看着树叶跑去灌木丛里捡丢出去的球,干脆也跟了上去。   突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呜咽声。   连栖愣了一下。   但他还是很礼貌地,想着应该是哪个人偷偷难过,那他还是不要打扰了。   下一秒,那道哭声一转,带着沙哑扯出来的嗓音,实在提不上有多凶狠,但喊的倒是挺大声的,把连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谁在那里!滚出来!”   连栖一听这话,当机立断退后一步。   他又不傻。   这种情况凑过去,万一对方打他怎么办。   但树叶显然没懂,它听到对方的叫喊,只以为要伤害自己的主人,便立即俯下身来,摆出攻击的动作,朝着灌木丛后愤怒汪汪了好几声。   “树叶。”   连栖立即轻声呼喊。   “树叶,快过来。”   他有些急了。   他并不清楚那灌木丛后到底是什么人,一切还是以小心为主。但看着树叶朝那边跑去,连栖纠结一番,还是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月色很好,能清楚看到可视距离内的一切事物。   连栖踩着松软的土地,没发出什么声音,他隔着影子,看到前面温泉池旁坐着个瘦弱的身影,裹着一身黑衣服。   那人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连栖在的地方砸了过来,树叶一被惊到,便开始汪汪急叫。   连栖退后一步。   但已经晚了,那人猛地偏过头来。   但在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只见对方脸庞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乃至脸上的淤青也看得一清二楚,应该是该哭过,眼尾还是一片红,连眼睛也带了些肿。   而这熟悉的五官,连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是岑易。   连栖攥住了灌木丛的枝丫,就在愣神的时候,他不小心掰断了。   岑易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这次的主角连栖,他肉眼可见的楞了,但很快反应过来,飞速用手抹了两把脸,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孔。   连栖刚刚看到岑易离开了。   但没想到,对方是偷偷找了个地方哭。   “……你。”   连栖对岑易的记忆都在那张嘴上了,是真的特别能说。   他试探性扒拉着灌木,努力扬起声音来询问:“你还好吗?”   岑易翻了个白眼,刚刚落魄似小狗的模样全都抹去,他随口一说:“很不好,你让岑厌过来跟我道歉。”   “……”   连栖没说话了。   岑易捧起喷泉水往脸上一扑,撑着地站起身,把身上的衣服穿好,没听到连栖的回答他也不意外,他并不打算搭理这个无端闯入的小鬼。   但下一秒,就听连栖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的开口:“岑厌是不会做错的。”   “他不要道歉。”   岑易拉拉链的手一顿,一偏头,直直对上连栖一双坚定的眼眸。   “……?”   岑易眯了下眼睛。   他被气笑了,把链子快速一拉,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走到连栖面前,却见少年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从哪里学的歪理。”岑易简直是无语了,他指了指脸上的淤青:“看到没,都是他干的。”   但连栖仍然是一副坚定的表情。   “岑厌,是对的。”   岑易这次是真被气笑了。 第31章 往事   岑易倒是头一次这样仔细瞧连栖,少年整个人躲在灌木丛后,像只警惕的幼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因为他提到岑厌,连栖又张开爪牙,装腔作势的吓唬人。   “他打了我是事实。”   岑易怀抱了下臂膀,他眼皮微微低垂,扫到连栖脸上的神情。   少年与他对视上,微微瑟缩一下,但还是抿了下嘴唇,手心还攥着灌木丛,绿叶揉在他的掌心里,已经被捂的温热。   “岑厌做事情一定是会有原因的。”   连栖认真对着他开口:“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生气,甚至生气到极点。”   “他从不会随随便便这么做的。”   岑易的站姿本来没个正形,懒懒散散,但在听到这话时,本随意垂着的眼皮一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   “好笑。”   他声音并没刻意压低:“太好笑了。”   “什么时候岑厌这种狗东西都能叫人护着了。”   他话音一落,连栖瞬间皱起眉来,他和岑易之间隔着灌木丛,岑易本来也只是逗弄一下,想看看连栖对他提到岑厌的反应,却没想对方就这样板起了脸,就连那双漂亮的杏眼也带了些严肃。   “岑易。”   连栖声音不大,但听得一清二楚。   “树叶也是会咬人的。岑厌是你哥哥,你如果一直这样说话的话,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岑厌要揍你了。”   连栖抬起眸,盯着他继续道:“你可以继续说,但我也可以把你带出我们家。”   岑易猝地笑了起来。   他哈哈笑着,直至眼角都泛出泪花来,牵扯着脸上的伤口,却又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岑厌倒是好福气。”   他声音陡然一沉:“真是个不离不弃的小可怜。”   “你哭了。”   连栖轻声道。   “怎么可能。”岑易嗤笑一声,手指随意一抚,却触摸到一抹潮湿的冷意。   他愣了下。   “你刚刚一直都在哭。”连栖望着他,岑易竟然下意识想去躲闪对方直白的目光。   “从我看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哭。”   岑易用舌尖顶了下下颌,他眯起眼睛,这时他眼角的泪已经全数擦去,闻言他嗤笑一声。   “怎么,还不让了。”   “没有。”   连栖想了想,犹豫之后还是认认真真和他解释。   “你如果听话一些的话,岑厌是不会这样做的。”   “谁他妈听他的话。”岑易闻言下意识骂了出来,但很快反应过来,看到少年乖巧的脸蛋后,他竟然诡异的产生了一分心虚,于是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我不需要他那可怜巴巴的同情。”   岑易只道:“下次别叫他来管我。”   他敛了下眸,好像又回到了方才,岑厌在他带着嘲讽的笑意说完话后,上前一拳就把他掀翻在了地上。   “岑易。”   冷冰冰的警告声。   “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要是再敢犯,我也不介意现在打的你下不来床。”   岑易笑的胸口起起伏伏,牵扯着身上的伤口。   “有本事就来。”   岑厌豪不留情一脚踩了上去。   他冷笑一声:“找死。”   那时他仰头倒在地上,从下至上看到岑厌黑沉沉的眼眸,那双眸里沾满了冰冷,可也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岑易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好久,他这时已经不渴望有人伸手扶他一把。   他就这样睁着眼,盯着面前的一切,直至变得空白,扭曲。   岑易想,就这样也不错。   最好再也别让他起来。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毕竟他任由余玉做小三的消息传开,也热衷于像小时候告状的小孩一样,一有什么就跑到岑家主面前骂上一通,骂完岑厌再骂别人,一边啐一边骂,怎么脏他怎么骂。   就像四处乱发脾气的小孩,岑家主躺在病床上,有时候气的直哼哼。   岑易就笑了。   他一边替岑家主骂着他不是东西的儿子,一边自己也做着不是东西的事。   岑易就是要做。   他不想让余玉好过。   就像当时岑家主没有让他的母亲好过一样。   没什么道理。   所以哪怕挨了打,岑易也只是抹了一把脸。   但不可避免的,在看到岑厌被另外一个人这样努力的维护着,哪怕对方已经害怕的要死,但还是组织着语言和他努力对话,去帮岑厌辩白。   岑易觉得,他还挺羡慕的。   “喂。”   岑易喊了一声。   “小傻子。”   连栖闻声抬起头。   “别看了。”   岑易摆了下手,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一道高大的阴影朝着这边缓步走来,路上细碎的树枝碾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人都来了。”   他话音落下的时间,连栖就看到对方的脸暴露在月色下,熟悉的眉目低沉沉。   是岑厌。   连栖猝然睁大眼睛,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反应过来,他朝着岑厌身上一跳,对方一抬手,稳稳就把人抱了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温度,连栖把脸埋了进去,松懈了身上的所有力度。   “岑厌。”   语音带了些微翘,连栖眼睛亮晶晶的。   像得了什么趣似的,他又喊了一声。得到岑厌的回应后,他接着一声又一声喊着。   “岑厌。”   “是我,宝宝。”   岑厌眉目柔和下来,他把连栖脸上的碎发捋了捋。   今天的一切情绪都有了归处,连栖把脸轻轻贴过去蹭了蹭,柔软的肌肤触及对方的掌心,带着酥酥麻麻。   连栖还穿着宴会里的那身衣服,但因为沾了树叶,连发丝也带着凌乱,更像匆忙逃跑出来偷玩的小王子,他唇也翘着,眼眸也湿漉漉地,却只让人觉得可爱,觉不出半分其他情绪。   “宝宝。”   岑厌抱着连栖,但眼神随意一瞥,却看向了一旁的岑易。   “别乱跑,累了吗?”   “没有。”连栖摇摇头,他并不是很累。   其实本该在看到岑易的时候,他扭头就走才是对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连栖突然想起来前一世,岑厌对岑易的态度一直很让人费解,包括连栖,哪怕是他也没有明白岑厌对岑易到底是何感觉。   他好像很讨厌岑易。   但又不是。   如果真的很讨厌岑易,岑厌大可把他一个人丢着自生自灭。   但他也没有。   连栖本能觉得,他想要留下来看看,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岑厌,但也是有些好奇,岑易和岑厌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看什么。”岑易嘴是一如既往的硬:“我又没打他又没吓他,就说几句话而已。”   连栖伸手捂住了岑厌的耳朵。   岑易:“……?”   连栖道:“听不到。”   岑易被气笑了。   岑厌伸手抓住连栖捂他耳朵的手,低低笑了起来。   “嗯,听不到。”   是听不到,也没有听到连栖嘟囔的一声听不到。   树叶绕在两人的脚边,它颇为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扭,抖落了一身的狗毛。   连栖搂着岑厌的脖颈,他现在是几乎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自然没注意到岑易垂下眸,遮住了阴郁的神情。   “岑厌。”   连栖撒娇般地出声。   “嗯,我在。”岑厌回应他,到现在这么久,连栖已经能很轻易分辨出岑厌的性格转变。   带着恶劣的,总是对他露出些轻佻的笑意,眉眼一挑,却又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不时就急躁起来的是年轻时的岑厌。   哪怕是接吻,也更像是急切的磨蹭,有时还会用尖牙不小心咬破他的唇瓣。   血珠渗出来,连着这个吻都是血腥味的。   而现在的,喜欢叫他宝宝,只要置身在他怀抱里就感觉安心,却又在有时表现的极为恶劣的,是前世时他再熟悉不过的岑厌。   “宝宝,抬手。”   连栖手心被他一点点掰开,湿润的湿巾擦拭着掌心,是刚刚连栖攥着灌木,渗出的绿色汁液。   连栖乖巧的让他动作。   等他在偏眸时,就看到岑易略带兴味的目光。   “啧,真难得啊。”   “难得见到岑二少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岑厌没有应声,只是继续擦拭着连栖手心的汁液,直到肌肤变得光洁,他把脏了的湿巾揣起来,捏了下连栖的耳垂。   “岑厌。”   连栖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有点累了,我们去找母亲吧。”   “好。”   岑厌把连栖往紧抱了下。   隔着灌木丛,岑厌转过身往前走去,脚步踩在碎石子上,他突然顿了下,头微微一侧。   岑易还站在原地,他永远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站姿,眼角眉梢还带着淤青。   在注意到岑厌的偏头时,他似挑衅般,扯起唇角扬起一个巨大的冷笑,却不想对方就看了一眼,转瞬便收了回来。   岑易抿了下唇。   眼底神色复杂。   连栖是真的有些累了,本来忙了一整天,都没怎么休息过。又经历了这么一遭,他靠在岑厌的怀里,走路时有轻微的颠簸。   没过多久,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岑厌垂眸看他。   少年睫毛卷翘,就这样安稳的靠在他怀里。   半晌,岑厌轻轻在少年额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如蝴蝶轻触般,一触即分。   连栖似有感应般。   他垂下的左手,下意识摩挲着。   岑厌穿过他臂膀的手,跟着贴了上去。   十指相扣。 第32章 相配   手心紧紧交握,连栖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他眉头微微蹙着。   岑厌把他抱在怀里,是安抚的姿势,温度交织与共,他垂下眸,遮住眼底神情。   脸上疤痕扭曲,但此时倒显出几分柔意。   “岑厌。”   在睡梦中惊醒,连栖额上的发都是湿的,贴在白生生的肌肤上。   他像条搁浅的,汗津津的鱼儿,张口的第一句话都带着喘,似呼吸不过来般。   “宝宝,梦到什么了?”   岑厌拍着他的背,让他喘息均匀起来。   半晌,连栖才回过神似的,他眸里带着湿润,楞楞偏过头来。   “我梦到,你被困在一个小房子里。”   他轻声开口,但语气仔细听又带着些颤抖:“我喊你,你也听不到。再然后,我就看到房子里突然漫了很多水,你被淹在里面,我怎么推门也推不开。”   岑厌愣了下。   他捏了捏连栖的耳垂,低头捧起少年冰凉的脸,额头贴了上去。   “宝宝,别怕。”   他冰凉的唇轻触了下少年的鼻尖:“都是假的。”   连栖没有回答。   只是抿了抿唇,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跳格外的快,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看到岑厌熟悉的面容,还是嗯了一声,疲惫地把下巴搁到对方的肩膀上,腰也跟着贴了过去。   连栖每次做了噩梦后,都容易出一身汗。   但身上的肌肤是冰凉的,他呼出的气息也有些微凉,岑厌触摸到他光裸的手臂,似摸到滑腻的冰。   岑厌敛了下眸,有一下没一下抚着连栖的背。   突然,他开口:“宝宝,下午我有一些事情。你自己在家里要乖一点。”   连栖茫然抬眸,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微微点了头。脸颊贴到对方脖颈蹭了蹭,他现在心跳依旧很快。   目睹着岑厌的身影离去,连栖指尖轻搭在玻璃上。   他眼眸倒映着窗外的一切,包括已经阴沉沉的天,沿入天际的一大片昏暗,连带着肉眼可见翻飞的风。   看着树叶卷在空中,树冠七扭八歪,连栖蹙了下眉。   岑家一贯的传统,祠堂里摆放整齐的牌位,岑厌作为如今的家主,他一身简单不过的黑色风衣,从风中而来,衣摆掀起带起了萧瑟,配上略带苍白的面容,一进门便足以让气氛陡然寂静。   他眼眸黑漆漆,高大身形遮住本就微弱的光芒。   身上的风衣脱去,他随手把衣服丢给助理,迎着众人的目光,他几步走到正中央摆放的牌位前。   那是岑岚的牌位。   手中举着香,他俯身拜了三拜,退后一步把香插了回去。   而在这一派寂静之中,又有人的目光格外扎眼。岑厌只略微偏了视线,就看到一旁同样一身黑衣,面容苍白阴郁的青年。   对方直勾勾盯着他,同样黑沉沉的眼。   “岑易。”   岑厌没什么表情,只道:“上香。”   那中央的牌位,不仅有岑岚的,右位摆着的是余玉的。   虽看似并排,但实际刻意地避开了位置,隔着一道极大的空隙。   岑易随意瞥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我上香做什么。”   岑厌只是强硬命令着:“上香。”   青年黑色衣领竖着,衬得面容愈发苍白,闻言他懒懒掀起眸来,漆黑中似蕴着什么,但很快一闪而过。   突然他亲热笑了起来,眼底的情绪顷刻揉碎。   “好哥哥,别急嘛。”他语气也是一样的懒散,跟气氛格格不入,有人已经带着不满投来了视线。   “我又没说我不做,给我父母上香啊,怎么会不做呢。”   他咬字父母时,格外的重。   说罢,他上前拿过香来,随手拨开打火机,点燃了燃起缕缕青烟。   双手举起香,上前拜了拜,最后把香插进了面前的香炉里。   岑厌脸色缓和了些许,周围人看到情况也纷纷松了口气,家里这两个祖宗,一见面就掐架,他们是真害怕,正当一群人想入非非时,却见本来闭着眼安安静静上香的岑易猝然睁开眼。   下一秒,在场没有任何一人能反应过来。   岑易陡然暴起,抄起上面摆放的牌位,扭头狠狠朝着岑厌的头上砸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在尖叫,有脚步声凌乱响起,岑厌感觉一阵耳晕目眩,他脚步晃了晃。   好像有什么温热缓缓流淌下来,他抬手摸了一下,却触及一片鲜红,面前的景物缓缓重叠,包括岑易那张扭曲又带着快意的脸。   岑易阴森森开口:“我只给我母亲上香,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似乎仍觉得不够,在嘈杂的声响中,岑易的声音又格外清晰:“我母亲的牌位是不配出现在祠堂吗?你吩咐人特意撤了也就算了,又凭什么说她不配。”   岑厌这时才感觉一阵头痛欲裂。   他拼命去解读岑易话语里的意思,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最后他脑子的唯一念头竟然只是。   连栖肯定又会被吓到了。   岑易的笑带着快意。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你们这些看着我母亲活生生痛死的人,都该死!”   他肆意发泄着,岑易也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那一下并没有下死手,顶多让岑厌多吃两天苦头,但他没把岑厌搞死,不带脑子也能想到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报复。   可以说,他就已经打算好了今天来这样一下。   把那些早该骂出来的话骂个痛快。   把心里那些怨恨宣泄出来。   岑易说的脸都发红,青筋□□,他肆意笑着。   突然,他感觉手腕被一股力道强硬禁锢住了。   楞楞一偏头,就见脸上鲜血缓缓流淌下来,沿着侧脸,一路落到唇角的岑厌,正用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他。   岑厌只说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觉得,你母亲会愿意出现在岑家的祠堂里。”   说完这句话后,岑厌终于支撑不住似的,往后摇晃了两步,数人一拥而上。   岑易的表情还固定在了原地。   他这时才从情绪中抽回神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在注意到一人躲闪又心虚的目光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妈的。”   他骂了一声。   好像又觉得不够一样,他又骂了两声:“妈的妈的!”   拨开周围的人群,他骂了一声都滚开,突然他听到岑厌低声道了句,带我回去。   岑易抿唇,他眼神阴恻恻,一抬手把岑厌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半扛半抱着人朝外面走去。   有人想要去追,却看到岑厌脸色苍白的摇摇头。   岑厌坐进了车里,他闭着眼靠在车座上,岑易终究还是忍不住,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骂道:“你傻啊,不是你做的你不会解释。”   闻言岑厌喘了口气,他张开眼眸,带着冰冷。   “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   岑易:“……”   他冷笑一声,踩了脚油门。   “回我的庄子。”岑厌只交待一声:“给我递过毛巾。”   岑厌眼睫上也沾着血,他用毛巾一点点擦拭着,把脸上流淌着的血迹擦干净逐渐染成微红。   岑易看到后蹙起眉来,他没忍住又说了句:“别擦了,找医生处理一下。”   但岑厌依旧擦着,直到脸上恢复原样,除了后脑沾着的血迹,几乎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这才掀起眼皮,开口道:“别吓到他。”   岑易沉默许久,突然问:“那我母亲的牌位?”   岑厌只简单回应了一句嗯:“给你送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风景极速后退,只有车子平稳行驶的声音,突然岑易偏过头,看向了后面闭目养神的岑厌。   “抱歉。”   他哑声开口。   连栖自从岑厌离开后,总觉得心神不宁。   风雨已经停歇,他站在窗前,好像数不清过了多少时间,他只是静静望着,看外面树叶一遍又一遍飘浮,落下。   直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进来。   连栖眼睛一亮。   他蹭蹭跳了下来,听到敲门声响起,他几乎是迅速打开了门。   门猝不及防地打开,连栖直直和岑易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   但很快他注意到一旁靠馋着岑易站立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的岑厌,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岑厌喊了声:“宝宝,别怕。”   连栖警惕看了一眼岑易,他对于岑易的印象可称不上很好。   岑易搀着岑厌进了门,连栖却在此时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几乎让他瞬间炸了毛,就像幼兽察觉到危险那般,连栖瞬间睁大了眼眸。   “岑厌。”   他轻轻喊:“你怎么了?”   岑厌摸了摸他的脸,又捏了下他的耳垂。   “我没事,宝宝。”   连栖圆圆睁着眼睛,似不相信一样。   “喊一下医生来就好了。”岑厌提前拨了电话,应该一会儿人就到庄园了,连栖望着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神情复杂的岑易。   半晌,他才应了一声:“好。”   岑厌脚步有些重。   但他还是支撑着,他不想在连栖面前倒下。   连栖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拥住了岑厌的腰,脸颊贴了上去,他听到岑厌平稳有力的心跳。   好像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连栖这才湿漉漉地抬起眸来。   “岑厌。”   他嗓音有些哽咽。   “吓到我了。” 第33章 争宠   连栖骤回过神来。   他一睁眼,手还在紧紧攥着岑厌的衣领。   岑厌的掌心带着温度,他握着连栖的手腕,自上而下垂眸看他。   连栖愣了楞,最后轻喘出一口气。   在他的视线里,岑厌下颌到眼角的皮肤光洁如初。   周围微风拂起,连栖靠在岑厌的怀里,明明才只过了一息,他却感觉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涟漪。卷着轻微的花香,连栖抬眸去看岑厌,突然轻声开口:“岑厌。”   “怎么了宝宝。”   岑厌应了一声,柔声询问。   连栖想说的话又停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就像一场简短的梦,岑易的面容与其中的相重合,方才把骄傲挂在脸上的岑易,哪怕鼻青脸肿依旧一副不屑模样的岑易。   是与梦境里那个,眉目低垂,带着些沉静疲惫的岑易完全不同的。   连栖对岑易的记忆实在不多。   只要和他有关的记忆,就一定会有岑厌的身影。   但每次,岑厌在面对他时总是微蹙着眉的,是带着倦怠的,更甚至是苍白的。   或许是直觉,连栖从不缺敏锐的察觉力。   他能感知到岑厌身上的任何情绪,就像困于笼中挣扎的囚鸟,连栖本身就对痛苦的感知超于常人,他并不麻木,尤其对于岑厌。   他不喜欢岑厌身上出现和他一样的枷锁。   如果有,他也不希望加重。   所以他对可能成为枷锁的一部分的岑易,从来都喜欢不起来。   连栖并不喜欢岑易。   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伤害岑厌。   很简单的理由。   但又因为岑厌的态度使然,连栖也并不会对岑易很不客气。   但现在,这个问题连栖却又很想问出来。   “岑厌。”   “你恨岑易吗?”   连栖的声音不重,却又在风声中格外清晰。   岑厌抱着连栖稳步走着,闻言他微不可见的顿了下步伐,但很快他恢复了常态,连栖靠在他胸口上,清晰可闻他的心跳声。   “谈不上恨。”   岑厌突然低声开口。   他心跳一如既往的平稳。   没有说谎。   连栖感觉自己被对方又往怀里搂了搂,手臂微紧。   “但更谈不上喜欢。”   岑厌最后下定了结论,他低头去看连栖,看到少年迷茫睁着的眼眸,轻笑一声。   “嗯,他是个讨厌鬼。”   提到这个,连栖好像被唤醒了什么机关,他板起脸,也认真跟着点了点头。   “讨厌鬼。”   他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读着。   岑厌低低笑着,他抬起手捋了捋连栖的头发,微风卷着花香,他弯下腰轻轻在连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这一刻放佛溢入鼻尖的香气陡然馥郁起来。   他跟着轻轻念着:“好,讨厌鬼。”   “好可爱,宝宝。”   岑厌哑着嗓音:“很想你。”   连栖似乎脑子还没转过来,他楞楞抬起头,唇刚好蹭过岑厌还贴近的鼻尖。   岑厌这样直白的表达想念,确实很少见,连栖把手臂攀到他的脖颈,脸颊贴上去蹭了蹭,即便什么都不说,但言语已经表达了一切。   他在告诉岑厌,他也很想他。   “宝宝,下次不要贸然上去了。”岑厌摩挲着他的唇,温声开口。   “等着我过来,好吗?”   “好。”连栖乖乖应声,真正的真凶树叶还在一旁悠闲跟着,目光落到小狗身上,连栖没忍住笑了起来。   “都怪树叶。”   他理直气壮把锅甩出去了。   树叶还在一旁前爪刨土,完全没注意自己头上已经扣了一口天大的锅,它汪汪叫了两声,又凑过来在岑厌脚边转了两圈。   似乎是在质问,为什么不让小主人下来陪我玩。   岑厌低声说:“宝宝,抱紧了。”   他话音刚落,连栖只觉一阵悬空,随后他稳稳坐到了岑厌支起的半只胳膊上,两条小腿被对方支撑住,左手指腹深深陷入软肉中。   连栖双手环上岑厌的脖颈,身子倾着这边靠了靠。   树叶还在绕圈,突然脖子一紧。   树叶:“汪……?”   它前爪刨着空气,就这样被岑厌右手拎了起来。   “好傻啊。”连栖咯咯笑了两声。   “嗯,傻狗。”   岑厌毫不犹豫附和了。   树叶:“汪呜呜呜……”   宴会还要许久才结束,但接下来都是大家自己的时间,连家人也只是出面一会儿,便都可以离开。   连栖回来的时候何屏秋正在摆弄桌上的蛋糕,看到连栖进屋,她眼睛一亮,朝着幼子挥着手。   “妈妈。”   连栖甜甜喊了起来。   “宝宝,来尝尝妈妈自己做的蛋糕。”何屏秋刚才还在小心装饰着,蛋糕并不大,缀满了漂亮的装饰品,单从眼福这一块来看,便已经饱了。   “是兔子。”   连栖注意到了蛋糕上面的图案,他说了出来,带着期待和佩服的目光投向了何屏秋。   “好可爱。”   “宝宝还记得那天救下的兔子吗?”何屏秋一边切蛋糕,她把完整的兔子形状切下来,装给了连栖,一边笑着道:“妈妈后来又托人去找了。”   连栖愣住了。   “只是包扎了伤口,我并不确保它能否真的活下来。”何屏秋柔声道:“它受了伤,并跑不远。”   “他的洞穴应该就在附近,找到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有一窝兔崽子。”   “快要饿死了。”   听到何屏秋的这句话,连栖啊了一声,他眼神肉眼可见的有些急切了。   “宝宝。”何屏秋摸了摸他的头,只带着安抚意味,半晌才慢慢开口:“那只兔子已经死了。”   连栖抬眼,显然是呆住了。   “宝宝已经救了它一次。”何屏秋似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她仔细观察着连栖的表情,继续开口:“但它没有撑住。”   何屏秋并没有说,那只兔子很可能是后来又出去寻找食物,它的腿不是害死它的真凶,而是胸口被磨尖的石头扎穿,但最后还是挣扎着回了洞穴。   他们猜测是山上的其他游客干的。   毕竟这山上除了游客,也没有别人了。   “但还好我们来的算及时,救下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兔崽。”   讲到这里,何屏秋拍了拍手,她的助理抱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看着何屏秋接过那团柔软,连栖这才发现,是一只灰扑扑的,有些瘦弱柔软的小兔崽子。   何屏秋抱了一会儿,把小兔子小心递给了连栖。   连栖好像连抱都不会抱了,手臂僵硬着,只感觉到怀里的柔软和温度,他担心力度太重会压到。   “宝宝。”   何屏秋突然开口。   连栖抬眼湿漉漉去看她。   “你愿意养这只兔子吗?”   愿意的。   连栖点头,他对于毛茸茸的动物根本拒绝不了,不论是猫狗,又或是一只可怜的兔子。   “我一直不知道今天该送你什么礼物好。”何屏秋伸手摸了摸兔子并不算特别光滑的毛发:“知道只剩下这只兔子时,我直接让人把它带了回来。”   蛋糕搁置到一旁,上面的兔子活灵活现,弥漫着清甜的水果香气。   何屏秋认真对连栖道:“对于这只兔子来说,它失去了一切,但也迎来了崭新的新生。”   她的眉眼漂亮至极,和连栖如出一辙,望着人时是难以言喻的认真,叫人觉得真诚。   “妈妈想把这只兔子当做礼物送给你。”   何屏秋弯了弯眼睛,她揉了一把少年的黑发。   “我希望你是快乐的,我希望你是健康的,宝宝,我希望你像这只兔子一样,得到属于自己的新生。”   “或者该说,你已经在有新的人生了。”   何屏秋笑着道:“宝宝,新生快乐。”   连栖今天像盛装打扮的,受尽宠爱的小王子,他怀里抱着小兔子,眼睛圆圆睁着,似是还没回过神来。   比起来童话故事书,连栖更像书中天生就于小动物有亲和力,受所有小动物喜爱的主角,琉璃般的漂亮眼眸,漆黑柔软的发丝,身上具有柔软却又坚韧的特质,是独属于他的魔力。   “好。”   连栖也跟着弯起了笑眼。   怀里的兔子动了动,仿佛连带着融合了他的心跳,连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震耳欲聋。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极其特别的礼物。   这一路禹禹独行,他一路跌倒,在看似是终点的道路上摔到了谷底,后来岑厌试图拉起他,但连栖却没有了丝毫力气。   连栖在这条路上化作了海鸥,沾染上泥泞,他的翅膀无法伸展。   直到现在,他的翅膀被人轻柔捧起,拭去所有脏污。   告诉他,他的前路远不止如此,这只是他全新的起点。   连栖摸了摸怀里的兔子。   兔子小声叽了声,刚到了个陌生的怀抱,它竟然没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在连栖伸出手指时,还亲昵的蹭了蹭。   树叶似乎察觉到了危机感,急忙扒拉着小主人。   试图唤醒主人。   连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岑厌提起来哼哼抱怨的树叶,手指扣起敲了一下狗头。   “争什么宠。”   他道。   树叶极为不满地前爪刨空气,岑厌一挑眉,好像酝酿着什么坏心思似的,果不其然半晌他低笑一声。   “宝宝,该我争宠的。” 第34章 过分   余玉回到岑家时已经很晚,高跟落在地上,她随手把脱下的外套递给女佣,眸里露出疲惫。   “太太。”   女佣看似恭敬,半低着头眸里却露出些看笑话的意味。   “先生在房里等您呢。”   岑岚身体好转了些,他不愿成日待在病房里。余玉推开屋门时,他置身于阴影中,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药味,男人抬起头来,露出苍白的侧脸,眼珠在昏暗中带着些灰蒙蒙。   见到来人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抬起手朝着余玉勾了勾。   他现在太过瘦削,甚至手指都瘦的根根分明,单薄的皮紧紧包裹着,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过来。”   他哑声开口。   余玉垂眸,她连参加宴会穿的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这样赤着脚走了过去。   然后依偎到了岑岚的身侧,似乎对她的行为非常满意,岑岚阴沉的神色好转了些,他手抚摸着余玉光滑冰凉的发丝,半晌才问:“岑厌呢?”   “我让他跪到祠堂了。”   “听说他把岑易给打了,两个蠢货。”岑岚眯了下眼睛,但他的表现也称不上气愤,好似不过是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如果这两个主角不是他的儿子,他恐怕连提都不会提。   都说岑易受岑岚的宠爱。   但任谁也想不到,所谓的宠爱,不过只是闲暇时随口一提的笑话。   余玉温声附和着他:“确实不懂事。”   “算了。”   在这时,岑岚却突然表现出作为慈父的大方来,他睁开眼,摆摆手:“让他跪半宿吧,总要犯错的。”   “知错就好了。”   他温声开口,这话是对着余玉说的,灰蒙蒙的眼珠似蛇一样攀附着,明明语气淡淡,但却叫人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你说对不对?”   余玉忽略这目光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她应了声,只回应:“对,知错就好。”   “待会儿让岑易过来一趟。”   岑岚沙哑着嗓音:“但做错事总该有惩罚,对吧。”   余玉垂在身侧的手陡然一紧,她敏锐地觉出不对劲来,果然就听岑岚笑着说:“那这个惩罚,就让岑易自己来定吧。”   余玉愕然抬起眸来。   别墅内灯光明亮,余玉却觉得心悸无比。她刚刚对岑岚撒了谎,岑厌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岑家。   一抬头,又见岑易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两人根本不必说话,就能明白是什么情况。   岑易与余玉擦肩而过的瞬间,余玉垂下眼眸,她黑发遮住大半张侧脸,光线透不进她的瞳仁中。   她突然开口:“岑易。”   岑易顿了一下,也只这一下,余玉便接着说话了。   “你对我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余玉声音平淡:“或许我能理解你,但我不会放过你。”   “包括岑厌。”   “他为什么要打你,我们都一清二楚。”   岑易沉默了一下,只道:“嗯。”   “你现在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你,但你做了以后我们又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   余玉的警告意味太过明显,岑易本耷拉着微颓的眉眼,闻言一挑。   他嗤笑一声,方才的一切情绪荡然无存。   “好啊。”   岑易笑嘻嘻回答:“我等着。”   连栖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帮忙做兔子窝,低头认真摆弄装饰着,不知是不是呛到的原因,他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宝宝,是不是感冒了?”   何屏秋有些担忧地询问,她伸手摸了摸连栖额头,确认了下温度。   “没事的妈妈。”   连栖软着声音,他换了一身黑白花纹的帕恰狗睡衣,眼尾下垂,眼睛勾勒出圆润的形状,抬眼看人的时候,跟衣服上的小狗一样乖乖巧巧。   “可能是掉毛了,有一点呛到了。”他摸了摸兔子,看着瘦小的兔子在窝里安静待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没给他取名字。”   “是啊。”何屏秋也问道:“宝宝给兔子起一个名字吧。”   “不知道欸。”   连栖摇摇头,他还并没有想好。   “等我明天好好想一个名字,这是妈妈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连栖认认真真许下承诺,他翘起唇角,眼睛里缀着光。   “好。”   何屏秋忍住自己上前狂撸少年黑发的想法,最后只是跟着弯了弯眼睛:“都听宝宝的。”   岑厌好像是出外接了一个电话,他回来时身上还沾着独属后花园的花香,眼睫自然低垂,和眼尾弧度连接流畅,在看到连栖时,他自然摊开手。   连栖冲进了他的怀里,在他身上蹭了蹭脸颊。   “有风。” 岑厌低声道:“宝宝,我们换个地方,不然会吹感冒。”   连栖点点头。   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岑厌说什么是什么,连栖想要他的拥抱,也不在乎对方要求什么。   他需要岑厌。   连栖安稳靠在岑厌的怀抱里,他现在不是很困,只是百无聊赖的跟着树叶一起看动画片,虽然也不知道树叶能不能看得懂,但小狗蹲在沙发旁,眼神直勾勾盯着电视。   好像真能看得懂似的。   岑厌把玩着连栖的手指,他捏捏少年的指腹。   “树叶!”   连栖本来也在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树叶汪呜一声,他吓了一跳,往岑厌身上一倒。   他这下有机会可以教训傻狗了,于是板起了脸:“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说完他掰着树叶的狗头,对准了客厅显示已经二十三点的时钟,树叶疯狂摇晃着狗尾巴,眼神无辜的眨巴着,汪汪呜呜几声。   汪……不知道。   连栖试图让一只傻狗去理解时间观念:“你这样乱叫,会被举报扰民的。”   汪汪汪呜。   可是周围这么大,真的会有别人听到吗?   “下次不允许了。”   连栖教训完毕,满意极了。   树叶反应过来了,反正扰民扰的不是别人,不过是小主人自己罢了,它摇着的尾巴都暂停下来,高贵冷艳地撇了一眼主人,四条小短腿扑腾着跑回狗窝了。   连栖:“……”   岑厌看得低低笑了出来。   连栖假装生气:“不要笑。”   “嗯,不会笑话宝宝的。”岑厌也装作认认真真的回应他的话:“教训的好。”   连栖捂脸,他嗓音显然有些轻,是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别说了。”   岑厌一边笑一边拨开连栖乱捂的手,看着少年脸颊都因为激动有些泛起微红,瞳仁也似蕴了水光,他唇角微扬,在连栖额上又落下一吻,又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这些动作他做起来格外熟练,好像做过千百遍一般。   事实上也的确是。   连栖有时睡不着觉,岑厌就会这样在他额上,鼻尖上,下巴上缓缓一一落下轻吻,最后抱着他在怀里,把人禁锢一个舒适的姿势。   每每这时,连栖就入睡的格外快。   连栖窝在岑厌怀里,他甚至主动抬起脸,去蹭岑厌贴近的唇。   岑厌轻笑一声,似逗弄一般,在他快要贴上时,又刻意地保持距离,刚好在微触不触的地步。   连栖有些急了。   他能察觉到岑厌呼吸时喷薄而出的热意,却又触碰不到对方的唇,他抿了下唇,干脆伸手一揽对方的脖颈,重新重重贴了上去。   岑厌闷闷的笑声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开。   “宝宝,蹭的都乱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指勾着少年的黑发,帮他细细整理着。   何屏秋今晚睡的很早,客厅里空荡荡,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别人,往常还在房间里,但今天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客厅里,这时连栖才觉出些窘迫来。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的格外厉害。   似乎都要冲破喉咙。   “宝宝,心跳的好快。”   岑厌哑着声音。   是真的很快,连栖已经没意识到岑厌凑的有多近,也没意识到对方的指腹轻轻搭在他的心口处,随着他心脏的每次跳动,血液流动,沿着岑厌的指腹,带动着岑厌一次平缓的心跳。   他右手掐起连栖的下巴,毫不避讳地就这样吻了上去。   连栖猝然睁大了眼眸。   他仍然记得,这还是在客厅。   客厅里的灯刚刚已经调的昏暗,电视的光芒也很柔和,明明耳边还有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但连栖却又清晰可闻,两人口齿交融时的黏连。   连栖很快就松懈了神经。   今晚岑厌很温柔,哪怕一开始有些紧绷身体,但很快他也忘却了,就这样随着对方。   突然,昏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小宝,还没睡啊。”   是何屏秋迷迷糊糊的询问声,她应该是下楼接口水喝,刚巧看到这边一点微弱的亮光。   连栖差点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   瞬间清醒过来,他本能伸手去推岑厌,但他完全没注意到,岑厌掀起的眼眸一暗,几乎整个人都把连栖遮在身下,继续沉沉吻了下去。   连栖想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岑厌堵住了他的所有声音。   光线昏暗,何屏秋只隐约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以为连栖已经去休息了,这才打了个哈欠,踩着拖鞋往楼上走了。   等到岑厌再起身时,连栖已经被欺负的眼泪汪汪。   就这样瘫软在沙发上。   他刚刚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全然被掌控,被无法抵御的力道控在身下。   岑厌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好半晌,连栖才抽泣了一声。   他嗓音有些哑,但听起来仍旧像撒娇:“你好过分。” 第35章 幸运   连栖觉得,有时候岑厌是真的不讲道理。   还没缓过神来,连栖只能张开唇来呼吸,以此缓和心跳的频率。   岑厌指腹按他的下巴,眼眸低垂,再次覆了上去。连栖整个人都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安静到只能听到一丝轻微的水声。   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闭着眼。   整个人陷入昏暗中,连带意识也是昏昏沉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和岑厌换了位置。   连栖趴在岑厌身上,眼睫湿漉漉黏成几根,脑袋倒在他肩膀上,轻轻喘息着。   岑厌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又去拨弄他止不住颤抖地睫毛,半晌才感觉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滑腻的皮肤贴了上来。   连栖透过昏暗视线,看到岑厌模糊的脸部轮廓。   他缓和过来,就像黏人的小动物,又挨挨蹭蹭贴了上来。   皮肤贴上时是冰凉滑腻的,连栖半眯着眼睛,他想像以前蹭一蹭,但出了汗的缘故,最后还是放弃了,安安静静把脑袋埋在岑厌的脖颈。   “宝宝。”   岑厌捏了捏他的后颈,他低声问:“渴不渴?”   是有点渴的。   连栖有些懒洋洋地,他捏住岑厌的手晃了晃。   岑厌起身去接了杯温水。   连栖捧着水杯,他的唇并不怎么干,润了层水后抿了下,泛起一层水光。   “去洗个澡再睡觉。”   岑厌拨了下他打湿的黑发,连栖把水咕咚咽了,温声点点头。   他身上现在黏糊糊的。   确实不舒服。   水声哗哗,连栖先洗了个澡,他趴在柔软的床上,还在翻前些天连柏致给他带回来的书。   书本内容挺特别,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构图设计,有不少设计都让人眼前一亮,连栖连着翻了好几页,对比着翻看,直到水声停下,岑厌带着一身水汽抱住他。   “这幅作品……有点眼熟。”   连栖突然注意到一页,他愣了下,偏过头看向了岑厌。   岑厌接过他手里的书本,这不过是一副简单的花园设计,但巧在设计师很会利用空间,几乎每处放置都可以说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凡挪动一处都会破坏这精美的布局。   连栖本来在琢磨,为什么要把喷泉放在右后方,突然他念头一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幅作品。   “是有点眼熟。”   岑厌也跟着附和,连栖蹙了下眉,他捏着那页纸,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杨则安。”   连栖轻声开口。   “是他的作品。”   前世杨则安号称全能天才,不仅绘画作品闻名遐迩,更是在一次富商招收花园设计创意时,以一副简洁又极具设计感的作品脱颖而出,彻底打出了全能天才的名号。   “宝宝,看署名。”岑厌一句话把连栖拉回神,他抿了下唇,铺开纸张去寻找作者的署名。   但这一看,两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署名处赫然写着宋白然三个字。   “宋白然?”   连栖喃喃念了出来。   他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愕然抬起眸。   难道是杨则安抄袭了这幅作品?   当时送给他这本书的时候,连柏致就提前说过,这书里的许多作品去其他地方都找不到,是他一位好友把搜罗的许多作品整合到一起。   这本书并没有出版售卖,有名家大师的作品,也有籍籍无名的作品。   甚至是这位好友亲自拜访,请求得到授权后,才把作品放入书中。   所以这本书的署名,可以百分之百确认是真实有效的。   岑厌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有可能。”   他下定了结论。   连栖攥了下手,察觉到他的紧绷,岑厌手掌自然交握了上去,略带温度的掌心让连栖回过神来。   没想到杨则安不仅抄袭了他的作品,竟然还抄袭了别人的。   他现在已经无法想象,杨则安到底有几副作品是属于他自己的。   “宝宝。”   岑厌捧住他的脸,漆黑眉眼望着面前的少年。   “看着我。”   连栖抿了下唇。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岑厌像是许下承诺,他指腹摩挲着少年的侧脸,带着安抚。   “我保证。”   连栖抬起眸看他,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我想拜托爸爸去帮我找一下这个作者。”   思索片刻,连栖还是道:“不论如何,他才是真正的原创作者。”   “他有权利知情。”   “好。”   岑厌捏了捏连栖的耳垂,低声哄道:“别想了宝宝,先睡觉。”   连栖蹭进岑厌的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连柏致刚巧没什么要紧的工作,第二天连栖起床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吃早餐,动作斯文。   在听到连栖的要求时,他只是诧异抬了下眉,问道:“小宝,你很喜欢这个作者吗?”   连栖自然不能用这幅作品可能已经被抄袭的理由告诉连柏致,于是只说自己很欣赏这个作者,想更多的了解一下。   “好,爸爸待会儿去帮你问一下。”连柏致自然一口应承下来,他不会让幼子主动提出的愿望落空。   连栖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连柏致打了个电话,简单和好友说了下情况,连栖听不到电话里交谈的内容,但能看到父亲在点头。   “小宝。”   连柏致挂了电话,转过身和连栖说:“他说尽量联系作者,你先不要着急,等有消息了爸爸马上通知你。”   “好。”连栖应声。   “对了小宝,你妈妈说给你安排了老师,应该下午就到了吧。”   连柏致把已经晾的温热的汤推了过来,示意连栖喝几口。   “对,下午到。”   连栖搅动着碗里的汤,他自从说了打算要继续上学后,何屏秋极其关心,还帮他找好了家教,提前温习一下内容,以免到了学校跟不上内容。   她更舍不得幼子受累,所以只让家教每天教一个小时就可以。   而其余的时间,何屏秋把住在隔壁的林予述请了过来,让她来当连栖的美术老师。   对于妻子的安排,连柏致也是格外满意,他又多问了好几句,这才起身揉了揉连栖的头,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树叶,不要乱咬。”   看到傻狗跑去咬桌子腿,连栖正色:“也不要乱吃东西。”   树叶汪汪呜呜一阵,把嘴里快咬碎的球吐了出去,扭着屁股跑进院子里去了。   “宝宝。”   岑厌喊了一声,连栖没再关注树叶的动向,蹭到了岑厌的身边,凌乱的头发被细细捋了下去。   “宝宝,我下午要出门一趟。”   岑厌习惯性捏着连栖的耳垂,少年茫然抬起头来,毕竟昨天岑厌才刚刚忙碌完,他没有想到对方又要急切的出门。   连栖清楚,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岑厌是会选择留在家里陪他的。   “想好给兔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岑厌笑问。   “其实他有一点幸运。”   连栖把瘦瘦小小的灰兔子抱了起来。   “只有一点吗?”   岑厌反问。   “不是一点。”   “超幸运。”   连栖摸着兔子的头,把它放下来,看着它生龙活虎的嚼起了菜叶子,轻笑了起来。   “叫他三叶草吧。”   “为什么不是四叶草。”岑厌低低笑着,他微微侧过身,看向了少年缀着认真的眼眸。   “有时候,缺了一片叶子的幸运反而会更持久。”连栖眼眸低垂,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唇轻轻扬了下。   “我喜欢残缺的幸运。”   他剩下那句话没有说出来。   因为残缺的幸运。   所以让他可以在余下的四分之一霉运中,遇见四分之三幸运的岑厌。   他希望岑厌也是幸运的。   “岑厌。”连栖轻声开口,他怀抱住对方的腰肢,带着全然的依赖和眷恋:“我会想你。”   “好。”   岑厌目光软了下来。   “我一直都在想你,宝宝。”   听到直白的情话,连栖怀抱住他的手更紧了下,半晌才闷闷回应一句:“嗯。”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连栖几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后困意上涌,他倚在沙发上,一阵眼皮打架。岑厌只是上前把少年拥入了怀里,让他处于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直到少年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止不住摩挲着少年的侧脸,岑厌弯下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他是被余玉叫走的。   余玉倒是头一次在电话里这样的沉默,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两人都清楚回岑厌要面临什么。   岑岚这个人,可以说是极其凉薄。   但又极其的恶趣味。   只要威胁不到他的利益,他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们斗的死去活来,仿佛给他增加了莫大的乐趣。   而现在,他要给岑易机会了。   所以这一次,岑厌是非去不可了。   连栖在睡梦中一开始还算安稳,直到后半程,他突然梦到自己落入海水中,窒息的感觉缠绕着他,让连栖不禁张开口大口喘息着。   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身边早已经空荡荡。   树叶卧在他的脚下,发出平稳的呼噜声。   连栖喘了几口气,动作轻柔的踩着地跳下沙发,也在这时他发现了桌子上搁着的小纸条。   ——宝宝,你一直都是我专属的四叶草。 第36章 视频   连栖有一个专属的星星罐。   里面装着许多纸条,都是之前岑厌和何屏秋她们出门前留给连栖的便利贴,这些都被他小心翼翼藏进了罐子里。   这个纸条也不例外。   “树叶,你怎么过来啦。”   放完纸条后,连栖一低头就看到凑在脚边的小狗。   他弯腰把小狗抱了起来,往屋外走去,这才发现为什么树叶会跑过来找他,只见客厅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陌生面孔,应该是何屏秋为他找来的新老师。   大概是何屏秋提前告知过连栖的情况,新老师并未唐突开口介绍。   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在连栖忍不住第三次偷偷看他的时候,年轻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好,我叫宋白然。”   “……”   连栖猛地抬起头。   宋白然?!   他没想到何屏秋给他找的老师竟然就是宋白然。   连栖看向年轻男人,个子并不算太高,但身板很瘦,穿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睛,头发带着些微卷,也是和他眼睛如出一辙的纯黑色。   算不上书呆子的长相,但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极富书卷气。   本来还在拜托连柏致帮他找人,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巧。   连栖抿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看到少年陡然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宋白然不自在摸了下鼻子,他也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富贵人家当家教,还是教的一位情况比较特殊的少年,他多多少少也有些紧张。   尤其看到少年的表情变化,他努力维持着微笑:“以后就由我来担任你的家教,多多指教。”   连栖点了下头。   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箱子,连栖轻轻询问:“箱子,放到门口就好了。”   “欸,好。”   宋白然跟着应声。   出门买菜的张姨刚巧刷开大门,一看客厅里陌生的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用宋白然介绍,她扬起笑脸上前拉过男人的手。   “宋先生是吧,这边来。”   她带着宋白然往客房走,连栖思索片刻,还是跟在后面蹭了过去。   “夫人说了,您这些天就在连家住着就行,房间我已经给您打扫出来了,就在这间客房。”   她拉开房门:“您这些天安心教我们小少爷就可以了。”   连栖注意到宋白然略微躲闪的目光,哪怕已经努力保持笑容,去和张姨对视,但依旧暴露了不习惯和人交流的事实。   纤长眼睫垂落,连栖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状态了。   这是他曾经读高中时的模样。   直到上了大学,也没怎么好转。   连栖看到凑过来看热闹的树叶,抬起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   将心比心,连栖像个小大人似的,神情认真想着,自己一定不会吓到他的。   抛却宋白然可能被抄袭这件事,连栖本身也很欣赏他的才华,那副作品的构思可以称得上奇思妙想。   现在宋白然又当了他的家教,连栖其实很开心。   宋白然把一切都安置好后,他坐在客房柔软的大床上,还是有些恍惚。   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游荡七八天了,也没有找到一个好去处。   也是在偶尔一次街头卖画时,遇到了路过的何屏秋,注意到他画的画正是一只兔子,她直接掏钱买了下来。   机缘巧合下,她刚巧得知宋白然是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生,独身一人来到江城,身上唯一的钱财还被骗个精光,一时间又找不到工作。   何屏秋几次三番仔细派人查询了他的来历,动了把人留下来当家教的心思。   由于丈夫这几日比较忙,她也没有过多提及家教这码事。   更想不到,阴差阳错下竟然把宋白然找到了家里。   宋白然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艺术生,甚至可以说是纯正的理科生。请他来也并不是教连栖绘图,而是主要教一些高中数理。   连栖许久没有接触过高中知识,再次拾起时,也算不上吃力,但终归是有些费精力。   两人都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格。   一个人闷头教,一个人闷头写题。   突然,宋白然目光一转,似注意到了什么,整个人愣怔在了原地。   连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那本收录了他作品的书。   “是你的书吗?”   宋白然难得主动开口。   连栖点点头。   他似乎还想接着说什么,但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我看到你的作品了。”   连栖突然开口。   宋白然倏然瞪大了眼睛。   连栖抬头看向他,浅色眼眸倒映着,他认认真真回应:“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不论是设计还是构图,尤其是那处喷泉,设计的特别棒。”   “……真的吗?”   宋白然楞楞问着。   当初有人询问他能否收录这幅作品到书里,他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到后来还收到了一本特意为他寄来的样本。   他没想到,会在雇主家里再次见到这本书。   而且雇主家的小少爷,还认认真真看了他的作品,大方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欢。   “真的。”   连栖微翘了下唇,眼眸里缀满了认真。   宋白然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说不出为什么,在全然陌生的地界,听到一句真诚的夸赞,让他竟然有些鼻头发酸。   “谢谢你。”   他这次没再躲闪目光,极其认真道了谢。   何屏秋回来时,连栖已经在房间里睡着了,被子随意盖在身上,少年呼吸均匀,脸颊睡得都有些泛起红。   她轻手轻脚关了门,转身时就看到等了许久的宋白然。   “何夫人。”   宋白然率先开口。   “小宝今天怎么样?教的还算顺利吗?”   何屏秋仔细询问着,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松了口气。   出于礼貌,她还是道了声:“多多麻烦你了,以后还请多上心。”   “连小少爷很聪明,学起东西来特别快,而且也特别乖。”   宋白然温声回应:“不麻烦的,我很喜欢教小少爷。”   何屏秋点头,既然这样她便放下心来,又问了问宋白然能不能适应,得到回答后她才转身上楼去了。   宋白然推开屋门,盯着屋顶楞楞发呆了许久。   半晌,他才很轻地扬了下唇角。   连栖今晚后半夜睡得不算安稳。   他还是不太能习惯没有岑厌的夜晚,再一次睁开眼睛后,连栖轻轻下了床,推开门踩着拖鞋往楼下走去。   喉咙干涩,他接了杯水润了润。   一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连个扒开一看,发现三叶草还在睁着眼睛,在兔窝里打了个滚。   “你怎么也没睡呀,三叶草。”   他抬手戳了戳兔子的脑袋,轻声开口。   “笨笨的。”   兔子听不懂他的话,还在用头蹭他的手指。   “我睡不着。”   连栖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可又实在想说,干脆抓住了这只半夜还不睡觉的可怜兔子,开始一股脑对着他倾诉。   “我好想岑厌啊。”   连栖嘟囔着:“好想抱着他一起睡觉。”   兔子表示听不懂,哼唧了两声,转身趴过去把屁股对向了连栖。   “……”   连栖摸了摸它的毛,最后还是道:“算了,不打扰你了,你也早一点睡觉哦。”   阳台的风不算凉,连栖呆呆坐在椅子上吹着风,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翻到手机打开岑厌的聊天页面。   岑厌会不会睡了呢?   虽然是这样想,但他还是没忍住,点开了打电话的界面。   手一抖,就这样拨了出去。   连栖吓了一跳,本能想要去挂断,但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都按不下去。他在想,万一岑厌就接了呢,他就只需要听一听岑厌的声音就好。   页面一跳,电话滴的一声接通了。   “宝宝?”   熟悉的,带有磁性的嗓音就这样响起。   “……是我。”   连栖捧起了电话,他小声地凑近听筒,急忙回应:“岑厌,是我。”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岑厌关注到了重点:“不困吗宝宝。”   “睡不着。”   连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开口说话时是不易察觉的委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他眼睫垂下,声音很低。   “岑厌,我睡不着。”   那边是一道很轻的叹息,接着岑厌又笑了声:“那怎么办呢?宝宝。”   连栖脑袋抵在墙上,他眨了眨眼,随后想到了什么注意似的,把电话贴近,小声地请求:“岑厌,我可以看看你吗?”   岑厌沉默了半晌,才道:“可以。”   视频电话拨通的时候,连栖还在摆弄着手机,从这个角度看,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浅色眼眸定定盯着手机,黑发凌乱翘着,有种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尤其在看到岑厌的脸后。   他敲了敲手机屏幕,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开口:“岑厌。”   岑厌那边还亮着灯,好像还在办公,但他的视线却全然落到了视频里的人儿身上。   “你还在忙吗?”   连栖轻轻问。   “宝宝,都成可怜鬼了。”   岑厌低低笑了出来,他看着屏幕里眼巴巴望着他的少年。   “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   连栖抿唇,他嗓音带着些嗔怪,但还是撒娇的语调。   微风吹过,拂起他柔软的额发,连栖没再说话,只是透过屏幕认认真真看着岑厌的每一处五官,没忍住又翘了下唇。   只要看到岑厌。   他就觉得很安心。 第37章 融化   连栖睫毛很长,他大概是蹲累了,把脸侧搁在膝盖上,脸颊肉也挤了出来,显得可怜又可爱。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可怜巴巴地询问。   “宝宝,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岑厌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工作,他的脸庞在屏幕中清晰起来,是把手机拿近了些。   好吧。   连栖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但在岑厌看来,他仍旧是闷闷默不开口的模样。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下,连栖压低眼睫,在听到岑厌喊他名字的时候,又抬了起来。   是在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今天家教老师来了。”连栖提到这个,也顾不得其他了,可以说急匆匆和岑厌讲述:“没想到这么巧,妈妈找的老师就是宋白然。”   岑厌都不可避免地惊讶了下。   听着少年认认真真跟他讲述着,除了一开始知道他是宋白然的震惊,连栖言语间透露着都是对宋白然的好感,他戳着屏幕,语调黏黏糊糊,好像上了一天幼儿园的小孩,见到亲人后迫不及待吐露着遇到的事情。   连栖恨不得把今天早上吃了几个包子,中午的汤有点好喝多喝了半碗,全都跟岑厌说。   岑厌一直认真听着。   黑沉沉的眼眸望着屏幕,看连栖和他讲话的模样。   直到少年声音愈来愈低,他指腹碰了下屏幕,那边的人儿眼睛不知何时阖上了,脑袋软软栽在膝盖上。   连栖睡着了。   微风吹过,掀起几缕发丝,卷起几片花瓣落到了少年的肩上。   岑厌指尖还搭着,似乎透过屏幕接住了飘飘然落下的花瓣,连带着那抹幽香,半晌,他垂眸低笑了一声。   连栖第二天睡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他愣了一下,脑袋还迟钝地思考着。   昨晚自己有回到卧室吗?   带着疑惑洗漱一番,连栖拉开卧室的窗帘,柔和温暖的日光落在脸上,屋外的花树开的正茂,他适应了一下光线,浅色眼眸映的透亮。   今天天气很不错。   下楼的时候,连栖刚巧碰到收拾好打算出门的连渝。   连渝把领带打好,面容轮廓在光芒下模糊起来,在看到连栖时,他眉目带了些笑意。   “小宝,怎么醒这么早。”   其实不算早。   往常连栖这个时候,已经自然醒,还能下楼顺带和连渝一起吃个早餐。   但连栖想到自己半夜睡不着,跑去和岑厌打电话,还是找了个借口,嘟囔着想掩饰过去。   “是吗?”   连渝挑眉,又问了一遍。   连栖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却没想连渝没回答他,只是一双眼眸蕴着笑意,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嗓音转着调:“是这样啊,那小宝昨天晚上都在阳台睡着,也是因为半夜想不通题目去解题了?”   连栖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他就说怎么记得昨晚上在阳台睡着了,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在房间。   原来是连渝发现了,把他抱回房间去了。   但也在这时,连栖神色一僵,他昨晚……好像没有挂断视频。   那哥哥,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半夜想岑厌想的睡不着,一个人偷偷跑去阳台和岑厌打视频,一想到被连渝他们发现了,连栖突然生出了一种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被抓包的心虚。   “哥哥。”   连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圆不回来这个谎,语气蔫蔫:“你昨天是不是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连渝故意存了逗弄的心思。   连栖恨不得把头埋下去。   “唔。”连渝笑了起来:“跟岑厌半夜打视频打睡着了。”   “……”   “岑厌又跟我打了电话,让我把你送回卧室里去。”   越听连栖脸颊越发烫,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语言系统似乎已经紊乱,问了句哥哥你还不去上班吗,又转了个身说树叶今天好像还没吃早餐,我去给他倒一点狗粮。   连渝没有拆穿他,一本正经地回应:“那小宝去忙吧,哥哥出门了。”   “嗯嗯嗯……”   连栖胡乱点着头,看着连渝出了门,他才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烫的要命。   “树叶。”   连栖蹲下身挪开扒拉过来的小狗:“好啦,别蹭了。”   树叶汪呜一声,歪着脑袋看小主人,黑亮黑亮的眼睛,浑身毛发白蓬蓬,一抖掉下来不少毛。   看着连栖离开,它也挪开爪子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一捧水落在脸上,连栖才感觉清醒了些。   他捏着手机,又忍不住翻开了岑厌的电话页面。   才不怪他。   连栖有些闷闷地想。   好吧。   怪他太想岑厌了。   但一想到今晚上岑厌就能回来,连栖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把卧室里的星星罐重新摆了一个位置,连栖满意了,也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摁门铃的响声。   张姨不在家,连栖跑过去推开门,一看到来人陡然露出惊喜的目光。   “林老师。”   他嗓音是遮不住地欣喜。   “是我呀。”   林予述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头发简单扎了个侧麻花,她眉眼弯弯,笑的温柔,说话声也跟浸了水似的。   “不欢迎我吗?”   “……”   连栖楞了一秒,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让开身子。   “当然欢迎。”   他又认认真真补充一句。   林予述被他可爱到了,捂嘴笑了两声。   “以后我就是你的美术老师了。”   她其实不用介绍,连栖也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需要一场正式的介绍,尤其在面对连栖时,这种感情尤为强烈。   连栖呆愣愣地伸出手。   两人就这样简单握了下手,就在林予述打算抽手时,却见少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味。   好像发起了呆一样。   她疑惑看了看少年,但并不觉得冒犯。   只是笑着,等着连栖主动松手。   连栖这才从某种情绪里抽出神来,他眼瞳颤了下,缓缓松开握着的手。   谁都想不到,看似简单的自我介绍,是连栖等了两辈子的机会。   一开始并不是林予述担任连栖的美术老师,他是在高二后半学期,才转到了她所在的班级。   都说林予述温柔漂亮,连栖也不例外,他也觉得这位新老师很温柔。   当时林予述在外参加培训,回到学校时连栖已经在班里呆了不少时日,所以两人从没有过一次正式彼此认识介绍的机会。   连栖太过信任她。   也太过尊重她。   对于他来说,哪怕是再普通不过的见面介绍,也具有特殊的意义。   而这次,林予述重新担任了他的老师。   跟他认认真真介绍了自己。   连栖垂眸,半晌突然抬起头来扬唇一笑。   “你好,林老师。”   他朝着林予述伸出手。   “请多指教。”   林予述惊讶了下,但什么都没问,只是回应面前少年的动作,不厌其烦再次回握过去。   “请多指教。”   她也笑眯眯地开口。   连栖对绘画可以说是极其有天赋。   前世高中时学习能力就极强,林予述教他的根本不够学。   后来读了大学,导师一眼瞧中了他的能力,提出要把人留在身边帮忙,他很看中这位年纪轻轻却极具天赋的少年,却没想半年过去就失了音讯。   林予述本来只是试探着教一些基础知识,却惊奇的发现少年基础功格外扎实。   “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她疑惑出声。   “学过一点。”   连栖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他对于一些专业的学术知识其实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基础功已经融入了身体本能,成为了肢体记忆。   到了岑厌身边后,他绘画的频率其实早就大不如前。   大脑空洞,那时的他麻木又茫然,画出来的画一眼看过去带着痛苦挣扎,没有了从前的灵气。   直到现在,他也只是寻着记忆一点点在捡起画功。   “你的基础功很扎实。”   林予述认真回答:“已经不需要练了,可以教你一些其他的了。”   连栖也点头回应她。   林予述一边教,一边发现少年的学习能力简直强的恐怖。   几乎不需要她多讲,只一遍对方便能快速理解,并且快速上手,甚至比她还要做的漂亮。   她很喜欢这个少年。   所以在何屏秋提出让她当连栖的老师后,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知道少年对画画很感兴趣。   但没想到会拥有这样恐怖的天赋。   再转头时,她看向连栖的眼神简直是像发着光,没有一个老师会不喜欢自己手里带着一位天赋极佳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又乖巧又可爱。   简直比她家里那个熊孩子乖了不知道多少倍。   连栖还在动手画画,突然他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果不其然,一偏头就对上林予述灼热的目光。   “……林老师。”   他乖巧开口。   “画完了吗?”林予述接过他手里的画本,看着堪称完美的作业,她心底难免一阵激动。   “你真的很有天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得到老师的夸赞,连栖唇角一侧有一个很浅的酒窝,他抿着唇笑时,酒窝便明显起来。   浅色眼眸蕴着光,乖巧极了。   他看着林予述,笑着回答:“谢谢老师。”   林予述捂着心口。   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萌化了。 第38章 候鸟   连栖在拿起画笔时,精力总是格外专注。   这也意味着,他所消耗的精力比常人更快。林予述离开后,他窝在沙发上和树叶闹了一会儿,便觉得一阵困倦,不知何时阖眼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还带着些睡意朦胧,连栖反应了几秒,才支撑着身体爬起来。   宋白然特意放轻的声音响起:“……你睡醒啦。”   他睡了好久吗?   连栖缓了一会儿,昨晚上睡觉睡得很迟,早上也早早醒了,没想到下午会困成这样。   本来下午还要上一个小时的课程,但宋白然没有叫醒他,身上盖了条薄毯,应该是他帮忙盖的,连栖道了声谢谢,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刚要说话,又被宋白然按了回去。   “小狗和兔子我都喂过了,不用担心。”   没想到他这样贴心,连栖都楞了下。   青年笑的很浅,灯光下眼眸缀着光,是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心生好感的姿态。   “小狗叫树叶。”   连栖也抿唇笑起来,他一一介绍着:“兔子叫三叶草。”   “好可爱的名字。”   宋白然被逗笑了,他真心觉得少年的取名特别可爱。   “树叶。”   一见到少年醒了,树叶本来在叼着球自娱自乐,它当即把球一丢,甩着舌头凑过来一阵狂舔。   “好了,哈哈。”   连栖缩着脖子,躲着它的攻击,来这么一遭,他现在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想到岑厌平日里怎么对付树叶的,连栖右手压住他的后颈,把整只胖狗往后提了提,一被揪住后脖,树叶张着的嘴瞬间合上,老老实实缩起来了。   连栖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笨狗。”   一想到岑厌,连栖垂了下眸,又不可避免地心里泛起波动。   已经快到晚上了,岑厌会什么时候回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树叶汪呜一声,似乎读懂了他的心声似的,这次只是安安静静凑过来,仰起头来蹭蹭少年的手心。   是安慰的意思。   “谢谢树叶。”   连栖轻声开口,纤长眼睫遮住眼底落寞的神情。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他醒来时谁都没有见到,只有一个宋白然,让他难免地生出一些孤寂。   何屏秋也没有回家。   连栖托住下巴,好像瞬间变成蔫耷耷的小狗。   连带着树叶也耷拉下耳朵,汪呜一声,贴过来安静趴在少年身边。   宋白然也觉出了少年情绪的变化,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试探性询问:“是饿了吗?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连栖简单整理了下情绪,他点点头 ,又补充道:“好。”   张姨下午不在,宋白然自告奋勇,说自己懂一些厨艺,连栖就乖乖站在他旁边帮忙打下手。   “好香。”   油香瞬间炸开,宋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但手上的力气可一点不小,甚至能踮起锅来翻着炒,饭菜的香味弥漫开来,连栖眼睛一亮,凑过去继续看他做饭。   宋白然得到夸奖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自己一个人琢磨的,应该不难吃。”   单从卖相来看,宋白然做的菜是不如张姨的。   但连栖尝了几口,发现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他弯了弯眼睛,笑着对宋白然道:“很好吃,真的很厉害。”   “……谢谢。”宋白然摸了摸耳朵,又有些结巴起来了。   “你改天可以教我做饭吗?”   连栖突然开口,他凑过来认认真真看着宋白然,浅色眼眸里满是专注。宋白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下子愣怔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宋白然思索一会儿,还是回答了他:“你是想学做饭给家里人吃吗?”   连栖点头。   他想做一顿饭给母亲,给哥哥还有父亲。   ……他也想给岑厌做一顿饭。   连栖现在就像初次接触世界的小孩,对什么东西兴趣都很高。   用林鹤至的话来说,连栖原来好像给自己套了层锁,现在慢慢地,这个锁已经解开一截,他会陡然对外界其他事物产生好奇心,这时很正常的事情。   这更是一件好事。   林鹤至又一次检查过连栖的情况后 ,也告诉何屏秋她们可以放心,连栖现在的状态是在日益好转。   再过一两个月,重新回到学校拾取学业都没有问题。   她又心疼,又开心。   心疼连栖曾遭遇过的一切导致他现在的情况,又开心连栖在他们所有人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好转,慢慢变成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正常少年。   得到回应,连栖笑的弯起了眼睛 。   天色逐渐昏暗,灯光倒映在落地窗上,连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凑近些,他看到外面天空已经变成深蓝,再慢慢变黑,直至耳边只能听闻远处轻微的蝉鸣声,他也没有看到岑厌身影的出现。   “三叶草。”   连栖弯下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兔子抱了起来。   “你是不是也饿了。”   兔子唧唧两声。   他摸了摸兔子的耳朵。   突然,就在那一刹那,兔子被惊到了似的,唧的尖叫一声,从少年怀里一个轻跃跳到桌上,两只耳朵竖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看。   宋白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急忙去看连栖,却见对方脸色变得不对劲起来。   连栖刚刚手突然抓紧,把三叶草给惊跑了。   但他却没反应过来似的,只是呆愣愣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空白看。   宋白然都想打电话赶紧叫何屏秋时,连栖这才动了动手,哑着嗓音开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哥哥。”   仿佛按到了什么按钮似的,连栖语气陡然急促起来:“……求你,带我去。”   宋白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也不知道少年是怎么了,但他还是急匆匆帮忙联系了司机,车窗风景极速倒退。   宋白然担忧转头,果不其然看到少年坐在后驾驶座上,双手不安地搅动着。   连栖呼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心跳还是无法平复。   ……他就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岑厌并没和连栖仔细说过他遭遇车祸的时间,连栖只知道是在他二十四岁那年,他的腿也险些在这次事故中毁了。   可也就在刚刚,连栖突然意识到。   现在的岑厌,不正是二十四岁吗?   或许是直觉,连栖突如其来的心悸,他从不会把这种事情当儿戏,如果是错的预感最好,但他只知道,今晚上他必须要见到岑厌才能安心。   ……可能只有哥哥才知道,岑厌现在在哪里。   岑厌虽然没说,但连栖知道他和自己哥哥达成了某种交易。   不谈关系好,至少算是合格的交易伙伴。   从昨晚视频的背景来看,岑厌也是在公司处理自己的事情。   不管如何,找哥哥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了。   连栖抿了下唇,打开岑厌的电话页面。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下,接通了。   “……喂。”   那边是带着点懒洋洋随意的腔调。   再次听到熟悉地声音,连栖方才激荡的心跳这才好像缓和下来,他喘了口气,闭上眼,遮住嗓音里的颤抖。   “岑厌。”   他短暂的安心了一会儿。   “怎么了宝贝。”岑厌一如既往的轻佻语气:“想我了吗?”   连栖这时已经顾不得去分辨谁是谁,但实在对面表现的太过明显,导致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是谁。   ……是年少的岑厌。   “你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岑厌从电话里少年的声音听出了可怜巴巴。   “岑厌,我想去找你。”   “来找我?”岑厌眉头都拧了起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车上了。”   岑厌碾碎了指缝里夹着的烟,他吐出一口烟雾,模糊了眼尾的轮廓。   年轻时的岑厌,信仰着嘴上说不过那就用拳头讲话,他手随意往旁边一撑,就惹的一旁几人急忙瑟缩了几下。   回来的这两天,岑易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哪怕岑岚给了他机会,他竟然罕见地没有找岑厌的麻烦,不止余玉没想到,就连岑厌自己都惊奇地挑了下眉。   但一回到岑家,脱身也是十分的困难。   岑厌眯了下眼睛。   他几乎和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同频,他能感受到的,属于连栖的呼吸,心跳和柔软的目光以及软软糯糯一声又一声的想你。   都让他迫不及待地,几乎想不顾一切的返回来。   管他娘的岑家。   他现在就想去见连栖,然后把他掐起来抱起来,听他吓到以后的惊呼,再凑过去狠狠亲他。   尤其又在现在,连栖这样可怜巴巴的,说他要来找他。   说他已经坐在了车上。   岑厌深吸一口气,一旁这几人都是自以为是的岑易的跟班,自作主张要来找岑厌的麻烦。   但没想到岑厌是个不讲理的主儿。   别说等他们发挥。   岑厌不等他们开口,就已经懒洋洋把人摁到地上了。   “……嫂子啊。”   有人谄媚一笑,笑挤在脸上。   岑厌喜欢这个称呼。   倒是心情愉悦地嗯了一声。   连栖还捧着手机,他平复着呼吸,直到听到岑厌那边又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等着。”   “我去找你。” 第39章 裂缝   连栖只听到“我去找你”四个字。   方才的情绪逐渐抚平,他握着手机,听到电话那头岑厌的呼吸声,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好。”连栖的语气更像是撒娇:“那你要快一点。”   少年倚靠在车窗旁,黑发柔软垂落。   他捧着手机,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的礼物似的,宋白然忍不住把目光侧了过去,从他来到岑家来,很少见到连栖露出这样失态又焦急的模样。   他有些好奇了。   电话那头的人对于连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岑厌。”   连栖带着请求的语气:“可以不挂电话吗?”   他嗓音拖着尾调,带着些可怜的意味,岑厌脑海几乎瞬间浮现出少年此时的模样。   一定是耷拉着眼睫,唇瓣抿了又抿。   脸颊贴近手机,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略微焦急地蹭了蹭,一刻也离不开,于是用渴求的嗓音,轻轻述说着自己的情绪。   “……可以吗?”   岑厌觉得自己再不回答,连栖大概都要哭出来了。   “等你找到我了,再挂电话。”   连栖软着声音:“我想……一直听着你的声音。”   “我不会挂的。”   岑厌一句话就像安心剂,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栖也乖巧嗯了一声。   他需要一直听着岑厌的声音。   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声。   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安心。   “老师。”连栖探出脑袋来,他像只做坏事的小猫:“不用去找我哥哥了,让司机掉个头吧。”   “不去了吗?”   宋白然倒是不觉得麻烦,只是没想到少年直接改变了主意。   “岑厌。”连栖小声地询问他,他也没意识到这个声音并不小,让宋白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要来哪里找我啊。”   “你现在在哪里。”   岑厌只问:“发定位。”   连栖不会发定位,最后还是乖乖递给了宋白然,让他帮忙把定位发给了岑厌。   “乖。”   岑厌的嗓音透过手机,带着些微弱的电流,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   但他能料到,少年一定是捧着手机,凑的很近,就像昨天和他打视频那样,濡湿的目光,五官几乎贴近了屏幕,认认真真等着他讲话。   “就在这里等我就好。”   他轻笑一声:“乖宝宝,睡一觉。”   “你再睁眼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了。”   连栖似乎愣住了。   宝宝这个词,在他的唇里吐出来,似乎滚了好几遭,不像是随意喊出来的称呼,更像是特意酝酿过的,带尽缠绵。   或许更确切来讲,他是在学着讲话。   ……好像很少听到他喊自己宝宝。   平时里一直喊他宝宝的,都是岑厌。   而不是现在的,满腹都是坏心思的年轻岑厌。   岑厌喊的宝宝是随意地,自然而然地,好像天生就该这么喊他似的。   但这一声酝酿过的,刻意至极的宝宝,透过电话对方平稳的呼吸声,越凑近,越好像就在他耳边呼吸,连栖竟然罕见地因为一个称呼脸热了一下。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不过是换了个语调,换了个说话方式。   连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出息了。   “好。”   他有点结巴地回应一声。   那边的人声音还带着笑意,连栖几乎能想象到,他是以怎样的神态说话:“等着我。”   最后车子简单停了个位置,去找连渝的计划自然也泡汤了,连栖乖乖靠在车窗上,他听到岑厌那边传开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他捧着手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等着。   “老师。”   连栖想到了宋白然:“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可以一个人等。”   “没事。”   宋白然现在看着连栖,就像看到单纯可爱容易被人哄骗的漂亮小男孩,他推了推眼镜,非常不放心连栖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像虎视眈眈跟在一旁的家长似的。   “我陪着你一起等。”   连栖没觉出有什么问题,他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还是嗯嗯回应了宋白然。   “老师累了就和我讲。”   “先回去休息。”   宋白然笑着揉了揉少年的黑发。   连栖还是不可避免地又有些焦急起来,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每当这时,他就会凑近电话喊一声岑厌,在得到对方的回答后,他才翘了下唇。   连栖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他现在睡觉也睡不着。   全部精力都关注到了手中的手机上 。   岑厌好像也从其中得出了什么乐趣似的。   他在那边轻轻嗯了一声,连栖也马上跟了上来,疑惑地跟着嗯一声。   他喊一声连栖,少年语气就又变得蔫耷耷,回应他一声低低的我在。   连栖意识有些混沌了,他嗓音黏黏糊糊,跟着岑厌的声音走,一叠声跟着喊,本来听到岑厌一直在轻轻喊他的名字,突然对面沉默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岑厌轻笑一声。   “宝宝。”   他好像爱上了用这个称呼逗弄连栖。   连栖这次一下又清醒了。   “宝宝。”   岑厌又缠绵着嗓音,喊了出来。   “好了,你不要喊啦。”连栖捂着脸,他也没把手机音量调高,因为前面坐着宋白然。   “你快点过来,就好了。”   “我等你好久了。”   讲到这句话时,连栖的小语调又带着些委屈。   “你还一直逗我。”   他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伶牙俐齿,也不算,只是说出唬人的话一套一套的。   “有这个时间,你早就快到了。”   岑厌今天倒是格外捧场,即刻装作一副被唬到的样子,故意摆出伏低的姿态。   “……我错了,宝宝。”   “这才,差不多。”   连栖又卡了一下壳,他唇翘了一下,像一只得了胜的骄傲小猫。   宋白然敏锐地觉出了不对劲,他悄悄看了眼连栖,尤其在看到对方捧着手机唇上带笑的模样,凭借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一个点却让他不敢相信。   ……这么乖巧的小朋友。   竟然恋爱了。   他险些瞳孔地震。   跟谁恋的?   不会是专门哄骗漂亮小男孩的坏人吧。   宋白然陡然坚定了一个念头,他今晚上一定要跟在连栖身边,仔细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连栖打了个哈欠。   虽然他下午已经睡了许久,但等着等着,难免可能会因为无聊有些犯困。   “岑厌。”   他黏黏糊糊开口:“你快一点喔。”   “这是你催我的第一百次了,宝宝。”岑厌笑了起来,他也学着连栖的腔调:“我会快一点的喔。”   “……不要学我。”连栖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嗯,不学你。”   “那现在呢?”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栖从手机那侧听到一声汽车鸣笛声,与此同时他眼皮一颤,面前出现一道亮眼的白光。   车窗被扣响,连栖一偏头,就隔着玻璃对上一双漆黑熟悉的眼眸。   岑厌的脸部轮廓在黑暗中有些模糊,显得格外柔和,伴着缓缓降下的车窗,他眉目带着笑。   “找到你了。”   微风拂起发丝,连栖出来的着急,还套着家里穿的那条短裤,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在夜色里也泛着光,浅色眼眸蕴着水光。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所有的情绪在见到岑厌后都变得空白。   岑厌没什么大的变化。   他身量极高,站在黑暗中似一座沉默的雕塑,连栖上下扫视了一圈,看到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才松了口气。   直到岑厌一摊手,连栖迫不及待一把拥了上去,他单手抬住少年的腰,随意就把人抱了起来,连栖两条腿自然而然往他身上一挂,脑袋抵到他脖子上蹭了蹭。   目睹全程的宋白然目瞪口呆。   “早他妈想这样抱你了。”   岑厌一见到连栖就好像失了理智似的,刚才的伪装全都卸下,他凑近连栖耳边:“一听到你说要来找我,我就感觉什么都忘了。”   连栖目光濡湿,他呼出的气息全都喷洒在岑厌的脖颈上。   “已经在抱了。”   “还想亲你。”   岑厌倒是毫不顾忌,他的唇贴到少年的侧脸上,迫不及待地,是独属于年少气盛的急迫,连栖想到车里还坐着宋白然,唔了一声偏开脸去躲。   “先不要。”   他一边躲,一边去推岑厌,气息还带着喘。   “有人,不要。”   “有什么人,什么人能阻挡得了我亲你。”岑厌的脸皮越来越厚,他好些日子没这样和连栖亲热过,自然是想的紧。   哪怕有共感,但那也不是他自己的动作。   “刚刚我车子都要开冒火了,你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的,听得我也要冒火。”   “……真的,真的啊。”   连栖被他的强词夺理弄得一愣一愣,他委屈开口:“我又没骗你。”   “宝宝。”   他低声哄着。   “让我亲一下,就一下。”   他拨开连栖捂着脸的手,把人放下来往车子上抵,指腹按着连栖的下巴,鼻尖几乎要贴紧对方的脸颊。   连栖一着急,抬手一巴掌拍到了岑厌的胳膊上。   当然,他舍不得拍脸。   也在这时,岑厌透过车玻璃,看到了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圆脸卷发青年,此时正在对着他发出瞳孔地震。   尤其在看到对方一副想随时报警的模样。   岑厌第一次,表情出现了裂缝。 第40章 祈求   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宋白然坐在副驾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连栖刚刚又接了何屏秋的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就到家。   “宝宝,你怎么突然想出门了。”何屏秋知道连栖出门,宋白然联系司机时是给她打过电话的,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便干脆打电话来问。   “没事的妈妈。”   连栖含糊其辞,试图糊弄过去:“妈妈我有点饿了,可以给我做点吃的吗?”   听到这话,何屏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她道了声好。   又问了幼子想吃什么,便挂了电话去准备了。   连栖松了口气。   “这么担心被发现?”   岑厌一坐进后座,便显得空间有些逼仄,他身高腿长,这辆车子不算太大,整个人把光线挡的严实。   侧脸留出个轮廓,他微偏过头时,睫毛也垂落好看的弧度。   他笑了一声:“那一会儿到家的时候,是不是要先把我藏起来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带着些轻佻,明显的逗弄。宋白然没有听到,因为岑厌俯身凑了过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开口。   还是没长记性。   连栖这时脑子竟然只有一个念头。   刚刚被宋白然抓个正着,但岑厌好像完全没被影响到,依旧熟练地我行我素。   嘘。   连栖抓起他的手,抵在他的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浅色眼眸带了些慌张,连栖注意到他想挪开,又两只手覆了上去,直接严严实实捂住了岑厌下半张脸。   两人脸对脸,眼睛互相眨了眨。   连栖努力板起脸来,故作严肃的姿态,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跟故意生气引起注意的小猫似的。   岑厌坏心思又把脸凑近了些。   因为他突然的前倾,连栖只能被迫往后仰。   后背磕到车窗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连栖手都被压的有些酸,眼睛滴溜一转,却是警觉地看向了副驾驶。   宋白然没注意到。   岑厌都要气笑了。   “该在别人面前喊的宝宝都喊过了,该抱的也抱过了,怎么就这样见不得人吗?”   岑厌说起这些话来像是无师自通:“现在连说话都不让了。”   “怎么这么会强词夺理。”   他鼻尖几乎都要抵在连栖的脸颊上,眉尾随意一扬:“先发制人。”   连栖几乎被他这一套话术打的愣住了。   他呆愣愣睁着眼,整个人都缩在岑厌的禁锢下,半晌才喏喏出了声:“……干嘛这样凶嘛。”   “我只是。”   讲到这里,连栖顿了一下。   他声音很轻,要不是岑厌凑的极近,根本就听不清。   “我只是有点害羞。”   连栖在家闲的无聊时,抱着树叶看了不少影视剧,其中不乏甜的冒泡的偶像剧,也不乏儿媳大战恶婆婆的家庭伦理剧。   其中还有偷偷摸摸谈了恋爱,在家长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虽然连栖知道,何屏秋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岑厌和他关系的不同,但在家长和老师面前表现亲密的举动,连栖不可避免就代入了电视剧中偷偷谈恋爱的主角。   他觉得不好意思。   尤其电视剧里的主角们,连亲个嘴都少见。   但是他跟岑厌不一样。   他们私底下可是什么都来啊。   连栖严肃板起了脸。   所以更要藏好一点。   连嘴都亲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想到这里连栖耳垂一热,看着岑厌近在咫尺的脸,他掩耳盗铃地左右看了看,迅速抬起脸在对方唇上啾了一下。   “可以了吧。”   他很小声地,有些可怜地问着。   “就这?”   岑厌毫无见好就收的心思。   “回家再说。”连栖嗔怒似地看了他一眼,但在岑厌看来,跟撒娇也没什么区别。   他心情极好的嗯了一声,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了连栖。   到连家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连栖从车上跳下来,树叶从门口就看到小主人的身影,摇着尾巴便飞奔过来,汪汪呜呜着连爬带蹬上了主人的怀抱里。   “树叶,想我了吗?”   少年的嗓音轻轻柔柔的,让小狗听了感觉都有劲儿了,抬头汪了一声。   喜欢小主人,小主人的手好软,多摸摸多摸摸!   树叶把头往连栖的手心里怼,连栖也如他愿,揉了揉树叶的狗头,舒服的小狗眯上了眼睛。   岑厌就站在少年身后,他随意把手搭在衣兜里,看着少年抱着树叶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也轻轻跟着弯了下嘴角。   “宝宝。”   何屏秋推开门,看到幼子身影后肉眼可见开心起来。   “快进屋子,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连栖跟着点头。   直到手里被递上了筷子,连栖看着面前一大堆的吃食,第一次很想装死。他垂下头,遮住了眼底露出的绝望,何屏秋还在笑着看他。   他只顾着找借口了。   差点忘了,在临走前宋白然刚给他做了一顿吃的。   现在他一点都不饿。   “岑厌,你饿了吗?”   连栖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岑厌,带着期待的目光。   “你今晚是不是没吃饭,多吃一点吧。”   他也不管岑厌没有回答,把筷子塞进了岑厌的手心里,眼巴巴的盯着他。   “妈妈做的饭很好吃的。”   岑厌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点小心思,他故意唉了一声:“可惜了,我刚吃过饭,这么多好吃的,不会都要浪费吧。”   连栖耷拉下眼睛来。   “怎么办呢,要不要等你爸爸和哥哥下班回来。”   连栖眼睛又亮了。   是啊,他怎么把哥哥和爸爸给忘了。   连渝发现今天的弟弟格外体贴,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还乖乖问他哥哥吃饭了没,饿不饿呀。   正在开会的众人只见老板唇角忍不住一翘,齐刷刷探出头来,连渝收回电话,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人又齐刷刷收回了头并且拍了拍胸脯。   “老板不会恋爱了吧。”   有人眼神交流。   白怡无奈表示:“肯定是老板的弟弟,是小少爷。”   众人又眼神羡慕地表示,如果她们有这样可爱的弟弟,肯定天天也笑成傻子了。   今天连渝大发善心,下班下的格外早,加班的众人谢天谢地,目睹着老板急匆匆坐着车走了,这才感慨一声,这就是家的魅力。   “这么多?”   到家的连渝眼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   连栖立即点点头。   紧跟回来的连柏致也跟着抽搐了一下眼角。   他眼神示意何屏秋。   “老婆,这都是你做的吗?”   何屏秋笑眯眯点头。   连柏致捂了下脸。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把饭吃完了,连栖默不作声挪了几步,躲到一边快乐的摸兔子去了。   “这兔子长得还挺快。”   何屏秋也跟着过来摸了一把,刚带回家的时候就那么大点,养了几天就已经长大了不少。   甚至它刚救出来的时候,差点以为都活不成了。   只能说这只兔子是又顽强又幸运。   连栖也应和着点头。   “宝宝,这几天适应的还好吗?”何屏秋还是比较关心连栖的情况,她小心询问着,虽然知道大概没什么问题,但她仍旧是放心不下。   “大家都很好。”   连栖眼睛亮晶晶的,眼睛不会说谎,他是真的喜欢所有人。   而且也很开心。   何屏秋又被狠狠可爱到了,她这下便放心了,又跟幼子亲昵的交谈了几句,这才上楼去了。   “岑厌。”   连栖悄悄的喊着名字。   夜色寂静,连渝他们也在客厅待了许久,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才逐个回了房间。   连栖承认自己没出息,他是真的想岑厌,昨天晚上睡觉时没有岑厌的陪伴,他就想他想的睡不着,干脆这次洗漱完自己推开屋门,站在岑厌房门前故作礼貌地敲了敲。   白生生的小腿肚绷紧,他没有听到回应,有些奇怪地踮起脚尖。   他趴在门板上,试图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听到,连栖小脸皱了一下,岑厌没在洗澡,那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   想到这个,连栖忍不住想蹙起眉头。   “岑……”   他刚要再喊一声,靠着的门陡然打开,脚尖在地上踉跄几步,连栖几乎是被捞进去的。   门板彭地关上,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明显。   连栖瞬间紧绷起来。   导致岑厌掐着他腰时,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僵硬,他掌心能清晰感觉到他随着呼吸的起伏,他稍微施点力气,便感觉手指凹了进去。   “刚刚在外面求着亲你,一点都不让。”   岑厌恶劣逼近他:“现在又凑过来了,还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做什么,等着我亲你吗?”   连栖想推开他。   岑厌毫不退让,把人逼到门板上,连栖的小腿肚都有些抖,因为对方单腿随意一抬,就把他两条腿分开,以一种毫无反抗的姿态禁锢起来。   这次的确是他自己送上来的。   连栖湿漉漉地看他。   “那你说,要不要亲?”   岑厌笑眯眯问着。   要。   连栖无法拒绝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抬起头来要蹭上去。   岑厌脸轻轻一偏,他的唇便像羽毛似的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连栖抿了下唇,干脆不顾一切,抬起手来一压对方的后脑,就这样直直吻了上去。 第41章 学习   对于连栖的主动,岑厌绝对不会拒绝。   连栖更像突然主动,但又发现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小猫,只能试探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轻轻凑近主人的一切。   虽然是他主动攀附,但手臂只能可怜地,搭在对方的脖颈上。   脚尖都被迫踮起,小腿肚紧紧绷着,笨拙地用自己的唇贴着对方的唇。   濡湿又冰凉的触感,连栖颤了下眼睫,感受到岑厌依旧抿着的唇线,他试探性地吐出一点舌尖,几乎是瞬间,岑厌毫无征兆地把人抬了起来,呼吸变得炽热,连栖像被卷入了某种热浪涌潮之中,脑袋都是模糊的。   “岑厌。”   错乱的呼吸声中,连栖轻微的呼喊声仿若滴水入海。   但岑厌仍旧听到了。   他咬了一口连栖的下唇,眼皮才懒懒掀起,手掌依旧禁锢着怀中人的腰身,他嗓音带着些沙哑:“怎么了?”   “你,慢一点。”   连栖真的是可怜巴巴,他说话时声音又很轻,像在撒娇一样。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好像天生就该让着他似的。   “我有一点晕。”连栖描述着自己的感受,企图让岑厌生出一些微弱的怜悯心来:“还有一点喘不过气。”   “可是这只是最简单的接吻。”   岑厌摩挲着他的眼尾,掌心贴到了他柔软的脸颊上。   他并没有像连栖所想象的那样,对他生出怜悯来,而是用一种极其轻柔的目光,但手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连栖琥珀色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和他对视上。   “宝宝,你接吻都不会,那可怎么办呢?”   他说话的语调带着些认真,却又叫人闻不明白是真是假,连栖脑袋都是乱糟糟的,在这时又陡然陷入一阵迷茫之中,面前人喊他的语调重合起来,叫他彻底分不清谁是谁。   连栖脸颊泛着些微红,他混沌中只会跟着对方的指引走。   ......分不清,但他只知道,他最喜欢岑厌了。   “亲亲。”   连栖又开始含糊不清地喊话,他完全忘却了自己刚刚委屈的模样,迫不及待凑着贴过来。   “那,我可以学?”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岑厌的话里摘出了有用的信息,嗓音又轻又软地询问着,也不管岑厌有没有回答他,连栖自顾自地搂紧他的脖子,眯着眼睛挨挨蹭蹭。   岑厌也跟着笑:“嗯,当然要学。”   连栖也跟着回答他:“跟你学。”   “乖宝。”   岑厌低下头,掐住对方的下巴贴近自己,这次嗓音里带着是强硬,他不会再给连栖转圜的余地:“那就跟着我学。”   卧室内一片昏暗,连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他懒洋洋倚在岑厌的身上,后颈被大手时不时按捏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似猫儿似的,就这样半眯了起来。   “不困吗?”岑厌拨弄了下连栖的发尾,从他的角度看,刚巧看到少年卷翘的睫毛。   “还好。”   少年如实回答,也许本来没觉得,但岑厌这么一提,他倒真的觉出一阵莫名奇妙的睡意。   打了个哈欠,连栖的眼睛染上层水光。   “也不算好,突然有点困。”   被岑厌拉着折腾了这么久,他确实是疲累了。   岑厌的掌心温热,隔着皮肤温度似乎透入进来,沿着血管传入四肢百骸,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本能就这样做了,只感觉这样做连栖会很喜欢,带有极大的安抚意味。   他垂下眼睫,看向怀中少年的脸颊。   连栖的唇还微微张着,岑厌以前也没觉得自己鼻子这样灵,但现在总能在少年身上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尤其是他舌尖颤抖着,轻轻触碰到他时。   好像瞬间爆开来。   让他恨不得马上接触回去,再去更多的汲取。   去汲取这些馥郁香气。   像条小狗一样。   岑厌指腹触摸到少年柔软的脸颊,他又忍不住低下头,沿着对方的下巴一路落到眼尾,流下一串温凉的吻。   连栖本来就有些困,对这些小动作更是毫无反应。   他只能感受到是岑厌在自己身边,哪怕眼睛是半眯着,也第一反应是抬起脸来追着对方跑。   “好乖。”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连栖听到一声熟悉的喂叹。   等到确认连栖彻底睡着后,岑厌轻轻把少年的肩膀放平,他的动作格外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格外易碎的宝物,看到少年平稳呼吸的睡颜后,他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打开手机,接通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不算轻柔的嗓音,还带着些沙哑。   岑厌不用猜,就能想到余玉的模样,简单套着件真丝睡袍,从睡着的岑岚身边起身,指尖夹着根女士香烟,懒洋洋吐出口烟雾。   模糊了眼眸,也模糊了嗓音。   她自然清楚,岑厌这样急匆匆的离开,是为了找谁。   “嗯。”   岑厌喉咙里简答挤出声回应,电话那头沉静的可怖,似乎就这样把能交谈的话题全都说完了。   余玉抿了下烟蒂,她垂下眸,打破了寂静:“连家那个孩子,叫什么。”   在提到连栖时,两人的气氛好像短暂缓和了些,夜晚晚风拂过,岑厌倚靠在栏杆上,他黑漆漆的眸像融入了身后沉沉的夜色中,隔着电话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连栖。”   就在余玉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时,岑厌突然开口:“择良木而栖的栖。”   “......”   余玉轻轻一笑:“好名字。”   那晚宴会离开后,余玉是第一次见到连栖,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只知道岑厌日日都追在少年身边,却从不知道他的名字。   “很可爱。”余玉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夸奖,一般让她能这样夸的,那一定是很喜欢了。   她对连栖很有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岑厌觉得也是意料之中,在他从不认识从没见过连栖的时候,不过是第一眼,他就随意地允许了对方的逾越。   甚至渴望更多。   他和余玉再怎么样,也是亲母子。   两人在这一点上倒是惊人的相同。   余玉想到这里,难得满意极了岑厌,虽然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那样乖巧漂亮的孩子是怎么样看上岑厌的。   “对了,你看到岑易了?”   她蹙了下眉,突然询问。   “没有,怎么了。”   “你走了没多久,他也跟着你一起出门了。”   不知道是不是余玉的警告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想法,岑易难得沉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选择放任了岑厌的离开。   “我差点都以为他去找你了。”   余玉只道。 第42章 承诺   “以为他背地里带着钢管去敲你脑袋了。”   余玉把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她语气带着嘲讽,可以说是冷冰冰的语调像个旁观者。   “所以通个电话看看,别让他给整死了。”   岑厌陡然一阵沉默。   话糙理不糙,岑易是真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度,表示什么都不计较,实际上睚眦必报,说不定牙都咬碎了,真能悄悄提着钢管,跟在岑厌身后一棍子抡回去。   报了那顿挨打的仇。   小时候岑易真没少做。   “行了,早点休息。”余玉咬了一口烟蒂,烟雾迷了眼睛,她眯了下,弯成一道好看的狭长弧度。   岑厌手指一滑,挂断了电话。   他吹了会儿冷风,这才推开门回了卧室。   连栖睡得还很熟,大概找不到熟悉的怀抱,他把被子团着抱在了怀里,两条小腿都大咧咧露出外面,下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脸颊睡得都泛起微红。   岑厌等自己身上的冷意散去,他这才随意坐上床,手臂扣住少年往怀里一捞。   把他遮住下脸的被子扯了扯,连栖得到新鲜的空气,在睡梦中抽动着鼻子,连带着些急促,多吸了几口。   “晚安。”   岑厌低着声音轻轻道。   他指腹按在少年的额头揉了揉,力道很轻。   连栖手臂自然而然搭了回来,得到熟悉的怀抱,他眉头舒展开来。   岑厌唇轻轻一扬。   岑厌醒来是被细微的窸窣声吵醒的,身上好像带着些沉重,他带着些倦怠,眼皮一掀,结果直直对上一双呆住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眸里蕴含着震惊,又迅速转为慌乱。   如果可以比喻为变色龙,那少年现在脸上的神色一定十分精彩。   他眼瞳一转,看到连栖还在攥着他的衣襟,扣子已经零零散散解开了两颗,就这样大咧咧敞开着。   岑厌本来带着的倦意一扫而光。   他看向连栖,漆黑眉尾一压,单手直接抓住了想要偷跑的干坏事的少年。   想说话语被他卷在舌尖,在凑近连栖时,一字一顿当着他的面吐露出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乖宝,看什么呢?”   连栖仿佛被他目光烫到了似的,整个人往后一倒。   试图逃脱面前人的逼问。   但岑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手臂一捞就把人捞了回来,紧紧抵到少年的鼻尖上,他眯眼:“多简单的事,想看跟我说不就好了,怎么还偷偷摸摸做坏事。”   连栖知道自己彻底被误解了。   他第一反应是想去澄解,但一想到刚刚被发现的模样,他又瞬间结巴了起来。   ......确实,太让人容易误会了。   但在听到岑厌的一通发言后,连栖又觉得,这人是真的太会给自己找补了。   他抿了抿唇,还是试图狡辩:“没有要看。”   “那这个是。”岑厌抬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已经解开两颗扣子的衣襟上,他毫不留情揭穿:“我自己解开的。”   “不是。”连栖听到这里果然按捺不住,他结巴了一下,开始补充:“我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岑厌随意一问。   “你......”连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的手还攥着面前人的衣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攥紧了些,光滑的衣裳被攥的皱巴巴起来。   “你每次都不会和我说的。”   连栖的眼睛湿漉漉地。   他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但岑厌从中听到些认真和执拗。   岑厌这次确实没有听明白。   于是他又问:“我什么不会跟你说。”   他明明什么事情都恨不得让连栖知道,他会看到连栖认真听着,会为了他所说的一切蹙起眉头,或是轻轻把脸颊贴到他掌心,就这样抬眸认真看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有。”   连栖轻轻嘟囔一句。   他盯着面前人:“你每次受伤,从不会和我说。”   岑厌这次愣住了。   有太多次了,连栖觉得自己已经要数不清了。   岑厌带着笑意,轻捏着他的耳垂,明明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从不主动和连栖提起。   他是连栖的骑士。   但连栖不想要骑士受伤。   岑厌离开他这么长时间,他无法确认岑厌身上有没有伤痕,昨晚在月色中,他只能大略地看一眼,心中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连栖醒的很早,看着一旁岑厌的睡颜,他突然萌生一个想法,指尖轻轻搭上对方的衣襟,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方便,他分开双腿,轻轻跪坐在岑厌身体两侧。   连栖想确认一下。   岑厌到底有没有受伤。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只记得岑厌经常从岑家回来后,身上会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伤痕。   上次后背一片片触目的伤痕,猝然倒在他怀里。   连栖只一想到,就觉得心中泛起酸涩。   却没想到,岑厌就这样直接醒了,直勾勾和他对上了视线。   ......但好在岑厌没有受伤。   是真的。   连栖这时缓过劲儿来,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垂突然一热。   “好了,好了。”   他掩饰般咳嗽了两声,感觉腰肢还被禁锢着,他按住岑厌的手,眼睫乖乖垂落,侧面看落成一道柔软的弧度。   “让我下去吧。”   他两条腿早已支撑不住,现在他整个人是坐在岑厌的腰及大腿之间。   岑厌手一松,连栖便撑着他的胸口,可以是连滚带爬了起来。他黑发凌乱翘起了几根,身上的衣裳也在挨挨蹭蹭间变得乱糟糟,但在踩在地上的时候,他又一阵腿软。   整理着身上的衣裳,连栖感觉脑子也乱乱的。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扣子第一颗扣到第二颗的位置上,直到温热的大手攥住了他。   重新帮他认认真真,一颗颗扣好。   一抬眸,就对上双蕴着笑意的黑眸。   “好笨。”   他只道。   听到这话,连栖抿了下唇。   他第一反应是反驳,但刚刚做了傻事的的确又是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好默默扯着自己的衣角。   “不会了。”   突然岑厌开口。   连栖愣愣抬起头。   他像是在做什么保证书似的,连栖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手指缝被填满,以一个不可置喙的力道,连栖感觉自己能透过紧紧相贴的手腕,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   一次,又一次。   “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不会瞒着你。”   岑厌一字一顿开口,眸里缀着坚定。   连栖眼眸带着些水光,他静静望了岑厌许久,最后也跟着回应。   “好。”   连栖今天的课程不算紧凑,他跟着母亲一起吃过早饭,又勤勤恳恳给树叶和三叶草各自换了水和食物,他弯着眼,摸了摸三叶草的兔头,触感自然格外的好,如今三叶草这身皮毛也养的溜光水滑的。   “宝宝。”   何屏秋简单说了两句:“妈妈今天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家,不用等我吃饭。”   “好。”   连栖跟着点点头。   “妈妈前几天碰到一个很有趣的展览会,下次开展应该要到月底,到时候带我们小宝去看看。”何屏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她每天最大的幸福真的是看幼子吃好喝好睡好,开开心心的。   听到展览会,确实把连栖的兴趣勾了起来。   他嗯嗯一声,眼眸亮晶晶的。   岑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糖,他随手拆开包装,拿起棒棒糖时他还是习惯性两指去夹,这是抽烟的惯用,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后,他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把糖往嘴里一塞,只露出一截白色糖棍。   连栖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葡萄香。   他偏过头,果然看到了一旁的岑厌叼着根糖。   “你在哪里弄到的糖。”   连栖呆愣愣问着。   岑厌随手一指,果然看到沙发上围坐,还在下五子棋的两个小孩。   连栖:“......”   今天下午太忙,所以林予述只能把没人看管的两个小孩带了过来,好在两个小孩也是出乎意外的乖巧,尤其在面对连栖时,一口一个哥哥喊的格外甜。   林予述已经离开,但两个孩子仍旧留在家里。   “你抢的?”连栖欲言又止。   他也总不能当着两个小孩的面夸他干得好。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岑厌脸颊陡然逼近,甜腻的葡萄香瞬间涌入鼻尖,连栖被晃了下心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俩小娃娃。   “好了。”   连栖说话超小声。   “那你也不要一副等夸的样子。”   说完他还偏了下头,悄悄看了一眼那边还在玩耍的兄妹俩,拉过岑厌的手腕,他示意让对方低头,自己干脆踮起脚尖,刚好唇凑在耳边。   “那,夸夸你。”   岑厌反抓住他的手,低低笑了两声。   “好啊。”   连栖感觉自己有时真的挺没出息的,岑厌开口说话时,带着独属糖果的甜香,如果不是客厅里还有别人,他可能早已经追着唇凑了上去,可怜巴巴看着岑厌,他被这股甜香迷得晕晕乎乎。   岑厌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似的,他把口中的糖随意抽出来。   “是不是在想坏事。”   他嗓音带着些哑。 第43章 葡萄   葡萄的甜香在唇中四溢。   脚不沾地倒退几步,连栖也不清楚,他怎么就迷迷糊糊跟着岑厌挤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眼眸蒙着水光,他最后妥协似的闭上眼睛。   “......岑厌。”衣料摩擦的声响,夹杂了声微弱的,还带着些喘息的叫喊。   连栖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脸颊一阵温热,是岑厌用手轻轻托着,大概也才刚睁眼,适应光线后,眸中映出的逐渐清晰的轮廓都是彼此。   周围好像都寂静无声。   只余下炙热的呼吸。   连栖很享受这种,独属他们的带着葡萄甜香的时间。   他唇很轻地翘了一下。   岑厌低着头,刚巧能和少年圆睁着的杏眼对上,接着就见连栖身子一倾,以极其依赖的姿态拥入了他的怀中。   “抱一会儿。”   连栖只黏糊着开口。   客厅里木木带着木糖,小男孩脸色严肃,指尖压着一枚黑棋,迟迟落不下去。木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黑亮的眼睛满是兴味,现在她看的打起了哈欠,可爱小脸上满是疲倦。   “哥哥好笨哦。”   她手随意指了个位置。   “放到这里不就好啦。”   木木一脸正色的拒绝,终于把棋子放了下去,但不是木糖指出的位置。   他松了口气,继续看妹妹下棋。   没想木糖咯咯笑了起来,把手中的白棋毫不犹豫放下去,看着妹妹的棋子毫不费力就连成一条线,木木的表情终于崩不住了。   下了一下午的五子棋,这是他输给妹妹的第二十一把。   “哥哥一点都不厉害,和你玩好没意思。”   幼稚的童言完全没意识到这些话给哥哥内心带来多大的伤害,她眨巴眨巴眼睛:“今天下午教我们玩的那个哥哥就很厉害,我想找他玩。”   岑厌下午实在带不动两个小孩,再加上他们缠连栖缠的烦,干脆教了他们下五子棋,找了个棋盘让他们自己去自娱自乐。   木木感觉胸口直直插入两把大刀,他哦了一声,小脸绷着面无表情。   “那你去找他玩吧。”   “骗你的。”   木糖小脑袋凑过来,她甜甜一笑,那一瞬木木眼神一亮,他已经做好了妹妹说还是最想和他玩的准备,却没想小女孩乐呵呵继续说:“我其实更想找漂亮哥哥一起玩。”   木木:“......”   “你去吧。”   木糖开开心心跑过去,想要蹲下身把树叶抱起来,但努力一番也抱不起来后,发现是小狗太胖,她唏嘘一声。   “小胖狗。”   树叶抗议汪了两声。   连栖听到外面窸窣的动静,他挪开身子,抬起岑厌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脸,眼巴巴望着他,意思很明确,是问他自己的脸会不会有些红。   “不红。”   岑厌总能猜到他的想法。   连栖松了口气,他指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木糖个子小小,穿了件粉白蛋糕裙,腰身和裙摆带着繁复花边,看到连栖出来,她跳着步子跑过来,小腿一蹦一蹦,像个漂亮香甜的小蛋糕。   “哥哥。”   她甜甜喊着:“可以陪糖糖玩吗。”   连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也学的有模有样,跟着抬起手也摸了摸连栖的黑发。   “我教你画画,可以吗?”   木糖当然没有异议,开心点起头。等何屏秋她们到家时,就看到客厅里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连栖被两个小孩围在中间,他身形瘦,也不显得突出。   木糖裙摆铺开,像盛开的一朵繁花。   连栖还握着笔,他垂眸认真在纸上画着画,是适合小孩子最简单不过的小猫头。   “猫猫。”   木糖骄傲认出来了,她两只手扒住连栖的胳膊。   “是啊。”连栖笑着回应,一抬头就看到门口何屏秋正笑眯眯望着他,她一身明亮的黄色连衣裙,张开手时越发亮眼的灼人,连栖揉了揉木糖的头,冲过去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何屏秋笑着接住了幼子,这个拥抱短暂又轻盈。   却让两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阿姨。”   木糖带着木木乖巧喊人。   “乖宝贝。”何屏秋拂着裙摆蹲下身,她摊开手心,是一颗亮闪闪的卡通兔发卡,漂亮的眉眼弯了起来,尤其在看到小女孩哇了一声,甜甜喊着谢谢。   木木也挨挨蹭蹭着过来,他虽然表现的不像妹妹那样明显,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期待。   “唔,超厉害的哥哥。”   何屏秋很会哄小孩,她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糖果,塞到木木的手里,手心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勇敢又厉害的哥哥有糖吃。”   一听到这话,木木微微低了下头,小孩子什么想法都爱写在脸上,他故作遮掩地掩盖了下自己的开心,其实早被何屏秋她们看个清楚,连栖没忍住跟着笑了下。   “谢谢阿姨。”   他有些结巴着开口。   “没关系。”何屏秋笑眯眯:“你们以后可以多来找连哥哥玩,他多陪陪他,好不好?”   “好。”木糖立即开心回应。   “好啦,让大哥哥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她示意连渝上前,即便再舍不得,木糖还是乖乖跟连栖说了拜拜,左手牵着连渝的手,右手牵着哥哥的手,迈着小短腿哒哒回家了。   “宝宝。”   何屏秋柔声开口:“明天妈妈带你去看展子吧。”   她说的展子的确挺有意思,是专门举办的玉雕展,据说知名的玉雕大师黄老师还会亲临,一票难求。在听到这个展子时,何屏秋就觉得连栖大概会喜欢,所以特意提前托人搞到了票。   果然连栖在听到后眼睛一亮。   他喜欢一切和创作与美术有关的事物。   只在网上见过些玉雕的图片,他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去看,通透的白玉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甚至脉络都圆润光滑,清晰可见,只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可以,他其实也很想去学一学。   “今晚好好休息。”何屏秋笑着回答:“明天妈妈陪你一起去。”   连栖点点头。   他从前表达喜爱时,总是抿着唇,眼神带着些亮光,不甚明显的。   但现在连栖好像学会了何为喜爱,他会在得到夸赞时顺应母亲的摸摸头,像乖巧等夸的小猫,也会在得到自己喜爱的事物时,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悦,脸颊都带起小小酒窝。   连栖知道,何屏秋永远会以他的开心为目的。   她是三叶草缺失的第四片叶子。   是连栖的仙女教母。   “乖宝。”   何屏秋的夸奖永远不缺席:“去休息吧。”   连栖彻底习惯了晚上有岑厌的陪伴,他捧着书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等着岑厌洗完澡,觉得有些无聊,他扔开书,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眼。   岑厌带着一身水汽,自然而然一把捞过来床上的蚕蛹。   “我明天要去看玉雕展。”   连栖闷闷出声:“你要陪我去吗?”   “我陪你去。”   岑厌把连栖的脸从被子里拯救出来,不知道连栖最近从哪里学的小动作,喜欢故意把下半张脸捂起来,再等着岑厌像剥笋似的,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等岑厌不注意,他就又裹了起来。   岑厌就不厌其烦地把人剥出来。   他知道连栖的小心思,他是故意这样玩。   但他也甘愿陪着他游戏。   重复过了几轮,连栖自己都折腾累了。他任由岑厌揽着腰,把他拥入了怀里,哪怕刚洗过澡,两人这样相拥着,还是不可避免又闷热起来。   “有点热。”   连栖小声抗议:“我们一会儿再抱。”   岑厌捏了捏他的耳垂:“待会儿又要求着来抱,怎么这么难伺候。”   连栖哼哼两声,他本来想反驳对方,但想到岑厌这张能颠倒黑白的嘴,干脆选择不说话了。   但这样抱着,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太容易犯困。   他本来就热的有些蔫蔫地,没一会儿连栖就困得眼皮打架,等岑厌再低下头看他时,少年已经乖巧闭着眼睛平稳睡了过去,睫毛垂成柔软的弧度。   岑厌轻笑一声。   他低下头,指腹摩挲着少年的额角,半晌轻轻落下一吻。   连栖第二日醒的很早,他醒来的小动作很快就让一旁搂着他的岑厌懒洋洋睁开眼,连栖打了个哈欠,推开岑厌拦在身上的手,跳下地跑去乖乖洗漱了。   吃早餐时,连栖特意多吃了一点。   看展比较浪费精力,他接过何屏秋递过的汤包,咬了一小口,把里面的汤汁吸干净,皮薄肉多,咬一口咸香满口。   何屏秋是真的爱看连栖吃饭。   少年吃起东西时,脸颊微微鼓起,一口接一口。   看瘦弱的幼子大口大口好好吃饭,让何屏秋的母爱可以说是熊熊燃烧,她恨不得化身成妈妈觉得你饿的同款家长,让自家孩子吃的圆滚滚的。   太可爱了。   她心里喂叹一声。   再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是她生下的,又是她这段时间精心照顾出来的,她就觉得满足极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连栖疑惑的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别急宝宝。”何屏秋刚刚联系了司机,也让人打点好了展子现场,她笑道:“我们待会儿休息休息就出发。” 第44章 美梦   展子就在市中心一处美术馆举行,连栖扒着窗户,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人来人往,怕连栖会觉得不习惯,何屏秋特意精心挑了一款帽子。   从外人的角度看,帽子刚巧遮住连栖上半张脸,露出他下小巧的下巴尖。   他一整身都是何屏秋搭配出来的,虽然配色简单,却不失设计感。连栖骨架不大,身形清瘦,简单的衣裳也穿的格外赏心悦目。   何屏秋反握了下他的手,笑吟吟的。   “宝宝,我们进去吧。”   展子里的一切对连栖而言,都是新奇的。   他到处转着,摆放出来的作品都雕刻的精致无比,玉石通透,展台上打着柔和的光芒,层层叠叠的玉石花瓣泛着光,底座缓慢转动着,漂亮的惊人。   连栖眼睛一亮,他转头对一旁的岑厌说:“好漂亮。”   他注意力完全被这副作品吸引,直到身边人群涌动,他这才依依不舍挪开目光,但却发现大家都朝着一个统一的方向走去。   连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有些抗拒去往人群之中。   于是他摇摇头,拉着岑厌朝反方向离开了。   “妈妈还没过来吗?”   刚刚何屏秋先去上个卫生间,到现在人还没有出来。   连栖不可避免有些担心。   “别急。”岑厌捏了捏他的手心,是安抚的动作:“再等一等。”   过了一两分钟,连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哒哒声,果不其然是何屏秋朝着他们过来了。   她眉眼带着笑意,直接了当开口:“宝宝,那边有人在教玉雕基础功,你想去看看吗?”   “教玉雕?”连栖愣愣开口。   跟着何屏秋往前面走,连栖才注意到这就是刚才人群涌动的方向,他的确很想去学一学,但一想到人多就又有些胆怯,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何屏秋悄悄嘘了一声。   “妈妈给你开后门。”   她摆摆手,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我们到房间里面去学,去找另外一个人。”   远远看到拥挤的人群,在一处展览台前,似乎是有人站在高处,举着手中的玉雕讲解着。连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母亲拉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推开门,只见房间中央摆着张木桌。   木桌上放置着假山流水,装点的极具古风韵味,而隐隐绰绰的绿色后,一人手中握着半截白玉,右手举着工具小心雕刻着。   闻声他抬起头来,笑着道了句:“何夫人。”   “宝宝,这是黄大师的徒弟尹宿。”何屏秋先跟连栖介绍着:“他的技术也是认定的数一数二的好,妈妈算和他是旧识。”   “这位就是小栖吧。”尹宿显然是知道连家找回了走失多年的幼子,他很快反应过来,被何屏秋这样亲密又宝贝的喊着的,一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少爷了。   连栖摘下帽子,露出一双漂亮莹润的杏眼。   “外面人太多了,来找你学一学。”   何屏秋笑眯眯开口:“猜你也会同意。”   尹宿无奈一笑:“是啊,料事如神。”   握着手中一块没有经过雕刻的玉石,连栖一时间有些茫然,尹宿温声讲解着,顺带拿起一块差不多的石头,带着连栖一步一步尝试,连栖听得格外认真,握紧了手中的工具。   玉雕并不算一件简单的事。   更要考研耐心和手巧。   连栖聚精会神努力雕刻着,在看到雏形后,他惊喜开口:“你们快来看。”   “是小兔子。”   何屏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宝宝好厉害。”   连栖抿唇一笑。   但毕竟是第一次做,哪怕他再努力,也还是有些歪斜,耳朵歪歪扭扭,雕刻的线条并不圆润,有些坑坑巴巴。   兔子的两只眼睛也不太对称。   可以说这实在是一副不那么漂亮的作品。   连栖捧起这只丑兔子,和自己眼对眼对视一眼,他也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豆豆眼兔子。   何屏秋完全昧着良心乱夸:“宝宝真的好厉害,第一次雕就能雕成这样。”   “好啦。”连栖被她夸得都有些结巴起来了:“没事的,妈妈,我手还是很生。”   “乖宝。”   何屏秋揉了揉他的黑发。   “已经很厉害了。”   “宝宝,妈妈有个小小的要求可以吗?”何屏秋漂亮的眼眸弯成月牙形,她笑起来时夺目又耀眼,连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直接说了一句好。   “把你雕的这个兔子送给妈妈当礼物可以吗?”   连栖没想到何屏秋会要这个丑兔子,他愣了下,但看到母亲期待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就是有些羞涩,毕竟真的不太好看。   “谢谢宝宝。”   何屏秋轻轻怀抱了一下连栖,她接过冰凉的玉雕,这只兔子不算大,也就两指宽。   她打算给玉雕打个小孔,把玉雕随身带在身上。   哪怕是做个简单的装饰物。   尹宿也笑眯眯的看着。   参观完展子天色还早,连栖坐进车子,抱着车内带着的玩偶无聊坐着。   突然何屏秋偏了下头,她笑眯眯问:“宝宝,想去游乐园玩吗?”   这个词出现的时候,连栖便愣怔了。   他小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听闻了许多次,那时的他只敢用带有羡慕的目光去偷偷看对方,直到长大,他也依旧一次都没有去过真正意义的游乐园。   而现在,何屏秋说想要带他去。   连栖突然有些鼻尖发酸。   他从前从没经历过的一切,错过的一切。   何屏秋一直在努力带着他重新体验一遍。   何屏秋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一件事,她错过了连栖的太多生活,在幼子最需要陪伴的年纪,她全都错过,而现在她想带着连栖,把幼时没有陪伴过他的一切,全都想办法再做一遍。   她望着静静坐在座位上的少年。   半晌,连栖灿然一笑。   “好,我想和妈妈去游乐场。”   天色不晚,等阳光变得温和了些,何屏秋这才带着连栖出发。   他接着扒窗户,像从猫箱里探头的小猫,认真又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直到车子停稳,看着庞大的游乐园,连栖露出了没出息的一声哇。   “宝宝,跟紧我们。”   何屏秋给他整理了一下前额碎发和帽子,连栖乖乖的眨巴眼睛,由着她动作。   连栖他们三人外形实在亮眼,大家在经过时总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岑厌沉默地站在少年身旁,他不笑时脸色确实有些冷,看了几眼实在又有些不敢。   但中央那个身形纤瘦的少年,实在比旁边那个个子高的帅哥有吸引力多了。   连栖上半张脸看不太清,但下面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尖,淡粉的唇,在跟一旁的人交谈时,就这样轻轻翘了起来,脸颊一侧露出个浅浅的酒窝。   漂亮的惊人。   他一定会紧紧跟着岑厌他们的。   连栖还在默默想着。   连栖是第一次面对游乐场这样的喧闹,周围人群人来人往,他看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意,伴着响起的阵阵动画音乐,面前有个套着熊猫装的人偶,朝着他招手,笨拙地比了一个心。   有人在和熊猫合照,他也认真的伸出爪子晃了晃。   连栖本来该觉得慌乱。   亦或是退缩。   但从他到了的那一刻,出乎意料地,连栖觉得内心格外平静安宁。   可能是周围每个人都在各自关注着彼此身边的人,带着笑意地,洋溢着幸福地,牵着她们重要的人擦肩而过。   或是岑厌和母亲就站在他的身旁。   他可以随时够的见,摸得着。   他不需要害怕。   直到这时,连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游乐场好像成为了幸福的具象化。   是属于他的美梦成真。   岑厌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似的,连栖感觉手心一温,对方就这样借着视角,悄悄拉紧了连栖的手,十指相扣。   “想去合照吗?”   他突然问。   连栖第一反应是点点头,但又开始纠结起来,所以在其他人视角来看,就是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熊猫看,但又卖不动步子去互动。   熊猫也注意到了他,伸出胖乎乎的爪子,示意连栖把手搭上去。   连栖愣住了。   何屏秋也关注幼子很久了,她手中拿着刚买好的棉花糖,递给了连栖。   却没想连栖傻傻一抬头,下意识把棉花糖一把塞进了熊猫的爪子上,这一下全场四个人全都看愣了,尤其是熊猫,他爪子胖嘟嘟也抓不住这细棍的棉花糖,急忙忙把棉花糖又往回塞。   连栖手忙脚乱接了回来,他结巴着开口:“不好,不好意思。”   何屏秋看的咯咯直笑,她简直是要被可爱晕了。   连栖耳垂都有些烫。   要合照吗?   熊猫比划了一下,连栖的纠结岑厌怎么会看不出来。   “嗯,他要合照。”   岑厌突然出声:“但是他和我一起照。”   “乖宝。”   连栖只听到岑厌凑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上一阵悬空,他惊呼一声,急忙伸手揽住了岑厌的脖颈。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岑厌问的是:“我可以抱你吗?”   连栖被抱起来的瞬间,感觉周围的目光全都集聚,他立即把脸卖了起来,藏到岑厌的脖颈,手把岑厌的领口攥的都要变形。   岑厌一笑:“抱着你拍照。” 第45章 嫌弃   连栖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亲密,他第一反应是侧过头,想去遮挡自己的脸。   衣裳被他攥的皱起,察觉到岑厌并不是玩笑,没有轻易把他放下来的想法,连栖只好挪着脸,凑近他耳边小声请求:“把我放下来吧,我不拍照了。”   连栖有些过于可怜了。   他整个人都想缩进岑厌的怀抱里,但身形过于清瘦,低耸着肩,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周围人集中过来的视线,连栖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起来,透过一点点缝隙,他试探着去看,熊猫人偶正朝着他们激动挥着手。   连栖想要挣扎了。   他踢了下腿,想借着力道从岑厌身上跳下来。   直到这时,岑厌温热的掌心贴紧他的小腿,不费任何力气,就轻易把少年的想法扼住了。   好过分。   连栖抿了下唇。   “好了。”   察觉到连栖气息有些不稳,岑厌这才轻拍了下他的背。   “好了好了,不拍了。”   连栖这才闹脾气似的,手指在对方的头发上揪了一把,但他又舍不得真的用力,力道跟挠痒痒似的。   甚至岑厌都没有感觉到。   踩到地面时,连栖才觉小腿一阵发软。   他头上还带着何屏秋特意搭配的帽子,在人群中,连栖总习惯把头微微垂下些,柔软黑发衬得肌肤雪白,惹得四周大部分人目光忍不住停留。   尤其旁边那个个子很高,脸庞俊逸的大帅哥刚刚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有几个女生已经忍不住悄悄停留。   “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好可爱。”   “他们是要去拍合照吗?怎么又把人放下来了。”   女生觉得很轻的音量,刚巧让连栖听个正着。   “他俩是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另一个女生严肃着脸认真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要么亲兄弟,要么亲老婆。”   “没可能是好朋友?”   “没可能。”   “所以?”   女生一脸坚毅:“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普通朋友。”   连栖耳垂一烫。   他们之间有这么明显的吗?   好在何屏秋在旁边看戏这么久,终于大发慈悲出手了。   在保证幼子不受到伤害的前提,她完全不介意多看会儿他慌乱又羞涩的模样,大概是作为母亲的某种恶趣味,何屏秋笑眯眯开口:“宝宝,我们去玩点别的项目。”   连栖好像一下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他挪着步子,搂住母亲的手臂,像只小树懒似的。   “好。”   他紧跟着点头。   可以说迫不及待,好像早等她这句话等了很久。   何屏秋抓住他手里歪的快掉下去的棉花糖,连栖这才注意到那可怜的,被他忽略的棉花糖。   他咬了两口,甜丝丝的糖瞬间在温热的口腔化开。   这是棉花糖的味道吗。   连栖有些新奇。   从不记得自己尝试过棉花糖这种外形漂亮,总摆在人群喧闹中的产物,他觉得大概是很好吃的,但今天才发现,原来棉花糖有些甜的发齁。   但好像有很多人都喜欢。   看到连栖小口小口吃着,何屏秋问道:“宝宝,太甜了吗?”   连栖摇了下头。   一小口吃,化在口腔里,也并没有那样甜。   连栖想,应该很少有人饿极了似的,嚼着咽着,饿狼扑食的去把这点糖灌进肚子里。   他早已不用像从前那样,对一点点的甜付出一切又甘之如饴。   他想他明白了为什么棉花糖这样受欢迎。   至少真正需要棉花糖的人,是习惯于慢条斯理的,他们早习惯了这样的甜蜜。   连栖现在也在逐渐成为那个习惯的人。   罪魁祸首跟在连栖身后,今天人流量有些大,如果不紧紧挨着走,他们用不了几秒便会被人群冲散。   连栖总觉得岑厌是故意的。   他个子高,迈的步子也大。   明明几步就能追上的距离,他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速度。   连栖拉着母亲,他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发现岑厌还没有追上来,连栖心里腹诽,但依旧放缓了些脚步。   一放缓,发现岑厌也跟着放缓了。   连栖这下确认了。   他就是故意的。   连栖本来想扭过头,跟岑厌说不要这样逗他玩,但转念一想,刚刚他在人群面前表现的好像有些抗拒他的亲近,把这个视角代入一下自己,连栖觉得换成自己,也会有些不开心。   相比起来,岑厌只是用这种小动作表达不满。   好像还有点乖。   连栖这下想明白了,正了正脸色,小脸上铺满了认真。   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口,示意她步子再慢一点,直到速度慢到岑厌和他差不多并排,连栖才勾起小拇指,去触碰岑厌垂在身侧自然曲起的手指。   岑厌没注意到似的,依旧直视着前方。   连栖动作轻,手指也是软的,虽然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他依旧努力撑开对方的手心,软绵绵挤了进去。   强行和岑厌牵上手后,连栖又往身旁靠了靠。   岑厌身量高,在乌泱泱的人堆里也鹤立鸡群,即便连栖不往他身边走,人群也会带着他凑近,帽子有些遮挡视线,连栖就低着头去看地面。   直到岑厌一把将他扯过来,连栖才小声道:“轻一点。”   “再不过来,就要挨踩了。”   岑厌倒是毫不留情。   连栖呆呆哦了一声,然后又不出声了。   现在这个时间段人很多,何屏秋也不知怎么搞到的贵宾通道,她们正朝着通道走去,等挤过这一大波人流,道路明显宽敞起来,直到走到通道口时,人已经寥寥无几。   这一路岑厌也不主动说话,连栖还握着他的手。   何屏秋去了卫生间,掌心温热,少年偏过头悄悄看了一眼。   连栖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了:“岑厌,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岑厌这下转过头了,他眉眼一挑,语气随意:“是的,没嫌弃我。”   连栖喏喏回应:“真的呀,我又不会骗你。”   “没骗我?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每次都是这样宝贝,我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吗?”岑厌掏出他惯用的话术,把少年说的一愣一愣,只会站在原地呆呆回望他。   “然后背地里又软着声音跟我求抱,腰也是软的。”   “还说你没骗我。”   岑厌几乎是恶劣的逼近:“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副面孔。”   “......没有。”   连栖可怜巴巴回答:“你那么突然,还当着好多人的面,我有点没准备好。”   岑厌都觉得,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带些过分的话,连栖大概都要委屈的哭出来了。   怎么那么可怜。   又这样可爱。   “我没那个意思。”就连跟人拌嘴,也只会简简单单说一句话。   连栖刚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远处一道熟悉亮丽的身影,随着愈来愈近,他看到何屏秋走过来。   “……妈妈。”   他喊了一声,带了些逃避的意味。   岑厌简直无比清楚少年的想法。   迫不及待想逃避他的逼问,所以想快速转移一个话题。   他也没有拆穿对方。   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连栖。   连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岑厌了,干脆把注意力放到了何屏秋身上,这里几乎没几个人,连栖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水蒙蒙的眼睛。   何屏秋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碎发,又笑着问:“宝宝待会儿想玩什么。”   “不知道。”   连栖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从没去过游乐园,对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半知半解。   “妈妈带我去就好,我什么都不怕的。”   他伸手拉了拉一旁人的衣角。   何屏秋故作惊讶的哇了一声,情绪价值给的十足:“宝宝好厉害待会儿一定要保护妈妈,可以吗?”   连栖抿唇一笑:“当然可以。” 第46章 骄纵   岑厌发现,连栖被吓到的时候,表情并不会特别夸张。   但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缩,好像小猫挠爪似的,就这样紧紧扣住了岑厌。琥珀似的眼眸缀着微光,少年肩膀瑟缩一下,唇线几乎抿的平直。   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害怕。   何屏秋并没有注意到,安全扣束缚着腰身,连栖面色有些白。   过山车上升到最高点,从上往下看视角晕眩至极,能够俯瞰整个游乐场的全貌。   “什么都不怕?怎么抖成这样。”   岑厌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连栖微侧过头,小脸上写满了无力。   在面对岑厌这种六年级小孩都不用的略带阴阳的挑逗,可以去竞选最不会说话直男的语言,连栖显然没什么心情回复他,感觉身下车子在缓缓启动,连栖下意识紧紧掐住对方的手。   “嘶。”   岑厌眉头一压,接着就听到连栖软绵绵无力的一声:“你可以不用说话的。”   过山车停下的时候,连栖好像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解开安全扣,机械地伸腿往地上踩去,结果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扑通一下脸着地表演节目现场,还好岑厌一直注意着,眼疾手快一下提起了软踏踏的少年。   像条无骨的鱼儿,连栖栽进岑厌怀里。   “……想吐。”   挣扎了半天,连栖苍白着脸小声开口。   何屏秋又是被吓个半死。   本来他们没打算玩这么刺激的项目,但连栖看到了,突然有点跃跃欲试。   何屏秋有点担心,但看到少年一脸认真,又表示他一定不害怕,最后还是妥协了,她看不得幼子心愿得不到满足。   但没想到,连栖刚坐了两分钟,人其实已经魂飞天外了。   一下了车,更是差点倒地拜年。   连栖对过山车一直都很好奇。   他前世没有尝试过这些项目,也只知道杨则安特别喜欢玩刺激,包括大摆锤,蹦极等等。   但连栖那时很忙,杨则安邀请过他一起,都被连栖勉强着回绝了。   直到后来,他发现被杨则安骗了,慌乱着想要逃走,而他那些所谓的好朋友不耐烦啧了声,用力掐着他的脸,连栖只能被迫抬着头去看他们。   “也就一张脸能看。”   其中一人随意一笑:“你看上他哪儿?就他金贵,喊了好几次都不来。”   杨则安也嗤笑着:“可不是嘛,就今天这次,不就让我逮住了。”   连栖现在觉得,他不同意简直太对了。   这种项目一点都不好玩。   他很怕高。   荡起来晕的他很害怕。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老是拒绝男朋友的邀约,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他觉得很内疚。   连栖一连喝了好几口温水,他呛咳几声,唇瓣抿的泛起红润,这才把胃里那股恶心的反胃感压下去。   “好了好了,没事了宝宝。”   何屏秋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里又是止不住地心疼:“下次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早一点和妈妈说。”   “不舒服我们以后就不玩这些。”   连栖握着手里的水杯,闻言他摇了下头,小声解释:“是我自己想玩的,没事妈妈。”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高,以后不会玩这个了。”   他们待在贵宾休息室,何屏秋不太放心连栖的身体状态,让少年多休息一会儿再提其他,连栖只好乖乖坐在软沙发上。   岑厌指节一弯,在桌上叩了叩。   连栖捧着水杯,他刚抿了一口水,闻声偏过头来。   “张嘴。”   岑厌只简单直白地开口,连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张开唇,露出里面一抹殷红舌尖。   唇里一凉,岑厌一只手还箍着他下巴。   好奇怪。   好像是薄荷糖,舌尖接触到糖的瞬间,就控制不住分泌起口水。   但岑厌好像忘了似的,手还抓着他的下巴不放,连栖有些不安的把舌尖又往外送了送,淡粉色的糖果还贴在上面。   他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溢出来了,连栖很着急。   何屏秋刚刚出门去接电话。   连栖才发现,岑厌每次欺负他都故意趁着母亲不在。   简直是太坏了。   连栖闷闷想着。   他只好抬手去抓岑厌的手腕,指尖划过肌肤,却跟小猫挠爪似的,没什么区别。   “唔……”   连栖想开口说话,都不敢。   岑厌一松手,连栖就立刻合上唇,他急忙去捂自己的下巴,却触到了一片湿哒哒。   “……”   太恶趣味了。   非要看着他这样狼狈,他才肯松开手。   连栖扯过纸巾,擦拭着自己的下巴,口腔里隐隐泛起一股通透的凉意,确实让刚刚那股恶心感消散了许多,整个人都好受了不少。   但依然不能弥补刚刚岑厌的恶劣。   “不想理你了。”   这是连栖的惯用招数,闷闷开口,用一句不想理你率先出击。   这招一直都是百试百灵,但连栖没想到岑厌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眸里都是兴味。   “那该怎么办呢,我还没找你要说法呢,宝贝。”   连栖懵懵抬头:“什么说法。”   岑厌把胳膊一放,只见手腕和掌心好几道鲜红的划痕,看着像是指甲抓挠出来的,第一眼看过去还有些骇人。   他眉头一压,装委屈倒是装的很快,像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   “好疼。”   连栖从没见过岑厌这样的招式,一时间晕晕乎乎,好像忘记了思考能力,他楞楞问了句:“……很疼吗?”   岑厌嗯了一声。   他又添油加醋的补充着:“刚刚在过山车上,你一直都在抓我。”   连栖这才想起来,刚刚太过于害怕,手本能去抓身边的人,把岑厌的胳膊抓成了这样。   他抿了下唇,刚才准备的反击话术,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岑厌这么会装可怜。   但偏偏,他又很吃这一套。   这时连栖脑子里莫名划过一句话来,这是他无聊时在家里看电视看的,脸色严肃起来,他默默想,就这样原谅了岑厌,会不会太骄纵了他。   岑厌还伸着手,思考片刻,连栖试探性的凑过去,轻轻呼了口气。   温热的气流拂过皮肤,从他这个角度看,连栖脸颊两侧微微鼓起,睫毛垂落,刚巧遮住他漂亮的眼瞳。   草。   岑厌感觉有什么在心里爆炸了。   他面上表情维持着不变,实际内心要爽炸了。   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何屏秋回来的高跟鞋落地声,连栖也一定听到了,因为岑厌看到他僵硬的抬起头。   声音越来越近,岑厌就见连栖一脸肃色补充了一句:“不要觉得我对你好,你就可以这样骄纵。 ”   岑厌:“……?”   连栖果断松开手,应和着刚进来询问他休息好了吗的何屏秋,他乖巧点点头:“我休息好了妈妈。”   鉴于连栖怕高也怕晕,三人都没再去玩一些刺激项目,就只简简单单去参观了几个展馆,还有一些有趣但不惊险的项目,何屏秋笑眯眯看着幼子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心里也是十分满足。   回庄园的路上,连栖已经累的沾在座位上就睡过去。   他脑袋一歪,刚巧垫到了旁边岑厌的肩膀上,平稳的呼吸声在身侧响起,岑厌抬手摩挲了下他的耳垂,微微扬了下唇。   “你让张姨给小宝准备点吃的。”何屏秋提前给连柏致打了电话:“我们马上就到家。”   连柏致也是刚下班,他换上居家休闲服,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家,他也不知道做什么,提着水壶去院子里溜达着给花浇水,接了电话后他应下声。   把水壶搁下,他喊了声:“张姨。”   张姨在围腰上拍了拍湿润的手,干脆利落应了一声,几步走出门外:“先生,有什么事啊。”   “岑厌今天也跟着小宝一起出去了?”   “应该是,今天我看着夫人带着小少爷,还有岑先生一起离开的。”   张姨回应了他,她正在简单收拾着今天送来的新鲜食材,打算今晚研究一点新吃食。   “没事,小宝马上到家,你先去准备做饭吧。”   连柏致摆摆手,继续弯下腰摆弄花朵去了。   他其实对岑厌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态度,单独对岑厌这个人来讲,他可以说很是欣赏,但不知为什么,大概是作为父亲的直觉,他也是很担心幼子万一哪天中了岑厌的套可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今天妻子也跟在连栖的身边。   连柏致感觉又放心了不少。   就算岑厌再放肆,有妻子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敢的。他心情又好了起来,就打算在花园里一直等到妻子他们回家。   车笛声响起,熟悉的车子稳稳停靠在门口。   连栖是真的累到了,睡得格外沉。   岑厌把人抱了起来,衣服盖在连栖的头顶,担心光线会过于刺目,穿透薄薄的眼皮,把少年刺激的醒过来。   连栖两条白生生的小腿自然垂下,膝弯搭在他手臂,宽大的衣裳把上半身盖个严严实实,但还是能看到,少年手臂自然而然搭到对方的脖颈上,哪怕已经熟睡过去,他也记得去勾对方。   何屏秋抬起手指,对着自己老公摆了个嘘的动作。   连柏致表情却有些奇怪起来。 第47章 浮梦   有妻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岑厌是抱着连栖回家的。   这两件事同时汇聚在连柏致大脑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妙的表情变化暴露了一切。   也幸好平日里他在家的时间不多,没怎么看到连栖黏着岑厌,何屏秋早已习以为常,毕竟就算岑厌不主动,连栖也会可怜巴巴主动求着要抱。   更何况岑厌永远不会拒绝。   连柏致在家时,连栖也学的很精,不会表露的那样明目张胆。   导致连柏致现在还怀揣着一颗老父亲担心不已的心,一种担心自己家乖宝贝万一哪天被人骗了可怎么办的念头。   连栖显然没意识到父亲的心理变化。   朦胧之中察觉自己到家了,连栖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窝在岑厌怀里的姿势太过舒服,他用气音哼了两声,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人怀里拱了拱,黏黏糊糊喊了声:“好困啊。”   岑厌指腹揉了揉他的额头。   连栖一犯困,说话就跟撒娇似的。   他很喜欢得到岑厌的回应,简单的揉揉额头,或者摩挲一下耳垂。   微小的动作,但带着安抚。   “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岑厌凑近问他,他知道连栖现在虽然意识朦胧,但还能够听得清他们的话 。   果然,少年脑袋又拱了拱。   半晌,怀里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太困了,想睡觉。”   回家前只在游乐园吃了一点零食,连栖肚子不可能不饿,只是现在困意战胜了一切,岑厌把人抱起,直接往楼上走去。   连柏致神色幽幽地看着他们。   何屏秋猜到连栖半夜睡醒后肯定还会喊饿,一边让张姨把做好的菜单独保存一份,一边拉过杵在原地当神针的丈夫。   “别看了。”   她把碗筷一推,催促道:“饭都做好了。”   待会儿她还要上去看看小宝,顺带再把连栖雕刻的那只兔子玉雕做成吊坠,挂在她最喜欢的那款包上。   如果不是玉雕有点大,何屏秋还打算把她做成吊坠,贴身戴着一寸不离。   “岑厌还不下来吗?”   他们两个都没动筷,先等岑厌放下连栖后再下楼。   时间有些过于长了,何屏秋觉得有些奇怪,和丈夫对视一眼,她起身往楼上走去。   “……岑厌。”   手搭在旁边,结果捞了一个空。   连栖习惯了岑厌在身旁的温度,一时间摸到冰凉的空气,困倦睡意逐渐消散,他挣扎着张开眼睛,去搜寻着对方的身影。   房间内空空荡荡。   摆放整齐的书桌,床尾淹没在昏暗之中,窗帘严丝合缝,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灯也是关着的。   连栖摩挲着开关打开灯,他脚步虚软的踩到地上。   身子一软,差点栽了下去。   连栖跑到卫生间,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冰凉瞬间清除了睡意,连栖呆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湿的黑发黏连着,滴答着落下水珠。   岑厌很少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   哪怕他睡着了,岑厌也会弯下腰,轻声告诉他自己要先出去一会儿。   拍着他的背,让他别害怕。   连栖光着脚,好在屋子里大部分空地铺满了地毯。   他的卧室还有一处小阳台,只是自己很少往那边去,不知道为什么,连栖这次不自觉就挪着步子,走到了小阳台的门口。   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连栖根本不需要思考,他一把拉开玻璃门,喊了声岑厌。   对方没有应声。   连栖只好几步跑了过去,他刚走到岑厌的身边,就听青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宝宝。”   “过来。”   连栖很听话地过去,他发现岑厌是坐在地上的,一条腿膝盖支起,另一条腿伸直,上半身微微倾斜。   大半张脸都埋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瞧见一点轮廓。   以及微抿的唇线。   连栖不需要任何考虑。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岑厌。   连栖乖巧蹲下来,视线陡然对上,他这才看得清对方的五官轮廓。   岑厌定定看了他一眼。   随后毫无预兆地,连栖后脑传来一股力道,昏暗中冰凉的唇就这样贴了上去。   琥珀色的眼眸瞬间放大。   连栖感觉自己什么都忘了。   他好像从未感受过,岑厌刚贴上他的唇,就急不可耐地,像撕咬吮吸,发了疯一样嘬着他的下唇,尖锐的牙咬破他的唇瓣,这个吻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   对方喉咙不断滚动,最后又将自己吻出来的,湿哒哒的下唇缓缓舔舐。   他眼眸黑沉沉,几乎与夜色融于一体。   连栖几乎要被吓呆了。   他只会傻呆呆睁着眼,感受唇上不断传来刺刺的痛感。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栖看到岑厌蹙着眉,鼻尖压着他的侧脸,最后又一路向下,像小狗一样,最后贴到他的唇边。   连栖唇还微微张着,唇瓣上水光淋漓。   一张口,仿佛就有数不清细密又浓郁的香气往鼻子里钻。   也在这时,岑厌冰凉的吻又轻轻印上他的唇角。   连栖听到对方一声沉静又冰凉的话语:“……宝宝,我忍不了了。”   连栖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昏暗的天花板,仿佛唇上还留有刺痛感,连栖下意识伸手摸了下,但是自己的下唇完好无损。   心脏还砰砰跳着,这时连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好像……   做春/梦了。   连栖感觉一股热意嗡地直冲头顶。   是啊,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   早就习惯了上辈子的生活,他差点忘了,不论如何,现在他拥有的都是一副健康的十八岁的少年身体。   尤其今天刚在游乐场玩完,身体正是亢奋的时候。   连栖都想扒脸了。   好在岑厌也不在身旁,这是连栖头一次这么庆幸对方不在自己身边。   连栖洗了个把脸清醒了下,打算先去把内衣洗掉,他刚揉了两把,就听到卧室门嘎吱一声开了。   连栖:“……”   何屏秋想着连栖还在睡觉,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但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床,亮堂堂的卫生间,还有遮遮掩掩往身后藏东西的少年。   她走一步,连栖身子往后靠一步。   她往左边偏,连栖也跟着摇摆着身子。   何屏秋目露疑惑:“宝宝,你没有睡觉吗?”   连栖结巴两声:“突然想上厕所了。”   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何屏秋早就看到他想遮掩的东西,毕竟当时的连渝也是这样过来的,她对付这一招可谓是非常的有经验。   何屏秋了然的眼神被吞噬在黑暗中。   连栖全没注意到,还在努力地藏着。   他试图让何屏秋先离开:“妈妈,我想继续睡觉了。”   那点小心思,何屏秋简直一清二楚,她没有拆穿幼子,不然害怕连栖脸皮薄的直接红透了脸。   她忍着笑,说了声好就往外面走去。   连栖松了一口气。   岑厌刚刚只是去了趟阳台打电话,他出来时刚好碰到何屏秋在关连栖的卧室门。   他简单朝着何屏秋点了下头,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吃过饭后岑厌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快要把自己憋死的连栖,少年把自己闷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   岑厌手指刚搭到他的身上,连栖突然颤抖了一下。   眼眸幽深起来。   他喊了声:“宝宝。”   连栖抖的更厉害了。   “怎么抖的这么厉害。”   岑厌毫不留情开口,他一用力,连栖用来遮掩的被子就掉落下来,露出他湿漉漉地眼眸,还有泛着红的脸颊。   连栖现在完全不能接触岑厌。   一接触到,他就难免想到刚才梦里的一切。   以及……身体上本能的反应。 第48章 童话   像猫儿似的,遮遮掩掩时会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瞳,在被发现后又有些气急败坏地伸出爪子抓挠。   连栖一把拽过被子,声音不大,气势倒是挺足。   “……不关你事。”   他推了一把岑厌,试图把对方赶出自己房间。   不然……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从前大多时候,都是只有岑厌主动连栖才会起反应,很少像这样自己陷入旖旎的梦境,岑厌理所当然代入为梦境的主角,蛮横,强势,势不可挡。   连栖并不讨厌这种体验。   只是他应对的有些猝不及防。   “为什么赶我走。”   岑厌五官突然放大,他语气里没有逼问的意味,尾音很轻,更像属于情人间的呢喃。   屋内只有忘记关的卫生间的灯光透露出来,打在岑厌半边侧脸,他睫毛很长,刷子似的阴影印在脸颊上。   他一直在注意连栖的反应。   连栖以前觉得年少的岑厌,多了几分不解风情。   又或者说,还带着少年性的直率。   喜欢就是喜欢。   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直白,但有时又一点弯也不会转。   但相对于连栖而言,他像只刚断奶不久,连张牙舞爪都只会惹人高兴的猫仔,岑厌只想着怎么把人哄得高高兴兴,偶尔惹得人伸爪挠他,他也觉得可爱。   所以岑厌完全没经任何思考,直白开口:“你明明那么需要我。”   他垂下眸,能清晰看到少年泛着水光的眼眸,突然一股冲动直冲心底,岑厌感觉自己丧失了思考能力,掀开被子宽大的手掌一伸,当然他本来也没思考。   连栖漂亮的眼瞳骤缩,感觉身子一麻,他本能把身子像熟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但他的腿还没来得及蜷,就被一股力道强硬扼住。   岑厌这时好像才找回一些理智。   但也只有一些。   连栖脸颊绵延不断漾起一片红。   他嗓音几乎是咬着舌尖,一轻一重地缓缓吐露:“......岑厌,别。”   连栖没想到岑厌会这样直接,他脑袋抵在枕头上,往后一仰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颈,就这样赤裸裸呈现在岑厌的面前。   岑厌看着他这副模样,好像什么都忘了。   他唇一张,就这样直接道:“不要什么?我弄的不舒服吗?”   话音一落,连栖眉头猝然皱了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少年眼神有些涣散,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被迫着去感受一切,在听到岑厌这样的一句话,他也没什么精力去做出反应,只是双目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岑厌直接一口咬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连栖好像这才觉出危险似的,手指无力穿插在对方的黑发间。   伴着剧烈的抖动,黑发似水流,在他指缝间滑落。   “......”   他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   已经分不清痛觉又或是其他的感觉,连栖唇本能张开,殷红舌尖露了出来。   脖颈间还隐隐传来酥麻感,后来变成一连串湿哒哒的吻,落在空气中,刺激的肌肤不断颤栗。   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能看到岑厌微耸的肩,他整个人背着光,在连栖眼中是一大片阴影,直到对方伏着的身子缓缓直起,连栖才觉小腿隐约一阵抽搐。   这时他才泄出一声正常频率的低泣。   胸膛剧烈起伏着,连栖感觉阵阵麻意沿着脖颈爬上脸颊,又落到耳后。   他整个人都昏沉。   岑厌用手指拨了下他已经汗湿的额发。   连栖琥珀色的漂亮眼眸已经近乎失神,但在看清楚面前人的脸后,还是本能地,侧过脸来,轻轻靠在青年温热的掌心里。   “好可怜。”   岑厌低低喃着。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半分缓和。   连栖本来靠着他轻轻喘息着,他小口小口吐着气,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掌心,带起一阵麻意。   突然,不知道岑厌做了什么。   连栖眼睛睁大,他挣扎着想要抬起身子,却被不容置喙的力道按了回去,手掌一扣,就这样轻易扣紧了他下半张脸。   什么声音都被压入了喉咙深处。   连栖指尖泛起白,试图找出缝隙,扒开岑厌禁锢着他的手。   下一秒却被按的更紧,头被带的往后一仰。   毫无办法。   直到连栖再也受不住似的,像条濒死的溺死的鱼儿,腰猛地往上一弹,岑厌这才大发慈悲地缓缓松开手。   连栖这次彻底没有了力气。   他倒在岑厌身上,过了好几秒,他才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声。   空气灌入气管,连栖涣散的眼神才缓缓聚焦。   他下半张脸泛着红,是刚刚被岑厌捂的,连栖皮肤本身就很薄,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留下红痕,现在他脸颊一侧落下鲜明的指印,活脱脱像被人狠狠欺负了似的。   这时岑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的有些过分。   他拍着连栖的背,直到少年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岑厌才揉着他的额角说:“抱歉,我过分了。”   确实过分。   连栖这样缓缓想着。   他说话还带鼻音,就这样低低喃了一声:“我都说了,不要了。”   岑厌也跟着低低笑着:“没有听到。”   连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吸了下鼻子,觉得这人真的是蛮不讲理,干脆闭着嘴不开口了。   岑厌的动作其实称不上熟练,连栖比起生理上,更多是心理上的波动。他倚在岑厌的胸口上,闭着眼休息,对方也抬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的背。   连栖犯起困,他打了个哈欠。   但也正是偷闲的片刻,连栖没注意到岑厌脸色突然奇怪起来。   他低着头,眼眸隐没在昏暗之中。   连栖这时是最放松的时候,他放任自己的力道泄在岑厌身上,脸颊肉挤在对方胸口上,困倦时睫毛卷曲着盖下,他手拥着对方的腰,陷入昏沉的睡意中。   脸颊猝不及防被箍住。   连栖懵懵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嗓音沉静,又像裹了层化不开的寒冰。   是岑厌,是前世那个他熟悉的岑厌。   与梦境里的话语重合,岑厌一字一顿开口:“别睡。”   连栖吓愣了。   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狠狠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血珠瞬间渗落。   “宝宝,张嘴。”   岑厌命令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连栖下意识张开了唇。   血珠被指腹抹去,连栖舌尖被擒住,岑厌敛着眸,面上表情平静至极,但手指却毫不留情在柔软的口腔里搅动,直至连栖嘴巴都发酸,湿哒哒的水渍沿着他的指节。   沾染着一路向下,一片潋滟水光。   似仍觉得不够,连栖细窄的腰肢被一把掐住。   岑厌的手指很长。   连栖一向都清楚,但也在今天才意思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岑厌。”   连栖声音可怜极了。   他睫毛颤抖着,像只不断煽动翅膀的蝴蝶。   每这时腰上那只手就会按紧,手指深陷皮肉,把连栖逼的泛起了眼泪。   他第一次这样害怕。   岑厌现在看起来,还没有想亲他的念头。   比起这个,连栖甚至都有些恍惚地想,亲吻都算是一种奖励。   今晚轮番的进攻,让连栖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都像发了疯似的,跟小狗一样湿哒哒沿着他身上落下一连串痕迹,又发狂一样,恨不得把他的腰都掐断。   在刚到这个世界时,岑厌无论如何也是克制的。   是带着沉静的。   但就在今晚,他好像突然抛却了所有的理智,连栖这才发现他还是跟年少一样的,一如既往的影子。   岑厌把手指抽出,带出牵连的水丝。   连栖咳了好几声,他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好在岑厌也没有阻止他。   岑厌从不是什么乖巧的人。   只是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岑厌的沉静,差点都忘了,从前的岑厌手段并不多柔和。   连栖刚到岑家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太懂,但又像能察觉危险的小动物,岑厌吻他,他就去咬对方的舌尖,两个人吻的满口都是血腥。   岑厌不会体贴,也不会对这个不过算是感兴趣的情人体贴。   岑厌掐着他的腰,哪怕身下人再怎样挣扎,也依旧冰冷着眼眸。   连栖有一段时间真的特别害怕岑厌。   害怕到一见到岑厌,就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后来,岑厌愈来愈在意他真正的感受。   连栖习惯了这样子的岑厌。   但刚刚岑厌失态的模样,险些让他又让他记起了那时候的岑厌,只是最大的区别是,岑厌现在全然是受到他的影响。   “......岑厌。”   连栖轻声开口,他眼眸湿漉漉地,很像可怜又柔软的某种小动物。   他很想他。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连栖还是忍不住倾身,怀抱住了对方的腰。   他有把握,只要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拥抱。   岑厌会冷静下来。   肌肤相贴,温度穿透着传染,连栖能感受到岑厌的呼吸,在渐渐平稳。   岑厌垂眸,还是伸出手,指腹摩挲着少年的脸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口,他的五感是与外界互通的,也就是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无法掌控身体,甚至在看到自己幼稚的挑衅时,他也只是淡然。   他也记不清了,有多久没有实打实抱过连栖。   可以算是老狐狸了,岑厌自己都没想到,嫉妒情绪的爆发是毫不讲理的。   这是人心根本的劣性。   哪怕是和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缓过劲儿来,少年是真的被吓到了,但还是紧紧收着抱着他腰的手,舍不得松开。   指腹轻轻碰了下连栖的睫毛,他低声道:“宝宝,吓到你了。”   “还难受吗?”   喉咙里还有些轻微的异物感,但不算难受。   连栖轻轻摇了下头。   “下次不会了。”岑厌抬起他的手,脸颊微侧,轻柔的吻落在手腕上,像是某种宣誓又是某种保证。   连栖看着他,岑厌接着道:“如果再这样,宝宝直接冲着我这里打。”   他带着连栖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侧脸上。   “......”   连栖呆呆想,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要挨打啊。   但他还是抿了下唇,故作严肃的嗯了一声。   “......你不要觉得得了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听着连栖不知道又从哪里学到的词汇,岑厌低低笑了两声,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眼眸格外漂亮。   “宝宝说的都对。”   连栖这下真的满意了。   他点点头,扬起唇笑了起来。   连栖现在的模样是真的有些狼狈,头发是湿的,眼圈也带着红,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他坐在乱糟糟的被子中,小腿搁在岑厌的手中,他指腹或轻或重揉捏着。   刚刚他的小腿都抽筋了。   岑厌站起身,弯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连栖感觉自己才活过来似的,他窝回被子里又被岑厌一把捞了过来。   连栖乖乖由着他抱。   “宝宝,是不是饿了?”   岑厌虽然现在才能掌控身体,但他还记着连栖一回来就跑去睡觉了,一口东西都还没吃。   本来没觉得有特别饿,但岑厌一提起,连栖莫名觉出几分饿意来。他发尾还滴着水,沿着脖颈流入锁骨,垂着眸时是说不出的乖巧,手扯住岑厌的衣角,连栖点点头。   夜色寂静,客厅空无一人。   窗外花树轻轻摇晃,一支沉甸甸的花枝压在玻璃上,透过微弱的月光,岑厌抱着连栖走到沙发旁,把人放下才进了厨房。   冰箱里还储存着专门给连栖留下的吃食,但岑厌没有选择,连栖胃口比较脆弱,他简单做了碗面条,上面铺了颗刚煎的鸡蛋,金黄油亮。   晚上可以吃一些清淡的。   连栖吃面时也什么声音,只是低着头咬着面条。   暖呼呼的汤下肚,连栖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岑厌。”   连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宝宝。”岑厌应了声。   “妈妈打算过两天带我去学校转一转。”   再提到学校这个词时,连栖的语气还算平静,他乖巧小口小口抿着汤。   何屏秋给他办理了转校,她还特意抽了时间给连栖简单介绍过,这所高中算是私立高中,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连栖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因为连家就是他的底气。   为此甚至豪掷千金,给学校捐了两栋楼。   反正何屏秋的宗旨很明确,再怎么样都不能委屈她的孩子。   连栖对于高中的记忆已经没多少了。   好的,又或者是坏的,该记着的,不该记得的,现在看来好似远在天际摸不到够不着的云,稍微一碰就会消散,化作雾气包裹着他,却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连栖不反感去学校。   他可以说还有一点期待。   岑厌看着少年的表情变化,便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倾身拥住少年,安慰似的拍了拍连栖的背,连栖安安静静靠在他的怀里,寂静之中仅仅有彼此可闻的心跳声。   “我没事了。”   连栖翘了下唇,小声开口:“岑厌,陪我去院子走走吧。”   院子里亮着柔和的光芒,已经很晚了,在郊区的位置,庄园格外的安静。飘卷的花瓣落在连栖的手心中,如纱似的月光,风也很轻柔,钻过两人牵着的掌心,像光滑的丝绸。   连栖坐到秋千上,小幅度荡了起来。   “岑厌,好舒服。”   他在说晚风。   连栖的眼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宝宝。”   岑厌只是开口道:“抓紧了。”   连栖觉得神奇,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荡秋千,他却觉得像童话故事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具象化,他弯了下眼,白皙的小腿晃了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是属于他的幸福。   “岑厌。”他又喊了一声。   岑厌也应声了。   谢谢。   连栖再次在心里轻轻道。 第49章 保护   林鹤至到庄园时正是清晨,为做好开学的准备,他还需要为连栖进行一次排查。   看着手里的自测表,林鹤至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连栖很乖。   不管问什么,都温着声认认真真回答。顺从不抗拒的态度,已经算是一种程度的好转,林鹤至发现少年至少不会去抗拒和人交流。   连栖刚开始的症状和自闭几乎没区别。   默不作声,抗拒交流。   又对某些事物或者某些人表现出极强的依赖和占有。   而现在他单独和林鹤至交谈时,也不会显出过多的局促。   他被连家人养的很好。   “恭喜。”   林鹤至扬唇一笑,他把手中的笔帽盖好,对早就等了许久的何屏秋道出了恭喜。   “只要不让他接触到以前的环境,他有适应新环境的能力。”   何屏秋终于等到这句肯定的话语,她因为激动手都有些颤抖,笑着笑着眼眶里却有些湿润,她点点头,示意林鹤至走到屋外进一步说话。   “但还是建议,不要太过心急。”   林鹤至温声道:“不需要急着全日上学,可以先从半日开始,一点一点适应。”   连栖的情况毕竟特殊。   他也不敢太过于确保情况无虞,最终还是要以连栖自己的真实感觉为主。   如果连栖表现出不适,他们就可以及时停下。   “好。”   何屏秋本来就担心,听到这个建议自然是采纳,她担心的只有连栖是否健康,是否快乐。   她不想求连栖有多么优秀。   只要他能够像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快乐健康的生活。   连栖跪坐在沙发前的软地毯,树叶在他面前打着滚儿撒娇,汪汪呜呜着,少年黑发柔软垂落,睫毛也卷翘着,遮住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眸。   “岑厌。”   他习惯性喊着,知道只要他出声,岑厌就会出现在他身旁。   “帮我拿一个玩具球,可以吗?”   岑厌把玩具球递过去,得到少年一句软软的谢谢。   这是连栖习惯的用语,哪怕面对岑厌,他也依旧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重复着。   连栖有一段时间病情严重到难以开口说话,岑厌只能教着他,引导他说几句最简单不过的礼貌性用语。   这个习惯直到现在也改不过来。   有时就像咿呀学语的小孩,但在他的观念里,也只有亲近的,喜欢的人才值得他说谢谢。   “树叶怎么又掉毛了。”   连栖苦恼的看着地上空中飞扬的一堆白毛,而罪魁祸首还在欢快的打滚。   思索片刻,连栖一脸严肃的打开手机,点开搜索框。   【养的小狗老是掉毛是什么原因】   【小狗掉毛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在发现只是正常现象后,连栖松了口气,为了压惊,他又给树叶加了一斤狗粮。   树叶快乐转着圈。   汪汪呜呜小主人怎么这么好!还给他加餐!   他要给小主人当一辈子狗!   虽然它本来就是一只小狗。   它又有什么坏心思。   岑厌抬手把落在连栖领子上的狗毛拍了拍,不然不注意吸入喉咙,会咳个不停。   连栖就乖乖仰起头,唇微微翘着,盯着岑厌看。   “好了。”   岑厌把他衣服领子正了正:“宝宝,去洗一下脸。”   “……哦。”   连栖吃顿应了一声,他刚刚看岑厌好像看呆了,有点不好意思了,连栖垂眸揉了揉鼻尖。   大概没注意,手上沾染的狗毛,连栖突然打了个喷嚏。   树叶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岑厌什么也没说,只是单手拎起了狗脖子,随手一扔,树叶肉墩墩的身子打了个滚,哼哼唧唧跑开了。   连栖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宝宝?”   外面隐隐传来何屏秋的声音,她让司机把林鹤至送走,高跟鞋哒哒,回到了大厅。   “宝宝,你想什么时候去新高中看看?”   何屏秋先是询问着连栖的意见,又把先从半日开始上学的计划说了一遍。连栖也没有什么异议,跟着母亲一起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那等温度低一点了,我们就去看看,好不好?”   她打算的很周到,连栖翘着唇轻笑一下,眸里缀着亮光。   “好。”   岑厌下午本来好像要去忙,这是连栖偷偷观察到的,他刚给三叶草喂了菜叶子,就看到岑厌走出去接了个电话。   连栖说不出什么念头,但他突然有一点不开心。   一般接了这种电话,岑厌就会要出去忙。   他想要岑厌陪着他。   但又不会想表现的太过明显。   连栖想让岑厌陪着他一起去看看新学校,他大概还要待满一年的新环境,如果岑厌不能陪他,想到这个连栖就有些闷闷不乐。   他不开心的时候表情并不明显,柔软额发遮住眉眼。   看起来仍旧是乖顺的。   树叶好像察觉出小主人情绪的不对劲,凑过来拱了拱他的小腿。   连栖弯下腰,摸了摸小狗的狗头,但摸着摸着又走了神。   “宝宝。”   面前覆盖一道阴影,熟悉的嗓音猝不及防响起,连栖懵懵抬起头,他还没来得及收敛起微微向下的唇角。   “在想什么?”   岑厌指腹划了下他的唇角,他黑沉沉的眼眸微垂,好像毫不费力就能洞悉他的全部想法。   他只一句话就能让连栖丢盔弃甲。   “……”   连栖有点委屈了。   眼眶突然一酸,连栖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容易掉眼泪,但岑厌一问,他就忍不住了。   “你下午要去忙吗?”   连栖小声问着。   “嗯。”岑厌应了前半句,连栖楞楞,手不自觉搅紧了些,但很快岑厌又跟着补充了一句:“不去。”   “……不去吗?”   连栖很快反问了一句。   岑厌低笑一声:“宝宝希望我去吗?”   “……不要。”   连栖立即拒绝。   沉默半晌,连栖抬手攥住了岑厌的衣角,他眼眸湿漉漉的,就这样一字一顿补充着:“岑厌,我想要你陪我。”   岑厌定定看了他一眼。   然后掐住连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冰凉的吻。   “我不会丢下你。”   他只这样保证了一句。   何屏秋选的这家私立高中名声极好,位于江城的郊区,校区建的很大,学生非富即贵,或是学习特别好的。   但何屏秋看中的是这所高中的管理能力,学生作风是出了名的好,同时学校一切都以学生意愿为主,真的做到了把学生放到心上。   她提前和校长打过招呼,安排连栖先到学习不那么紧张的b班适应几天。   下午天气不那么炎热,连栖套了件粉白夹克,恰到好处的露出衬衫衣领,领上绣着朵漂亮的芍药。   何屏秋把车子停到庄园门口,她也穿了条同色系的连衣裙,笑起来时明媚自由,她一喊连栖,就见少年踩着台阶小步跑了下来,短裤下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黑蓬的头发一晃一晃。   抬手捋了一下凌乱的黑发,何屏秋笑眯眯道:“宝宝,慢一点。”   连栖眼睛亮晶晶的。   岑厌跟在他身后,带着准备好的东西,见状也轻轻勾了下唇。   从庄园出发,车程也不过四十多分钟,连栖摇开车窗,看着窗外风景飞速流逝。   “宝宝,我们快到了。”   何屏秋抬手指了一下,连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是宽阔豪横的学校大门。   提前打过招呼,周末学生们都在休息,学校里并没有多少人,连栖跟着何屏秋在学校里随意逛着,高大的梧桐树种在道路两旁,细细碎碎的阳光落下,揉碎在连栖的脸庞上。   他的目光格外认真。   连栖也记不得了,他有多久没有走过校园的小路。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如今面前的世界阳光明媚,柔和的日光落在肌肤上,是温热的。   连栖愣了一下,他高中时有体验过这样的温度吗?   或许是有的,但那些记忆也太久远,也太微小了,不足以在他脑海里构成一道痕迹。   更多的好像是昏暗,潮湿,以及慌乱之中无助的哭泣。   那时的他好像很讨厌上学。   连栖想,他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吗?   应该是没有的。   阳光透过眼皮,似乎灼热到眼瞳,连栖抬手遮了一下。   不过瞬间,连栖就听到岑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独属于他的解铃声,把他从混沌的思绪拉了回来。   “宝宝,过来。”   连栖听话地凑了过去。   其实树荫下并不热,只是随着走路,浮光跃动在脸颊上,眼皮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目。   岑厌把外套随意一脱,举在了连栖的头顶,手臂撑起,毫不费力就能把人圈在怀里。   这一瞬间,连栖恍惚了一下。   他差点都要以为,他和岑厌不过是这所学校里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连栖突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如果岑厌当时和他上的是同一所高中,还是同一个班,会怎么样?   明明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但连栖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来。   他好像有那个底气去肯定,岑厌一定会帮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岑厌。”   连栖小声开口。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不论从前,不论以后。”   连栖这句话可以说是突如其来,他就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没有任何的缓冲。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果不其然,岑厌毫不犹豫的接了一句话:“我会一直保护你,不论从前往后。”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落地走到地上的窸窣声响,何屏秋去和校长谈话了,他们两个沐浴在夹杂着碎光的阴影下,连栖突然停住了脚步。   可以说瞬间,连栖攀住岑厌的脖子覆上了唇。   这个吻太过轻柔。   就像夏日席卷来的微风,带着些温热,又吹的人心浮气躁。   连栖踮起的脚尖缓缓落下,他额头一路滑落,最后抵在了对方的鼻尖上,清晰察觉到温热的呼吸。   “岑厌。”   他又闷闷喊着。 第50章 眼泪   睫毛轻轻颤动,扫在肌肤上,带起一阵痒意。   脚尖落地,连栖自然而然伸手攥紧了岑厌,手指从指缝挤了过去。   “岑厌,你以前在哪里上的学。”   从岑厌的角度看,少年脸颊微鼓,无比乖巧。   连栖也是突然有些好奇,岑厌好像从没和他提过他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情,就连现在遇到的岑厌,也都已经过了高中的年纪。   “宝宝怎么突然问这个。”   岑厌抬手拨了下他的头发,但看着少年好奇的目光,他还是回应了。   “也是在一所私立高中,岑家人都会在那里上学。”   岑厌提到这所学校时,语气淡淡,连栖一下就能听出来,他并不喜欢这所学校。   连栖却是愣了下,这所高中的名字很陌生,他从没有听过。   连栖干巴巴哦了一声。   但没一会儿,岑厌就感觉手心传来轻酥的麻意,少年轻轻勾了一下他,柔软温暖的手心紧紧贴了上来。   连栖很喜欢做这样的小动作,他有时不会主动去说话,而是先去做一些动作引起岑厌的注意,就像小猫先吸引主人目光似的,必须得到相应的回应,他才肯继续开口。   岑厌最了解不过他的小心思。   于是无比配合地垂下眸,摊开手心,等少年的手放上来,他再反握回去。   他轻笑一声:“宝宝,想知道什么?”   “没有。”   连栖却是摇摇头。   岑厌疑惑嗯了一声。   少年眼瞳漾着清浅的光,静静望着岑厌。   透过树叶缝隙落下的光,落在他脸颊上,像剔透的玉,连黑发也在柔和的光线下照的毛茸茸的。   他似在思索着措辞,但半晌还是一句话没说。   左手还被岑厌牵着,连栖顺着力道抬起岑厌的手,把脸颊轻轻靠了上去,静静待了一会儿,他又松开手,拥住岑厌的腰轻轻抱住了对方。   “我只是觉得。”   连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岑厌听的清清楚楚。   “你不喜欢一个东西,肯定是有理由的。”   胸腔内感受到心跳平稳的跳动,连栖接着说:“你总是这样,你越表现的什么都无所谓,其实你最在意。”   “岑厌,你好像也受了很多委屈。”   连栖这次又有了新念头。   如果他能和岑厌在一所学校,在一个班的话……他楞楞仰起头,他能干什么呢?   如果可以,他从头至尾都在渴望有一个人能突然出现,带他脱身于水火,可就像点不燃的湿火柴,他连擦亮火光,获得短暂奢想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岑厌呢。   是不是也曾幻想过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连栖抿着唇,他想,如果岑厌出现在他曾经的生活里,他的奢想或许都会成真。   岑厌抬起手,指腹干燥温热,擦过脸颊时带起一阵麻意。   连栖和他对视上的瞬间。   满脑子都只有一件事,他一定也会好好保护岑厌。   哪怕摔个头破血流。   “好聪明,宝宝。”   岑厌低下头,额头抵上少年的额头,他没正面回答连栖的最后一句话,但从他的嗓音里,也能听出一丝愉悦。   他很开心连栖这样说。   岑家主喜欢把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了防止超脱于意料的情况发生,无论是正儿八经的岑家少爷又或者没名没分的私生子,都要统一去到一所高中上学。   就连去外国读书的机会也不给,直到毕业他才肯松个口。   岑易就是例子,毕业后直接送去海外求学,而岑厌这种在他眼中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又有点意思的废物儿子,他自然把人留在国内。   有时为了表现自己父亲的威严,岑家主还会定期进行所谓的抽查,如果他不满意,就让人跪到祠堂。   甚至使用所谓的家法。   岑厌高中时,可以用叛逆来形容。   严格意义上来说,连栖说的没有错。   岑厌跪在冰冷的祠堂也不是一次,岑易犯了错,跟父亲撒撒娇,求求情,也就放过了。   连其他私生子犯了错,如果不是太大的事,岑岚也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唯独岑厌不一样。   “……要跪一整晚吗?”   连栖重复了一遍,他听着岑厌和他讲述,都没注意到手心掐出了深深的指痕。   “他不在乎我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谁的错。”   哪怕岑厌当时是帮了名被欺负的女生,反手把人揍到了医院,岑岚不会管,也不会问,他只在乎是岑厌先动手打的人。   岑岚只是想借个机会展示自己父亲的威严。   尤其对岑厌。   岑厌和余玉在有些时候真的格外相像。   虽然看起来,余玉乖顺的待在岑岚身边,但岑岚总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他哪怕把人捏到身边,心中也无法生出征服的快感。   太像了。   尤其是表面乖顺,实际眼帘下遮掩的黑色眼眸,透出的只有无尽冰冷。   有时候,岑厌真觉得岑岚挺无能的。   从余玉那里得来的坏情绪,岑岚全然发泄到两人唯一的孩子身上,只有这样,他才勉强捡起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征服欲。   挺好笑的。   岑厌现在在想起这些事,眼底只有一汪平静。   但在看到少年好像都要哭出来的眼眸后,他的神色又出现了波动,岑厌指节弯起,拨了下连栖不断颤抖的睫毛。   “宝宝,是为了我哭吗?”   他嗓音很低,像是情人间缱绻的依恋。   感觉到指节上缓缓沾上一抹湿润,岑厌眼皮垂落,他牵住少年的手,那抹泪珠也沾到了对方的手指关节上。   半晌,他垂下头在连栖指关节上轻柔落下一吻。   把那抹为他而落的泪,缀入了唇间。   “岑厌。”   这句话从连栖嘴里吐出来,显得有几分恍然。   “好可怜。”   他从不觉得岑厌强大的坚不可摧,连栖心疼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会为了他垂泪,也会为了他努力站起,撑在岑厌身前。   “是啊。”   岑厌也低低应和着他,嗓音轻柔:“宝宝,我好可怜。”   他眼皮和睫毛连成一道好看的弧度,自然垂落,显得真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你疼疼我。”   连栖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麻。   他想到了几天前偷偷看的霸总小说,又想到电视剧里熟悉的情节,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连栖突然明白了总裁心里一软,心里一酥,恨不得把命都给他是个什么感觉。   他脸色认真起来,踮起脚才能够得到岑厌的唇,连栖还伸出手掐住了岑厌的下巴。   “岑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会被我……”   说到最后一句,连栖突然卡了下壳,他要说什么?   不知道幻想到什么可怕的场面,连栖脸色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他把岑厌压在墙上亲嘴吗?   好像有点过于惊悚了。   岑厌却没打算放过他,笑了一声:“被什么?”   连栖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喃喃了一句:“算了算了,放过你了。”   岑厌弯唇一笑。   “宝宝,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吗?   明明他都学着书里的话说了。   连栖不自在咳了一声,光斑落在脸上,他却觉得烫了起来,干脆别过脸去,牵着人继续往前面走去。   “宝宝。”   远远看到何屏秋在尽头挥了下手,连栖小步跑着跟了过去。   “累了吗宝宝。”   何屏秋询问着,她一边问一边简单说着:“下周就可以来学校上课了,每天下午来上课,等到晚上的时候安排司机接你回家。”   连栖点点头。   他同意这个安排。   学校确实很大,连栖刚刚闲逛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完全逛完。   他还特意去学校的画室看了看,比起从前他的高中,可以说是差距极大,学校舍得花钱,对画室的投资也是豪掷千金,不论是装修还是画具,全都一应俱全,而且格外昂贵。   画室外的走廊挂满了一排排名家画作,据说学校里还请到了著名的张大师做指导教师。   何屏秋是真的用心了,这所学校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来。   校长本来还想跟着过来,来亲自看看这财大气粗的连家小少爷是什么模样,但今天下午只是想让连栖放松,何屏秋干错利落拒绝了。   她不想让连栖觉得不自在。   “还满意吗宝宝。”   何屏秋笑着问。   “满意。”   连栖认真点头。   他还看到,画室外长着一株高大的海棠花树,错过了开花的时节,如今只剩郁郁葱葱。   一处枝丫刚巧伸过两处窗,连栖几乎能想象到,在春日时该是什么模样,团团花朵轻晃,微风卷着香气,花瓣扬起,落入画板上。   他真的很喜欢。   “那就好。”   何屏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   他们回家的时候,连柏致和连渝也早下了班。   听到连栖打算下周就去上学,连家人热闹了起来,张妈也笑眯眯多做了些好吃的。   连渝摊开手心,是他早就为连栖准备好的礼物。   他托人雕刻的羊脂白玉,做成了小巧又精致的小猫形状,串在绳子上是特别漂亮的项链,甚至还特意去寺庙开了光,他希望这条项链能给连栖带来好运。   “好漂亮。”   连栖握着这枚小巧的玉雕,但显然他又想起来自己之前雕的那枚有点丑丑的兔子。   他指节划了下鼻尖,有点不自在吸了一下。   何屏秋捂嘴一笑。   “宝宝,你看。”   她说着,从脖子上拽出带有温度的玉雕,正是之前连栖的佳作。   “……妈妈你怎么。”   他话说了一半,脸就腾地红了下:“等我以后学会了,雕一个好看的再送你。”   “好啊。”   何屏秋笑眯眯开口:“等着宝宝以后给我做个更好看的,但这可是宝宝的新手作品,妈妈当然要好好留着 。”   连栖胡乱点着头,他弯腰抱起树叶来,树叶疑惑汪了一声,但小主人主动抱它了,它还是很高兴,很快就甩着舌头一阵狂舔。   它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只小主人尴尬时就喜欢抱起来当掩饰的工具狗罢了。   宋白然站在旁边,也温柔笑着。   他满打满算也教了连栖一个多月,是真心喜欢这个可爱又乖巧的小孩。   能够看到他去上学,宋白然替连栖觉得开心。   但是想到连栖开学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需要他了,宋白然莫名生出一股失落的情绪来。   而且……   到时候他又能去哪里呢。   宋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够在最狼狈的时候碰到自己的贵人,他本来也不该有太多奢求。   他已经在找其他工作了。   何屏秋还让人送了蛋糕来,漂亮的水果裱花蛋糕,款式简单,何屏秋没选择其他昂贵又复杂的蛋糕,因为幼子最喜欢吃水果蛋糕。   “宝宝,奶油。”   岑厌捏着纸巾擦了擦他脸上沾的奶油,连栖顺从仰了下头。   暖色灯光下,一家人的相处温馨至极,连栖被簇拥在中央,笑的眉眼弯弯,这样轻松的气氛,也感染的宋白然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他本来还在看着,突然面前扑来一股香甜的气息。   是少年捧着切好的蛋糕,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   他眼眸亮晶晶的。   “一起吃蛋糕啊。”   宋白然反应过来,他急忙接过蛋糕。   何屏秋也跟着补充:“这些天也辛苦你了宋老师,可能以后还要接着麻烦你。”   宋白然下意识急忙回答:“不麻烦不麻烦,小少爷很聪明也很乖。”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眼里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试探性又反问了一句:“我之后还是……”   “我们小宝很喜欢你和你的作品。”   何屏秋回应了他的疑惑:“我也很对你放心,以后不需要每天都教他,周末有空的时候,可以教一教他。”   “好。”   宋白然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快来一起吃蛋糕吧。”   何屏秋笑眯眯开口。   其乐融融的氛围,柔和的灯光洒落下来,屋外花树被风吹的簌簌响动,连栖突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来,香甜的水果气息飘入鼻尖,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每个人的面容都映入眼底。   半晌,连栖翘唇笑了起来。   他要许愿。   愿每个他爱的人都平平安安。 第51章 新生   下午第一堂课,台上老师讲的唾沫横飞,看着学生们睡倒一片,手中的粉笔一丢,一下惊醒一大片前排的学生。   “睡睡睡,一会儿还有新同学要来。”   许仁和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润润嗓。   “让人家看笑话。”   前排的喧闹终究和后排无关,趴桌上睡得都快要栽下去的男生突然被同桌怼了一肘,半边身子一悬空,男生惊醒一偏头草了一声。   “你神经啊,差点让你弄下去。”   同桌显然还很兴奋,他也没顾男生脸色,接着喋喋不休:“你不好奇新同学啊。”   “不好奇,没兴趣。”   男生接连两个词怼回去,没好气趴回桌上,眼睛一闭。   “别打扰我睡觉。”   “啧。”同桌让他的不识趣整得没脾气了,干脆不理人了。   夏天的课堂让人昏昏欲睡,男生身形高大,挤在角落里还显的有几分可怜,本来睡得就烦,身边突然又嘈杂起来,让他不耐烦啧了几声,眼皮一掀,猝不及防映入了讲台上的身影。   桌上的笔啪嗒掉到了地上,也没人想弯下腰去捡。   好半晌,男生才楞楞张了下唇,喃喃说了声:“……靠。”   由于连栖的特殊,他没有做自我介绍,许仁和简单在黑板上写了连栖的名字。   桌椅都是新搬来的,连栖安排到中间偏右的位置,他只简单背了个包,书本文具何屏秋都提前给他安排好了,少年身形纤瘦,黑发柔软垂落,坐到位置上轻轻弯唇笑了一下,乖巧可爱。   同桌是个扎低马尾的女生,咬着笔帽的动作都僵住了。   她找回声音的时候,少年已经把桌里的书本摆了出来。   “你好你好。”   她急忙介绍着:“我叫李鲤。”   “你好。”   连栖酝酿许久,也终于说出了口:“我叫连栖。”   李鲤早知道班里要转进来一位新生,但没想到,新同学竟然长成这个样子。   实在是……实在是。   太可爱了!!!   她捂着胸口,感觉下一秒就要幸福的晕厥过去了。   连栖其实还有些紧张。   今天是何屏秋亲自送他来的学校,下车前她伸手替幼子捋了捋头发,眸里漾着温柔。   即便再有万般不舍和担忧,她还是推着连栖进了学校。   连栖其实期待的是他能重新接触课本和美术,潜意识中,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依旧是边缘的,无人问津的,像独自生长在角落的小蘑菇,连栖并不觉得他能交到好朋友。   相比于从前,他现在拥有了新的家庭。   拥有着岑厌。   连栖也终于有勇气重新踏入校园。   因为心里有了足够的底气,所以不那么在乎能不能交到新朋友。   但在真的面对着全新环境,和全新的人,连栖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紧张起来。   他紧张时胃很容易抽搐,连栖手指捂着肚子,他想到岑厌教他的方法,尽量慢慢呼吸。   李鲤很快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急忙问:“你肚子疼吗?我去帮忙给你打热水吧。”   没等连栖回答,李鲤就蹦跶着跑出去了。   面前递来一个水杯,李鲤看到连栖没有接,哦哦反应一声,眨巴眼睛回答:“杯子是新的,我没有用过。”   “没有。”连栖反应过来,他不是嫌弃的意思,手忙脚乱接过了水杯。   “我不在意的,谢谢。”   他小口小口捧着杯子喝水,热水下肚,确实好受了很多。李鲤真的很热情,让连栖一时间都有些招架不住,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就连身边其他同学也都下了课凑过来找他聊天。   看着围过来的好几个脑袋,连栖指尖搅在一起,他缩在座位上,好不可怜。   “……”   男生被杵了一下胳膊。   “欸,都去找新同学聊天,你不去啊?”   尚予趴在桌子上,他指尖敲着桌子,他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干巴巴赶着人走:“你想去就去,废话怎么那么多。”   “随便你。”   他抛着手里的橡皮,从桌上一跳,朝着人堆去了。   尚予不经意地把目光侧过去,刚巧从缝隙能看到少年侧脸,他好像是在回答问题,时不时轻轻点一下头,睫毛很翘,脸也很白,即便没有张口也让人觉得他在很认真听人说话。   草。   真的挺乖。   他默不作声把手收了回来,半晌撑着脸垂下眸。   ……他还挺喜欢的。   除了他的表哥,就连他的好兄弟都不知道,尚予其实是个弯的。   保持着好男不吃窝边草,何况都是歪瓜裂枣的人生准则,尚予也懒得暴露自己取向,到时候还要招各种麻烦。   但这个他是真心喜欢。   尚予目光幽幽。   长得也太合他胃口了。   连栖松了好大一口气,同学们热情太盛,他都要招架不过来了。   恍惚了一下,连栖从没体验过这样被簇拥的感觉,他手指轻轻划着杯子,其实一开始大家也对他很友好,直到知道他的取向后,突然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连栖根本不知道是谁偷偷散播出去的。   也有女生看不过去,偷偷和他说话,但很快被一旁笑意吟吟盯着的小群体吓得缩了回去。   是带头欺负连栖的那群人。   连栖也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其实他什么都没做错。   原来正常的班级和同学是这样的,连栖抿着唇,他从没设想过,自己还能身处在班级里。   温暖的阳光洒落,身旁是一张张年轻的笑脸,眼眸里缀着善意。   他真的……   很高兴。   “……别瞎说啊,嘘嘘嘘。”   注意到少年目光朝着他们看过来,女生直接急的去捂同桌的嘴。   “我又没说假话,小点声就好了。”   另一人手比划了一下动作:“新同学是连家那名小少爷,当时我还跟我爸去参加他成人宴了。”   虽说在座的大部分家里也是非富即贵,但连家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差,没想到最默不作声的新同学是这样的身家,女生不经暗暗咂舌。   但转念一想,少年生的这幅模样,她竟然打心底希望对方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长的这么漂亮可爱,活该他吃好的住好的啊!   “但是……”那人话音一转:“听说他是因为校园霸凌休学了。”   “走失了好多年,连家刚找到人,人已经被欺负的不成样子,气的连家人差点把学校掀了。”   听到这话,女生猝然瞪大眼睛,她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又想到少年乖巧礼貌的模样,突然一股邪火从心里喷薄而出,她刚想跟着骂几句,肩膀却猝地被碰了下。   她一扭头,就和胳膊撑着桌子,懒懒托着脸的尚予对上了视线。   “你们说什么呢?”   他直截了当问:“跟我讲讲呗,我也想听。”   连栖还在跟李鲤聊天,他乖乖应和着,尚予一边听,一边把视线落了过去,他不自觉用指尖敲着桌子,在听到一句话的时候,本来他没反应过来,两秒后他扭过头,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我听说他是因为曝出来同性恋,就被欺负了。”   尚予捏着手中的橡皮转了一圈,他垂下眼皮,看不出眼底神情。   “好了好了,别说了。”   女生忙着打哈哈:“都是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真假大家都别乱提了。”   何屏秋在连栖上学前就处理过这些流言蜚语,但毕竟嘴难堵,好在这些学生也不是什么爱传小话乱造谣的,顶多知道真相后对连栖更怜爱了。   点到为止,女生说到这里也就闭了嘴。   尚予把手中的书本一合。   “只上半天课?”   得到这个消息的众人简直羡慕的连倒一片,李鲤无语望天。   “是。”   连栖轻轻回答:“我暂时上午不用来。”   周围人哀嚎一片。   连栖没忍住轻笑一声。   短短一下午的课程,时间过得很快,鉴于连家捐的那一栋教学楼,连栖总是有些特权的,比如他可以堂而皇之把手机带过来,当然作为乖学生,他也会提前静音关机。   周围人来来往往,连栖抱着书包,躲进了角落里。   “……岑厌。”   他乖乖开口:“你要来接我吗?”   “宝宝,等我。”   岑厌沉沉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连栖嗯嗯一声,他站的有些累,干脆蹲了下来。   他没有挂电话。   这样会给他安心的感觉。   连栖把脸颊埋在膝盖上,软肉挤了出来。   “岑易,你他妈……”   连栖本来还在百无聊赖等着,他时不时喊一声岑厌的名字,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岑易,他瞬间精神了。   岑易??   “你真是畜生啊。”那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迈着步子往前走,脚步声愈来愈近,连栖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就你那个煞笔爹,带着一对煞笔母子,你那哥哥还跑去天天跟个小傻子,你能不能争点气。”   他一口气骂了出来,大概是骂爽了,打火机咔哒响起,深深吸了口烟,烟雾顺着前面拐角飘了过来,呛的连栖小脸都皱了起来。   他没憋住,轻轻咳了一声。   手机里传来岑厌疑惑的一声宝宝,与此同时那边的脚步一顿,随后又迅速了起来,还有一声清晰的:“谁在那儿躲着呢?”   连栖攥紧了书包。 第52章 仓鼠   脚步声愈发清晰,这个时间点没多少人,连栖特意挑选的一处角落,没想到这样都能碰到。   猝不及防,连栖和拐角转过来的高大男生对上视线。   对方还捏着手机,烟随意叼在唇畔,在看到角落里的人是谁后,他吐了口烟,在烟雾中眯起了眼睛。   “连栖?”   他上前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连栖愣了下,这个人认识他吗?   他才刚来上学半日,班里的面孔也只留个印象,相反他一个新生,班里的人一定记住了他的姓名长相。   连栖试探性开口:“你是……”   “……啧。”   男生随手把烟碾灭,他莫名有些烦躁。   “尚予,一个班的。”   果不其然,和连栖猜想的一样,是他还没认个脸熟的同学。出于礼貌,少年站起身,微微仰起头乖乖说了声:“你好。”   但又想到刚刚尚予打电话喊的名字,连栖敛了下眸。   他好像有一点小气鬼。   不太喜欢和岑易有干系的人有太多交流。   在连栖的认知里,就是对岑厌好的人,和对岑厌不好的人之分。   显然,岑易被连栖划到了对岑厌不好的那行列里。   而且这个人的目光,连栖接触到对方略带炽热的目光,好像被烫了似的,想到岑厌应该也快到了,少年鼓起勇气直接开口:“麻烦让一下可以吗,我要回家了。”   “你认识路吗?”   尚予拧了下眉:“我送你过去呗,就到学校门口。”   连栖下意识拒绝:“……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电话还没有挂,布料摩挲的声音都清晰传到岑厌耳边,自然包括两人不算小声的交谈。   尚予却没有想让路的意思,他身形高大,把人逼在一个小角落,眼前黑沉沉的阴影,熟悉的动作让连栖触及到记忆中一些不想再见的画面,他面色隐隐泛起苍白,抿着唇开不了口。   尚予全然没意识到,他伸手要去接连栖手里的书包。   “……不用。”   像被逼急了,连栖从唇里猝地挤出两个字来。   他想往后退几步,但身后却紧紧贴着墙根,这时尚予才注意到少年脸色的不对劲。   “草,不是吧。”   他下意识爆了句粗口,有些烦躁的抬手摸了把后颈。   “我又不吃人。”   嘴上说着,但尚予人还是实诚的往后挪了几步,给连栖挪开了位置。   连栖动作有些急促,他小声道了句谢谢,收拾起书包小步朝着外面跑去,尚予眯了下眼睛,也在少年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隐约听到对方握着的手机里传来一声宝宝。   什么玩意?   尚予看着少年远远离开的身影,蹙起了眉。   什么宝宝。   他没听错吧。   “岑厌。”   连栖刚跑出教学楼,他捧着手机,宝贝似的问了一句:“你到哪里了。”   岑厌没回答他的问题,透过电话,他嗓音有些低。   “宝宝,刚刚那是谁?”   “喔……哦。”连栖迟钝反应了一会儿,乖乖回答着:“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已经快到校门口了。”   “乖宝。”   岑厌只简单说了一句话,连栖站在校门口那颗高大的柳树下,他出来的晚,人流量已经不大,纤瘦的人影在高大的树下格外明显,在听到这声称呼后,他抿唇笑了起来。   连栖乖乖的报着自己的位置:“我在柳树下面,你一来就看到啦。”   “看到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沉沉嗓音,连栖一抬头就看到一辆车子靠近过来。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夏季天色多变,下午本来还是大晴天,没过几个小时天气阴沉起来,隐约有下雨的趋势。   车子内没开空调,但裸露的小腿触碰到真皮座椅的瞬间,还是冰的连栖打了个颤。   后座上有准备好的小毯子,连栖自觉扯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腿上。今天是岑厌自己开的车,连栖扒着他的座椅,脸颊软肉都挤了出来,语气带着轻快,他讲着下午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包括自己遇到的同学都很友好,连栖觉得很轻松。   他很喜欢和岑厌分享这些。   就是那个尚予有一点奇奇怪怪的。   连栖拧了下眉。   岑厌不厌其烦回应着他,大概是累了,连栖脑袋抵在靠背上,不知何时犯困眼睛闭了过去。   “宝宝?”   岑厌喊了声,没听到回应。   一扭头,果不其然少年已经睡了过去,眼睫垂落,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大雨说下就下,伴着天边泛起的紫光,雨滴敲打在车窗上发出声响,到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路灯下雨滴连成一片雾。   岑厌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揽过少年的腰,单手一颠,把人卡在了怀里。   连栖哼哼两声,脑袋差点栽下来。   岑厌把衣服披到少年身上,他蜷缩在岑厌怀里,盖的严严实实。   “别动,宝宝。”   连栖乖乖不动了。   今晚庄园格外安静,何屏秋在今天送他到了学校后,就赶忙着飞去临江出差,连柏致他们这段时间更是忙碌,经常回不了家,简单住在城内离公司近的公寓中。   打开门一片漆黑,倒只有小狗一听到动静,就摇着尾巴飞奔了过来。   汪汪汪。   它兴奋叫着。   半天没有见到小主人了汪。   它想小主人了。   但岑厌显然没给它亲近的机会,抱着少年径直路过了它,小狗四只脚捣腾着也没追上,最后气的直哼哼。   “到了吗?”   连栖迷迷糊糊中反应过来了,他喃喃着问。   “嗯,到了。”   窗外路灯泛着微弱的光,连栖半睁开眼睛,看到岑厌冷冽的侧脸,微垂的眸。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了上去。   “岑厌,我怎么老是碰到岑易啊。”   他说这话的语调嘟囔着,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借着困意,连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想跟岑厌胡乱讲讲。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连栖现在倒看起来比岑厌还要生气似的:“我才不喜欢他。”   岑厌笑了起来。   黑暗中他侧脸轮廓柔和模糊,唯有眼珠还缀着一抹亮光,印着窗外微弱的光。   “那不喜欢他。”   他摩挲着连栖的侧脸:“喜欢我就够了。”   连栖反应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了岑厌的意思,好半晌才不好意思的哼哼两声,脸颊贴在对方身上蹭了蹭。   “好。”   他轻声回答。   “只喜欢你。”似乎觉得不太够,他又急着补充。   连栖觉得自己今晚上有些太黏着岑厌了。   不知道是不是头一次去学校的缘故,连栖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对方,去哪里都想跟着。   如果能把自己的想念比喻成风滚草,他这才发现原来是不受控制的,只稍微触摸到平日里一点一滴,就会连滚带沾,膨大到无法抗拒的地步。   所接触到的一切都美好的宛如梦境。   连栖拥着岑厌,他生出极大的不真实感,也正因此,才要透过接触透过温度,透过清晰可闻的心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了。   他的生活在一步步进入轨道。   “……”   但是岑厌呢?   连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刚刚尚予电话里说的,除了岑易以外,说的另外几个人不正是岑厌和他母亲吗。   连栖突然没由来的一股生气。   背后说人坏话。   还被他抓住了。   真的是好过分。   连栖抿了下唇。   “岑厌,他们说你坏话。”   连栖低低打着小报告:“我都听到了。”   “没事,不用管。”   岑厌摩挲着少年柔软的脸颊,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回答着少年:“他们都坏。”   “宝宝乖。”   连栖这下满意了。   一句话就把人哄的乖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了。   连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他起的不算早,困得头发都翘了起来,在镜子面前半眯着眼洗漱,好在上午不用去上课。   他先挨个把家里的宠物们抱了一遍,给他们填好吃食。   树叶昨天没能如愿以偿接触到小主人,今天早上狠狠报复了回来,差点把人按倒在沙发上一阵狂舔。   “……好啦。”   连栖脖子一阵痒意,他笑着躲小狗的攻击,一边求救:“岑厌,快来帮我。”   身上一轻。   连栖如释重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树叶在空中刨着腿,发出好几声疑惑又不甘的汪汪呜呜。   岑厌毫不留情把小狗丢到一边。   “岑厌。”   连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犯起了苦恼。   他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拧,开始努力思考:“我是不是应该带一些礼物去学校。”   才短短上了半天的课,他已经收到了不少同学们送的见面礼,同学们好像都很喜欢他,连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反射弧有些长。   他应该也带一些礼物到学校,一一回应给大家。   虽然嘴上是询问,但已经开始了动作。连栖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但带吃的好像总没有什么问题。   张姨烤的饼干很好吃。   客可以带一点。   自制的小蛋糕也很好吃,可以带。   要不是岑厌不能跟着进去,他简直要把岑厌也打包好悄悄揣进怀里。   像只忙忙碌碌的小仓鼠。 第53章 想念   这所高中在时间管理上倒是十分人性化,下午前两节课上过后会有将近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连栖的座位旁永远是不缺人的,他从书包里掏啊掏,把带来的吃食都倒了出来。   虽说只是高中生,但家庭环境和阅历丰富也让他们心智要更加成熟,可以说和成年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面对连栖这种分零食,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有小学才出现的举动。   一群人竟然惊人的幼稚起来。   “谢谢栖宝。”   李鲤的称呼已经自然而然进化出来了,作为连栖的同桌,她是第一个享受到的。   “我也想要一个饼干。”   女生可怜巴巴凑过来,连栖一时间面对四周的各种声音,他意识昏昏,动作也有点慌乱。   少年像屯了许多货的小仓鼠,被人揪住尾巴提溜起来,晃晃着要把身上所有存粮倒出来,眼睛圆圆睁着,再认真一点一点划分好,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   “可爱。”   托着下巴看着,有女生感慨一句:“感觉有点母爱泛滥。”   连栖上午不在校,趁着这个时间,许仁和简单和众人说明了一下连栖情况的特殊,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一下,听完以后大家更是内心柔软。   在他们眼里,看连栖跟个可爱的小朋友似的。   连栖不仅得到了同学们的关注,自然也得到了各科任老师的特别照顾。   本以为休学这么久,连栖要跟上学习进度可能会有些吃力,但没想到少年做着他们布置的题目,速度不算很快,但准度很高。   “我补习过一段时间的课程。”   看着老师仿佛发现什么奇迹珍宝的眼神,连栖反应过来,急忙解释着。   “这些题目差不多都会做。”   哦,是个可爱乖巧哪怕休学也具有学习精神的奋进少年。   这下老师的目光更加慈爱了。   连栖感觉后背有点毛毛的。   “不是什么玩意。”   高之然拿起桌上那堪称直男审美,礼物界灾难的闪闪发光的巧克力礼盒,一脸不可置信偏过头:“你拿这个送谁啊,送狗狗都不要好吧。”   “你好烦。”   尚予冷着脸,一把夺了回来,校服领子有些凌乱,半遮住脖子。   他把礼盒随意扔进桌兜:“拿到了?”   “什么拿没拿到。”高之然摸了摸头顶,当然他也没摸到头脑。   “吃的。”尚予语气带着些无语。   “哦哦。”讲到这个,高之然好像找到了什么开关似的,呲牙灿烂一笑,他一拍桌子:“当然了,我分到一块饼干呢。”   “......”   尚予听着身旁人的叽叽喳喳,把头一侧,眼皮干脆一阖。   “?”   高之新觉得自从新同学来了以后,尚予就跟有病似的。   算了,好在他不计较,他现在要去找新同学聊天了。   连栖这几天总觉得很奇怪。   是这个叫尚予的同学,很奇怪。   具体表现为下课时,他一抬头就刚好看到男生从身边经过,本来没什么的,但对方每次经过都会不小心把他的笔碰到地上,捡起来说声抱歉,我赔你些吃的吧。   连栖想说不用,但对方不管他同没同意,直接把各种包装精美的零食丢到了桌上。   “......谢谢。”   连栖只好把自己带来的吃的还了过去。   他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尚予这种行为。   再蠢他也能看出来对方是故意的。   毕竟没有哪个人一节课上两趟厕所,次次都能撞掉他的笔。   又比如总做些幼稚又无聊的小动作,上自习莫名其妙换到连栖身后来坐,一会儿让他帮忙捡一下橡皮,一会儿又说安排了新作业,连栖不会可以请教他。   上体育课时,又次次刚好站到他身后。   不经意地脱下校服挡太阳,连栖站在阳光下,肌肤剔透。   他又随意地问着,问连栖要不要和他一起遮太阳。   对此连栖的回答是,跟着李鲤他们跑到了操场庞大的柳树下,捧着他们买来的冰水,轻轻贴在脸上降温。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直到晚上在家看到一部校园爱情剧,连栖好像迟钝地反应过来些什么,何屏秋今天刚到家,洗了个澡裹着睡衣来客厅陪连栖看剧,淡淡的山茶花香。   她看到幼子略微拧起的眉头,笑了声:“怎么了宝宝,都成小苦瓜了。”   何屏秋这几天出差也没忘了和连栖打视频,知道连栖在学校很顺利,她才放下心来。   但连栖一直没和她讲过尚予的事情。   连栖摇摇头。   怀里抱着的树叶动了动,让少年一手按住了头。   他睫毛低垂,似想到了什么苦恼的事情,唇角也微微弯了下去。   “妈妈。”   连栖最后还是把事情全盘托出了。   “宝宝,不要搭理他。”   听完全程的何屏秋越听越惊心,好像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似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相当于活脱脱在听心机黄毛怎么诱拐自己乖孩子的鬼故事,她肯定有力的接了一句。   “他没安好心。”   “我也觉得。”   连栖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尚予和岑易有干系,就已经让连栖想对他退避三舍了。   更别提最近还搞一些奇怪的动作。   “那我不理他好了。”   连栖自顾自说着,他揉着树叶的头,树叶也跟着汪呜好几声,似乎是在回应他。   “岑厌呢?”   何屏秋这才发现今晚有些安静,她环顾一圈,没看到岑厌的身影。   “他去忙啦。”   连栖跟着解释,之前他见不到岑厌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焦虑,现在好了很多,但他仍旧很想对方。   两人默契做好了约定。   见不到岑厌的时候,他会乖乖等着,等岑厌有空了和他打视频电话。连栖揉着树叶的耳朵,今天岑厌和他约定的视频还没打,他已经乖乖洗好了澡,等着和岑厌短暂的会面。   和母亲说了晚安,他朝楼上走去了。   打了个哈欠,连栖百无聊赖等着。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翻出自己藏着的星星罐,把里面的纸条倒出来一个个看着。   里面大部分都是岑厌的便利贴。   不知道翻到哪一张,连栖的表情有些奇怪起来。   这张纸的正面还很正常,龙飞凤舞写着岑厌的几个大字——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   但一翻到后面,赫然画着一副歪七扭八的笑脸。   为什么说歪七扭八,实在是线条有些畸形,勉勉强强能看出嘴角是向上的,但其实整体看上去更像在哭。   后面还附了两个小字——岑厌。   连栖把每张便利贴都展开,露出后面来,果不其然一看吓一跳,这么多张便利贴,有将近四分之一都附带着这个奇怪的标记。   连栖有点没明白。   直到翻看着,突然他脑子一闪。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些附带着标记的便利贴,像某种刻意要区分开,幼稚的做出标记,隐匿着却又张扬,并不算秘密的秘密。   因为对方几乎要把那个标记贴到别人脸上似的。   但连栖以前从没发现。   对比着纸条上的内容,连栖终于发现了。   有着印记的便利贴,都是年纪轻又行事张扬的岑厌做出来的。   “……”   连栖没想到对方还会做这种事,捂着嘴直接笑了出来。   好幼稚。   他想。   毫无办法,岑厌拧着眉,心情有些烦躁。   他推开笔盖,在那本崭新的便利贴背面画了一张又一张,也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而第二天醒来后,发现他心机的岑厌垂下眸,把那些纸全都绕开。   在崭新空白的便利贴上留下字迹。   他却没想到,最后这些便利贴会全被连栖收集起来,放进了星星罐里。   接通视频的瞬间,连栖率先发起进攻。   “你怎么这么晚。”   “你都已经迟到三分钟了。”   约定好十点十分准时打视频,但对方在十点十三的时候才打过来,连栖抓住了这点,看似恶狠狠逼问了回去,其实语调还带着撒娇,一听就听得出来。   但显然他本人没有意识到,还在哼哼着。   “宝宝,对不起。”   岑厌果然认认真真和他道歉,听到道歉,连栖瞬间说不出什么了。   “……喔。”   连栖闷闷喔了一声。   岑厌察觉连栖的表情这方面一向很敏锐,他立即蹙了下眉,带着电流的嗓音透过屏幕传来:“怎么了宝宝,不开心?”   有一点点吧。   今天没和岑厌见面,又有一点烦躁尚予的举动。   岑厌一主动提出来,连栖就涌起了一阵委屈。   “你连脸都只露一半,我一直在等你。”   连栖控诉着:“你知道我想看你。”   岑厌立即把手机摆正,把自己的脸和上半身全露了出来,他这时顺从极了,倒显出几分乖巧来,他立即开口道歉:“对不起宝宝,现在看到了吗?”   连栖不知道自己这个算不算无理取闹。   但他说完以后,感觉确实开心了一点。   这个就叫闹小脾气嘛?   连栖想。   那太好了,他以后要天天闹小脾气。   岑厌自然没想到连栖直接想到了这么多,他还在认认真真哄着人。   连栖当然没有生气。   他简单回答了几句,猝不及防地,一张便利贴就这样怼在了镜头面前,直接让岑厌楞在了原地。   连栖毫不留情逼问:“这个是你画的吗,岑厌。”   岑厌看着那纸上像哭又像笑的抽象作品,面不改色撒谎:“宝宝,这是谁画的。”   “肯定不会是我。”   连栖在此时展现出他的鬼才推理能力:“这张纸是你写的,我存起来都没人碰过,只能是你写的。”   岑厌低低笑了一声。   “好,是我写的。”   “好笨。”   连栖是在说纸上的画。   “是啊,好笨。”   岑厌就有模有样学着说回来,他还在忙,灯光穿不透细密的眼睫,黑沉的眼眸深深盯着屏幕。   连栖被他弄的没脾气了。   “好嘛。”他嘟囔两句。   “……你什么时候回来。”连栖开始可怜巴巴的转移话题。   “晚一点,宝宝。”   岑厌哄着人。   “……好吧。”   连栖语气一瞬间就蔫巴巴的,好像瞬间失去了支撑似的。   可怜极了。   连栖盯着手机里的人儿看着,他眼眸清浅,倒映着里面的画面,黑发柔软垂落,盖住部分眉眼。   抬手戳了戳屏幕里的人,连栖单手托着脸,软肉都挤了出来。   岑厌哑然一笑。   “宝宝。”   他低着嗓音喊了一声。   连栖楞楞一偏头,就看到手机里岑厌的五官猝然放大了些,很轻的,隔着屏幕的触碰,连栖下意识抬起手来,呆呆抚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岑厌只道:“我也想你。” 第54章 偷恋   尚予总觉得连栖这几天在有意避着他。   但他也不能冲上去直接逼问,问人家小男生为什么不回应他无聊的把戏,承认自己这段时间是带有目的的居心叵测,尚予觉得自己还没到这个鬼迷心窍的地步。   他是喜欢男的。   但又不爱当舔狗。   他心里莫名涌起阵烦躁,青春期男生总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表现出极大的探知欲。   连着两三天,状似不经意收拾着书包,余光偷偷注意着连栖的动向。   他知道连栖每晚都有人来接。   隔着不算拥挤的人群,他看到车子缓缓停在少年面前,有时后座车门打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锢着纤细手腕,就这样拉着连栖踏上车。   连栖微仰起头,侧脸漂亮,越发清晰看到睫毛卷翘。   尚予倚在不远处的墙上,咬着一支烟。   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几日就要举行运动会,连栖对参加比赛没什么兴趣,他也没那么多精力。   不过当个普通观众他还是愿意的,连栖坐到后座,他跟岑厌简单讲了一下,其中还特别强调了一句,哪怕是校外人员,也是可以参观的。   听到少年特别咬重语气的后半段,岑厌就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   “宝宝想让我陪你去看运动会吗?”   岑厌这句询问刚出口,就见少年眼睛亮晶晶一点头。   他的确对运动会没什么兴趣,但如果岑厌陪着他一起,就又不一样了。   “好啊。”   岑厌应允了下来。   他不想拒绝连栖的任何请求。   “妈妈今晚好像不在家,哥哥也不在。”连栖想到这里,好像有看不见的尾巴蔫蔫垂了下来,格外可怜。   岑厌却没应声,连栖仰起头,他从一上车就往岑厌怀里钻,毛茸茸的发顶蹭着对方的脖颈,没听到回答他有些不太满意,伸手去扒拉着岑厌的下巴。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岑厌眼皮垂下,鼻骨优越的侧脸隐在微弱光线下。   “前面岔口换路。”   他先随口吩咐了司机,这才软下嗓音:“宝宝,我带你去我的公司,好不好?”   公司?   连栖尾调疑惑扬了一声。   随着车辆行驶,脸上光芒明明灭灭。车子缓缓停在一处高楼下,并不在闹市区,在夜晚里倒显得有几分安静,连栖抓着岑厌的手跳下车。   岑厌身高腿长,即便只是一身简单不过的休闲装,周身冷冽却遮不住。   但在接触到面前的少年时,又像逐渐化开的冰,裹着似水的外壳,他眼眸微垂,白炽灯光透不过细密的眼睫,但仍能察觉出一抹柔意。   连栖却是足足愣了很久。   曾经岑厌也是这样带他来过公司,只是不一样的是,岑厌一身西装革履,眼睫漆黑浓郁。   连栖只敢抬头悄悄看一眼,又在接触到对方抿直的唇线后,暗暗缩了回去。   他很不习惯来到这样的场合。   岑厌途径的各处,都安静的有些可怕。   只能听到他清晰的皮鞋落地声。   连栖给予自己的定位,一觉睡醒后空荡的房间,厚重的窗帘遮住全部光芒,得到的只有熟悉的家庭医生推开门,可以说冰冷的几句简单安排。   他这时还是带着些敏锐的,像偷偷观察的某种小动物。   从医生的只言片语中,他隐约得知几个情人,不重要等这些词汇。   连栖敛下眸,他什么都明白的。   但又在岑厌突然带着他到公司时,连栖又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一直抱着他。   皮鞋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连栖坐在岑厌的半只手腕上,腰和背都不自觉绷紧了些。   哪怕大腿被高大男人的腕表磨的发红,他也只是悄悄颤抖着睫毛,最后又不堪重负似的,把头轻轻埋到对方脖颈间。   也是在晚上到家后,岑厌粗糙指节掐住他大腿,而连栖轻轻颤抖着。   他高挺的鼻梁微微一侧,轻轻擦过连栖泛红的大腿肌肤。   岑厌这才蹙起眉:“怎么磨的?”   连栖可怜地,发出一声低泣:“你的表带。”   岑厌把手腕上绑着的腕表随手一扔,指腹摩挲了下身下人微红的眼眶,手腕微微用力,就这样把人压了下去。   “......”   记忆中只去过两三次公司,直到后来,连栖再也没有接触过。   他跟着岑厌来到那处小岛,也不记得度过了多少日日夜夜,像困于海面上的幽灵,每晚听着一成不变的海浪声入睡,又或是描绘一望无际的天。   但这次,连栖悄悄偏了下头。   好像对于他来说,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这所公司规模并不算特别大,对比岑厌前世的公司来说,可以说是天壤之差。   “岑总。”   一道清润嗓音响起,连栖在看到来人时愣了神,青年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熟悉的面容,他先冲着岑厌开口,再看到连栖时,又了然一笑:“连小少爷。”   “云助。”   连栖下意识开口。   “小少爷还知道我。”   云澜愕然的语气不像作假,他反应很快,表情的变化很快收了回去,又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云澜正是前世就一直跟在岑厌身边的助理,连栖对他的印象还挺深,青年性格温和,办事也格外利落。   但自从去了小岛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云澜。   “你先去忙。”   岑厌简单下达了命令,云澜在眼力见这方面一向优越,不论前世又或是现在,他目光了然,笑着点了头,退后几步转身离开了。   岑厌的办公室在顶层,终于不再是隔着手机屏幕看岑厌工作,连栖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   好像养了只名贵的猫咪陪自己办公,时不时抬起爪子舔一舔毛,又在有时跳上桌子,尾巴一扫卷住胳膊,矜贵趴了回去。   连栖靠着岑厌的胳膊,明明困得脑袋止不住往下栽,但还是不肯去休息室睡觉。   “岑总。”   推门进来的云澜接触到总裁目光,他瞬间噤声。   连栖脸颊软肉都挤了出来,唇微微张开条缝。   他意识早就困倦到消失,只是靠着肢体本能,还扒在岑厌身上。   大手推开桌上的电脑,岑厌微微侧过身,让少年自然脑袋栽进他的怀里。手腕穿过膝弯,稍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休息室有准备好的床,岑厌把人放到床上,轻轻在额上落下一吻,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云澜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来,岑厌接过来简单翻看一番。   “城西那块地尚家不肯松口。”云澜尽量压低声音:“好像希望您亲自去面谈。”   这家公司是以岑厌自己的名义,并没有打着岑家名号,尚家以为是个没什么来历的小公司,难免带着傲慢。   岑易从回国后,就一直跟着股东在岑家总公司工作,这一点难得让岑岚十分满意,这些时日看岑易的目光都格外柔和。   余玉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最后也只是哑着嗓音道:“你最好不要犯蠢。”   这些天连栖重新上学,凭借着前世的头脑和经验,岑厌也投身到公司之中,拿不到了不少项目。   听到是尚家后,岑厌眼皮也不抬,直接冷声道:“告诉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去找林家。”   云澜点头。   尚家说起来还和岑家沾点干系,岑岚第一任发妻就是尚家的二女儿,尚二小姐非岑岚不嫁,宁愿绝了关系也要跟着岑岚闯西走北,直到岑家彻底安定下来,她这才又和尚家恢复关系。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而岑易正是这位尚二小姐的孩子。   过了半晌,云澜推开门进来,他朝着岑厌摇摇头。   “他们不同意,还说已经找到了新的合作人选。”   “谁?”   岑厌问。   云澜唇上下一合:“岑家。”   岑厌敲着桌子的手指一顿。   不言而喻,现在同意和尚家合作的,无非就是岑易。   只要稍微用点心,很轻易就能查到这家公司归在谁的名下,既然岑易选择这样做,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选择和岑厌作对。   他在告诉所有人,他和岑厌的游戏,开始了。   岑厌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云澜先离开。   青年微微弯腰,推门退了出去。   岑厌微微眯了下眼睛。   尚家吗?   “栖栖,这里呀~”   李鲤朝着少年用力挥挥手,连栖只楞楞跟了上去。   昨晚睡眠格外充足,连栖现在一点都不困,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抬手一摸,就触摸到了岑厌的胳膊。   这下感觉安心了,连栖又朝着对方怀里蹭蹭,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运动会安排在第二天,紧凑的行程安排,好在不需要连栖做什么,大部分工作同班同学已经做了个干净。   连栖一不比赛,二不走方阵,自然没他什么事。   他跟着李鲤的方向,找到了一个阴凉的好位置。   “等等啊我看看。”   李鲤自顾自念叨着:“第一个是老高的跳高比赛,晚点儿还有好几个跑步。”   连栖看似跟在它旁边认真听着,实际心早就飞到岑厌那边去了。   他还记得,岑厌说会陪他一起来看运动会。   “尚予今年报了个三千?嚯。”   李鲤翻到这个项目时,倒是有些不可置现 ,她啧了一声:“不是连一千五都懒得跑吗?”   李鲤负责一部分的后勤,很快也没时间在这里坐着了,起身下场跟着忙碌去了。   连栖像小仓鼠似的,掏出手机开始给岑厌发消息。   问他今天会不会来。   “会。”   岑厌的语音带着微弱电流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   连栖轻轻翘起了唇。   突然他手里被塞了几瓶水,李鲤面色有些焦急跑了过来,她只好快速解释着:“刚刚老于短跑的时候摔了,我们要先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那边尚予的三千米快跑完了,栖宝拜托拜托了,帮我们给他把水送过去吧。”   连栖坐在站台上,隐约看到三四个女生搀扶着往操场外离开了,他攥紧了手里的水瓶,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刚刚他告诉岑厌可以先去教室等着他,教室里暂时没有人。   然后过一会儿,他就跑去教室找岑厌。   想着岑厌不会那么快到,连栖还是乖乖来到了三千米的终点处。   他虽说想避着点尚予,但送个水还是可以的。   伴着不断响起的欢呼声,跑道上少年们尽情挥洒着汗水,到最后半圈冲刺,尚予眼前一阵发昏,但很快又清晰对焦到捧着水的少年身上。   草。   他脑子一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率先冲到了终点。   连着缓冲小半圈,刚跑完人不能立马停下休息,连栖也跟着他小步小步跑着,把手里没那么冰的水递了过去。   “……怎么是你。”   尚予嘴上这么说着,背地里却要爽翻了。   但连栖还惦记着岑厌,他简单随意应付着:“喔……哦,我来帮小鲤鱼送水。”   尚予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用毛巾把身上脸上的汗擦了擦。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连栖心里当然是急的,毕竟他还要去找岑厌。   “别走。”   尚予有些说不出口的烦躁:“留这儿看会儿比赛不好吗?”   连栖默默给他加了一个热爱运动的标签。   天气炎热,连栖待了一会儿就感觉脸颊发烫,他摇摇头,拒绝了对方后朝着场地外走去。   “岑厌,你到了吗?”   一出来,连栖捧着手机开始问岑厌。   “我到了,宝宝。”   那边传来一声沉静的嗓音,连栖只听着就感觉安心,愉悦的开心感染到眉眼,他脚步也轻快起来。   这个时间的校园很安静,大部分人流都集中在操场,高大的梧桐树下,人行道空无一人,斑斑点点的阳光落了下来,披了少年满身。   连栖的教室在二楼,在楼下就能看到靠窗的画面。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到岑厌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对方扬唇一笑。   “宝宝,不热吗?”   岑厌手掌摩挲着少年的发丝,连栖整个人都紧紧贴到他的身上,他穿着短裤,光洁的小腿冰凉又紧紧贴合在岑厌的西装裤上。   闻言他摇了下头。   连栖觉得自己越来越大胆了。   明明这还是在教室,虽然没有人……想到这里,他难以抑制地泛起些羞耻来。   “岑厌,我们走吧。”   连栖主动开口,他松开环绕着青年的胳膊,跳下了课桌。   他们现在和春心萌动,青春期里趁着教室无人,两颗悸动的心紧紧相贴,哪怕只是简单就激动个不行的高中生没什么不同。   连栖确实是如此。   但岑厌高高在上垂下眸,他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他允许,甚至纵容连栖这么做。   连栖牵着岑厌的手,开始漫无目的在学校里瞎逛。   之前带着岑厌来逛过一次,但和现在又不太一样。多了些背着同学谈校外恋爱的刺激感,连栖不禁攥紧了岑厌的手。   “岑厌。”   他轻轻道。   岑厌应了一声。   “我们两个好像偷偷谈恋爱的坏学生。”   连栖小小声,好像做贼似的,但是手又牵的那么紧,根本舍不得松开。   “很坏吗?”   岑厌只是问。   “不坏吗?”   连栖依旧谨记着学生早恋被叫家长的故事情节,他觉得自己现在足以叫家长了。   好在何屏秋早就知道。   “宝宝。”   岑厌哑着声音,他突然停了下来,连栖也跟着疑惑抬起头。   “偷偷早恋,可不止这样子。”   话音刚落,他带着少年的腰跌跌撞撞往一旁的墙角躲去,高大的梧桐树,灌木丛遮掩着两个人的身影,僻静的人行道,两个人就这样急匆匆吻到了一起。   也就只有这时,岑厌才表现出几分少年人的毛躁急切来。   他撬开少年的唇,风声树叶沙沙声全都归为寂静,连栖只能察觉到两人相贴的动静。   舌尖软软抽了出来。   连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岑厌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手指攥着黑发,连栖无力的收紧,又缓缓松开。   也恰在此时,李鲤终于回到操场,却发现连栖不在了身影。   “栖宝呢?”   她找到在一旁休息的尚予,推了推人:“你看到连栖没。” 第55章 挑拨   本来没什么要紧事,但李鲤向来是个操心的主,她扶着包扎好的于蓝蕊坐好,拧着眉催了下尚予。   “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鲤用后天可以不收他作业的条件提出要求:“我有点走不开。”   “待会儿晚点要点名的。”   其实不用她问,尚予也会去找。   男高中生刚跑完步,但精力依旧旺盛,他刚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没有沾染的汗臭味,尚予欣然接受了这个不算任务的任务。   不就是找连栖吗?   他上道的很。   能去的无非就那几个地方,尚予发现连栖还是不喜欢人太多。   大概是觉得运动会有些嘈杂,去了旁边的小公园坐着休息。   连栖小腿肚都有些发软。   他攀着岑厌的脖颈,轻轻哼了两声,肌肤相贴,滑腻腻冰凉凉。   隐蔽中藏匿着心跳,连栖觉得自己嘴巴都亲酸了,但岑厌仍旧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唇缓缓分开,连栖轻喘一声,他抬起眼眸,湿漉漉地看着面前人。   “宝宝。”   岑厌摩挲着他的脸颊,最后也只是道:“待会儿还要出去吗?”   “好像要点名。”   连栖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可怜意味,他摸了下自己的唇。   又喏喏问着:“肿了吗?”   指尖轻轻触碰,带着些微胀刺痛。   “嗯,是肿了。”   岑厌往往在这时表现出任性来,他语气不算轻,但听起来却带了些诱哄的意味:“只是运动会而已,帮宝宝请个假可以吗?”   说是请求,实际已经做好决定。   连栖懵懵跟着他的话走,最后点了点头。   “好乖。”   岑厌摸了摸他的头。   今天运动会,连栖没参加什么集体活动,穿的是自己的常服。   不规则领子的蓝白相间的衬衫,下身搭一条白色短裤,配色和校服很像。   但岑厌大概是刚忙完工作就来了,还是西装革履,光亮皮鞋落在草地上,笔直的西装裤腿,隐约露出一抹莹白的肌肤。   尚予绕了一大圈,突然他瞥到灌木丛后隐约的影子。   只能看到两人的腿是紧紧相贴的,还有露出的衣角。   好像是他们学校的。   他想,另一个人看起来年纪要大一些。   西装裤,黑皮鞋。   成年男人。   那双小腿又直又白,绷出漂亮的曲线,连脚腕曲线都格外漂亮。   大概是个女孩子。   尚予觉得有些没趣,又是趁着空闲偷偷谈恋爱的学生。   突然,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哼声,似猫抓似的。   尚予瞬间立在了原地。   怎么听起来,那样像连栖的声音。   他想着,但又揣着怀疑。   但连栖又怎么在这里,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愚蠢。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踩动掉落的枝丫声都格外清晰,那边传来窸窣的动静,越来越近。   他们要出来了。   尚予面无表情想着。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脚步很轻地退后几步,藏到了一边高大的梧桐树后。   连栖先拽着岑厌的手小步迈了出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好像没有人。   安心了许多,岑垂下眼睫,遮住黑沉沉的眼眸。他温热的掌心覆盖上连栖的手,少年安安静静拥了他一下,眼眸亮晶晶的。   他还全然沉浸在和岑厌见面的欣喜,完美没发现身后紧盯灼热的视线。   连栖站在岑厌的身前,尚予只看得到男人高大的背影,以及透过肩膀空隙,露出一点少年的侧脸。   他顶了下上牙膛,微微眯起眼睛。   尚予把刚刚想的东西都当屁放了,连栖原来躲在这里在跟别人约会。   尤其是杏眼里缀着的亮光,他从来没在少年脸上见过这样鲜活的神情。   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尚予只看到少年点点头,然后他们转过身来。   猝不及防,男人的脸映入他眼中。   尚予瞳仁一缩。   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高大的男生猝然冒了出来,他一伸手就攥住了少年纤细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踉跄一步,连栖腰让岑厌拦着,不费力气就又搂了回来。   “草。”   尚予可以说气急败坏骂了一句,他拧着眉直接开口:“你知道他谁吗你跟着他。”   “我当然知道。”   连栖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不知道尚予怎么突然冒出来,又不明白对方怎么又说一些奇怪的话。   尚予在接触到岑厌的面容后,像是踩到尾巴的炸毛猫。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岑家知不知道,那个不学无术混账无赖的岑厌知不知道?”   他扯过连栖的手,感觉嘴这辈子都没这样快过:“我表哥就住在岑家的,天天接触他,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   连栖懵了一下。   他被尚予这顿话砸懵了头,但肢体反应也很迅速,挣脱开男生的手,连栖拧起眉头:“你干什么。”   岑厌目光一沉,他单手揽过少年,带着警告的意味。   尚予是真的急。   “你表哥又是谁?”   连栖往岑厌怀里蹭了蹭,顾不上看尚予骤变的脸色,只是问着。   尚予看到这幅画面,牙都快咬碎了。   他一字一顿道:“岑,易。”   连栖猛地转过头。   岑易?!   尚予都快要急冒烟了。   他对岑厌的了解,大多数都是通过自己的表哥岑易,岑易表现出来的厌恶太过直白,连带着他也对岑厌没什么好感。   刚别提之前还亲眼目睹过岑厌打人,之后又把岑易凑的头破血流。   草。   他简直是他妈的要疯了。   这时好几段不相干的记忆撺掇到一起,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岑易口中那个小傻子,岑厌天天跟在身边的小傻子,以及刚转到学校的连栖。   姓连,格外特殊的关照,每晚固定时间接人的迈巴赫。   自始至终,他一眼中意的,难道感兴趣的少年,就是表哥口中的连家小傻子。   “……”   尚予眉头拧得死紧。   连栖现在只想快点拉着岑厌离开。   他没再搭理尚予自作主张又奇怪无礼的发言,带着岑厌转身就要离开。   “跑什么!”   尚予猝然发话,他还打算故技重施去拉连栖的手腕。   但下一秒,一只大手隔空伸出,抓住了他前进的手腕。   那力道几乎要捏断他的手腕,无法前进分毫,尚予表情都变得微妙。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他从前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青年垂下眼睫,毫不费力随手一翻,就把人掀倒在地。   明明高高在上的眼神是在看地面,但尚予那时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现在他就这样直直对上了岑厌的目光。   “松手。”   岑厌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来。   捏的发疼的手腕一松,尚予立即收了回来。   他有什么喜恶都写在脸上,尤其是现在,但目光转移到连栖脸上时,对方也对他露出一副戒备神情。   尚予攥着的手都要捏烂了。   “请你道歉。”   鼓起勇气,连栖还是仰起头,认认真真对尚予说:“对岑厌道歉。”   他很努力补充着:“为你刚刚说的话。”   “我?给他道歉?”   尚予烦躁揉了一下手腕,他目光落到岑厌冰冷得面孔上,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但他又很确信,岑厌的冷冽并不是针对他说的那些话,而是刚刚几次三番他想抓走连栖的手。   连栖板着小脸,十分认真的一字一句重复:“对,给他道歉。”   “妈的。”   尚予下意识骂了句,但很快反应过来还当着连栖的面,看着少年漂亮乖巧的面容,他突然觉得有些负罪感。   “如果你只是靠只言片语就去了解一个人,又想用只言片语改变另一个人。”   连栖眸里缀着认真:“那你有点困难。”   “岑厌就是岑厌,他是最好的。”   在涉及到岑厌的问题上,连栖好像突然吃了药的小炮仗,比岑厌自己还不能接受听到他的坏话。   一改常态,用尽全力树立起身上的尖刺。   “你俩什么关系。”   尚予敏锐察觉出不对劲,还好他刚刚来晚一步,不然就看到两人亲昵的场面,现在也问不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但只是不愿意承认。   连栖抿了下唇。   岑厌一直以一个拥护的姿势,把连栖半拥在怀里。   看着尚予的目光,连栖好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扯过岑厌的领子,把人往下一揪。   就这样当着尚予的面,他重重亲上了岑厌的唇。   尚予猝然瞪大了眼睛。   由于过于用力,还发出了格外清晰的啵的一声,连栖立即松开手,实际耳垂红的都要滴血。   “现在你知道了。”   岑厌好像瞬间心情变好了似的,尚予感觉注视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挪了开来,浓密眼睫下覆盖的黑眸,看不清他眼底神色,但仍能察觉出他此刻的愉悦。   大手禁锢在少年的腰肢上,岑厌懒洋洋狭起眼眸。   明明早就不是幼稚的年纪。   但这随意的一瞥,却是写满了警告和独占。   他很高兴。   尚予此时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   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但最后也只是垂了下头,妥协似的说了声:“抱歉。”   连栖并没有选择原谅他。   毕竟原不原谅都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取决岑厌。   他真的觉得这个人很不礼貌。   说的话很不礼貌,做的事也不礼貌,而且还和岑易是表兄弟,只凭借只言片语就来跟他讲岑厌的坏话。   还好他是一个聪明的小宝。   连栖暗自庆幸,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特别厉害。   他和岑厌的关系才不是能随意挑拨的。   这样想着,连栖抬手轻轻勾了勾岑厌的手掌心,酥酥麻麻。   岑厌反手握住他。   连栖满意极了。   这就对了。   岑厌和连栖是天下第一好! 第56章 李珀   尚予连续好几天都没找连栖搭话。   连栖倒觉得没什么,李鲤咬着巧克力棒,她之前见惯了尚予老过来磨蹭,一时间还觉得新奇。   “栖宝尝尝这个。”   她把手里的零食递过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过两天蓝蕊过生日,栖宝要不要一起来玩?”   连栖满打满算在学校呆够了半个月,虽说已经是夏季尾巴,但天气还有些热,他头发略有些长,在脑后扎了一个炸起来的小啾。   闻言少年偏了下头,眸光清浅。   虽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连栖能感觉到身边人无时无刻对他释放的善意。   他缺少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身边的同学也全然不觉得烦。   还会想办法逗他开心。   但好像有一点让连栖懵懵的,他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女生堆里的吉祥物。   他对这几个女生都很有好感,来自于女生的柔软善意,富有温暖与力量,让连栖打心底觉得特别的舒服。   听到于蓝蕊要过生日,连栖抿唇一笑,脸颊一侧漾起清浅的酒窝。   “当然可以。”   李鲤早猜到少年会答应,但还是故作矜持地应了一声。   她弯眼一笑,肉眼可见的开心。   既然答应了要过生日,那么挑礼物就又是一件难事。为此连栖特意请教了何屏秋,眉微微蹙了下,他在发愁应该送什么比较好。   得知是女生,何屏秋翘唇一笑。   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玉石和金银饰品,连栖一时间花了眼。   何屏秋直接大方表示,这家商场都是连家的产业,连栖可以大胆随意挑。   于蓝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有些微胖,脸颊白净,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说话温吞,笑起来也温吞。   暖白的玉,雕刻成可爱的小肥啾。   连栖把它捧起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江城郊外有一处别墅度假区,休闲娱乐一应俱全,环境僻静,趁着周末闲暇,这里一直都是富家子弟们来娱乐的选择之一。   女生们今天都打扮精致,来的人不算多,只有几个平时相熟玩闹的同学。   “生日快乐,蓝蕊。”   连栖把手中的礼物递了出去,他轻声开口。   “谢谢栖宝。”   于蓝蕊情绪价值从来给的很足,她哇了一声,笑眯眯道了谢。   今天是何屏秋亲自送他来的,知道幼子交到新朋友,而且要去参加朋友生日聚会,她比谁都要开心。   记忆中这片别墅是岑家的产业,何屏秋倒也觉得没什么,只要连栖玩的开心就好。   深紫的酒液轻轻漾着。   晚风中喷泉静静发出流动声,高大的古希腊雕塑矗立其中。   送来的酒都是山庄自己酿制的果酒。   带着浓郁的果子清香,连栖乖巧坐在沙发上,他捧着手里的果酒,已经灌下肚大半杯。   连栖的酒量一向很差。   记忆中岑厌参加宴会时,整个人面容隐于昏暗中,只有一截线条锋利的下颌露出。   连栖不敢动,因为岑厌的手就禁锢在他腰间。   滚烫的,看似随意实际带着极大的力道。   对方敛了下眸,单手掐起他的下巴印下一吻。   连栖是不会喝酒的。   他跟在岑厌身边,也一直没有尝试过。   因为他一嗅到岑厌浸透皮肉的,透过唇传递而来的浓郁酒精气味。   就已经醉透了。   据她们介绍,这里的果酒是出了名的,没有什么度数,喝起来跟果汁差不多。从没尝试过的连栖难得好奇起来,捧起杯子缀了好几口。   微甜,是浓郁的果香。   酒精的气味几乎嗅不到。   迷糊之中连栖想起来,岑厌好像特别强调过他不要喝酒。   但果酒,应该不算吧。   默默把岑厌的话术拆解,连栖心安理得又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或许是人有些多的原因,别墅内娱乐设施格外齐全,影音室,台球厅,露天吧台还有ktv等等,眼下一众人就在房间里唱歌,灯光昏暗,只有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于蓝蕊正在唱温柔的情歌,她声线轻柔,听起来很让人舒适。   但连栖却越听越觉得意识昏沉。   鼻尖还能嗅到甜腻的香味,连栖指尖下意识触碰了下脸颊。   温热的,应该没有喝醉。   他这样想着。   但还是突然起了身,面对李鲤的询问,他也只是说去个卫生间。   其实连栖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吹风,露台上做着一架秋千,周围花藤缠绕,就像童话故事中公主专属的秋千,微风拂过,好像吹散了些许朦胧。   连栖揉了下鼻尖,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树立的画架。   他愣了下,画纸上还有半幅未完成的秋千画稿。   好像误入了别人写生的地方。   连栖慢吞吞反应着。   这一大片别墅区都是互相串连的,刚刚也是胡乱走着,也说不定自己不小心走到别人的领地了。   想到这里,连栖往后退了几步,趁着人还没回来,他先原路返回吧 。   没想刚要转身离开,就直直撞上举着颜料上楼的青年。   颜料盘险些打翻,好在他扶稳了。   连栖立即先出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   青年温润嗓音响起,这一刻却是两人都愣了,连栖抬起头,映入一张清俊面容,对方一身水碧色不规则衬衫,搭雪白长裤,这张脸实在是过于熟悉。   “……林医生。”   连栖试探性开口。   “连小少爷。”   林鹤至把手中的颜料搁到一旁,他弯眸浅笑,嗓音清雅:“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   连栖老老实实回答。   他又把视线悄悄落到那副未完成的作品上,少年神色迟疑,最后还是轻轻问道:“这是林医生画的吗?”   “是,也不是。”   林鹤至说话模棱两可,他看着少年露出迷茫的神色,笑了一声。   “这是我朋友的草稿,他不要了,我这才敢拿来练手涂色。”   连栖总觉得这幅画的绘画风格很是熟悉。   他心里好像有了一个人选,但又迟迟不敢下定决心。   “林医生的朋友……是叫李珀吗?”   最后连栖还是问了出来。   林鹤至一愣,他愕然的表情是下意识的,作为心理医生,他对人的细微表情变化格外敏锐,少年眼底一开始的惊讶,紧张到现在隐约的期待,都不是作假。   他不知道少年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好友的,但也没有欺骗对方的必要。   林鹤至点了下头:“就是他,小少爷认识他吗?”   听到意想之中的答案,连栖的内心却并未如预想那般安静下来。   他没有忘记,前世李珀从楼上一跃而下,隔着铁栅栏,他的眼睛忧伤而平静。   连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一句话,对方毫不留情仰头而下。   彭。   连栖瞳仁骤缩。   他的眼前空留下一阵血光,像绽放了一朵绚烂的花。   残留的果酒甜香也无法驱散,连栖抬起头,拂过一阵晚风,他唇张张合合,浅色眼眸里蕴着许多林鹤至看不懂的情绪。   好半晌,才听到少年干哑着嗓音开口:“他画画很厉害。”   “是啊。”   林鹤至识趣没询问过多,只附和着少年的问题。   “他前段时间还刚得了奖,真的很厉害。”   留给连栖印象深的人很少,前半生他浑浑噩噩,来来往往的人都像一汪泼下的水,蒸腾了,挥发了,曾经冷冰冰缠绕在身上,驱散不尽刺骨的寒意。   他没有那个心思去记那么多,干脆随着自己。   伤痛模糊了。   但曾经有人带来的温暖,连栖就像筑巢的小鸟,小心翼翼叼着过冬的树枝,全都藏起来。   他可以不记得曾经的苦痛,但他从没忘记曾经别人对他的好。   杨则安比他大两届,是他的直系学长。而李珀恰好就是杨则安的同学,一开始连栖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一幅幅得奖的优秀作品,以及导师赞不绝口的夸赞。   后来杨则安成了他的男朋友。   他很忙,连栖第一次参加画展,第一次比赛杨则安全都不在。   连栖手忙脚乱,突然有些想哭。   是李珀耐心一点一点教着他,直到后来他们还保持联系,连栖时不时请教他一些问题,对方会认真回答。   杨则安真的伪装的很好。   把连栖骗了,把李珀也骗了。   连栖被骗到别墅的那几天,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在那之前,他就听说李珀在一次比赛出现了重大失误,后面又曝出对恩师出言不逊,盗窃恩师创意等等黑料。   最后一次见李珀的时候,他憔悴的两眼发青。   连栖就在楼上,他听到楼下爆发的剧烈争吵声。   他就看到李珀一个人站在一群人面前,举着手机威胁他们,如果不放人就报警。   后来发生了什么?   连栖不知道。   但也就在两天后,他被杨则安他们带走,站在高耸的楼顶上。   亲眼看着李珀一跃而下。   他们一松手,连栖就瘫软倒在了地上。   他神情呆滞,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少年眼神中的忧伤太过明显,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林鹤至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林鹤至一时间有些无措了。   这段时间他来到岑家做事,难得休憩。   由他来负责岑家夫人的情况,林鹤至也不敢大意马虎。岑家夫人年纪不大,生的相貌极美,但华丽外表下,内里腐蚀的只余下空壳。   林鹤至算是岑厌引荐过来的,幸好还算及时。   不然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根据好友的推荐,他来到这处度假别墅放松。   却没想拿个颜料的功夫,就遇到了迷路的连家小少爷,如今小少爷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思考一番,林鹤至拨通了云澜的电话。   听到这边的情况后,云澜反应极快,说了句稍等,直接就去找了岑厌。   “小少爷,到楼下坐会儿吧。”   猜到他喝了特酿的果酒,这里的果酒虽说没什么度数,但对于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来说,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喝过酒,还可能已经醉了。   在楼顶吹风当然不可行,林鹤至扶住他的手,带着人往楼下走去。   连栖眨了下眼睛。   泛起的水雾模糊又转为清晰,他吸了下鼻子。   他坐到沙发上时格外的乖,就这样微微低下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像是接受老师检查坐姿的小朋友,浅色眼眸静静望着。   电话应声响起,林鹤至看到来电人名字后,毫不犹豫接了起来。   “把电话递给他。”   那头的人语气沉静。   连栖懵懵仰起头,他结果递过来的手机,有些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听到熟悉的嗓音响起,他马上安静了下来。   “宝宝。”   岑厌先喊了一声。   “你乖乖的,等我来接你。”   可是……迟钝的大脑缓缓运作着,连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的。   自己说要去卫生间,结果消失了半个多小时。   李鲤他们应该都要担心了。   连栖开始扒拉自己身上,想找自己的手机。   好不容易找到,但又一个手软,差点没有拿稳把手机一头栽到地上。   果不其然,看到了李鲤的未接来电提示。   连栖垂眸看了几秒,伸手重新拨了回去。   李鲤几乎是秒接,她那边声音模糊变得清晰,应该是出了门去接。   “栖宝,你怎么还没回来?怎么了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   连栖轻轻摇头,他想了一个理由,慢吞吞解释着:“刚刚有点喝多了果酒,不是很舒服。”   “不舒服?你等着我们去找你。”   她一听这句话就着急,连栖急忙补充:“没事的,就是我可能要先离开了,有人来接我。”   “……那好吧。”   李鲤担忧的又补充了好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连栖捧着倒好的热水,小口小口抿着。   他现在乖乖等着岑厌来接他,刚刚好像真的有些醉了,连栖恍惚的想着,刚刚意识混沌,他不自觉就想哭。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岑厌知道他喝了酒,会不会骂他啊。   连栖仰起头,楞楞想着。   他立即抬手哈了一口气,发现只有一点点清甜的香气,应该闻不出来自己喝的是果酒。   连栖倚在沙发上,他百无聊赖等着。   脸颊的软肉挤下一个凹陷,额上的碎发自然垂落,遮住一部分眼睫,连栖后脑勺还扎着个漂亮的小啾,小腿耷拉在沙发地上晃了晃。   门铃叮咚一响。   仿佛受到刺激的兔子,连栖跟着迅速抬起了头。   “……”   连栖嗓音有些委屈巴巴:“岑厌。”   门口来人不算风尘仆仆,但也能看得出是急匆匆赶来的。高大身影逆着光,睫毛垂下,遮住漆黑眼眸。   他抬起手,少年就这样冲了过去。   像小炮弹似的冲进了他怀里,连栖轻轻哼了两声。 第57章 愿望   “他好像有点醉了。”   林鹤至看着少年栽在青年身上,柔似无骨,提醒了一句。   连栖自以为遮掩的很好,他眼眸阖起来,对于现在的连栖而言,过大的情绪波动很容易让人陷入疲惫,再加上酒精微妙的作用。   岑厌指尖碰到他温热的脸颊,眼皮垂落。   “宝宝。”   他先喊了一声。   连栖没有应声。   大概忘了,连栖从前也是这样醉过一次的。   岑厌拨开他额上的发丝,轻拍了下连栖的腰,哪怕有些迷糊,连栖还是明白他的意思,顺着对方的力道,双腿往上一勾。   脑袋搁到岑厌的颈窝,连栖疲惫地半睁开眼。   神色蔫蔫。   岑厌单手托着他屁股,眼神示意了下林鹤至,他们先离开了。   林鹤至推开门,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形高大的男人小心护着怀里人的头,弯腰把人送进了车里,又轻柔在额上落下一吻。   夜色中车子扬长而去,林鹤至低垂下眸。   连栖乖巧窝在后座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相比较于一些喝醉说胡话发酒疯的行为,连栖喝醉喜欢睡觉简直是格外乖巧。   但同样的,他喝醉也不记事儿。   从前连栖也误打误撞喝了半杯高浓度的威士忌,那晚岑厌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存那么多水,窝在他怀里,哭的安安静静。   脸是烫的,岑厌微凉的指尖一碰,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连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圆圆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眸色浅浅,蕴了水光跟琥珀似的。   岑厌从把人带到身边起,其实很少看到连栖哭。   除非是生病了,难受了。   岑厌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泪水落在他手上,沿着手背,一路蜿蜒落入袖口。   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不需要挤压,就会落下水来。   当时岑厌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垂眸,只淡淡说:“怎么这么喜欢哭?平日里也没见过哭。”   不喜欢哭。   也不是平日里不哭。   是不敢。   连栖乖乖一个人坐在窗前画画,一个人乖乖吃饭,一个人乖乖睡觉。   岑厌回家的时候,他也乖乖由着对方抱。   对于连栖而言,这样的生活相比较从前,已经算得上安宁。折了翅膀的蝴蝶无力煽动着翅膀,在温室中藏于花丛,它并没有忘记折断翅膀的苦痛,只是麻木的,说服自己早已不能飞翔。   只有在意识混沌时,埋藏在心底的哀怨和苦痛一涌而出。   侵占着大脑。   流泪是一种本能。   生长在心脏的枝丫吸饱了,吸足了来自于主人的哀伤,迫切呐喊着要宣泄。   岑厌很少见有人流泪时面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连栖。   听说人只有在悲痛到极致的时候,才是无声无息的落泪,不受身体控制的。   发出最后的讯号。   他在求救。   岑厌敛眸,车子稳稳行驶着,司机开着车,他把少年拥在怀里。   所以当他听到少年抽泣,发出正常人该有的哽咽呼吸,他第一反应是感觉庆幸。   “宝宝。”   他凑近少年耳边喊了一声,连栖朦胧中哼着应了一声。   车内开着空调,连栖身上盖了层薄毯,寻找着舒适的姿势,他脑袋蹭了蹭岑厌。   岑厌掌心搭在连栖的肩膀上,突然他感觉手臂一沉,低头就看到少年带着些雾蒙蒙的浅眸。   他轻轻出声:“岑厌,我醉了吗?”   他好像才意识到。   发丝有几缕沾在脸颊,连栖敛下眸,唇微微抿了下。   “……岑厌,我梦到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情。”   他说话声音很轻,带着些无力,整个人显出一种颓然的疲惫来。   岑厌就把人抱的更紧了些,他掌心抚上少年的背,连栖以全然信赖的姿势,弓着脊背钻进他的怀里。   “宝宝,梦到什么了?”   连栖主动开口提起,岑厌便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少年却是摇了摇头,他蔫蔫地抬起眼睫,光溜溜的肌肤贴上岑厌的脖颈。   “岑厌,今晚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拜托你跟妈妈说一声。”   岑厌应了下来。   连栖胡乱扒拉着岑厌的脸,最后终于成功抬起头印了一个轻吻。   江城的夜晚喧闹不止,车流行进,灯光闪烁。   江城大学地处市中心,不远处就是一整条小吃街,更是热闹非凡。正值周六日,本地学生大部分都回了家,留下的都是外省学生。   校园里随处可见或结伴而行,或行色匆匆的学生。   “学长,还不走吗?”   已经收拾好画板,背上书包的男生探头询问。   “你先去休息吧。”   清亮的嗓音响起,李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面前画架上一副快要上完色的作品,颜料堆的乱七八糟,他身上套着件白短袖,沾染着些颜料,五颜六色很是精彩。   大概是不小心弄脏了,干脆就肆意了。   当成自己画画的专用短袖。   “好吧。”   学弟摆摆手,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记得锁门啊学长。”   为了准备这幅作品,李珀花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如今终于要完成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最后落下一笔颜料。   这幅前世被众人称为天才之作的《盲林》就这样创作了出来。   他把画笔搁下,今天忙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一口。   按了一下有些抽搐的胃,李珀拿起钥匙,影子在月色下拉的很长,他把门锁好,朝着楼下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岑厌。”   连栖静静站在树下,他转过身来,唇很轻地扬了一下。   “我这算不算带你走过了我走的路。”   这条小路很僻静,江城大学校园面积很大,画室外种着一株高大的柳树,柳树下一条幽静的小路蜿蜒,直通向不远处的食堂和超市。   连栖这条路走了不知道多少次,每天晚上他一个人抱着画板,一遍又一遍。   连栖参加比赛的时候,也常常一个人在画室待到深夜。   这个时候宿舍都快关门了,路上更是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   大概是周六日,江城大学门禁并不严格,连栖带着岑厌就这样溜了进来,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画室外。   晚风拂过,连栖眼眸缀着些许亮光。   他语速不算快,带着些絮絮叨叨的意味:“我还记得,这里有好几只流浪猫。”   带在身上的火腿肠,连栖吃一根,剩下一根给猫。   生活在大学里的流浪猫一般都不会瘦,其中有一只橘猫格外胖,一屁股蹲下去,连栖哇了一声,悄悄把给他的火腿肠掐小了一点。   然后再悄悄掐多一点,给那个最瘦小的小白猫。   看到白猫他总是想格外关照一些,大概想起了高中的那只小白猫。   这条路一般没什么人,连栖不自觉放松了些,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连栖身子一僵。   他攥紧牵着岑厌的手,借着月光,一张熟悉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前。   连栖瞬间楞在了原地。   李珀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条向来没人的路突然窜出来两个大活人,看不太真切,他往前凑了凑。   中间那个少年好像傻了似的,直直站在原地,眼珠都不会转了。   这里路不算宽,要走过去只能和他们擦肩而过,李珀喊了声抱歉稍微让一下,手中提着画板和连栖擦肩而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   李珀在路过旁边时,没忍住偏了一下头。   直直对上一双漂亮的,泛着些许水光的眼眸。   却又总感觉,这双眸里含着他看不懂的哀伤。   看着李珀远去的身影,连栖垂下眸,但搅动着的手指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安。   岑厌毫不费力就猜到了少年的想法,他揉了揉连栖的耳垂:“宝宝来这里,是为了找他吗?”   连栖点点头。   半晌,又摇了下头。   他是抱着可能会碰到李珀的心思来的,但也想带着岑厌逛一逛他曾经的学校。   说不出为什么,连栖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   他想让岑厌存在的痕迹更多一些,更广一些。   那些不存拥有过他的时间,连栖想带着他重新一一来过。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当作从前岑厌陪他度过了很久很久。   “宝宝,换个地方。”   岑厌牵住连栖的手,这里虽然安静,但周围都是灌木丛,难免夏天会有飞虫。   显然连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点点头,跟着岑厌往外走去。   再见到李珀,心情颇为复杂。   连栖手不自觉收紧了些,他们两个走着走着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湖中央。   江大的鸳鸯湖素负美名,湖中央由一道蜿蜒的木桥隔开,从高处往下看,像两只交颈缠绵的鸳鸯,有不少小情侣约会许愿都站在桥中央,听说许下的愿望会更加灵验,有情人永不分离。   连栖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多,当然清楚这个传说。   晚风拂过,湖面一阵波光粼粼,在灯光下愈发的漂亮。   他悄悄去够岑厌的小拇指。   听说拉着小拇指许愿,会更加灵验。   他这点小动作很快被发现了。   岑厌轻笑一声。   “宝宝。”   连栖装作无辜的仰起头来。   手悄悄收了回去。   “岑厌,你知道这个湖的传说吗?”   连栖板着小脸,一字一顿开口。   “不知道。”   岑厌虚心受教。   连栖一听到他不知道,便又来了兴致,轻轻咳了一声。他眼眸倒映着面前平静的湖面,手扒在不算高大的栏杆上,开始认认真真跟岑厌讲。   当讲到“只要在桥中央一起牵手接吻,再投下硬币许愿,便会永不分离”时,连栖悄悄抬起眼去看岑厌的反应。   却看到对方只是眸里藏着笑意,就这样看着他。   连栖抿了下唇,试图示意:“岑厌,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   岑厌语调也含着笑,他似乎没听明白连栖的暗示似的,只是简单回应了连栖的话。   听到他好像没有下文,连栖也有一些着急了。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问,能不能和他亲个嘴。   许个愿,让他们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永不分离。   连栖抿了下唇,唇分分合合,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岑厌好笨啊。   怎么这都不懂。 第58章 鸳鸯   树叶沙沙作响,月色似薄纱,沾在眼皮,低垂下眼眸的时候,流淌到脸庞,以至于岑厌凑近的时候,连栖能清晰看到他黑眸缀的微光。   鸳鸯湖的传说,或许该说,是幸福时最美好的期盼。   在桥上的壁人带着希冀,落下一吻。   连栖下意识颤了下眼睫。   欲落不落的距离。   连栖却感觉胸腔里心跳的那样快,他从前在岑厌身边,大多时候都习惯逆来顺受。   一开始他把自己当作岑厌随时可抛弃的玩偶。   到后来习惯了岑厌在身边,他像淋久了雨的发霉稻草,得到微乎其微的光芒,却依旧阻挡不了他生芽,腐烂,融入地底。   他喜欢岑厌在身边。   但好像两个人,从没有过一次真正的恋爱经历。   连栖手微微攥紧了岑厌的衣衫,他想起自己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恋爱情节,想起女同学讲述自己和男朋友的约会,带着青涩的情书,夜色中牵紧双手的散步,月色下虔诚的亲吻。   从来没体验过恋爱的感觉,连栖有些恍惚地想......他们现在算是一场匆忙的约会吗?   还是短暂的私奔。   就像大多数普通的情侣那样,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校园里,牵手,许愿,亲吻。   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   唇上一凉,盈着带着些许花香的晚风,岑厌覆了上去。   很轻的一个吻。   就像蝴蝶煽动翅膀,轻轻立在花尖上。   漂亮似小猫的眼眸猝然睁大些,很快他放任自己沉沦下去,乖巧闭上眼睫,仰起头来顺应岑厌手上的力道。   月色微凉,唯有一对交颈缠绵的壁人,身影拉的很长,落到湖面上,印出浅淡的光影。   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给自己带来触感。   恍惚间,他只有一个念头。   让他和岑厌溺死在这月光下吧。   ——   “校庆?”   连栖整理好笔记,他疑惑问了一声。   两个多月的适应和相处,连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少年的头发更长了些,额前碎发柔软垂落,琉璃色的眼眸清澈透亮,奶黄色的薄毛衣,显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于蓝蕊托着脸,她笑起来漾起两个漂亮的小酒窝。   “对啊,咱们班要出个节目。”   “需要我帮忙吗?”   连栖噢噢一声,随即本能的问了句,紧接着就看到女生们猝然亮起的眼眸,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女生们就等着他这句话,七嘴八舌凑了上来。   “栖宝你皮肤好白。”   “你这眼睛不用带美瞳,比我的还大还漂亮,还亮晶晶的。”   “又那么可爱。”   “这个体型也特别漂亮。”   “脸蛋子把我一个女生都迷的神魂颠倒。”   最后一句由李鲤落下,她一拍桌子:“合适,太合适了!”   连栖吓了一大跳,他楞楞抬起头,就见一群人目光灼灼盯着他,好像要把人看出个窟窿似的。   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适合什么,就挺听李鲤接着说:“我们打算出个话剧,反串灰姑娘。”   连栖:“啊?”   李鲤大手一挥,指点江山:“那个,演恶毒继母。这个还有这个,一个演大姐一个演二姐。”   看着那几个浑身壮硕一米八一米九的男生,连栖受了震惊还没回过神,他就感觉肩膀一重,李鲤两手往他肩膀一按,神情严肃认真:“现在,只能将这个灰姑娘的重任委于你了。”   连栖:“啊?”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舞会开始的时候换上最漂亮的裙子,在台上给大家亮个相,露个面。”   她呲牙一笑:“至于烧火丫头我自有人选。”   就这样呆愣愣的,连栖站在试衣间,看着面前繁复花边点缀,细细密密的银丝和珍珠,如梦似幻的公主裙时,他还没缓过神。   面对女生们一句又一句的拜托拜托,连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答应后的第一件事,李鲤领着他来看看已经定制好的演出服。   “这个尺寸应该可以穿的上,你这么瘦。”   李鲤一边手隔空比划了下连栖的腰,一边嘀嘀咕咕:“栖宝你先去试试吧,看看合不合适。”   捧着冰凉的裙摆,珍珠落到皮肤上清晰的触感,连栖这才发现女生们说的确实很对,他没怎么用力就轻易套上了裙子,丝绸冰凉柔软,绑带缠绕在手上,他背过手过,努力想把身后的绑带扎紧。   腰封猝然收紧,勾勒出极为纤细的腰肢。   柔软黑发下,漂亮的浅色眼眸蕴着水光。   出试衣间的瞬间,本来还在嘻嘻哈哈的女生们瞬间呆在了原地,不仅是他们,抱着某种青春期隐秘期待的几个男生也闹着跟了过来,看到比他们预想之中还要漂亮百倍的辛德瑞拉,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唇张了张,甚至有个男生直接脸泛起了红,衬得整张脸又黑又红。   “……我就说合适吧。”   不知道谁先打破了沉默,一句话如石入水潭,瞬间溅起无数水花。   “这个时候好想默默拍几张照悄悄发到论坛……但是又抱着一种,现在只我们看到,简直是赚大发的感觉。”   “不敢想象,到时候人一露面,该有多疯狂。”   啧啧声响起,他接着感慨:“到时候只给他们看看掉的水晶鞋得了。”   “不是,谁演王子啊这么幸福。”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顿,然后投向了在场的每一位女性成员,毕竟说好的反转,只反一个人当然是不算的。   果不其然,李鲤嘻嘻一笑。   “当然是我啦。”   她这句话落下,其他人也跟着打趣。   唯有倚靠在一旁货架上的尚予咬了一下没点燃的烟蒂,眯了下眼睛。   自从那天知道连栖和岑厌的关系后 ,他彻底安分了一个多月,都没再主动和连栖搭过一句话。   他面容隐于昏暗中,看着围在人群中央的少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尚予和岑易见了一面。   那天是他姑姑的祭日,也就是岑易的母亲。   他对这个姑姑其实没太多记忆,唯一那点记忆无非就是家里人常念叨的,父亲蹙起眉说的白眼狼,保姆唏嘘说没那个享福命的傻姑娘,母亲提起来就会叹气的存在。   尚予从记事起,他从没见过这个只在照片里出现的姑姑。   反正后来人也去世了,就更不可能见到了。   他对这个姑姑没什么好感,对岑易的感官也是勉勉强强。   又可怜又愚蠢的,直到那天岑易回家,尚予还是没忍住,主动提起了自己遇到了岑厌和连栖。   岑易却没像以前那样,一提起岑厌就拧眉冷脸,表现极其夸张,反倒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给自己母亲的牌位上好香,侧过头来看向尚予:“岑厌搞黄了我好几个项目。”   当然,他也没提。   在那之前,自己是如何幼稚的,又可恶的去报复岑厌的。   切断资金链,故意泄露错误信息,拉拢岑厌的投资人,看着对方忙的焦头烂额,他好像才觉得舒心似的,而如今岑厌不过是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岑家主病重,家中几个人虎视眈眈,岑易更是首当其冲。   更别提如今他是唯一一个入驻岑家主公司的岑家少爷。   哪怕岑厌不主动出手,岑易也要想办法除去一切他继承岑家的阻碍。   岑易垂眸,他没什么面部表情:“我会整死他。”   尚予却是看笑了:“你拿什么整他?你有那个实力吗。”   “我有。”岑易一如既往的倔,前世是这样,只闷头顾着自己的情绪发狂和听信自己的判断,如今还是这样。   他眼眸黑沉沉的,有时候尚予也觉得怪吓人的。   这人黑心肝黑的他害怕。   不过岑易去整岑厌,尚予赶着看热闹还来不及。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感兴趣的,结果人家已经有主了,还算是半个仇家。   他开玩笑似的道:“别啊,我可舍不得连栖哭鼻子。”   却没想岑易直接回他:“……那个小傻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抿着唇,但微动的眉头暴露了他此时的不自在,尚予差点笑了出来,他又怎么看不出来,岑易在这里死鸭子嘴硬。   “得,你想干嘛干嘛。”   尚予懒洋洋回了他一句。   只是如今,看着少年陷在柔软蓬松的裙摆之中,带着很轻的笑,灯光下整个人熠熠生辉,漂亮的如同童话故事里包装精美的糖果公主。   他突然有些烦躁的勾了下虎牙。   尚予抱着胳膊,他想到岑易阴沉沉的神色,总觉得对方没在开玩笑。   草。   他突然暗骂一声。   不会这小子来真的吧。   岑易这个人,自私,冷僻,没什么朋友。   尚予也试图跟他好好交流,但发现这个人就是个纯粹的神经病,根本和他没什么好交流的。   尤其是他母亲去世以后,听说当时他母亲得了病,摔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年幼的岑易还在上学,家里的保姆们也冷眼旁观,最后他母亲撑着力气爬到岑家主门前,拼尽全力敲着门。   却没想岑家主正和余玉温存,说是温存也不算。   因为房里的东西砸的噼里啪啦。   等最后岑易到家的时候,目眦欲裂,把人送到医院已经迟了。   他母亲活生生在所有人面前疼死了。   而他一转头,就看到他父亲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以及身旁脸色颇为惨白无力的余玉。   大概是愧疚,岑家主对岑易倒是格外的关照。   可岑易每天都要恨死他们了。   恨不得这些人都赶紧消失在他面前。   他恨岑厌简直不需要任何理由。   尚予捏了下突突突的太阳穴,我草,这小子不会真要干点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   岑易他妈的就像阴魂不散的女鬼啊。   虽然是自己的表哥,但不妨碍尚予其实是个二十四孝正直好青年,他见不得自己表哥走向一去不复返的道路,要只是整一整人他觉得没什么,再过分可就不行了。   连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在跟李鲤对着剧本。   按照剧本要求,他的场次其实只有两场。一次是得到仙女教母的魔法,辛德瑞拉挥舞着裙摆,参加王子的舞会,一次是最后闭幕时,他出现和王子举行婚礼,达成完美结局。   故事内容没什么大改动,主要是反串这一点吸引人的目光。   他没太多台词。   主要是要学会一段舞蹈动作,和李鲤一起跳舞。   距离演出还有一周时间,连栖闲暇时就可以来排练动作,他也没什么异议。   秋雨连绵,这天大家完成的都还不错,便提前结束了排练。   连栖把围巾围了起来,下半张脸全都捂了进去,沾着雨水,打落的枯黄树叶落了满地,他踏着一地湿泞,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今天是连渝来接的他放学。   “小宝,今晚想吃什么?”   他例行惯事,连栖把围巾扒拉下来一个缝,呼吸了一口空气。   “清炖小排。”   连栖乖巧开口:“谢谢哥哥。”   连渝把车内的暖气打开,没一会儿连栖就有些热,他解开毛巾,脑袋靠到窗上,指尖轻轻触摸玻璃。   水流沿着玻璃窗落下,他垂下眸,打开手里的手机。   距离岑厌上次回他消息已经隔了一个半小时。   下雨路上有些拥堵,车辆缓慢前行,跟一只只蜗牛似的。连栖趁着连渝不注意,悄悄呵了一口气,在车窗上画了一只猪头。   又很快抬起手擦掉。   欲盖弥彰。   连渝从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但礼貌地没有拆穿弟弟的小心思。   “树叶抱回来了吗?”   连栖关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前两天树叶突然开始食欲不振,昨晚更是突然狂吐不止,把连栖吓得愣住了,赶紧打了家里人的电话。   好在何屏秋刚好忙完,急忙赶回家带着树叶去了宠物医院。   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着医院打过来的视频,树叶蔫蔫趴在柔弱的狗窝里,直到看到手机里小主人熟悉的模样,它才打起精神汪了两声。   “树叶,你要乖乖的。”   连栖隔空摸了摸他的狗头。   “等我放了学就来接你回家。”   汪汪汪。   小主人我好难受呜呜呜。   但还好马上就能见到小主人了!   树叶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它激动的又汪了一声,但很快又把精力消耗殆尽,蔫巴巴趴回去了。   “妈妈应该还没来得及去接,今天放学早,我们直接去接吧。”   连渝说着,在前面车流量不大的路口掉了个头,朝着宠物医院的方向去了。   “树叶!”   连栖喊了一声,小狗抬起头来,它想飞扑下来找少年,但很快被按住了。   “打了针还乱跑。”   连栖软声训斥一句。 第59章 演出   雨水砸到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连栖怀里抱着暖乎乎的小狗,树叶爪子扒拉了两下少年的围巾。   “岑厌没有回家吗?”   树叶从他怀里跳到狗窝里,一天没和自己的窝相聚,它欢快的直打滚。   连栖大略扫了一眼,发现屋内没有想要的人影出现。   张姨手拍了拍围兜,从厨房急匆匆走了出来:“今天这么早啊?外面下雨了怪冷的,阿姨的清炖小排快做好了,待会儿暖暖身子。”   连栖乖乖说了声谢谢张姨。   他也不知道岑厌这些天在忙什么,但有空了他也会跑去岑厌的公司里待着。   无聊的趴在沙发上,时不时接受一下岑厌和助理的投喂。   不过这些天因为排练节目的原因,他也好久没去岑厌公司了。   “腰好酸。”   连栖嘀嘀咕咕,他把自己扔到沙发上,胳膊自然垂下,柔软黑发搭在脸颊上。   毕竟是没什么舞蹈基础的男生,哪怕连栖身子还算柔软,但去练习女位的舞步,对连栖也不算简单,可以说是练的腰酸背痛。   连栖也很重视,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参加的第一次集体活动。   表演用的裙子太重,为了提前适应,不让舞步出差错,基本后半场连栖一直穿着沉重的裙摆。   锁骨,大腿。   蕾丝和珍珠收的并不算紧,但伴着舞蹈动作,磨红了一大片。   连栖推开药膏,抹在了有些破皮的地方。   明天他得提前贴个创可贴。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岑厌。   连栖抿了下唇,前些天对方简直是蛮横,毫不讲理。   捧着他的脸不住地啄吻,连栖本来就犯了困,不得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岑厌双手支开,俊脸猝然在眼前放大,黑沉沉的眉眼,带着些熟悉的笑意。   “别睡,给我亲会儿。”   连栖实在是想睡都睡不着,被对方各种小动作逼的缴械投降。   干脆仰起头,顺应对方的意思。   亲够了,就放他睡觉了。   连栖只这样想着,却没想岑厌轻咬了一口他下唇,眼眸微抬,轻笑了一声:“愿意帮帮我吗?”   楞楞张开眼,连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岑厌大手深陷他的大腿肉。   滚烫,麻木。   连栖最后都不敢碰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一碰就是刺刺的疼。   推开凑过来一个劲儿哄他的岑厌,连栖最后连话都不想说了,他翻过身,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好过分。   连栖记仇记了好几天。   何屏秋回来的不算太晚,连栖的画具旧了,她特意带了一套新的。   “谢谢妈妈。”   连栖能感觉到母亲身上带着外面的湿意,他轻轻抱了一下何屏秋,赶紧催促着母亲先把衣服换掉。   何屏秋上楼换了套干燥温暖的睡衣,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滚烫的汤一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连栖却注意到母亲眼底显而易见的疲意。   “怎么了妈妈。”   连栖对这方面一向很敏锐,他轻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屏秋没必要什么都瞒着连栖,不管她说谎是否,连栖都能够看得出来。   她也干脆地,直接和幼子吐露真言:“这几天和岑家合作的几个项目,老是出问题,连着加班了好几个晚上。”   岑家?   连栖愣住了。   岑家之前和连家都是固定的合作,但由于技术原因,连家一直都是拿分红的大头。   如今岑家主病重,岑家管理层大换血,对连家的合作也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挖走了几个连家的技术职员,明显是不想和连家维持这表面的和平合作关系了。   岑家现在的掌控权一部分握在老股东手中,一部分握在受岑家主信任的岑易手上。   连家不仅合作着岑家,其中以连渝的名义,还是岑厌公司的大投资方。   “没事宝宝。”   何屏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她弯眼轻笑起来:“我会解决好的。”   连栖目光还带着些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半夜,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面色带着些许严肃,接通了岑厌的视频电话。   屏幕上出现了岑厌的俊脸。   连栖先问:“岑厌,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他指尖抵了下太阳穴,但目光一直追着屏幕面前的少年,能看出些疲惫来,眼皮微微耷拉着。   “……你好忙,连陪我吃个晚饭的时候都没有。”   连栖看似抱怨的开口。   果不其然,对方上钩了。   “抱歉宝宝,明天我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连栖这段时间发现岑厌越来越不一样了。   除却在和他单独相处时,连栖还能分得清对方说话语气的不一样,冲动的,恶劣的,压制性的,摩挲着他的脸喊他宝宝。   而其他时间上,尤其在处理工作时,哪怕是年少的岑厌,也越来越有了前世喜怒不言于色的模样。   他们本质上都是同个人。   连栖戳了戳屏幕,他其实更希望岑厌不要那么沉稳。   从前岑厌一个人背负的太多了,如今连栖也想和他一起,一起承担,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再次担起全部。   这些天岑厌默不作声的忙碌,连栖什么都没做,却也跟着心中郁闷。   他心疼岑厌。   他也想帮一帮他。   “是岑易吗?”   连栖突然开口询问。   “……”   那边沉默的两秒足以说明一切,岑厌抬起眸来:“宝宝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前世有一次,岑厌受伤睡在纯白的病床上,连栖呆呆坐在他旁边,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床上的人看。   云澜放下手中的果盘,他突然问:“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受伤吗?”   果不其然,闻言连栖终于迟钝地转过了头。   盯了对方许久,他点点头。   岑厌是在发布会上,当着无数媒体的面,不知道谁放进来的人,直接举着藏在袖子里的棒球棍,冲上台子猛地抡起砸向岑厌的后背,后脑。   很快人被制服起来,他扯起一个巨大的笑来,说岑厌该死。   岑厌当时还能硬撑着,指挥着混乱的现场,直到最后倒在了下台的台阶上。   “谁做的。”   少年轻轻问。   “岑易。”   云澜把手中的水果刀放下。   他说岑易这个人,简直就像是阴魂不散。   云澜跟在岑厌身边多少年,岑易总能以各种想象不到的方式恶心人。岑厌也没手软,岑易怎么整得他,他必须翻倍地报复回去。   但哪怕这样,岑易还是不老实。   你说他不老实,他还挺有原则。   就只针对岑厌一个人,连栖他是一下也没动过。   岑厌掌权后,岑易身上的权利都被架了个空,这么多年来,跟个熊孩子似的,这里捅一下,那里捅一下,不致命但也烦的够呛。   两人本持着你扇我一巴掌,我回敬两巴掌的原则,就这样一直相处下去。   “我讨厌他!”   但连栖从来都保持着唯岑厌的原则,不留一丝情面。   他抿了下唇,眸里流露出一些幽怨。   “他老是这样,我真的好讨厌他。”   “好了,好了宝宝。”   岑厌轻声道:“乖宝。”   连栖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趴在床上,手指滑动,触摸着屏幕中的人的脸庞。   半晌才轻轻道:“那你快点回来喔。”   “好。”   岑厌回答了他。   他垂下睫毛,流淌的灯光落在脸上,留下自然的阴影。   ——   排练的时间格外漫长,但演出来临格外的快。   专门请了个化妆师,给先出场的几个角色化妆。几个壮汉相继穿上束腰的公主裙,感觉胸口鼓鼓囊囊,崩的都快要开线。   其中一人惊悚地捂着胸口,他一脸惊疑不定:“不会演到一半扣子全崩了吧。”   “崩了你就是我们的功臣。”   李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点点头:“同志,你要上热搜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爆火了可就成咱们全班期望了,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惊!为何公主裙下包裹的是肌肉!”   “ 草。”   男生急忙捂住自己胸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可闭点嘴吧。”   连栖还在试衣间拉拉链,他急得一头汗,后背的拉链平时穿起来还很顺畅,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蝴蝶结的丝带垂落在他手臂,好像有什么卡住了,怎么也拉不上。   “诶?栖宝怎么还没出来。”   几个男生还在艰难适应着穿裙子行走,一边走一边吐槽:“要爆火也是该连栖爆火,那才跟真公主似的。”   李鲤没有回他话,但心里也是认可的。   确实跟真公主似的。   试衣间里传来很轻的一声,跟小猫哼似的:“李鲤,你可以来帮一下我嘛?”   “欸,来了来了。”   李鲤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连栖手臂还背在身后,努力想拉上拉链,他后背光裸一半,蝴蝶骨若隐若现,柔软的丝绸搭在皮肤上,当李鲤手搭上去的时候,连栖下意识被冰的抖了一下。   李鲤一边心里呐喊着罪过罪过,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   ……服了!   她简直感慨,到底谁能吃这么好啊!   她不敢想象连栖以后的对象该有多幸福呜呜呜呜呜呜。 第60章 谋算   丝带束缚着腰,几个大男生连大幅度动作都不敢乱做,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裙子撑裂,踩着粗高跟在地上试探走着。   李鲤一早就换上了王子的服饰,她五官精致,稍加修饰便有了少年的清俊模样。   她一掀帘,单手在胸口挽了下,做了个绅士的行礼。   上前一伸手,连栖抿唇一笑,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李鲤比连栖低了半个头,本该有些荒诞的场面,少女身负长剑,踩着足靴,行着优雅的绅士礼迎接属于自己的公主。   但在连栖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少年身形纤瘦,他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只在脑后简单扎了下,右手提着繁复蓬松的裙摆,浅色眼瞳似童话故事中描述的那般,在光芒下似最瑰丽的宝石一般。   全场寂静,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了过来。   好半晌,才有人楞楞开了个头:“……卧槽。”   他们知道连栖长得好看,是雌雄莫辨的那种漂亮。   从连栖转学过来,学校论坛就没断过他的帖子,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直接盖起几百层楼刷爆论坛。   尤其知道连栖要参加校庆,还特意开了个新帖揣测连栖要表演什么。   ……简直无法想象,见到一身公主裙的连栖,其余人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皮肤真好,也这么白,都不用化底妆。”   化妆师感慨出声,嘴上说着,但还是薄薄打了层底。   眼尾被修饰的更加圆润,唇线微微挑起,连栖闭上眼,乖乖让化妆师给自己化眼妆。   其余人也在加班加点的化妆,不过连栖出场时间还早,他化好妆后就一个人挪到人群后,整理着手上的蕾丝手套,右手随意往身旁一放。   嘶。   猝不及防一痛,连栖抬起手,发现是一旁木质道具上的倒刺。   “连栖?”   听到那边在喊他,连栖急匆匆站起身,裙摆一扫而过,他没在意这轻微的疼痛。   手机上和岑厌的聊天页面一灭,随意搁到柜台上,嘈杂的声响中,手机屏幕缓缓亮起,渐渐又归于平静。   他更没注意到,在离他不远的角落中,发出一道细弱的碰撞声。   尚予本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在听到少年造出的窸窣声响后,他侧过身子,胳膊不小心磕到了墙上,再一扭头,却也发现方才裙摆铺开,后腰纤细的少年没了身影。   像故事中变魔术般,公主化成一片花雨,消失在面前。   尚予举着手机,鼻尖一动。   他好像还能嗅到些独属于对方的香味。   “尚予,你来不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把他拉回神来,尚予楞楞反问一句。   “什么?”   “你傻了,岑易今天特意喊我们过去啊。”   手中把玩的火机一收,他指尖弹了下,似是在思考,半晌才微哑着嗓音开了口:“待会儿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连栖总觉得心中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要下雨了。”   天边乌云密布,不知谁说了声,连栖听个正着,也跟着抬起头去看窗外的天色。   还有学生急匆匆朝着礼堂跑来,乌云铺开在天际,沉沉覆盖下来,也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在连栖心底,越发坐实了某种不安。   礼堂嘈杂,灯光晃着眼睛,连栖抿了下唇。   “……栖宝。”   李鲤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朝着连栖挥挥手:“好像是你的电话。”   连栖回过神来,像安静栖息在花蕊上的蝴蝶,猝然被惊动,他带着些跌跌撞撞,直到接到岑厌的电话后,心中的那抹不安才暂时压了下去。   “宝宝。”   岑厌嗓音格外柔软。   “演出开始了吗?”   连栖摇摇头,反应过来岑厌看不到,他又紧跟着补充:“还没有。”   “你们学校的校庆是有直播的,我今天不能到现场,宝宝不要担心,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岑厌在做出某种保证,他一字一句,嗓音落入连栖耳中,带着缱绻和柔意。   “好乖,宝宝。”   他笑了一声,毫不吝啬夸奖着少年。   又简单聊了几句,连栖听着,他眼睫垂落,遮住漂亮的,琉璃似地眼眸,就在岑厌说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岑厌,你有事瞒着我。”   “……”   岑厌眼皮低压,睫毛和眼尾连成自然的下垂弧度。   他掐灭手中的烟,烟灰顺着指尖落下。   屋外不知何时落起雨,噼里啪啦的雨滴声透过屏幕,与此同时连栖仰起头,他看到窗外灰色的天空模糊起来,是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相信我,宝宝。”   岑厌只道:“乖乖的,等着我。”   连栖啪的挂断了电话。   “栖宝,你脸色不太好。”   李鲤凑过来关心询问:“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   连栖感觉自己也跟进了雨中打滚淋了一圈没区别,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心也湿漉漉。   他不喜欢岑厌一个人去承担。   心里知道岑厌肯定谋划好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会让岑厌受伤,让他止不住担心的。   不然岑厌不会这样瞒着他。   连栖抿唇,唇几乎绷成一道直线。   “你疯了?”   余玉鲜少露出这样大幅度的表情,她唇抿了抿,看着岑厌冷冽的侧脸,最后却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岑厌。”   她眉眼微凛,手中的女士香烟灭了,一缕烟雾模糊了面容。   身为岑家夫人,她可以是温柔的,也可以是严厉的,但作为岑厌的母亲,她好像很少有过单纯的,只是对自己孩子的严慈。   她叹了口气,再次直视自己的孩子。   “你真有把握吗?太危险了。”   岑家主这些天越发病的起不来床,两颊瘦削,眼神浑浊。   余玉不会不知道,岑岚看似默认岑易掌权,可他真的甘心吗?拼搏了大半辈子的基业,岑岚从不舍得真正放手,哪怕一丝一毫。   岑易不过是个幌子。   岑岚倒在病床上,可却清楚地知道,岑厌正在一点一点威胁到他的地位。   岑厌又点燃一根烟。   烟草味呛入喉间,关于这个问题,他前一辈子就已经思考的够多了。   出了车祸后,余玉也替他查过到底是谁做的,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岑易,是岑易雇了人故意撞了他的车。   可也在最后,岑厌站在甲板上,迎面吹来湿咸的海风。   岑易知道他要做什么。   难得安静了下来,说话也不是那样难听。   “是不是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车子是岑岚做的手脚。”   岑厌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他偏过头来,黑沉沉的眸映着对方平静的面容,好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他名义上的父亲,所谓的父亲,其实早在背地里期盼了千百遍他赶紧去死。   岑厌的存在,对他来说太碍眼了。   威胁到他的地位,威胁到他和余玉的感情。   当然,余玉对他也没什么感情。   不过只是一场自作多情。   岑岚一直把最重要的权力握在手心,哪怕病重。他放任岑易接管一部分,等着看岑易针对岑厌,必要时候再推波助澜。   前世是余玉用命给他争来的机会。   明明平日里,说着最恨他。   说着讨厌他。   倒在血池里的时候身体冰凉,却替他把后路铺好了一大半。   重来一次,岑厌不需要余玉这样的付出了。   他可以自己争。   窗外雨声愈来愈大,连成一大片雨雾,看不清屋外景色。   岑厌披上外套,黑伞哗地撑开,雨滴砸在伞面上似绽开的花,余玉披着外肩,看着青年高大的身影融入层层雨幕之中,垂下了眸。   ——   前面表演的十分顺利,节目效果也是十分显著。   反串的恶毒继母和二姐妹,走路滑稽,惹人招笑。连栖在后台,想跟着掀起唇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很忙轮到他出场,连栖调整好状态,提着裙摆上了场。   舞台上黑漆漆一片,在辛德瑞拉出场前,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真容。伴着一阵轻柔的音乐,舞台帷幕缓缓拉开,灯光骤然打亮,落到了舞台中央纤瘦的人影上。   为了节目效果,裙摆上还特意撒了亮粉。   波光粼粼的裙摆,缓缓往上,是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面容。   本来嘈杂的会场瞬间寂静。   摄像机闪着光,疯狂拍摄记录着,连栖仰起头。   他看向了正中央的摄像机。   李鲤她们说过,校庆节目会以直播的方式发布在网上。   岑厌……真的会看到吗?   连栖垂下眸,他按照排练里的剧情,朝着观众们行了一个漂亮的公主礼。   手轻轻搭上后出场的李鲤,巨大的裙摆宛如展翅的蝴蝶,在舞台上煽动着,从上往下看,又似盛开的花朵。   “……是连栖反串的公主啊。”   连栖表演的高清照迅速在各路论坛和各路群传播开来。   【吸溜。】   【吸溜。】   【吸溜。】   不约而同的刷起屏。   【这是什么,这是美照,我舔。这是什么,这是我和连栖的婚纱照,都怪老婆太美丽,我都被美丽到融化了。】   【都让开!都让开!都让开![喇叭][喇叭][喇叭]我要秦凡了!】   【楼上的,我有事去你家一趟,不坐电梯,也不走楼梯。】   【嘿嘿嘿,小宝宝。嘿嘿嘿嘿小宝宝。】   【不是,连栖怎么看起来状态不对劲呢?】   也在这时,大家终于把目光投到了连栖的面容上。   连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在这样的场合下演出,再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着岑厌的事情,他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因为底妆加持,看不太出来。   胃部隐隐有些抽搐,连栖默不作声按了按。   他现在状态一点都不好。 第61章 直觉   尚予难得爆发了第一声争吵。   他按照岑易的要求,到环山别墅上找人。   结果半路就下起了雨,他坐在车里,颇为烦躁的按灭了手机中的直播。   在听到岑易一脸平静说的话后,他险些气笑了:“他妈的你疯了吧!岑易,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以。”   岑易听起来还在冷静边缘,说话语速不快。   反问完后,他牙关咬紧,凸显出紧梆的下颌。   “但凡出一点点意外,这就不是简单的开玩笑了!”尚予拨了下头发,只道出了一声:“草。”   “真是疯了。”   “那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看着我妈妈活生生痛死。”岑易面无表情:“我不过是让他们付出一些应该付的代价而已,我有什么错?该死的是谁,你还不清楚,需要我按着头让你看吗?”   他提手揪起一旁沙发上五花大绑,嘴巴被封住的男人,撕扯头皮的疼痛让他目露惊恐,裸露的五官皱巴巴挤在一起,难看的要死。   “这是当时的管家。”   岑易一松手,男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她说求求你,帮我打个急救。你是怎么说的?”   岑易居高临下俯视着,笑了起来:“你说你这种不受宠爱的货色,有什么资格。”   他就这样一字一句重叙着当时的话语,用了好些手段,这些人才害怕的跟他抖露出当时的情景,越听岑易脸色越冰冷,最后干脆一脚把人踹翻过去。   地上横七竖八捆着三四个人,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露出双恐惧的眼睛。   “尚予。”   岑易突然偏过头,他语气带着些甜丝丝:“妈妈以前好惦记你呀,她那样疼你。”   尚予生出些鸡皮疙瘩,他拍了拍胳膊,就听岑易继续开口:“我喊你过来,是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是怎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让你在这当圣父。”   “她那么疼你,看到你也来了,应该很开心吧。”   岑易抬起眸来。   尚予这一瞬间头皮都发麻了,他唇动了动,最后也只低低道了声:“真是疯了。”   “啧,好烦。”   听着这群人不断发出微弱的哼声,岑易拧起眉头,他眯了下眼睛,随意一踹。   “……”   尚予抿了下唇,他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到缓缓行驶过来的黑色车辆上。   这是岑易的私人别墅,建在山顶,除了他们几个,是不会有人知道别墅的存在,看着车子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弯腰,撑伞,迈步走来一气呵成。   尚予突然生出一股荒谬感,他转头问:“岑易,你他妈不会把岑厌也喊过来了吧!”   ——   连栖下台的时候,腿猝然一软。   长长的裙摆踩在脚底,连李鲤都没反应过来,少年直接膝盖一弯,扑通摔到了台阶上。   脑袋猝然发懵,隔着厚重的裙摆,他的腿只是有些隐隐作痛,但胳膊和手掌就没有那么幸运,连栖抬起手心,发现沿着掌心下,擦破了一大片皮。   “怎么摔了?!没事吧栖宝。”   李鲤急忙把他扶起,连栖摇了摇头。   有人在观众席上,注意到这一幕,甚至站起身来去看,关心连栖到底怎么样了。   连栖拽着李鲤急匆匆走进后台,华丽的裙子脱了下来,他换上自己的便服,连脸上的妆容都没来得及卸。   手都在发抖。   聚光灯照射下,连栖瞳仁颤了颤。   连栖总有一种神奇的直觉。   尤其在岑厌身上。   他突然陷入一阵思考,之前有一次,强烈的直觉让他慌乱,他担心岑厌再次像前世那般出车祸。   好在那次相安无事。   “……”   连栖这时才意识到,车祸的危险是不是从未远离过岑厌。   想到岑厌刚刚柔声和他交代的话,连栖心中的不安愈发落实,岑厌肯定比谁都清楚,他何时会遭遇这场车祸,那么岑厌说的处理事情,是在说这件事吗?   前世岑厌提起车祸的事情,也是含糊其辞。   连栖抿唇,此时却生出些小孩子的赌气来。   为什么不和他讲。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和岑易一定有关系。   演出结束的后台还是一片嘈杂,擦肩而过无数人,连栖轻轻抱了一下李鲤,和她说了声抱歉,要先离开,就急匆匆扯过外套小跑了出去。   为了带假发方便,少年的发尾扎成了一个啾用卡子固定,伴着他奔跑,卡子摇摇晃晃,落在地上。   发尾散开,连栖眼皮上还沾着浅淡的蓝色眼影。   连栖觉得自己有点勇敢。   至少对比以前的自己来说,他变得好勇敢。   余玉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半边身子都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小孩,少年大概跑的太急,裤腿都湿了大片,撑着雨伞也没多大用,他眼睫颤抖着,沾了雨水愈发浓郁的黑。   唯有那双漂亮的浅色杏眼,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纤瘦的身躯微微颤着,他声音很软:“请问,岑厌在吗?”   循着前世的记忆,连栖找到了余玉经常住的一处私宅。   他知道岑厌不会告诉他自己的位置,所以连栖就自己来了。   余玉愕然了一瞬。   但很快反应过来,推开门示意少年进屋。   “谢谢。”   连栖乖巧道谢。   余玉拢了下身上的外披:“岑厌不在这里,你来找他的话,大概是没用的。”   她说话时,特意分出一缕视线到少年期待的眼神上,果然在她说完的时候,少年的眼光渐渐黯然,肉眼可见的失落。   余玉对少年莫名的有好感,看到对方失落的模样,她心底骂了几句岑厌狗玩意儿。   话都没交代好,还叫人家小孩大老远冒雨来找人。   余玉缓缓倒了杯热茶,动作赏心悦目,她拂去杯上浮沫。   给还有些不自在的少年递了过去,滚烫的温度透过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冰凉的体温回转,连栖捧起茶轻轻喝了一口,乖巧说声谢谢。   “他刚走两三个小时。”   余玉简单说着:“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哪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连栖觉得岑厌的母亲出乎意料的温柔。   他其实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甚至都想好了吃闭门羹该怎么办。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但依旧没有得知岑厌的具体消息。   连栖相信岑厌可以解决好问题。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彻底放下心来,坐等着岑厌回来,连栖实在是太害怕了。   他曾经有无数次,等来的是浑身伤痕,鲜血淋漓的岑厌。   他再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岑厌。   他希望岑厌是平安的,健康的,幸运的。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连栖猝不及防抖了下,茶水洒了下来,他慌乱擦拭着,余玉朝着递过来一张纸巾。   连栖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水渍,他抿了下唇。   也不知道岑厌现在怎么样了。   ——   “我没喊他来。”   岑易蹙了下眉,他刚要问尚予乱说什么话,一偏头就看到窗外缓缓走来的身影。   门铃准时响起。   岑易冷着脸一把拽开门,对上了岑厌狭长的黑眸。   他扯起嘴角,是标准的一抹假笑:“不请自来?”   岑厌没说话,只有目光平静的掠过岑易,落到了他地面上那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身上,对方也不怕他看到,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一手把人扯了进来。   “看够了就滚进来。”   岑易凉嗖嗖出声。   岑厌敛下眼睫,这幅画面他再眼熟不够,前世也是如此。岑易一握到权力,便迫不及待开始整治当初每一个害死母亲的帮凶。   如果不是他暂时动不了岑岚,怕是要氧气罐都拔了。   岑易年轻,沉不住气,当时的他还逼迫岑厌赴约,打算给岑厌一个警告。   让他亲眼看看,这些害死他母亲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但也是那次,岑厌下山时车子被岑岚暗自动了手脚,拐弯时突然失控,迎面又突然驶来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车子直接翻了好几圈,滚进了护栏外的山林里。   余玉报了警,又带着人找了五六个小时,才找到他人被甩飞到了哪里。   只是毁了容,瘸了腿,都算他幸运。   但这次,岑易没有主动喊他。   所以岑厌自己来了。   他侧脸是冷冽的白,睫毛自然垂落,形成流畅的弧度。   “岑易,你还是那么蠢。”   说起话来依旧毫不留情,岑厌掀起眼皮,看向了对方。 第62章 我爱你,允许我也可以保护你   连栖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岑厌抱在怀里,软趴趴垂了下来,脑袋无力靠在对方胸膛上。   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发丝,流过他的鼻尖,划过苍白的唇。   啪嗒。   滴到了岑厌的虎口上。   连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想伸手去抚岑厌的眉。   手指虚虚穿了过去,连栖目光凝在男人抱着的人身上,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好像是他的尸体。   是他自己跳了海。   早被抛却的回忆此时却如潮水涌来,岑厌毫不犹豫跟着他落水,永远只差分毫便能够到的指尖,以及最后岑厌惊慌的眼。   刚从海里捞出来,水渍滴滴答答汇成一滩。   岑厌就抱着连栖跪在地上,垂着眸,几乎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连栖的第一反应是,还好,原来岑厌没跟着他一起淹死。   但岑厌看起来好难过。   他有些舍不得。   连栖虚虚怀抱住岑厌的身体,冰凉的脸颊,轻轻抵在他的肩膀。   学着岑厌哄他的样子,他一声又一声:“不哭,不要哭。”   他被海水浸透了似的,水滴沿着眉骨,落到低垂的睫毛,啪嗒滴到了连栖虚无的手掌上,像一滴冰冷的泪珠。   也是这时,连栖抬起头。   他才发现原来岑厌眼瞳这么黑。   岑厌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落一滴泪。   连栖跟着他起身,他看到岑厌平静的抱着他回到他们之前居住的别墅。他带着连栖离开了这座小岛,连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待了两年的岛,竟然那么小,那么静。   但岑厌就这样陪着他待了这么久。   接下来要带他去哪里?   应该会把他送去安葬吧,连栖这样想着。   他猜对了。   岑厌意外的平静,他把连栖葬在了墓园。   连栖绕了一大圈,风景很漂亮,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岑厌的身旁,一束带着香气的,蓝紫色的桔梗突然落在怀里。   说是落在怀里也不恰当,岑厌只是要把花摆在碑前。   只是连栖刚好坐在那里。   那花就扑了他满怀。   “……岑厌,再等等我。”   连栖自顾自喃喃着,也不管岑厌能不能听到:“再等等,马上,马上就好了。”   连栖不知道自己跟在岑厌身边跟了多久 。   他看到岑厌和岑易吵了一架,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其实也没大听清。   连栖并不明白岑家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但他总能察觉到岑厌的情绪,岑厌会为了他的母亲难过,他厌恶他在岑家所经历的一切。   他觉得累了。   以前从没有发现,他被岑厌保护的太好,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牢笼中,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一直亲手为他松土施肥,遮风挡雨的人,其实早已生根腐烂,千疮百孔,却还依旧撑开双臂试图为他挡住最后的风雨。   跟在他身边,连栖发现岑家人的嘴脸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恶,要可恨。   但这样的可恨,岑厌承受了一生。   哪怕他最后成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却也早已伤痕累累,最后连自己的爱人都冰凉躺在他怀里。   没了呼吸。   连栖哭的很惨。   明明岑厌一滴泪都没落,好像所有的泪都跑到他那里去了。   哭的跟小喷泉似的。   连栖看到从前欺负他的那些人,还有杨则安也在。   他们的下场比连栖想象的要惨多了,岑厌没有动手,但把他们绑起来,扔给了曾受他们欺凌的受害者。   尖叫声太刺耳,连栖默默捂住了耳朵。   半晌反应过来,又抬手去捂岑厌的耳朵。   又看到他们上了法庭,满脸苍白地判处刑罚,尤其是杨则安,他之前曾失手杀过一个不过十二的少年,直接宣判了死刑。   连栖乖乖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再见。   一路走好。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颓然的何屏秋。她耸着肩,手里捧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哭的满脸泪痕,几近抽搐。   ……妈妈。   连栖愣住了,他下意识想过去拥抱她。   岑厌面色平静。   这时连栖反应过来了,是岑厌帮他找到了母亲吗?   原来从前妈妈就一直在,只是他们在一直错过而已。   连栖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想再多看一眼母亲,但很快岑厌就离开了。连栖默默跟着他,看着他开车回到余玉曾经居住的别墅里,抽屉里掏出母子俩唯一的一张合照。   火舌猝然升起。   从照片边缘席卷,扭曲,迅速化成了灰烬。   岑厌要去做什么?   连栖虚抱着他,垂了下眸。   小小的一张照片,被他珍重包了起来,塞进了胸前的小口袋。   是连栖的照片。   要去哪里?   连栖觉得自己像个游魂,但比起岑厌,他依附在他身边,比他还要像个人。   岑厌才是那个真正的,失去一切的游魂。   游魂一个人行走在城市中,连栖跟着他漫无目的的游荡,他跟着岑厌来到一处很大很大的寺庙,庙里有一颗百年老树,枝丫遒劲,风一吹,上面挂着红牌哗啦啦的响。   连栖好奇的凑过去看岑厌手里的签牌。   但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接下来连栖就更不明白了,岑厌和庙里的老道长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他听不懂的话。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岑厌弯腰,一把漆黑的伞微微倾斜。   他垂下眸,遍着扭曲疤痕的脸在此时显得格外平静。   “宝宝,等我。”   连栖错愕抬头。   刹那间他都以为岑厌看到了他,像从前喊他无数遍那般,和他隔空对话。   连栖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慌乱,他一眨眼,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化,漆黑的海面上,岑厌的衣裳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岑易在旁边跟他喊着什么,但连栖听不清。   岑厌掐灭了手中的烟,突然扬唇一笑。   扑通。   连栖的心好像也要停了。   黑暗中一道人影直直坠落,悄无声息融入了海面中。   连栖下意识伸手去够,却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伴着急促的呼吸声,胸口剧烈起伏,连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大梦。   伴着推门声,连栖偏过头,看到何屏秋面色憔悴走了进来。   “……妈妈。”   他愣住了,短暂的反应一下。   “宝宝。”   何屏秋一看到连栖醒了,脸上的神色陡然放松,她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这才颤颤出了口气。   “你吓死妈妈了。”   她说话还带着颤音。   连栖看着结白的天花板,他想起来在陷入昏睡前发生了什么了。   他一把攥住母亲的手,少年眼眸濡湿,抖着声线:“妈妈,岑厌在哪里?”   身上还带着刺痛感,连栖却什么都顾不上,他踉跄着扑到病房外的玻璃上,透过一层窗,岑厌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阳光洒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几近透明。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本来他在和余玉一起等着岑厌的消息,突然传来消息,说因为暴雨原因,藏云山爆发泥石流,盘山公路被毁。   而岑厌就在那条公路上。   连栖感觉脑袋一阵空白。   随后便是无尽的轰鸣。   屋外仍在雨下不停,连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的路,他跟着一众搜救人员,披着单薄的雨衣。   余玉朝他伸手,好像在喊着什么。   现在还在下雨,连栖不是专业人员,贸然搜救太过危险。   很快余玉的面容在雨幕中模糊,连栖眨眨眼,太过密集的水滴,把他的视线遮个干净。   连栖满脑子却只有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有事。   岑厌千万要平安。   好似有什么感应,连栖心跳的愈来愈快,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中。   猝不及防地,他脚底一空。   手中握的手电却还紧紧握着,这一摔真的很痛,连栖感觉摔的眼冒金星,手肘火辣辣的痛。   他却豪不在意,挣扎着又从满地湿泞爬了起来。   继续举着手电往前走。   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哭,混不清雨水还是泪水,全都沾在脸上,只是麻木的寻找着。   岑厌。   岑厌。   他满脑子只有岑厌。   要找到岑厌。   搜救人员在车子坠落的四周搜寻着,连栖也在这不远处,突然他脚底一滑,又沿着草坡一路滚了下去。   他一咬牙,撑着身子爬起来。   结果抬头一看,瞬间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这里太高了,四周湿滑根本没有爬上去的落脚点。   但也在这时,连栖手往旁边一碰,碰到一抹冰凉。他猛地扭头,就看到一旁树丛遮掩中,一道人影静静躺在其中。   心跳的都要跃出来。   他跪在地上爬了过去,也不管树枝划伤手,扒拉开一看。   却是露出了岑易的脸。   连栖一松手,扑通坐了回去。   他张了张唇,看到岑易满头鲜血,随着雨水冲刷,又不断变得浅淡,沿着脸颊落到草地。   “……你还好吗?”   岑易好像用尽了全身气力似的,他缓缓睁开一条缝,声音有气无力:“你说我有事吗?”   “岑厌呢?”   连栖仍记着最重要的事情,他急切问着:“搜救队就在上面,你坚持一下。”   岑易还想说什么,却牵到了脸上得到伤口,疼的嘶嘶直倒冷气,都这样了他还记得阴阳怪气:“等找到他,我尸体都凉透了。”   连栖抿唇:“不会的,但请你告诉我岑厌在哪里。”   “一个车里翻的,你说他在哪儿?”岑易突然感觉身上一重,是连栖把多带的雨衣披到了他身上,少年眼睫上水滴不断掉落,他嗓音带着颤:“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岑厌。”   说完他举起手电筒,努力扒着树枝往上够了够,但他实在上不去,只能举着手电筒打了打。   那头迅速传来了动静,大概是有人看到了闪动的灯光。   连栖跳下去,他白皙的腿上沾满了泥和血,在雨中微微颤抖着。   把雨衣一敛,毫不犹豫转身朝着旁边跑去。   心脏刹那间好像都停止跳动。   看到躺在雨水中的身影,连栖踉跄着扑了过去,手颤抖着轻放在对方冰凉的面孔上。   “岑厌?”   他轻轻出声。   岑厌没有回答他,双目安静闭着,连栖都吓傻了,他想去找岑厌身上哪里受伤了,但又不敢乱动,生怕碰到哪里会更加严重。   连栖声音都在颤抖:“岑厌。”   雨还在下,连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让他难以呼吸。   他和溺水没区别了。   只能祈祷搜救队来的再快一些,连栖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简单拍了拍水,劈头盖脸罩到岑厌身上。   他不敢抱着岑厌,只敢轻轻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企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宝宝。”   很轻的一声呼喊。   连栖猝地睁眼,他紧紧回应:“是我,是我岑厌。”   他表演化在脸上的妆容被雨水淋了个透,睫毛黏成一缕一缕,大概是哭了,脸颊上残留着一道道痕迹,狼狈极了。   公主来拯救自己的骑士了。   连栖一听到岑厌的声音,就止不住地哽咽。   他抽泣一声,压抑的恐惧喷涌而出。   泪珠一滴滴掉在岑厌的脸上,他侧着脸,泪珠在他鼻梁上聚成一处小水洼。   半晌,岑厌干笑了声。   “宝宝好厉害,这都能找到我。”   这个人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哄他,他不痛,不害怕吗。   连栖啪嗒啪嗒掉眼泪掉的更快了。   他吸了下鼻子:“岑厌,你哪里痛啊,马上就有人来了。”   “宝宝。”   岑厌突然又喊了他一声。   连栖抖着声音回应他。   “如果现在这个我消失了,会难过吗?”   连栖楞楞抬眼,什么意思,消失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岑厌会消失吗?少年慌乱的眼眸映在岑厌视线里,他指节弯起,在少年掌心里勾了下。   “骗你的。”   岑厌轻轻出声,连栖还未松口气,就听他又说:“可时间不多了。”   “……”   连栖最讨厌岑厌什么都不肯告诉他的模样。   他咬着唇,眼泪如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往下砸。   砸到岑厌脸上,下巴,沿着他的锁骨,流入心脏,像融入血液。   “你混蛋。”   连栖突然哽咽开口。   “你凭什么不和我说。”   他说话声音都不利落,在雨中下巴上水滴缓缓掉落:“你是不是想说,前世的你又还是现在的你,总有一个需要让位,要离开,要留下其中一个。”   “对我来说不管哪个你都一样的重要,我心疼你的所有,我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幼稚,固执,包括你的不堪,过往。凭什么你要一个人重新担下所有,我要你的过去里拥有一个我,这很难吗?”   连栖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他一口气喘不上来。   “岑厌。”   是从喉咙里一字一句挤出来的。   连栖双目泪眼朦胧:“我爱你,所以求你,允许我也可以保护你。”   时隔多年,风浪上打湿翅膀的海鸥飞回了礁石上,他整理好自己的羽毛,叼着自己认为最珍贵的珍珠,等待着渔人的归来。   颤抖着眼睫,连栖弯下腰,他唇落在岑厌的眼睛上。   吻到了满口的咸涩。   刺目的灯光穿透雨幕,一片嘈杂中,连栖如游魂,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   裹着被单,连栖脸颊是不正常的绯红。   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又受到惊吓,医生一量他的体温,滚烫。   连栖发烧了。   昏睡了一日才醒来,连栖脚步还有些虚浮,他坐到岑厌的身边,垂下眼睫,手指虚虚搭在对方的脸颊上。   何屏秋进来时声音放的极小,她轻拍了拍幼子的背,是安慰的意味。   好在岑厌没什么大碍,医生感慨真是命大,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便能好个差不多。   岑易比起来就要惨了。   他额上破了相,还是轻微脑震荡,脚腕也扭伤了一只。   连栖喝了口水润润喉,他发了一晚上烧,喉咙干渴至极,但他仍旧坐在岑厌身边,似有不醒来就不离开的打算。   何屏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却和来病房的余玉撞个正着。   “连夫人。”   她率先打了招呼。 第63章 融合   余玉打扮素雅,简单的青白旗袍,乌黑头发盘起,面色称不上有多好看。   手上提着新鲜的果篮,她是来看岑厌的。   经过短暂的相处,连栖对余玉已经换了观感,也不似从前那样格外拘谨,看到何屏秋目露担忧望向自己,连栖抿唇轻笑,示意没关系。   “下次不要这样冲动了。”   没想到余玉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连栖愣了下:“雨天视线有阻,路又滑,太危险了。”   连栖唔了一声,婆婆的话他自然是不敢不听。   他乖巧点点头。   余玉垂下眼睫,眸中是显而易见的疲意。   岑家两个少爷出了事,自然是过不安稳,岑岚当场发了火,噼里啪啦砸了东西。   知道岑易现在还因为脑震荡躺在病床上,岑岚嗓子似漏风的破风箱,重重咳了几声,险些没有喘上气。   余玉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发疯,等他平静了,再上去推着轮椅把人送进房间。   岑厌的唇色有些苍白。   连栖照顾人的动作其实很利索,他从前在孤儿院,没人顾得上自己,哪怕发个烧生个病,也都是自己去找老师问药喝,学着别人把冰凉的手巾贴在额上降温。   他用棉签沾饱了水,压在岑厌的唇瓣上滚了滚。   余玉坐在旁边,眸色有些复杂。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却早记不清,上次这样照顾他是什么时候。   她从前总有诸多借口说服自己,可以怨恨岑厌的出生让她彻底和岑岚绑了起来,怨恨岑家带给她的一切苦痛。   她努力尝试过,却始终对岑厌亲近不起来。   无法像一个正常母亲那般悉心教导,温柔哄睡,但又拥有着一个母亲的本能,她逼着岑厌去争,去学,哪怕一见面两人便是冷言相争,至少她要想办法为岑厌争一个前程。   这样她好像就能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她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母亲,只是不善于表达。   “……”   余玉抿了下唇。   ……但岑厌好像变得真的不一样了。   她能感觉得到。   如果说之前的岑厌是不受管教,整日带着些阴沉沉的少年,现在的岑厌身上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说不出是愧疚,又或是别的什么。   余玉从前只让岑厌让着岑易,岑易抢了玩具要让着,摔倒了哇哇大哭愿望岑厌也要让着,直至午夜梦回,余玉依旧忘不了岑易母亲临死前哀泣的求救声,声声凄厉。   岑厌怨恨她,她是能理解的,就像她怨恨岑厌本就无解。   可最近这些天,岑厌对她表现出的维护,连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心中蔓延起一股说不清的,细细密密的疼痛,余玉突然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而也在昨晚,她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和从前种种计较,又有什么意义呢?   心中另一道声音却仍在幽怨呐喊,岑岚怎么还不去死!为什么当初要为了一个孩子心软,还是岑岚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余玉低垂下头,猝然她搭在腿上的手心一暖,她愣了下,睁开眼便发现是连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这小孩却有读心术似的。   连栖摇摇头,轻声开口:“你只是生病了。”   余玉陡然沉默下来。   连栖那天和林鹤至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在为余玉看诊,看似高高在上的岑家夫人,其实需要吃着药才能勉强维持着平静。   眼睫柔软的垂落,连栖的手出乎意料的温暖。   “……宝宝。”   轻微的呼喊声传来。   连栖发现岑厌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漆黑平静地望着他。   “岑厌,你醒啦。”   连栖眼睛一亮,像归巢的雀儿似的,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要扑进对方的怀里,最后也只是轻轻垂下头,静静把脸颊贴到对方的掌心。   余玉下意识攥了下手。   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能和岑厌讲些什么呢?关心的话她说不出口,唯一的话题也不过是关于连栖的。   病房里安静至极,只有病床上的两人相依偎着,浅淡的日光落在身上,少年的发顶显得毛茸茸,窗外树叶吹的哗哗作响,他乖巧蹭了蹭,像只好不容易回到家的猫儿。   ……至少,岑厌现在是幸福的。   她确信。   余玉敛下眸,她默默退了出去。   把时间留给他们吧。   一见到岑厌醒过来,连栖便高兴的什么都要忘了。   昨晚浑身摔的伤,岑厌瞒着他一个人只身犯险,全都抛却了脑后。   “宝宝,疼吗?”   岑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连栖还裹着纱布的手肘。   连栖昨晚上摸爬滚打,不记得自己摔了有多少跤,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闻言他才喔了一声,反应过来是在问他身上的伤。   “疼。”   可怜巴巴的,连栖瘪着嘴回答。   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连栖真的是要被岑厌吓死了。   像溺水时抓不住浮萍的无力感。   连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这样的感觉。   “对不起,宝宝。”   岑厌认错倒是认的很快,他软下嗓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始道歉,少年侧脸被阳光照的剔透,他唇线抿的很直,昭示着主人此时的不开心。   “对不起没有用。”   连栖如愿以偿完成了自己想象的无理取闹:“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会有那么多不开心吗?”   “宝宝,抬手。”   岑厌没多说什么。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栖虽然闹脾气,但还是茫然跟着他的命令抬起手。   冰凉的触感贴上掌心,岑厌握着他的手腕,脸颊轻轻贴在他手心,纤长眼睫垂了下来,他轻轻偏过头,在少年掌心落下一个轻柔带着痒意的吻。   带着些苍白的唇轻轻一扬,岑厌漆黑的眸定定盯着少年:“宝宝,打我一巴掌。”   ……什什什…什么?   连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一跳。   结巴的都不会说话了。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打巴掌!   岑厌什么时候玩的这样花了。   舌尖顶了下上牙膛,岑厌又沿着他手腕落了一串吻。   连栖就呆愣愣看着。   他哑着嗓音开口:“都是我的错。宝宝,吓到你了,抱歉。”   连栖总觉得连栖醒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岑厌还是那个岑厌,但说话方式怎么……突然大胆了这样多。   唇张了张,最后疑问的话还是落回了肚子里。   “怎么打我都可以。”   岑厌眼眸漆黑:“宝宝是心疼我吗?但你不打我,我的心才更疼。”   “宝宝是为我受的伤。”   连栖这下真的确认了。   岑厌怎么睡醒了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怎么突然这么能说会道,他感觉自己脑子突然变得一团乱。   连思考都不会了。   突然,手腕一凉。   连栖楞楞低头,看到自己右手手腕落了一条编织的红绳。   上面还坠着大概类似于平安符的吊坠,冰凉至极。   似觉得新奇,连栖抬起手来晃了下。   ……什么东西在记忆中一闪而过,让他直接愣住了。   这个平安符,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联想到自己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境,连栖手一抖。   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在梦里岑厌曾去的那个寺庙中,他求来的平安符便长这个样子。   “……”   连栖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想起昨晚岑厌试探性的问他的那句,现在这个我消失了,会难过吗?   ……所以说,那个陪伴他走过许多年的岑厌,消失了是吗?   平安符晃动发出叮铃的声响,连栖低下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啪嗒一下掉了滴眼泪,像是某种信号,很快他安静着哭的身下床单湿了一小片。   停不下来的泪珠,连栖倒抽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推开岑厌伸过来的手,抿着唇一个人默默掉眼泪。   连栖需要时间来接受。   少年还在专心的哭,突然他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他一瘪嘴,直接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眸来。   “……你还笑,你笑,笑什么。”   “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你还一直要骗我。”   岑厌弯唇一笑:“宝宝,都哭成小花猫了。”   连栖胡乱抬起手去擦拭自己的脸,他一想到自己的预想很大可能性是真的,就想掉眼泪。   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突然。   他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失去岑厌的准备。   敏感的眼尾被指腹轻轻按住,摩挲了几下,便泛起一片微红。少年的眼眸湿漉漉的,眼下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岑厌低下头,将他眼尾那滴欲落不落的泪滴吻入了唇间。   他轻笑一声:“宝宝,谁告诉你消失了就会把从前的记忆都忘了。”   连栖懵懵抬起头。 第64章 真相   本就发了一晚的烧,人才苏醒过来,连栖说话还带着些轻微鼻音,缩在岑厌的怀里又黏黏糊糊哭了一顿,脑子混沌得很。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岑厌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呆呆仰起头。   岑厌鼻尖轻轻抵了上去。   他轻声哄着:“以后什么都不会瞒着你了,我知道宝宝喜欢我的一切,也想保护我,想和我一起承担。”   那晚连栖边哭边喊的话,他全都还记着。   就这样又轻柔的重复了一遍。   “宝宝,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我都记得。”   连栖这次听明白了,他吸了下鼻子,迟钝地询问:“岑厌?”   “是我,宝宝。”   岑厌摩挲着他的耳垂回答。   “只是相比较从前,我多了一段记忆而已。”   连栖眸里还带着些水光,睫羽濡湿,他似乎还在反应着岑厌的话,半晌轻轻说了声好。   “宝宝,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   像是承诺,岑厌落下一吻在他手腕的纱布上。   他睫毛很浓,垂落时把眼瞳尽数遮盖,看不清神色,但却能读出一抹虔诚的底色。   再也不会丢下了。   无论从前。   亦或是现在。   岑厌感受着怀里冰凉柔软的身体,面色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早知折了翅膀的鸟雀,哪怕再悉心将养,也终有一日会颓然倒下,心脏停止跃动。   他早已经做好了连栖会离开的准备。   只是午夜梦回,他仍下意识伸手去捞身侧,仿佛还有睡不安稳的人儿,在蹙着眉,等着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着才能入眠。   岑厌从不信鬼神。   可连栖总念叨着,一次他受伤后,对方就安安静静趴在他的身旁,琉璃似的眼眸静静望着。   他很小声的请求。   能不能去求个平安符。   “我不要。”   连栖一字一顿,他努力着开口表达:“给你的。”   岑厌送给他的蛇头手链断了一次,连栖就找了个绳子把蛇头串起,挂在了脖子上,落在心口。   后来为了哄人,求来的一对平安符,连栖认真把符和蛇头挂到一条链子上。   岑厌的则是戴在了手腕上。   但从水中抱着连栖出来时,他手腕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断了,空空荡荡。   大概是落入海水了。   岑厌一个人的时候,就静静看着自己空荡的手腕发呆。   他不信鬼神。   但还是又去了连栖求平安符的寺庙,像所有来求缘求愿的人们,他烧了香,拜了佛,挂了签牌。   一模一样的一对平安符,沉甸甸落在手心。   但这次,他求的是连栖的来生得偿所愿,幸福美满。   他敛了下眸,把符收起,本来都打算要离开了,却被身后的僧人喊停了。   “所求皆所愿,你的缘分未尽。”   僧人一笑:“命定有数,但却尚有转机。顺其自然,自会有一条路出现,至于你想做什么,遵从本心就够了。”   “生死之间隔的不过一道缘,有时死路亦是生。”   死路……亦是生。   岑厌早就没什么要牵挂的了。   那么不妨赌一把。   海水涌入口鼻,岑厌闭上眼,任由自己坠落。   却没想再一睁开眼,便是新生。   再次回到过去,岑厌才发现年少的自己怎么这样蠢。   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岑厌看着自己歇斯底里,被人按在泥里踩,仍旧咬着牙一句软话不肯多说。   太蠢了。   岑厌想,但他一开始只能透过眼睛看到外界,却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能掌控身体,干脆甩笔龙凤凤舞在笔记本上写着字。   年少的岑厌容易冲动,什么心事都写脸上。   看到纸上骂自己的话,气的手都在发抖。   毫不犹豫回敬回去,在纸上幼稚的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对骂,简直骂的狗血淋头,口水横飞。   他一句呸,第二日纸上飞舞着回了两个大字。   ——蠢货。   在知道身体里待着的是有前世记忆的自己,岑厌有时骂不过了,一急眼就对着镜子开始自骂。   口水话呸呸一大堆,管他听不听得到。   但有时又不得不承认,有了他的帮助,好像是比以前好过一点点。   “草,挨一顿打都要跑出来,就扒墙头偷看人家小男生?”   岑厌一边腹诽,一边口嫌体正直的扒着墙,朝学校院子里看。   连栖这时不过十岁,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比旁人都要矮一些,眼眸浅浅,连头发发尾也是浅的。   一双眼睛在小脸上格外大,乖巧的坐在树荫下喝水。   “……确实可爱。”   岑厌嘀咕一声。   他现在被岑岚看得很严,根本没任何机会反抗。   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懦弱,浑噩,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岑厌不能把连栖带到身边,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他选择远远看着。   他把身上的钱都以私人名义,捐给了连栖。   说起来也可笑,身为岑家的公子哥,却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岑岚看不起岑厌,连带着岑家上上下下都看不起。   他必须要提前为自己谋出路。   直到成人不久,岑厌才能慢慢多掌控身体一些时间,从半日,再到一日,再到四五天。   连栖下巴尖尖,巴掌大的脸蛋,眼睛圆圆。   连被人欺负了都是懵懵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任由着别人骑在头上。   岑厌从一开始啧了一声又一声,到后来沉默不语,趁着放学把人拐了出来,毫不留情踹了几脚,打的人砰砰作响,漆黑眼底是说不出的阴鸷。   吓得那人第二日鼻青脸肿去跟连栖道了歉。   连栖在这时倒显得没那么迟钝。   他知道肯定有人帮了他。   但就在连栖茫然想寻找这个人时,岑厌却又突然的却步了。   在一切事情没有解决妥当前,他不想连栖涉及到岑家的任何事情。   其实大可以把连栖掳到家中,就像前世那般,又或者救世主般出现,哄骗这个可怜单纯的小孩儿乖乖投进怀抱,等岑厌夺回家主的位置,好好把人养护着。   ——给他自由。   龙飞凤舞的大字,印在这页本子上。   ——他不是笼中囚鸟,给他自由和飞翔。   岑厌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诱导着连家往连栖所在的这片区域探查,最后如愿以偿,何屏秋当即抱着丈夫痛哭出声。   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走失多年的孩子。   比起把连栖捆在身边。   他希望这辈子连栖能拥有他本该有的幸福。   岑厌甚至找不到借口,等连栖在连家养了几年后,他该以什么理由去接近对方。   甚至可能在他接触不到的时候,连栖会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他会恋爱,结婚,生子。   而那时他早已为时已晚。   他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身份。   直到一日连栖像重获珍宝般攀上了他的身体,眼泪滚烫,滴落在他的手背。   这一次的重逢,他一个人等了好久。   但幸好,他等到了。   岑厌拥着怀中少年人温热的躯体,感觉心跳缓缓平稳。   后来他又去了那个寺庙,依旧是那个僧人,一眼就看出他的不一般。   “生死引渡,并非常理。你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并非人力可更改。”   僧人抬头,伴着一阵风,吹动树梢上的签牌哗啦作响,他把手中的平安符递了过去:“唯有向死,方可解局。”   岑厌接过还带着温热的平安符,垂下眼眸。   少年岑厌并没有前世的记忆,他对于连栖的了解,也全然是这些年在偷偷观察。   一开始他不服气,咬牙嫉妒连栖和他之间有独属的记忆,却显得他像个横差两人之间的小三。   可直到后来,他又无法想象,如果连栖怀抱着不是独身一人的喜悦,最后却发现空留他一人守着那段记忆,会是什么反应呢?   无助,慌乱。   应该会哭的很惨吧。   跟水做的似的,一戳那双漂亮眼睛就往外冒水。   ……大不了,他再豪赌一次。   那辆车子被做了手脚,岑厌比谁都清楚。   岑岚自以为是的手段,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岑厌毁掉。但他从没有想过,就连岑易也是恨他入骨的,恨不得他马上挫骨扬灰。   被哄骗上车后,得知已经动了手脚,岑易气的狂骂不止,什么话脏他就怎么骂。   直到听到岑厌的计划后,他陡然安静下来。   两人难得第一次站在统一战线上,但不可置否,岑易现在恨不得把岑厌掐死。   “最好在我醒来就能看到岑岚的死讯,谢谢。”   岑易森然一笑,一脚踹了下座椅。   “开车,走。”   终于伴着沉沉雨幕,车辆转弯时突然失控,冲出被暴雨冲塌的围栏,砰地落下了山坡。   在得知岑易也出事后,岑岚定然气急攻心,露出破绽。   公司一时间没有掌权人,众人皆蠢蠢欲动,岑岚这个病不能劳心耗神,前世便是在得知余玉早把他绿个透彻,一时间气血上涌,气都喘不上来。   可以说是活生生把自己气死的。   不过是多了点推波助澜而已。   岑岚这些天病情刚好转,他见不得别人掌权,定会自己亲自上阵。   只需稍稍推动。   ——岑家现任家主因过劳而亡,岑易还在养病中,岑厌便是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但一切都料到了,却没料到连栖会直接冲过来找他。   再次苏醒后,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所有记忆都汇聚了起来。   他彻底成为了岑厌。   真正的,重生过后的岑厌。   只是一看到连栖身上的疤痕,一双杏眼盛满信任,就这样乖巧的望着他,像打滚打的脏兮兮的小猫,满身伤痕,最后软软扑回主人的怀里。   岑厌垂眸,他恨不得自己都甩自己几巴掌。   “宝宝,我看看你的腿。”   连栖反应有些迟钝,他哦了一声,刚想把腿抬起来放到床上,却感觉一阵刺痛。   眉毛微微蹙起,他轻轻嘶了一声。   看起来格外骇人,少年白皙的腿弯绑着绷带,连弯曲都不能。   “痛。”   连栖发出一个单音节来。   “痛痛飞飞。”   岑厌朝他腿上轻轻一吹,看着他一本正经念着话,莫名其妙戳到了连栖的笑点,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弯唇一笑:“岑厌,好笨。”   伤成这个样子,连栖这几天自然不能回去上课,还好他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可以回家里自己养着。   快入深秋,吹来的风都带着冷意,金黄树叶卷曲落下。   连栖围了围巾,下巴裹了个严严实实,在外面和树叶逗着玩,得知小主人行动没那么方便,树叶叼着球慢悠悠跑了过来,轻轻放在小主人脚边。   “好乖啊树叶。”   连栖开始夸夸,小狗高兴的直绕着他转圈。   一辆车缓缓在门口停下,连栖抬头看去,发现是林鹤至下了车。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李珀。   连栖愣在了原地。 第65章 厨艺   林鹤至弯眼一笑,他朝着连栖一挥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李珀。”   李珀年纪轻,面容俊秀,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明不那么相似,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脾性相近的朋友。   他先伸出手来,再看到少年熟悉的面容后,显然愣了下。   连栖这样的长相实在不多见,只一眼便印象深刻。   他压唇笑了起来:“我们是在江城大学见过吧。”   ……想到那天和李珀的偶遇,连栖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是那晚他还和岑厌甜蜜二人约会。   “先进屋吧。”   何屏秋从连栖怀里接过树叶,秋风吹久了身子吃不消,几个人相继进入屋内。   客厅沿着外廊,阶梯旁的墙壁,都挂满了各种风格的名画。   一部分是何屏秋他们在外顺带帮连栖收来的,还有一大部分是连栖平日自己的画作。   注意到李珀在望着一副素描,是连栖的画,少年状似不经意地靠过去。   他在等着李珀的点评。   唇努力往下压了压,连栖侧着视线偷偷去看李珀。   像只等待夸奖的傲娇小猫。   李珀果然如他所愿,点了下头,然后温声评价:“奇思妙想,画功扎实,这幅作品是极好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连栖这下彻底压不住嘴角了。   林鹤至注意到少年的小动作,也有些忍俊不禁。   “过几天李珀会参加新成一中的一个讲座,需要一名同学的协助。想到了连小少爷似乎很擅长绘画,我们就自作主张来问一问。”   林鹤至嗓音儒雅,他偏过头看向连栖。   新成一中正是连栖所在的高中。   连栖在开学前就跟着林予述学了将近一月的专业知识。   前世时连栖难以负担高额的学费,靠着资助才勉勉强强毕了业,他并未系统学习过美术专业。   并未读上心仪的大学,但连栖也没因此丧失对绘画的兴趣。   他一边读着自己的专业,恰好也是和美术相关的,一边又重新去捡起基本功。   少年抿了下唇。   前世他没少去请教过李珀,因为问的都是些没什么含量的基础问题,很少有人愿意耐心教他,只有李珀不厌其烦,不嫌弃连栖基础功薄弱。   好在连栖记忆很少,教过他的基本一遍就能记住。   这也是为什么,林予述意外发现少年基础功格外扎实。   “……当然可以。”   哪怕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连栖毫不犹豫就回答了。   他也希望能帮上李珀的忙。   没想到少年这么利落,林鹤至还愣了下,但很快他扬唇一笑:“小少爷不问一下要协助些什么,然后再考虑考虑吗?”   连栖摇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不论有多麻烦,他都愿意的。   李珀也是没想到,他实在是找不到同行的人选,也是抱着尝试的态度。   但没想到少年就这样干脆同意了。   “不会很麻烦的。”   李珀急忙跟着解释:“只需要你提供一副作品,然后我来负责讲解和修改就好了。”   这个要求确实简单。   连栖浅浅一笑:“好,没问题。”   并没打算过多打扰,林鹤至他们只待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能看出连栖眸里溢出的开心,可以帮到李珀,他是真的非常乐意。   岑厌回到家的时候,少年正窝在沙发上,身体蜷缩着把树叶抱在怀里。   面前的电视还放着声音不大的泡沫剧,伴着舒缓的音乐,已经困得直点头了,但在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是一激灵抬起头来。   “……岑厌?”   他含含糊糊喊了一声,岑厌应了一声,上前理所当然挤掉了树叶的位置。   小狗狂甩尾巴,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恨不得一尾巴抽到面前人的胳膊上,但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又怂怂呜咽一声,收回尾巴缩窝里去了。   “你身上好凉。”   连栖摸了摸岑厌的脸,升起的睡意也散的差不多了。   外面刚下过雨,岑厌身上沾着凉意,少年穿的厚,这些凉意并不足以让他感冒,但可以把人冰的清醒过来。   “你公司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   连栖先是问着。   岑厌后来把他的计划都和连栖重新讲了一遍,但没讲他其实早就重生过来。   ……毕竟当初明明早就认识连栖,却还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恶劣的,讨了很多奖励。   岑厌掐起少年的唇印上一吻,然后把头埋到对方脖颈,安安静静闭着眼呼吸,像是在嗅闻什么安心剂似的。   “都忙完了。宝宝,今晚来我房间一起睡觉,好不好?”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暗示,连栖却带了些迟钝。   他也没觉得岑厌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只觉得大概好几天没有一起睡觉,岑厌有些想他了。   “好喔。”   连栖毫无知觉,浑然不知自己像个单纯小白兔。   马上就要主动掉进狼窝。   懒洋洋摸着连栖的背,岑厌又问:“下周再去上学吗?宝宝。”   连栖点点头。   “腿是不是还疼?”   岑厌换了个姿势,他半跪下来,轻轻抬起少年的小腿,打算给他换个药。   “是有一点。”   连栖如实交代。   面对岑厌的换药,连栖毫无由来的安心。大概是清楚对方的动作一定会是轻柔无比,不会让他感受到丝毫疼痛,他显得格外放松。   冰凉凉的触感落在腿上,连栖一边盯着岑厌看,一边随意问着:“岑易怎么样了?”   那天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头上流了好多血。   岑厌把用掉的棉签滚了滚,扔进了医用垃圾桶。   他帮着少年重新裹纱布,然后嗯了一声:“好一点了,会骂人,也会扔东西,中气之足不像个车祸病人。”   “……”   连栖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随后又变化为,果然如此岑易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父…岑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想问父亲,但想到岑厌对他的反感程度,况且本来就不配做父亲,连栖一个急刹车,换成了岑家主。   岑厌一挑眉:“可凶了,骂了我好大一顿,还说要打断我的腿。”   听到这话,果然连栖立即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他抬手摸了摸岑厌的唇,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骂你什么了?你不要乱听,也不要乱信。”   “不要听他的话,听我的。”   他眼睫弯了弯,漆黑瞳仁倒映着少年的面容,像只抬爪扒着主人要抱抱的猫儿。   许是被可爱到了,他低低闷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我很认真的。”   少年眨巴着眼睛,凑过去去看岑厌,要证明自己眼里写满了认真。   “嗯,宝宝说的都是对的。”   岑厌语气里带着些笑意:“都听你的。”   果然听到后连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岑厌默不作声把手搭到他后颈上,轻轻揉捏着,睫羽轻轻垂落,遮住眼底含笑的神色。   刚想往地上跳,但膝弯转起来还带着些钝痛。   连栖无比自觉,张开手去接岑厌的怀抱。   很轻易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岑厌坏心思一颠,少年果然吓得立马去搂他的脖子。   “等下……”   连栖推了推岑厌,他趴到对方耳边,然后义正言辞的问了句:“你吃饭了吗?”   岑厌:“……?”   “吃了宝宝。”   但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连栖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紧接着又问:“那你饿了吗?”   他再看不出少年暗示的意思,就真是脑子迟钝了,哑然失笑,岑厌只好顺着对方的思路走:“好像是有点饿了。”   果然连栖像是一直在等这个答案,他眼睛一亮,挣扎着要从岑厌怀里下来。   “那我去给你做饭!”   短短几日,少年跟着宋白然进修厨艺,简直是突飞猛进,至少在他自己眼里看来。   连栖这些年关于生存的技能记了很多,但做饭这一块实在算不上有天赋,只能说勉勉强强可以入口,饿不死自己。   这些天他学了好多看起来简单的炒菜。   现在可以说信心倍增。   从怀里半跳了下来,连栖往厨房里走,一边洗菜一边内心开始唏嘘。   其实…其实这是他学了以后第一次做饭。   他还想给妈妈他们做一顿饭,但又不清楚自己手艺到底怎么样,所以岑厌就成了这个幸运儿。   连栖眼神陡然坚定。   就当岑厌之前骗了他的代价,让他来帮自己试毒!   “呃…这个茄子好像要竖着切,切成片。”   连栖忙碌了一大通,但也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   忙活了好大一会的连师傅,发现自己忙活了一会。   寻着记忆里的做法,再加上手机教程辅助,连栖终于炒好了三道菜加一份蛋花汤。   他欣慰的一拍手,眼伸期待的看向岑厌。   “……”   岑厌夹起一块土豆,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如果身后有尾巴,那一定快要甩的飞起来了。   连栖捧着脸期待看向岑厌。   岑厌面不改色咽下那块带着些硬,咸味和甜味融合爆炸的土豆。   他微笑一下:“好吃。”   “宝宝好厉害。”   连栖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竟然会做的很好吃,也拿起筷子开心的夹了一块。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连栖小脸连着鼻尖都皱了起来。   他急忙拿过纸巾,把那块土豆吐了出来。   殷红舌尖吐出一截,似在透气。   轻吸了一口气,再一抬眼就看到岑厌狭长的眸含着笑意,就这样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呸呸。”   连栖吐了好几口,这才感觉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下去了。   他明明记得以前做的饭没这么难吃,好歹还能下咽,怎么现在仔细学了以后加了些创新,反倒变得越来越难吃了。   “你还笑的那么开心。”   看着罪魁祸首,连栖拧了下眉。   但他还是凑了过去,突然把唇微微张开,递出一小节殷红舌尖。   嗓音有些含糊不清。   “刚刚好像咬到舌头了,你帮我看一看。”   岑厌眼色一暗。   他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落在面颊上,嗓音带着些哑:“好,我看看。” 第66章 裙摆   连栖说话有些含含糊糊。   “破了吗,有点疼。”   岑厌捧着他的脸,指腹按压在柔软的人脸颊上,定定盯了一眼,才缓声道:“咬破皮了。”   “……哦。”   少年愣愣应了一声。   微红的唇肉一抿,泛起了些粉。舌尖下意识舔了下唇,带起一层颤颤的水光。   岑厌指腹下移,按到了他饱满的唇肉上。   带了些冰凉的水意。   “岑厌,你有看到我的表演吗?”   少年的话题转移的有些快,他眼睛亮晶晶,写满了求夸奖的意味。   他这几天在家里养伤,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节目已经在网络上小爆,还是李鲤戳了他,给他发了好几个帖子,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怎么火了?   视频中本光亮的舞台陡然熄灭,伴着一阵轻缓的音乐,蓝色调的灯光缓缓一截截亮起。   繁复的裙摆露了出来,伴着格外清晰的高跟哒哒声。   【宝宝,妈妈真的要夸你了,这小步走的稳当】   【嘬嘬嘬嘬嘬嘬嘬嘬,别看我,我在叫我自己呢,我是老婆的狗,汪汪汪。】   【……天呐,宝宝你真是一个小公主】   【这宝宝实在是太宝宝了】   【都让开![喇叭][喇叭][喇叭]让我闺蜜先来!】   【立了】   【立了】   【立了+10086】   连栖看到自己的脸放大出现的屏幕中央,为了符合人设,他还戴了顶卷曲的假发,睫毛止不住颤抖着,最后镜头定格。   是一双浅淡如琉璃的漂亮眼眸。   那一刻所有的弹幕好像都疯了似的 。   连栖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想抱头了。   ……好害羞。   这些网友,好像有点太奔放了点。   对此李鲤的态度简直更是淡然,她微笑表示:“早有预料。”   但连栖也不是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火,他只是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么多人都很喜欢他这身衣服,那么岑厌,应该也会很喜欢的吧。   岑厌好像过几天马上就过生日了,他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   想着试探一下岑厌的态度,连栖小声询问:“岑厌?”   应该会喜欢的吧。   他还去请教过李鲤呢,对方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然后让他去搜《豪门之娇妻的第九十九次出逃》。   “相信我,你会在里面找到答案的。”   李鲤一拍他的肩,露出鼓励的神色。   连栖一脸正色翻开对方分享的链接,在看到女主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总裁时,突然脸颊有些发热,然后一脸正色咳了一声。   灯光洒落,高挺鼻梁在光下自然形成道阴影,岑厌上唇带着些弧度,从连栖这个角度看,像是在扬唇轻轻的笑。   眸里一片漆黑,是灯光透不进的黑。   “都看到了。”   他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脸颊:“当时直播的时候就在看。”   原来直播的时候真的在看,岑厌没有骗他。   连栖心里嘀嘀咕咕几句,他干巴巴应了声哦,总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连栖推了推岑厌的肩膀。   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连栖急忙说:“还没试我煮的汤,待会儿要凉了。”   陶瓷勺子碰撞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连栖捧着小碗,浅色眼眸写满了期待。   看到蛋花稀碎,汤上凝固着些油,颜色有些奇怪的汤。   岑厌连眉头都没蹙一下,捧起碗来一口喝了下去。   看到对方咽了下去,连栖刚要问怎么样,唇刚一张开,就看到岑厌把手里的碗一放。   手臂一抬,轻而易举推着少年的头凑近过来。   唇就这样贴到了一起。   牙关被撬开,舌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咸涩的味道在口腔爆开,连栖双眸猝然瞪大。   “……”   他没说要这样尝味道啊。   好在岑厌还不算太恶劣,只是浅尝辄止一下,让连栖尝到味道后,便缓缓挪开了唇。   唇上落下一道暧昧的水光。   “味道好吗?”   岑厌哑笑一声。   一点都不好。   连栖赶紧跟着摇了摇头。   他一点都不想尝试了。   做贼心虚似的,连栖抿着唇,实在是这些东西有些难以入口,他只好抱着这些不能吃的菜哒哒跑到厨房,倒进厨余垃圾桶。   浪费了不少食物,连栖显然有些蔫耷耷的。   他明明是按着宋白然教的配方一点一点做的,怎么会这样难吃。   “想学做菜吗宝宝。”   岑厌看出来他的小心思,果然听到这话连栖小幅度点点头。   “过来。”   岑厌朝着连栖四指并拢,微微一弯。   少年凑了过去,腰肢软着被对方一揽,懒洋洋靠进了岑厌的怀里,岑厌大手覆盖下来,严丝合缝包裹住了他纤细的手掌。   连栖有些享受备菜的过程。   他觉得挺好玩。   岑厌的刀功很好,这是连栖一向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岑厌。”   连栖窝在他怀里,开始胡思乱想,干脆仰起头像小猫探头,扒拉主人和自己玩。   岑厌总不能一开始就会做饭。   之前和岑厌待在别墅的时候,没见过岑厌动手做饭,一般都是阿姨负责。后来和岑厌单独在小岛时,就都是岑厌在亲自动手了。   心情好的时候,连栖就坐在料理台上,跟着岑厌一起。   岑厌做的饭格外合他口味。   连栖在这一点上是非常认同的。   “大学毕业后。”   岑厌把切好的一片番茄递进少年嘴里。   “自己学着随便研究的,本来也多精通。”   本来是不精通的,但后来为了更好照顾连栖,他就下了功夫去学。   “好厉害。”   连栖发出一声由衷的夸赞,他是真的觉得岑厌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做,像可以随便就能实现他愿望的许愿神。   好像有岑厌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专心,宝宝。”   岑厌带着他的手把备好的菜收了起来,起锅烧油,一气呵成。   连栖这下注意力果然移到了菜上。   并不是什么很难的菜,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跟着岑厌一起做了一遍,连栖眼睛一亮。   “……简单。”   刚刚被打击的信心好像全都捡了回来。   连栖眼神又坚毅起来。   岑厌哑然失笑,他利落掏出盘子,把菜倒好,热气腾腾中连栖眨了眨眼睫。   连栖才反应过来,他重生以后好像没怎么吃过岑厌做的饭,平日里都是张姨在负责,只有半夜饿了的时候,他可怜巴巴敲响岑厌的门。   或者推醒熟睡的岑厌。   岑厌会悄悄帮他做一顿热气腾腾的夜宵。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因为何屏秋不会让连栖出现晚饭吃不饱的局面,更多的时候是吃撑,连栖拖着岑厌陪他出去散步。   “好香。”   连栖唇翘了起来,高兴的晃了两下小腿。   树叶似乎也被香味到了,本来还趴在狗窝睡觉,一下子精神抖擞,闻着味道嗅了过来。   察觉到脚边一阵毛茸茸的触感,连栖一低头,果然对上一张无辜的狗脸。   “树叶。”   连栖毫不留情:“大馋狗。”   树叶狗脸瞬间一垮。   “你今晚上已经吃过了小鱼干鱿鱼干,还有大骨头和蛋白棒,已经吃的够多了,不许再吃啦。”   连栖弯下腰,抬手揉了揉小狗的两只耳朵,算是一种安慰。   “快去睡觉,乖乖。”   树叶耳朵蔫蔫垂了下来。   呜咽一声,不情不愿拖着步子走回了自己的窝。   连栖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岑厌,帮我拿一下纸巾。”   连栖语调软软,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岑厌自然而然把纸巾递了过去,连栖胡乱擦了擦自己蹭到脸颊上的脏污,他皮肤嫩,这样一蹭很快泛起一抹微红 。   “有点困了。”   连栖懒洋洋眯了下眼睛,他抬起手蹭进岑厌的怀里。   这些天在连家养的很好,每日营养跟的上,少年脸颊是自然健康的白,带了些软肉。   他从前精力跟不上,很容易就会犯困,有时甚至吃饭吃着就会困的直点头,最后岑厌抱着人回了房间,少年手指还下意识攥着衣领不肯松手。   现在营养跟上了,也不那么容易犯困。   但今天大概是累惨了,少年困得格外早。   “宝宝,放手。”   他手里还抓着汤勺,岑厌提醒一句,连栖才呆呆松了手。   岑厌熟练的把人打横抱起,连栖哼哼两声,把脑袋靠近岑厌胸口前,柔软黑发蹭乱了些,沾在他柔软的脸颊上。   “……岑厌,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   困得迷迷糊糊,连栖却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喜欢什么?”   岑厌在这时体现出了十足的恶趣味,他礼貌性的询问,等着少年主动开口。   “……”   如果清醒的话,连栖一下就知道岑厌又是在故意套他话,但现在他只想快点去睡觉,便黏黏糊糊开口:“我穿裙子,你喜欢吗?” 第67章 咖啡   岑厌的手似顿了下。   把小困鬼放到床上,少年的发尾有些长了,他指节绕了下,穿过柔软的黑发,按到了能感觉到微弱脉搏的脖颈上。   在几天前,同样的位置少年束缚着细软的丝带。   冰凉华贵,雕刻精致的珠宝绕在他的颈间,落在漂亮锁骨上,似翩翩欲飞的蝴蝶。   灯光下的公主,此时正乖巧倚着他,轻轻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穿裙子。   “喜欢。”   岑厌这次终于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他俯下身,在少年露出一小截的锁骨上落下一吻。   “晚安,my princess。”   ——   连栖和李珀商量好了时间。   要抽个空两人简单讨论一下讲座流程,连栖这些天在家里得了闲,早早就把参加讲座的作品画了出来。   画作名为《孤歌》,是一只简单勾勒的黑白鸽子。   却踩在海浪上,展开翅膀想要高飞。   李珀这几天除了讲座,还有学校里的作业,忙的焦头烂额。   连栖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事事都想追求完美,而且很注重信诺,下了场大雨,交通堵塞。   李珀为了不麻烦连栖多跑,特意强调自己来连家就可以。   但这次显然要迟到。   连栖知道对方肯定要着急,干脆打了电话,告诉李珀在他们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等一等他。   “岑厌,你一会儿去公司带上我吧。”   连栖扭头可怜兮兮请求。   “下雨了。”   岑厌捏起连栖的手,感受了下温度,指尖有些微凉,不过还在正常范围内。   连栖畏寒,一下雨就容易手脚冰凉。之前还冒着大雨找岑厌,回来狠狠病了一场,一下雨少年就被强硬套上了毛衫,小脸被高领堆了起来。   “是呀。”   连栖也没忍住嘟囔抱怨几句:“都深秋了,怎么还会下雨。”   少年身上裹的严实,微微低头,下半张脸就埋进柔软的领子里,整个人看起来都暖洋洋的。   他自然而然把手伸出来,全都递给岑厌。   掌心包裹起来,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连栖开心的翘了下唇。   这时岑厌才想起来少年的上句问题似的,侧过脸问:“宝宝想陪我去公司?”   连栖在这时倒是格外诚实。   他乖巧摇摇头。   “不是。”   岑厌攥着他的手紧了下,接着又听少年软软的嗓音继续和他嘟囔:“李珀过不来了,我们去找他就好了,等我们两个忙完了,我就去公司等你下班。”   没察觉出岑厌的表情变化,尤其在最后一句落下后,对方陡然好转起来的眼色,连栖还在扒着手指如数家珍。   “听说江大附近新开了个蛋糕店,我想去尝尝。”   他晃了下岑厌的手:“好不好?”   最后连栖还是如愿以偿了。   路上积水有些多,好在学校门口排水很快,连栖合上伞,把湿淋淋的伞放到了门口置物处。   咖啡店内暖气十足,一进屋便是暖洋洋的空气。   连栖找了个地方做好,乖乖扒拉两下衣领,等着李珀来找他。   少年的相貌实在太扎眼,之前女装的视频虽火,毕竟化了妆戴了假发,如今换成柔软短发,眼尾无辜耷拉下来,几个人暗戳戳瞅了好几眼。   大概也只是觉得有些像,又不敢确定。   但除却这层身份,少年单坐在那里,就惹得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店员上前微笑着送了份小甜点,看似波澜不惊,实际在少年说完谢谢,她转身回到同伴身旁时表情陡然扭曲。   太可爱了!!!   她真的要受不了了!!   连栖有些无聊。   他咬着甜点,翻着手里面的画本集。   上学以后,他有时周末也会跟着李鲤她们出来逛一逛,所以现在独身坐在咖啡厅也不会觉得过于害怕。   而且挑在角落的僻静位置。   这样很好。   连栖默默想着。   但也正是角落,一旁人的交流声在他耳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次参展的机会,好像给了杨则安。”   女生压低的声音传来。   连栖身子陡然一僵。   那边的交流声还在继续:“……杨则安根本没那个实力,他是怎么拿到名额的?于情于理这次名额都该是李珀的。”   “不清楚。”   女生摇摇头,嘶了一声:“毕竟人家有钱。”   触及到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连栖没忍住微微蹙了下眉。   记忆中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李珀为了这次名额,付出了精力时间金钱,最后轻飘飘就被杨则安夺了过来。   随随便便打个低分。   李珀就这样被他刷了下去。   连栖这时才反应过来,李珀这几天在忙的事应该就是这个吧,但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恰在此时,手机响起弹来一跳信息。   ——久等了,我马上就到。   他一向说话算话,说了马上就到,一分钟都没有拖延。   连栖才刚捧起来热气腾腾的咖啡,刚打算喝一小口,就见到李珀背着个单肩包推门走进来了。   猛地呛咳了两声,连栖抵着唇,大概是被惊的呛到了。   “不好意思,来的有些晚了。”   李珀露出个带着歉意的笑,连栖把点好的咖啡推了推。   没关系。   他的意思很明确。   许是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刚刚两个在说话的女生,一扭头看到正主过来了,顺间闭上了嘴。   “……你还好吗?”   连栖注意到青年眼下的乌黑,眼皮耷拉着,即便撑着笑意也能看出来的疲倦。   “没事没事。”   李珀摆摆手:“最近有点忙,已经忙完了。”   连栖微微垂下眸,就看到对方像是不知道烫似的,不自觉攥紧了咖啡的杯身。   这怎么可能没事?   李珀直接切入正题,到时候作品署上他的名,连栖只需要在下台前上去露个面就好。   至于把连栖特意约出来,也是想亲自交接一下作品。   他担心自己曲解了少年的画作立意 。   连栖从自己的背包里伸手掏了掏,把带好的画交了过去。   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画作上的内容,以及其他一些想法,李珀本来一开始神色还有些蔫,越越听越眼睛亮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连栖真的具有极高的天赋。   简单交流几句,就让他感觉堵塞的主意骤然松散。   “麻烦了,真的很感谢你。”   李珀由衷感谢出声,连栖乍一听到师兄这样夸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他刚要说话,就见李珀的神情定在了脸上,连栖疑惑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下他也定住了。   只见前台一个身形瘦削,皮肤白皙着一身黑风衣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正微微笑着,接过一杯已经做好的热气腾腾的咖啡。   杨则安。   连栖抿唇,他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现在还不太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流,连栖低下头,心里继续默念着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但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师兄?”   杨则安一偏头,不偏不倚就见到了角落里的两人。   他倒是一点也不尴尬,捧着咖啡走到他们旁边坐了下来,勺子轻轻搅动着,碰到杯底发出清脆的陶瓷声。   杨则安笑眯眯开口:“好巧,你也来喝下午茶。”   李珀显然也不想搭理他,强撑着笑容回答:“确实挺巧的。”   时隔多年,杨则安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十分自来熟的性格,依旧能让连栖震惊不已。   少年这个长相见之难忘,杨则安只定定看了一眼。   他便笑着的:“连小少爷,是你吧。”   连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猫,忍不住朝着入侵者呲起獠牙。   他抿了下唇,毫不留情开口:“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   “……”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面前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不过一个人是纯纯惊讶加上些暗爽,另一个人却是皮笑肉不笑,实际垂在身侧的手猛的一握紧。   杨则安依旧是笑眯眯,他啊了一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看的出神了。”   “那你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连栖点点头。   杨则安:“……?”   他没想到少年连一点脸面都不给他,从没受过这等屈辱,杨则安眼里露出一抹幽深,隔着镜片又反射了下回去。   连栖在此时却是止不住的心脏砰砰跳。   他很少有这样言语犀利的时候。   但一看到杨则安,就感觉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恶毒的词汇都扔出去,可翻来覆去,发现自己只会骂好笨,好蠢,最恶毒的无非骂一句对方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   ……只是突然想起来,那天跟着岑厌一起开会,听到他是怎么阴阳怪气下属的。   连栖突然感觉脑子一通。   他简直都要为自己感觉到骄傲了。   碍于连栖的身份,杨则安哪怕被骂个狗血淋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笑着,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开口时总感觉到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歉,是我冒犯了。”   他就这样朝着连栖道了声歉。   ……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道歉,在上辈子却是他求也求不来的。   是因为什么?   因为现在他身上这一层身份吗。   感觉带着十分的讽刺,连栖把咖啡收了回来,他搅动着杯子里温热的咖啡,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听说师兄过几天要去一中参加讲座,真的很为你高兴。”   杨则安眉眼弯弯,似乎真是为了李珀感到开心。   “我也报了个名,总想和师兄切磋切磋,这次正好可以了。”   什么?   杨则安也报名讲座了?   连栖和李珀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又低下头。   李珀捏着手中的咖啡勺,半晌冲着杨则安笑了笑:“恭喜,当然可以。我们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公平切磋。” 第68章 欲海   杨则安离开后连栖少见的露出了不悦表情。   他向来在朋友家人面前都是浅浅笑着,唇微微一抿,漾起脸颊一侧的小梨涡,似包裹在蜜糖中的柔软毛绒小兔。   但在见到杨则安时,柔软的小兔都带上了几分攻击性。   “你还好吗?”   李珀有些担忧。   连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很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轻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抱歉,你可以给我看一下他的……”   少年偏过头,还是没有忍住:“他夺得名额的参赛作品。”   李珀显然愣了下。   他垂下眸,没想到少年还知道他们竞争名额的事情。   李珀并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他能和林鹤至做朋友并不是没有相似,两人看起来无害温润,但也不允许别人擅自侵占自己的利益。   准备了这么久的参赛作品,能不能得奖他心里最有数。   杨则安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他更是清楚。   但是家境悬殊,资金有限,他试图去争取过,但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他根本抓不出杨则安的破绽。   至于少年为什么要看杨则安的作品,他只当小孩子有些好奇,便轻轻笑了笑,打开手中的平板找出图片递给连栖。   “……”   看到这幅作品的全貌后,连栖眼瞳猝然收紧。   他果然没猜错。   这就是宋白然的创意。   前世就是从这里开始,杨则安靠一副作品成名,此后创作生涯一路通畅。   而他踩着的,正是宋白然的脊骨。   抄袭宋白然的作品。   打压实力高于自己的李珀。   再到最后哄骗无知的连栖,把少年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干,成就他的前途。   “连栖??”   李珀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急忙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背。   连栖如今再接触到这些,依旧控制不住地脊背发凉,他身子细微的发着抖,但却安静的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直到好半晌,他才抬起头轻抽了一口气。   像是整个人缓和过来,他身体慢慢平静下来,体温渐渐回暖。   发凉的指尖触碰到一旁的手机。   连栖闭了下眼。   他现在很想见到岑厌。   不管不顾。   跟着林鹤至,李珀也见过不少病人的应激反应。   他心里埋下颗怀疑的种子,打算晚上回去问问林鹤至,少年的不对劲明显是看到杨则安后才开始的。   ……准是杨则安做过什么让连栖恐惧的事情。   他们查不出来。   但连家一定可以。   “喝口温水缓缓。”   李珀找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推到了少年面前。   “谢谢。”   连栖轻轻开口,像只蔫耷耷的小猫,伸出爪子扒拉着杯子,捧起来小口小口喝着。   “晚点估计还要下雨,夜晚天气凉,早一些回家休息。”   李珀对着连栖总有些格外的怜爱,明明年龄相差也不是很多,但身上莫名涌现出一股浓郁的气息。   ——简称爹味。   连栖点点头。   抱着温热的水杯,连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抬起头定定看向李珀,斟酌着开口:“他这幅作品,我好像在其他地方见过,署名……是另一个人。”   这样的暗示李珀不会听不懂,他很快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整个人一愣。   杨则安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抄袭吗?   这下有了明确的方向,李珀眸中神色一肃,他之前只是找不到杨则安身上的漏洞,现在漏洞就这样摆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会牢牢抓住。   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把杨则安拉下水。   “谢谢。”   他眸里蕴着的感激,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如果没有连栖的提醒……他可能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不用谢。”   连栖抿唇一笑,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李珀还要去忙,便早早和连栖说了声要离开。但他还没忘了自己另一个目的,目送李珀离开后,少年从座位上猛地弹起 。   终于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蛋糕,连栖弯了弯眼睛,心满意足。   他前世时最喜欢吃他们家蛋糕,因为老板娘很和善,也很手巧,做出来的小蛋糕漂亮而且价钱格外的便宜。   在江城大学刚开张一个月,生意一度火爆。   但现在他赶了个好时机,刚开张知名度不高。   现在蛋糕店里空旷的很,不用像以前那样排队排半个多小时。   接通了岑厌的电话。   少年单手拎着蛋糕,朝着手机屏幕探出半个脑袋,屏幕里只出现他一双浅色的漂亮眼眸。   眨巴眨巴,睫毛扑朔着。   岑厌眼神挪到屏幕上,他轻笑一声:“宝宝。”   “你下班了吗?”   连栖往旁边的角落躲了躲,这次屏幕里露出了少年的全脸。   “对。”   岑厌回应他:“等我宝宝。”   “不是说我去接你下班吗?”   连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抿了下唇,决心必须要践行自己的承诺。   “是啊,但好像要马上成小落汤鸡了。”   刚要继续和岑厌理论,就感觉脸颊一凉,接着冰凉砸到他身上各处,连栖嗷了一嗓子,只好跑到了不远处的蛋糕店里避雨。   少年轻喘着气,晃动的屏幕映着岑厌带着笑意的面孔。   “……你早知道要下雨。”   连栖捧起手机,对岑厌嘟囔几句。   “怎么还当先知啊。”   “是啊,我会魔法。”   岑厌笑眯眯看着他,然后敲了敲一旁的东西,发出了敲击玻璃的声响。连栖愣了下,他下意识小跑两步,扒在蛋糕店落地窗前,看到了一辆缓缓停在门口的车。   屏幕前传来岑厌的声音:“会瞬移的魔法。”   手机屏幕熄灭。   近在咫尺的距离,但岑厌还是从车上下来了。   一袭黑灰色的风衣,男人单手撑一把黑伞,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伞柄,衣襟微微敞开。   雨水噼里啪啦砸落,岑厌半张轮廓分明的面容隐在伞面下,肌肤在雨水中越发显得冷冽,但在看到蛋糕店里扒着玻璃看他的少年后,微抿的唇线扬了起来。   扑进了岑厌敞开的怀抱里,岑厌张开衣服把少年包了进去。   “好了好了。”   感觉到周围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连栖咳了一声,催促着岑厌先上车:“回车上吧。”   把小蛋糕方方正正摆好,确认不会因为颠簸而四分五裂,连栖这才安下心来。   “回松屿山庄。”   岑厌摩挲着少年的后颈,漫不经心朝着司机吩咐。   嗯?回松屿山庄?   连栖愣住了。   “今晚上连家没人,别担心宝宝。”   大概以为连栖担心自己会被判定为夜不归宿的坏小孩,岑厌还贴心解释一番。   但连栖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山庄的名字上。   这个山庄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连栖一开始跟着岑厌住的山庄,只是后来搬到小岛,就再也没有回到山庄里过。   但是他怎么记得,这座山庄的原主人一直不肯卖。   后来还是原主人病重,这才把山庄交给了岑厌。   “你已经买下山庄了吗?”   连栖懵懵开口,漂亮的面容上写满了茫然。   岑厌揉了揉他的脸颊,点了下头。   车辆平稳行驶着,穿过层层雨幕,来到一处高大的建筑旁。山庄四周栅栏上爬满了常青藤,沾了雨水后,洗去灰扑格外翠绿。   这座山庄主要采取的是欧式风格,高耸的塔尖,精致的浮雕,以及在雨水中屹立的苍白雕塑,喷泉还在源源不断朝上运作着,岑厌率先下车,站在那里莫名像传闻中中世纪的优雅吸血鬼。   连栖被自己这个比喻逗乐了。   岑厌是吸血鬼的话,那他就是岑厌的小血仆吗?   牵住连栖的手,两人朝着山庄内缓缓走去。   山庄里的景色还和重生前大差不差,岑厌并不注重这些,院子拿到手后是什么布置,就还是那些布置。   直到后来连栖总买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摆在窗户台前。   岑厌每晚一回家,就能看到二楼卧室窗户前一小排小豆丁。   小豆丁后面还藏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却又像受惊的小猫,一接触到主人回家,就飞快藏匿了起来。   想到了愉悦的事,岑厌压了下唇,带着笑意。   “……这个花瓶也是一开始就有了吗?”   连栖到处参观着,这里的场景太过熟悉,好像重新把他带回了和岑厌刚认识的那段时间。   “记得,后来摔了。”   岑厌一挑眉,带着恶劣的笑意:“被一个人摔的。”   什么一个人摔得。   搞得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连栖心里腹诽一番,陡然反应过来——这一个人,怎么好像是在说他啊。   记忆回笼,连栖耳垂瞬间一红,他想起来了。   之前有一次岑厌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那天他做的格外狠,连栖难受的去咬他,推他,哭的近乎晕厥。   仗着别墅里没人,岑厌甚至过分到抱着人来到客厅。   手指无力攥紧,又松开。   最后一刻连栖瞳仁猛地一缩,又缓缓松散,手在挣扎间把一旁的花瓶打到了地上。   碎成了一堆。   第二天岑厌还捡起了一片碎瓷片,美名其曰说值得收藏。   气的连栖扭过头,好半晌都不肯理人。   “……这种事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连栖朝着岑厌嘟囔几句,其实身体内血液翻涌,一股热意直冲面门。   岑厌眼里还带着笑意。   “我说过,值得珍藏。”   连栖感觉自己的脸颊被轻轻捧住,微凉的指腹抚了上去,一点点从他的眉眼,落到鼻尖,又落到微微张着的唇瓣上。   眼眸危险的眯了下,屋外雨声还在淅淅沥沥。   似带着某种微妙的暗示。   熟悉的地方,也唤起了岑厌曾经心底欢愉的记忆。   也燃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欲念。   指腹还在摩挲着,少年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他。   岑厌突然笑了起来:“宝宝,你好漂亮。” 第69章 牙印   连栖确实漂亮。   字面意义上的漂亮。   尤其是仰起头,带有无辜茫然的眼神望着岑厌。   好似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懂,灯光似沿着卷翘的睫毛流淌,丝丝缕缕映在琥珀般的漂亮眼瞳中。   “……岑厌。”   察觉出有一些不对劲,连栖小声开口。   时间过得太久,他都要忘了岑厌一开始的模样。   再次站在熟悉的地方,对上一双如出一辙的黑眸,内心某些不堪的回忆被捞起,连栖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在庄园里住的那一年,连栖基本没怎么出过门。   他每天只有两件事,画画和趴在窗户上等着岑厌回来。   好像成为一种本能,连栖只记得要听岑厌的话,他除了岑厌身边无处可去。   在岑厌进门的时候,攀附着落下一个吻。   岑厌摸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时连栖没胃口只动了一小口,还天真的谎称自己吃的很饱,吃了很多饭。   但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录着。   岑厌故意应和着他,连栖还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结果晚上的时候,下颌被扼住。   手指一寸寸撬开唇齿,连栖几乎是无意识的咬紧。   岑厌也不怕痛。   过分的欢愉会让少年呼吸急促,甚至咬到自己的舌头,岑厌一边可怜他,拿手指去堵他的唇舌,又一边放任自己的节奏。   “宝宝,骗人是不对的。”   最后他才哑笑着,凑近少年耳侧。   濡湿的发丝蹭在脸颊上,随意一拨弄,露出一双已然失焦的眼瞳。   岑厌指腹摸到眼尾,惊的连栖一急咬了下舌尖。   痛的嘶了一声,眉尖一蹙。   “蛋糕好像都要化了。”   连栖挣脱开岑厌的手,轻咳了一声带着些慌张的掩饰。   下过雨温度不高,蛋糕并没有要融化的迹象,衬的少年慌不择路的模样愈发明显。   但少年注意力转移的极快,他语调哼了声,把手里的蛋糕捧了起来。   “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刚好买了两个。”连栖眸里全是对蛋糕的喜爱:“我以为读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他们家的蛋糕。”   他要让岑厌也尝一尝。   虽然两个蛋糕都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连栖完全没半分心虚之意。   还贴心把叉子递了过去。   吃蛋糕就好了,不要吃他。   他不好吃。   岑厌怎么会看不出来少年在跟他装傻充愣,但也没拆穿。连栖咬了一口自己的叉子,目光忍不住落在岑厌手中的蛋糕上,渴望的视线都快把对方盯个对穿。   “岑厌,你觉得你那个味道好吃吗?”   连栖故作正经询问,把快粘上去的眼神状似不经意挪开。   岑厌两指夹着叉子,闻言一使力,叉子在空中翻了几个圈,落回他手上。   非常礼貌的微笑一声:“好像转几个圈的叉子,用它吃蛋糕会比正常吃要更香一点。”   连栖咬住叉子,这下呆住了。   却见岑厌把手中的蛋糕一放,抬起连栖的下颌,直接吻了上去。   甜腻的奶油在唇间溢开。   连栖呜了一声,他手胡乱摩挲着,蹭到了奶油后抬手直直朝着岑厌的脸抹去,试图幼稚的以这种方式把人逼退。   白花花的奶油蹭在肌肤上,相贴间又融化。   眼睫上都挂着,岑厌低垂下眸,大掌禁锢着少年的后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动物奶油,舌尖一抿便化个干净。   连栖感觉整个口腔都弥漫着青提的清香,本来手上还在挣扎,吻着吻着他却好像有些醉了。   舌尖微抽出一些。   少年迷迷糊糊,还下意识追着蹭了过去。   岑厌敛着眸,指腹扒着他的唇,露出红艳艳的口腔内部。   已经被他吻的软烂。   舌尖一接触到空气,这才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痛意。   连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抬手扒拉着岑厌的胳膊,含含糊糊埋怨:“我舌头都没好全……还在疼。”   “抱歉宝宝。”   岑厌依旧是从善如流的低头道歉,但动作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抱歉之意。   粗糙的指腹磨的本来就有些肿的唇越发鲜红,连栖蹙了下眉,仰起头试图挣扎。   但后脑上还禁锢着另一只手,毫不费力就又把待宰的羔羊推了回来。   “破皮了,宝宝。”   岑厌看似可怜的开口:“很痛吗?”   其实并不是很痛。   但连栖马上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真的很疼。   不然待会儿岑厌又要啃他了。   少年的想法是如此天真,岑厌也如他料想的反应那般,松开禁锢他的手,温声回应:“那带宝宝上楼看看。”   连栖迫不及待答应了。   哒哒踩在楼梯上,连栖环视着周围挂的画作。   和前世还是有区别的,现在挂的画作还是一些著名画家的作品。有一段时间连栖突然陷入了瓶颈,只要有关于画作的东西都让他疯狂感觉到害怕心悸。   岑厌连夜让人把画作摘了下来,送出庄园。   又做了一整面墙,上面用来摆连栖很喜欢的毛绒小玩具。   乍一看到这面墙,连栖还觉得有些新奇。   岑厌就在前面安安静静等着,少年走一步就停下来仔细看一看,他也始终保持在少年一伸手就够到的距离,对方动一步,他也跟着动一步。   “感觉原主人应该很喜欢苏大师的作品。”   连栖看完最后一副,牵住岑厌的手跳了上来。   “对了岑厌。”   思索一番,连栖还是想把今天遇到杨则安的事情和他讲一遍。   再次讲起来,少年脸颊气的微微鼓起,还伴着一些轻微的动作,表示自己是怎么恨不得把杨则安这样那样一顿,又那样这样一顿。   岑厌眼眸都弯了起来。   吧啦一大通,连栖咳了一声,一抬头却看到岑厌带着笑意的脸。   “你笑什么。”   他有些不理解。   难道不应该和他一起生气吗。   “宝宝现在确实是伶牙俐齿,我高兴宝宝怎么这么厉害。”   岑厌语气又带了些哄小孩的意味:“连我都不一定有宝宝骂的好。”   哼哼哼。   连栖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翘起的唇。   他上前一扑,扑进了岑厌的怀里,双手收紧抱住了青年精瘦的腰,脸颊狠狠蹭了蹭,扣子在他脸上印出一个红印,但少年依旧没有放手。   “我讨厌他。”   连栖现在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   “当时我想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但不是来帮我一起骂他,是看看我现在有多厉害。”   少年仰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一点都不怕他!”   只能说充其量算个恶心,连栖一见到杨则安,依旧是本能的直犯恶心。   岑厌拉过他的手,帮他把衣袖一点点整理好,额头抵了上来,半晌才听他闷闷笑了起来。   随后笑声愈来愈大,笑的他胸口都在不断震颤。   “好厉害宝宝。”   他这是由衷的在夸赞一句。   “好勇敢。”   他接着夸夸。   连栖像只被安抚到的小猫,一被夸奖和抚摸就会发出呼噜噜的愉悦声音。   两个人一路摸索到原先的大卧室,这是岑厌和连栖曾经一起住的屋子,连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他怎么感觉自己跟岑厌来看婚房似的。   一旦代入这个设定,连栖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好像新房。”   不知怎么,连栖一顺嘴就说出来了。   果不其然,就对上岑厌含着笑意的眼眸。   连栖:“……”   房子早就请保洁收拾过,十分的干净,是可以马上拎包入住的程度。连栖不去看岑厌的视线,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岑厌一手就把他捞了起来,连栖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攀他的胳膊。   “先别躺宝宝,待会儿犯困了,洗漱完再躺。”   连栖闷闷哦了一声。   不过确实是,天气冷,一被温热包裹,就会容易犯困。   “你抱我去。”   连栖脑袋抵在他脖颈,带着懒洋洋的腔调,理直气壮朝着岑厌开口。   倒也不算,毕竟他声音软的像撒娇。   连栖也只在岑厌面前有这一面,小腿随意一蹬,鞋子落到地上,岑厌扼住他乱动的小腿,随意一抬把人半搂半抱从床上捞了下来。   再加上前些天岑厌让他生气。   连栖可找到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经常去命令岑厌给他做这个做那个,最好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仆人,不开心了就踹他一脚,开心了再另说。   带着从李鲤送的书里学来的技巧。   连栖趾高气扬指挥着岑厌给他擦脸,按摩小腿。   指腹深深陷入滑腻的腿肉中,岑厌揉捏着,不自觉的就往上滑去。   连栖还一无所知。   他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刚洗漱完浑身氤氲着水汽,小腿随意搭在岑厌身上。   对方一按的重了,他另一只脚就抬起来轻踹一下对方的胸口,示意他可以放轻一点。   连栖觉得自己简直是学到了精髓。   现在岑厌果然安分了很多。   只是一直低着头按他的腿,从连栖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漆黑的发顶,少年百无聊赖盯着他看。   “好了好了。”   玩够了,连栖就又有些舍不得了。   他觉得这种方式对岑厌来说一定是很不好的,对方一定是忍受着羞耻,毕竟连他这个主导方最后都有些害羞了,岑厌一定和他一样。   刚想把搭在对方的小腿收回来,那手却如钢筋铁骨般牢牢焊在上面。   连栖一抽,没抽出来。   蓄足力气再次一抽……还是抽不动。   “岑厌,你……”   他话还没说话,语气戛然而止。   随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吸气声。   岑厌把他的小腿抬起来放在肩上,他侧过头,睫毛纤长垂落下来。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肌肤上,让少年不自觉一抖,如一片羽毛轻落,是一个轻柔的吻。   连栖呆呆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猝然一痛,是岑厌张口唇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连栖下意识揪住了对方的头发。   但依旧不肯松口。   等他缓缓起身时,连栖已经双目呛着泪。   而那光洁细腻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个极深的牙印。 第70章 月亮   “……你怎么还咬人。”   连栖语气还带着些颤,明明是质问,却像是带着某种意味的邀请。   岑厌在齿印上落下一吻,发丝落在肌肤上,蹭的连栖发痒,忍不住想把腿抽回来。   察觉到温热的呼吸朝上移动,连栖有些着急,胡乱开口:“我明天打算去学校,今晚得早一点睡觉,岑厌…”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变调:“岑厌!”   “宝宝,你成年了。”   岑厌总在一些时候表现出惊人的掌控欲来。   他嗓音沉沉,漆黑眉目定定锁着面前的少年。   这一句话说的突然,不合时宜。   但连栖却瞬间明白了意思。   像抓住一只扒干净毛的小鸟雀,只稍稍用点力道,就能让人动弹不得,发出微弱细小的呻吟声。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连栖最后也只能颤巍巍着嗓音,祈求般问了一句。   “…岑厌,求你。”   少年往后缩了缩,他有些害怕眼前的岑厌。   因为他清楚,一旦对方露出这种神情来,他无法抵抗,无法求饶,哪怕平日里岑厌再让着他,这个时候也会无动于衷。   重生后很少见到岑厌如此侵略性强的一面。   连栖仰起头,似被浸透的眼眸颤着。   岑厌一半膝盖压了上来,把面前少年双腿强行分开,挤在中央。   连栖并不是有多害怕,他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再加上前世对这档子事没表现的过于渴望,更多的是记忆中昏暗中岑厌缠满欲色的眸,不容置喙的力度把他钉在原地。   ……但都重来一次了,连栖突然想通了。   他或许可以尝试着去喜欢。   毕竟是岑厌和他一起。   连栖闭上眼睛,睫毛却还下意识不断颤抖着。   他在心里不停的开始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是一个吻?还是更过分一些的。   他都可以努力接受。   连栖唇下意识微微张开些,手上挣扎的动作也停下,殷红的舌尖颤巍巍朝外露出。   带着些试探。   他是在赤裸裸的邀请。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自己想象中的反应。   连栖这才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掀开眼睛,去看看岑厌在做什么。   随着视角缓缓变大,连栖本来还在偷看,在注意到岑厌在做什么后,直接毫无顾忌睁大,一个起身坐了起来。   “岑厌?”   连栖微凉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开口。   “你怎么了?”   岑厌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单条腿压着少年,只是头微微垂着,眼睫安静垂落。   唯有青筋暴起的脖颈暴露了一切。   “宝宝。”   连栖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但岑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右手边抽屉有房门钥匙,钥匙上有房间序号。”   他指尖轻轻触碰少年的脸颊,却又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拿上钥匙,出门把这个屋子锁上。隔壁房间也打扫好了,去那里住一晚。”   ……什么意思?   什么让他自己住一晚。   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岑厌抱着放到地面上。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乖乖翻开抽屉把钥匙拿了出来。   “岑厌。”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忙。   这句话还没说完,连栖感觉身子一空,他吓的一闭眼。   岑厌怀抱着他把人轻柔放到门外,连栖茫然睁着眼,他觉得岑厌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刚要问到底怎么回事,岑厌猛地一退后啪的把门关上了。   连栖差点一鼻子撞了上去。   “……”   他急忙拍着门:“岑厌。”   岑厌却已经背倚着门,闭眼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来以为,从在医院醒来后体内有两道意识的事情,就算已经彻底解决了。   但在来到这间熟悉的屋子后,勾出蠢蠢欲动的记忆,他竟感觉身体有一种要失控的动向。   属于前世的记忆丝丝缕缕攀附上来,而另一道记忆却也在不断刺激着他,告诉他,他很嫉妒,他需要占有,他需要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结果。   最后一根弦也断裂开来,脑海里疯狂叫嚣着。   少年纤细,瘦弱。   颤巍巍贴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主动,少年不会拒绝他的任何举动。   那为什么不占有他。   甚至侵占到眼瞳,岑厌定定望着眼前只属于他的美丽蝴蝶。   他想让蝴蝶落入陷阱。   哪怕万劫不复。   只是蝴蝶的翅膀可能会受不住他一点力道,轻轻一碰,就会扑硕着断裂。   ……断裂。   想到这里,岑厌撑着身子,压抑着的意识终于回了笼。   他咬紧牙关,撑着理智告诉连栖钥匙在哪里,把人放到门外后马上背身回屋。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危险。   根本不敢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念力保证少年不受到任何惊吓和伤害。   岑厌压抑着体内乱窜的念想,下颌线紧紧绷着,脖颈乃至大片侧脸,都泛起了微红,无一表现出岑厌现在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双手攥紧,又缓缓放开。   最后还是进了卫生间,单手打开淋浴头,任凭冷水劈头盖脸砸下。   哗啦。   水声不断,岑厌手臂撑着一旁的把手,小臂肌肉隆起。   水流再次开大,不知这样浇了多久,岑厌才感觉体内窜动的那团火缓缓熄灭。   他拧了下眉,随手披上浴巾,发尾还滴着水。   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岑厌一推开门却看到少年乖乖巧巧坐在床上,换了套睡衣,发尾还带着湿,也是刚洗过澡。   岑厌感觉脑袋又开始突突疼了。   “宝宝。”你怎么过来了。   他后面那句还没问出来,就看到连栖拿出一个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是这间屋子的钥匙。   接着就见少年一下站起来,哒哒哒跑到门口,打开门,把钥匙往外面一丢,然后啪的关上门。   咔哒,再顺带反锁。   一气呵成。   岑厌:“……”   连栖骄傲抬头:“这下你再也赶不走我了。”   少年又哒哒哒跑回床上,他扒拉一下睡衣,看到岑厌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咦了一声。   “岑厌,你怎么不过来。”   岑厌喉结滚了滚。   最后自暴自弃闭了下眼。   他从卫生间里拿出吹风机,手搭到柔软纤细的脖颈上,轻声道:“吹个头发,不然容易感冒。”   连栖这下乖了,坐在原地享受着岑厌给他吹头发,温热的指腹撩起发丝,带着热风一点点吹在头顶,连栖舒服的都有些昏昏欲睡。   吹风机的响动消失,连栖感觉到梳子在轻柔的梳他的头发。   大概也是有一点困,连栖迷迷瞪瞪:“岑厌,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外面。”   “你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帮你的,所有的一切,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愿意。”   攥着梳子的大手停顿在半空几秒,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梳理。   岑厌只简简单单几个字回答了他:“宝宝,这次你做不到。”   “为什么?”   连栖表露出不理解,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直勾勾对上岑厌的视线:“我为什么做不到?”   岑厌手掌蒙上他的双眼:“没有为什么。”   猝然陷入一片黑暗中,连栖伸手抓住了罪魁祸首的胳膊,他抿了抿唇,似想到了什么,他强忍着羞耻颤颤开口:“刚才……你要是继续做的话,我都已经同意了。”   “是你自己要让我离开。”   “你现在又说我做不到,我什么做不到?”   明明是质问,却因为带着颤音。   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连栖什么都看不到,此时的触感才愈发明显,他手指摩挲着,一路从手臂摸到了对方的唇。   他微微启唇,笑了一声。   “你在撒谎。”   “你明明觉得我可以做到。”   岑厌敛眸,手掌压着少年往后倒了几寸,直到人已经倒在柔软的靠枕上。   砰,砰。   方才被冷水浇灭的热意从没消散。   禁锢着他自己的锁链,在此刻摇摇欲坠,终于在少年扬唇一笑时,彻底崩塌断裂,尖啸着沉入深渊。   连栖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愈发大了,本能的有些害怕。   但咽了口口水,连栖揪住对方的衣领把唇猛地贴了上去。   “……”   连栖颤声道:“我说过,我什么都愿意。”   像是某种讯号,岑厌眼神一暗,手一松改去禁锢少年的下颌。骤然的光亮他还没反应过来,眼睛逼出些泪花,下一秒就又被疾风骤雨的亲吻所淹没。   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连栖只能被动承受着。   他嗓子里挤出一声哀鸣,最后又被掐着脖子抵了回去。   连栖最受不了的就是岑厌在情事上,他要享受着绝对的掌控权。   连一丝求饶的机会都不肯给。   慌乱中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连栖几乎是连滚带爬,他从旁边攥住一条领带。   而后……那条领带被他贴身上前,带着股氤氲的香气。   领带缠绕在两人紧紧交握的右手上,连栖偏过头,努力用牙咬住打了个结。   他喘息着,颤声说:“……你老是用右手折腾我,绑起来,不然我会受不了。”   记忆中岑厌最喜欢的莫过于,从身后右手死死捂住连栖的嘴,沾到满手泪水,滑腻到捂都捂不住哭声。   那一瞬间,连栖以为自己都要窒息。   亦或者他扼住他脆弱的脖颈,连栖整个人往上一弹,他就掐着人狠狠按回去。   岑厌垂眸,看着少年脆弱美丽的面容,他安抚着:“好,我会控制自己的。”   得到保证的连栖这才松了口气,脸颊还带这些泪痕,他点点头。   却不知,真正的猎人是惯会欺骗的。   “……”   连栖头猛地一仰,脖颈绷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岑厌追着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才发出声正常频率的哭泣,他手下意识抚到自己的小腹上,但在感受到手心上,隔着皮肤不断传来的触感,他又呜咽出声。   “……岑厌。”   岑厌说了声,我在。   但眼底的欲色迟迟都未消散,甚至有越来越浓郁的趋向。   连栖手下意识去摩挲他。   但两个人右手绑在一起,只有左手可以活动。   连栖手还悬在半空,愣神中整个人被一抱。   “……”   猝不及防的。   连栖眼瞳陡然一缩。   却好像触到他胃似的,连栖本能轻呕了一声。   随后又是连绵不断的哭腔。   连栖是真的后悔了。   原来远比记忆中的要可怕,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会进房间了。   但唯一一把钥匙,就这样被他丢在了门外。   他自绝后路。   连栖哭的岑厌抱都抱不住,浑身都在发抖。   窗外的月色缓缓撒入,少年整张脸都布满了苍白的汗珠,脸颊泛起不正常的薄红。   他拧着眉,最后已经是无意识的在出声。   岑厌眸色终于缓缓恢复了正常。   他低下头,看到怀里彻底失去意识昏睡的少年,弯腰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月亮,已经摘到了。 第71章 反制   连栖一睁眼,眼皮适应了一阵光线,脑子迟钝运作着。   从适应了学校生活后,连栖也和正常学生一样早八晚六。清晨的光柔软落在脸颊上,伴着窗外的鸟鸣,少年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   ……好像要迟到了。   连栖迷迷糊糊,一股脑往外面跑。   大厅里安静无比,一般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在吃早餐,爸爸在系领带。   连栖也没太在意,觉得大概可能是今天大家都起得早,随便整理了下头发,就往外跑。   结果刚出门口,就咚的撞上一个人的胸口。   连栖揉了揉鼻子,茫然抬起眸。   “宝宝?”   岑厌的语气听起来很疑问:“怎么还在家里。”   连栖刚想回应他,面前画面骤然一转,他坐在车后座上,手中还攥着收拾好的书包。   “……我不是。”迟到了吗?   这句话还没问出来,他眼前视线颠倒,慌乱之中蹬了下腿,才发现是岑厌一把揽过他的腰,由于力度过大,连栖直接一下半倒在他身上。   “迟到了,一点也不乖。”   岑厌声音很冷。   连栖第一反应有些害怕,想跑。   但又被一把抓了回来,慌乱中他看到岑厌手掌要落在后腰上,连栖紧紧一闭眼,然后身体一阵悬空。   他猛地醒了。   心跳还在剧烈跃动,连栖重重喘了一口气。   反应过来刚刚是在做梦。   还好,还好。   是个梦,不是真的。   昨夜的记忆缓缓在脑子里复苏,连栖手一抖,觉得自己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好像都无所谓了。   昨晚也没比这个梦好多少。   他小心掀开睡衣,看到身上一片接一片的痕迹,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环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岑厌的身影,连栖才松了口气,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   记忆再次涌入脑海,连栖抱住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他他他。   我我我我。   尤其好像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撑着身子,大概蜷缩着睡了一夜,连栖一动就感觉小腹酸胀的痛。   他拧了下眉,哪怕他对这方面并不很了解,但也清楚昨晚上是两个人都有些激进,而且没做什么准备。   别墅里连……   连栖险些把舌头咬了。   连保证安全的用品都没有。   适应了一段时间,连栖垫了个枕头坐起来。   突然,他脑子一闪。   好像……好像今天说好要去上学来着。   完了!梦里的事要成真了!   双脚一踩地,连栖身子一软,又倒了回去。   也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缓缓打开,连栖还在睁眼苦大仇深的瞪着天花板,就被一只大手轻柔捞了起来。   “宝宝,这么快就醒了。”   是岑厌的声音。   连栖这才偏了下视线,对方只简单穿了件一片式浴袍,胸口交叉,露出一大片肌肤,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红印,像是抓挠出来的。   ……是他昨晚上,意识失控时抓的。   突然觉得平衡了些,连栖挪了挪脑袋,鼻尖一耸,他好像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像只小猫似的,扒着岑厌胳膊探出头。   “咦。”   他发现了旁边热好的瘦肉粥。   还有一些他爱吃的菜。   岑厌捏住少年的脖颈,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幽怨的眼神。   “松手啦。”   连栖像是嗔怒,但语调却是撒娇。   岑厌扶着连栖的腰,帮人往直坐了坐。连栖现在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只感觉浑身都酸软无力,窗帘拉开一条缝,并不算昏暗。   捧着粥小口小口喝着,胃里暖洋洋的。   这才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岑厌拨着他的头发,替他把脑后微长的发尾扎了起来。   “今天先休息,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岑厌早就考虑到了,连栖听到后松了口气,捧起粥一饮而尽,喉咙里下意识挤出一声呼噜声。   像是猫科动物满足后的声音。   但连栖依旧决定,他今天不能给岑厌好脸色。   不然对方一定会蹬鼻子上脸的。   只是这样想着,连栖吃饱喝足后,理直气壮把手中的碗一递。   但岑厌极其自然收过他的碗,弯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帮他又把软枕往高垫了垫,打开房间内的投影仪,把遥控递过去。   一气呵成,非常流畅。   一切都表明着,他非常的乐意。   “宝宝先自己玩会儿,我去切点水果。”   岑厌任劳任怨,推开门往楼下走去。   连栖挠了挠下巴。   觉得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但连栖也确实懒得动弹,刚才一闪而过的念想早被他抛之脑后,看到岑厌回来后,习惯性张开手索要拥抱。   懒懒赖进对方怀里,连栖打了个哈欠。   他睡得并不安稳。   很快泛起了一阵困意。   “宝宝,张嘴。”   连栖下意识张开嘴,岑厌指腹压住他舌尖,覆上一个苦涩的药片。   眉头瞬间拧紧。   岑厌就是趁他毫无防备,把防止发烧的药喂了进去,渡了一口温水,岑厌捏着少年下颌,唇覆盖上去,推着药片混合着甜水咽了下去。   连栖呜咽一声,他双手无意识攥紧了面前人的衣襟。   记忆再次回笼,昨夜被岑厌掐着亲,险些整个人都要晕过去。   身子在抖。   岑厌依旧不管不顾,最后让人没有忍住泄出一声泣音。   “……苦。”   连栖能发出声音的时候,他眉头拧了拧,小声抱怨。   “你怎么都不问我的。”   “问了你就不吃了。”   岑厌把切好的水果喂进少年口中,清甜中和了那股苦涩的药味,连栖这才把眉头舒展开。   “你今天不去忙吗?”   倚在岑厌怀里,连栖百无聊赖玩着他的手指,突然反应过来。   这几天岑厌好像一直都挺忙的。   听说岑易刚从医院出来,回了岑家。   “一堆琐事而已,不需要我去坐镇。云澜可以解决。”   岑厌捏着少年的腰,替他缓解酸痛。   闻言连栖若有所思点点头。   没什么事情需要做,连栖懒骨头犯了,看到李鲤他们的信息轰炸,连栖难得有些心虚,本来都告诉这些朋友今天要返校,结果又突然反悔不来了。   他翻着聊天记录,时不时接受一下岑厌的投喂。   但在翻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指尖顿主了。   【不会跃龙门的鲤:我怎么有种错觉】   【是不是跑去跟野男人鬼混去了,一晚上不回消息,但其实是缩在男朋友的怀里】   李鲤见过岑厌,一眼就看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连小栖,度蜜月去吧,不需要管我们的,我们可以自己捡垃圾吃的】   【真的】   连栖:“……”   他一抬头,刚好对上岑厌的视线。   岑厌眸里带着兴味,显然是看到了刚才李鲤的聊天记录。   这和不小心暴露了和闺蜜的聊天记录有什么区别。   连栖硬着头皮回复了李鲤,告诉她是自己今天要再去复查,所以才请了假。   李鲤的聊天界面显示输入中。   然后缓缓留下一句话。   【承认吧,你超爱的。】   连栖:“……”   【关于这个,我推荐你去看,离婚五十五次,这次我跑不掉了。】   【仔细学习一下主角的心路历程,辛苦了。】   连栖脸色瞬间爆红。   他把聊天页面一合,故作遮掩的挪了挪脑袋,企图挡住岑厌的视线。   岑厌一语戳破他的幻想:“野男人?鬼混。”   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连栖我我我一大会儿,才轻声反驳:“野男人不算,鬼混还不算吗?”   “和谁鬼混?”   岑厌继续逼问。   连栖张唇,他最后憋出了一句:“男朋友。”   像是听到了令人愉悦的答案,岑厌弯唇一笑,他学着连栖刚才结巴的嗓音:“我我我我,是连栖的男朋友。”   连栖脸现在红的都要滴血。   他抿上唇,不打算说话了。   “不要学我讲话。”   少年的嗓音细细弱弱,他扯了下岑厌的衣角,表示抗议。   岑厌应和着他:“好的宝宝。”   “抱歉。”   他道歉是一如既往的迅速,毫不犹豫,更给人一种张口就来的随意感,连栖拉过他的胳膊,张口啊呜一大口咬了上去。   道歉当然要像样点。   他还没咬回来岑厌呢。   这次终于齐平了。   狠狠在岑厌的胳膊上磨牙,挪开唇时,赫然留下一个沾着口水的湿哒哒的大牙印。   连栖有些心虚。   但还是理直气壮去看岑厌。   疼不疼?是不是知道他的厉害啦。   但很可惜,岑厌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看着对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连栖一怒之下……   伸出手指拧了拧岑厌腰间的肉。   结果对方腰腹太过精壮,愣是一丝赘肉也没有。   连栖:“……”   但好在岑厌也不会毫无破绽,比如他转去掐对方脖子上的软肉,对方果然偏了下眸。   然后说:“宝宝,别闹。”   连栖呲牙咧嘴。   “不要。”   他直接拒绝。   岑厌看着少年还在努力尝试,在他胳膊上落下第二个第三个牙印,他轻笑一声。   “宝宝,你是小狗吗?”   嘬着胳膊咬的连栖猛地松开口。   他急忙证明自己,一本正经的板着脸:“你在胡说什么?你才像小狗,你比我会咬人多了。”   连栖带了急切,他就这样当着岑厌的面,牵着对方的手把自己的睡衣一撩,露出腰腹一大片莹白的肌肤。   伴着呼吸泛起均匀的起伏。   只是其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岑厌目光一暗。   偏偏少年还一无所知,他牵着岑厌的手,虚空一一点过。   “这些不都是你干的吗?你还说我是小狗。”   “你才是。”   岑厌状似不经意地用了力道,本来是少年主导,但在此时悄然逆转,成了岑厌带着少年的手在动。   指腹落在温热的小腹上。   岑厌突然笑了。   “是这里吗?宝宝。”   话音一落,他用了些力道微微一按。   连栖猝然惊呼一声。 第72章 危险   连栖最后半个小时没有搭理岑厌,背过身子去气哼哼去了。   大概也是累了,加上没休息好,没多久少年就昏昏沉沉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挺久,岑厌也没舍得折腾着人儿挪地方,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好让连栖不至于口鼻难以呼吸。   期间何屏秋打过电话,本来岑厌打算到门外自己和对方说,结果连栖像在睡梦中也听到了似的。   迷迷糊糊抱着岑厌的胳膊,一接通电话张口就是鼻音。   “……妈妈。”   他哼哼两声:“不用等我吃饭嗷。”   说完这句话,反应了一大会,连栖闭上眼睛。   又眯着了。   “嗯?宝宝?”   何屏秋疑惑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岑厌接过手机,压低了嗓音。   “他有点困,已经睡着了。”   果然听到说幼子犯困,何屏秋没再起疑。   “让他先休息吧。”何屏秋柔声回答:“晚一点回家也没关系。”   挂断电话后,岑厌放轻脚步出了卧室,打开书房门处理这几天堆积的文件,他头还有些轻微的刺痛,揉了揉太阳穴,又划开云澜发送过来的购买合同。   是岑家名下一块半荒废的地皮,岑家人都看不上这块地。   可也是这块地,在前世时被岑厌利用起来,抓住机会改造成一片繁华的商业街。   只是如今——   岑厌拿出剪刀,慢条斯理把这份购买合同剪了个稀烂。   他把这条街送给了连栖,合同已经拟好,送到了连渝手中走程序,只等着连栖到时候签个字。   偌大岑家,岑岚病重,岑易也称病,哪怕众多股东们再不服,岑厌如今也能稳稳坐到高位。难免有人腹诽,岑易怎么可能不跟这个哥哥争一争,但没成想。   还真不争不抢。   有人纳闷,这出了一场车祸,还把性子给出坏了?   但更多的是苦不堪言,岑厌手段狠,完全不像传言中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蛋,一开始众人还没怎么重视,到后面已经是一听到就直冒冷汗。   算了,真惹不起!   惹不起还躲不起,最好快点跟岑易狗咬狗。   可别说狗咬狗了,他们连岑易的影子都看不到。   一根烟悄然点燃。   烟雾缭绕升起,似缠绕在指尖。   拨通电话的瞬间,那头传来熟悉的轻佻的嗓音:“怎么样?好哥哥,想好给父亲送什么生日大礼了吗。”   岑厌吸了口烟。   烟灰掸落,他猝地扬唇一笑。   “当然,想好了。”   ——   连栖在睡梦中,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拥有一整条街,他眉头拧了下,很快感觉到一阵轻柔的触感。   好像有什么柔软抚平他的眉。   连栖安心放松下来。   他半张脸都深陷在柔软的枕头上,睡得唇微微张开。   岑厌趁着少年昏睡,再次小心翼翼给对方重上了一遍药,冰凉的药膏落在皮肤上,连栖被刺激的本能哼了一声,又蹭了蹭脑袋偏向别处了。   岑厌手掌垫着少年的脑袋,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秋雨下过以后,树叶片片掉落,原本还算茂盛的树此时也显得光秃秃。天气越来越寒凉,预示着深秋即将到来,睡了大半天的少年迷迷糊糊起来,强忍着困意让自己清醒。   他身上裹着薄毛衣,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漏风的机会。   从围巾里探出半张脸,眼睛眨巴眨巴。   “岑厌,到家了吗?”   他坐进车子里没一会儿,车子摇摇晃晃有些颠簸,好像颠的他腰要断了。   本来也不急于一时,但连栖总觉得老在外面过夜,何屏秋可能也会很担心,便求着岑厌先带他回家。   刚巧碰上晚巅峰,车子走走停停,连栖百无聊赖脑袋抵在车窗上,观察着外面人流的一举一动。   突然在看到一个人影时,连栖诧异出声:“宋老师?”   行人匆匆,但连栖还是认出来其中那个一身米色毛衫,行色匆匆的瘦弱卷毛青年是宋白然。   他要去干什么?   连栖觉得有些奇怪,尤其对方手中还抱着不少东西。   但像是一闪而过的花火,来不得留控,很快宋白然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再没了踪迹。   当成一件小插曲,连栖也没有多在意,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何屏秋今天下班早,连栖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换好居家睡袍懒洋洋倚在沙发上了。   “宝宝,快来。”   看到连栖进门,何屏秋直起身子朝着对方挥挥手。   连栖把围巾扒拉下来,哒哒哒跑去坐到了母亲旁边,树叶一个激动,嗷呜一声从狗窝叫着直接飞奔而来。   不过一天没见,好像半辈子没见似的。   树叶黑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看得连栖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小狗刚蹭了一下,狗鼻子耸了耸,像是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味道,朝着少年怀里拱去。   连栖一脸茫然。   小狗瞬间呲牙咧嘴。   他闻到有小主人身上有其他味道!   而且,不对劲汪!   但好在连栖反应的极快,他掐起小狗,嘴里念念有词:“树叶是不是也没吃饭,我看看,好像都瘦了,真的是瘦了,要好好吃饭,我给你去倒狗粮。”   树叶:汪汪汪?   何屏秋看着明显胖了一圈的树叶,陡然沉默下来。   连栖此时正心虚。   他生怕自己跟岑厌出去鬼混被发现。   “好了树叶,不要乱跑。”   仗着小狗不会说话,他把锅就这样推到了小狗的头上。   小狗显然毫不知觉。   还在欢快地蹭着小主人的手掌心。   “对了妈妈。”   连栖突然想起来今天碰到宋白然,疑惑问着:“我今天看到宋老师了……他走了吗?”   一开始无处可去,险些露宿街头的日子是连家救助了他,还允许他住在连家的客房,宋白然感激非凡,但毕竟久住也不是一件好事。   趁着发了工资,宋白然已经在市区挑了个房子。   租金还算能接受。   听着何屏秋简单说着,好像是宋白然几天前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   连栖疑惑歪了下头。   好吧,对方好像还挺着急的。   不过他身上的教学任务还在,就是帮连栖补习课程,不过比起来在连家住着,他自己出去住要麻烦许多。   “树叶,不要吃那个!”   连栖本来还在思考,一扭头就看到树叶在咬凳子腿。   他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怎么这么不乖。”   板着脸把小狗教训了一顿。   树叶无辜瞪着狗眼,把狗嘴慢吞吞挪开来,还带了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连栖给小狗做了好大一通思想教育,一个人絮絮叨叨,听得何屏秋在旁边止不住弯眼笑。   很快玩累了,连栖只好把还精力旺盛的小狗交给岑厌,让他帮忙去遛狗。   对方眉峰一挑,但最近还是压唇一笑,道了声好。   百无聊赖趴在床上,腰上垫着软枕,还好何屏秋没有问他今天怎么休息的这么好,只是贴心送了杯甜牛奶,然后把门轻轻带上了。   电话猝然响起,连栖一接通就听一阵刺耳的嗡鸣。   他被吓了一跳,把手机往远一挪。   很快那边的通话声音恢复了正常,看着跃动的宋白然的名字,连栖试探性开口:“宋老师,怎么了?”   那边沉寂片刻,接着青年略带些急促的嗓音响起。   “小栖,你们是不是过几天要去参加讲座。”   对啊。   但是宋白然是怎么知道的,连栖愣住了。   “千万要小心杨则安,他打算趁这次机会对你们动手,出场前务必检查好所有东西。”   他语气突然急促起来,连栖捧着手机,听得一愣一愣,但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   宋白然怎么会知道杨则安要对他们动手?他不是一个人在外面住吗……是了,一个人。   连栖陡然精神一震。   他竟然把前世一件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忘了!   在最后杨则安彻底暴露本性后,他曾肆无忌惮和少年坦白过,他的手段碾死一个普通人简直像蝼蚁一样简单,尤其像他们这种,自以为很有天赋,视艺术为天命的,天真的可怜人。   他在谈到这里时,笑的讽刺。   说之前也有个不知死活的,知道自己被抄袭,跑来找他要个说法。   最后还不是被他随意拿捏把玩。   ……而那个人…似乎就是姓宋。   电话那头又陷入一阵无尽沉默,连栖急忙追问:“你在哪里,宋老师,你在哪里。”   一个定位倏地弹了出来。   随后那边传来砰地一声重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伴着一声刺耳的滚,通话界面瞬间熄灭。   连栖呆呆看着熄灭的手机。   ……他甚至已经能拼凑出来真相,得知被抄袭的宋白然,走投无路之下跑去找罪魁祸首对峙。   结果发现自己进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他偷听到杨则安的计划。   于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偏僻的角落,急切打电话告诉连栖真相。   却没想到,杨则安悄无声息目睹了全程。   连栖瞳仁一缩。   恰在此时,岑厌推开门走了进来。   连栖这才像是回过魂来,哆哆嗦嗦放下手机,一下子扑到对面面前,双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喃喃自语:“岑厌……杨则安,杨则安。”   “宝宝,呼吸。”   岑厌一句话像是定心剂,他冷硬下达一个命令,捏着少年后颈帮他呼吸正常。   连栖呼吸缓缓放松。   但他瞳仁依旧是紧紧缩着,显示着主人目前的紧张。   “宝宝,和我说一下,杨则安怎么了?他做什么事情了。”   岑厌很快猜到了事情的源头,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事情,让少年觉得紧张和害怕。   “宋白然在他那里。”   连栖一句话描述了全部:“我知道,很危险。而且……曾经我体验过的,我们得去救他。” 第73章 栖宝复仇记1   “宝宝。”   岑厌一句短促的喊声把少年喊回了神,连栖浅淡的眸子倒映着面前人沉静的面容。   大手缓缓抚上脸颊,岑厌只道:“看着我。”   呼吸平稳下来,胸腔心脏还在急促跳动。   “他会没事的。”   岑厌的话像是一剂强力定心丸,语气肯定:“还记得吗?宝宝,你跟我说过他抄袭宋白然的作品,得到了参赛资格。”   连栖只是楞楞点头。   “既然他要参赛,他一定不能失去宋白然。”   岑厌换了种说法:“或者说,不能失去宋白然的天赋。”   “所以他一定不会对宋白然出手,他暂时是安全的,从前的事情永远都不会重演了,相信我好吗,宝宝。”   连栖太害怕了。   几乎瞬间把他席卷至从前的噩梦中。   而一想到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一样怀揣着希冀,被杨则安戏称愚蠢又天真的宋白然,也可能会遭遇他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连栖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和发抖。   指尖冰凉,突然被温热的掌心牵起,酥酥麻麻的触感沿着指尖传入全身。   岑厌弯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宝宝,先休息。”   他目光落到窗外不远处的灯火:“明天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   “……妈的,今天咋这么大方?真他娘见鬼了。”   混着烧烤的香气,空啤酒瓶乱滚在地面,醉醺醺的几个酒鬼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中间那个扇了扇鼻子,眉头一拧。   “滚滚滚,都给我离远点。”   “滚就滚。”   那人顺手掐了把他大腿,还笑嘻嘻说了句真白。   瞧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中间的青年不耐烦一翻白眼,长相倒是称得上漂亮。   吴遇抿了口酒,唇却已经压不下去了。   前些天他让经理单独叫走,说是有大客户。结果去了才发现是一堆二十几的毛头小子,而且除了他,还叫了一堆漂亮小男生。   不过看起来一大部分都不是自愿的,吴遇一耸肩。   他不过去了趟洗手间。   再一出来就亲眼目睹了那几个所谓的毛头小子,还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女生,是怎么嬉笑着折磨那几个小男生的,瞬间后背发凉。   颤抖着摸出藏好的手机。   他们干这行的,总得有些手段保命。进别墅前要搜查手机他就觉得不对劲,还好偷偷留了一手。   露出一角的摄像头缓缓探出,把这几个人丑恶的嘴脸记录下来。   屏幕中央正晃晃的,对准了一个男人的脸。   正是杨则安。   不算小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悉数录入了手机中。   “……李珀?都说了迟早能整死他,他什么本事和我争。”   断断续续的。   “抄了……又怎么样。”   “那个连家的少爷,长得真他娘带劲。”   “……能不能找机会搞过来啊。”   “草。”   是杨则安压低声音骂了句:“连家对他的态度你不知道?去动他,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过如果有机会迷晕,把痕迹抹干净点,也不是不行。”   吴遇的手抖了下,好在手机还死死攥着,没有掉下来。   他没那个本事从别墅里全身而退,录好视频后,快速上传好几个设备备份,为保险甚至发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告诉对方先留存。   万一遇到事情,他能靠这些视频威胁这几个人。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关键点,那几个人似乎更对满目写着抗拒的少年感兴趣。   吴遇使出惯用的招式,软着嗓音喊两声,柔着身体又贴了上去。   果不其然,一人眉头一拧:“谁找过来的,叫他滚。”   吴遇安心的滚了。   甚至离开前他们还给了他一大笔封口费,但想到留下来的几个少年,他还是叹了口气。   更没想到,就在当晚他突然被请走,慌乱中他都想好了要怎么报警,面前却猝然映入一张俊逸的面容。   “我知道你有视频。”   那人只冷声道了一句。   “我可以付你十倍报酬,只买你手中那一个视频。”   拍一个视频得到一百万,傻子才不要,吴遇在确认完银行卡里的转账记录后,扬唇一笑。   “给你了。”   连栖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去见谁。   但他相信岑厌,乖乖把自己收拾好,眼巴巴等着岑厌带着他走。   温热的指腹落在脖颈,早上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轻薄的围巾缠绕起来,岑厌敛眸,帮少年把边边角角都掖好。   “宝宝,别害怕。”   岑厌再次强调:“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车子缓缓转弯,面前的路愈来愈窄,直至到一处巷子面前,路上泥泞不堪,散着乱石,车子只能停在外面。   岑厌俯身,连栖极其自然跳到他背上,下巴尖稳稳搁到对方肩膀。   岑厌走的很稳。   连栖就安安静静趴在他身上当个小挂件。   虽是城中村,但这一片居民楼格外安静,连栖好奇看着。岑厌耐心解释,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不少人拖家带口全都搬走了。   敲响了门,细瘦的手指扶上门把。   推开门的瞬间,连栖和面前堪称瘦弱,浑身上下薄的像张纸的少年对上视线。   “……”   对方目露警觉,指尖不自觉用力攥紧门把手,甚至都泛起白。   他长得瘦,脸也是又小又尖,眼眸是纯粹的黑,是个极其漂亮的小男生,只是细微看,他身子还在细微的发着抖,但仍旧抬起眸直视着面前人,不带一丝退却。   岑厌念了一串电话号码。   像是确认了什么,少年登时松了一口气。   像浑身的刺暂时隐藏起来,把门推开更大些,让两人先进屋。   他的手紧攥在一起,屋内装修格外精简,房子面积很小,岑厌这样身高的高大青年,进屋愈发显得屋内狭隘逼仄。   连栖恍惚了下。   他前世也是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出租屋里。   对他来说,这样的环境格外熟悉。   少年先自我介绍一番:“……我叫赵白彩,彩云的彩。”   他目光直勾勾看向岑厌,语气带着些颤抖:“你说的视频,是真的吗?”   屋内虽然简陋,但该缺的设备都没缺,连栖看着赵白彩熟练打开电脑,虽然不太懂行,但连栖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设备很专业。   “他是个主播。”   岑厌在一旁解释:“所以设备都是专业的。”   “哦…哦。”   连栖茫然应了两声,赵白彩已经点开了视频,安静的室内猝然响起声音,屏幕上的人影不断跃动着。   看清内容后,连栖瞳仁一缩。   赵白彩唇几乎咬的出血,最后一按鼠标,暂停在一个画面上。   由于角度原因,只能看到一截无力垂下的腿,还有少年无力仰倒下,有些模糊的侧脸。而在这幅画面上,只有杨则安的脸清晰可见。   利用平台的威胁,杨则安把赵白彩骗到了别墅。   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赵白彩嘲讽一笑:“好恶心。”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咒骂对面。   连栖乍一看到这样的画面,并没被吓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愤恨。   他知道岑厌为什么要带他来见赵白彩了。   对方也是遭受欺凌的受害者。   但显然赵白彩没有想息事宁人的想法,他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杨则安,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很感谢你们为我提供帮助。”   接着像是喃喃自语:“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牙咬的咯吱作响,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背,是带着安抚的意味。   一触即发,是主人自带的礼貌。   赵白彩缓缓睁开眼眸,对上一双浅淡的,琉璃似的漂亮杏眼。   “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去劝你不要生气,焦虑。”   连栖面对着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少年,总想说很多很多话,透过漆黑的眼眸,他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茫然哭泣的自己。   “你很勇敢。”   连栖顿了顿,又道:“我更希望,你能动手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   “我看到你已经有这个打算。”   少年扬唇一笑:“如果可以,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们。”   连栖在看到岑厌把视频交付出去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谢谢。”   赵白彩漾起一个淡淡的笑。   “在这之前,岑先生就和我说过你。勇敢这个词,也更适合你,我不过是睚眦必报罢了。”   他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轻飘飘落回少年泛红的脸颊上,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们很幸福。”   赵白彩把亮着的电脑屏熄灭,他认认真真道:“你们……和我见过很多的情侣都不一样。”   “我没什么可以能回报的,直播里有个礼物的寓意我觉得很适合你们。”他指尖一点:“繁花星游,恋人间给予彼此最直白的爱恋。”   “以及付诸一切的真诚。”   礼物特效在电脑屏上展开,星河之上落下一大片花瓣雨,铺了整整满屏,显得格外震撼。   “我是个俗人。”   赵白彩一笑:“我也没什么钱,也不是什么高学历,这片花瓣雨送给你们了。”   连栖从不扫兴,他认认真真看着屏幕上的特效,最后附上一句哇:“真的好漂亮。”   少年前些天女装反串爆红,赵白彩这样常年混迹网络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没想到对方这样可爱,倒是让他意料不到。   他感觉心中的阴霾都被扫去了一些。   “没关系的。”   连栖还在认认真真回答他的每一句话:“这个礼物我们很喜欢。”   “高学历也代表不了什么,你真的很厉害,很勇敢。”   少年夸奖的词汇很简单,也很直白,没什么弯弯绕绕,却让人格外心生愉悦和满足。   岑厌揉了揉少年的头。   跟着弯眼一笑。 第74章 栖宝复仇记2   赵白彩家里设施虽然简陋,但收拾的格外整洁,尤其是他做直播的地方,椅子柔软,配套的电脑,还搭了个漂亮的小灯。   从细枝末节看,都能看出少年内心的柔软可爱。   电脑桌前放了几个可爱的玩偶摆件。   如果不是杨则安把他骗走,他现在生活过得不算富裕,但也还算满足,漾起小酒窝,隔着屏幕和自己不算多的粉丝聊聊天。   电脑上画面暗淡下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少年紧攥的手心暴露了一切。   连栖注意到少年脖颈上,隐隐约约一大片青紫的勒痕,他眉头拧了起来。   嘘。   岑厌指尖在连栖唇上比了下。   带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白彩头发有些长,特意放了下来,围住自己的脖颈,大概也是不想让人看到的,连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说出来的。   “……中午要不要在这里吃一口饭?”   赵白彩轻轻笑了下,他本来也没打算对方会同意。   家里没什么好食材,这两人一看就是平时精心将养的富贵人儿,也不是他对富家子弟有偏见,他的确害怕他们会吃不惯。   却没想,连栖挨挨蹭蹭了过来,眼眸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真的可以吗?”   赵白彩有些受宠若惊:“是啊。”   “那…可不可以让我去做啊。”   连栖的下厨欲瞬间升了起来。   “啊?”   赵白彩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岑厌,却没想岑厌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好啊,那全靠宝宝了。”   赵白彩:“……?”   离这边最近的超市都有七八里地,赵白彩本来也想跟去的,但被连栖苦口婆心劝说着,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让他们就去好啦。   赵白彩给两人一人发了一张好人卡,折回小屋里了。   连栖对自己厨艺的认知还停留在上次在连家大展身手,做出了三菜一汤的伟大壮举。   司机师傅任劳任怨拉着他们去了超市。   连栖认认真真挑选了一大堆蔬菜,好歹他以前是有过经验的,到点和大爷大娘蹲开门时间抢打折土豆,最后吃了好几天的土豆盛宴。   到最后一看到土豆都直皱眉头。   “……不要土豆。”   连栖推开递过来的土豆,这次他终于能理直气壮拒绝了。   毕竟以前太穷,实在是舍不得买其他。   岑厌哑然失笑。   手中的土豆转了几个圈,又落回了他的摊位上。   连栖也没什么观念,他觉得这些营养好,就一股脑搬下来,打算都送给赵白彩。   这样的画面他似乎只在电视中看到过,连栖抱着怀里的罐头,突然愣住了。好像大家都是过年的时候,和家人一起来采购,嘻嘻哈哈准备着年夜饭。   只是他孤身一人过了太久,从没体验过什么是热闹。   就连和岑厌待在一起的那几年,也是简简单单,毕竟对他来说,过年和平常日子都相差不大。   如今这样一起逛超市,忙碌着,竟然让连栖尝到了一种热闹的滋味。   “岑厌,好热闹。”   今天周六,大家一周屯粮告急,不少人都来超市采购,人来人往,喧闹不已。这是一句字面意义的热闹,但岑厌好似读懂了什么似的。   他垂眸安静看向少年 ,带着笑意。   “是啊。”   岑厌揉了揉连栖的黑发:“很热闹。”   回到小屋的时候,东西有些太多,最后还是司机和赵白彩一起帮忙,才把这些吃的全都抬了上去。   “你也要多喝牛奶。”   连栖使出自己惯用的碎碎念:“要多喝一点,才能长胖长高。”   听清他说的什么后,赵白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好好好。”   他应和一声。   的确少年相比较于正常人的身形,要瘦了一下圈,他也不过刚高中毕业没多久,也算个涉世未深的小孩。   说是连栖动手,最后还是赵白彩亲自来帮的忙。   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五道菜,一份汤,且不提卖相,最起码闻起来格外的香气浓郁。   顶着少年期待的目光,赵白彩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脸色在一瞬间似乎扭曲了下。   他硬生生把嘴里那块嚼了嚼,咽了下去,仰起头对着两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一偏视线,却见岑厌面不改色吃了好几块,只是在连栖想要动筷时,他默不作声指引着少年去吃另外一道菜。   佩服。   赵白彩对着岑厌苍白一笑。   活该你有老婆。   好在也不是都不能入口,其他几道菜有赵白彩他们的帮忙,味道也还算不错。   他们没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和赵白彩打了招呼后,连栖乖乖退出门后。   他们要先离开了。   唯有临走前,赵白彩定定看了他们一眼,只笑道:“你们一定会看到的,看到他的报应。”   车窗冰凉,今天天气实在不算美好,连栖指尖轻触玻璃,带起一阵凉意。   浅色眼眸倒映着逐渐远去的巷口,连栖收回视线,下巴埋进围巾。   “岑厌。”   连栖恹恹靠到对方肩膀上,轻声问:“……坏人真的会得到惩罚吗?”   脸颊覆上轻柔的力道。   少年仰着头,很漂亮的一双眼眸,此时却漾着茫然。   “我能感觉到,我在摆脱那些苦痛和阴影。”   连栖语气可以说是平和:“我很佩服他有反击的勇气,只是总让我想起从前……我好像很软弱,但也不是…我从前也试过反击。”   “但好像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我没关系,要忍耐。”   连栖一字一句叙述说自己的往事,但眸中澄澈,他只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   “其实和今天一样,我也没有资格去责怪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不再勇敢一些,为什么不能再反抗。”   “……我和从前的自己很不一样,又很像。”   连栖睫毛颤了下。   他从前经历些许风霜,连美丽的翅膀都千疮百孔,直至漏洞再不能填补,从天际一落而下。   只是这次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被保护于羽翼之中。   未长成的翅羽被细心呵护着。   他没有资格去责怪那只千疮百孔的鸟儿为什么不起飞。   但或许,他可以告诉那只鸟儿。   他现在已经能飞翔。   而摧毁鸟儿羽翼的猎枪,也无法逃脱正义的审判。   “宝宝。”   岑厌哑着声音,他摩挲着少年的眼尾。   “还记得曾经欺负过你的同学吗?”   记得。   连栖点点头,他不会忘记的。   “他们如今都进了监管所,无法逃脱法律制裁。”   连栖呆呆睁大眼睛。   “坏人会得到惩罚。”   岑厌在他眉心落下很轻的一个吻,似羽毛一触即发,神奇的是连栖瞬间心安了下来。   “很快就会。”   像是一句承诺,岑厌捏了下少年的耳垂,哑笑一声。   连栖贴近岑厌胸膛,仔细感受着他胸腔着心跳强有力的跳动,他仰起头,漂亮的眼眸倒映着面前人的面容。   “嗯!”   少年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   果不其然,宋白然第二天就给他们打来了电话,报了平安。   只是对方嗓音还有些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连栖很是关心:“老师,是不是感冒了,还好吗?”   “没事。”   宋白然轻咳了一声:“不用担心,小感冒而已。”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闭口不提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你不要忘了我昨天的提醒,我没有骗你。”   最后还是没忍住,宋白然再次出口提醒,他是真的害怕杨则安他们对连栖不利。   他昨天并不是要主动前去,而是收到一封邀约,仔细破解了意思,才发现这就是抄袭他作品的那群人,哪怕知道去了没好事,可他还是得去。   ……他们骗他说,手里还有一套作品的草稿。   如果宋白然不过去,就毁掉这些付出他心血的草稿。   他硬着头皮前去,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没想,对方只是对他是连栖老师的身份很感兴趣。   盘问了许多问题,宋白然留了个心眼子,回答的半对办错,生怕他们会对连栖不利。   直到被放了出来,他仍觉得有些后怕。   “好。”   连栖认真点头,他回应着:“我会注意的。”   宋白然这才把心咽回肚子里去。   连栖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支着下巴看,虽然他也很想注意,但明天他是真的逃不过了,要去上学。   难逃一劫的高中生惋惜叹气。   “宝宝。”   岑厌把人揽了过来,像只黏人的大型犬,懒洋洋眯着眼把人搂紧,脑袋轻轻搁到少年颈窝。   像吸猫似的吸了一口。   “困不困?要不要早一点休息。”   “一点点。”   连栖比起手势,表示真的只是只有一点点。   岑厌吻了下他的指尖。   “我抱你回房间。” 第75章 暂停复仇,先亲一个   已近深秋,天气寒凉。季节更替有不少人中了招,连栖一到班里就看到李鲤带着口罩,蔫耷耷趴在桌上。   女生本来还萎靡不振,一看到连栖回来,精神一振。   但也只有三秒。   “感冒了吗?”   连栖嗓音带着些担忧,他坐回座位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他一请假就是小半个月,连家消息封锁的紧,想让连栖多静养,班里这些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少年完好无损,还浅笑着和他们说话,他们也就放心了。   “没事噻。”   李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些,她晃晃手:“不用担心我。”   尚予倚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他可以算是彻头彻尾的知情者。   咬着一截棒棒糖的棍子,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忽地把棍子吐了出来,俊逸的眉目一挑。   之前是他想的太简单。   当时在别墅,岑厌和岑易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两人也没打算避着他。   岑厌够狠。   恰好岑易也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这个那个的,尚予也不想管,从这短短几日,他只看出来一个意思。   岑厌,是铁了心要坐上家主位置。   “……啧。”   尚予突然越看越觉得碍眼,看向前面少年浅笑的侧脸,阳光映出一层轻浅的轮廓。   什么事都是。   他心里腹诽一句。   这样的漂亮小男生应该在学校里接受一位同年级高中生的告白,下课放学都有人接,放了学一起牵手约个会看个电影,应付家长的追问用在和朋友玩的借口搪塞。   桌子里塞的满满的情书,吃不完的巧克力。   一抬头就看到一旁窗户上,高中男生趴在那里冲他笑。   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跟一个疑似陷入豪门恩怨的大龄青年纠纠缠缠,卿卿我我。   一句话就哄的小男生高高兴兴,主动凑上去要抱抱要亲。   一想到之前连栖还当着他的面主动亲了岑厌。   尚予突然牙都要咬碎了。   “咦?”   连栖摸了下后脖颈,扭过头往后面看了一圈,只看到最后一排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的脑袋。   “怎么了栖宝。”   李鲤也跟着扭过头,她哦了一声:“别管他了,让他睡去吧迟早睡成傻子。”   连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耽误了小半个月的课程,但之前宋白然给他补习的进度很前面,落了的内容他都已经补习过,所以很轻松就能跟上班里的进度。   任课老师本来还有些担心,打算偷偷喊连栖开开小灶。   结果一看少年什么都会。   老师:“……”   好事,好事啊。   连栖并没打算走艺术生这条路,他前世没那么多钱报班,也交不起昂贵的学费,本来文化成绩也是佼佼者,但常年遭受霸凌,让他疑神疑鬼,恍恍惚惚,最后高考也发挥失常。   即便发挥失常,也上了所还不错的大学。   只是却不是他所满意的。   对连栖来说,画画是他的一项兴趣。   前世也是阴差阳错下,又学了关于设计的专业,这门专业需要美术基础,他后来自己一个人重新恶补了基础。   抛却其他不谈,这个专业连栖很喜欢。   何屏秋确认过他真的不打算考美院,也没有强求。   连栖这一次想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距离高考差不多半年多的时间,连栖从没以一个期待的心情去看待高考,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一次全新的机会。   听说马上要迎来江城第一场初雪,鲤鲤搓着手,表示自己的迫不及待。   连栖仰起头,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也是白茫茫,走动的学生们也基本套上了厚重的外套。   这也是他重生以后迎来的第一场雪。   任课老师拍了拍桌,示意所有人赶紧回神。   枯燥的讲课,本来大家心思也没在讲课上,也不知谁先开的头,大家接连小声喔了声。   连栖一偏头,就看到窗外缓缓飘落的,一团一团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快下课吧快下课吧快下课…”   李鲤念着念着被同桌捅了一拳,同桌嘻嘻哈哈一笑:“你念咒呢。”   “闭嘴,老师在看了。”   李鲤低下头,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她念的咒真起作用了,往常漫长的课程,今日却觉得格外短,听着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也懒得管这群孩子,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玩吧 。   几个人迫不及待站起来,喊着连栖要往外走。   连栖认认真真把何屏秋给他挑的围巾戴好,毛茸茸的兔耳帽也掏出来,仔细把耳朵全都遮住,又把保暖的手套拿出来,这才一笑:“好啦!我们走吧。”   他本来就算是半个北方人。   知道偏北方一点的冬天室外是有多冷,露出一点肌肤都被下刀子似的冷风吹的疼。   要是不注意点,很容易被冻裂冻伤。   他贴心提醒女生们:“把手套都带好哦,还有帽子。”   李鲤简直要被萌哭了。   她嗷了一嗓子,上前蹂躏了一大通连栖的帽子。   “好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慈母属性再次被激发,她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少年:“走吧,咱们出去玩雪去。”   连栖没怎么玩过雪。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看到下雪那么高兴,只是一个人默默趴在窗户前看。   没有人会愿意和他一起玩的。   连栖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又看到大家的笑脸。   可能真的,大概挺好玩的吧   最后只能用一个牵强的理由去想象,浅色眼眸在冬日的光线下,显的有些灰蒙蒙。   连栖踉跄跟着大家跑到室外,雪花堆积在肩头,帽檐。   他抬起眸,冬日的光线总算是可以直视,雪还没停,簌簌雪花不断落下,有些不小心落到皮肤上,很快被体温融化。   李鲤扭过头朝他伸出手。   “别摔了啊!踩新雪,不滑。”   她笑的灿烂,连栖跟着她一脚踩进铺了厚厚一层的新雪上。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从前大家都可以玩的那么开心了。   连栖漾起笑,他重重嗯了声。   一脚迈向了新冬。   说是玩雪,其实就是一堆人的乱战。还好连栖穿的厚,就算有人想下手也找不到地方,有的只穿了外套出来的就遭殃了。   嗷了一嗓子,一捧雪直接冲着脖子灌了进去。   随便捡起地上一团雪捏了捏,乱七八糟砸成一团,最后连栖一下倒进雪地里,笑的脸都要僵了。   他穿得厚,栽进雪里跟个小雪人似的。   还得别人搭一把手,才能慢吞吞自己挪着爬起来。   玩是玩高兴了,一到教室就遭殃了,粘在衣服上的雪花都融化了,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犯潮。   好在教室里暖气很足,连栖把外套脱了干一干。   等到放学的时候,衣服也差不多干透了,他套上哄的暖融融的外套,再次使一遍熟悉的流程,戴帽子戴围巾,哒哒哒从雪地上小跑着出门了。   “岑厌!”   隔着围巾,他出声闷闷的,但还是能听出少年此时的开心。   “宝宝,上车。”   明天就是周六日,连栖不用去上课。他坐进车里,把围巾帽子一一拆下来,然后整齐叠好。   “去哪里呀岑厌。”   连栖扒着车窗,跟只小仓鼠似的。   他能认出这段路不是回家里的路,岑厌揉揉他的头。   “今天你妈妈她们都不忙,又是初雪,在瑞安阁定了房间,带你去吃火锅。”   噢噢。   要去吃火锅。   耶。   连栖挨挨蹭蹭到岑厌身旁,冬天他很喜欢靠着对方,身上总是暖洋洋的。   柔软的黑发在脖颈蹭一蹭,连栖最近越发的黏人,他把玩着岑厌修长的指头,捏一捏,又比划一下。   玩够了就仰起头亲亲岑厌的下巴,岑厌总在这时故意低下头来,少年的唇刚巧印在他的唇角,带着馥郁的香气。   “岑厌,你会堆雪人吗?”   连栖突然这么问。   雪早就停了,冬日黑夜来的快,但雪地仍反射着白茫茫的光。   连栖眼巴巴看着他。   “宝宝想要一个雪人吗?”   岑厌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勺,一看到连栖陡然发亮的眼眸,他都不需要猜,知道肯定是说中了他的心事。   “那吃完饭回家,我们一起去院子里堆一个好不好?”   连栖对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各种影视剧里,胡萝卜鼻子,树枝做的手,黑豆眼睛弯弯嘴。   他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四叶草一定会很喜欢的。”   车子很快停到了瑞安阁门口,连栖一进包间,发现何屏秋她们已经坐好了,就等着他们来。   把外套挂了起来,连栖坐到母亲旁边。   何屏秋冬日习惯把头发高高盘起,用一根簪子固定。高领围在修长的脖颈上,她抬手帮连栖理了理领子,摸了摸少年的头。   “宝宝,冷不冷呀。”   “不冷。”   连栖乖乖回答。   “看看还想吃什么菜。妈妈刚刚把你爱吃的都点过了,今天吃火锅热一热身子。”   何屏秋把菜单递了过来。   锅底翻滚起来,氤氲的白汽模糊了视线,少年的脸颊都被熏的带了些粉,睫毛颤了下。   连栖夹起菜在辣锅里滚了一圈,红油晕染在料碟里。   “不辣吗宝宝。”   何屏秋看到了,把饮料递了过去。   “小心别呛到。”   她刚说完,连栖突然就呛了下辣油,重重咳了好几声,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灌了好几口水,他才缓过来一些。   大概被辣的不轻,唇都红艳艳的。少年唇微微一张,露出一抹舌尖。   “岑厌,陪我去趟卫生间。”   他捂着嘴咳了声,眼眸水淋淋的。 第76章 栖宝复仇记3   连栖灌了好几口漱口水,他捂着胸口呛了几声,也不知是不是用力的原因,少年脸色有些反常的红。   岑厌觉出些不对劲,抬手一掐少年的下巴。   “宝宝?”   他喊了声,连栖眼眸湿漉漉的,眼睫乖巧垂落。   冰凉的手贴上脸颊,触及一片滚烫。   岑厌面色一沉,连栖明明身子是滚烫的,但却很冷似的,止不住地打着颤。   连栖一失去意识,总容易把自己舌尖咬到,岑厌撬开他的唇,把自己手指一曲递了过去,下意识咬住唇间的异物,连栖闷哼一声。   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岑厌直接带着人往外面走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岑厌先开车走在前面,何屏秋她们急匆匆跟了上去。   离这边最近的是松屿山庄,岑厌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直接抱着人来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了流感。”   医生简单检查一遍:“最近这场流感挺凶的,而且发病特别快,发病前没什么迹象。”   “再加上他本身身体也不算特别好,高烧比较严重。”   连栖窝在床上,脸颊肉眼可见的红,大概是难受得很,蒙着被子哼哼几声,伸手要去扒开被子。   岑厌压住他的手,低声哄了好几句。   少年这才不情不愿拧着眉放开手。   前些天他们还在看李鲤的热闹,结果没想到一不小心连栖就中了招,按这个趋势,估计班里有不少人都难逃一劫。   连栖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黑发凌乱散开,脸颊泛着粉意。   他手上已经吊好了点滴,额上碎发沾了汗,一缕一缕黏连着。   鸦黑的眼睫垂着,止不住颤抖着。   岑厌帮他擦拭脸上的汗,连栖迷迷糊糊喊出声。   “怎么这么热……”   少年发了烧,最朴素的降温方式,喂了药把被子盖好。   自然是热的。   何屏秋她们跟了过来,她短暂在别墅停留了两秒视线,随后注意力迅速离开。   高跟鞋踩到瓷砖上哒哒哒的声响,她一推开门,看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孩,现在蔫蔫躺在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登时看得她心疼不已。   再次跟岑厌确认了一遍,少年没什么大问题,她这才安下心来。   “怎么会这样呢。”   何屏秋心疼的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就染上流感了。”   连栖抖了下眼睫,他从混沌中挣扎出一些意识来,辨认出面前人的模样。   “……妈妈。”他轻声喊了喊。   “欸,妈妈在这呢宝宝。”   何屏秋连忙应声,连栖蔫蔫睁开眼,扶着坐了起来。捧着水杯喝了几口温水,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就倒下了。   明明下午还在雪地里打雪仗打滚,玩的不亦乐乎。   换季的流感有时就是这么不讲理,连栖又喝了口药,他也没嫌苦,咕咚咽下去。   嚼了块软糖,舌尖的葡萄清甜盖住了药草味。   休息了一会,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连栖今晚肯定是回不去连家,只能在山庄里过夜,何屏秋陪着他看了会儿电影,直到时间不早了这才打算离开。   柔软的手心覆盖上额头,感受到温度缓缓降了下来。   何屏秋松了口气:“还好烧差不多退了,不算特别严重。”   连栖点点头。   他确实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宝宝,今晚上早一点睡觉。”何屏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浅浅一笑:“妈妈先回家,明天来这边接你。”   目睹着何屏秋离开,连栖这时才意识到,他怎么一直没有看到岑厌的身影。   手上的点滴已经输完,手背上贴着医用创可贴。   他身子有些虚浮,一脚踩到地上险些摔回床上去,连栖撑着脚步往门外走。   “……岑厌?”   山庄很大,何屏秋她们离开了,就更显得没什么人气。   连栖有些害怕,他找寻着岑厌的身影,明明知道对方不会一个人把他丢在这里,但少年还是踉跄着,一扇一扇推开门去找。   直到走到尽头,山庄二楼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浅色眼眸映出一抹光。   走廊上微弱的廊灯暖洋洋的,映着窗外雪花簌簌飘落。   连栖被这幅漂亮的雪景吸引,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触到玻璃,那抹雪似要落到他指尖。   只是——   他一低头,就看到那簌簌雪花中,院子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   而他的面前,是一个已经堆好的雪人。   连栖愣住了。   他这时才从迟钝生锈的脑子里扒出来,自己在吃饭前和岑厌说过的话,他问岑厌会不会堆雪人。   而现在风雪之中,他独身一人堆起了一只雪人。   明知道隔着玻璃喊人,对方是听不到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连栖此时心跳格外的跳,一股难言的情绪沿着心口传向四肢百骸。   甚至让他呼吸都有些滚烫。   又发烧了吗?   他抬手摸了下额头。   温度是正常的。   “岑厌!”   他喊了一声,没指望对方会回应他。   却没想院中的人猝然回头,直直和趴在窗前的他对上了视线。   岑厌的面容隐在雪色中,可一身黑衣,一头黑发,一双漆黑沉静的眸,永远清晰。   他弯唇一笑,朝着楼上的人比了个手势。   两手抵在两边,指头微弯,轻轻一勾。   “兔子,乖乖。”   这是他曾经对连栖做过的手势,如今再做,依旧让连栖心跳不已。   虽然雪人堆好了,但可惜的是连栖并不能出门。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岑厌一点点捏好雪人的脑袋,眼睛鼻子,最后乖乖跑去客厅等岑厌进屋。   褪去一身风雪,岑厌上楼换了一件新的软毛毛衣,这才把少年抱进怀里。   连栖从他怀里钻出一个头,眨巴眨巴眼睛。   “岑厌,你好厉害。”   他由衷的夸赞。   连栖是真的觉得岑厌像个魔术师一样,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变出来。   真的很神奇。   “乖宝。”   岑厌摩挲着他的脸颊,哑笑一声:“我能帮你实现愿望。”   “所以我才夸你啊。”   连栖一本正经解释着,外面下着雪,室内和自己的爱人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好像噼里啪啦犯起的壁炉火星,只是这里没有火星。   只有一对相拥的恋人。   岑厌掐起少年的下巴,刚想吻下去。   下一秒,啪的一下连栖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没什么力道,就只是单纯的拍了上去。   他拧着眉,一脸严肃开口:“我流感还没好,你亲什么嘴。”   “等到时候你也流感了可怎么办。”   “我也还是个病人,怎么照顾你。”   岑厌:“……”   他默不作声把攥着少年下巴的手收了回去,转而捏了捏对方的耳垂。   昏暗的屏幕还在播放着电影,连栖教育了一顿岑厌后,便专心看电影里的内容,但看着看着他便开始脑袋一摇一晃,困的倒进了岑厌怀里。   “晚安。”   抱着人回到房间,岑厌在少年额上落下一吻。   ——   这场莫名其妙的流感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两天连栖就又活蹦乱跳了,完全不见之前蔫蔫的模样。   李鲤知道他得了流感,还吓了一大跳。   “没事吧栖宝。”   她目露担忧,抬手摸了摸连栖的额头。   “我没事的。”   连栖摇摇头。   自从那天下了场雪,天气骤然变冷,这几天气温再创新低,大家都裹上了厚重的衣裳。   连栖下巴埋在毛茸茸的高领毛衣里,他舒服的眯了下眼睛。   “诶对了栖宝。”   李鲤她们凑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这几天学校在筹备那个什么什么讲座的,好像还挺重视的。”   “你是不是也要参加来着。”   连栖点点头。   他这几天好久没和李珀聊过天,也不知道对方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说来的人里面有个还挺有名的。”   李鲤咬了口瓜子,呸呸呸吐了几口,脸皱成一团,显然是吃到一枚坏的。   她狂漱了几下口,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是吗?”   连栖敛眸,他自然清楚对方说的挺有名的会是谁。   前世这个时候,杨则安已经靠着宋白然的作品夺得参赛资格,小火了一把。   这次自然也是。   连栖抿了下唇,一想到要和对方同台,他就感觉说不出的烦躁。   敏锐察觉到少年情绪的不对劲,李鲤知道自己肯定哪句话戳中少年了,她嗷了一嗓子,哭天喊地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把连栖自己吓了一大跳。   连栖顿时变得哭笑不得。   他急忙去安抚李鲤。   表示真的没什么事情。   “真的假的。”   李鲤假惺惺抹完眼泪,然后一把攥住了连栖的手,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她嘿嘿一笑:“我有个外省的朋友可喜欢你了,到时候你参加完讲座,能不能拍张照片给她签个名。” 第77章 栖宝复仇记4   “喜欢……我?”   连栖楞楞问了出来,李鲤眼睛亮晶晶望着他:“对啊!”   心中好像被什么击中。   好像从前世开始,他很少听到有人直白的对他表达喜爱,无关乎任何感情,只是单纯的喜爱。   纯粹的善意和喜爱。   “那她算是我的…”连栖顿了顿,一个词滚到嘴边。   “粉丝。”   李鲤接上他未尽的一句话,她没忍住掐了下少年带着些肉的脸颊,嘿嘿一笑:“颜粉。”   她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自从那天连栖的表演视频流露到网上,一度引的无数女生吱哇乱叫,母爱泛滥。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摩多摩多!   直接让一众人无痛当妈。   连栖之前也在网上翻过这些评论,但也只是看着,冲击力是有的,但却是第一次被托人带签名。   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连栖扬唇一笑:“当然可以。”   “对了喔。”   李鲤及时补充:“她还很喜欢你的画,一直夸你特别有天赋,但很可惜你公布的作品就只有那么寥寥几幅,能者多劳嘛,多画几副嗷。”   “什…什么?”   连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记忆中是有几副随手画的作品,当时何屏秋问过他,介不介意把他的画作发到网上去。   连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但是也没有署名,网友们是怎么扒到的啊。   似读懂了他的疑问,李鲤划开一个账号:“喏。”   看着挂名公司经理的官号,一本正经播放着何屏秋轻柔的解说,她面露十分标准的礼貌微笑,展开手中的画作,自豪点头,然后满脸写着。   ——我儿子画的,就是牛逼。   面对记者们的采访,何屏秋也只是表示:“是的,连栖是个很有绘画天赋的孩子。”   她温柔一笑,看似随意的询问:“有人要重金拍下这幅画吗?”   半晌,人群里一个人喊了个大价,瞬间全场寂静,甚至连起哄的动作都忘了。   结果一抬头,和何屏秋四分相像的连渝举起了牌子。   有完没完!   自己卖的画,又是你们家人自己出高价拍回来。   跟着视频看完全程的连栖:“……”   “……啊?”   网友们顺藤摸瓜,越摸越惊心,把连栖的身份摸了个透,尤其在得知连栖曾经走失十多年,才被认回连家,瞬间连家对连栖过分的偏爱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开始也有看不惯的,嘀嘀咕咕说连栖这就是被惯的。   结果瞬间被喷成了筛子。   故意透露消息出去的连渝深藏功与名,懒洋洋倚在办公椅上。   自从连栖因为校庆反串火了一阵,他就开始叫人盯紧网上的动向,生怕有哪个趁机抹黑。   甚至闲暇时他也会亲自盯梢,见一个,举报一个。   顺带附加一份开庭书,邮寄到家。   一时间吓得屁都不敢放。   “好了好了别放啦。”   连栖看视频看的一阵脸热,他结巴两声:“……我有机会的话,会自己开一个绘画账号的,专门发一些我的作品给大家看。”   “你记得跟她说。”   李鲤目标超额完成,她一脸严肃点头:“好,包在我身上。”   日头不算大,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也不显温暖。   连栖约好了和李珀最后再确认一次流程,依旧是熟悉的咖啡厅,他趴在桌子上,搅动着杯子里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   有一点苦,但这款咖啡是岑厌很喜欢的。   抿了一口,苦的少年眉头直接拧成一团,舌尖往外一吐。   太苦了。   他急忙推开咖啡杯。   岑厌怎么喜欢喝这么苦的。   最后连栖也没为难自己,重新点了一杯热饮,抿到清香的甜,他才感觉活过来一些。   索性把两个杯子一碰,连栖把那个咖啡杯当成岑厌,自己玩起来了游戏。   突然面前推来一张画纸,抬头就对上李珀含笑的眼。   “看看这个。”   “噢噢!”   连栖慌忙收回手来,他动作急,还差点让杯子一颤洒出水来,好在李珀顺手帮他扶住了。   “谢谢。”   连栖小声嘀咕。   画质上是李珀设计了一大半的作品,连栖草略看了几眼,又细细一点一点看了过去,他咦了一声。   “李师兄,这个是。”   最后应李珀的意思,连栖可以喊他李师兄。   “是。”   李珀点点头:“这个作品是我当初用来参赛的,但是很可惜,我失败了。我今天又拿出来把他修改了些,所以拿过来给你看看。”   明明是杨则安……   明明是因为杨则安。   连栖唇线抿的近乎直线。   “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珀这句话刚问出来,就见少年抬起眸来,眼神清亮而坚定。   “请相信我,这幅作品已经十分完美,无论是构图,还是画功,都是顶尖水平。”   “不要妄自菲薄。”   李珀没想到会得到少年这么高的评价,他显然愣住了,看着少年递给他的画纸,接过画纸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但很快顾及到力道,又松开手。   但不可避免的,画纸仍然凹陷出一个指印。   像是某种独特的印记。   楞楞看了许久,李珀突然启唇一笑。   “好!”   他重重应声。   ——   一中很重视这次讲座,甚至不惜采用了同步直播的方式,同步给全网观看。现场无数学生乌乌泱泱,数台摄像机对准了舞台正中央。   掌声雷动中,李珀抽签抽到了中等顺序。   他深吸一口气,好在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   礼堂暖气开的很足,连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领口处是镶着细钻的蝴蝶结,衬得他一双眼眸越发亮的惊人。   李鲤戳戳他的胳膊:“紧张吗栖宝。”   “还好。”   连栖摇摇头。   他并不怎么紧张,因为他只是短暂上场而已。   重头戏在李珀这边。   “欸,栖宝。”   李鲤抬了下下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猝不及防看到另一边候场的一众人,中央被围绕的那个人浅笑着,显得格外斯文有礼。   正是杨则安。   “就那个,你知道不,最近算是大红人。”   她啧啧两声:“听说都拿到那个枫林画展的参展机会了,怎么还愿意来咱们这儿。”   连栖收回视线,指尖下意识上下摆动着。   很快,那边场上李珀喊到了他的名字。连栖拍了拍李鲤的手,起身往台上走去。   灯光闪耀下,细钻耀着碎光,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   想到之前宋白然和他说的,连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在开始前他已经和李珀重新把所有设备都检查了一遍,包括画稿,乃至一切有关的物品。   出乎意料的顺利。   直至连栖下台,李珀讲解完毕,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   内容伴随着直播实时传到网络,不乏连栖的妈粉们闻声而来,在看到少年乖巧的模样后,又是一阵痛哭流涕,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连栖在照片上签好自己的名字,他此时心情已经放松了下来。   李珀这次可以说是超常发挥,再加上连栖的画稿,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杨则安他们则是压轴出场。   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浅浅笑着,打开了自己的作品。   “……”   并无特别之处。   如果实话实说,再普通不过的一场讲解,没有过人之处,但也没有失误,平平淡淡,激不起一丝波澜。   就连李鲤这个不怎么了解艺术的,都看出来不对了。   “吹的那么神,怎么感觉也就这样啊。”   她嘀咕两声。   面对着无数人的直播,无数双眼睛盯着,在最后裁判打分的时候,所有人精神集中,等着最后的结果。   “得分最高者为——”   连栖吐出一口气,觉得应该没问题。   却听裁判话音一转:“杨则安。”   瞬间全场哗然。 第78章 栖宝复仇记5   一时之间,全场寂静。   唯有裁判堪称冰冷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向礼堂每一个角落。   “恭喜杨则安获得评分第一。”   连栖还没应过神来,他下意识去找李珀的身影,对方就站在台下,昏暗中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多谢大家的赏识。”   杨则安推了下眼镜,衬衫一丝不苟。   他唇很薄,弯唇一笑是完美的弧度。   “当然,我也有许多不足之处。本来这次是抱着和李珀师兄学习切磋的想法,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分数。”   台上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摄像机怼着他拍摄,高清直播同步在网上。   将他的发言一丝不漏全都录了进去。   李珀缓缓低下头,手却已经攥紧了。   是啊,对于杨则安来说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冠军而已。他已经有了许多,也不差这一次。   他是导师得意的关门弟子。   是江大唯一获得画展展览资格的骄傲。   可是这次一中的讲座,却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后的机会。   他看向台上谈笑风生的青年,视线逐渐模糊,有什么支撑着他的身体,他也不清楚,只是本能在催促着他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胳膊被死死拽住。   青筋暴起,他显些一步冲上台,一拳把杨则安打倒在地!   “请等一等。”   连栖不知何时来的后台,他大概是跑来的,还在不断喘着。   “等一等,不要冲动。”   李珀手反复攥紧,又反复松开。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似的,眼神复杂的看向满脸焦急的少年。   他无法做到让身边的人为他担忧。   短暂的时间,却也让他足以清醒一番。外面那么多摄像头对着,他一旦动了手,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   他没必要为了杨则安断送自己前程。   嘲讽一笑,他目光移向台上的人。   但下一秒,少年的话让他愕然转身。   “并不是没有转机。”   连栖指了指摄像头:“这次比赛可以让他在网上美名远扬,也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台前突然传来一阵轰动,本来还算安静的场地,一下子炸开了锅。   伴着尖叫声,摄像头反转直直对准了人群,不知怎么把人放进来的,只见一个女人直冲冲跑了进来,提着个快秃了的鸡毛掸子。   她目不斜视,有目标似的直接朝着台下拐角冲过去。   “啊!”   升起一声惨叫。   台上台下乱作一团,女人个子不高,挥舞鸡毛掸子的手却是格外有劲儿。   她啐了两声,一脚踢到中年男人身上,身旁人都没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要去拦人,却被女人反手啪啪扇了好几下胳膊。   砰砰砰!   几下打的人抱头蹲下,用手急忙去护头,一边撕心裂肺呐喊:“快点把这个疯女人拖走!”   “狗杂种!你个狗杂种!”   女人一边踢一边打,一人直接冲上去抱住她的腰往后拖,她一边骂骂咧咧,腿不停蹬着。   “我今天打死你我,你个狗娘养的!你倒是人模狗样坐在这里,我女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讲到这里,女人突然把手中的鸡毛掸一扔,嚎啕大哭。   摄像头迅速对准了闹剧现场。   扯着女人的人也不知如何了,手稍稍一松,她顺势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撕心裂肺的哭喊:“老天爷有没有公理啊!这个人当学校领导的,他儿子把我女儿欺负到躺医院啊!”   砰砰手拍着地,女人双目泛红:“他什么都不管!他儿子现在还好好呆在家里,他现在还在这里好端端坐着,没有人管吗?!”   她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摄像老师直接吓疯了,急忙去切镜头。   “切镜头啊!切!”   徒弟傻愣愣问了句:“切镜头干撒啊,不看热闹。”   “看个屁热闹,要饭碗还是要热闹!”   啪的一下拍到徒弟脑壳上,摄像头镜头切到台上。   她火急火燎跳到旁边,徒弟傻傻问:“干啥呀师傅。”   “都已经这样了,不看热闹白不看撒。”   中年男人似乎已经吓傻了,圆胖身躯滚在地上,他挣扎着往起爬。杨则安站在台上看了几十秒,闲庭漫步着下了台阶。   他眼珠子一转,看着撒泼打滚的女人,语调骤变。   “你知道造谣犯法吗?!”   中年男人被人扶着站起来,他摇晃几下:“大庭广众之下,你又打人又污蔑!可是要坐牢的!”   本以为女人一听到坐牢肯定就吓得屁也不敢放,却没想对方哭嚎一声:“来啊!”   她抖开自己的包,洋洋洒洒的各种照片纸张洒满一地,随便抓起一堆爬起来,递给看热闹的人群。   女人状似癫狂,把一群人看的连连后退。   但还是有人没忍住好奇接了过去。   然而一看到内容后,面色凝重起来。   “……畜生啊。”   有人喃喃自语,眉头拧的死紧。   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了一旁的人,那中年男人本来还算镇定,一看到这幅场面,脸色苍白起来。   他猛地扑上来,扯过一张纸。   看清内容后,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看啊!这就是证据!”   女人嘻嘻哈哈笑着:“都看啊,这就是待在一中的领导,这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的领导!”   而在此时,网络上彻底炸开了锅。人们总是格外同情弱者的,面对着女人的声嘶力竭,没人能够无动于衷,已经有愤慨的学生站起身,看向中年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他们作为一中的学生,自然在熟悉不过男人的身份。   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平日里不苟言笑,身子肥胖,走起路来肥肉一颤一颤。   之前还因为体罚学生闹过事,大家都对他或多或少有不满。   却没想到,竟然又爆出了这样的大瓜!   “先报警。”   校长急匆匆跟着赶来,边走边催促,面色凝重。   “已经报过警了,马上就到了。”   “但是……”那个人欲言又止,校长扭头看到他的脸色,不耐烦问:“怎么了你说。”   “但是——”   他指了指外面来的警车,无数警察鱼贯而入:“这些好像不是我们叫来的。”   校长愣住了:“什么?”   他欲言又止:“那些警察,好像是这个女人自己叫来的。”   李珀目睹了全程,他偏过头,看到少年还算镇定的神情,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   “……是你吗?连栖。”   他一字一句,认真询问。   “是我,也不是我。”   连栖摇摇头:“只是把她放进来了而已。”   喧闹的礼堂被破门声惊动,一众身着警服的高大青年,迈着步子有素小跑了进来,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学生们瞬间噤声,变成了带着惶恐的看热闹。   教导主任一看,面色一喜。   他连滚带爬上前,抓住为首警察的胳膊:“快抓住她!她在公共场合扰乱秩序。”   却没写警察面色冷峻,一手拂开他,语气冷酷:“接到有人举报,江城一中余文海贪污贿赂,弄虚作假,包庇犯罪。”   余文海闻言瞬间瘫软在地,面色惨白。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则安就站在一旁,他眉头一拧。就在警察伸手要带走他时,余文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踉跄挣脱开,一下子扑到了杨则安的脚边。   他死死拽住对方的腿,下颌咬的咯吱作响。   “杨则安!你他妈不能抛弃我!”   带着破罐破摔的意味:“我是看在你是亲戚才帮你的,你要救我,你得救我……”   声音陡然锐利:“你必须救我!不然我也能毁了你!”   面对这毫不避讳的指控,正常人哪怕没做过也都慌了神,杨则安却仍旧保持着那礼貌的微笑,他弯下腰,一点一点扒开男人的手指。   而再抬起头时,他表情又恢复了茫然。   “……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他求助似的看向警察,想要挣脱余文海的禁锢。   “警察同志帮帮我。”   余文海被强行带走,临走前露出怨毒的眼神,他死死盯着杨则安,手上的手铐重重一扯,他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出了门。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一大半,这时大家又把目光投掷到女人身上。   刚刚看过那些纸张,他们都清楚女人没有说谎。   是余文海的儿子欺辱了她的女儿,被抓个现行还想用钱息事宁人,她不肯同意,就被用武力威胁。   迫于无奈下,她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给自己找个公平。   一时间,大家看向女人的神情都带着同情。   她平复了些心情,仔细整理着自己的面容。   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跟着同行的警察一起出了门,只是在踏出门外前,她突然扭过头,看了一眼台后的方向。   随后又迅速转回头,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校长假笑的脸都要绷不住。   连栖带着李珀走出来,校长一看到连小少爷,也顾不得其他了,先开始赔着笑:“连少爷。”   连栖疑惑歪了下头,他没想到校长会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但想到要紧的事情,他还是摇摇头:“既然人都被抓走了,这次讲座的评分就一定是有问题,我觉得可以重新评定一下,您同意吗?”   杨则安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   “当然,当然。”   校长擦了擦虚汗,他看向评委席中最中央的那名老者:“黄老出了名的严苛,公正,也是这么多评委里最具权威的。”   “不如让黄老最后来打这个评分?”   闻言连栖点头,他自然是没什么怨言。出了这一档事,评委席少了人,难免会乱套,让黄老来评分省去了不少麻烦。   黄老点头,他刚刚看了全程。   杨则安拧了下眉,却没想黄老根本思考也没思考,直接手指一点,指向了站着的李珀。   “黄老觉得他不错?”   校长跟着问。   “是他。”   黄老微微点头,他简短评价:“讲解锐利,一针见血。”   “那他?”   他问的是杨则安。   “平庸之辈,不过如此。”   黄老起身,随意朝他们一摆手:“我要先离开了。”   杨则安手指攥紧,几步深深掐入掌心,却还要扬起微笑,目送着这位美术界的大拿离开。   李珀却还在恍惚。   ……就这样,他把属于自己的荣誉拿回来了吗?   杨则安朝着他们浅浅一笑,直接起身离开,甚至连逢场作戏都懒得作,和李珀没有半句交谈,冷着眉目擦身而过。   在经过连栖身旁时,他却意味深长侧过眸定定看了一眼。   “……岑厌。”   结束了一天,连栖扑进岑厌的怀里,他攥紧对方的领口。   “你是怎么知道她会来闹事的?”   “不是她会来闹事。”   岑厌抬起连栖的下巴,在少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前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包括余文海一直在一中接受贿赂,给他平账打假分。”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岑厌唇角一扬:“我从没想过要放过他。”   ——   那天的事情在网上发酵的沸沸扬扬,但大家大多数把注意力放到了余文海身上,愤慨于这样一个畜生都能到学校里教书育人。   一小部分说感觉杨则安怪怪的评论,迅速被淹没在浪海中。   赵白彩恢复了正常直播。   连栖那天无聊时,打开了直播软件,在首页下方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他直播时完全和平日的自己是两个风格。   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   镜头下的少年五官精致,在美颜衬托下,脱去了面黄肌瘦,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他正一字一句读着评论。   “……主播,你对前段时间一中礼堂事件,是什么看法?”   他拧眉:“希望坏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当时我还捐了些钱,希望能对他们有一点点帮助。”   弹幕一排排密密麻麻飘过。   连栖却总觉得赵白彩呼吸放重了些,他看着评论。   突然,不知道他看到哪条评论,毫不犹豫开口:“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真正的恶人,需要法律制裁。”   他没有说完后半段话。   如果他有充足的证据,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一丝一毫。   ……快了,马上快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   会让杨则安得到惩罚的。   他会的。   连栖捣鼓着屏幕,戳着戳着,他发现可以给直播间送礼物。   连少爷豪掷千金,扒拉着送了出去,一个接一个,礼物特效在直播间炸个不停,直接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这他娘又是哪路富婆啊!   赵白彩看到这些礼物,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   “……谢谢小树叶的一千个小鱼干,两个飞艇,还有一辆深海巨轮。”   连栖深藏功与名。   赵白彩的直播间管理一看,立即戳他赶紧给富婆挂上管理员名号,升级粉丝会员。 第79章 栖宝复仇记6   【好宝】   【好宝】   【乖乖宝宝我亲亲亲亲】   直播间默契刷起了屏,赵白彩凑近屏幕在找设置管理的按钮,他啊了一声:“找到了。”   连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屏幕亮起金光闪闪的大字,伴着炫酷的开屏特效,提示自己成为对方直播间的最高级管理。   他摸摸又刷了个礼物。   【老板大气】   【老板威武】   【恭喜树叶老板荣获榜一】   小烟花的特效刷满屏幕,在齐刷刷祝贺老板的评论中,一条评论格外引人注意。   【没人觉得主播和前段时间火的那个反串女装的男生很像吗?】   评论默默的飘过去,赵白彩一眼就看到了。   【毁了】   【毁了】   【毁了,无辜路过裤衩子被扒】   【什么?!补药揭穿我,我就好这一口啊】   【是的,他们很像。因为我的老婆都随我(整理衣襟)】   【都是我的宝宝别管了,我亲亲亲亲亲亲亲死!】   一开始还担心这个话题大家会吵起来,都在想要怎么圆话了,却没想评论区是这样一副场面,赵白彩乐的噗嗤一声。   他斟酌一下话语,软声回答:“我也很喜欢他,大家不觉得他真的很可爱吗?”   【当然!】   【当然当然!】   【当然当然当然!】   评论区瞬间炸锅,一时间夸声四起,各路才艺齐刷刷展示。   【前两天出事那个学校,好像就是那个小男生的学校,哇真是太离谱了】   【别怕(叼玫瑰)(Wink)我会保护我的老婆】   【煞笔主播,疑似玩潜规则哈。刷什么评论能盖住,怎么有脸直播,看一眼我都觉得得传染病了】   连栖本来跟着认真看评论,猝不及防翻到这样一条,他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去看赵白彩的反应。   又想起来管理好像可以删评和踢人,他赶紧研究。   但不用他动手,在骂战开始之前,这人已经被另一位管理迅速踢出了直播间。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宝宝别看,妈妈捂眼睛】   【什么人都有,我真服了,造谣的我祝你以后吃泡面永远没叉子谢谢】   赵白彩脸色苍白了些,他抿唇一笑,安慰粉丝:“没事的,已经踢走了。大家不用担心我,只要谣言而已。”   他一般直播都是两个小时打底,今天却提前了小半个小时下播。   关掉电脑的时候,管理的消息应声弹出。   [没事吧?是不是被影响到心态了,现在网上什么人都有的,别太在意了。]   赵白彩垂下眸,打字认真回答。   [没事的张姐,我没被影响。就是这边突然有点事,要先下播了。]   发完消息的瞬间,他关掉手机。头朝后仰去,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儿,他这才打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十点,准时到。”   杨则安懒洋洋的嗓音传来。   “知道了。”   赵白彩应了一声,他挂断电话,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   起身披上衣服,他点开电脑上已经编辑好的一段视频,设置了定时发送。再次检查了一遍,一切都无误,他摸起桌上一把小刀,悄悄塞进了紧束的袖口。   ——   “岑厌。”   连栖刚洗过脸,他含着满嘴泡沫,直愣愣举着牙刷跑了出来。   呆毛翘起几根,跑起来一颠一颠。岑厌扶住他,看少年这幅焦急的模样,跟着询问:“怎么了宝宝?急什么事情。”   岑厌从兜里扯出一张纸,递到连栖嘴边,他呸呸吐出泡沫来。   “刚刚我挂着赵白彩的直播,他突然一下就下播了。”   连栖解释着:“管理突然来找了我,说他这个状态肯定不对劲,担心他会做什么傻事。”   岑厌弯腰亲了下少年的额头,告诉他别着急。   他一个人出外面打了通电话,几分钟后进了屋,面色带了几分凝重。连栖把牙刷放了回去,扑到岑厌胸前,眨巴眨巴眼睛带着询问。   “那边警局有了备案记录,应该是赵白彩打了报警电话。”   连栖茫然看他,不清楚怎么赵白彩突然报警。   “报警地点在他那个小出租屋里,但出警地点却不是。”   岑厌眉微微一蹙:“是郊区一处刚租出去不久的小别墅。”   “……他现在不在出租屋里吗?”   连栖抓住另一个重点。   “不在。”   岑厌沉声:“他很大概率,是去那个小别墅了。”   出租车缓缓停在道路尽头,赵白彩付了钱,推开车门后他第一反应却是抬头,去看正对的别墅亮起的灯光。   无一不在提示他,不要进去。   那群恶魔都在,很危险,不要进去。   缓步走到门口,他按下密码,推开了房门。   客厅很宽敞,顶灯亮堂堂的。沙发上懒洋洋坐着几个青年男女,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们却连头都没抬,完全不顾及还有外人的存在,中央那人手微微一抬。   “喏,人过来了。”   另一人附和一句,挑眉拍下手中一张牌:“就这么饥渴,吃不到连小少爷,吃个替代品也算。”   “看他那张脸我都能硬。”   不知是谁轻蔑一笑,桌上酒杯推盏,叮铃铃响作一团。   “就这个最像,还不让爽一爽?”   他们肆无忌惮的谈话全都传到赵白彩耳朵里,他垂眸不语,按下手中的录音笔。   走到这群人的身旁,杨则安大咧咧坐在最右边,所有人却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他勾了下手,赵白彩害怕似的一抖,坐到他的身旁。   手掐起他下巴,温热的呼吸喷薄在面容上。   赵白彩感觉自己好像要吐了。   但他还得忍。   “眼睛嘴巴,都像。”   杨则安下定了评论,他眯了下眼睛:“就是瞳色深了点,不像他那么剔透漂亮。”   当然知道他在说谁。   赵白彩内心冷笑一声,这群人也就只会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那天他偷听到这几个人对连栖抱有什么样的龌龊心思,直到他一个人心如死灰待在出租屋,是连栖带着希望闯入了他灰暗的世界。   再回忆起这群人渣的目的,他简直恶心的发抖。   他不敢想象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再次在少年身上发生一次。   赵白彩当然清楚,这群人渣为了目的会怎样不择手段。   在杨则安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时,他恨不得抽了对方的髓,捣烂他的肉,可冷静过后,想起对方曾经对他极高的评价。   他很像连栖。   手臂都有些抽筋,绷的极紧。   冰冷坚硬的小刀紧贴着小臂,他绷住自己的表情。   如果不对自己出手,那么他们下一个目标百分百会放到连栖头上。   他想替连栖冒险。   但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   做好了万全准备,把编辑好的指控视频定时发送,提前报了警,在身上藏好录音笔和小刀。   只是这件事终究没和连栖说。   但为了保险,他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定时发送到岑厌的手机上。   杨则安的名字都不配出现在连栖眼前。   赵白彩手微微攥紧。   与此同时,岑厌的手机叮当一声响。   [请不要担心我。有机会的话,可以跟着警车一起来看杨则安是怎么戴上手铐的^.^]   连栖趴在岑厌胳膊边,看到了消息内容后面色一肃:“不行!太危险了!”   他摇着岑厌:“我们现在就能跟着警车走嘛?”   岑厌俯下身,单手把少年一提抱了起来。厚重的外套落到身上,他倾身时是一股很清的葡萄香,对上连栖担忧的目光,他沉声道:“不用等,我们直接去。”   连栖搂住他的脖子,急匆匆点了点头。   湿漉漉的发丝垂落。   赵白彩抿了下唇,推开面前的房门。   没搞清楚今晚杨则安到底什么意思,只让他一个人来房间找他,他捏紧藏在身上的小刀。   假如杨则安要做什么,就别怪他自己动手。   “过来。”   杨则安勾了下手,赵白彩坐了过去。   对方定定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要是他跟你一样就好了。”   一样什么?   赵白彩拧眉。   “跟你一样是个无依无靠,倔强,但其实不过是个随意就能拿捏揉搓的玩物。”   他森然一笑:“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赵白彩身后一凉,简直要被杨则安这不要脸的发言惊呆了,他觉得连栖不好拿捏,所以希望对方身份低微,可以任由他作践。   “别瞪了。”   杨则安毫不收敛:“坐我旁边来。”   赵白彩脸色这次收都收不到,难看的要死,他捏紧手中的小刀,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了,一刀把这个狗杂种抹了脖子。   “手里拿着什么?”   杨则安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轻声询问:“怎么这么紧张啊。”   “……没什么。”   赵白彩面无表情回答。 第80章 栖宝复仇记7   杨则安眼皮懒洋洋一掀,他突然下唇一扬,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你知道吗?好几次连家那个小少爷,见到我的时候也是你这幅表情。”   赵白彩抿唇,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和连栖认识。   “奇怪了。”   杨则安指尖一点,笑眯眯道:“我从前一没见过他,二没和他说过话,总不能是我长得跟什么上古凶兽一样吧。”   “听说连家少爷很怕生。”   赵白彩斟酌着用词,垂下眼睫,余光却还在观察着杨则安的反应。   果不其然,杨则安把玩手中珠串的动作一顿。   他慢条斯理把珠串解开,套到赵白彩脖子上缠了两圈,然后猝然收紧。这珠串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这样用力都没有断裂的一丝迹象。   赵白彩脖子青筋暴起,他手下意识去扒拉禁锢自己脖子的珠串。   空气难以进入喉管。   少年脸憋的通红,直到快窒息时,对方才啊了一声,把手松开。   杨则安语气波澜不惊,把手随意一摊:“不好意思,只是想和你玩玩而已,没想到用力太大了。”   赵白彩趴在床侧,咳的昏天黑地,感觉胸口都咳的又痛又痒,他这才缓过一些劲儿来。   假装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其实他已经摸到了藏匿着的小刀。   “真没意思。”   杨则安随意起身,他居高临下看着少年颤抖的身躯:“滚起来。”   少年细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床沿,用力到指尖泛白,略长的头发遮住他的眸,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彭彭的敲门声。   杨则安眼里闪过一抹不耐,他一把拉开门,本来在客厅待着的同伴满脸写着焦急。   “则安,别玩了。”   他扯过杨则安,把房间里封着的窗帘一拉,示意他往外看。   “来人了。”   只见一辆漆黑的迈巴赫缓缓驶入,杨则安眯了下眼,看着这辆车定定停在了门口,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后座迈了出来。   即便穿着冬装,也遮不住少年身体的单薄。   他跺了几脚,大概是刚下车有些冷。   身形高大的男人把围巾裹到少年脖子上,少年看起来格外的焦急,没等系好就要往别墅里跑。   猝然,本来低着头的男人抬头一望。   漆黑的眼眸直直透过窗户,和屋内的杨则安对上了视线。   “妈的。”   一旁的同伴骂了声:“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能干什么。”   杨则安点燃一根烟,吐出口烟雾:“把人藏好不就行了。连栖我们暂时动不得,但那个男的。”   他磕了下烟灰:“岑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连栖这张脸实在是过目难忘,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把人关到门外。连栖攥紧岑厌的手,抬眸定定看向楼梯上缓步走下的青年。   杨则安戴着金丝眼镜,他唇微微一扬,显得格外斯文有礼。   “连小少爷。”   他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岑厌:“……这位应该是岑少爷吧,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不知道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杨则安眉头一蹙,双眸微微睁大,似是格外惊讶:“下次可以直接通知我的助理,不然突然来访,让我很是惶恐啊。”   他话是这么说着,目光却轻飘飘落到连栖的脸上,少年这次见到他,却不似以往带着些躲闪,而是直勾勾盯着他,唇线抿的很直。   “我来找人。”   连栖开门见山,他直截了当开口:“杨则安,我要来找人。”   “谁?”   杨则安一挥手,示意他看向沙发上的一群人:“人都在这儿,连小少爷找的是谁。”   连栖一进来就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赵白彩的身影。   他刚要说话,岑厌轻拍了下他的手。   男人一身黑灰色大衣,即便不说话,漆黑眼眸微抬,轻轻扫向对面,却叫人莫名觉得有些惶然。   有人咽了口唾沫。   不是就一个私生子吗?   这气势看不出来一点私生子的模样。   岑厌没半句废话,简短道:“楼上。”   与此同时,赵白彩已经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连栖他们找了过来。他的手让锁在了床头,挣扎了一番,却是徒劳无用。   好在别墅里没什么好用的工具,只是普通的一截绳子。   用尽全力把袖口的小刀推出来,左手使力磨着绳子。   虽然心里清楚,有岑厌在,连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但他仍旧急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啪嗒。   绳子掉落,他扯脱绳子扑到门口。   刚刚听杨则安不屑的语气,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小小私生子?   可那天岑厌轻描淡写带着人解决了找他麻烦的几个人,把最关键的证据放到他面前。   身边人恭恭敬敬喊他岑总,而他只是擦擦手,接了电话眉目柔和。   问他的宝贝晚上想吃什么。   赵白彩嘲讽一笑,这都敢小瞧?也是真不怕死。   他拧门把手,果然杨则安他们没那么蠢,房间锁的格外死,根本出不去。窗户也封的很紧,赵白彩锤了下门,只隐约听到楼下传开声音。   “不让上?”   岑厌冷声问。   “我说了。”杨则安抱着手臂:“楼上是我的房间,是我自己的私人空间,没必要吧岑少爷。”   本来一开始还有些畏惧,但这些人平日嚣张惯了,也没人管教过他们。越发觉得岑厌就是在唬人,一联想到他的私生子身份,越发觉得不服。   他们也算是家世优渥,岑家确实要比他们强。   但一个私生子而已,怎么至于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坐在最左边的红发青年嗤笑一声:“喂,都说了上面什么都没有。你咄咄逼人什么?”   他啧了声:“岑厌吗,谁不知道啊。”   “私生子而已,不学无术又不受人待见,狂什么啊。”   岑厌连视线都懒得分过去,他只是扭头看了眼连栖:“宝宝。”   连栖茫然:“嗯?”   他轻声道:“别怕。”   下一秒,就见本来站在原地的男人一大步上前,一拳把人砸到了地上。   杨则安砰地倒地,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哪里想到岑厌穿的狗模狗样,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住他的衣领,把人揪起来,又砰地砸回地面。岑厌面无表情看着,两个人身高差的也不多,但杨则安却跟个小鸡仔一样,毫无反手之力。   其余人反应过来,红毛青年骂了声妈的,一拳挥了上来。   岑厌一松手,转身拧住对方手腕,轻飘飘一推,一脚踹了过去。   砰!   红毛青年嗷了一嗓子,倒在地上痛的脸色发白。   剩下几人个子都没岑厌高,还有两三个女生,更不敢动手,眸里难得流露出了惶恐。   岑厌在有些时候,嘴是格外的毒。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用讲话吗?”   岑厌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杨则安:“私生子还讲什么大道理,我不仅不学无术,我还会打架斗殴。”   连栖赶紧推开门,看到赵白彩安安稳稳坐在床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赵白彩一抬眼,他激动开口:“连少爷。”   “他骗你过来的?”   连栖赶紧凑过来,眉头蹙的死紧,一边摸着赵白彩身上没受伤,一边嘀嘀咕咕:“岑厌刚刚打他的时候,我就应该在他旁边踹一脚。”   “不对,踹两脚。”   “对不起。”   赵白彩突然道。   “你道歉做什么。”连栖奇怪看着他,浅色瞳仁盈着好奇。   “是他喊我来的。”赵白彩垂下头:“还又麻烦了你们。”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就算他拒绝了选择不来,杨则安他们也一定会有办法逼着他来。   倒还不如他自己主动去。   “对了。”   赵白彩突然开口:“以防万一,我还报了警。”   连栖沉默了半晌。   其实赵白彩不知道的是,这群人中有一人是警察局局长的亲侄子,他报了警,也不会对杨则安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甚至可能连出警都不会。   正是因此,他们这群人才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连栖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在来的路上,岑厌告诉他的。   “我说过,不会放过他的。”   岑厌摩挲着连栖的耳垂。   “别担心。”   透过窗户,赵白彩猛地跑过去,看到外面的警车接踵而至。   “杨则安呢?”   他扭头一问。   “在楼下。”连栖乖乖回答。   “他们都被岑厌打倒啦,打的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连栖比划了一下,十分认真。   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赵白彩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朝外面跑了下去。连栖愣了下,急忙跟了过去,客厅里几人七倒八歪,杨则安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岑厌下手的时候可没放轻,但力度又把控的极好。   让对方疼的痛不欲生,但又没有很严重的伤势。   赵白彩掏出那把小刀,定定看了一眼杨则安,眼睛也不眨往对方手腕上划了一刀。   随后毫不留情往自己腿上一刺,瞬间血流如注,他忍着痛,把刀柄硬生生塞进杨则安的手中。   “赵白彩!”   连栖惊呼一声,却见对方竖起指头,苍白朝他笑了下。   不是最注重名誉和奖项吗?   他要让他身上背着洗不清的罪孽。   “连栖。”   赵白彩笑着:“别怕。”   杨则安想松开手中沾满鲜血的小刀,却被赵白彩攥的死死的。   他的手腕被划了很大一个口子,如果受不到及时治疗,手基本上也就废了。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画家。   他瞪大双眼,挣扎着想要起来。   连栖还在焦急的喊着救护车,伴着警车轰鸣声,身边人的哭喊声,他终于觉得有什么东西早已暗自崩塌了。   这是他的惩罚吗?   杨则安大发慈悲地落了一滴泪。   也只有一滴而已。 第81章 新竹生芽   日光透过窗户轻浅落下,病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连栖悄悄推开门,他咦了一声,把手中的水果放到一旁的桌上。赵白彩已经醒了,他靠在床背上,唇色还有些苍白。   “你醒啦。”   苹果已经切的方方正正,他插上牙签递给对方。   赵白彩那天送医及时,腿上的伤口没伤到动脉,没什么大危险。   “我睡了多久?”   少年抿唇,轻声问了问。   “一晚上。”   连栖试探性开口:“……昨天杨则安没对你做什么吧。”   赵白彩苍白一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杨则安的手大概是废了,赵白彩当时下了狠手,手腕的伤口过深,再加上失血过多。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直摇头。画画需要手腕的力度,但以后杨则安手腕不能使力,也不能随意转动,更何况还是右手手腕。   连栖握紧岑厌的手,他看着杨则安的母亲褪去了平日里的贵妇模样。   哭的倒地不起,脸上的妆花了七七八八,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多岁。   整个医院走廊回荡着女人的哭声,连栖抿了下唇,目光平静看着面前的一切。   岑厌帮他把垂落的发丝捋好,垂眸看向连栖。   “别看了宝宝。”   连栖摇摇头。   “我只觉得报应不爽,天道轮回。”   和赵白彩聊了一会儿,对方大概有些困了,看着他眼皮打架,连栖也没有多停留,悄悄退了出去。   来送药的护士笑着点点头,她对这个可爱漂亮的少年很有好感。   不知道接着干什么,连栖托着下巴,他来到外面大厅找了个人不多的位置,坐下来等着岑厌来接自己。   “真假,搞艺术的玩这么花吗?”   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连栖垂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但身子悄悄侧过去了些。   “那个小主播我还看过他直播,我的妈真的实惨。”   另一个女生啧啧出声,她压低声音:“听说昨晚上医院里送来的人,浑身是血,就是那个那个杨什么。对对,就是昨晚爆出来那个。”   忙了一晚上,连栖困的直接睡着,今天一大早又跑到医院,他都没时间看手机。   一听她们这么说,他赶紧打开手机,划开赵白彩的账号。   看到最新一条视频,炸翻的评论区,连栖划开播放键,看到赵白彩苍白的脸露在屏幕上,他眉眼间带着明显的疲意,手中举着自己的身份证。   语速有条不紊,虽然带着些颤抖,但却坚定无比。   “……我在此起诉杨则安,他借用办公缘由,将我骗到偏僻别墅,和他的同伴一起对我实施了暴力。”   视频剪辑的非常完整,从当初诓骗他所用的聊天记录,故事前后的时间线,全部完完整整放在了视频之中。   而视频最后的结尾,是一段略微有些发抖的录像。   少年绝望的目光直直对向了镜头,一滴泪沿着眼角滑落,足以证明一切,看的人心里一揪。   连栖攥紧手机,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赵白彩比他想象的要勇敢多了。   评论成片飘过,这件事的热度迅速飙升,短短一晚就爬上了热榜前三,杨则安的各种信息也全被扒个干净。   【宝宝……宝宝原来你在妈妈不知道的地方,怎么受了这么多罪,我真的要哭了】   【从昨晚上我就一直哭,平时直播小宝就跟个开心果似的,那么乖,我就说那天状态怎么那么不对劲】   【杨则安?这怎么好像是我们学校学长啊】   【他在我们学校风评一直挺好的,我的天,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   【我呸!!什么狗屁风评,我们系那个学长平时里样样都比他强,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谁画的画更好,但最后两个人比赛,资格给了这个姓杨的到底哪个意思。】   【当我们是真傻子吗?背地里大家都一清二楚,他用了什么手段我们能不知道吗?】   【现在又爆出来这档事,我都不想承认和他一个学校我真觉得丢人】   连栖一路往下翻,越翻越惊心。杨则安平日里把自己隐藏的太好,刨开一个坑,把自己做过的那些肮脏事埋进去,以为能藏一辈子。   其实一旦破开一个洞,便无穷无尽,能顺着这个缝隙扒个干干净净。   甚至还有人把前几天江城中学那件事摆了出来,一对比果不其然!   靠裁判作弊的果然还是他!   【现在才爆出来?他命可真好】   【楼上啥意思,仔细说说让我们也听听(焦急等待)】   【以前在十二中上学的谁不知道啊,杨则安带着他那群小弟们胡作非为,欺负了多少人】   【他和我是一届的,当时他们班有个女生都被他逼的跳楼了,差一点就没瞒住,但人家家里有权有势的,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此话一出,网友们更是愤怒不已。杨则安在网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之前靠着一手好画,再加上经常发一些自己的艺术照,吸引了不少喜欢艺术的颜粉。   他还开过签售会,有不少人都拿到了他的海报签名。   但哪里又能想到,她们喜欢的艺术帅哥竟然是这样的人。   心中直犯恶心,把海报掏出来从头到尾划个稀巴烂,随意往旁边垃圾桶一丢,还有的特意录了视频。   这次造成的影响巨大,甚至都惊动了警方,告诉大家警方正在紧急处理中,请稍安勿躁。   他们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连栖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大家都站在赵白彩这边。   证据充分,昨晚又亲自抓住杨则安持刀伤人,杨则安想跑都跑不了,坐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攥紧手中的手机,连栖发愣望着屏幕的页面。   ……这算是坏人受到惩罚吗?   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前世他觉得难以逾越的,午夜梦回都觉得恐惧害怕的恶魔,其实也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轻轻一碰就碎的彻底。   看着网上评论一致的讨伐,连栖却觉得心底有什么轻松了起来。   突然,听到有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他一偏头就看到不远处角落里一位妇人一身长裙,踩着高跟。   明明是精致贵气的打扮,她却形容憔悴,头发枯乱。   捧着脸哭的不能自已。   那是杨则安的母亲。   她好像哭了一晚。   连栖这样想。   但他心里却生不出任何的同情来。   杨则安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母亲对他的纵容,反正不管他做什么,他的家里都会为他摆平。   只是这次,永远也不可能了。   连栖收回视线来,他接通岑厌打来的电话。   起身往外走,少年逆着光前行,医院走廊铺满了一层金光,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停留在原地。   扬起一抹笑来,剔透的眼眸盈满了光亮。   他小跑起来,奔向了楼下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于黑暗中禹禹独行,他摔倒过,也在泥泞中打过滚。   只是不知何时,如影随形的无助和恐惧悄然散去,一只手温柔牵起了他,替他拍掉身上灰尘。   新竹发了芽。   他不需要畏惧,甘霖早已缠绕在他身侧。   “岑厌。”   连栖抬起头,突然喊了一声。   对方也一如既往,笑着回应了他。   而这一次,得到的是少年紧紧的拥抱,温热的躯体相贴,连心跳都交融在一起。   仿佛共用一个心脏。   共享同个心跳。   连栖感觉耳边一阵轰鸣,他却高兴的不得了。   “岑厌!”   他又一遍喊着。   “我在。”   岑厌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一如从前。   连栖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喜爱,他紧紧攀着岑厌的身体,似恨不得把自己融到对方胸口,融入血肉里。   身边人来人往,也有人投来诧异的视线,或好奇的目光。   但连栖却完全顾不上。   “我什么都不怕了。”   连栖仰起头,认认真真开口。   “以及,我真的很喜欢你。”   岑厌捧着他的脸,低低笑了两声,他本来只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笑,却是越来越收不住,以至于最后额头抵上少年的额头,笑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连栖就乖乖由着他抱着自己,直到感觉什么温热落到他的脸上。   他楞楞一抬手,却摸到了一脸的湿润。   岑厌手有些颤抖,连栖能感觉的到。   他看不清对方低垂的眼,却能感觉到他落下的泪。   以及很轻地,格外珍惜地落在他唇上的一个吻。   带着咸涩。   缠着水光。   岑厌低声回答他。   “宝宝,我也是。”   连栖抬起手,一点一点把他脸上的泪抹开,落在自己的手上,又化开在皮肤上,似融入了自己的血。   “不哭。”   他轻声道。   “岑厌。”   连栖却是笑了:“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岑厌愣住了。   少年卷翘的睫毛微微垂落,遮住漂亮剔透的眼眸。他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青年的眼睛,又拂过他的侧脸,似透过光滑的皮肤在抚摸着什么。   “我很开心。”   他一字一顿说:“就像你第一次让我摸你的疤痕时。” 第82章 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赵白彩出院不久就接近年关,网上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但大部分都是关心的评论。   他的直播热度也空前暴涨,终于搬出了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搬家的那天连栖也来看了,一中寒假放的早,少年好奇扒在门上,盯着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忙里忙外。   赵白彩递给他一口切好的芒果,弯眼一笑。   “站着不累吗?带你出去转转。”   小区内环境不错,绿化和设施都很完善。   连栖跟着他转了两圈,接近年关,小区里都装饰的火红,天色有些灰暗,可能晚点还要下雪。   少年整个人缩在毛茸茸的外套里,下巴缩进围巾,只露出上半张脸。   “你男朋友呢?”   赵白彩顺嘴问道。   “喔……喔,他好像还在忙,待会儿来接我。”   别人一提到男朋友,连栖就好像宕机了似的,结巴起来了。   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当然如果李鲤在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表示,宝贝,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赵白彩也没多在意,毕竟这对小情侣经常黏黏糊糊。   “旁边好像有一家手作店挺不错的,带你去玩玩?”   赵白彩眉目柔和,他笑着询问。   连栖对各种手工格外的感兴趣,闻言他立即点点头,眸里流露出期待。   刚好快要过年,这是他和家人过的第一次年。   唇微微扬了下,他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妈妈他们什么都不缺,倒不如他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当做礼物。   这家手作店不算大,但胜在装修格外漂亮。   人流量也出乎意料的多。   店员简单介绍了一番,项目很多,连栖都看花了眼,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捏泥塑。   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连栖咦了一声,问道:“白彩,我想做一个自己的账号,直接注册就可以吗?”   “什么账号?”   赵白彩帮他把工具递过去,看着少年手巧的三两下捏好一个模型,连一旁看着的工作人员都不由感慨出声:“手真巧啊。”   “是私人账号还是官用的?”   “之前好多人都催我,想看我分享一些自己的画作,所以我想建一个账号,把我的作品发出来给大家看。”   连栖想到赵白彩就是做自媒体的,应该会对这方面有不少见解,干脆就来咨询他了。   “可以啊。”   对方显然很支持他,但又难免带了些担忧。   “但是网上鱼龙混杂,好的坏的都有,做账号可以,不要在意那些故意造谣挑衅的恶评。”   连栖明白这个道理,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网友们的战斗力他也是见识过的,顺着蛛丝马迹把八辈子祖坟都能刨出来。杨则安很快就被扒出来抄袭的事迹,甚至大家很快又找到了被抄袭的原主们。   宋白然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自爆身份,把所有的证据展示出来。   表明他的作品一直都被杨则安抄袭。   无论哪一件事,抄袭,校园暴力,强迫无辜主播,都是难以容忍的恶行。   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前脚杨则安醒后发现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崩溃哭嚎,没等哭两声就直接被带走了,冰冷的手铐落在手上,他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情。   他那几个同行的伙伴也无一能幸免。   本来一群人就是仗着杨则安有警局的人脉,谁成想关键时候,所谓的人脉也因为贪污伙同犯罪直接判处无期徒刑 。   这次是真的感知到了绝望。   杨则安哭着想去抓母亲的手,却被无情隔开。   脑袋一空,他真的很害怕。   平日的伪装的太好了,以至于害怕的模样都显得声嘶力竭,扭曲可怖。   而最后一眼,他直直撞上了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   对方却连一丝目光都懒得分给他,揽过少年的腰,抱着人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连栖不懂什么叫运营账号,赵白彩直接表示这件事交给他负责就好。   少年眼睛一亮,乖巧说了声谢谢。   “姐姐,能帮我把这些包起来吗?”   他挑了不少材料,还有自己已经做好的泥塑,店员自然是欣然答应,其实眼睛黏到两个人身上,恨不得化身尖叫鸡,毕竟谁不喜欢看两个小可爱凑在一起做手作。   岑厌的公司离这里不远,接了个电话,他乖乖点头。   “那你待会儿来接我。”   接近年关,连家习惯要挑一天日子聚一聚,除了何屏秋她们,还有她的娘家人和连家的一些表亲都要凑到一起。   之前是担心连栖怕生,一直没带着他去见亲戚。   后来又忙着开学,就更没什么时间。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家族团聚。   按道理说,岑厌出现在家宴上不太合适。   但连栖直接结结巴巴表示:“妈妈……岑厌是我男朋友,应该可以一起来吧。”   早就知道他们两个背着自己谈恋爱,何屏秋无奈一笑。   “是啊当然可以,也该见家长了。”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他们这几个家长,岑厌早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但还没在家族里正式介绍过。   晚上要聚餐,连栖不能在手作店待太久,岑厌跟他打了电话,说马上就来。   堂堂公司的大总裁,难得展露出了慌乱的一面。   他也没有过见娘家人的经验,助理硬着头皮给他提建议,比如买点保健品什么的,长辈们喜欢玉石,可以准备些漂亮的玉制品。   早早推了今天的工作,岑厌接到少年后先帮他整理了下领子。   确保一丝风也透不进去,他这才拉起对方的手,从掌心摩挲着,又缓缓摩挲到手指。   “岑厌,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连栖探出脑袋,去看他的车后座。   他知道岑厌一直在考虑准备什么礼物,所以比较好奇。   “嗯,准备好了。”   岑厌像变魔术似的,一株玉佛从他手心垂了下来,还带着温热。   他倾下身,先带着少年上了车。车子里暖气很足,解开一点连栖的领子,动作轻柔的把这株玉佛戴了上去。   玉佛沉甸甸垂在锁骨,连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岑厌轻笑一声。   “愿我的宝贝岁岁年年,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心口陡然一热,连栖楞楞噢了一声。   他凑过来贴近岑厌的胸口,半晌才笑了一声,轻轻说了声:“你也是,男朋友。”   连家的家族聚会一般不外聚,都是请厨师到家里来,在连家老宅一起团圆吃饭。   连栖赶到的时候,何屏秋她们已经在了。   她一看到连栖来了,朝着少年挥挥手。树叶甩着尾巴,四条腿欢快的扑腾着,没几下就冲了上来,扑进了连栖的怀里。   连栖被扑的往后一退,他咯咯笑了两声,捞起作案的狗子。   “妈妈,我怎么感觉树叶又重了。”   何屏秋低垂眉目,笑的温柔:“可不是嘛,这几天伙食好。”   连栖装模作样敲了下树叶的狗头,示意他真的不能再多吃了,不然下次就把他扑倒在地上了。   树叶也不知道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扭着屁股又凑了上来。   □□了几把送上门的狗头,连栖起身问着:“妈妈,大家都来了吗?”   “还没有。”   何屏秋摇摇头:“你爸爸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回来,你哥哥已经在屋里了。”   “其他人都要晚上才到。”   连栖点点头,何屏秋喊了声对了拉着连栖走到客厅,赫然沙发上摆着两个巨大的可爱玩偶。   “隔壁那两个小孩儿特意说送你的。”   “木木和木糖吗?”   连栖对这对兄妹的印象很深,还记得他们两个,只不过算起来有一阵没有见到了。   “是啊,今天林老师带着他们两个来串门了。”   何屏秋疑惑蹙眉,话音一转:“不过感觉不对劲,林老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我也没有多问。”   “那两个孩子今年都去上学了,不过好像不是在江城上的学,过年了才回的江城。”   连栖点头:“是这样啊。”   他对林老师的私生活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她离过一次婚。前段时间林老师说有些事情,辞退了在连家家教的工作,连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   但想到母亲说的她有些憔悴,连栖还是觉得有些放不在心。   “晚点我们去看一看她。”   岑厌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担忧,攥紧了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是安抚的意味。   连栖急忙点头。   门外陆陆续续有车子停下,连栖一抬头,就看到连柏致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刚巧连渝从屋内走出,他大概也是刚忙完,过来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头,一家人这次聚齐了。 第83章 乖宝,也疼疼我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暖洋洋的灯光洒落屋内。   江城的冬日不算特别冷,透过玻璃看到雪花簌簌下坠,树叶绕着尾巴打转儿,一家人在热气氤氲中欢笑齐聚。   期间少不了惯例的问候,连栖乖巧点着头应付过去。   直到有没有找到对象这个重担率先落到连渝头上,连栖默默往岑厌身边靠了靠,看着自家哥哥被亲戚们围住你一句我一句。   连渝无奈一笑。   “目前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想法。”他起身把准备的礼物递了过去,亲戚们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遗憾离场。   “真可爱啊这孩子。”   很快就又被连栖吸引了注意,啧啧出声。   “这小脸养的圆圆的,跟小时候那会儿一模一样。”   带着些微胖,可以说是珠圆玉润的姨姨笑弯了眼,一个劲儿的夸。她一会儿夸夸,一会儿又心疼的红了眼,拉过连栖的手止不住摩挲着。   连栖还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也不反感亲戚们的关心。   “是啊。”   何屏秋也生出些感慨来,她揉了揉少年的黑发,透亮的眼眸盛满了心疼。   她无法想象,连栖在她没有参与过的这些年来,该受了多少苦。   好在老天眷顾,让她能有机会再次见到自己的宝贝,她只求连栖能够平安顺遂,幸福终生。   往常的新年总缺了些味,直到今年她们才真正有了完整的家。   连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岑厌推了出来。   “什么?”   “男朋友?!”   “乖乖你啷个才几岁啊。”   “乖乖,你怎么比你哥哥找的还快。”   看着饭桌上大家不约而同的震惊脸,一句接一句,连栖脸上维持的笑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他也不能直说,别看他身体十八岁,其实已经活了二十五年了。   不仅是男朋友,还一起同居过四年。   该干的不该干的他们都做了。   比老夫老妻还像老夫老妻。   想到这里,少年脸颊有些发烫,顶着许多人的目光,他不知所措伸手悄悄牵住岑厌的衣服下摆。   稍微用力扯了扯,示意他替自己说两句话。   岑厌哑然失笑,他这个人很奇怪,尤其是在众多亲戚的眼里。   热气氤氲的饭桌上,他高大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漆黑眼眸。   他没怎么开口说话,但一直陪在连栖的身边。   明明是一家团聚的场面,他坐在那里却有些格格不入。不是因为生面孔,也不因为沉默,而是他周身萦绕着的,似乎化不开的孤独。   但在看向一旁的少年时,他眉目柔和,又似化作轻柔的云,包裹缠绕在四周。   “大家好,我是连栖的男朋友。”   他简洁介绍一番,话音一转又笑道:“朗玟集团的创始人,岑厌。也是连家信任的合作伙伴,今年二十四岁,常年健身无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   连栖一拧他的大腿,目光侧过来写满了疑问。   不抽烟?   不喝酒?   岑厌面不改色,动作从容的推开酒杯,端起杯果汁浅笑碰杯,一饮而尽。   酒杯落下的瞬间,他紧紧攥住了连栖作乱的左手,根本无力反抗,被对方强硬的撑开十指,相扣在一起。   朗玟集团大家都听过,是最近异军突起的一家公司,有不少人都在揣测,这公司的创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短短时间让一家公司突飞猛进。   但没想到,现在这创始人就坐在他们的面前。   更玄幻的是,他还是自家小辈的男朋友。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梦,闭眼又一睁。   原来没做梦。   还真是!   指尖互相摩挲着,有些发痒。   连栖咳了两声,好在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大家竟然接受度格外的良好,表示孩子长这么大有自己主见。   在外面受了多少年苦,只要孩子自己喜欢就可以。   冬天天气寒凉,待在暖气足的屋子里,更容易犯困。   吃过饭后,外面雪仍旧没有停的迹象,反而愈下愈大,透过窗户扫去是白茫茫的一片。   别墅里客房不少,大家都去各自休息,连栖也早早洗漱好,抱着玩偶倒在柔软大床上。   “岑厌。”   他懒洋洋喊了声,岑厌湿着头发出来,把少年整个人揽进怀里。   连栖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又像小狗似的,沿着下巴往下亲他的喉结。   暖洋洋的灯光打在少年身上,岑厌掐起少年下巴吻了下他的唇,淡淡的葡萄味在口腔中漫开。   “怎么是葡萄味的。”   连栖支起身子,凑过去又去闻。   “吃完饭吃了块糖。”   岑厌低低笑了起来:“宝宝,你是小狗吗?闻来闻去的。”   连栖不搭理他了,挣扎着要从怀里跳出来,又轻轻松松被按住了。   何屏秋给连栖买了不少可爱的睡衣,尤其是冬天的,更是毛茸茸的触感,少年帽兜上挂着两个兔耳朵,他干脆把帽子一戴,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岑厌把小兔整个人抱进怀里,笑的不能自已。   一会儿揪一下他的耳朵,一会儿亲亲他露出的手背。   连栖被他磨的没办法了,脸通红的从帽兜里钻出来。   “亲亲。”   妥协似的,连栖也不承认是自己想要亲亲。   够过岑厌的脖颈,整个人递了上去。唇瓣交接,发丝缠绕在指尖,岑厌总喜欢把他抱在怀里亲,手按住他的后脑,躲都躲不开。   算起来,两个人确实有一阵没有好好亲热过了。   连栖忙着上学,才刚放假不久。岑厌也是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情,日夜颠倒,两个人难得这样温馨的独处厮磨。   岑厌的手顺势沿着腰际往下,连栖微微张开双眸。   带着些水光。   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乖宝。”   岑厌亲亲他的指尖,漆黑眼眸映着光。   手指攥紧衣衫,用力到微微发抖。连栖无力仰着头,他像栖息在花朵中央的蝴蝶,连翅膀都在轻轻颤动,像是因为享受到花蜜的喜悦。   岑厌说心疼他。   连栖听到了。   然后下一秒,他瞳仁紧蹙,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宝宝,也心疼心疼我。”   岑厌吻了下他的手腕,侧过眸来是沉重的欲色。   连栖茫然睁开眼,只是顺从着点点头。   岑厌低低一笑。   “乖宝。”   连栖也忘了晚上自己怎么度过的,他醒来时整个人都疲软无力,懒洋洋趴在床上,怀里还塞着抱枕。   “……岑厌。”   他眯了下眼,第一反应仍旧是喊岑厌。   睁眼的时候看不到岑厌,连栖打心里觉得慌乱。   “宝宝。”   岑厌一推开门,就看到少年满脸写着委屈,坐在床上盯着他看。他倾过身,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哄着:“我在呢。”   “噢。”   连栖委屈巴巴。   连栖不说话。   “饿了吗宝宝。”   岑厌拨了下他的头发,连栖摇摇头。   不是特别饿。   “对了,今天咱们去看看林老师他们吧。”   连栖突然想起来正事,他翻过身来,岑厌扶着他的背,少年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   这个姿势的确舒服了不少。   连栖眯了下眼睛。   窗帘已经拉开,雪大概一早就停了,透过窗户看到落满雪的树枝一摇一晃。   “好。”   岑厌自然应允,他亲了亲少年的额头。   “等晚一点带你过去。”   连栖眯着眼,像只小猫似的。有些懒洋洋的,想到自己确实还有点累,干脆跟着点点头。   好吧,那就晚一点。   让他再休息一会会。   说是晚点,但也直到晚上才有机会。林予述忙了一天,她推开门迎接连栖他们进屋,即便带着笑也遮不住眼底的疲惫。   “老师,提前说一声新年好。”   连栖率先开口,他扬唇一笑,眸里流光溢彩。   林予述身后探出两个小萝卜头,接二连三喊了声漂亮哥哥,木糖好久没见连栖,还有些羞答答,上前攥住了连栖的衣角。   “漂亮哥哥,你怎么又变好看了呀。”   连栖被她逗乐了,揉了揉她的脑袋。   “屋外冷,先进屋里聊。”   林予述催促着他们进屋,连栖坐到沙发上,对方端来了已经切好的水果。   看到屋里没怎么装饰,还是平日里的装修,连栖有些奇怪的询问:“老师,你们不打算在这里过年吗?”   林予述倒好一杯茶水,闻言她一笑:“冷清了一点是吧,不过今年我不打算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本来每年都要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奶奶,但奶奶今年过世了,也就没什么要回去的必要了。”   连栖听后揉了揉小孩的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林予述浅笑着看他们互动,眸底的疲意淡去些许,毕竟往事总是要翻篇的。   “他们的父母?”   岑厌突然开口。   “前两年出车祸都去世了。”   林予述谈起往事时,也没多大的情绪波动了。   “这家屋子就是他们的遗产,孩子不放心交给其他人,那就我一个人带好了。”   连栖愣住了。   他看向两个嬉笑的孩子,稚嫩天真的面容绽放着笑。   他们被养的很好。   没想到素日里温柔体贴的林老师,在生活里负担着这么大的担子,一个人承担着一切。   连栖心情复杂极了。   他蹲下身,摊开手心。   那是两个极其可爱的兔子陶瓷娃娃,一只淡蓝色一只淡粉。   “哥哥送给你们的小礼物。”   木木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礼物腼腆说了句谢谢哥哥。   木糖倒是活跃的很,甜甜一叠声喊着漂亮哥哥。   这两个孩子今年都去了幼儿园,林予述倒是轻松了不少,她请了个保姆,有时她忙起来,就是保姆负责接送孩子。   只是最近给保姆放了假,她这才连轴转起来。   她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再看向少年时,眸里满是柔情。 第84章 新年快乐,宝宝   没多打扰他们,连栖最后摸摸两个小孩的头,笑说如果有空就来找他和树叶玩。   木糖嘿嘿一笑,开心的直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就简单多了,天气冷的时候缩在家里,闲暇时出门跟着何屏秋去置办些年货。   这些事情一般交给阿姨就好,但何屏秋总想带着连栖亲自体验体验。   认认真真在玻璃上贴好窗花,连栖把边边角角都按平,窗外的枯枝弯弯探出,像刚巧开了朵不凋谢的红绒花。   门外响起敲门声,连栖吓了一跳。   他晃了下身子,树叶汪汪叫了两声,连栖呼了口气,推开门一看。   对上了宋白然的笑脸。   卷发蓬松,围巾堆在脖子上,宋白然精神看起来不错,笑起来时眼睛都弯弯的。   “宋老师。”   连栖有些惊讶,他以为宋白然已经回老家去了。   “是我。”他挠挠头:“我自己做了点年糕,给你们送过来尝尝。”   连栖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保温桶,先把人带进屋来。   宋白然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连栖塞了一口,嚼嚼嚼像只小仓鼠,边嚼边倒茶水,递给对方。   还呼了口气,示意水比较烫。   “小狗不能吃年糕。”   连栖推开凑过来的狗头,一本正经教育着。   宋白然也跟着装模作样恐吓,树叶弱小可怜的呜咽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跑开了。   “等到开春,我可能要去阳春那边发展了。”   连栖愕然抬眸,却见青年眸里盛着亮光,似充满了期盼。   “从杨则安抄袭被爆出来,有不少人来找过我,说看中我的资质。阳春那边有个小画展邀请我,我也尝试换换新工作。”   “恭喜你,宋老师。”   连栖惊喜出声,他很开心对方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和方向。   原来大家都有了新生活。   他很高兴。   宋白然点点头,他很感激连家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扶他一把,恩情无以回报。   即便不言语,他眸里的感激都要溢出来了。   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手背一阵柔软,宋白然一低头就看到少年手放了上来。   “能遇见就是最好的选择和缘分。”   连栖笑了下:“希望你在接下来的生活里顺遂平安。”   临近除夕,街头也格外的热闹。送走宋白然后,连栖溜达着打算去等岑厌下班。   街道上已经有了新年的感觉,打扮成小熊的玩偶握着一大把气球,随机派发给路人,连栖猝不及防被塞到怀里一支气球。   他乖巧道了声谢谢。   然后又在街头买了一支花,花上绑了个气球。   商场屏幕上播放着最近大热明星的广告,人声嘈杂,连栖独自一人走在这喧嚣中,第一次没觉得格格不入。   电话挂断,岑厌低沉的嗓音似还在耳边。   不需要言语,连栖再抬眼时,就看到街道对面熟悉的高大身影,而对方怀里抱着一捧蓝紫的桔梗花。   “你好。”   连栖起了坏心思,他一笑,走到岑厌面前说出第一句话。   “你好。”   岑厌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一支气球花,微微低下头,弯眼一笑:“请问你见过我的男朋友吗?”   “你这捧花是送给他的吗?”   “不是。”   “那是给谁的。”   岑厌的指尖也似染上了花香,抬手替他整理衣襟时,幽幽钻入了连栖的鼻尖。   他把花递到连栖手中:“送给来接男朋友下班的乖宝。”   气球大概是绑的松了,一不注意就溜了出去,飘飘悠悠着飞上天空。   连栖仰头看去,天色由亮渐渐暗淡,漆黑的夜空绽放出璀璨的烟火,星星点点沿着天际坠落,连栖期盼已久的新年来临,他瞳仁倒映着无尽亮光,只是这次带着的是希冀。   他的身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宝宝。”   何屏秋偏头,粲然一笑。   连渝也把早准备的礼物送了出去,平日里有些冰冷的面容也柔软下来。   连柏致摸了摸他的头。   眸里揉碎了疼爱。   天空中烟花再次升到最高点,绚烂绽放。   摇曳的枯枝似吸饱了水,生出了花,刹那念枯树生花。   “新年快乐。”   岑厌的嗓音如期响起,一如从前。   ——   过年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李鲤小群里哀嚎着不想开学,这大口吃肉随意睡觉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才不想回去变成苦命的高三生。   但假期显然不会眷顾任何人,一晃神他们又坐会了熟悉的教室里。   “栖宝。”   李鲤形容枯槁,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她真的面色惨白,毫无精气神,满眼写着疲惫。   “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没啊。”   她趴在桌上,看起来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可能还会留在江城吧。”   连栖心里也没底,他打算等考试成绩出来后再考虑更多,比起来去外省,他还是更想待在岑厌他们身边。   “好吧。”   李鲤哀嚎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距离高考短短几个月,看似时间还长,其实过得飞快。从初春后万物生,抽枝发芽,日头也愈来愈挂的高,闷热的夏天又悄然到来。   连栖考试前那几天,何屏秋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   平日里不怎么信佛的人,还特意跑去求了平安符,亲手给连栖戴在身上。   “不要紧张宝宝。”   连栖无奈一笑:“妈妈,你看起来比我紧张多了。”   “哈哈……是,是吗?”   何屏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她手都有些颤抖,当初送连渝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不要担心。”   连栖握住她的手:“一切都会顺利的。”   确实如他所说,考试一切顺利。虽说前世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但题目早忘了七七八八,好在题目不怎么难,稍微认真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学校大门缓缓打开,考完最后一门的学生们飞奔而出。   连栖没跟他们人挤人,慢悠悠跟在后面。   前面的学生家长该走的都走了,他也一眼看到了站在树下等他出来的岑厌和哥哥,还有一身旗袍的母亲。   “快来宝宝。”   何屏秋挥挥手,她没多问其他问题,只是道:“累了吧,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下子松懈下来,连栖感觉节奏慢了不少。平日里逗逗狗,看看电影,倒也过得不错。   期间李鲤还邀请他来参加毕业聚会,连栖本来没打算去,但对方表示只有他们几个人,单纯的聚一聚。   连栖思考一番,干脆同意了。   几个女生看起来柔柔弱弱,喝起酒来倒是一个赛一个。   “栖宝,要不要试一口?”   李鲤递过来半杯啤酒,连栖也有些好奇。   之前他喝果酒好像都喝醉了,很想尝试,但奈何心有余力不足,他害怕自己喝醉。   “啤酒度数不高。”   李鲤也没勉强,把酒杯收回去一饮而尽:“没事,再给你点两杯果汁儿。”   出门和岑厌打电话确认了下位置,连栖难得起了次叛逆心,他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反正岑厌会来接走他。   有什么好怕的。   迎着李鲤震惊的目光,连栖捧起杯子灌了两口。   结果喝了满口的苦涩。   他眉瞬间拧了起来,跑到卫生间哇哇两口吐了。   李鲤担心他,过来拍了两下背,又递了杯葡萄汁让他缓一缓:“啤酒这东西,跟香菜一个道理,受不了这个味道的是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的。”   “你还喝那么着急。”   黑发凌乱,连栖咳了两声,眼眸都盈出了水光。   啤酒带着苦,他又喝的太急,一下子没缓过来劲。   李鲤扶着他到外面休息,他们订了个ktv的包厢,中央摆着牌和各种玩耍的道具,连栖也跟着玩了几波,到后面精力耗的差不多了,他掏出手机,打字敲岑厌来接自己。   【七喜:】   【不厌:怎么了宝宝,玩完了吗?】   【七喜:嗯嗯。】   【那等我来接你】   【七喜:我喝酒了,待会儿还会亲亲我嘛】   【(﹏)】   半晌,对面回了一句话。   【出来,我在门外。】   事实证明,岑厌不仅会亲,还要身体力行的证明。   连栖一出门就被对方往怀里一捞,几乎轻盈一跃,就带进了车后座里。车门砰的关上,少年的唇就被覆上,酒精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   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对方的衣领,岑厌吻的更深,更急。   如疾风骤雨,让人无法抗拒。   车内明明开着冷气,连栖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好半晌,直到连栖都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对方才恋恋不舍似的挪开,又重重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醉了吗?宝宝。”   岑厌哑声问。   没醉。   连栖摇摇头,攀住对方的脖颈又送还回去一个轻吻。   他不好意思笑了下:“就是想亲你了。” 第85章 庄周梦蝶   得到这个回答的岑厌敛了下眸,遮住沉沉欲色。   初夏的夜晚凉意很足,但连栖却出了浑身的汗,整个人湿哒哒,他钻出车里的时候,脚步还带着虚软。   岑厌一把扯过他,用身体挡住凉风 。   再扯过干纸巾,把少年额上脖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出了汗还吹风。”   他沉声开口:“不然又要感冒了。”   连栖吸了下鼻子,他眼尾还泛着些微红,嗓音都带着软:“你还说我,是你刚刚要一直按着我亲。”   “我都说很热了,你连空调都不开。”   “对不起宝宝。”   岑厌从善如流的道歉,他弯腰在少年额上亲了下,像是做过千百次似的:“我怕你着凉。”   “……哦。”   连栖干巴巴应了一声,也没多跟他计较了。   “这是哪里?”   连栖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环境颇为陌生,伴着微凉的晚风,卷来一股很淡的幽香。   月色浅淡,这是一片笼罩在浅月白纱下的绣球花田。   “刚买下的一块地。”   岑厌摩挲了下少年柔软的脸颊,他指尖带着凉意。   “漂亮吗?”   连栖点头,月色下花朵似褪下张扬的色彩,清泉般的柔意,风一吹便漾起一层一层的波浪,卷起的香气扑面而来。   岑厌只是牵着少年的手,花田中央有一条石子小路,两个人几乎被淹没,连栖小步跟着他,手臂轻轻划过一旁的花朵,带起轻盈的触感。   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外观看起来朴实无华。   纯白刷漆,一扇窗户,一扇门。   没什么很特别的。   只是他置身在这片花田中,层层簇拥,连带着那纯白也似染上了颜色。   岑厌掏出一把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一声,房门缓缓推开,露出内部全貌。依旧是很简单的装饰,一把躺椅,一个画架,还有一束开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这是。”   连栖愣住了。   他记忆中依稀见过这幅画面,有些模糊,却很真切。   心里好像有了一个答案,却不太敢确认,直到岑厌握紧他的手,侧过眼眸,盛满了温柔缱绻。   “……这好像是很久之前,和你说过的一个梦。”   连栖也并不总是做噩梦。   听久了别人口中的童话书,连栖偶尔也会做个幻想的美梦。   他想象不到有个家是什么样子,靠在岑厌胸膛上,双目濡湿。连栖说他梦到有一片花田,花田中央有个屋子。   一扇窗,一扇门。   还有一束永不凋零的花。   好像就能短暂的逃离纷扰,可终究是庄周梦蝶。   “宝宝,你是自由的。”   岑厌一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中,他微微侧目,眼尾低垂,形成一道柔软的弧度。   他嗓音很轻,却叫人无比安心。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新生快乐。”   连栖马上会迎来他的人生新阶段,全新的,独属于他的。   连栖楞楞仰起头,浅色瞳仁倒映着面前人的面容,大概远离市区的缘故,花田的天空缀满了繁星。   风一一拂过,拂过脸颊,拂过发丝。   最后带着花瓣轻轻落到了卷翘的睫毛上。   “岑厌。”   连栖的嗓音有些哽咽。   他难以抑制。   连一句谢谢你都无法说出,他总喜欢说这句话,对着岑厌说,对着母亲说,对老师同学以及给予过他善意的每个人。   可也是岑厌,告诉他说不必要对他说谢谢。   也从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宝宝,比起你说谢谢。”   岑厌的眼眸漆黑透亮:“我更愿意听到你说爱我。”   “我爱你。”   连栖突然抱住岑厌的腰,他用力那么大,竟然把人撞的都往后退了几步,但身后就是无尽的花田,他知道哪怕他们两个摔倒了。   也是摔进了花海里,揉碎进花香里 。   少年的身躯细细发着抖,他抱的那样紧。   像是一刻也舍不得松开手。   岑厌弯下腰,只是撩起少年一抹发丝。   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宝宝,我也是。”   ——   高考出成绩前的几天总是格外漫长的,连栖遛遛狗,散散步,偶尔还去外面偷偷撸一把猫。   树叶狗鼻子一耸,闻到他身上有别的猫的味道。   汪!   别摸我!   小狗伤心欲绝,摊开肚皮往地上一躺,死活不让小主人摸自己。   竟然去摸了别人,汪怎么还敢来摸他的。   难道就因为它……   连栖撕开一袋新狗粮,又把树叶爱吃的小零食拿出来,一本正经道:“那算啦,我把这些带给别的狗吃了。”   树叶精神一震,猛地从地上翻了起来,眼神幽怨。   汪呜。   竟然还要带去喂别的狗。   果然是没爱了。   但一看到连栖真有要走的意思,树叶又急了,一个跳扒拉住少年的小腿,葡萄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可怜。   “乖乖。”   连栖果然心软了,半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头。   “都给你吃都给你吃。”   安抚好小狗后,连栖又接了个李鲤的电话。几个女生考完直接跑去了国外旅游,主打一个自由随风,接通视频后,女生带着墨镜墨发飞扬,张扬明媚。   “栖宝啊,等我们回去了给你带纪念品。”   她摘下墨镜,表演了一个Wink。   连栖被她这一下扑哧逗笑了。   “好。”   他乖巧应声。   又是看的李鲤一阵手痒,很想冲进屏幕外揉搓一顿少年的脸蛋。   和对方闲聊几句,连栖挂断了电话,又开始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画架。   这几天岑厌还挺忙的,听说好像在准备他父亲的生日宴。岑家主在病床上卧了大半年,终于在生日前出了院,急着把岑家大半人都喊回了老宅。   好一阵没听到岑家主的消息,连栖还懵了下。   连栖趴在沙发上,脸颊肉都挤了出来。   岑厌打来视频的时候,就看到了少年这幅模样。   “嗯?宝宝。”   他先出声,就听少年轻轻问他:“我想去找你了,你什么时候忙完啊。”   “我去接你。”   岑厌披上衣服,他眼眸低垂,指尖夹着半截香烟。   “晚一点我要回岑家一趟,宝宝想一起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岑厌做什么事情也不选择背着连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少年不受伤害,只是回岑家而已,如果少年想和他一起,他不会阻拦。   “要。”   连栖点点头。   岑厌掐灭手中的烟,确认了少年还在家后,挂断了电话。   这几天岑厌总习惯接连栖时,给他带一个公司旁蛋糕店的小蛋糕。上次连栖无聊等他,买了一个蛋糕发现很合口味,岑厌每次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蛋糕店让路人止不住侧目。   但碍于他身上的冰冷气息,也只敢远远观望。   这次也不例外,连栖捧着青提蛋糕嗷呜一大口。   满口的青提香,习惯性抬起头亲了亲岑厌的下巴。   “是岑家主喊你回去吗?”   斟酌一番,连栖还是喊不出来类似于你父亲这样的称呼。   他实在是不配做岑厌的父亲。   “他快过生日了。”   岑厌一边把玩着少年的头发,一边解释:“大部分人都回来了,按惯例要提前聚个餐。”   “噢噢。”   连栖点点头。   “那你妈妈……”连栖试探询问,岑厌捏了下他的脸。   他很喜欢做一些小动作,比如捏捏连栖的耳垂,捏捏脸颊。   “别担心,老头住院的时候她过得比谁都好。”   扑哧。   听到老头这个称呼,连栖一下子没有忍住。   “她巴不得那老头一辈子躺病床上。”   岑厌轻笑:“今晚上带你去见见她,愿意吗宝宝。”   连栖对余玉倒是很有好感,他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格外敏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发现余玉好像格外喜欢他,和他说话时声音温柔,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要去见余玉,连栖自然没有什么疑问。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同意。   岑家老宅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连栖懒洋洋靠在岑厌肩上,到了的时候他懵懵直起身子,头上呆毛都翘起一根。   “过来,宝宝。”   岑厌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老宅的方向走去。   论起来,这算是连栖头一次正儿八经逛岑家老宅。   岑家主喜欢中式风格,整个老宅都是雕栏画屏,假山流水,虽是初夏但整个宅子郁郁葱葱。   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显然大都认得岑厌的模样。   完全不是对待一个私生子的态度,至少表面上是惶然尊敬的。   也有人悄悄去瞥连栖,但岑厌身影高大,肩膀微微一侧,毫不费力就把纤细的少年全然罩进怀里。   “岑二爷。”   熟悉的称呼再次响起,连栖都罕见愣了下神。   前世岑厌手下的人基本都喊他岑二爷,他听的多了,但重生后就很少听到这句岑二爷了。   说这话的是个岑家的小辈。   “岑家主在屋里头等你。”   透过半开的窗,连栖瞥见正对门口的座椅上,一道身影斜倚着坐在其上,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他垂下的手,皱皱巴巴如陈年老布。   不知何时,岑家主已经苍老至此。   “宝宝,他带着你去我的房间休息,好吗?”   岑厌摩挲了下连栖的脸颊,少年也没有强求,乖巧点点头。   岑厌的房间离这里还挺远,把人带到以后,那位小辈也不敢多待,招呼一旁的佣人要及时伺候着,就转身离开了。   连栖推开房门,岑厌的房间不是特别大,大概很久没住人了,哪怕每天有人打扫也缺少了些人气。   闲着也是闲着,连栖随意溜溜达达,在房间里看岑厌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岑厌的房间很简洁,也很空荡。   干净的像从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但连栖还是在角落里发现一个泛黄的纸箱,里面装着几个陈旧的玩具,几个泛黄的本子。   这好像就是他全部的财产了。   灰尘扑面而来,连栖挥了挥手。他眼睫柔软的垂落,望着手中的日记本愣了神。   岑厌好像没什么写日记的习惯。   不过是起个装饰作用。   但本子里也偶尔有几页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事。   比如今天打赢了谁谁谁,下面配文他嘲笑我妈当小三等等。   这些字迹很稚嫩,一看就是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写的,就这样随着玩具尘封在箱子里,直到连栖的到来,才再次打开。   ……想到岑厌曾经说,他高中时不知道打了多少回的架。   连栖突然鼻头一酸。   他刚展开下一页,突然门口传来些动静,一转头就看到一身浅色长裙的余玉走了进来。   对方一笑:“怎么看愣了。”   “没有没有。”连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结结巴巴。没料到余玉会突然过来,猝不及防见到丈母娘,的确把连栖吓了一大跳。   “我听说岑厌今天回来带了个人,我就猜到是你,所以过来看看。”   余玉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光落在连栖手里的日记本上,她弯唇一笑:“那应该是岑厌的吧。”   “是他的。”连栖点点头:“没事情做,我随便看看。” 第86章 洗前尘   连栖抚摸着日记本,本子上字迹稚嫩,但从笔尖用力,几乎可以穿透纸张,可以看到主人当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我可以看看吗?”   余玉先开口。   她接过本子,在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   半晌,她嗓音干涩:“我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些。”   并不是她不知道。   只是不想知道。   从前她沉浸在困于岑家的苦痛,后来又亲眼目睹岑易母亲的离去。余玉无法坦然接受对岑厌好,更多时候是两耳不闻,放任对方。   岑厌过去遭遇了什么,又承受了什么。   她这个母亲一概不知。   余玉总是告诉岑厌去忍,去让着岑易。   日记上话语稚嫩,却句句诛心。   “妈妈好像很喜欢弟弟,但不是都说父母偏心亲生孩子吗?我不相信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余玉好像想通了些。   她困了自己一生。   也困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很多次,我总让他要让着弟弟。”余玉嗓音干涩:“我也从没告诉他是什么原因。”   “岑易的母亲是病死的。当时明明有机会送医,但因为岑岚我什么都做不了,岑易还那么小,质问我的时候……”   余玉在小辈的面前,头一次压抑不住自己的无助,她弯下腰捧脸,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就是那个害死岑易母亲的第三者,包括岑易也是这么认为。   他恨她,所以也恨岑厌。   可余玉又做不到理直气壮享受这所有,她只能告诉自己去忍。   “但是到最后却发现,两头都没落下好。”   她可以在岑厌面前冷脸侧目,实在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可能的确有些奇怪。   但在连栖面前,她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心声。   人总有逃避的心理。   她抱着一丝幻想,或许跟连栖说了以后,对方也会去和岑厌说。   额上一软,她楞楞抬头,是连栖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额角。很轻的力道,更多的是带着安抚。   “岑厌也偷偷做了很多事哦。”   连栖轻声开口,对于这对母子来说,比起曲折蜿蜒,不如直白一些表达。   他合上日记本,认认真真道:“他一直都在偷偷关心你,而且我也知道,你也一直在帮他。”   余玉愣住了。   “有些话,我觉得你们两个亲自说会比较好。”   连栖弯唇一笑:“您觉得呢?”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岑厌推门,映入视线的就是少年乖乖仰着头,眸里写满认真,在听面前面容秀美的女人讲话。   他顿了下目光,连栖注意他过来,直起身雀跃喊了声岑厌。   “宝宝,无聊了吗?”   岑厌开口问,连栖摇摇头。   “没有,我在和母亲聊天。”   听到他改变的称呼,岑厌意外挑了下眉,但唇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余玉显然也愣住了,她目光落到少年身上,听到连栖乖巧的一声母亲,她感觉心都要化了。   “母亲。”   岑厌的嗓音称不上冷漠,却能从中辨认出一丝疏离。   “跟你父亲谈的怎么样?”   “后天大办寿宴,他想借此机会宣布公司继承人。”   岑厌习惯性把少年捞过来,给他整理下凌乱的衣领,视线落到一旁被翻开过的纸箱,他笑了下:“宝宝看过了?”   “看过了。”   连栖点点头:“那是你小学时候的日记吗?”   岑厌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他脸色变都没变,像看的不是自己写过的东西似的,然后放了回去。   “小学写的天真语录,没什么好看的。”   岑厌弯下腰,几乎把少年整个人拥入怀里,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疲惫闭了下眼:“累了吗,我带你回家。”   余玉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却没作声。   她能看出来,岑厌多少带了些逃避的姿态,对方没想多和她交谈。   连栖不会勉强岑厌,能看出对方的疲累,他乖乖和余玉说了声再见,就牵住岑厌的手带着他往门外走去。   何屏秋她们这段时间比较忙,她们不在连家的话,连栖一般会和岑厌去山庄自己住。   连栖懒洋洋趴在车子上,他直接和岑厌说:“岑厌,我们今晚去山庄那边吧。”   山庄离岑家老宅有一定距离,岑厌身影高大,天色渐晚,他随意挽起半截衬衫袖子,露出有力的小臂。   影子落在地上,他撑住连栖的身子,把人抱了下来。   连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轻轻在少年额上落下一吻,岑厌低声道:“晚安,宝宝。”   ——   作为岑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寿宴大半都是由岑厌负责,连栖也陪着他忙了几天,也在第二日见到了许久没见过的岑易。   之前的岑易总是桀骜的,懒得用正眼看人。   如今一眼看过去,却是多了几分稳重,他朝着连栖点点头,黑眸低垂,难得没有出声嘲讽。   连栖还有些不习惯。   岑易这转变的确有些快。   但连栖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岑厌已经走了过来。   今天岑家数不清的豪车满满当当停了一大片,连栖远远看了一眼岑岚,他和之前比起来果真憔悴了不少,双目浑浊,一个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人来人往,手指轻轻敲着。   岑家的地位不容置喙,不少人带着昂贵的礼物来,只为了博一个关注。   岑岚很喜欢这种所有人对他阿谀奉承的感觉,很显然他的心情不错,把玩着手中的珠串,难得面色缓和了不少。   余玉今日穿了件藕粉色的旗袍,勾勒出美好曲线,秀美的脸庞也衬得格外动人。   “岑家主。”   有人笑眯眯开口:“瞧起来脸色不错啊。”   “嗯。”   岑岚淡淡回应:“恢复的不错。”   被施了冷脸,那人也不气馁,还在乐呵呵又搭腔几句话,眼看岑岚脸色逐渐沉下,他这才退后几步。   今日公司的大半管理层也都在,岑岚咳了两声,也有话直说。   “大家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都辛苦了。”他语速不算快,还带着些干哑:“只是我老了,你们也老了,有时候做起事来总是容易马虎的。”   “这公司是我打拼半辈子的基业,也不想随意毁在我们的手上。”   听到这话,几个管理层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下一秒岑岚接着道:“既然这样,不如换一批年轻人接管,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老人已经脸色骤变,岑岚的意思他们怎么会听不懂。这老头显然是怕他什么时候又病了,岑家的掌控权回不到他手里,要提前把他们的权收回去。   安排几个所谓的年轻人,也是岑岚早就挑选的人员。   肯定无条件向着他。   但是一时间他们甚至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只能说他们还能坚持个几年。   岑岚闭着眼,滚着手里的珠串。   底下几人见他没反应,也开始大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接茬,企图断绝了岑岚的念头。   但他们总是忘了,岑岚是靠什么发的家。   他猝然睁眼,把手中珠串一扔。   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把这几个元老按倒在地,他们恐慌瞪大眼睛,却听岑岚嗓音响起。   “给你们机会,是给你们一个离开的体面,不然就别逼我动手。”   他这话一出,几人再憋了一肚子话,也吐不出来了。   岑岚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确,示意他们把人拖下去。但就在这时,一人突然抬起头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笑来,他死死盯住岑岚那张皱巴巴的面容。   “你真以为控制我们有用吗?”   他继续笑着:“你不妨看看你亲爱的好儿子,看看这家公司现在到底姓了什么。”   “你会后悔的。”   他这句话一落,人已经被带走。   岑岚却觉得不对劲,他拧起眉,也在这时岑厌带着岑易赶到了。   “都先滚出去。”   他一挥手,剩余几人也没逗留,直接走出屋内。   “你们也先出去。”   他说的是岑厌和岑易。   空挡的屋子,岑岚重重喘息一声,他突然起身从椅子上翻了下去,打开一个藏在柜子后的保险柜,他一遍又一遍确认,这所有的财产证明都属于他的名字,这才安下心来。   伴着嗬嗬的粗喘,他死死盯住手中的纸张。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把这些东西都放回了原位。   再见到岑厌时,他脸色好了不少。   “公司这几天的项目怎么样?”   岑岚暂时把公司控制权交给了岑易,但又让岑厌负责帮忙,如果岑厌做的好,那么他也能得到一部分权力。   让两个人去争,去抢。   他坐在背后观望,反正真正的权一直握在他的手上。   听说这几天岑易表现不错,而且成了好几个大项目。   “都挺好的。”   岑厌垂下眸,他突然开口:“父亲,我想送您一个礼物。”   岑岚心情不错,点点头示意他拿上来。   岑厌递过一张纸。   然而在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后,岑岚彭地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说是目眦欲裂都不为过,他死死扯着这张纸,似乎不相信上面的内容,浑浊的双目瞪大,连眼球看着都要突出来。   ——那是公司转卖股权给郎玟集团的声明。   “生日快乐。”   岑厌嗓音轻飘飘响起。   他低笑一声。   “我的父亲。” 第87章 抚尘   岑岚喉咙里挤出一声嗬嗬,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只能从下往上看人。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以这样低下的角度,去看自己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孩子,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已经长得这样高,长得这样健壮。   他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   只能用力攥紧对方的裤腿,浑浊的双眼瞪着。   “不喜欢这份礼物吗?”   岑厌弯下腰,笑着一点一点掰开岑岚的手指。   来人。   岑岚嗓音抽动着,一定是想这么喊 。   岑厌在他面前一直是那样的乖顺,懦弱,就算偶尔反抗,他只需要稍加一些惩罚,对方就还是那个任他掌控的棋子。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岑岚感觉胸口一阵抽动,好似空气都变得稀薄,呼吸这样困难。   指尖用力到发白,扣在地板上,他挣扎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   门缓缓打开,藕粉色的裙摆落入。   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响,最后缓缓停在了岑岚面前。   余玉柔美的眼眸微微低垂,她轻声道:“怎么回事啊。”   “嗬…嗬……”   越是急切,岑岚却越是呼吸不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与此同时,心脏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叫他面目苍白,止不住地颤抖。   “岑厌,老爷身边的人呢?”   余玉质问一句,实际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抚着手上精致的指甲,半晌才喃喃自语:“是啊,该把人喊过来才对。”   她一把推开门,岑岚以为她要去喊人救他,松了一口气,却听对方柔声道:“老爷喊岑三少过来,还不快点去请。”   一口气没缓过来,岑岚又是一阵胸口绞痛。   “不开心吗?”   余玉冰凉的手指落在面前人的脸颊上,带起一阵酥麻,她漆黑的桃花眸里似盛满了水。   “岑易孝顺,自然该让他来看你最后一眼的,你说是吧老爷。”   听到最后一眼这个词,岑岚陡然激动起来,眼瞳瞪的老大,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地板拍的哗啦作响,但很快又失了力气,手臂软绵绵垂了下来。   “父亲。”   岑厌面无表情。   “这份股份转让书,可能还要麻烦您按一下手印。”   岑岚目眦欲裂,却只能看着岑厌带着他的手指沾上印泥,然后重重按在了那份结白的纸据上。   他五指用力,试图阻止对方的动作。   但岑厌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拥有着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   而他早就老了。   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岑易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身纯黑的衣裤,眼眸也是漆黑的,落在倒在地上的人时,也只是顿了一下。   那目光完全不像在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更甚者说是一个仇人,更为恰当。   他看向高高在上观望的母子二人,突然嗤笑一声。   “看来还是父亲魅力太大了。”   岑易毫不避讳,懒洋洋开口:“这里就站着三个人,三个人都不想你活。”   岑岚本就大病初愈,受不得太大刺激,心脏绞痛让他苍白着脸。连狼狈都顾不得,他只能一点点攥住面前人的裤脚,唇张张合合,挤出了一句很轻的话。   “救救我。”   岑易毫不留情往后挪了几步,失去支撑岑岚砰地摔在地面。   大抵是太痛了,痛的他蜷缩成一团。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映的岑易此时的脸格外苍白,那双眼瞳愈发的黑,眼皮下是阴气森森。   他扯起下唇一笑:“原来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痛死是这种感觉啊。”   “当年我母亲求你救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   岑易浓密的眼睫微微垂落,他笑容愈来愈大:“很害怕吗?没关系的,待会儿就不痛了。”   砰!   很快房间内传来一声重响,接着是女人声声凄厉的哭喊,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泪痕,发丝凌乱的漂亮面容,像陶瓷般易碎,女人嗓音有些哽咽。   而她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其中一人手搭在她肩上。   是安慰的姿势。   余玉抽泣几声,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刚刚老爷在房里摔倒,犯了旧病,医生来不及到就已经不行了。”   没用了小半日,岑家家主故去的消息传遍了江城。   岑家失了主心骨,但架不住岑岚是个种马,私生子多了去了,谁都想来偷偷分一杯羹,这家主的大位置他们争不到,来分一口肉还分不到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岑家热闹无比。   葬礼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余玉主办,灵堂上每个人面色肃然,余玉胸前戴着朵纯白的花儿,低头掩泣。   她本就是个标志的美人儿,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灵堂里接待来客,看的人有不少人犯起了歪心思。   尤其听说这岑厌岑易两兄弟,争权争的头破血流,但是这遗嘱是提前立好的,据说是全部交给岑易的。   岑厌一个私生子,又有什么能耐和岑易争。   一个私生子,一个私生子的妈。   如今还没了最大的依仗,还不是任由他们揉搓。   葬礼操办的很隆重,各界的大人物都来个齐全,这些都是提前打多少招呼都难得一见的人物,有人转转眼珠子打起心思。   余玉维持着礼貌的笑,推开想要靠近她的人。   这是一直跟保持岑家合作关系的一家公司的老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姓徐。   “夫人,真是辛苦了。”   徐总装模作样开口:“一个人操心这么多,这岑家乱啊,一群人争来争去。”   “徐总,谈工作可以等我忙完,谢谢。”   余玉拒绝了他的套话,往后退了几步。   “欸,我没那个意思。”徐总一边说着,一边又要上前,也正在此时后面一阵嘈杂,两人都把目光投过去,却见一个年轻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而跟在他身边的,是穿了一身白西装的纤瘦少年。   少年腰肢很细,身段似抽条条的柳条,柔韧而不失美感。他胸前别了白花,黑发柔软垂落在耳侧,浅色瞳仁似盛了日光,蕴了水泉,只一眼就叫人移不开眼。   虽然年轻,但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恭恭敬敬。   “连总。”   连渝微微点头,全场不少人把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连家的人来参加葬礼是意料之中,但连渝带着连栖亲自来,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辛苦了,夫人。”   连渝上前,先给余玉打了个照面。   余玉示意一旁的女佣给连渝他们倒茶,推开茶盏,连渝只道:“我来看一看,不多停留。”   若相比较起来,连家其实是更好的合作对象,财大气粗人脉广大,徐总乐呵呵一笑,伸手朝着对方打招呼。   “连总。”   连渝视线偏过来,他倒是一视同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余玉更没有好脸色,直白道:“徐总若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先回避一下吧,毕竟你在这里我们也不好聊天。”   徐总脸色一变,他再怎么样也难以忍受一个女人对他胡来喝去,更何况还是一个在他眼里毫无依仗的寡妇,平日里谈生意岑岚对他讲话都客客气气的,她又怎么敢这么讲话的。   “夫人,话不能这么讲。”   徐总一侧目:“我再怎么样,也是岑家主生前信任的合作伙伴,有什么话必须要避着我的。”   “更何况现在岑家也不是岑厌在掌权。”   “哦?”   连渝猝不及防接了他的话。   “那好吧,既然这样就麻烦你洗耳恭听了。”   连渝伸手接过助理递过的合同,递给余玉。徐总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合同名字,但却看不大清,直到余玉推开笔盖,潇潇洒洒签了字盖了手印。   他愕然出声:“这不是朗玟集团的项目吗?”   “是啊。”   余玉浅笑,她合上笔盖:“连家和朗玟的合作,怕是徐总插不了手吧。”   “可是……”   他话说一半,可是朗玟集团不是很少和人合作,前些天他还派人去谈项目结果被拒之门外,甚至之前岑岚都动了合作的念头,但还是被拒绝了。   “忘了和你说了,徐总。”   余玉礼貌出声:“公司已经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转到了朗玟集团名下,这也算连家和岑家的一次合作。”   她伸出手来,扬唇一笑:“连总,合作愉快。”   徐总脸色一变,他许多质问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见岑家几个老股东走了进来,都是熟悉的面孔,他记得前些天这些人已经离职。   虽然离职,但他们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年轻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一身纯黑西装,漆黑眼眸似透不进光,唯有胸前那一朵花是白色的,似水入墨,瞬间淹没在无尽的颜色之中,他迈动脚步,灵堂里不少人把目光投了过去,更多的是好奇。   但在接触到岑厌浑身冰冷的气场后,又讪讪挪回视线。   徐总瞬间傻眼。   记忆中的岑厌不是这个模样,现在这个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尤其那双眼睛。   明明像极了余玉。   却只叫人觉得冰冷发寒。   灵堂下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岑厌这出场的动静确实大,还有老股东们也跟着来了。   所以在岑厌说出那句话来,还有人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在听什么梦话。   但是老股东们肃然的神情,以及亲自到场的连渝,他们甚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楞楞微张着唇。   “开什么玩笑?分公司??”   有人不可置信开口:“逗我玩呢吧。”   “不是,什么意思?岑厌是朗玟集团的总裁???”   岑厌带着老股东们出面,意思已经十分的明确,台下所有人都嘈杂起来,这实在是不可理喻,哪有家主刚去世,自己儿子突然出面说要分家的。   而且他顶多一个私生子,连岑易都没出面,这又让他们怎么信服。   “我同意。”   一道声音猝然在人群后响起,所有人扭头看去,却见一张和岑岚面容三分相似的年轻男人走来。   正是岑易。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他几步上前。   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同意。”   “疯了。”   有人不可置信喃喃自语:“这群人真都是疯了。”   “好。”   岑厌垂眸,岑易这次说话的音量,只有两个人能听清。   “多谢。”   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争锋相对。岑易点了下头,又迎着所有人诧然的目光,转身离开了。   岑家算是变了天,一半股份分了出去,贯上了朗玟的名号。而剩下那一半,一部分留在股东手上,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留到了岑易手中。   没人知道岑厌怎么办到的,况且连家还明目张胆站在他这边。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余玉搬出了岑家老宅。   连一丝留恋的目光都没有,她平静告诉司机:“走吧,再也不用回来了。”   她来到岑家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也是空无一物。这里从不是她的家,这里的每个人都尊称她一句夫人,可没有人知道,他们连法定夫妻关系都未曾拥有,自始至终她一生都被困在一方院宅。   所以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可以这样轻松。   只需要带一件行李,一个人。   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   连栖出成绩的那天,何屏秋看起来比他还紧张。   看到结果的时候,连栖整个人松了口气,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连栖成绩一直都不错,前世因为变故影响到心态,导致高考失利。   分数是他的正常发挥,没有超常发挥,但也没有失利。   何屏秋忍不住一直夸夸,揉揉搓搓连栖的脸,又揉了揉他的发顶。   “宝宝好厉害。”   何屏秋次次情绪价值都给的极足:“今晚妈妈亲自给你做好吃的,是一个小奖励。”   说是亲自下厨,但还是因为突发情况,何屏秋没办法到家,只好打了电话和幼子说了声抱歉,她神色愧歉,连栖抿唇一笑,漾起一个清浅的酒窝。   告诉母亲没关系,安慰了一大通,他一挂断电话,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经站在了门口。   “……岑厌?”   连栖愣了下,他下意识问:“你不是说今晚上回不来吗?”   岑厌摊开手,手中是一串极其漂亮的手链。   最近连栖总喜欢钻研一些漂亮的小饰品,岑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时间,总能搞来稀奇古怪的饰品讨连栖开心。   他把手链带到少年手上,抬起对方的手腕落下一吻。   连栖抬起手晃了晃,眸里写满了开心。   “今天忙完还很早,就回来了。”   连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房间里,比了个嘘的手势。   半晌,他才轻声开口:“岑厌,我还想在江城读大学。” 第88章 直播   按照连栖的成绩,他完全可以读京都最好的大学,但他习惯了江城的一切。   也习惯了待在家人和岑厌身边。   江城大学对他意义特殊,杨则安是他漫漫人生中的一个过路人而已。何况他曾经在这所大学,遇到了看重自己的教授和师兄。   岑厌眼皮很薄,睫毛根根分明。   低垂眼眸时,灯光似能透过眼皮,在漆黑眼瞳上映出一抹光。   “宝宝,你想好了吗?”   论起连栖的过往,没人能比岑厌更清楚。   他清楚连栖高考失利,上了不如意的大学,读了不如意的专业。   如今再次拥有这样一个机会,无论连栖怎么选择,他都会支持。   “大概是觉得……”   连栖突然扬唇一笑,眸里闪烁着光芒:“也没谁规定过,重来一次就必须要改变决定吧。”   “我开心了,就这样做了。”   连栖认认真真道:“开心最重要。”   岑厌笑了起来,他笑的声音都压不住,最后捧住少年的脸,印了一个吻在他额心。   “说的对。”   他声音很轻很慢重复了一遍:“开心最重要。”   ——   出了成绩没多久,李鲤就咋咋呼呼打了视频过来,小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一看到连栖就嗷一声哭了起来,说自己这次没有考好。   连栖看的哭笑不得,好一阵安慰。   最后话题以连栖第二天带李鲤吃饭结束。   虽然心是碎的,但李鲤依旧照例化了个淡妆,一边戳盘子里的饭,一边嘀嘀咕咕。   “没关系啦。”   连栖轻声安慰她,然后一手掐起了长胖了不少的树叶。   他昨天答应李鲤带狗来玩。   李鲤果然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她吸了下鼻子,熟练的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树叶汪汪几声,似乎不敢置信就这样被小主人卖了出去。   连栖咳了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任由小狗被李鲤抱在怀里可劲儿揉搓。   “我这个成绩,可能去不了我想去的学校了。”   李鲤摇摇头:“不过我已经坦然接受了,成绩都出来了,复读是不可能的。”   “我打算去江城大学。”   思考一番,连栖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   听到这话,桌上的餐具都险些被打翻,李鲤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一阵我我我我,最后落下一句难以置信的沉痛质问。   “你这么高的分,脑子抽了吧。”   江城大学其实算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只是相比较起来顶尖学府,总归还是差一些的。   以连栖的分数,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李鲤狠狠揉搓了下小狗,感慨道:“这人比人气死人。”   连栖无奈一笑:“我是比较想待在江城,懒得跑远了,江城大学就蛮合适的。”   “好吧。”   李鲤早就接受了连栖恋家这个事实,所以对他这个理由毫不奇怪。她知道少年曾经没有家人的时光多难熬,也能理解对方现在恋家的情绪。   “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准备搞什么直播,怎么个事。”   李鲤突然想起来,她搅着碗里的汤,顺口问着。   连栖搞了个账号,她们几个都知道 ,算是在网上小有热度,账号一开立马吸引了不少人,但在得知连栖这个账号作用只是分享一些绘画作品后,又深表遗憾。   看了不少网友的评论,连栖犹犹豫豫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尝试开直播。   开直播简单教一些绘画基础。   “是啊。”   连栖点点头,表示自己确有打算。   “我觉得可行。”   李鲤嗷呜吞了一口汤,她举起手来示意赞成,表示自己十分的支持。   查完成绩后还有的忙,李鲤当晚回去后就被妈妈揪着报志愿,连栖有上一世的经验,速度格外的快,合上电脑他喝了口水润润喉。   思考着直播要怎么样开。   好在还有赵白彩这个懂行的,特意跑到连家帮连栖摆弄设备。   镜头一晃,少年放大的脸突然映在屏幕上。   他大概是在摆弄什么东西,纤长的睫毛垂落,看起来格外认真。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欸了一声,凑近屏幕去看上面的弹幕,透亮浅淡的眼瞳映着光。   “已经开了吗?”   他伸手拨弄镜头,屏幕晃了晃。   弹幕开始嗷嗷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竟然看到活的老婆了】   【老婆别晃,这墙可真白啊】   【可爱,想——】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谁的宝宝这么可爱,为什么这么可爱。因为我们栖宝是宝宝中的支配者,是统治者,是宝宝之王!】   【开了我亲爱的老婆!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老婆老婆老婆,想听你说话啦】   连栖一看这些肆意的弹幕,脸又是一阵热。   他往后退了退,确认自己上半身全部露在屏幕里,这才拿出自己准备的小画板和铅笔。   “大家好啊。”   连栖先简单打了个招呼,他还有些不习惯,说话磕磕巴巴。   “看到大家很喜欢我的画,我真的很开心。”   他语速不算太快,直播间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也看到有许多对画画感兴趣的粉丝,所以开了直播,给大家分享一些绘画基础。”   【说什么呢,听不懂,只想亲嘴】   【宝宝宝宝你是天使呜呜呜呜】   【真的,,我都没想到栖宝开直播是为了教画画,对我这个以前没时间学画画又很感兴趣的,真的很有用啊】   【敲黑板敲黑板,开始上课啦】   【大家都认真听啦】   调整好角度,连栖开始认真讲解。本来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讲着讲着就投入了进去,他语速快了起来,说话声音也不由放大。   少年眼眸明亮,讲解着自己擅长的领域。   漂亮的惊人。   一时间直播间的弹幕也安静了下来,但观看人数却始终在增加。   大家都忍不住沉浸在少年轻轻柔柔的讲解声中,还有人恍恍惚惚出声。   【……怎么办,我好像真学到东西了】   【美术生作证!他讲的好清晰啊!】   【呜呜呜宝宝你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宝宝】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进来看老婆的美貌,但奈何又被老婆的才华吸引】   连栖把第一段讲完后,思考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讲错,松了口气。他凑近屏幕,睫毛浓密,去盯密密麻麻的弹幕 。   保持着一个弯腰的动作,连栖只套了件宽松的短袖。   直播间里陡然有人尖叫起来。   【宝宝!宝宝你的衣服快遮住】   【虽然我也很想看但架不住直播间万一有bt呢,宝宝宝宝快遮一遮】   【我好像看到了】   【你看到啥了,跟我说说】   注意到弹幕后,连栖这才发现领口敞的太开,他脸一烫,急忙把衣服往上提了提。   脸色红的像要滴出血。   “谢谢大家提醒,我会注意的。”   【哎呀乖宝】   【好乖好乖好乖】   【宝宝你可以再讲一遍刚刚最后那个吗,我没太听懂】   连栖急忙寻找着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他注意到这条弹幕,立即回应:“好,好的,我马上重新讲一下。”   他重新调整状态,把重心放到面前的画板上。   正在认真讲着,突然门被轻轻叩响。   连栖告诉粉丝先等一下,却忘了把麦克风关掉,屏幕上的麦克风图标一闪一闪。   一推开门,看到是岑厌手里捧着杯温热的牛奶。   “岑厌。”   连栖像只快乐撒娇的小狗,他接过牛奶嘿嘿一笑。   “你今晚上回来的好早哦。”   “宝宝,你在做什么?”   目光落到房间里的直播设备,岑厌低声问道,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只言片语模糊不清传递到屏幕中。   但连栖撒娇的话,所有人却是听个一清二楚。   弹幕瞬间炸了。   【宝宝,你实话跟妈妈说,是不是背着妈妈偷偷谈恋爱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像是个男人】   【什么?!老婆(伤心绝望)】 第89章 此后月色无边,仅有你我   连栖还没意识到自己全然暴露在镜头中,他把牛奶放到空置的桌上,一偏头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幕,在看清内容后瞬间慌了神。   岑厌往前走了两步,他个子高,连栖挡着大半镜头。   但还是有人眼尖看到了,少年身侧半只修长的手悄然入镜,把牛奶推远了些。   连栖手忙脚乱打算关麦。   但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样像欲盖弥彰,他脸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这个,我怕待会儿会跟大家解释的。”   说话声音愈来愈低,连栖把头低的都快埋进胸口了。   因为他听到一旁的岑厌,发出了声很轻的笑。   【好的宝宝,等你一会儿的官宣哈】   【谁家好人直播第一天就要爆恋情瓜啊,是我家宝吗?不知道欸】   【绝对是男生的手,我截图了】   【你这个人真的好笑,怎么随便造谣啊,主播谈不谈恋爱关你什么事,对了截图记得发我一份,私聊祝99哈】   【宝宝宝宝没关系的,没关系哒,没关系哒!】   看着走向越来越癫狂的弹幕,连栖如果能发表情的话,早已经汗流如注了。   他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弹幕的话,他还真的认真考虑起来。   之前听赵白彩说,曝光恋情要慎重考虑。   但他这种半公众人物,曝光不曝光是他自己的选择,对自身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连栖又想起来,岑厌好像是一家公司的总裁。   ……如果突然曝光了恋情,还是和一个男生谈恋爱。   会不会对岑厌有影响。   本来激荡的心缓缓平静下来,连栖抿了下唇。   连栖顿了顿,开始捡着弹幕里能回答的问题开始解答,微妙的失落掩藏在眸中,转瞬即逝,连直播间的人都没注意到。   岑厌侧过眉目,连栖的右手在镜头外搭着。   他不开心时,习惯做一些小动作。尤其是现在,右手不自觉蜷起,指尖不住捏着衣角揉搓。   突然,他右手一暖。   连栖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直播间里的人只见少年侧过脸去,好像在看什么东西,睫毛微微垂落,极其认真。   突然,少年弯眼笑了起来。   眸中缀满碎光。   岑厌在手机上打好了字,递在少年身侧。   ——宝宝,不必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用担心我。   连栖深吸一口气,跟直播间里的人解释:“……刚刚答应给大家一个回应,我身边确实是有人,是我的男朋友。”   弹幕瞬间炸了。   【宝宝,,你真有男朋友啊(哭哭)(妈粉震惊)】   【承认的好干脆,冲这一点妈妈真的要夸你了!咱们宝敢做敢当】   【呜呜呜呜呜呜宝宝你不要被他这样那样啊,也不要被他吃嘴子啊】   【大妹子,话糙理不糙你这话也太糙了点】   【(隐忍)你过来(发红的双眼把人抵在墙角)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感情有第三者的涉足】   岑厌也没料到自己的宝贝这么直接,他挑了下眉。   干脆也不遮遮掩掩,戴着腕表的手臂撑在桌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少年的手,十指相扣。   直播间的人没看到对方的脸,但听到男人低笑一声。   “大家好,我是栖栖的男朋友。”   【……】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嫂子开门,我是你哥】   【嫂子别开门,我不是我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这么水灵灵的官宣了】   【不是,,声音好好听,手也好看,可以想象是个尤物】   【我也好想牵宝宝的小手,呜呜呜呜呜呜呜】   连栖咳了好几声,他脸色泛红,结结巴巴开口:“是,是的。”   又是引来直播间里一众人激动嚎叫。   好在直播间里虽然吵闹,但没出现几个恶意评论,就算有也及时让房管发现,开了禁言把人踢出去。   岑厌没打算露脸,连栖自然是尊重他的想法,只是两个人的手却一直紧握,看的直播间里的人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这是连栖第一次直播,赵白彩一直蹲在直播间里。   手机叮叮咚咚一阵作响。   连栖抽空瞄了一眼,感觉一阵头大 。   有李鲤的,有赵白彩的,甚至还有何屏秋和连渝的。   就差个连柏致就齐全了。   毕竟是第一次直播,连栖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有些哑。他还是不习惯这么高强度的讲话,又播了几分钟,就乖乖和大家说了再见。   电话屏幕一关,他重重松了口气。   一扭头就看到岑厌含着笑在看他,连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   “不要笑。”   连栖捂着脸,话语从指缝里挤出来 。   “宝宝好乖。”   岑厌装模作样扒拉一下少年的手指,低低笑了一阵,见连栖跟个小仓鼠似的,又去亲他露出的额头。   连栖这下乖乖松开了手,他仰起头亲了下岑厌的唇角。   “这下好了。”   连栖状似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岑厌捧住他的脸,一边笑一边亲他,亲的少年眼眸微眯,带起阵阵水光。   连腰都软了下来,只能依靠着岑厌的手托着力气。   舌尖猝然一痛。   岑厌咬了他一口,像是打上什么烙印似的。   他只道:“嗯,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   最后连栖如愿以偿,拿到了江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夏天的这两个月过得很快,蝉鸣阵阵,树叶沙沙依旧翠绿,开学这天天气不算特别热。   连栖记得自己前世开学时,胆小又迷路,提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行李,整个人都慌乱极了。   好在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何屏秋起了个大早,连柏致和连渝还特意请了个假,专门来送连栖上学。   为了中午方便休息,连栖还是住了宿舍。   一开始何屏秋心疼他,打算在学校附近买一套公寓,方便连栖上学。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念头,连栖摇摇头,表示自己住宿舍也是可以的。   周六日他随时都可以回家。   宿舍安排的楼层不高,三层的位置。   电梯门口挤的人有点多,没等他说话,岑厌一手拎起箱子,一手牵住他,直接往楼上走。   本来还在嘻嘻哈哈的宿舍,一看到连栖走了进来。   瞬间噤了声。   无他,少年实在有着一副过于漂亮的外貌。   有人默默收回了翘起的脚,颇有些痛心疾首,感觉少年一进这宿舍门,跟个漂亮的小手办似的,瞬间映的他们这宿舍蓬荜生辉,本来聊的还挺开心,这一下连话都不会讲了。   这年头,大家都上网冲浪。   再仔细盯了一眼,终于有个男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那个那个谁,那个什么什么很火的教画画那个主播吗?   “你是那个,连,连栖吗?”   半天过去了,他终于想起了小主播的名字,一拍手。   但也在这时,他注意到少年身后的高大身影。   猝不及防,把对方的面容收入眸中。那实在是一张称得上俊美的脸,用俊美这个词都有些不恰当,眉目深邃,见之难忘。   “我草。”   他不自觉愣住了,蹦出来一个词:“怎么跟个总裁似的。”   连栖立即跟着介绍一下自己:“大家好,我是连栖。这个是我的男朋友。”   对几个初入大学懵懂无知的男大一新生,无论哪一件事组合在一起都让他们三观重组,譬如他们宿舍来了个漂亮小男生,又譬如这男生貌似还有个总裁男朋友。   但震惊归震惊,几个男生还是颇为热情。   他们来得早,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就帮着连栖一起忙东忙西,期间又忍不住搭话。   “你俩高中谈的吗?”   男生的八卦能力不容小觑。   又一人凑了过来:“谈多久了。”   装模作样过来洗水果,其实侧耳恭听。   “你男朋友看起来怪唬人的。”   岑厌还在宿舍帮连栖整理东西,连栖洗个手的功夫,让几个男生围在一起,他无奈一笑。   “我是他早恋对象。”   一道嗓音从身后传来,男生吓得一缩脖子,果不其然岑厌站在他们身后,侧目瞥了过来。   第一天开学,以岑厌把连栖几个舍友吓得哇哇叫告终。   开学后两天才军训,这几天都没什么要忙的。岑厌先把连栖接了回去,晚上他抱着抱枕,垫着下巴看岑厌给他做夜宵。   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泪花都冒了出来。   “困了?”   岑厌捏了捏少年的耳垂,连栖摇摇头。   “我还好。”   李珀知道岑厌来当他的学弟,表现的分外激动,平日里还算沉稳的一个人,直接拎着一大箱吃的跑来宿舍看人来了。   可惜的是连栖不在,一大箱吃的理所当然瓜分给了宿舍那群男生。   感动的他们一阵叽里呱啦。   差点抱着连栖和李珀和爹。   开学比他想象的轻松的多,连栖抱住岑厌的腰,蹭了蹭他。   跟只猫儿似的。   岑厌眸色一暗。   很显然连栖这块可可爱爱的小年糕,是要被人扒了皮吃干抹净的,只是鉴于第二天要军训,岑厌并没有做的太过分。   连栖委屈巴巴,背过身去不打算理人了。   又是岑厌笑着把人搂过来哄了好一阵,连栖这才安心睡了过去。   江城大学的军训不算严格,大家在嘻嘻哈哈中度过,日头晒的时候,教官还会悄默默带着他们到阴凉处训练,连栖早忘了上辈子军训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这么一训,倒也累的够呛。   总算熬过了军训,连栖偶尔和李鲤她们打个视频。   李鲤也没跑太远,就在邻省读了大学。   他们班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出国留学,平日里见不到人,李鲤一周末就从邻省飞回江城,闹腾着来找连栖玩。   “好想你啊栖宝。”   李鲤哀嚎一声。   火锅蒸腾的热气弥漫视线,连栖下了盘毛肚,毛肚在锅里翻腾着。   他用公筷夹起几片毛肚,红艳艳的,落在白净的盘子里看着格外有食欲。   “好啦,吃东西。”   一顿火锅堵不住她的嘴,但再加上现做的绵绵冰就足以。   连栖现在不知哪里学会的,都会开玩笑逗她了,以前都是李鲤逗连栖的份,她感慨一句真是儿大不由娘,又秃噜秃噜喝了一大口喝的。   “快中秋了,你打算出去玩还是回家。”   连栖摇摇头:“我打算回家。”   好久没听到岑家的消息,前两天才知道余玉自己一个人出国旅游去了,正巧赶着中秋回家。   母子俩现在虽然话不多,但好歹没有那么冲了。   至少余玉都会生硬别扭的打电话,问岑厌中秋有没有空,一起来吃个饭。   一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换成了连栖,余玉又瞬间变了个态度,感觉说话都自然了不少,乖乖宝宝的一阵叫,又问连栖有没有想要的什么礼物,她给连栖带。   连栖被逗笑了,连忙说着都可以。   论起来,他们两家人还没真正意义上的聚过餐。   何屏秋提前和连栖商量着,打算趁中秋这个时间,让两家人一起聚一聚。   和李鲤告了别,连栖坐上岑厌的车子,时间有些晚了,少年困得直点脑袋。   “岑厌。”   他迷迷糊糊开口,岑厌一手接过要往自己身上倒的人儿。   “岑厌,我好困啊。”   “我知道。”   岑厌捏了捏少年的后颈,低低笑了两声:“乖乖,抱紧我。”   连栖闻言听话的紧了紧手臂,他下意识在岑厌脖颈蹭了蹭,毛茸茸的发丝蹭的人发痒,但岑厌面不改色,抱着人往楼上走去。   突然,少年睁开眼睛。   他从下往上望着岑厌,像阴谋得逞似的,狡黠一笑。   岑厌头都没低,却跟能透视似的:“宝宝,好看吗?”   连栖瞬间闭眼。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   “岑厌。”他轻轻喊着。   “怎么了宝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真的很开心。”连栖搂紧了岑厌的脖子,他低垂下眼,睫毛遮住眼眸。   “突然有些不真实。”   像镜花水月,屋内没有开灯,澄净的月光洒在两人侧脸上,睫毛卷翘,似盛了一旺月光,落入漂亮的眼瞳中。   半晌,岑厌落了一个吻在他微张的唇上。   一触即分,很轻。   像是蝴蝶挥舞翅膀轻轻栖息。   “现在呢?”   他低低问着。   连栖楞楞抬起手来抚了下自己的唇。   “宝宝,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岑厌拉起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沿着眉眼,一路缓缓滑过鼻尖,落到唇上,再到下巴。   “从始至终,我都在。”   连栖突然瘪了下唇。   他很少有这样直白的表情,更别提一眼看过去就是委屈巴巴的哭泣。   滚烫的眼泪砸了下来,连栖抽泣一声,嘴巴都快撇成倒勾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失控的表情,只好把头埋进岑厌的胸口,手紧紧揪着他衣服。   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连栖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连栖带着哭腔,说话结结巴巴:“我不是难过。”   “我只是很开心。”   “岑厌,我根本想象不到,如果我第一次回来没有看到你我该怎么办。”   连栖委委屈屈宣泄着:“我在看到你说不认识我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但还好你一直都记着。”   他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会一直一直跟着你的。”   “你会赶走我吗?”   最后一句,少年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但又让人心疼不已。   “宝宝。”   岑厌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回应:“我会永远爱你。”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又或是永远的以后。”   月色皎洁,中秋当晚树枝微弯,似被沉沉圆月压低了腰。   何屏秋特意挑了件旗袍,挑了个好地方,庭院安静装修的雅致精美,余玉来的时候还不迟。   连栖小跑过去,扬唇一笑:“阿姨。”   “欸,栖宝。”   余玉笑眯眯应声,她精神气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刚旅游回来,整个人都鲜活多了。   岑厌站在连栖一旁,眸色柔软,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语气和缓的喊了声:“妈。”   余玉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回应了岑厌。   “你也该让连栖改口喊妈妈了。”   连栖脸色一烫,他咳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都站着干什么,先进院子呗。”   何屏秋推开门招呼着,几人一起进了小院。连柏致闲情雅致泡着茶,氤氲的蒸气模糊了视线,他动作娴熟,给面前几个茶杯倒上茶水。   他笑呵呵道:“都来坐。”   对于岑厌母子,难得这样放松温情的时刻,余玉脸上也一直挂着笑,何屏秋捏了块糕点,不是特别腻。   连栖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对于连栖来说,这样的画面好似只有梦里才有。   一切都罩上一层朦胧的纱。   美好而又朦胧。   他偏过头,这才发现原来岑厌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什么。”   连栖故作凶狠。   “看你。”   岑厌毫不犹豫接了这句话。   半晌,连栖挨挨蹭蹭凑了过去。他浅色的眼眸映着光,漂亮的惊人。   “那你多看看。”   就这样看一辈子好了。   他手心有些濡湿,但岑厌依旧紧紧牵着,没有任何想松手的意味。   手背一痒,岑厌低头看去,才发现少年用指尖在他手背上认认真真写着什么,一笔一划。   少年睫毛卷翘,看起来认真极了。   重新拼凑了一遍。   岑厌读懂了那句话。   ——谢谢你。   然后翻过他的手心,连栖又写了一遍。   只不过这一次是——   我爱你。   月色下少年眸色澄净至极。   晚风萧萧,此后仍有无边月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