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死对头HE了   作者:不乖   文案   【能动手尽量不bb的白切黑暴力受】vs【媳妇太凶只能以暴制暴的阴郁大佬攻】   ——   徐遥一出生就引发了天地异象,血月当空,禽鸟鸣飞,算命的说他命犯天煞孤星,容易克死身边的人,直到五岁那年,徐遥和生活了五年的家一起被父母抛弃,快要饿死的时候他被一个疯老头捡了去,从此走上了成为最强符箓师的道路。   方清河一出生就注定成为仙界翘楚,冰肌玉骨,天生神力,甚至受到真龙庇护,可他偏生性格阴郁脾气古怪,更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眼看大道既成,他遇见了徐遥,少年唇红齿白,风姿绰约,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   ——   方清河:遭了,有人坏我道心,那就杀了吧。   徐遥:??我*你大爷!   后来徐遥真的死了,临死前还不忘亲了方清河一口,在那人愣住时化作满天星辰消散,百年之后徐遥一睁眼竟发现自己重生成了一个痴傻少年。   拳打外门执事,脚踢内门师兄,重活一世他要报复所有人,把他们都杀啦!   ——   方清河:徐遥,又见面了。   徐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仙界最湳沨强符箓师】vs【仙界第一战力】   注:攻受都很疯,强强,爱不自知   轻松搞笑,请君入瓮~   再注:封面源自网络,侵权删   标签:歧途狂恋甜文爽文HE古代重生 第1章 陨落   残阳似血,劲风烈烈。   刀光剑影中徐遥只身一人站在断崖之上,身上一袭红衣已是残破不堪,骇人的伤口多到数不清,血迹将他包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拎着手中滴血的长剑与他遥遥相望。   虽然男人身上的伤口同样深可见骨,俊朗的五官上溅了不少鲜血,可他面上仍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眸光阴沉,暗的吓人。   徐遥挑起秀气的眉眼,一双晶亮的双眸如有千万繁星璀璨,苍白无色的嘴唇用力抿着,说出的话却尽是挑衅。   “方清河,你也不过如此。”   方清河见惯了他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像只完全无法驯服的小狗一样,表面乖巧可爱,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咬断脖子,直到全身的血液流尽为止。   他可被这只小狗咬了太多回了。   很可惜,这次该是最后一次了。   方清河手腕翻转,手中尚在滴血的长剑转了个圈裹着杀意冲着徐遥而去,剑尖直指心脏。   徐遥提起一口灵力,手中迅速结印打出一道符印与之抗衡,手中金光乍现。   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数百招,余波震荡,周遭山林落叶纷飞。   刹那间徐遥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本命金铃,铃声清脆却震耳欲聋,自徐遥身后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犹如万丈光芒笼罩,铃声透过肉体径直砸在灵魂深处。   方清河捂着沉痛的胸口后撤几步,唇角溢出丝丝血迹,如此窘态他仍是笑出了声:“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竟炼出了神符。”   徐遥知道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了方清河的魂灵上,他伤的不轻,于是欢快的笑了:“你没想到的可太多了,比如,你今日就会死在我手里。”   少年清秀俊逸的脸庞沾满血迹与灰尘,称得上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任谁也想不到如此年轻的少年会是传说中的最强符箓师‘遥老鬼’。   方清河修行多年,从没对一个人如此好奇过。   好奇到想要亲手杀了他,扒开他的血肉看看他的内里与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   盯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方清河眸子里的火热越发滚烫,真的太棒了,徐遥。   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愉悦,徐遥。   方清河再度发出低沉暗哑的笑声,徐遥只觉心脏都跟着颤了颤,他冷着脸死死盯着他。   下一刻方清河已经骤然出现在眼前,铃声响起,方清河掐着徐遥的脖子,手臂鲜血淋漓。   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眼眸猩红,手中力度丝毫不减。   徐遥心里暗骂一声疯子。   却也一时之间无法挣脱,他与方清河不同,符箓师本就依靠符印佐以金铃打出致命伤害,一旦被人近身相当被动。   更别提他已经快要将这人的手臂生生折断了,可方清河是一动不动啊。   徐遥承认自己容易被美好的事物吸引,而方清河是他所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犹记某日他起了挑逗方清河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出手,转头就看见方清河扭断了上前与之搭讪的男人的脖子。   他面无表情,仿佛杀得根本不是人。   自那以后他就发誓要离方清河远远的,他像朵致命玫瑰,美丽诱人引得无数人争相采摘,下一刻却被尖刺扎的鲜血淋漓。   他不记得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过上了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日子。   修炼的日子久了,唯有方清河总能给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带来一丝波澜,偶尔掀起浪花。   挺有趣的,不是吗。   徐遥憋红了脸挤出一抹笑来,将要窒息的人却因此生出更多的疯狂念头,他怎么可以丢下方清河独自去死呢?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后仰,再猛的撞在方清河的额头上,力道之大,两人额间鲜血飞溅。   方清河终于松了手,被撞的眼前发黑,甚至有点儿想吐。   徐遥脑瓜子嗡嗡响,疼痛已是家常便饭,他努力稳住身形,血迹流下遮住他的眸子,他伸手抹了一把。   “你真舍得叫我死?”徐遥嗓音低哑,他们两个不眠不休大战三天三夜,如今身体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吊着。   方清河已经废了一条手臂,他用另外一只尚且无损的手将额发撩了上去,微微叹了口气:“你的脑袋是什么东西做的,我真好奇。”   两人友好交流之际,暗流涌动,林中有无数寒芒闪过,快如闪电,即便徐遥早有防备奈何数量实在是多。   脖颈猝不及防的被一根银针刺入,刹那间全身的灵力如抽丝一般散了个干净,四肢不受控制的迅速软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几乎眨眼间徐遥跪倒在地,方清河身后逐渐涌上一大批仙家弟子。   各个面色不善的瞧着徐遥,脸上甚至不约而同的露出快意的神色。   看清方清河脸上几乎藏不住的怒气,徐遥明白了,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哈哈。   “徐遥!你杀师证道作乱谋逆,触犯仙条数百例,如今彻底将你这祸害除去,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伏诛罢!”   人群之中有个中年男子在众人拥簇下站出来,义正言辞,声如洪钟。   徐遥叹了口气,若没有方清河,这些人来多少他杀多少。   可惜,这遭怕是必死无疑了。   他唰的抬头,为首的中年男子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浩瀚星河,无边宇宙,潮起潮落,人间地狱,徐遥竟触摸到了一丝神迹。   男子的脸瞬间苍白,冷汗顺着额头划过脸颊,却见徐遥轻笑一声,混着些许清脆的铃声,他的心脏犹如烟花般炸裂开来。   人群爆发出惊叫,看向徐遥的目光重新变成恐惧敬畏,徐遥满意的抬了抬下巴,这才对,他生来就是被人畏惧的。   方清河大道将成,这些小把戏对他而言不起作用,可对付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绰绰有余。   “你无需在挣扎了,你戾气过剩,业障太多,于仙界格格不入,何不就此陨落呢?”还有人敢站出来。   徐遥强行调动全身灵力,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剧烈咳嗽,满地的血迹更是让他彻底心寒。 第2章 重生   徐遥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也罢,这世间虚假无妄,他只身一人也没什么意思,左右一个死字。   他像是想通了,手中金铃扔了出去:“好吧,你说得对,一条命而已,给你们就是。”   人群大喜,这可是‘遥老鬼’的本命金铃!世间难得的至宝!   贪婪始终是人的本质,即便这些人极力辩解自己已入仙门乃所谓的仙家,可人和仙究竟有什么不同?   只片刻功夫就有人按耐不住,伸手去抢夺地上的金铃,场面瞬间失控。   徐遥望着这些人笑出声,这怎么不算有趣呢。   唯有方清河冷若冰霜的眸死盯着他,徐遥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方清河太了解他了,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不会轻易靠近徐遥。   徐遥也知道,于是露出和煦的笑:“你怕我?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就想离你近点儿。”   方清河动了动嘴皮子:“激将法对我没用。”但他脚下诚实无比,缓缓接近徐遥。   徐遥坐在地上看着方清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如果他们两个不是死对头的话,他真想抱着方清河亲嘴。   方清河行至他身前,一如既往的嘲讽:“这就要死了?你也不过如此。”   徐遥仰头看他:“你蹲下,这样说话太费劲了。”   许是知道他要死了,方清河心里无端涌起一抹烦躁,若徐遥真就这样死了,那他也和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无趣至极。   根本不值得自己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或许心存侥幸,方清河依他所言蹲下了身子,徐遥见此眼睛眯成一条缝:“方清河,你来给我陪葬好吗?”   方清河心里一瞬间警铃大作,想要抽身而去却被徐遥死死抓住,周遭烈风不断,以徐遥为中心爆发出一股堪称灭世的能量。   这是徐遥引爆本命魂灵引发的天地异象,被众人争抢的金铃也跟着变得滚烫。   徐遥额间金光乍现,他笑的快意,却俯身吻在方清河的唇上,混着血迹和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情绪。   在方清河难得愣神之际,徐遥推开他朝他笑,方清河恍惚中记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也是这样朝他笑。   心中泛起极致的疼痛,比至今为止受到的所有伤痛更甚,方清河就这样看着徐遥在他面前化作点点星尘散去了。   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方清河被炸的头晕目眩,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儿,可唇上柔软的质感经久不散,他躺在地上笑出了声。   自出生以来方清河就与其他孩子不同,天赋异禀,仙人之姿,对于自己要走的路他从来不曾感到一丝迷茫,他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走到大道尽头。   可如今他头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多新鲜的词语,方清河扭头看见身后被徐遥本命金铃炸开了花的人群,活着的人零零散散,犹如腐肉一般恶臭。   “方……”侥幸活下来的人话没出口就被方清河无情斩杀。   世界终于再次恢复宁静,方清河踩着满地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金铃消散了,徐遥,真的死了。   ——   百年之后,仙山琼阁,蓬莱深处。   徐遥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了一脸,意识逐渐回笼,那些早已习以为常的疼痛再度窜上心扉,漫至全身上下。   记忆中除了方清河能带给他这样的疼痛,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徐遥兀自睁眼想要看看是谁竟有这般能耐敢这样对他。   少年英挺的眉下意识挑起,狭长的眼眸似有星辰流转,眼角的一颗小痣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媚色,水滴落在他蝶翼般的睫毛上悠然落下,唇色极淡,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   仅一个睁眼的功夫,眼前之人竟好似变了副模样。   这让时严卿稍稍有些愣神,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裴遥,你可知错!”   徐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奇问道:“你叫我什么?”   嗓音低哑,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见此时严卿怒不可遏,手中长鞭再次如暴雨倾泻般打在他身上,本就还未止住的伤口再度撕裂,血迹染红全身衣衫,触目惊心。   徐遥听见身后有人的吸气声,还有不少人在窸窸窣窣的小声谈论着。   “执事也太狠了吧……裴师兄都快被打死了……”   “要真打死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嘘,你小声点儿,小心被他报复……”   徐遥这下总算清醒过来了,他引爆本命魂灵按理说身死魂灭化作尘土飞扬才对,如今竟是借尸还魂了,哈哈。   老天有眼啊!他徐遥又回来了!   抑制住内心深处那股无处宣泄的狂喜,徐遥张了张嘴:“别打了。”   时严卿看着从始至终都不声不响的少年终于开了口,他停下手中长鞭冷哼一声:“现在可知错了?”   徐遥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即使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他仍是仰着头露出那双带着潋滟笑意的眸子问道:“敢问我何错之有?”   这话一出身后人群顿时嘈杂了几分,时严卿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乖巧木讷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气急败坏指着徐遥道:“你身为修道之人不计后果滥杀无辜!你还敢说你没错!”   徐遥尝试搜索脑中记忆,从零零散散的碎片回忆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叫裴遥的就是个窝囊费,天生灵体本该是个修道奇才,没想到测试时得罪了这个叫时严卿的外门执事,因此处处被针对。   以他的资质入个内门也绰绰有余,偏偏半年的功夫了仍在外门遭受各种欺辱。   这次的事件分明是时严卿借刀杀人,但凡是招惹过他的人时严卿都会威胁裴遥去解决对方,甚至哄骗他这是所谓的宗门任务。   裴遥小时候就痴傻,长大以后更是寡言少语,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也无人敢与他亲近。   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喜欢杀人的变态。   徐遥乐了,这个傻子是不是喜欢杀人的变态他不知道,但他本人确实是啊。 第3章 发疯   徐遥沉默着,他在心里盘算这具身体能否为己所用,这让对面的时严卿以为他在服软。   毕竟原主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狗,如今当众责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按照以往的惯例,只需裴遥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偏偏今天这傻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时严卿不打算继续在这傻子身上浪费时间,眉毛一拧再次厉声责骂:“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那你可别怪我……”   他话没说完,却见对面原本绑的结结实实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开了绳索。   徐遥露出和善的笑,他揉了揉红肿的手腕缓缓朝他靠近:“你能拿我怎样?”   时严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皆变成惨叫响彻云霄。   剩下的弟子各个面面相觑,冷汗直流,愣是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一伙人眼睁睁看着徐遥将时严卿按在地上摩擦。   这场单方面的暴打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时严卿抱头哀嚎的同时还不忘嘴里辱骂:“该死的小畜生!你给我等着!”   徐遥当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在他的嘴里听到了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裴清鸢。   “裴清鸢是你妹妹对吧!今日过后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时严卿面目狰狞,仿佛已经想到了他那个柔弱又漂亮的妹妹是如何在他身下求饶发浪的样子。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徐遥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把泛着银光的短刃。   周遭弟子忍不住发出惊呼,时严卿面如土灰,他厉声嘶吼:“裴遥!你敢!”   徐遥冷笑一声:“我当然敢。”   杀人游戏对徐遥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天煞孤星,他是天生的恶魔。   温热的血溅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形成强烈的反差,围观弟子无一例外的退后,生怕这个疯子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这一刀捅在时严卿的大腿上,听见他的惨叫,徐遥笑得快意,第二刀插在他的掌心里。   有胆小的早已被这一幕吓得晕倒在地,徐遥淡定抽出短刃在他的脸上拍了拍:“你觉得我错了吗?”   时严卿此刻哪还有方才的勇气,他吓得裤子都湿了,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求徐遥放过他。   徐遥点点头:“好啊。”   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放过自己,时严卿愣了片刻就见徐遥站起身,好像真的打算离开了。   他心里一喜,第一时间却是抬起受伤的双手结印,双目赤红,他想徐遥死。   徐遥只觉可笑,打了个响指的功夫时严卿只觉心脏被人捏在手里般疼,直直吐出一口血来,鲜艳的红色掺着丝丝腥黑。   他再度跪倒在地,面上心里皆是大惊,怎么回事?!这个傻子何时有这般手段?这绝不可能啊!   徐遥蹲在他面前,往日总是小心翼翼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我给过你机会的。”   时严卿此刻再傻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面色苍白:“你不是……你绝不是……裴遥!”   胸口一凉,他对上徐遥毫无波澜的眸子,这双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睛里不惨杂任何感情,好似看着死物一般。   “住手!你好大的胆子!”一股无形的大力猛的将徐遥掀飞。   徐遥借着力道轻巧落在几米开外的空地上,抬眼看见一群衣袂飞扬的仙人浩浩荡荡的站在门口。   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却没有一个不对他怒目而视。   几个年轻的师兄上前查看时严卿的伤势,见他浑身都被鲜血染红,忍不住缩了缩手。   说白了都是些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有几个见过这场面的。   “禀长老,尚有一丝生机。”   说话的人眉眼清俊,身姿挺拔,蓬莱仙岛的院服都能穿出别样的韵味,青衣伴身更显得他气质高雅,俊秀非凡。   被称作长老的人也不过是个中年男人,他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那年轻师兄:“快给他服下。”   一颗珍贵的上品丹药保了时严卿的狗命,徐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死了好,死了痛快。   没死更好,他们可以慢慢玩儿。   外门长老名叫刘彦青,此时他怒火中烧,看着徐遥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   “裴遥!还不滚过来给执事磕头认罪!”刘彦青丝毫不问其中缘由,张口就要他跪下磕头。   徐遥对他的话视若无睹,总觉得有道视线从进门就落在他身上,那样明目张胆,刺的人心里不舒服。   但是抬眼望去又什么都看不到。   徐遥心里暗骂一声,妈的别让他抓住,否则眼珠子给他扣下来。   “你聋了吗?!裴遥!长老在跟你说话!”先前还被徐遥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同僚眼下再次站出来指责他。   徐遥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记忆中此人惯会巴结时严卿,两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外门也捞了不少好处。   “我认得你,陈强。”徐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看,陈强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想起方才他将时严卿按在地上摩擦的画面,陈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眼下所有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在此处,他就不信这个傻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不成。   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你狼子野心,心术不正,意图谋杀执事,大家有目共睹,你还想狡辩吗?”   陈强说着扭头看向周遭一众看戏的外门弟子,想要寻求认可,众人却齐齐抬头望天,没一个敢搭话的。   笑死,除了陈强这个蠢货敢当这个出头鸟,其他人可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时严卿这个外门执事做得怎么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裴遥疯是疯了一点,可如今这两败俱伤的场面正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裴遥!人证物证皆在,你还不乖乖受罚!”   同门相残乃是各大仙门最忌讳的事情,如今这场面正巧让众长老撞上了,刘彦青面上无光,自然气急败坏。   他怒极,伸手作爪去抓徐遥过来,冷不丁听见一声冷笑。 第4章 平冤   仅仅是一声不成调的冷哼,徐遥却像一只被人猛的踩住了尾巴的小猫般炸了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身着淡金色长袍的男人剑眉星目,身长玉立,棱角分明的脸庞雌雄莫辨,一双狭长的眸子尽是冷意。   如墨的长发高高挽起,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贵和清冷,美得不可方物。   他就算化成灰徐遥也认得他,方清河,该死的方清河。   所有人见了方清河都不由得俯身行礼,尊称一句:“客卿长老。”   唯有徐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不见,方清河都混到这种地步了?给人做长老了,哈哈。   笑完他就后悔了。   方清河这人脾气古怪又小气,如今自己刚刚重生早已不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遥老鬼’了,方清河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   于是他收了笑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刘彦青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作为仙界最有望飞升成神的方清河,早年间不知为何竟主动来到蓬莱仙岛担任了客卿长老一职。   莫说掌门都是小心翼翼,就连整个仙界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蓬莱仙岛来说这简直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虽说方清河一向行踪诡秘,就连这蓬莱仙岛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么些年靠着方清河的名声,蓬莱仙岛才成为仙界第一大宗门。   好巧不巧的,今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档子事。   如果今日不把裴遥这傻子解决了,明日被解决的可能就是他刘彦青了。   想罢刘彦青冲着方清河抱拳行礼:“是我外门弟子管教无方,冲撞了客卿长老实在对不住,此事我定会解决……”   他的话被方清河无情打断:“如何解决?”   刘彦青一愣,对方的话一向精简,不知其意,他一时间也拿不准方清河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依我看,此事既由裴遥引起,不如就以仙法处置。”   好一个依法处置,短短四个字就想害他,徐遥冷冷盯着方清河看,这么看他得死了有个几百年了,这厮怎么还在仙界。   当初是方清河这厮追着他砍,从仙界打到妖界,又从妖界打到人间,他说徐遥坏他道心,又说徐遥妨碍了他的道。   徐遥只竖着中指骂他傻,逼。   徐遥何等的委屈,这莫须有的罪名就是他方清河想要杀了他的理由。   方清河本人也就罢了,毕竟他长得好看,徐遥不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人,可他不该任由别人踩在他徐遥头上。   徐遥捏紧双手,心里盘算着假如对方敢动手,即便同归于尽他也不会让这些人看自己的笑话。   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好。”方清河金口玉言,说出的话都被人奉做神明一般。   于是刘彦青便伸手去抓徐遥,徐遥藏在手心里的咒印还未来得及碰到刘彦青的衣角,周遭狂风大作,有人影自眼前一闪而过,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不止徐遥傻了,所有人都傻了。   刘彦青捂着胸口趴在地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起来的就已经落在地上了,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你说。”方清河冷淡的双眸最终还是落在了徐遥的身上。   虽然心知如今自己已经完全变了副样子,徐遥仍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但好在方清河只是短暂的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徐遥一五一十将自己脑子里本就不多的回忆说了出来,其中包含时严卿如何贪污银两如何体罚弟子如何勾结其他宗门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有理有据,把刚刚才从阎王殿里爬回来的时严卿再次吓得晕倒过去。   他每说一句刘彦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谁不知道时严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难保和他没关系。   于是他打断仍在喋喋不休的徐遥:“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叫人信服?毕竟你持刀杀人是我们所有人亲眼看到的。”   刘彦青想来个瞒天过海,可他到底是失算了。   一直看戏的外门弟子中忽然有人站了出来:“我证明裴遥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可以证明。”   “我也是。”   一直以来被时严卿刻意打压欺辱的众人此刻纷纷站了出来,刘彦青顿时汗流浃背。   徐遥漫不经心的道:“若不信大可以去查,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还是说这么多年你们从未在意过外门的死活?”   徐遥的一句话令所有外门弟子心头涌上一股悲恸,虽说修道之人从不在乎名与利,可同为修仙者,难道外门弟子就活该被人欺负吗?   连那些杂役峰的人都可以对他们任意辱骂,这就是蓬莱仙岛的宗法吗?   眼看这群弟子情绪激动将要暴走,众长老中站出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他清清嗓子安抚了所有人的情绪。   “此事确有蹊跷,我会命人彻查,再给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银钱和灵石,每人一颗上品丹药如何?”   这笔买卖可以说是相当划算了,这人是戒律长老聂如风,长了张最温和的脸,行事作风却如其名一般雷厉风行。   他解决了众人又看向徐遥:“待我查清此事之前先委屈小友在戒律堂待上一会儿吧。”   戒律堂是什么地方,全宗门最要命的地儿,徐遥就怕自己有命进去没命出来,他想也不想的拒绝:“我不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聂如风最讨厌别人跟他对着干,如今徐遥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他,摆明了不给他面子。   聂如风闻言周遭气息都冷了许多,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如果小友执意要反抗的话,我也只能帮帮你了。”   他身法凌厉,比刘彦青更甚,却在快要碰到徐遥时再次起飞,虽没有狼狈摔在地上,但面上也多了几分薄怒。   不用想,拥有此等手段的人在场除了方清河再无一人。   徐遥盯着他,后者淡然道:“他交给我。”   众人再笨此时也回过味了,这位被所有人敬畏着的仙界第一战神似乎从一开始就向着这个傻子。 第5章 泡澡   方清河说过的话从没人敢反驳,他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意思就是这个人他保了,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心思,无人敢猜,也无人敢问。   徐遥被周遭无数的视线包裹着,各个火热,带着好奇,带着羡慕,却没人敢开口说个不字。   除了徐遥本人。   “我不愿意。”徐遥无语,他又不是什么物件,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想要他,倒是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呢?   方清河是什么人?彻头彻尾的疯子王八蛋,他没有心的,他甚至没有七情六欲,他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啊!   要是被方清河知道他就是徐遥,方清河不得把他皮扒了再大卸八块喂狗吃嘛!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方清河抗衡,傻子才会毫无防备的跟在死对头旁边。   徐遥的话让全场泛起一股诡异的沉默,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他们在方清河的脸上竟看到了一丝笑意,仅仅一闪而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清河不再多言,只转过身去,徐遥以为他这就放过自己了,却见他挥挥手,自己的身子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朝他飘去。   眼见离他越来越近,徐遥心脏狂跳:“妈的方清河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方清河威名在外早已有了自己的仙号,名曰少虞。   世人皆尊称他一句少虞上仙,唯有徐遥敢这样直呼他的大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偏偏两位当事人对此毫无反应。   徐遥挣扎无果,他想起方清河其实是个洁癖,于是故意用自己沾满血迹的脏手去抓他的衣袖,心里升起一股快意。   怎料方清河反手抓着他的手腕,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徐遥心跳都慢了半拍,他听见方清河清冷的声音:“抓紧我。”   原来是怕他摔下去,徐遥无语,老子以前也很能飞的好吗?装什么。   飞往方家的路上徐遥冥思苦想,总觉得方清河这几百年里变了个样,倒是不像从前那般冷漠不近人情了。   洁癖也好了许多,甚至会主动抓他,分明以前徐遥稍稍靠近他都会被暴打一顿。   难道方清河就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   徐遥想,既然方清河自己送上门来了,岂有不用之理,傍上这条大腿以后他在仙界还不是横着走。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是他方清河也没想到他徐遥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接近他吧。   徐遥沾沾自喜,两人很快就回了方家,他以前来过无数遍,就为了看方清河一眼,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方清河刚进府就不见人影,有人带着徐遥去沐浴更衣,徐遥欣然接受,大大方方的脱光衣服坐在浴池里。   身上干涸的的伤口再次撕扯开来,池水中晕出一片猩红,徐遥疼的龇牙咧嘴。   他趴在池子边闭目养神,温热的池水蒸的他脸颊通红,脑子也跟着迷糊,方清河把他带回来究竟想做什么呢?   记忆里这个裴遥可从来没有跟方清河有过接触,他也从来没见过方清河把人带回方家的,到底为什么呢?   “方清河……”徐遥梦呓般喃喃自语,却听见有人在旁边应了一声:“嗯。”   如梦初醒般,徐遥猛的睁开眼睛看清身旁的人,褪去一身淡金色的长袍,只着白色里衣,少了几分贵气多了些真实。   他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天杀的方清河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徐遥眼睁睁看着方清河长腿一迈落入浴池之中,这,这,简直不要脸!   徐遥气急败坏:“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一起泡澡!”   方清河靠在池边,几缕墨发垂在水面上,蒸汽打湿他蝶翼般的睫毛,这男人单只是坐靠在那里就是一幅绝美画卷。   徐遥想起以前偷看方清河洗澡,如水的月光下方清河像只月下精灵一般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里的‘要’是个动词,徐遥因为流鼻血流在了池子里差点被方清河杀了。   那么金贵的人,可如今却能淡然自若的和别的男人一起泡澡!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徐遥简直要气疯了。   方清河撑着下巴看他无能狂怒,一向冰冷的眸子里悄无声息的染上笑意,面对徐遥,他总能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泡了没一会儿方清河见他不再有动作,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于是伸手将自己湿透的里衣拽了下来。   徐遥“蹭”的站了起来,双眼都瞪大了,嘴上还不忘痛斥他:“你!你不知廉耻!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惊的语无伦次,鼻子一凉,徐遥伸手摸到两行鼻血,急得他连忙仰着头转过身去,妈的方清河勾引雄鹰一般的他!卑鄙无耻的男菩萨!   总觉得身下的水池有波纹震荡,方清河是不是背着他在笑啊?   徐遥被自己的猜疑整笑了,方清河个石头懂什么。   “来人。”方清河唤了人来,他自己倒消失的无影无踪,徐遥被人伺候着堵住了鼻血又换了新衣服,连身上的伤口都被治了个七七八八。   等他焕然一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时徐遥恍然大悟,他这是被包,养了吧。   几百年前仙界就挺流行这一套的,他当时也有心包,养方清河来着,奈何方清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如今风水轮流转,徐遥本人对此还挺乐呵的。   有吃有住还有人伺候,妈的方清河真是不知好歹。   徐遥洗的白白净净,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吹着口哨在偌大的方家闲逛,这看一眼那抓一把,讨人嫌得很。   “啊!”   不远处的院落传来一声惊呼,徐遥最喜欢凑热闹,猫在对面的树上伸着脖子往里瞧。   只见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丫鬟捧着一地的碎渣跪在地上道歉,她身前站着个年轻的少年,衣着华丽,气质非凡,手上牵了一条黑色的犬兽。   少年一看就是嚣张跋扈的主,不仅要丫鬟徒手去抓满地的碎渣,甚至恶意松开了手上的缰绳。   拥有锋利兽齿的犬兽自唇边流下腥臭口水,嗓子里不断发出危险的嘶吼声。   “谁让你不长眼挡了本少爷的路,区区一个贱婢,你只配做大黑的饲料。” 第6章 我的   小丫鬟顾不得被残渣碎屑划烂的双手,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徐遥看了半天,随手在树上揪了片叶子。   一道咒印画上去,叶子似有生命般飘然而去附身在那犬兽身上,于是刚刚还冲着小丫鬟低声咆哮的黑犬转头一口咬在少年的腿上。   凄厉的惨叫声令徐遥心情愉悦,只是片刻就有人凭空出现在少年身侧,那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只一抬手黑犬就断了生息。   而后一双晶亮的细长小眼猛的朝树上的徐遥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徐遥暗道一声遭了,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大力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直直将徐遥摔在地上,少年疼痛之余还不忘惊呼:“你是何人!”   徐遥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没说话,身旁老者冷哼一声:“云末少爷,大黑身上有他画的符,想来是个不入流的符箓师。”   不入流?   徐遥简直被气笑了,想当年他一张符能换一座城,他不入流?!   “一个小小的符箓师竟敢潜入方家残害方家少爷,说说吧,你的主子是谁?”老者释放出极强的威压,徐遥险些跪在地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即举手投降:“我说我说。”   老者似是从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人,只愣了一瞬就收了威压,眼底的轻蔑还未来得及消散就转为惊愕。   因为身旁早已断气的黑犬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重新咬在少年腿上,又是一声惨叫。   徐遥哈哈笑着转身就跑:“去你的吧,敢说你爷爷不入流!”   那老者又惊又气,却也第一时间选择了先帮少年处理伤口,不为别的,只因这是方家,从没有偷袭者能完好无损的从方家出去。   果不其然,徐遥没跑两步就狠狠撞在了什么透明的屏障上,撞得他眼冒金星,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牢牢捆住了。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方家了!”说话的人正是方家如今的家主大人方有。   没想到几百年不见他还是这副屌丝模样,徐遥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当年可是他求着自己跟方清河做朋友呢。   真好笑,儿子唯一的朋友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苦苦求来的,徐遥早就知道方家没一个脑子好使的。   “你究竟是何人?!谁派你来的!”方有身后跟了一群看戏的,似乎很久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敢来方家行刺的,更何况这是青天白日。   徐遥被绑了双手暂且挣脱不开,于是顺势坐在地上懒懒开口:“你儿子派我来的。”   方有脸色一黑:“你耍老子!”   他一抬手,一道紫电朝着徐遥猛冲而去,徐遥下意识扭头,身前忽的一暗,丝丝清风裹挟着异香将他环绕。   徐遥抬头看见方清河换了身衣服,高大的背影正挡在他身前。   方有纳闷儿:“清河?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大儿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他这个亲爹都摸不准他的喜好和行踪,更别提多管闲事了。   方清河扭头瞥了徐遥一眼,似乎在想这厮怎么这么能惹祸。   徐遥瞪他一眼自顾自扭过头去,不过一道紫电罢了,没有方清河他也死不了。   “父亲,他是我的人。”方清河这一生很少承认什么,就像大家说的,他生来没有七情六欲,对任何事都没有知觉。   连从小养在身边一起长大的小猫死了他都无动于衷,他从不认为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迟早都会消失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如今他当着方家一众的面说出这句话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方有更是语无伦次:“他,他是,你,你们……”   徐遥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就是包,养个小白脸嘛,堂堂方家不至于这样小气吧,他还抽空躲在方清河身后对着方有做了个鬼脸。   其实被人包,养真的很好,妈的不知好歹的方清河。   也不知道后来方清河和他爹说了些什么,徐遥很快就被松了绑,方清河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徐遥朝他竖了个中指,笑眯眯道:“你管老子。”   方清河眼底再次闪过笑意,转身和方家一众高层走了,剩下的闲人看着徐遥的身影已经逐渐高深莫测起来。   “公子这边请,少爷吩咐我们带您去用餐。”两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边。   徐遥散去满身面对上位者不由自主散发出的恶意,欢欢喜喜跟着她们下去了。   也许这些年见识的多了,徐遥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没有一丝好感,尽是些虚伪至极的无耻之徒。   可他从没想过分明方清河才是他所见过最尊贵的人。   有美女姐姐伺候他吃饭,徐遥乐的自在,一顿饭吃的眉开眼笑,等他酒足饭饱后又被送回了房间。   送他回来的美女姐姐还不忘朝他温柔一笑:“公子要乖乖待在这里哦,可不许再往外跑了。”   徐遥这人没什么底线,从来不会拒绝美人,他点着头答应,就差对天发誓了。   可他前脚答应后脚就有些后悔了,秉承着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言而有信的原则,他自书架上随便找了几本书趴在桌上翻阅起来。   每本书上字里行间都有俊秀的小字注释,漂亮的字体,笔锋锐利,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徐遥以前也给方清河写过不少信件来着,方清河心情好的时候会回他一句滚,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回他。   不过仔细想想方清河好像从来没有心情愉悦的时候,他是块石头,他也许从来不知道开心是何物。   自从徐遥没日没夜的开始纠缠他,方清河烦闷的日子似乎更多了。   所以他才那么执着的想要徐遥死。   如今方清河分明如愿以偿,可他为什么还没飞升?   人人都希望方清河成为仙界最年轻的飞升者,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成为令所有人敬畏的存在。   唯有徐遥自私的希望方清河永远不要飞升才好,他不是嫉妒方清河,他只是觉得方清河从始至终都一直是他心里最高不可攀的神祇。   人人畏惧他,可徐遥永远是他最忠实的信徒。 第7章 贴心   悠悠转醒的徐遥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屋外月明星稀,屏风外面仍点着昏黄的灯。   他想起这是方清河的卧房,于是掀开帘子出去,书桌前的人身形挺拔,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所覆盖,却也足够赏心悦目。   方清河看书看的认真,徐遥看方清河看的也很认真。   直到方清河忽的转过身来:“醒了?肚子饿吗?”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徐遥手足无措,一双手挠了挠头发又挠了挠身上,像是刚找回脑子似的回了句:“啊,不困。”   片刻后他又重新订正:“不是,不饿。”   徐遥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方清河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以往两人一有机会除了掐架就是掐架,怎么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聊天。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仍是徐遥率先憋不住:“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罢就要出门,方清河一动不动,房间的门却像是被死死焊住,徐遥使出吃奶的劲儿愣是没打开。   半晌他累的气喘吁吁,扶着膝盖怒骂道:“妈的方清河给我开门!”   方清河淡声问道:“出去做什么?”   徐遥怒了:“老子做什么关你屁事!你再不开门我可砸门了!”   他说着抄起一旁的椅子作势要砸,举了半天方清河都没动静,徐遥一时间有些尴尬。   天杀的方清河!   两人沉默了片刻,徐遥放下椅子原地坐下:“我要去看我妹妹。”   方清河终于扭头看他,眸子深邃,黑沉沉的一片,让人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站起身道:“我陪你一起。”   徐遥冷笑一声:“怎么?怕我跑路?不愧是客卿长老,未免太尽职尽责了。”   徐遥独来独往了几百年,除了师傅以外方清河是陪伴他时间最久的一个,可这并不代表徐遥允许他寸步不离的监视自己。   出乎意料的,方清河俯身伸出双臂将他圈在座椅上,徐遥望着眼前无限接近的脸,心脏狂跳,大脑瞬间空白。   他浑身僵硬着听见方清河如玉的嗓音:“这么晚了从方家出去,你一个人很危险,我跟着你。”   言下之意是想保护他。   徐遥被他身上清冷的异香包裹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方清河出来的,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在大街上了。   回过神的徐遥狠狠抓了抓掌心,刺痛让他死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方清河对自己包,养的小白脸一直如此吗?这样贴心细致。   徐遥在心底疯狂呐喊,早知道这样上辈子就求着方清河包,养他了!!   冷静之后徐遥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原来在他不曾看见的角落里,方清河也可以对一个人这般好。   他总是扬言要杀了徐遥,却对另一个人处处留心,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方清河跟徐遥并肩而行,他个子要比徐遥高上一些,脚下步伐却始终配合着徐遥,不紧不慢。   身侧的人不知为何自出了方家兴致一直不高,微微低垂着脑袋,嘴唇抿得紧紧的。   方清河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藏在袖中的手蠢蠢欲动。   街头忽然有辆马车疾驰而来,方清河下意识伸手去抓他,身侧的人不知为何却受惊般躲开了。   情急之中方清河揽着徐遥的腰身贴近怀中,险险将马车避开,他正松了口气,徐遥挣开他气冲冲往前走了。   方清河站在原地望着空落落的手,温软一闪而过,那样真实,他捏紧拳头藏起眼底汹涌的情绪,喉间上下滚动,重新跟在徐遥身后。   徐遥羞恼的搓了搓脸,面上的温度让他又急又燥,方清河这厮老是勾引他,他怎么可以和一个陌生男人这般亲近!   而且这具身体还是个傻子,万一,万一传染给他怎么办……   徐遥这一颗心是悬了又悬,落了又落,最终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只是刻意和方清河保持了一些微妙的距离。   两人穿过灯火通明的长街来到幽暗的小巷,兜兜转转徐遥站在一户破旧的屋前,犹豫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第一时间来开门,徐遥心里一紧,猛的抬脚将眼前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踹开。   “清鸢!”许是身体暂存的强烈意志干扰,徐遥对这个素未相识的妹妹格外上心。   话音刚落自屋里跑出个扎着双髻的年轻少女,粗布麻衣,脸上不施粉黛却也清新脱俗。   裴清鸢手里拿着根擀面杖冲出来,本以为又是隔壁街的地痞流氓,不料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傻哥哥。   她当即扔掉擀面杖跑过去拉住徐遥的手:“哥!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你又惹祸被赶出来了?你没事吧?让我看看……”   年仅十六岁的裴清鸢言行举止都有股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毕竟她自小与裴遥一起长大,更多时候反倒是她更像姐姐。   徐遥几百年没跟姑娘靠这么近过,手忙脚乱将人推开:“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裴清鸢看他傻里傻气的模样就想笑:“哥你怎么好像有点变聪明了?我就说修仙有好处的吧,咦?这位仙长是?”   她终于看见始终安静站在徐遥身后的方清河了。   徐遥解释道:“他是方清河。”   短短五个字,裴清鸢脸色大变,指着方清河哆嗦道:“方,方,少虞,少虞上仙!”   方清河威名远扬,三界战力第一的存在,又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可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是全三界少女的梦,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裴清鸢脑子瞬间空白。   下一刻她惊声尖叫,徐遥猛的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你疯了!”   裴清鸢意识到不对劲,她闭上嘴往屋里跑,翻箱倒柜的声音清晰入耳,徐遥深深叹了口气,这兄妹俩到底谁才是傻子。   过了一会儿裴清鸢手托着一块手帕跑了出来,兴奋又激动地小声道:“偶像帮我签个名吧!拜托拜托!” 第8章 妹妹   少女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让方清河想起以前徐遥有事拜托他时也是这副模样。   他扭头看向徐遥,徐遥切了一声:“签呗。”   看见方清河比看见自己哥哥都激动,哼,女人就是肤浅。   方清河签名时瞥见手帕的一角还绣了一个小小的‘遥’字,目光下意识顿了顿。   裴清鸢见状解释道:“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块手帕上了,我日日捧着它祈祷哥哥的疯病能痊愈,如今想来也是有用的。”   她说着举起手帕向方清河展示,小小的一方手帕上一共绣了三个人的名字。   裴清鸢指着上面的字一一解释:“这是隔壁的小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我哥,再然后就是我的偶像啦,谢谢你少虞上仙!”   方清河沉默着朝她点点头,一旁的徐遥也一声不吭。   如果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傻兄长早已含冤死去,还不得哭的肝肠寸断?   望着少女神采飞扬的脸,徐遥捏了捏拳头,果然时严卿还是得死。   裴清鸢说了一大堆话,后知后觉的偷偷问徐遥:“哥你怎么会认识少虞上仙的?”   徐遥面不改色道:“你哥我无所不能,你放心吧,以后我定不会再叫你受欺负。”   这是徐遥对死去裴遥的承诺,也是与自己立下的约定。   前世徐遥孤苦无依,天为被地为床,以四海为家,他从来不在乎自己最终能活成什么样子,本就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可如今他愿意将裴清鸢视作自己真正的家人来守护,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动裴清鸢一根汗毛。   裴清鸢见他不愿明说,只笑吟吟的揪了揪他的脸:“我知道哥最厉害了。”   寒暄了几句天色也不早了,徐遥本想让裴清鸢先去方家暂住,等明天他再想办法帮她重新找个地方安顿。   裴清鸢却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哥,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空落落的,你一个人在蓬莱仙岛我也不放心,不如我去参加宗门考核吧。”   她想修仙徐遥并不阻拦,更何况加入宗门也有自保能力,毕竟徐遥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保护她。   思虑良久徐遥点点头:“那这些日子先委屈你继续待在这儿了,明日我来教你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袋子表皮磨损严重,里面却鼓鼓囊囊,看得出裴遥攒了很久。   裴清鸢刚想推脱用不了这么多,徐遥已经转身往外走了,边走边道:“给自己买身好看的衣服穿,不用给哥省钱,哥有的是钱。”   方清河顺手施法将破烂的大门装了回去,两人逐渐淡出视野。   裴清鸢摸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半晌有液体滴在上面,晕出两块小小的黑色阴影。   她抬手擦了擦脸转身回了屋,纤细的背影无端透出一股坚毅和决然。   回方家的路上气氛有些尴尬,徐遥心不在焉,他一边想着该如何让时严卿死的痛苦又解气,一边又考虑明日该教裴清鸢学些什么东西。   方清河主动开口问道:“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凭着多年相处的默契使然,徐遥一下子就听懂了,他冷哼一声:“少虞上仙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不劳烦您。”   方清河习惯了他这副牙尖嘴利的刻薄模样,只是心里仍有些失落。   “时严卿,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徐遥眸子里漫起杀意,带着一丝愤怒,他巴不得早点见到时严卿。   又看见一旁狗皮膏药似的方清河,徐遥压低声音:“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对我如此关照,但我劝你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功夫,我不需要任何人。”   徐遥打从心底抗拒方清河跟一个傻子靠这么近,最关键的是,徐遥无法说服自己以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跟在方清河身边。   方清河对他来说永远遥不可及,任何人都无法染指,其中徐遥是最没有资格接近他的人。   徐遥暗自想道,也许上天选择让他重生就是为了可以顺其自然的离方清河远一点。   谁知话音刚落,方清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腕上的温度滚烫,徐遥惊吓之余抬眼撞进他黑沉沉的眸子里。   他听见方清河越发冰冷的嗓音问道:“你讨厌我?”   徐遥被他冷冽的气势吓的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但凡他说出那两个字的话,方清河一定会杀了他的错觉。   于是认同的话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徐遥很想说他从来都没讨厌过方清河。   相反的,应该是方清河很讨厌他才对。   见他呆愣愣的,方清河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只当自己把他吓到了,下意识将声音放软:“那你怕我?”   徐遥纳闷儿:“我怕你做什么。”   徐遥自小在乱葬岗长大,成天和死人打交道,有时候半夜遇见没死透的还能聊上几句,他怕个集贸。   他的回答让方清河稍稍有些安心,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徐遥抽出自己的手瞪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   方清河注意到眼前之人似乎总是刻意在躲避自己的触碰,但每次有意无意的接触都能让他耳朵通红,身体不自然的僵硬,偏嘴巴还硬。   原以为徐遥是喜欢他的,可为什么如此抗拒他呢?   方清河想不通,打小对修炼无师自通,任何法术都只需一眼便自有成果,唯独面对徐遥他是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难道,徐遥还在怨他吗?   方清河苦想一夜毫无头绪,平日就冷若冰霜的脸更加沉重,惹得一众方家无人敢靠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只有徐遥这没心没肺的睡得香吃得饱,甚至有空去方清河房间里偷了几本书塞进怀里揣着。   蓬莱仙岛一年一招,每年都有无数弟子慕名前去,竞争可谓相当激烈。   但裴清鸢毫无根基,更别提今年已经过了一半儿,只有半年的时间如何让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修仙奇才呢?   徐遥愁的头都大了,一度想放弃来着,啃了一个苹果之后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个人来。 第9章 钓鱼   方清河带着满满的期待回屋,他甚至打包了徐遥爱吃的梨花酥,一推门人去屋空,书架凌乱不堪,像被人洗劫了一番。   手上糕点忽的被碾碎,又凭空出现一团幽火烧的干干净净, 方清河攥紧拳头压下心底那股暴怒。   “徐遥……”良久他悠悠叹出一口气,也许该给他吃些苦头他才会懂得讨好自己。   方清河上前伸手摸了摸桌上徐遥留给他的纸条:借你几本书用,没跑,勿念。   字迹一如既往的丑,但方清河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他收起纸条开始收拾书架,脑子里甚至可以想象到徐遥是如何皱着眉在这琳琅满目的书堆里一本一本的翻找。   他走了太久,而这世道的变化是最快的。   随即方清河又想到了什么,兀自勾了勾唇角,还好有他在,徐遥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他什么都愿意为徐遥做。   只要徐遥听话。   另一头的徐遥出了方家就在大街上溜达,似乎漫无目的,但其实他在找人。   最终摸了摸身上掏出一枚晶石买了一壶上等的梨花醉,本想再买些梨花酥下酒,徐遥才发现身上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早知道跟方清河那厮要点钱再出来的,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小白脸,怎么能花自己的钱。   在糕点铺门口站了良久,徐遥叹了口气默默走开了,在他走后片刻却有人上前买了一份梨花酥,然后就跟了上去。   徐遥自然知晓有人跟着自己,倒不如说他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在村里找了条僻静的小河,徐遥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将手中的清酒倒在他随身携带的杯子里,酒香四溢,抿一口清冽爽辣,徐遥几百年没尝过这口了。   激动的眼泪花都出来了,徐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不是激动,是这具身体不会喝酒。   他暗骂一句废物,仰头将满满一杯清酒灌进肚子里。   却不想辛辣的酒水刺得他不停咳嗽,脑子陡然炸开,眼看他手一抖,一壶上好的梨花醉将要掉进河水中。   “慢着!!”   有道人影猛然窜出,速度之快,稳稳将梨花醉接在手中,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怒骂:“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徐遥心里忍不住笑出声,面上捂着咳嗽的嘴往后退了退,一双眼咳得通红,故作惊讶问道:“这位前辈您是?”   眼前的老者不修边幅,衣着朴素,个子不算高,胡子邋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条街的乞丐。   老者怒瞪他一眼:“看你在糕点铺思虑良久,还以为是个百年一遇的同好,没曾想行事如此鲁莽,差点毁了这梨花醉!”   若是普通人被这么莫名其妙的训了一顿恐怕早已生气,但徐遥只是微微一笑向他道歉:“抱歉前辈,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我心中烦闷才会如此,为了给您赔罪,不如这梨花醉送您。”   少年郎表情认真语气恭敬,饶是见多识广脾气古怪的秦何也不由得收了脾气,他仔细看了徐遥几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但他没多想,热情地拉着徐遥重新坐下,他掏出梨花酥摆在两人面前,又朝徐遥要了个新杯子,一老一小对着蜿蜒的河水对饮。   徐遥聪慧,对秦何说的很多事都有自己的见解,秦何对他越来越满意,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有个早已模糊的身影却在此刻逐渐清晰起来。   “不瞒你说,我以前有个忘年交来着,年轻有为,惊才艳艳,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符箓师。”秦何像是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徐遥一言不发,秦何继续道:“他和你一样,喜欢梨花醉配上一份梨花酥,是他教我这样搭配,二者结合风味更甚。”   “那样肆意洒脱的人,死的悄无声息,连渣都不剩……”秦何说着眼角一片湿润,他抬手胡乱擦了擦。   徐遥心底也有些酸涩,他默默拍了拍秦何:“死了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句话让秦何愣了愣,这话徐遥以前天天挂在嘴边,直到他死后秦何一边痛哭一边骂他活该,这下一语成谶了吧。   两人聊着天,一壶梨花醉很快就见了底,分别之际,秦何忽然问道:“你说你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   徐遥低头藏起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一五一十将时严卿如何欺负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   临了还加一句:“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妹妹年纪还小,我不愿见她受此无妄之灾,可我实在教不了她什么……”   秦何听罢怒从中起:“一个小小执事也敢如此狂妄!老弟你莫怕!这事儿我管了!令妹也全权交给我就是,宗门大考上保准叫他们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徐遥又惊又喜,对着秦何千恩万谢,秦何摆摆手:“以后你就是我秦何的弟弟,无需多言,老哥一定替你出这口恶气。”   徐遥很快将裴清鸢介绍给他,面对这一老一小站在她眼前称兄道弟的场面,裴清鸢愣了又愣。   “清鸢,这位是秦大哥,你直接拜师,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   裴清鸢看见徐遥不停的朝她使眼色,她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虽然不知道这位乞丐似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信任徐遥。   于是裴清鸢当即跪在地上奉了拜师茶,又磕了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直到秦何笑着将她扶起:“好好好,好徒弟,这个你拿着,为师走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将就收下吧。”   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再眨眼时裴清鸢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上面隐隐绣着某种金色的纹路,看着就不似凡品。   裴清鸢不认识,只当是个装饰品,可徐遥却知道这东西不仅能杀人储物,关键时刻还能保命,秦何这厮果真厉害,极品仙器说给就给。   师徒二人有说有笑,大部分都是在说徐遥,眼看两人开始训练,徐遥叮嘱裴清鸢好好听师父的话,而后就放心的走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在半年之内将一个普通人变成天才,除了秦何再没人能做到了。 第10章 大雨   秦何的为人徐遥是知道的,否则两人也不会成为忘年之交,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死了几百年还有人提起他时能默默流泪。   虽然这次是他套路了秦何,但未尝不是裴清鸢命中注定有此奇遇呢。   大不了以后多陪他喝几壶,徐遥暗自想到。   解决完裴清鸢的事思虑莫名一松,刚刚下肚的酒意此刻才涌上心头,眼看日头正盛,徐遥熟练的爬上附近一棵大树。   靠在粗壮的树枝间,枝繁叶茂,宽大的树叶挡在他脸上遮去刺眼的阳光,清风徐来,暖意融融,徐遥闭着眼很快就睡得香甜。   这一觉睡得很沉,徐遥梦到自己回到五岁被父母遗弃那年,小小的一个团子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抓住自己的亲人。   “阿遥,别怪母亲心狠,你是天煞孤星,你会克死所有人的。”徐母哭的不能自已,手上却重重推了他一把。   眼前大门重重合上,荡起尘土飞扬,徐遥当即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他哭的声嘶力竭,嗓子一度失声。   他想问为什么生下他又不要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又为什么无人爱他。   所有人都知道徐遥是天煞孤星,因此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也可以恶语相向,即便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徐遥在门口守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气绝之际只听得一声叹息,徐遥被一个老乞丐抱了去。   昏迷中他听见老乞丐嘟囔:“万般皆是命,罢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苦果亦是果。”   自此徐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再睁眼已是三界第一符箓师。   而当初的老乞丐是教他画符的师父,也是徐遥唯一的亲人。   老乞丐年轻时太过招摇引得仇家无数,前半生潇洒放纵,后半生不得不隐姓埋名低调做人,却不想遇到了徐遥。   他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得出徐遥身世凄惨命格独特,这样的人长大后不是疯子就是天才,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将徐遥养大。   徐遥不负所望,在符箓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天赋,年纪轻轻就得了个‘遥老鬼’的称号,甚至炼出了自己的专属本命金铃。   可惜世人愚昧,皆以为‘遥老鬼’是老乞丐的名号,就连那金铃都被说成是徐遥杀师证道的产物。   为了除掉徐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再后来老乞丐也死了。   死在徐遥二十岁及冠之日,徐遥永远想不到用来庆生的蜡烛也能杀人,他只是拗不过老乞丐出去买壶梨花醉的功夫。   再回来时,燃起的红烛连带着老乞丐的尸体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   连同他所有的念想通通埋葬在漫天火光之中,他想,原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   自那以后徐遥好似真的疯了,他修炼禁术偷尝仙界灵果,势要将整个仙界搅得天翻地覆。   所有人都想要他死,连方清河也不例外。   可方清河又不一样,嘴上说着要他死,却从来没真正对他下过死手,所以徐遥喜欢逗他,仅此而已。   梦境戛然而止,电闪雷鸣中大雨倾盆而至,徐遥猝不及防被淋了个透心凉,却也将醉意醒了个十成十。   天色渐晚,远处的天黑沉沉一片,厚重的乌云裹着狂风暴雨,徐遥难得的迷茫了一会儿,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阿牛!阿牛快点回家啦!”村口有女人撑着伞往街头张望,不远处跑来一个光着脚丫的小男孩,他笑着扑进女人怀里:“娘!”   两人一高一矮,手牵着手走远。   徐遥坐在树上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枝叶挡着他大半张脸,雨水冲刷着一切,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脸上。   这下徐遥不再动弹,他阖眼独自一人在心底为这场大雨欢呼,就当庆祝今后他将再次成为让所有人厌恶和恐惧的对象。   “阿遥。”   突如其来的称谓惊得徐遥险些从树上栽下去,他以为自己幻听,睁开眼却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的方清河撑着伞站在树下。   恍惚间徐遥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只不过当时树上的人是方清河。   犹记得那时四月芳菲,梨花满树,风一吹,方清河在漫天雪白中与他遥遥相望,一眼万年。   徐遥抬起伞冲他笑:“方清河,你喜欢吃梨花酥吗?”   从此徐遥爱上了任何与梨花有关的东西。   回过神来,方清河正撑着伞问他:“阿遥,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雨滴顺着下颚滑落,徐遥自树上轻松一跃就站在方清河身旁,方清河撑着伞靠近他,从此徐遥再也没淋过雨。   路上方清河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徐遥:“先擦擦,回去洗个热水澡,当心着了凉。”   徐遥也不拧巴,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刚想还给他又顺手塞进自己的兜里:“等我洗干净再还你。”   方清河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一时间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只有头顶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声。   徐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照这厮的行动轨迹来说不应该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才对。   方清河言简意赅:“办点私事。”   好好好。   徐遥轻笑一声,别是偷偷跟踪自己来的吧,那可太好笑了。   笑了两声他就笑不出来了,方清河在这偏远小村庄能有什么私事要办?他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傻子吧?!   若是寻常人听见徐遥这番猜想定会耻笑他一番,可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方清河,而徐遥,自认为最懂方清河的人,他清楚的明白方清河是个多么奇怪的人。   在方清河眼里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张脸,一样的普通,一样的无趣,因此才被人说是没有七情六欲。   所以他能喜欢上一个傻子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即使现在这个傻子是他自己,徐遥仍深觉痛苦。   回了方家后徐遥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往床上一躺就没了知觉,四肢仿佛灌了铅。   他知晓这副身体弱,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弱,仅仅淋了一场大雨就高烧不止,连着徐遥也承受了许久未曾体验过的难受。 第11章 报恩   实际上修仙之人的体能与普通人可谓是天壤之别,就算裴遥的身体再弱也不至于会突然发烧,归根结底是徐遥自己忧思竭虑的原因。   自重生归来他心里放了太多事,气郁难解,因此才生了一场大病。   徐遥烧的迷迷糊糊,能清晰的听到有许多人在他的房间走来走去,门开了又合,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   到最后万籁俱寂,只剩一个人留了下来,方清河攥着湿帕子替他擦汗,突然有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方清河动作一顿,他看着床上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徐遥,脸上还带着高热泛起的红晕,眼睛雾蒙蒙的,眼角的小痣无端有些性感。   两人无声对视着,谁也没说话,方清河觉得他有些奇怪,正打算仔细观望一番,徐遥咧嘴笑了:“你长得真好看。”   方清河懂了,他这是烧糊涂了。   于是他耐心的将徐遥的手放回去,重新掖好被角撩了撩他杂乱无章的头发:“你喜欢吗?”   徐遥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方清河轻笑一声:“喜欢谁?”   徐遥张了张嘴,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他又生生忍住了,方清河奇怪:“你不喜欢我吗?”   徐遥摇摇头,又点点头,胸口酸涩,他没说话,却硬是将一双眼憋的通红,方清河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循循善诱,极有耐心的引导着,徐遥如他所愿回应道:“方清河。”   方清河满意的点点头:“方清河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可徐遥闻言撇撇嘴:“方清河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手指:“你为什么说方清河不喜欢你?”   徐遥说了这么些话脑子越发昏沉,他昏昏欲睡,连自己都有些迷茫:“他喜欢一个傻子……他要杀我……”   “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要杀我……娘,别不要我……师父,别走……”徐遥又哭又笑,眼泪汹涌。   方清河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莹莹蓝光一闪而过,徐遥只看见方清河面无表情的脸,眸子里似含着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一句轻飘飘的低喃:“对不起,徐遥。”   眼见床上的人终于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他的手死死抓着方清河的手,指尖捏的发白,像将死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方清河压下心底的疯狂悸动缓缓倾身吻在徐遥有些干涸的嘴唇上,他小心翼翼,如视珍宝一般珍惜这个偷来的吻。   而后又悄悄红了脸,端坐在徐遥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他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恢复到原本的清冷模样。   一场高烧来的快去的也快,再好起来已是两天之后。   一大清早徐遥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那里有棵树,树上有对儿麻雀,圆滚滚毛茸茸,叽叽喳喳的。   盛夏的热浪层层翻涌着,徐遥却有些冷,他越发瞧不上自己这副身体,淋点雨竟然就病的一塌糊涂。   想到此处喉间一痒,徐遥咳了几声,房门忽的推开,方清河端着药碗进来,他径直走到徐遥面前:“刚熬好的,趁热喝。”   徐遥被刺鼻的汤药熏得想吐,当即连连摆手:“你给老子下毒了吗?这么难闻,我才不喝!”   方清河看着他本就清瘦的脸此刻更显苍白,他伸手掐住徐遥的两颊,眸子冷冰冰,语气更是凶狠:“我喂你喝还是你自己喝,你选一个。”   徐遥怂了。   憋着一口气将一大碗的汤药喝了下去,徐遥只觉整条舌头带着口腔都不再属于他了。   龇牙咧嘴之际方清河伸手喂了他一颗蜜饯,酸甜口的,徐遥吧砸吧砸嘴道:“再给我几颗呗。”   方清河接过空碗推开他的手:“少得寸进尺。”   徐遥嘟囔一声小气,不知是不是汤药效果太好的缘故,总之心情愉悦吃嘛嘛香,就是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发烧时恍惚中看见了方清河,但之后发生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   徐遥本人心眼极小,睚眦必报,但关于方清河的事他总会下意识选择淡忘,没来由的不愿去深究。   躺了几天骨头都硬了,徐遥中午吃完饭就揉着肩膀出门了,他站在门口做伸展运动,听得全身骨骼嘎吱响。   眼角忽的瞥到院外有道倩影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徐遥偷偷摸摸的靠近她,又猛的跳出来:“喂。”   等人“啊”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徐遥定眼一瞧,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那天差点被狗咬了的小丫鬟。   徐遥看着她泪眼汪汪的脸,丝毫没有吓到人的愧疚感,他蹲在地上打量她,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餐盒。   “给我的?”   她的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报答当日的恩情。   小丫鬟点点头,像只受惊的小鸟一般慌忙站起身来,她双手捧着餐盒郑重其事地递给徐遥:“我,我自己做的,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徐遥当着她的面打开餐盒,里面有盘精致的点心,看得出她用心良苦,还做成了可爱的兔子形状。   倒是有趣,徐遥旁若无人的捏着点心塞进嘴里,甜度刚刚好,入口即化,有股枣泥糕的味道。   “蛮好吃的,来一块吗?”徐遥靠着院墙,自来熟一般问道,小丫鬟红着脸摇头,本来就是做给他吃的啊。   几块点心很快下肚,徐遥将空盒子还给她:“手艺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老老实实收下,一边回道:“我叫兰溪,这都是我母亲教我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看她年纪也不算大,平时估计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才会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毫无防范。   徐遥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他压根没把这小姑娘当回事儿。   “我叫徐遥,你可以回去了。”他满不在乎朝她摆摆手,兰溪听见这个名字愣了愣神。   她叫住已经转身的徐遥:“明天你想吃马蹄酥吗?”   徐遥盯着她微微蹙眉,很快又转过身去:“随便你。” 第12章 是我   这么段小插曲徐遥很快便忘在脑后了,他回屋收拾了点东西再次出门,迎面撞上方清河。   于是徐遥向他伸手:“给我钱。”   方清河那张帅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迷茫,但他很快就从身上摸出块玉质令牌递给徐遥:“我没钱,你拿着这个想要什么直接拿。”   徐遥早知道方家在仙界的地位,如今再一细想,方清河打小就金贵,他从没见方清河买过什么东西,大多数时候他单只是挥挥手就有无数的天材地宝抢着送到他面前。   毕竟是上仙,又是自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像个俗人似的把钱装在身上。   那就不是方清河了。   徐遥再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异,他深深看了方清河一眼,后者几乎汗流浃背。   “谢了,我去看看清鸢。”徐遥收了令牌往外走,想着有空去趟商铺,堂堂符箓师老拿叶子做符算怎么个事。   “我和你一起……”方清河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又黏了上来,徐遥无语:“你怎么这么闲?”   几百年了还没飞升,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好好修炼,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方有急匆匆寻着方清河的痕迹过来了,他只看了徐遥一眼,并没有把这个小白脸放在心上。   “清河,南山封印有异动,长老们都在等着你呢,快跟我走。”方有伸手去拉他,被方清河抬手躲开他也习以为常。   南山?徐遥记得他还活着的时候那块儿是魔族的地盘,当初仙魔大战众仙联手封印魔族之主,场面盛大,百年一遇。   徐遥巴不得魔族打赢,他只躲在暗处吃瓜,看鹬蚌相争,乐得清闲,可惜后来方清河出现了。   画了几百年的符,徐遥跟着老乞丐学了不少所谓的神棍玄学,他算算日子没怎么在意,时候未到,底下那位暂且还出不来。   于是他绕过面前两位还是打算先去看看裴清鸢,方清河见他走了,抬脚就要跟上去,徐遥回头给了他一个凶恶的眼神。   方清河知道他的脾气,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直到盯着徐遥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有在旁脸色一度变化。   他还是小瞧了这个小白脸。   自三百年前那个叫徐遥的死了以后自家大儿子一度变得很奇怪,虽然他从小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作为父亲,也作为方家家主,方有自然不愿方清河再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了自己的大道。   无论是百年前的徐遥还是今日的裴遥,谁都不行。   方有沉思中方清河已经掉头自行离开了,见状他连忙跟了上去,只暗道方清河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看看他对那个小白脸的态度,再看看对自己的。   简直无语!   没办法,眼下偌大的方家明面上是方有在掌权,实际上所有人都默认方清河才是真正的执权者,加上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哪会有人不长眼去招惹他的。   徐遥靠着方清河给的令牌去各大商铺拿东西,果真出入顺利无人敢拦。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自家院门,空旷的院子里裴清鸢正在入定,周身气运环绕,正入无人之境。   徐遥一眼就看出几天前这人还是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今日已经在冲击练气三层了。   不得了。   在裴清鸢不远处摆着方桌和躺椅,秦何正躺在上面悠哉悠哉的晒太阳,听见动静后连眼皮都懒得抬。   徐遥也懒得管,只自顾自往出掏东西,很快就摆了一地,他拎着梨花酥和梨花醉往方桌上一放,秦何闻着味儿就醒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小子,百善孝为先呐。”老头子乐的摇头晃脑,徐遥轻笑一声:“清鸢资质如何?”   说起这个秦何可就不困了,他看着仍在入定的裴清鸢,朝徐遥竖了竖大拇指:“这个年纪还能有如此天赋的女娃可不多见了。”   看他表情也知道对裴清鸢很满意,那徐遥就放心了。   徐遥点点头,也不多言语,抱着自己的背包往屋里走,秦何对这个神秘的少年郎好奇到了极点。   若说裴清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那这个荣辱不惊又懂得尊老爱幼的少年该是怎样的天才。   他们是亲兄妹,天赋自然差不了,加上此子心性如此难得,说实话秦何一开始就是奔着徐遥来的。   收裴清鸢为徒完全是话赶话,再加上兄妹二人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秦何这些天没少跟裴清鸢打听关于裴遥的事,不知道是少女天生机敏警惕还是真就事实如此,裴遥在她口中就是个疯病刚好的普通兄长。   但秦何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绝不相信徐遥只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于是今天徐遥在屋里认真画符的时候他偷偷摸摸躲在门口看。   伏在案上的少年沐浴着阳光,金色圣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握着毛笔的手修长白皙,每次落笔都说不出的流畅,仿佛写了千万次。   分明是一副美好的画面,可秦何背后不知为何逐渐有些发毛,尤其对上徐遥漫不经心的眸子时,秦何几乎下意识喊出声:“徐遥!”   徐遥笔尖一顿,他扭头往院子里瞧,那道纤细身影仍在打坐,看样子毫无知觉,秦何顿时明白了,猛的住了嘴,只是看向徐遥时眼底一片狂热。   其实除了方清河之外,徐遥并不介意任何人认出他,相反还更好说话一些。   所以他朝着秦何勾了勾手指,秦何捧着自己激动的小心脏靠近:“真的是你?!臭小子!”   毛笔在指尖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太阳暖洋洋,晒的徐遥有点昏昏欲睡,他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是我,小点儿声。”   秦何顺势坐在他对面,眼睛止不住上下打量着:“你把人杀了?”   徐遥忽然哽住。   “妈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遥骂了一句。   也不怪秦何怀疑他,毕竟上辈子徐遥疯名在外,顺眼的不顺眼的只要徐遥高兴他谁都要捅上一刀。   如今他突然复活任谁看也是他搞的鬼。 第13章 以前   秦何这么大岁数的人突然见到老友死而复生,除了诡异之外只剩满满的激动,一向混沌的眸子都红了几分:“臭小子,当真祸害遗千年。”   徐遥扯扯嘴角笑了,他并不反驳,算是应了这句话。   “我死了太久,确实需要有人帮我理理思绪,比如方清河为什么还没飞升?如今三界有什么新人物吗?”徐遥有太多想要了解的东西。   他没有刻意在秦何面前隐藏自己也是这个原因,秦何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得过的人。   于是一连几天徐遥都在听秦何讲这三百年来发生的事,他挑了些重点,徐遥听得认真,偶尔吐槽几句。   “什么?方清河受伤了?什么时候?谁干的?老子弄死他!”徐遥听着秦何的话忍不住拍桌而起。   秦何无语,但习以为常:“这件事压的很快,几乎没人知道,但你了解我的,我只是偶然路过听到的。”   徐遥知道这厮的尿性,一大把年纪了偏长了颗八卦心,尤其喜欢探访三界有名人士不为人知的一面。   故而极其擅长装死和隐匿身法,可以说他能活这么久全靠胆子大和不要命。   徐遥是唯一一个不管他去哪都能找到他的人,所以秦何才对他如此刮目相看且崇拜。   也幸好他只八卦从不往外说,否则徐遥早就弄死他了。   “你是说方清河之所以至今还未飞升是因为当时那场事故?”徐遥蹙眉,听到如此噩耗他简直比方清河本人还要痛心。   秦何倒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道:“你不是一向讨厌他的嘛,就因为他迟迟没有动静,外面都在传他也许根本就是狐假虎威,否则怎么会一拖再拖。”   秦何口中的事故就是徐遥自爆的那日,外人不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徐遥本就是当事人。   难道方清河无法飞升跟自己有关?   徐遥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他自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他只当方清河是出于愧疚或是什么别的情绪以至于迟迟无法飞升。   可即便方清河不做真正的神仙也比所有人都要强,他们凭什么在背后诟病方清河。   见徐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秦何笑了笑:“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听到方清河就什么都不顾了。”   秦何以前总以为徐遥讨厌方清河,因为他对方清河这个人有股莫名的执念,像某种本能般追寻着方清河的踪迹,却又从不给他好脸色。   秦何曾经开玩笑似的问过徐遥:“你该不会是喜欢方清河吧?”   只记得当时徐遥的反应异常平淡,冷静到简直不像他自己。   徐遥一向清澈的眼底罕见的有片刻茫然无措,他甚至不明白秦何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反应实在令人出乎意料。   秦何与徐遥相识几百年,他从未深入了解过徐遥,只知道看似没心没肺的疯子有段不为人知又极度痛苦的过去。   大概是没人教过他当痛苦来临时该如何应对,于是生存的本能让他不得不选择逃避。   遗忘过去,逃避现实,这样的求生本能刻在了徐遥的骨子里,以至于在面对任何会令他感到不安的东西时,徐遥总会忘记。   他将自己彻底封闭,全心全意的成为众人口中十恶不赦的疯子,日子果然变得快乐又自在。   唯独方清河是他灰败人生里仅有的意外。   思绪拉回现在,听见秦何话里话外的试探,徐遥挂上自己一贯的温和笑容:“你很闲是吗?”   记忆里徐遥无论是开心亦或是难过总喜欢笑,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单纯少年。   可秦何见识过他是如何笑着将人的头颅生生捏爆,血迹斑驳,将他的笑脸也一并染红。   从此秦何再也不愿看到徐遥微笑的模样。   “啊,忙啊,我忙的要死,我去看看你妹妹。”秦何借口溜之大吉,生怕惹到他这尊瘟神。   徐遥视线顺势移到窗外的裴清鸢身上,她入定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   徐遥上辈子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只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比如大哥某日骑马无故摔断腿,二姐某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一头秀发通通掉光。   诸如此类的厄运在徐府经常发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年幼的徐遥所致,就连他本人也这样觉得。   没人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毕竟他是天煞孤星。   上辈子的遭遇让徐遥不知道如何与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妹妹相处,更何况他本就不是真的。   他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保护好她,给她最好的。   幸好裴清鸢既聪明又懂事,这让他多少放下心来可以做自己的事。   几天一晃而过,徐遥将这些天画好的符纸分类收进自己的包里,他放了几张塞进裴清鸢的枕头下。   一出门对上秦何热切的眼神,这老东西别的不好说,眼光倒是一等一的好。   看在他悉心指导裴清鸢的份儿上,徐遥大发慈悲的抽出两张递给他:“省着点用。”   这可是三界第一符箓师‘遥老鬼’亲手画的符,在市面上已经绝版的产物,虽然徐遥目前受这具身体所限无法画出当年符箓的十分之一水准,可依旧千金难求。   没人比秦何更懂得它的珍贵。   秦何仔细折好放进怀里:“你还是活着好啊,不然你把这本事传给我也行啊,简直是暴殄天物。”   徐遥勾着嘴角懒洋洋地笑了:“你不行。”   “……”   秦何沉默了,但他无法反驳,在符箓这条路上从未有人能够打败徐遥,天赋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悟性。   符箓本是死物,通过咒印辅以符纸再配上金铃方能发挥出最佳的效果,而咒印千变万化晦涩难懂,三者缺一不可方能行远。   这三者单拆出来看似简单却又包含无数奥秘,徐遥是唯一一个从中参透出神迹的人,可以说是天生的符箓师。   可惜他前脚刚踏进神符的门槛后脚就死了,如今要重新淬炼体魄参悟咒印又不知得猴年马月了。   秦何难得替他惋惜。 第14章 恶霸   徐遥本人对此满不在乎,又跟裴清鸢说了会儿话才出了门。   正逢午后日头火辣辣的,街上行人零零散散没几个,徐遥暗骂一句鬼天气,扯了扯领口往路边的甜水铺走。   他坐下要了两碗糖水,听得周遭蝉鸣高昂,一阵接着一阵,冰凉的甜水冲刷着干涸的咽喉,徐遥忽然就觉得活着还是挺好的。   坐了一会他一摸兜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也不知道方清河的令牌除了大型商铺以外能用嘛。   徐遥扭头对上身旁老板殷切的眼神,犹豫下还是将令牌掏了出来:“老板,你认识这个吗?”   甜水铺老板是个长相老实的中年男人,他观徐遥衣着不菲面容清秀,本以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可看清他手上陌生的令牌后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我只收真金白银,你拿什么东西糊弄我呢?你该不会是没钱吧?”最后一句老板刻意提高了嗓门。   周围摆摊的这些人都认识他,多少年的好邻居了,此刻一听有人吃东西不给钱,当即抄着家伙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啊老李?”带头的男人瘦高,留着两撮八字胡,他迈着腿从对面的胭脂摊赶过来。   老板指着稳稳坐在板凳上的徐遥道:“这小子吃白食,拿个破牌子吓唬我。”   徐遥无语:“我没吓唬你,我只是问你能不能用。”   他再次掏出令牌,试图从这些人中找到一个能认识它的,却不想有人一把将令牌抢了过去。   “什么东西我瞧瞧,一块破牌子有什么用,我劝你小子还是老老实实拿钱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抢令牌的人徐遥勉强认识,在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是膀大腰圆的屠夫老赵。   也是最喜欢嘲讽裴遥的人,许是徐遥在方家养了一段日子又换上了昂贵的服饰,他并没有认出徐遥来。   一行人围在徐遥身前吵吵嚷嚷,刚刚才平静下去的心底再次不可避免的烦躁起来。   徐遥朝屠夫伸出手:“把它还给我,钱我会给他的。”   八字胡嗤笑一声:“倒是现在就拿出来啊,连喝碗糖水的钱都没有,你这身衣服不会也是偷来的吧?”   眼看周围看戏的越来越多,人群冲着徐遥指指点点,恍惚中徐遥再次回到曾经被千夫所指的日子。   他们说他是疯子,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他们说徐遥这样十恶不赦就该下地狱去。   即使徐遥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真是可笑至极。   他本就在地狱里从未爬出去过。   “我再说一次,把它还给我。”徐遥弯起唇角笑脸盈盈地看着屠夫,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毫无波澜,冰冷异常。   屠夫老赵猛的打了个激灵,他似乎终于想起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上前一步:“哟,我当这是谁,这不是傻子裴遥吗?”   他面露讥讽,笑着给众人介绍:“这位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傻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被蓬莱仙岛收入门下,但我听说你至今仍在外门扫地,你哪来的钱买衣服?”   他言下之意徐遥身上这件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衣服来历不明。   毕竟他连一碗糖水都买不起。   实在是聒噪得很,徐遥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他身手敏捷,迅速在老赵身上几个穴位点了几下,轻松拿回令牌后伸脚将人踹出几米开外。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老赵已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发出哀嚎。   胆小的人群一哄而散,剩下糖水铺老板和八字胡等无处可去,皆面露难色:“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啊?你简直不讲理!”   分明是这些人堵着他说他的坏话还抢他的东西,徐遥不明白不讲理的人究竟是谁。   他抓着衣角仔细擦了擦令牌,想到那么爱干净的方清河给他的东西竟然被别人碰过了,徐遥心底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咦?这边发生什么事了?”一行人闹作一团时有几个人往徐遥这儿走来。   看衣服正是蓬莱仙岛的人,八字胡眼睛一转顿时有了想法,他飞扑到老赵身边哭喊:“哎呦没天理啊,吃白食的小子仗着自己是蓬莱仙岛的人对我们这些普通人狠下杀手,可怜老赵你上有老下有小,你叫他们怎么办啊呜呜……”   他哭的煞有其事,刚要爬起来的老赵闻言继续躺下哼哼唧唧。   徐遥自觉无趣转身就走,身后有人兀自上来抓他的肩:“等一下。”   徐遥侧身躲开站定,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目马尾高束,天青色的衣袍上绣着蓬莱仙岛专属的云纹图案。   他看清徐遥的脸稍稍一怔:“裴遥?原来是你。”   徐遥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回忆断断续续记不真切,他干脆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少年点头:“你不记得我了吗?宗门大比中你救过我,我叫白书允。”   徐遥勉强记下这个名字,他朝着白书允伸手:“借我五个铜板。”   大概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向人借钱的,周遭人等都有些傻眼,白书允没有丝毫犹豫朝身旁挥挥手。   身旁的高个男人抓着五个铜板递给徐遥,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辛月二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未时一刻裴遥借五个铜板。”   白书允扭头瞪他一眼:“这个不用记!”   闻言高个子又写下一句:“少爷徇私舞弊今日亏损五个铜板……”   直到白书允的鞋印出现在他的屁股上,他终于把笔放下了。   徐遥拿到钱就把账单结清,他盯着老板有些惊恐的目光笑了笑:“糖水很好喝,谢谢老板。”   老板收下铜板胆战心惊,只摇摇头什么也没敢说,却见徐遥扭头往八字胡和屠夫那边走去。   其实早在看见他们认识徐遥时地上的两人就已经开始不约而同的慌了起来。   眼下看见徐遥缓缓靠近,八字胡吓得直哆嗦:“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做什么!”   普通人就可以随便造谣,普通人就可以尽情辱骂他,说到底,普通人又怎样? 第15章 喜欢   “方才不是还说我这身衣裳是偷来的吗?你说我走了狗屎运能入蓬莱仙岛,你说我对你狠下杀手,那我自然要落实。”   徐遥笑脸盈盈步步紧逼,白书允一声不吭只看着,想来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   直到两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饶,徐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具身体不像上辈子那样淬炼过,暂时还不够强。   他低头看见老赵那双油腻的手没来由的烦躁,下一秒就从后腰抽出把短刃。   众人一看皆是一惊,白书允也不由得皱了眉,只是口角,教训一顿便是,何必动刀子呢?   “喂,你既已出了气便算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等白书允上前劝解,另有人率先出口。   徐遥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印象,也不打算听他的,只盯着老赵的手缓缓道:“你这样的人也配碰我的东西?”   老赵被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杀意吓得屁滚尿流,似乎不明白那么一个痴傻少年怎么短短几日会变得如此可怕。   “差不多就得了,难道不是你欠钱在先吗?干嘛要这样吓唬他?”刚才劝诫他的少年再次发声,自视正义般挡在二人面前。   老赵眼见有人来帮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抓紧少年的裤腿:“仙长救我啊呜呜,他是这附近出了名的疯子,我也是好心,结果被打成这样呜呜……”   猛的被人抱住,那少年也不免面露尴尬:“大叔你先松……”   他话没说完眼前银光一闪而过,老赵趴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本在徐遥手上的短刃已经牢牢插进他的掌心里。   如此狠辣的手法让白书允对眼前清秀的少年又有了新的认知。   “你!你也未免太狠毒了一些!”险些被牵连到的少年气急败坏,刚才要不是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徐遥这一刀或许连他的腿都能一并扎穿。   “是他强行抓着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碰了我的东西还出言不逊,我只是稍加教训让他长长记性何错之有?”   徐遥从不屑在口头上与人争辩,更多时候他喜欢把对方打服,但如今时机未到他不能贸然出手。   “你大可以去告我的状,最好将所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么多年谁才是最恶毒的人。”徐遥说着抬脚朝着屠夫走去。   经过那正义少年时还不忘朝他笑了笑:“毕竟我是疯子嘛,多多包涵咯。”   说罢他上前抽出带血的短刃,不顾仍在哀嚎的老赵,他揪着老赵的衣领将短刃擦的干干净净。   徐遥在众人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等回了方家已经是满头大汗,徐遥径直往浴池走,他遣散想要上前服侍他的丫鬟们,捋着湿哒哒的额发靠在浴池边上。   徐遥在想是不是该回蓬莱仙岛看看了,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外门,虽然方便,但能接触到的有用的人太少。   他悠悠叹了口气,只觉有股乏力感,从前徐遥无聊时总喜欢逗弄方清河,如今顶着这个身份反倒不自在。   片刻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徐遥头都不抬:“不是说了不要烦我吗?”   身后无人应答,徐遥转身看见方清河冷着脸站在他面前,他这才想起两人已经有好多天没能说上一句话了。   大多数时候徐遥都匆匆忙忙的经过,方清河只盯着他看从不问他要去干什么。   本来他就跟方清河没什么好说的,从前是徐遥的时候还能逗上一逗,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于是徐遥懒洋洋靠着抬头看他:“什么风把方大少爷吹来了。找我有事?”   方清河默默离脚边的一小块水渍远了些,嗓音低沉:“蓬莱仙岛送来消息,明日我们一起回去。”   徐遥暗道这戒律堂的效率也太低了些,或者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等着他也说不准。   徐遥忍不住嗤笑一声,嘴上还不忘答应他。   见方清河话也带到了却迟迟不走,徐遥纳闷儿:“还有什么事?”   方清河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听说你方才跟人起了争执。”   徐遥惊叹于方家真真是只手遮天,这么快就知道他跟人打架了,又想他如今寄人篱下,若被人知道是方家的客人当街动手恐怕对方家不利。   徐遥想当然的以为方清河是来警告他的,于是张了张嘴:“抱歉,他动了我的东西还对我出言不逊,我一时没忍住,以后不会了。”   方清河难得见他如此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底有片刻柔软,但他此行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担心你,我自然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无需费心。”方清河很少会说出自己的心思。   可徐遥以前说过,人与人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心意相通,如果怕被人误解的话,有些事一定要亲口讲出来。   他语气真诚,平日那股冷若冰霜的距离感不知何时淡了许多,徐遥只觉有趣。   他从未见过方清河这样温柔体贴,简直称得上诡异。   徐遥一向有话直说,他盯着方清河这张漂亮到极致的脸,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喜欢我?”   自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起方清河就对他很好,甚至可以说好过了头。   徐遥不是傻子,方清河在他心里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徐遥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饶是早有准备的方清河被他这么一问也忍不住愣了神,徐遥分明一直在刻意回避两人之间的感情,怎么又突然提起。   可方清河不会白白浪费这大好时机,他定定地看着徐遥一字一句道:“倘若我说是呢?”   徐遥笑出声,胸口有股密密麻麻的酸痒逐渐漫上心扉,他道:“你的喜欢还真是莫名其妙。”   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徐遥翻身上岸,他抓起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池水滴答,在他身后晕出水印。   徐遥光着脚凑近方清河,俊秀的眉眼带着些愠怒和挑衅:“你懂什么叫喜欢?有本事你亲我一口。”   徐遥笃定方清河不敢这么做,他敢用这种方式来恶心自己,那就别怪他反击! 第16章 亲吻   许是徐遥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是高兴,方清河一时摸不准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于是迟疑了一下。   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功夫对徐遥来说也足够了,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像只骄傲的小猫咪扬起脑袋哼了一声。   “就知道你不敢……”徐遥满意转身,心里已经盘算着以后就这么吓唬方清河,看他吃瘪的样子还是蛮爽的。   下一瞬天旋地转,徐遥被擒着双手抵在身后的圆柱上,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下颚被迫抬起,嘴唇被人重重碾着。   一向清冷克制的人此刻却疯了一般的亲吻着他,方清河粗重的喘息落在耳边,炙热滚烫,徐遥忍不住颤抖。   大脑逐渐空白无法思考,方清河手指捻过他的唇瓣,殷红又湿润,美不胜收。   “张嘴。”方清河低沉的嗓音犹如恶魔低吟,带着蛊惑,徐遥老老实实张开嘴巴,唇舌很快被一并夺了去。   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也酥软的要命,徐遥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火热的吻里,可为什么心情如此美妙。   擒着徐遥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摸上了他的腰线,带着欲望的火苗揉搓着他的身体,徐遥忍不住低吟出声。   他一抬头对上方清河黑沉沉的眸子,与至今以来所见识到的方清河完全不同,简直像是要活吞了他似的!   徐遥头一次在方清河身上感觉到害怕,他莫名红了眼,敏锐如方清河,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吓到徐遥了。   于是他讨好般低头蹭了蹭徐遥的脖颈,又亲了亲他的唇角:“抱歉,吓到你了。”   徐遥干巴巴瞪着他,全身的燥热还没有完全消散,他伸手推了推方清河:“离我远点儿你这个变态。”   方清河被他骂得笑出声,不进反退,刻意抵着他让他感受到两人都有的变化,徐遥果真脸色通红,气得直哆嗦。   “滚啊!!!”徐遥只恨自己没把刀带进来,否则非得捅他几刀解解气。   徐遥喘着粗气将人推开,他不明白方清河怎么沉得像座山。   方清河乐于见证徐遥各种各样的表情,从前徐遥不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这样害羞的样子十分难得,倒也可爱。   “不是你要我亲的吗?怎么骂人。”方清河笑的开心,有股如愿以偿的快感。   徐遥带着凉意的手背捂着嘴唇,仍深觉火热,他狠狠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走:“这次我就放过你,再有下次老子一定弄死你。”   他自诩凶狠地离开,身后方清河声音骤然拔高:“真的不需要我帮帮你吗?阿遥。”   徐遥瞬间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听见方清河隐隐传来的笑声,徐遥比了个中指,努力用自己最帅的姿势走了出去。   殊不知在方清河眼里就是四个大字,落荒而逃。   直到徐遥彻底消失在眼前,方清河唇角忍不住上扬,他盯着自己摸过徐遥腰线的右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嫩滑的肌肤。   念及此方清河背靠着方才徐遥抵过的柱子,脑海中尽是徐遥被亲的迷迷糊糊乖巧的模样,舌头又软又甜,单只是接吻就露出那样的神色。   方清河忍不住臆想如果在床上,徐遥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偌大的浴池水雾环绕,不时便传出断断续续的低哑喘息,方清河仰着脑袋,下颚线条流畅又美丽,嘴里低喃着:“徐遥……”   另一头的徐遥硬是绕着自己的院子跑了几圈才冷静下来,风一吹刚洗的澡又白洗了。   他万不得已自己画了张净身符凑合了一下,眼看日落西山,徐遥叹了口气,造孽啊。   “徐遥,你回来啦?怎么了?”兰溪一如既往地拎着食盒来找他,一进院子就看见徐遥唉声叹气的。   这小丫头倒是日日都来找他一天都不曾间断,从最开始的一口一个恩人如今已经变成一口一个徐遥了。   徐遥看见她默默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今日是梨花酥。   他一边吃一边道:“在这儿别叫我徐遥,我现在叫裴遥,别露馅儿了。”   兰溪好奇问他:“为什么呢?难道你是那种坏事做尽被迫隐姓埋名从此度过孤苦无依的一生的坏蛋吗?”   徐遥:“……”   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兰溪说的也不无道理。   徐遥上辈子的人生与之相差无几,现在听来还真有些凄惨。   “我是好人,反正不许叫那个名字,听见了没。”徐遥三下五除二的吃完点心,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兰溪捂着脑袋问:“那这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吗?”   徐遥想了想,秦何那老头子能算进人的行列吗?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嗯,所以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兰溪到底年纪不大,眨着一双大眼睛兴奋的点头:“我知道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遥看着她就想起裴清鸢,同样的年纪裴清鸢更像是个小大人,大概是原主残存的意志作祟,徐遥总觉得亏欠。   “明日我要回蓬莱仙岛了,点心就不要送了,如果你不愿在方家做个受人欺辱的小丫鬟就去那儿找我,听懂了吗?”   徐遥到底是不忍心这小丫头一个人待在这吃人的地方。   兰溪懵懵懂懂地点头应下,方家很好,各方面待遇都很不错,除了三少爷娇纵了一些其实没什么坏处。   可徐遥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然愿意相信他。   送走兰溪后夜幕悄然降临,修仙者辟五谷求长生,像徐遥这样需求口腹之欲的修仙者几乎没有。   可今晚他难得没了胃口,徐遥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脑子里除了方清河的脸就是方清河凶狠亲吻他的画面,徐遥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   他暗骂方清河变态,又想起方清河抵着他的火热,徐遥忍不住想惊声尖叫。   短短几百年怎么就把一朵高岭之花逼成这样了?!   方有那个废物究竟在干什么!   远处无端打了个喷嚏的方有揉揉鼻子翻了个身搂着身边温软继续沉入梦乡。   一夜无眠,天微微亮时徐遥正躺在床上跷二郎腿,他下定决心要亲自帮方清河飞升,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善良的人了。 第17章 泄火   徐遥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时太阳不过将将升起,他认真洗漱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再度容光焕发。   他站在院子里做伸展运动,耳边骤然响起暗器袭来的破空声,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但徐遥只稍稍侧头便轻而易举的躲过。   他自顾自伸伸胳膊踢踢腿,看似不经意的摆头转身却恰好将所有暗器躲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又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鹅卵石往身后的暗处丢,分明是套简单到极致的动作,但那石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打在方云末的额头上。   幸亏徐遥没用多大力气,但小少爷的额头仍是通红一片,他“哎呦”一声从暗处的草丛中摔了出来。   还不等爬起来就见徐遥已经站在他面前,手中还抛着两颗光滑的鹅卵石,长相俊秀的少年勾着嘴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哟,这不是三少爷嘛,好雅兴。”   方云末顾不得额头上火辣辣的疼,他手忙脚乱站起身来,漂亮的五官都拧在一起,看上去气得不轻。   “裴遥,这可是方家!你怎么敢又一次招惹我!我想杀你只是一句话的事!”方云末气急败坏,语气里满满的威胁。   徐遥配合着缩了缩身子:“哎呦我好害怕,求求三少爷不要杀我,呜呜。”   他如此明目张胆的阴阳怪气,方云末气的满脸通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过是我哥养的一条狗罢了!他心里早就有人了,你永远别想得到他!”   听到这话徐遥总算正色起来,他有些好奇:“方清河有喜欢的人了?”   这世上对方清河异常执着的人里徐遥敢称第一恐怕方云末就得排第二,因为这小子打小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兄控。   有关方清河的事他是断不会撒谎的,所以方清河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徐遥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想到昨夜某人还在说喜欢他,甚至将他按在柱子上亲了个天昏地暗。   方云末眼见面前的人脸色变了又变,而后竟笑出了声。   “好好好。”   徐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笑容依旧,方云末却觉得脊背猛的窜上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徐遥紧跟上来追问:“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方云末对徐遥这厮的第一印象就是胆大包天,可眼下忽觉这厮岂止是大胆,要是他今天把那人说出来,谁晓得徐遥能做出什么来。   于是他摇摇头:“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出卖我哥的。”   他话音刚落,岂料对面一直笑脸盈盈的人突然伸手扼住方云末的脖颈将人抵在身后的树上。   徐遥出手极快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方云末发出痛苦的低吟,指尖死死掰着徐遥收紧的手。   “你大概不了解我,三少爷,我这里有问题,黑白不分喜欢杀人,我是个疯子。”徐遥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的竟有些得意。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这些用来咒骂他的话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准确。   “只要我想,哪怕你是方云末,我也能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你要试试吗?嗯?”徐遥秀气的眉眼上挑,眼尾的小痣怎么看怎么性感。   但方云末没工夫欣赏,他见识过徐遥的符咒竟能使死去的大黑复活,这种手段其实在符箓师中并不难见到。   难的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徐遥有任何画符的动作,甚至连一张像样的符纸都没有,这般举动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所以方云末对徐遥还是有一丝忌惮的,毕竟方家从来都信奉强者为尊。   更何况此刻他看着徐遥幽深的眸子如一汪死水般毫无波澜,方云末真的害怕他动手掐死自己。   “我不知道……我只听哥叫他阿……”方云末嘶哑着声音挣扎,身后有道声音与他的声音重合:“阿遥。”   徐遥忽的一愣,他松开钳住方云末的手:“下次再敢偷袭我把你腿打断。”   方云末憋的眼眶通红,他扶着树干咳嗽出声:“咳咳,哥!”   闻言徐遥转身对上方清河平淡的眸子,在他还没问出口之前率先笑了:“早啊方大少爷,我和三少爷玩的正开心,对吧?”   方云末不傻,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愤愤瞪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向方清河打了个招呼:“哥我先走了。”   眼看方云末走远,徐遥扬起的嘴角终是落了下来,他习惯在人前微笑,几乎刻进了骨子里,所以总是格外的累。   幸运的是他从不需要给方清河好脸色。   “开心了?”方清河在旁问了一嘴,徐遥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也不像是兴师问罪。   他抬头和方清河对视:“那可是你亲弟弟。”   后者不为所动,只盯着他那张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喉间不自觉地滚动,见他说完了才补上一句:“所以呢?”   徐遥忍不住在心底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感叹方清河的母亲生他不如生块叉烧。   回过神时徐遥才发觉两人的距离实在有些过分亲密,他稍稍蹙眉再次望着某人:“干嘛离我这么近。”   言罢方清河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徐遥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见他直起身问道:“我能亲你吗?”   徐遥当场就笑了,被他生生气笑的。   “方清河,你他妈……”他还没骂完嘴就被堵上了。   方清河掐着他的下颚亲吻着他柔软的嘴唇,炙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徐遥的脸上,直到唇舌被一并夺去,徐遥狠狠咬在方清河的嘴唇上。   如愿吃到满嘴的血腥,方清河暗着眸子更加凶狠地吻他,于是徐遥揪着他的衣领咬的更狠。   一场热吻结束两人的嘴唇皆是红肿不堪,徐遥喘着气抬脚去踢方清河:“畜生。”   方清河淡然躲过,眼角眉梢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摸着自己火辣辣的嘴唇,徐遥忽然明白了什么,方清河这是憋了太久,怕不是拿他泄火呢。   想来昨夜的一句喜欢也不过是一时上头,当不得真。 第18章 内讧   徐遥压下心底那股想要就地捅死方清河的狂躁,两人一路飞往蓬莱仙岛,他面色不善,方清河也不敢跟他说话。   好不容易等两人落了地,早就守在山下的刘彦青领着两个年轻弟子迎了上来:“辛苦上仙亲自走这一遭,一路上可还顺利。”   瞧他马屁拍的如此生动,徐遥嗤笑一声,他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可是方清河。   方清河“嗯”了一声不在言语,刘彦青一如既往的看不懂这位大仙,生怕得罪了他,只能将话头转到徐遥身上。   “裴遥!你可知罪?”刘彦青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徐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转而懒洋洋笑了:“我又犯什么罪了?”   刘彦青下意识看了一眼方清河,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他这才大胆开口:“前几日在城中村吃霸王餐还动手打人的难道不是你吗?”   他向身旁的弟子伸手,那弟子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纸,刘彦青抓着纸张放在徐遥眼前:“白纸黑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家伙,状纸都写了,这是早有准备。   这具身体现下仍是蓬莱仙岛的弟子,而刘彦青是外门长老,按照规矩徐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钱我已经还上了,是他们辱骂在先还抢我东西我才动手。”   可刘彦青压根不买账:“你身为修道之人且本就品行不端,怎可对普通人狠下杀手,我看你这道不修也罢!”   徐遥听着这熟悉的言论,仿佛回到了上辈子身死道消那日,心底那股暴戾再次蠢蠢欲动。   实在聒噪得很,真的不能都杀了吗?   徐遥念头刚起,身侧有人忽的挡在他身前,一贯清冷的嗓音低沉有力:“别忘了你的身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当心你的舌头。”   方清河话音落下,刘彦青当即感到汗流浃背,他忘了这位大仙不喜嘈杂的环境,自然也不喜有人在他面前大声训斥弟子。   刘彦青以为是地点没选对,于是低眉顺眼道:“上仙教训的是,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他让身旁两位师兄带徐遥上山,又继续跟方清河说话:“少虞上仙,掌门师兄今日难得出关,他想见见你。”   方清河扭头看向徐遥,后者明亮的双眸淬着寒光,唇角扬起的弧度丝毫不减,但方清河清楚,他这是生气了。   于是方清河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离去。   ——   蓬莱仙岛四面环海矗立于东海之上,气候温和灵气充裕,故而十分适合修炼,周遭数座山峰环绕住着众多长老和弟子。   越往上灵气越浓,因此宗门弟子各个挤破了头也想上去,如今能成功进入内门修炼的弟子几乎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   寻常普通人家即使侥幸入了蓬莱仙岛的大门也只会像裴遥这样一辈子被留在外门,直至榨干身上所有的价值。   下界的人类都以为所谓的仙人皆冰清玉骨心怀慈悲,殊不知三界本就一体,即便是成了仙也会有欲望。   金钱,名利,地位,反倒是成了仙后更有强取豪夺的实力。   可这么多年以来下界的人为求长生源源不断的涌来仙界,到头来能肉体飞升成为真神的竟已经上百年未曾出现过了。   所以方清河从一出生就受到整个仙界的期望,如今又是三百年,就连徐遥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替他担忧。   出生起就背负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仙界的期许活着,所以方清河的脾气才这样阴晴不定,对所有人都冷漠疏离。   唯独徐遥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可是徐遥为什么从未听过方清河有喜欢的人呢?   方云末没必要拿这件事撒谎骗他,徐遥跟在两位师兄身后,思绪却早已飞散,千回百转。   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三人越走越偏,等他回过神时身前的师兄突然反手向他袭来。   徐遥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他这才发觉三人不知何时走进了蓬莱仙岛隔壁的暗隐丛林里。   这是平日宗门锻炼弟子的小岛,岛上丛林密布魔兽横行,没有长老令牌三人是进不来的。   原来是想杀人灭口,徐遥笑了,无论过了几百年,仙界的嘴脸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但他此刻确实有股戾气无处可撒,这不正合他意嘛。   “两位师兄,同门相残可是大忌。”道理他都懂,但嘴炮也不能少,徐遥面上不动声色,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偷袭未果,尚未动手的另一个人忍不住出言嘲讽:“就算师父如此器重你又怎样?连一个废物都杀不了。”   闻言先动手的师兄转身与他怒目而视:“林霁!你明知师父为何叫你我二人来对付他,一定要在这时候让他看笑话吗!”   被称作林霁的师兄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周逸明,你少拿师父来压我,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师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不知为何来杀他灭口的倒是把徐遥这个当事人晾在一边吵了起来,徐遥乐得自在,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他大概明白了,眼下这两位都是刘彦青的关门弟子,只是周逸明会拍马屁哄得刘彦青把各种资源都送给他,林霁身为他的大弟子自然眼红。   刘彦青一直都知道这两位爱徒不对付,他以为只是少年人之间的攀比作祟,只想着让他们二人一起杀了徐遥好增进感情,却不想两人先一步打了起来。   两人都是剑修,又师出同门,剑法同样凌厉,引得周遭林中风声呼啸,落叶不断。   徐遥清楚他们两位是打心底里没把他当回事,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内斗。   也许他们还期待着徐遥被二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的场面。   可惜徐遥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装b,看着两人打的有来有回跟闹着玩儿似的,徐遥决定帮个忙。   他从怀中掏出自己一早画好的符纸,掌心忽的燃起一团火焰将符纸燃烧殆尽,灰烬随着风的轨迹飘向二人。   眼看林霁的眼神逐渐染上杀意,手中动作越发迅猛,周逸明终于慌了神,他下意识想逃,左手却猛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第19章 小白   “啊啊啊!我的手!!林霁!你找死!”周逸明怒吼着服下一颗丹药,血流不止的残腕几乎立刻就止住了血。   他双目赤红,不要命似的朝着林霁疯狂输出,林霁自然不甘落后,眼看两人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血洞仍毫无知觉,徐遥笑的越发快意。   这才哪到哪,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两世苦楚,他要整个仙界都去给裴遥陪葬。   不多时两人全身已被血色染红,似乎是彻底没了力气,可看着对方的眼神仍饱含杀意,仿佛面对的是杀父仇人一般。   直到林霁无意间瞥到了一直站在周逸明身后的徐遥,不知何时被仇恨蒙蔽了的大脑此刻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脸色巨变,伸着手指向徐遥:“是你!周逸明……啊啊!!”   周逸明形似癫狂,赤红着双眼狞笑着将他的整只右手砍了下来,又趁林霁捂着伤口惨叫时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去死!去死!”周逸明一剑又一剑,将林霁捅的面目全非,浓重的血腥味在林间肆意蔓延。   等周逸明回过神时,周遭除了一些眼睛冒着绿光的魔兽外再无一人,他脸色发白,腿下一软瘫倒在地。   仅剩的一只掌心触到一片粘稠潮湿的液体,他举起手看到满手的鲜红,以及林霁的尸体,空洞无神的双眸死死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惨叫惊起林中飞鸟,徐遥头也没回,他已经抄小路到了蓬莱仙岛的山脚下。   入口上方云梯高耸,一眼望不到头,山脚下倒是有不少人,甚至有人在这里摆摊叫卖,热闹的不像话。   徐遥倒是没见过这幅场面,顿感新奇,他到处打量,有人凑上来推销一些吃食和小玩意儿,徐遥摸了摸空落落的口袋那些人就走了,果断得很。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上去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裴遥?”   徐遥一扭头看见个称得上是熟人的家伙,主要是他身后跟着的大高个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白书允,对吧。”徐遥朝他打了个招呼,能在这儿碰到熟人自然是件好事。   “你怎么在这儿?我听说外门最近出了点事,连聂长老都惊动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白书允似乎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事’正和眼前的徐遥有关。   徐遥听罢忍不住笑出声:“待会儿他们会更忙的。先不说这个,咱们这儿一向如此热闹吗?”   考虑到徐遥入门不算很久且没什么机会下山,很多新生看到这种场景都是这反应,白书允也司空见惯了。   “是啊,蓬莱仙岛的门规不算严苛,相反掌门对大家都一视同仁,住宿也没有强制性要求,只需第二日课前准时到达便可。”白书允耐心的给他解释。   徐遥懵懵懂懂地点头,看来蓬莱仙岛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大家每日上山下山总会有意外发生,也有些同学根基不稳无法顺利飞行,或是尚有口腹之欲无法解决的情况时常发生,所以掌门也默许有人在此摆摊做些小生意。”   徐遥顺着他的话看向入口处有几位师兄正在与人交谈,言语激烈似乎在讨价还价,但很快就达成共识,有人一手交钱,师兄御剑带人飞往云层之上。   徐遥傻眼。   白书允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各取所需罢了,大家都不吃亏,你今日要试试吗?给你便宜一些。”   这话说的,徐遥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难道是你家的产业?”   好在白书允摇摇头:“并不是。”   没等徐遥说话,白书允继续道:“这是我小小副业中最不赚钱的一个。”   大哥,你知不知道蓬莱仙岛有多少人?每天上山下山的人层出不穷,甚至有组团的,你还不赚钱?!   徐遥被他气笑了,但是又无话可说,这厮可真是个经商天才,或许可以用。   “这样吧小白,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这儿有个能赚钱的好路子,你要不要试试?”徐遥勾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   白书允下意识觉得这家伙有点危险,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危险,上次偶然遇见徐遥狠辣的一面他可记忆犹新。   但白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祖上穷过却从没怕过,这才得以在吃人的乱世中存活至今且发扬光大。   白书允自然欣赏拥有雷霆手段的人。   况且,他扭头对上徐遥含着笑意的潋滟双眸,只觉这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笨蛋,长得倒也挺好看的。   短短几秒钟白书允就有了千万种心思,最终他搭上徐遥的肩膀:“别叫我小白,跟狗似的,其他的可以详细说说。”   男人之间的感情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交谈间徐遥已然和白书允成了顶好的哥们儿,两人勾肩搭背喜笑颜开。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跟班知书,我家老爷子不放心,非得让他跟着我。”白书允向他介绍大高个。   知书淡淡回道:“不是跟班,是伴读,还有,裴公子还欠五个铜板没……”   白书允踹了他一脚止住了他的话:“我不是说了这个不用记吗。”   知书不疾不徐缓缓掸去腿上的脚印:“那你要补我五个铜板平账。”   白书允冷笑一下:“老子平日给你的还少吗?”   “你给我的自然是我的,不能一概而论。”   “我要让老头子把你发卖到雀青楼去!”   眼瞅着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徐遥手一伸挡在中间:“方才我的提议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这儿有几张你先拿去试试效果,价钱你定,断不会叫你吃亏的。”   白书允顺手接过徐遥递来的符纸,他倒是知道裴遥原本就是符修,只是在偌大的蓬莱仙岛,乃至整个仙界,符修从不入流。   说起符修,大概只有几百年前就陨落的那位才称得上惊才艳艳四个字吧。   可惜是个杀师证道坏事做尽的疯子。   白书允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番,他收好符纸拍拍徐遥:“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上去吧。”   徐遥笑嘻嘻点头:“刚好送你场免费的好戏看,你小子走运了。” 第20章 好戏   少年人自是好奇一切新奇有趣的事物,白书允为了徐遥口中的‘好戏’一路跟着他回了外门。   知书像他的尾巴似的如影随形。   三人刚进入外门所在的罗浮山就瞧见众多弟子聚在一起,各个翘首以盼四处张望着,徐遥上前抓住一个人问:“这怎么了?”   那人好心给他解释:“前几日时严卿和那个裴遥不是打了一架吗?聂长老今日是来给大家一个说法的,但是那裴遥半晌都没来,可能是跑路了吧。”   徐遥听罢笑着拍拍他的肩:“谢了兄弟。”   被谢的大兄弟皱着眉看他扒开人群往里走,忽然大惊失色:“裴遥!”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周遭目光几乎是瞬间便锁定了徐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徐遥看见尽头面色不善的聂如风,以及他身边一脸淡定的时严卿。   看他这反应事情似乎又有反转。   徐遥不由得感叹重活一世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只希望凭他的阅历以后下地府能谋个好差事。   “裴遥!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站在时严卿身侧的陈强率先发难。   徐遥目光自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如愿感受到人群对他的忌惮后最终停在聂如风的脸上。   “聂长老早啊,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治我的罪呢。”徐遥不卑不亢却也行了礼打了招呼。   聂如风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可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惩治徐遥。   于是只叹了口气道:“你误会了,这里人多,我们进去再说。”   他转身欲走,却见徐遥一动不动,聂如风眸光一凝,不怒自威,他已经给足了徐遥面子,这厮怎么就蹬鼻子上脸。   “可我身为外门弟子之一,总该为大家考虑的,毕竟此事牵扯到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徐遥打着为大家着想的旗号。   望着众弟子坚毅又带着希冀的目光,聂如风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拒绝。   “听闻戒律堂行事是出了名的快狠准,想必聂长老对此人的所作所为都已了然于心,一定能给大家一个最完美的答复吧。”   徐遥虽一向不屑于口舌之争,但他深知这招在仙界作为精神攻击来说效果很好,且屡试不爽。   徐遥两句话将聂如风高高架起,他深觉进退两难。   仿佛今日若是没让徐遥满意的话,往后蓬莱仙岛的辉煌历史上又将多出一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而那冤魂不是别人,正是他聂如风。   “既如此,那我就给大家个交代。关于外门执事时严卿贪污受贿嫁祸弟子一事,戒律堂已查的一清二楚。”聂如风声如洪钟,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然后与下面的徐遥对视:“经核实大家举报有效,但时严卿所为并无造成太大影响,故罚他去后山面壁整月,扣一个月月俸,这件事到此为止。”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先前站出来举报时严卿的同学甚至开始暗自后悔,原以为这件事能彻底搞垮时严卿,可谁曾想到会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   作为当事人,徐遥却并未着急开口,他气定神闲的看着聂如风,身侧时严卿忍不住嘴角上扬,目光阴冷。   他绝不会放过这些敢举报他的兔崽子们,尤其是裴遥。   “好了,事情既已解决……”聂如风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大手一挥就想离开,徐遥怎么会让他如愿。   “什么叫做并未造成太大影响?聂长老不如给我解释解释。”徐遥语气里染上一丝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饶是聂如风脾气再好如今也动了怒:“裴遥!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蓬莱仙岛?我已略施小惩也给够了你们补偿,难道你还要继续纠缠吗!”   来自元婴期大佬的威压刹那间席卷而来,所有人噤若寒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压力。   徐遥正要继续开口,有道并不陌生的声音率先传来:“裴遥!人呢?!给我滚出来!”   随着刘彦青的到来,那股威压自行消失,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最显眼的徐遥,无他,所有人都脸色泛白面露惶恐,唯独徐遥面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   “哟,这不是刘长老嘛,找我有事吗?”徐遥笑脸相迎,可刘彦青越看越觉得这张脸过于刺眼。   他沉着脸靠近徐遥,甚至顾不得和一旁的聂如风打招呼就急急开口:“送你回来的两位师兄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徐遥故作好奇的歪歪脑袋:“两位师兄中途说有其他事要办,我是一个人回来的,难道他们还没回去吗?好奇怪哦。”   他这番说法任谁也无法信服,刘彦青怒极,伸手去抓徐遥:“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徐遥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会突然动手,脑筋急转之下将想要画符的手生生停住,任由对方扼住自己脆弱的脖颈。   “杀人了!!聂长老救我!我要死了!”徐遥扯着喉咙大喊,怎么也不像是他口中要死的人。   但身为戒律长老,聂如风再不喜欢徐遥也绝不能让他在蓬莱仙岛出了事,更何况掐着他脖子的人并不是普通人。   于是聂如风黑着脸抓住刘彦青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疯了吗?”   听到聂如风的话刘彦青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他松手重新拽着徐遥的衣领:“你若是不想死的话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否则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徐遥个子比刘彦青高些,他得稍稍倾身才能勉强与之平视,加上他眼底那抹从头到尾都藏着的清晰笑意更让刘彦青心烦气躁。   他越急徐遥越高兴,越高兴越想看他狗急跳墙的模样。   “哎呀大家都知道的,我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你这么一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徐遥颇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刘彦青简直恨得牙痒,巴不得马上咬死他。   “你不要再胡闹了,他们既奉命送你上山又怎会突然离开,你好好想想他们究竟把你送到哪儿了?”聂如风实在头疼,只得开了这个口。 第21章 掌门   闻言徐遥总算敛了笑意,他稍稍倾身抓住刘彦青的手腕,手上用了些力气,嗓音清脆:“不如刘长老自己想想?”   刘彦青自然心虚,像被烫到了一般甩开徐遥,后者只觉无趣,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我倒是想问长老令牌为何会交给两位师兄呢?”徐遥手腕翻转,掌心里特殊的木质令牌上赫然刻着蓬莱仙岛的图案。   刘彦青瞳孔赫然放大,他亲手交给自家宝贝徒弟的令牌怎么会在徐遥手上。   联想到杳无音信的徒弟和站在他面前的徐遥,刘彦青的脸色顿时苍白。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瞬间化作一道流星直奔暗影丛林。   徐遥望着他消失,又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聂如风:“估计他暂时回不来了,我们继续。”   饶是见惯各种场面的聂如风此刻也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了,眼前总是挂着慵懒笑意的少年越发神秘起来。   可据他所知,这厮分明一直是个有着疯病的傻子才对。   难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傻不成?   聂如风被自己的脑洞吓到,却又想不到别的可能,一时间竟当众走了神。   “贪污行贿欺压同门,原来只是件小事啊。”直到徐遥若有所思的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聂如风刚回过神来就看见眼前不断放大的拳头,猝不及防被击中,他歪着身子后退几步,脸上火辣辣的疼。   聂如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人这么打过了,呆愣之余只听见周遭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揉了揉酸痛的手,徐遥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即中,毕竟面对的是个元婴期大能,只能怪他太自信了吧。   “你找死!”聂如风终于怒了,恐怖的威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徐遥露出得意的笑:“只是挨了一拳而已,又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何必动气呢?聂长老。”   聂如风气得直喘粗气,双手作爪朝着徐遥袭去,徐遥并未反抗,只勾着唇角抱头鼠窜,还不忘大喊:“救命啊!杀人了!长老杀人了!”   徐遥绕着外门偌大的院子来回逃窜,周遭看戏的弟子也跟着闹作一团,一时间骚乱不断。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却仿佛洪钟响彻天际,重重砸在所有人的耳边,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伏倒在地动弹不得。   就连一直能硬刚元婴大佬的徐遥都撑不住这股惊人的威压,徐遥不服,若是上一世的他又岂会惧怕区区一个化神期。   徐遥顶着犹如千斤的压力拼了命的抬头,喉间溢出一股腥甜。   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年轻的修士自山顶而来,那年轻人满头银丝,剑眉星目脸色却异常苍白,端的一副病秧子模样。   可从周围人的态度来看,身份似是不俗。   “什么时辰了不去上课都在这里吵什么?你们的执事呢?”年轻人未曾开口,站在他身侧搀扶着他的少女厉声道。   见底下无人应答,少女随便指了一个弟子问:“你说,这里怎么回事!”   被指到的人忙一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时严卿:“他就是执事!”   见所有人都在看他,时严卿汗流浃背,哆嗦着行了礼:“外门执事时严卿参见掌门。”   众人哗然,连徐遥也没想到被人簇拥着的年轻人竟会是传说中蓬莱仙岛的掌门人。   可瞧他病殃殃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身亡似的。   “时严卿,身为执事你为何不思其职管教弟子,瞧瞧这乌烟瘴气的,你也不怕我叫上聂师叔治你的罪!”   说话的少女长相明媚,如一朵尽情绽放的牡丹花般张扬,举手投足尽显高贵。   她话音刚落就见时严卿指了指不远处藏在人群里的聂如风:“聂长老就在这儿!”   聂如风:“……”   眼看躲不过去了,聂如风在心底暗骂时严卿这头蠢猪,一边恭恭敬敬站起身来冲掌门行礼:“戒律堂聂如风参见掌门。”   少女疑惑:“聂师叔也在?那方才的骚动难道是你?”   在偌大的蓬莱仙岛里无故释放强劲的威压,上面自然以为这里出事了,可赶来一瞧几乎两眼一黑。   太乱了,简直比蓬莱仙岛山脚下摆摊的都乱。   聂如风急忙解释:“秋澄侄儿,这事太复杂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是这都是裴遥的错!”   被称作秋澄的少女顿时无语,怎么又扯出一个。   “裴遥又是谁?”秋澄怒视低着头的众人,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格外生动。   徐遥应声走出人群,敏锐的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其中一道格外明显,他顺着目光迎上方清河的帅脸。   妈的这张脸他永远都看不腻。   深深看了方清河一眼,徐遥温顺的上前行礼:“……裴遥参见掌门。”   病秧子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头一次在人前开了口:“你叫裴遥?”   他这病秧子掌门好像对他很好奇,徐遥寻思他也没说错吧,难道一不小心把上辈子的名字说出来了?   徐遥没说话,病秧子也不再追问,他身旁的秋澄难得见自家师父对一个人感兴趣,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徐遥几眼。   长相尚可,态度诚恳不卑不亢,看上去倒是不错。只是修为实在太差。   “姓裴的,既然聂师叔说你有错,不如你来讲讲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澄也想听听这少年究竟做了什么。   于是徐遥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了一遍,直听得众人眉峰微蹙,越往下听神色就越难看。   “聂如风,他说的可是真的?”病秧子本就尽显病态的苍白脸上隐隐有怒气浮现,他只是闭关了几日这蓬莱仙岛都快易主了!   聂如风当即跪倒在地大声喊冤:“掌门明鉴!此子从入门起就不服管教言行痴傻,更有失控刺杀执事的举动,状若疯子有目共睹,他的话不可全信啊!”   聂如风咬定徐遥是个疯子,加上先前他杀人时的目击者数量众多无法狡辩,光这一条就能抵消他们所有的罪状。   更何况在这偌大的蓬莱仙岛,徐遥只是个毫无身份背景的普通人罢了,他合该替他们去死。 第22章 陷害   聂如风和时严卿一唱一和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徐遥身上,病秧子掌门沉着脸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反倒是秋澄,见徐遥迟迟都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她好心提醒道:“只要你承认当时是疯病发作并非出自本意,宗门会酌情考虑的。”   徐遥没回答她的话,只问了一句:“时严卿进后山面壁还算数吗?”   秋澄思索着看向掌门,掌门闻言瞥了时严卿一眼,后者吓得低下脑袋做鸵鸟状,又听见掌门道:“自然。”   徐遥点点头:“既然聂长老说执事所为并无造成太大影响,我自认为虽有过却也未可厚非,我自愿同执事一起进后山面壁思过。”   其他人不懂徐遥为何宁愿受罚也不愿认错,有人觉得他大概疯病尚未痊愈,也有人猜测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只有方清河知道徐遥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和时严卿一起进后山。   他虽清楚徐遥的实力,可到底徐遥用的并不是原本的身体,时严卿可是实打实的金丹期,徐遥一个尚未筑基的菜鸟该如何跨级应对。   想到徐遥一向不要命的做法,方清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因为心无牵挂所以才从不惧怕,他一直都知道的,徐遥不在乎名利,不在乎地位。   也不在乎他。   “你既有了决定那便依你所言,此事到此为止罢。”病秧子说了好些话,脸上尽显疲惫。   话音落下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刘彦青发丝凌乱双目通红,衣袖上沾了不少血,疯一般朝这边袭来。   目标正是徐遥。   徐遥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骇人的攻击却在即将碰到他时轰然消散,望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徐遥内心泛起丝丝涟漪。   “你想死吗?”方清河抬眸对上刘彦青惊愕的脸,他神色如常,单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心生畏惧。   所有人都不怀疑他真的会当场杀了刘彦青。   “二师伯!当着掌门的面你在做什么?!”秋澄娇喝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方清河,然后悄悄红了脸。   刘彦青大梦初醒般冲着病秧子行了一礼:“刘彦青参见掌门!裴遥杀了我一双徒儿还将他二人喂与魔兽分食,手段残忍,其行可诛!我一时气昏了头!”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徐遥,又同时露出隐隐笑意,连病秧子都忍不住蹙眉怒斥道:“你糊涂了不成?裴遥不过练气八层,他何德何能?!”   话听着虽然别扭但胜在有理。   想来刘彦青也不相信自己两位早已筑基的徒儿怎么会被一个练气八层的废物杀了,所以才如此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掌门明鉴!今日我命林霁和周逸明带他上山,可时辰到了却只有他裴遥一人出现,连我的长老令牌都在他手里,前后也只有他见过我的两位徒弟,若是他一人做不到的话,也许……也许是有帮手!”   刘彦青说着从纳戒中取出两件沾满血迹的残破衣衫,兀的又红了眼眶:“可怜我两位乖徒儿年纪尚小,最后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求掌门为我做主啊!”   他声情并茂涕泗横流,在场各位看清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里竟还包着两只断掌,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病秧子此刻是真的怒了,先不说门内严令禁止打架斗殴,如今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蓬莱仙岛他都一无所知。   看来他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裴遥,长老令牌真在你那儿吗?”病秧子看着气得不轻,苍白脸上莫名红润了不少。   徐遥听话的掏出令牌给他看:“在啊,两位师兄送我上山前给我的。”   秋澄从他手上接过令牌递给病秧子,后者捏着令牌面色不善:“这么说你看见他们去哪了?”   “当然,只不过两位师兄好像吵架了,吵的厉害,都没工夫送我上山,我只好托白师兄送我上来。”   徐遥面不改色,轻飘飘将白书允拉下水,白书允扯了扯嘴角无奈站出来:“白书允参见掌门,裴遥所说皆是实话。”   “你是南风真人的弟子白书允?”病秧子对这些世家公子倒是熟悉。   白书允应了声是,又加了一句:“当时裴兄只身一人出现,并未看到两位师兄,山下众人有目共睹。”   他这是明摆了站在徐遥这边,徐遥顿感意外。   原以为自己刻意拉他下水会被谴责,徐遥甚至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信任他。   实在天真。   “你一个内门弟子为何要来外门多管闲事!这么多年南风还是老样子,连自己的徒弟都管不好。”刘彦青冷哼一声,开始无差别攻击。   白书允多少念着同门情谊,面对的又是长辈,心里不爽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愤愤攥紧了拳头。   徐遥可不惯着他:“白师兄在山下做生意是掌门同意的,敢问门内有几个人没受过他的恩惠?”   周遭不少人都默默点头,徐遥说的是真的。   白书允虽爱财如命,名副其实的生意人,可他从不会借此发挥刁难同门,连这偌大的蓬莱仙岛都少不了白家的投资。   “不过在管教徒弟这块儿还得是您呐,想来这蓬莱仙岛也无人能及了。”   可不就是嘛,一连死了两个,一般人能做到吗?   徐遥这话跟直接拿刀戳他肺管子没甚区别,刘彦青气得脸色发青,第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掐死他。   “这令牌是我亲手交给明儿的!他怎么可能擅自给你!”刘彦青再一次发起进攻。   徐遥却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我倒是会画一些能回溯过去的符,事实真相如何,各位一看便知。”   他征得病秧子同意后自怀中掏出符纸,摸了摸身上发现没带笔,这道符光靠自身灵力又无法将效果发挥到最大。   正犹豫着要不要以血做媒,他只怕这具身体承受不住。   身侧方清河从容淡定递给他一支通体漆黑的毛笔,朱红色的笔头格外鲜艳。   徐遥愣了一瞬,这不是他的乌云嘛! 第23章 条件   乌云是徐遥上辈子偶然捡到的至宝神器,能将使用者的灵力放大数倍,灵力越强威力越大,徐遥所画的符印全都出自它手。   就连他的本命金铃都跟着他一起炸了个粉碎,乌云怎么会完好无损呢?   难不成他一直以来都低估了乌云?   徐遥暂时放下心思抬头瞧了方清河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好似能平静的拿出一个死人的遗物对他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   灵力发动,乌云在手中肆意行走,笔锋飘逸如流水,其他人虽看不懂具体的咒印,单看徐遥这饱满又流畅的字体都觉得不简单。   连秋澄都稍稍睁大了眼睛仔细观望着,按理说真正厉害的符箓师都不会轻易在众人面前显露画符过程。   想来这裴遥也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半吊子罢了。   徐遥画的极快,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已然觉得有些乏力,这具身体的修为实在太差。   “瞧好了。”徐遥指尖燃起明黄色的火焰将符纸吞噬,灰烬散去时他周围竟被一层薄雾笼罩。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层层迷雾中现出两道朦胧人影,有人惊呼道:“林霁师兄!”   众人定睛一瞧,那两道黑影赫然是林霁与周逸明。   “天呐,这哪是回溯,这简直是情景再现,裴遥何时学会了如此厉害的咒印?”   “太厉害了……”   周遭的反应和徐遥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也就随手一画,哪有这么厉害。   所有人都在认真的看着两道人影的嘴巴开开合合,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没声音啊?”   徐遥正低着头打量自己的乌云,听到这话莫名勾起唇角看了刘彦青一眼:“那是另外的价钱。”   众人不懂,只觉他是不会画罢了,反正看得见就行,听不见也无所谓。   于是二人一番纠缠互相厮杀的场面在众人面前上演,直到最后被数只魔兽包围啃食,胆小的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迷雾散去,徐遥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看着一旁面如土灰的刘彦青笑了:“这下满意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好端端的他们两个怎么会自相残杀!明儿自大又冲动,所以我才叫林霁……”刘彦青情急之下险些说漏嘴。   可他仍是不死心:“掌门,求掌门明鉴啊!”   “在蓬莱仙岛境内出现这种事确实是你刘彦青失职在先,可我没能及时发现问题所在同样难辞其咎……”   病秧子掌门神色黯淡,从一开始的愤怒已然变成痛惜,他竟然觉得这件事他也有错。   秋澄连忙劝道:“师父日理万机,这也才刚闭关结束,怎么可能事事都注意得到。”   连徐遥也觉得这厮有点离谱,不过死了两个弟子罢了,在这风起云涌的仙界,各大势力层出不穷,死亡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更何况如果他们二人安安稳稳不来招惹他的话,根本不会就此陨落。   说到底作恶多端总会有报应。   事件最终以刘彦青失职禁足数月罚三月月俸降下帷幕,毕竟长老令牌是他亲手交给周逸明的,病秧子没有仔细盘问他为何要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递出去。   但看他沉重的神色想必心里什么都清楚,有些事自不必说,是非只在人心。   只是他临走前还不忘看了徐遥一眼,后者挂着不失礼貌的笑,狭长的眼眸晶亮,像只小狐狸。   病秧子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想问问徐遥这件事他参与了多少,还想问他与白云洲的裴家是什么关系。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朝徐遥点了点头,一行人簇拥着他再次离去。   目送掌门的背影消失,刘彦青被人带了下去,愤恨的目光几乎要将徐遥戳出一个洞来。   聂如风遣散众人,看向徐遥时再没了以往明晃晃的轻蔑,和刘彦青那个蠢货不同,他掂的清轻重。   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与常人不同,如果没有找到机会将其一击斩杀,那就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身侧方清河今日穿了身月白色长衫,腰间束着白玉腰带,衬得宽肩窄腰,形如雪松,清冷出尘。   莫名其妙的,他朝徐遥伸出了手,徐遥盯着眼前修长如玉的手指,老天爷向来不公平,方清河究竟还有哪里是不完美的?   不明所以的徐遥懵懂上前,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他温热的掌心里,稍稍抬眸,带着困惑,乖的要命。   方清河忍不住捏了捏他两颊的软肉,心底那股想要疯狂施虐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   于是他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喉间上下滚动,一出声嗓音已经染上了一丝喑哑:“乌云。”   徐遥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把乌云还给他。   可是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看得出来徐遥很犹豫,但他既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徐遥,他自然没理由拿方清河的东西。   眼见徐遥不情不愿地把乌云递给他,方清河伸手去拿,对面有股大力僵持着,一下子竟没抽出来。   他抬眼望去,徐遥有些痛心道:“这东西挺好使的,能不能给我?”   方清河眼底闪过笑意:“你现下灵力甚微,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处。”   “可是用灵力画符太累了,别的都没这个好用,你一个剑修拿他又有什么用?”徐遥忽然想起来了。   方清河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他的东西?   仅思考了一瞬,乌云被方清河无情抽走,他还没来得及发怒,方清河往前一步,稍稍低头凑近他,异香扑鼻。   “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三个要求的话,我就送给你,如何?”方清河难得勾了唇角,笑容几乎将徐遥迷晕。   徐遥稀里糊涂就点了头,不过三件事罢了,方清河这样的人物,所求一定格外简单吧。   见徐遥答应了,方清河转身要走,袖子猛的被人扯住,徐遥问:“那你倒是给我啊?”   方清河注意到暗处有人在看,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手拂开:“晚上回家给你。”   徐遥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只蹙眉不快道:“方清河,你搞清楚,那是你家,与我无关。”   再说了他还赶着去后山面壁思过呢! 第24章 初遇   话一出口方清河嘴边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徐遥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差点忘了方清河是个阴晴不定的混蛋。   瞧见徐遥下意识的动作,方清河神色一顿,身上那股凛冽气势淡了许多,他开口道:“第一件事,每日太阳落山之前准时回方家。”   说罢他转身离去,徐遥愣住,这什么鬼要求!!   “王八蛋!”徐遥冲着他的背影怒骂了一句,只觉方清河脑子有问题。   等他骂骂咧咧转身,迎面撞上时严卿淬着寒光的眼眸,狠毒一闪而过,转而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徐遥憋着火,丝毫不给他好脸色:“好狗不挡道!”   时严卿怒极伸手指着他:“你……”   剩下的话未能说出口,聂如风适时出现打断二人:“我带你们去后山,都消停会儿吧。”   三人一道往后山去,听得聂如风在耳边絮絮叨叨:“后山属于禁地,一旦进去非正常情况不许出来,后山禁制阵法遍布,不要随意走动,一个月后自会有人来接你们……”   徐遥假装没看见身后两人挤眉弄眼互换眼神,他压根儿不在乎。   去往后山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桃花林,一株株花树随风摇曳,无数粉艳娇嫩的桃花竞相绽放,花香幽幽,弥漫四野。   和煦日光倾洒在枝头,风一吹,缤纷的花瓣宛如一场绚烂的花雨。   徐遥站在树下仰头望去,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花朵,在他脸上投落细碎的光影。   他伸手接住在空中肆意盘旋的花瓣,内心忽然无比平静,与此同时脑子里想到的竟然只有方清河。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方清河并不是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关系。   ——   第一次遇见方清河时徐遥正在躲避仙盟的追杀,因为怀疑老乞丐的死与仙盟有关,他一人杀了仙盟整个小队。   由此被全仙界通缉的徐遥实在无处可去,直到他偶然闯进了少年方清河的秘密基地。   那日其实是个阴天,春寒料峭,细雨纷飞。   春雷滚滚而过,细密的雨丝犹如交织的细线,在泛着黄绿的杨柳枝间横斜而下,打湿鲜嫩的树叶,青翠欲滴。   徐遥捂着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头扎进眼前茂密的草丛中,却不想里面是空的,他径直摔下山坡,眼前阵阵发晕。   好在山坡下方有颗巨大的梨树将他截住,徐遥呕出一口鲜血,脑中突然警铃大作,这地方有人!   他顾不得别的,下意识抽出怀中的符纸,正要发动时却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眸。   是个小孩儿……   徐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放下符纸扶着巨树坐下,身上动一下都疼的想死,可他还不能死。   层层雨幕遮挡了徐遥的视线,被雨水浸泡过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耳边异常安静,唯有细雨簌簌而落,徐遥忍不住犯困。   他阖眼假寐,有人却趁机向他靠近,在那人的攻击即将落下时,徐遥睁开眼睛看他:“不想死的话最好待在那儿。”   少年方清河绝美的小脸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贴在额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周身气质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矜贵。   他手中举着一根随地捡的木棍,眼眶通红,像是大哭过一场,面上满是警惕。   徐遥张了嘴后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两人谁也没说话,无声对峙着。   最终还是徐遥败下阵来,他无奈的看着方清河笑了一声:“你哭什么呢?”   闻言方清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眼睛瞎了吗?谁哭了!”   徐遥这次笑的更大声了,动作牵扯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徐遥捂着嘴小声咳嗽。   看清他掌心里的丝丝血色,方清河扔掉手中木棍嗤笑一声:“看来你要死了,真晦气。”   徐遥诧异这么漂亮的小孩儿说话怎会如此恶毒,于是起了逗弄他的心:“谁说吐点血就会死的?你见过?”   他一句话戳中了方清河的心,眼见少年脸色苍白攥紧了拳头,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怒。   看来是被他说中了,徐遥想笑,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不合适,又生生忍住了。   “死亡不过是一种形式,只要存在过总会有迹可循,肉体是消亡了,但灵魂永存,对吗?”   徐遥说这话时伸手接住一朵被暴雨打湿不幸飘落的梨花,雪白又纯洁,小小的白色花瓣沾着晶莹雨水,格外柔弱。   徐遥长眉舒展,落在花瓣上的眼神分外轻柔,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遥远的事。   他向方清河伸出手,掌心的梨花顺着灵力波动稳稳落入方清河的手中,本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忽的陷入一片黑暗。   少年方清河下意识上前将人接在怀中,看着徐遥双眼紧闭,脸上正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发烧了。   方清河抿着唇,若是把他丢在这里不管的话,他绝对会死,这样浑身是伤来历不明的男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但是……   他好像并不讨厌这个人。   ——   回忆戛然而止,徐遥和时严卿穿过眼前透明的屏障正式踏入后山,聂如风看了徐遥一眼,象征性扯了扯嘴角。   徐遥扭头往深处走,见状聂如风冷哼一声:“他倒真不怕死,我看这小子不简单,恐怕以前都是装出来的……”   时严卿面上闪过一丝狠辣:“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练气,先前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法子压制住了,身上应该有东西。”   聂如风思索片刻抬起头:“我看少虞上仙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哼,一个无法飞升的废物罢了,我先去试探试探,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时严卿说着,接过聂如风递给他的东西转身离去。   山风吹过,身旁的树木虬枝盘曲交错,绿茵遍地,空气清新,确实是个好地方。   徐遥站在巨树之下,伸手抚上粗壮的树干,凭着一直以来的生存经验,如此胜地却连一丝虫鸣鸟叫都不曾听见。   这正常吗?答案是肯定的。 第25章 黑猫   听见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徐遥想,接下来这一个月似乎不会太过无趣了。   他转过身看见时严卿不怀好意的笑,大概此时对徐遥还是颇为忌惮,时严卿并没有贸然出手。   “后山禁制阵法繁多,裴遥,你可当心点儿。”时严卿假模假样地说着话,徐遥就静静看着他。   然后抱着双臂懒洋洋斜靠在身旁的大树上,神色倦怠,眉眼低垂着,今日的灵力有些挥霍过度了,他难得觉得累了。   直到时严卿面上再也挂不住笑,他恶狠狠盯着始终都从容淡定的人道:“其实你根本不是裴遥对吧?!”   徐遥神色有一瞬的凝滞,然而时严卿却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一般叫嚷:“我就知道你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废物!”   “不管你是谁!一个月以后我一定上报掌门叫你再次魂飞魄散!”时严卿仿佛已经预见了徐遥接下来的惨状,兴奋的面部扭曲。   徐遥简直被他的天真打败了。   他缓缓起身往前一步,时严卿自信满满丝毫不惧,他断定徐遥身上一定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可如今他也有仙器傍身。   但徐遥只走了一步就不再动弹,时严卿看着对面的人揉了揉自己不伦不类的短发,下一刻冲着他露出个温和的笑。   “有一件事你倒是说对了,后山禁制阵法繁多,执事你可要当心。”徐遥话音落下,在他脚踩的地方猛然浮现出金色的光点。   刹那间金光乍现,无数光点组成数条奇异纹路向四周蔓延开来,时严卿只来得及瞥见徐遥带着笑意的唇角。   在一晃神的功夫,眼前哪还有徐遥的身影。   看清眼前完全陌生的场景,徐遥四下观望了一阵,看样子阵法将他和时严卿彻底分开了。   眼下身上连一样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徐遥万般小心,摸索着往阵法深处走,只希望别碰到什么厉害的魔兽。   他就这么走啊走,走啊走,终于第无数次回到方才拿树叶做了标记的位置,徐遥彻底坐在树下摆烂了。   上辈子他对阵法嗤之以鼻,这辈子他陷入困境无法逃离,果然都是报应。   眼看日落西山,金黄的余晖打在徐遥脸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勾勒出他落寞的神色。   以前方清河就想教他阵法,徐遥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有你在哪还需要什么破解之法。”   那时方清河还是个傲娇的小孩儿,后来却越长越歪,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个只要见面就会打架,徐遥自然也放弃了阵法。   笑话,难道没了方清河他还不行了?   念及此,徐遥咬破手指凌空画下晦涩难懂的咒印,感受到体内极速流失的灵力与精气,他咬牙强撑着完成最后一笔。   汗水打湿额发,徐遥颤抖着右手狠狠喘了几口气,这副身体有些奇怪……   按理说天生灵体不至于弱到这般地步才对,可原主就连修行速度都比旁人要慢,入门半年仍未筑基。   怎么看都不对劲。   徐遥打定主意有时间要找个大夫看看身体,眼前咒印已经彻底展开,散发着黑红色的诡异气息,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向四周扩散。   很快雾中便出现一条鲜红色的细线,像有生命般乖巧的缠绕在徐遥的手腕上,牵引着他往阵法深处行走。   徐遥撩起刘海叹了口气,然后认命的跟着它走。   其实他最开始是想强行突破阵法的,但显然这阵法比看上去的还要厉害些,徐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换了种思路。   夜色如水,明月当空,空旷的四野一片萧索,遥遥望见远处的群山笼在一片夜雾之中,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徐遥觉得这阵法倒是挺真实的,很快眼前就出现一座古旧的庭院,房屋四壁颓唐,顶部还漏了一个大洞。   野生的藤蔓沿着残破的门槛和窗棂蜿蜒而上,荒草丛生,一派凄凉之景。   徐遥从破败的大厅中勉强翻出一盏油灯,施法点燃后推开其中一间卧房,他捂着口鼻等眼前灰尘散尽。   马上踏入门口时有团黑影突然窜了出来,徐遥吓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手一哆嗦还被蜡油烫了一下。   疼痛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听到了熟悉的哈气声,徐遥借着灯光低头,终于看清脚边有只黑色的小猫。   绿油油的瞳孔竖立着,此刻正炸毛冲他嘶吼。   徐遥挑了挑眉,这么黑的猫倒挺少见的,他抬脚将黑猫轻轻扫到一旁:“别挡你爷爷的道。”   无视冲他疯狂喵喵叫的黑猫,徐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间屋子,除了书架摆列整齐外其他物件少的可怜。   到处布满蛛丝尘土,徐遥嫌弃地掏出方清河的手帕擦了擦一旁书桌上的灰,又拉开抽屉发现一本蓝皮纸书。   伸手去拿时那黑猫猛地扑上来朝他伸出爪子,徐遥猝不及防被挠出三道血印。   瞧它弓起身子,全身的毛都炸开,骂骂咧咧地朝他哈气,徐遥无语。   “好好好,不碰了不碰了,怕了你了。”徐遥甩甩手寻着角落里的床稳稳躺了上去。   以前跟着老乞丐连狗窝都睡过,这地方还有的躺已经不错了。   床头点燃的油灯成了漆黑夜晚唯一的光源,徐遥枕着胳膊侧身盯着小小的烛火,橘黄色的火焰明亮又温暖。   黑猫瞪着圆圆的绿色眼睛趴在书桌上死盯着他,徐遥笑出声:“你家主人没教你待客之道吗?怎么这么凶。”   “我叫你小黑吧,我有个朋友叫小白,但他不是狗,他家很有钱,你要是做了他的宠物肯定比在这儿强……”   “看样子你主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你干嘛非得守着他,这鬼地方除了我哪还有活人,你不得寂寞死……”   徐遥絮絮叨叨,黑猫忍无可忍似的猛地站起来,后者当即闭嘴不再说话,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它果然听得懂人话。   开了灵智的黑猫,独自守着偌大的木屋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徐遥顿时明白自己该如何破解这阵法了。   “晚安,小黑。”   “哎呦!痛痛痛!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别抓我的脸!!” 第26章 回忆   清晨,旭日东升,湿润的风拂面而来,慵懒日光透过残破的窗口打在徐遥灰扑扑的脸上。   后者伸了个懒腰爬起,打了个哈欠的功夫黑猫径直从他头上踩了过去,跳到对面窗口钻了出去。   徐遥“啧”了一声揉了揉脑袋:“没礼貌。”   经过一整晚的‘友好交流’一人一猫显然关系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徐遥推开门往屋外的小溪走,黑猫正蹲在溪边舔着身上浓密黝黑的毛,徐遥也蹲在旁边洗脸,顺便把手帕搓了个干净。   洗了半天徐遥觉得不过瘾,他卷起裤腿踩进冰凉的溪水里,黑色鹅卵石清晰可见,不知名的小鱼正围着他打转。   徐遥撩起湿漉漉的短发笑了,下一刻有只黑色利爪迅速伸出,快如闪电,再眨眼小鱼已经被黑猫咬在嘴里。   徐遥笑容僵硬,黑猫神气的翘着尾巴瞥了他一眼,绿油油的眼底是毫不遮掩的轻蔑。   “你他妈……身体还健康吗?”骂人的话在黑猫不经意间露出的利爪下很快变成礼貌问候,徐遥撇撇嘴劝自己不要跟只畜生计较。   一人一猫在清爽的早晨蹲在溪水边玩,待晨雾渐渐消散后徐遥抓了鱼架起来烤,没有任何调味料可用,自然难以下咽。   徐遥只勉强塞了几口剩下的都给了小黑,他看着小黑蹲在地上吃的狼吞虎咽,忽然想起上辈子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   八岁那年老乞丐三日未归,徐遥以为他死了,他饿的头昏眼花,在街头和野狗夺食,被村里的小孩追着打。   他们一边冲他扔石头一边骂他是野种,徐遥那时候就在想,野种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是野种,他有爹娘,他有家。   于是徐遥跑烂了一双鞋,跑了一天一夜,年幼的他偏有一副过目不忘的本事,终于跑回了梦寐以求的家。   穿过荒僻的胡同,徐遥一眼望见庭院里那棵高大的老树,幼时他曾在上面度过了一段称得上愉快的时光。   如今冷风吹过,泛黄的树叶犹如翻飞的蝴蝶,飘离枝头,在空中乱舞,和漫天的尘土一起席卷而下,在地上翻滚不止,零落满地。   朱红的宅院大门颜料已然剥落,门扉紧闭,看上去有多年未曾打开过了。   徐遥光着一对几乎烂掉的脚丫跪倒在门前的阶梯上,荡起尘土飞扬,混着他茫然又无措的神色,不知归处。   “爹……娘……”徐遥抬手拍打眼前高大厚重的门板,呼声渐响,力道也越来越大,小手很快又红又肿。   “开门啊!娘!我是阿遥……我回来了呀,娘!你不要阿遥了吗?你不是说最喜欢阿遥了吗?娘……”   难道都是假的吗?这么多年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徐遥喊的声嘶力竭,两只手疼到麻木,却远不及心底传来的痛,像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任凭他怎样反抗都难以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夺眶而出,眼前阵阵发晕,世界一片模糊,如同他的人生一般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   那时的徐遥也曾固执的守着那间荒废许久的院落,他像老乞丐所希望的那般成为了小乞丐。   对徐遥来说,能吃饱饭永远是最重要的事。   可忍受饥饿也同样是他最擅长的事。   小黑很快吃光了一整条烤鱼,它心满意足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一向带着轻蔑的目光总算沾了一丝认可。   见眼前的人类坐在火堆旁边发起了呆,它“喵”的一声就将徐遥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看吧,谁也抵挡不了猫的魅力。   徐遥回过神来将篝火扑灭,撑着下巴看向端坐在他面前的小黑:“明知是虚妄执念仍一意孤行不愿离去。”   小黑被他的话戳中,正要恼羞成怒,却见徐遥望着它露出个十分温柔的笑:“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闻言小黑愣在原地。   喜欢?对于猫来说,能配得上喜欢二字的唯有晒太阳和吃鱼两件事。   而对于小黑来说,它真正喜欢做的事只有报复人类。   从出生的那刻起,小黑就注定拥有不平凡的猫生,因为它是猫窝里唯一一只纯黑色的小猫,不掺一丝杂质。   饲养它们一家的人类厌恶它,称它为不详的象征,于是将它丢弃在野外,尚且年幼的小黑不知不详为何物。   它甚至一度给自己起名叫不详。   靠着自己纯黑的皮毛,小黑在黑暗中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它顽强的活了下来,进入人类的城镇。   本以为凭着它们猫族软萌可爱的外表能俘获几个意志力薄弱的人类来骗点食物,可它没想到所有人见到它时无一例外的只有惊恐与嫌恶。   大人驱逐它,孩子揪它的尾巴,它像只过街老鼠一般只能活在黑暗里。   可猫是很高傲的生物,绝不向低贱的人类低头。   于是它学会了去偷,去抢,它光明正大地偷袭人类,吓唬他们的孩子,听他们无能狂怒的骂声和哭声。   小黑想,原来这就叫不详。   它乐此不疲的在这座小镇里做起了象征着厄运的不祥之物,它欣赏所有人看向它时从最初的辱骂变成畏惧。   直到那天,镇上来了几个自称蓬莱仙岛的弟子,张口闭口就是斩妖除魔,专杀不祥之物。   在那之前,小黑没见过真正的修道之人,它原以为只是些名字不一样的人类罢了,不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于是在它照常去袭击人类的路上,它被几个所谓的修道者打了个半死,他们用强大却不致命的法术戏耍它。   自地上的水中倒影里看着自己拼命挣扎的模样,他们的笑声远比任何法术都要令猫感到恐惧。   就在它奄奄一息时有人逆着光款款而来,他衣袂飘飘,如风中白云,两三下就将那些围着它的人尽数挑飞。   小黑来不及听他说了些什么,只下意识伸出爪子狠狠警告向它伸出手的人类,不要用他肮脏的手碰它。   人类一声不吭地将它抱起,小黑闻到他身上的淡雅清香,莫名安静了下来,睁着圆眼看他,却只看到他尖削的下巴和好看的唇形。   新春特别番外之人间百味~   仙界与人间自是不同,秉着修道之人应清心寡欲断情绝爱的原则,即便是阖家团圆的新春佳节也不甚在意。   徐遥看着冷冷清清的方家大院,丝毫没有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劳什子仙界谁爱待谁待吧,他要去人间过春节。   此时他虽已经向大家坦白了身份,但原有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怎么去下界还真是个问题。   徐遥找到无二想要让它变大载自己下去,怎知无二甩着尾巴拒绝了他,甚至义正言辞道:“骑着灾祸去下界,你疯了吗?我会被仙盟弄死的。”   徐遥瞪它一眼:“胆小鬼,只是去一下而已。”   无二张嘴打了个哈欠,尖牙闪着幽幽寒光:“再说,今日除夕,我要去陪宋川竹,他昨晚给我托梦了,我很忙的。”   闻言徐遥愤愤不平伸手怒搓它的猫头,在无二发怒咬他之前闪身离开:“没义气的东西,就知道宋川竹宋川竹。”   徐遥不信偌大的仙界找不到一个能带他去下界的人,兜兜转转来到了蓬莱仙岛。   正逢除夕,山脚显然比平日更加热闹,他一眼看见人群中忙碌的白书允,于是凑上前问:“小白,晚上你有事吗?”   白书允扭头看清徐遥,他招手让知书顶了他的位置,自己拉着徐遥到一旁说话:“我的事永远办不完,你也看见了,最近几天根本走不开。”   仙界虽不在意所谓的节日,但该有的氛围还是有的,某些飞升后仍想念人间滋味的人仔细数的话还是有很多。   白书允自然不会错过这种赚钱的机会,眼瞅着徐遥肉眼可见的失落,他问道:“怎么了?”   徐遥摇摇头:“我想去人间,凭我一个人怎么偷偷溜下去。”   白书允知道他当下灵力不足以支撑他去往下界,思虑良久仍是开了口:“你这么想下去的话……”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知书一把上前拉住他:“客人越来越多了。”   白书允下意识往人群里去,他回头看徐遥:“抱歉阿遥。”   徐遥点点头朝他挥手:“没关系,你先忙吧,我总有办法的。”   白书允这边也失败了,徐遥想想自己的人脉如此广阔,怎么可能一个愿意带他去下界的都没有。   于是从日升到日落,从蓬莱仙岛至白云洲,再到南山竹海,无一例外的,徐遥被所有人无情拒绝了。   眼看夜幕降临,繁星璀璨,徐遥失魂落魄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   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大家其实都讨厌他吗?   可是平时也没感觉啊?难道他们都在演戏,平日里和他相亲相爱,背地里却一起蛐蛐他?   不然怎么可能一个人都约不出来!!   累了,世界快点毁灭吧。   徐遥闭上眼睛假寐,试图骗过自己。   但耳朵不受控制的听到来人轻笑一声:“看来某人真的很想去人间。”   徐遥猛地睁开眼,他怎么把这厮给忘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抓住方清河的袖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洞天加固封印吗?”   方清河伸手理了理徐遥头顶睡乱的短发:“可今日是除夕,我想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徐遥心尖不可控地颤了颤,嘴上还不忘打趣他:“哼,肉麻死了,那你还不快去。”   于是方清河点点头,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眼瞅着他真的要走了,徐遥气急败坏扑上去,跳上方清河的后背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不行!方清河!我不许你去找他!”   方清河向前踉跄几步被他勒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托着徐遥将他背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徐遥道:“你又想骗我,除了我你哪有其他重要的人。”   徐遥歪着脑袋看他,眉眼弯弯,笑得得意:“对吧。”   方清河心尖那股暖意难以自制的涌向四肢五体,是只要看见徐遥就会产生的一种不知名的感觉,令人着迷。   他忍不住自己唇角的弧度,看着徐遥的眼睛笑:“当然了,我最重要的人。”   有方清河在,两人省了很多被盘问的时间,一路直达人间。   徐遥将地点选在了人间最繁华的地段儿,京都皇城。   弯月划过精致的角楼,高墙内撒下朦胧昏黄的光,万家灯火通明,屋檐挂满灯笼,街边鞭炮齐鸣,烟花将整片夜空点亮,街上人头攒动。   徐遥上辈子总想来人间一趟,可惜总被耽搁,如今总算圆满了。   举着花灯在人群中肆意奔跑的小孩从身边跑过,拥挤的人潮几乎将徐遥挤到另一边去,方清河恰逢其时伸手拉住他。   “跟紧我。”方清河抓着他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徐遥兴致勃勃,看见什么都感到新奇。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偶尔伴着一声马嘶长鸣,万盏花灯闪烁,恍如银河,满地光辉。   徐遥跟着人潮看花灯猜字谜,吃了成堆的零食点心,嘴角金黄,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大。   他从未想过人间的节日竟会如此热闹,堪称一绝。   方清河攥着手帕帮他擦掉嘴角的食物残渣,任由他拉着自己登上花船。   湖水波光粼粼,灯影幢幢映在水面,丝竹之声如风拂柳絮,悦耳动听,徐遥找船家要了两盏花灯。   他想写徐遥永远自由,想写徐遥武功盖世天下无双,直到最后他只写了一句:方清河永远开心,快乐,幸福美满。   徐遥小心翼翼将花灯送走,他躺在船上看满天繁星被烟火覆盖,方清河不知道写了什么,神神秘秘也不让他看。   但徐遥猜得到。   因为方清河所有的心愿都与他有关。   烈酒入喉,徐遥双眼迷离,船家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偌大的船舱里只剩下方清河看着他的灼灼目光。   花船越飘越远,逐渐远离尘嚣,徐遥听见方清河在他耳边道:“除夕快乐,阿遥。”   滚烫气息沾了方清河身上好闻的异香,徐遥的世界又开始颤抖,湖水逐渐泛起涟漪,连带着徐遥也化作一汪春水。   他眼眶蓄满泪花,压抑哭声混着低吟喘息一并被方清河吞进肚子里。   看来今年也是美好的一年。 第27章 不详   后来小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个人类名叫宋川竹,人如其名,虚怀若谷,与世无争。   无论何时何地小黑总能看见他柔和又良善的笑,似清风,如明月,总之是个烂好人。   那日救下它后宋川竹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养伤,纵然知道眼前的人类是它所谓的救命恩人,可猫就是猫,永不为奴。   小黑整日跟在宋川竹身后捣乱,他帮镇上的老奶奶搬东西,它就故意在他脚下放置瓶瓶罐罐,看他脚滑摔倒在地后捧腹大笑。   宋川竹帮小孩子折纸鸢,小黑就伸出爪子全部划烂,它平等的痛恨着所有人类,包括宋川竹。   它依旧我行我素,镇上的人类也同样对它深恶痛绝,这次却不包括宋川竹。   在小黑眼里,人类总是一样的卑贱,表面上会笑着给它小鱼吃,背地里却想方设法的想要害它。   比如宋川竹。   他从来不会称呼小黑,好似也没想过给它起个名字,只是沉默着将手中的小鱼丢给它,然后静静地看着它吃,清丽的眸子总是带着笑意。   宋川竹有时候安静的像只人偶。   小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这也能算作是人吗?小黑更多时候把他当做自己的同类。   这算是小黑对人类最高的评价了。   它想,也许它不会再向人类复仇了,因为它有了自己的专属人类。   宋川竹就是它的人类。   猫心比天高,懂得知恩图报,小黑不愿意自己的人类总是向其他人低头道歉,它要罩着自己的人类。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回蓬莱仙岛那日,早已不是幼猫的小黑长得越发结实,黝黑的皮毛油光水滑。   得知宋川竹要走了,小黑打心底里害怕,被人打得半死时都不曾如此害怕过。   它怕美梦破碎,怕面对未知的恐惧,可它最怕宋川竹不要它。   于是它彻夜未眠,蹲在宋川竹的门口等,它想,如果宋川竹带它走,从此以后它就洗心革面,重新做猫。   它再也不欺负宋川竹了。   即便时隔百年,小黑仍记得宋川竹开门那日,春光明媚,清风徐来,阳光透过枝叶丝丝洒落,光影稀碎流动打在他脸上。   宋川竹略微惊讶后朝它伸出手,笑意温柔:“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从此小黑再也不是不祥之物。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的人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它的脑袋了。   咦?究竟是什么时候……   ——   徐遥眼睁睁看着眼前半大黑猫身上忽然窜起无数黑气,浓郁到几乎与小黑融为一体,且仍在肆意扩散着。   “喂!小黑!”徐遥退后几步与它拉开身位,不过短短数秒,这厮怎么变异了。   “宋……”   猛然间徐遥似乎听见了说话声,仔细分辨后那声音竟是从小黑身上传来的。   再准确一些,声音似乎是从包裹着小黑的黑雾里发出的。   而小黑看上去正陷入一场又一场诡异的梦魇之中,犹入泥池沼泽般难以逃离。   “宋川竹……”   徐遥勉强听清了自嘶哑的声音口中唤出的名字,他料定这就是小黑死去多年的主人。   正要开口劝说时那黑雾已然化作实体,包裹着黑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漆黑的怪物。   徐遥怒骂一声转头撒腿就跑,足有两人之高的黑色怪物保留着黑猫的外形,一双猩红的眼睛死盯着逃跑中的人。   人类,又是人类,所有人类都该死。   它分明舍弃了猫族所有的尊严与傲骨,它收起自己的利爪发誓要陪宋川竹长长久久,它甘愿成为宋川竹的猫奴。   可是,宋川竹骗了它。   宋川竹,宋川竹……   回忆如刺骨利刃一刀接着一刀,将黑猫滚烫的心剜的鲜血淋漓,又从破碎的胸口生出无尽的恨意与痛苦。   原来它真的是不祥之物,原来它真的是厄运的化身。   那么,宋川竹,连你也讨厌我吗?   黑猫的攻击杂乱无章,被痛苦蒙蔽了所有感官,已经毫无自主意识,只凭着杀戮的本能追赶徐遥。   徐遥躲得辛苦,毫无还手之力,他没想到小黑竟有驱使灾祸的本事。   其实说它是不祥之物也算实话实说,毕竟一只猫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灾祸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放眼三界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若是普通人误闯这阵法恐怕是有来无回,可偏偏进来的是他徐遥。   对付灾祸这种东西,那可真是巧它爹打巧它娘,巧极了。   有灾就有祸,祸因灾起,灾为天降,祸在人为,说白了灾祸乃是集合世间所有邪恶的本体,   黑猫与人类产生的羁绊过深已经渗透了它的本体,又是个先天灵智,稍有不慎便会被灾祸夺去意识成为一个怪物。   这便是黑猫被驱逐的真正原因。   徐遥不知不觉躲进一片竹林,参天的绿竹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徐遥如风过境带动周遭竹叶晃动,发出沙沙声响。   狭窄环境限制了黑猫的动作,趁此工夫徐遥总算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下了。   目前他有两个选择,想办法唤醒小黑,或是干脆顺手杀了小黑,两者相比之下徐遥更倾向于第二种。   “宋川竹!”   那怪物带着痛苦的嘶哑怒吼疯狂在林中打砸,枝叶翻飞,震耳欲聋。   徐遥躲在暗处盯着它发狂的双眸,总觉得它这副模样有些眼熟,像极了八岁那年疯狂拍打家门的自己。   所以它并不恨宋川竹,它只是不甘心,它只是在害怕,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与无助让它不得已生出了更多的怨念。   徐遥松开一直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兀自勾唇自嘲:“原来我和你没什么区别。”   是的,他们都是不祥之物。   说话间徐遥从地上捡了根被掰断的竹枝,用尖锐的一头狠狠划向左手掌心,徐遥咬着牙牵引血珠在空中凝结成一道血红咒印。   画到一半儿时心脏骤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疼到几乎晕过去。   徐遥吐出一口鲜血,暗道不要浪费,强撑着将完整的咒印画完,然后靠着身后的竹子大口喘气,耳边嗡嗡作响。   这趟不是生就是死,他重新盯着不远处黑猫的眼睛看,咧嘴笑了。 第28章 羁绊   血腥气很快吸引了黑猫的注意,徐遥顺势举起左手朝它挥了挥:“来。”   黑猫瞳孔猛缩,嘶吼着朝他奔袭而来,徐遥拔腿往竹林更深处跑。   当前咒印发挥不出它该有的力量,徐遥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击致命,否则将前功尽弃。   胸口传来的剧痛仿佛无孔不入,争先恐后的蔓延至全身上下,饶是早已对疼痛感到麻木的徐遥也忍不住发出痛呼。   该死!   黑猫与灾祸的契合度实在是高,眼见将要追上徐遥,粗长的黑色猫尾竟无限延伸,轻而易举地缠上徐遥的脚腕。   身子莫名腾空,徐遥死死抓住身旁的竹竿:“你耍赖!妈的!”   全身被大力拉扯着,黑猫仍在步步紧逼,眼看它庞大的身躯来到近前,徐遥顺势松手,借着一股巧劲来到它头顶上方。   按照徐遥的剧本,接下来他只要顺利摸到黑猫的眉心将咒印激活即可。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掉落的瞬间,黑猫忽然张开了布满尖牙的深渊巨口,徐遥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它粉红色的长满了倒刺的舌头。   徐遥当即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徐遥反倒进入了黑猫的内里,被无尽黑暗包裹着的本体缩成小小一团。   徐遥朝它靠近,却见它呜咽着哭出了声:“宋川竹骗了我……他早就不要我了,我是不祥之物,没有人愿意爱我。”   徐遥心尖猛然刺痛,他捏紧拳头想要大声告诉黑猫,不是的,你不是不祥之物,也不是没人爱你……   宋川竹。   徐遥沉默片刻,却道出他的名字:“宋川竹。”   黑猫眼角含泪,站起来恶狠狠冲他喊:“他甚至从未给我起过一个名字!从始至终他都没爱过我!”   “我不在乎!人类本就该死!宋川竹也同样该死!”   说完它自行愣住,毛茸茸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困惑的神色,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黑猫墨绿的眸子盯着徐遥的脸喃喃道:“他死了。”   宋川竹死了,独自一人死在蓬莱仙岛的后山阵法内,尸骨无存。   ——   总是温柔安静的宋川竹自小身体羸弱,家族为延长其寿命将他送入蓬莱仙岛修行。   可他无法参加繁重的团体活动,也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御剑飞行,于是愿意和他说话的人逐渐消失。   看着大家拉帮结派嬉笑打闹,宋川竹从不曾有半句怨言,他清楚,这就是他的命。   宋川竹天赋异禀,老师教的剑法总是看一遍就记在心底,每每望着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天才时,宋川竹也从没有忽略过老师眼底的同情与惋惜。   宋川竹见过太多诸如此类的眼神。   说真的,有些腻了。   对于宋川竹来说,日子总是烦闷无趣的,他一个人掰着手指细数自己还能活多久,其实也不是不想活,只是没理由。   直到他遇见了一只黑猫。   见惯了世人对不详事物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宋川竹也想看看这只黑猫会怎样做。   顺应所有人的心愿成为厄运的化身,亦或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就此陨落。   出乎意料的,黑猫没有被灾祸蒙蔽心智,可也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它像只寻常猫咪,只是格外喜欢恶作剧。   宋川竹明白这大概就是它报复人类的方式,像是挠痒痒般引人注意的恶作剧。   哈哈,真是个笨蛋。   自宋川竹救了黑猫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数过日子了,白天黑夜也不再难熬,因为黑猫总在他身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宋川竹许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愿望,希望他和黑猫长长久久。也许活下去并不需要理由。   惊才艳艳的剑道天才宋川竹的名号越来越响,盯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黑猫不知为何敛去了所有锋芒,像只普通的家猫一般跟在他身边。   即使被人恶意伤害也只会夹着尾巴逃跑,再没了从前的嚣张气焰。   宋川竹何其聪明,他抱着受伤的黑猫,自心底生出一股剧烈的悲凉和痛苦,黑猫是为了他。   宋川竹开始有心收敛自己的行为,重新做回与世无争的宋川竹,他只想守着黑猫度过余生。   却没想到他的余生短暂又凄惨,早在一人一猫回到蓬莱仙岛不久之后,本就不满他将黑猫带入宗门的各大长老和师兄弟联手将他送进了后山。   昔日夸他剑法绝妙的师兄指着他道:“不过一个家族弃子,你早该死了,何必占着这天才的名号。”   他一向敬重的师父也看着他道:“宋川竹,你不该有此天赋,于你而言毫无意义。”   是,他宋川竹这一生本就毫无意义。   可他放不下黑猫,它那么笨,别人单只是朝它伸手,它就眼巴巴的跟上来,甩都甩不掉。   他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未曾给过黑猫,怎么就甩不掉呢。   宋川竹在这偌大的阵法里兜兜转转,用尽毕生所学仍无计可施,最终安稳住下,他劝自己万一日子久了有人来救他。   万一黑猫见他迟迟未归会自行离开。   宋川竹一人孤独又带着股不知名的期待活着,翘首以盼,直至油尽灯枯。   宋川竹终是没能等来属于他的万一。   ——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即使黑猫早已看过无数遍却始终无法接受这残忍的结局。   它将自己困在了与宋川竹的过去,不愿接受也不愿醒来,它要守着这间破屋,永远和宋川竹在一起。   “你还真是个笨蛋。”许久未曾说话的徐遥忽然出声,黑猫呆愣之余又听见他说:“也许他给你起过名字的。”   黑猫望着他,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但不可能,宋川竹从未叫过它的名字。   徐遥朝它伸手:“你是猫,应该看不懂人类的文字,那本蓝色的书你还记得吗?那是宋川竹留下的,你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黑猫剧烈的喘息着,它在挣扎,难道它又要相信人类吗?   然而徐遥不给它拒绝的机会,早已蠢蠢欲动的咒印猛然飞出嵌入黑猫的眉心,黑猫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第29章 失约   雾气渐渐消散,徐遥气喘吁吁躺在林中,胸口趴着已经恢复原状的黑猫。   还是安静的猫可爱,徐遥站起身将昏迷的猫自衣领塞进胸口,左手的血已经止住,暗红色的伤口略显狰狞。   折腾了这么久太阳早已落山,徐遥饿的前胸贴后背,扶着周围的竹竿艰难前进,还好,他们都没事。   回到熟悉的小溪边,徐遥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夜幕低垂,星光点点,后山都不曾出现的虫鸣阵阵,四下里野草离离。   身旁燃烧的篝火映照着黑猫毛茸茸的侧脸,泛着绿光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一只猫竟然也会发呆。   徐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沾了点水凑过去擦了擦它的脸,黑猫挣扎着躲开,难免有些羞愤:“我自己会洗!”   都多大的猫了,也就年轻时宋川竹帮它擦过……   一人一猫围坐在篝火旁吃鱼,黑猫心事重重吃的慢条斯理,徐遥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同样吃的艰难。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进来后山,还会画那么厉害的符咒。”黑猫终于对眼前之人产生了好奇。   分明年纪不大灵力低微,却可以不受任何阻碍闯进宋川竹和它的回忆幻境,要知道徐遥并不是第一个误闯阵法的人。   大多数人会迷失在阵法外陷入无尽轮回,少部分人能够通过外部迷阵进入宋川竹的院子,但无一例外都被黑猫斩于爪下,徐遥是头一个破解了幻境的人。   “我叫徐遥,不过大家都叫我裴遥,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是个符箓师,对付灾祸算是专业对口吧。”   他的个人介绍简短又敷衍,黑猫挠了挠耳朵,总觉得徐遥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几百年前在哪听过似的。   黑猫没在意,人类都有自己的秘密,宋川竹也有。   它坐在温暖的篝火旁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木屋,不知何时,记忆中的小木屋已经破败不堪,风一吹似乎就要散架了。   几乎连同宋川竹最后的痕迹一并抹去。   “人类真自私啊。”黑猫望着空荡荡的远方,连绵不绝的群山被夜幕笼罩着,树木影影绰绰,无端透着孤寂凄凉。   随意的救猫,随意的对猫好,来时无声无息,走时也一声不吭,自以为是,简直坏透了。   徐遥用树枝拨弄着篝火,橘黄色的火焰顿时窜的老高,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叫你的名字。”徐遥托着下巴,黑猫是笨蛋,宋川竹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   黑猫看着他,徐遥对上它的眼睛缓缓道:“名字对灵宠来说是羁绊,也是枷锁,他已经与你产生了羁绊却不想因此将你束缚,他希望你永远自由,无畏。”   半晌黑猫嗤笑一声:“自作聪明,谁要他多管闲事。”   猫和自私的人类不同,它们真诚,勇敢,打从宋川竹救了它,黑猫就从没想过会离开他。   什么自由,猫永远自由。   “走吧,看看宋川竹都写了什么。”徐遥拍拍屁股站起来。   黑猫顿了顿,脚下用力跃起稳稳蹲在徐遥肩头,哼,猫从不自己走路。   一人一猫再次进入木屋,徐遥直奔卧房书桌,难以想象宋川竹是如何一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独自生存了几百年。   他扭头看了一眼脑袋旁毛茸茸的黑猫,是因为它吧,人傻傻的等了几百年,猫也傻傻的找了几百年。   笨蛋从来都是互相吸引的。   这次徐遥顺利的拿到了蓝皮纸书,他倚坐在书桌上,在昏黄的烛火中翻开第一页,潇洒飘逸的字体映入眼帘。   宋川竹说,刚进入阵法时他很害怕,一向对死亡无感的人此刻终于对未知的恐惧有了新的认知。   他分不清这份恐惧来自何处,被同门师兄弟陷害至此算得上是可怕吗?宋川竹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所剩无几的余生都得在这鬼地方度过了,这才是他的恐惧来源。   其实说实话这地方挺不错的,山清水秀,花红柳绿,若是有机会的话能一辈子住在这儿也行。   前提他不是独自一人,他以前分明对孤独这个词有很深的体会,分明该习惯了才是。   如果未曾遇见无二的话。   对了,无二,他有一只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黑猫,宋川竹第一次遇见黑猫时就决定这么叫它。   可他到死都没机会叫它的名字。   宋川竹多少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告诉无二他要出趟远门,他担心无二被人欺负却又不懂还手,他后悔那日出门前没给无二擦擦脸,他后悔没能遵守约定陪无二长长久久。   在宋川竹鲜活又短暂的人生里似乎只有黑猫。   他说无二,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它是宋川竹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翻到最后几页纸张已然皱巴巴的,有几页甚至粘在了一起,早已干涸的水渍在纸上晕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迹。   宋川竹说,无二,你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活的自由,活的无畏。   宋川竹说,无二,你一定要变得很强,无人敢欺,无人能敌。   最后他又说,算了,无二,我只要你平安,还有抱歉,这次我真的回不去了。   徐遥一字一句地念完,合上书轻轻拍了拍黑猫的脑袋:“无二,真是个好名字,我告诉过你的,他真的很喜欢你。”   黑猫扭过头去,颤抖的声线仍在故作镇定:“谁会不喜欢猫,我知道……”   黑猫一直都知道,因为它也同样爱着宋川竹。因为猫,永不背叛。   “我出去走走。”徐遥放下书转身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听见身后黑猫压抑又痛苦的哭声,而后彻底崩溃。   徐遥走到小溪边,尚未熄灭的篝火仍燃烧着零星火光,如同无边黑暗里仅存的希望。   黑猫执念既除,阵法第一层很快就会破解,难的是剩下的部分,首先要找到阵眼才行。   徐遥举头望月,苍穹幽暗繁星璀璨,夜风吹过,树木摇曳,几片树叶随风而落,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想见方清河了。   人和猫之间的羁绊尚且如此深厚,他与方清河自不必说,只是他从未想过更进一步。 第30章 心魔   徐遥坐在地上用树枝勾画着方清河的脸,在他的记忆里,方清河孤傲,强大,比世间万物都要美丽,真正的仙人之姿。   但其实方清河跟他一样,始终是个缺爱的小孩儿。   几百年前第一次遇见方清河时他还是个亲妈死了只会躲起来哭的小孩儿,虽年少却让徐遥觉得那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人。   如今方清河无悲无喜,杀人如吃饭喝水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怕的很。   究竟谁会那么倒霉被这种杀神喜欢啊?徐遥好奇的要死又无可奈何,急得挠了挠屁股。   一抬头看见黑猫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略显尴尬的笑了一声:“还没睡呢?”   黑猫此刻真有些无语了,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到底是怎么画出那样厉害的咒印的?   “我做了个决定,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回蓬莱仙岛去,我要找出当年陷害宋川竹的人,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黑猫毛茸茸的小脸透着狠辣,可爱又诡异,绿油油的眸子看向徐遥:“宋川竹说万物之间自有缘分,我和他有缘,与你也不差。”   徐遥托着下巴懒洋洋地低头与它对视:“你想利用我。”   心思被人戳破,黑猫毫无羞愧之心,仰着头甩了甩尾巴:“宋川竹说我是独一无二的,跟我签下契约,怎么,你不满意?”   也不知道它哪来的自信,可能猫都是这个德行吧,徐遥问:“你以前没跟宋川竹契约?”   黑猫道:“签了的,只是他死了太久,契约早就解开了。”   主仆契约若是感受到其中一方死亡便会自行解开,这也是黑猫找了几百年才找到宋川竹的原因。   谁能想到他会独自一人死在后山里。   黑猫凑近徐遥,举起右爪露出自己粉嫩的肉垫:“你是目前唯一一个有能力阻止我异变的人类,我只想给宋川竹报仇,不想变成怪物。”   它神色认真,胡须跟着动作上下摆动,它道:“宋川竹说我不是不祥之物,我叫无二,我永远是宋川竹的猫,所以,请你帮帮我。”   徐遥伸出手指点在黑猫的肉垫上,软软的,他没忍住戳了好几下,直到锋利的指甲缓缓伸出将他的手指包裹。   徐遥汗流浃背,忙出声道:“主仆契约会根据两者间的修为进行评级分配,我现在修为太低,你岂不是吃大亏。”   黑猫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又听徐遥话锋一转:“主仆契约以后再定,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不如我们先相依为命吧。”   徐遥捏着它的爪子揉了揉,手感说不出的舒适,黑猫拍掉他的手转身往木屋去了:“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   一人一猫在偌大的阵法内待了足足一个月,白天抓鱼晚上修炼,甚至在黑猫的带领下收获了不少易于修行的果实。   徐遥吞下果子如愿突破练气来到筑基,成功突破的一瞬间胸腔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张口吐出一滩暗红色的血。   黑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徐遥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这样下去没等结丹他就要被反噬而亡了,这具身体究竟是怎么了。   “无碍,老毛病犯了,明日就可以出去了。”徐遥伸出手指点了点黑猫的额头,这是两人逐渐养成的小习惯。   黑猫从最初的抗拒到如今的默认,没人知道它的心里路程,也许它也是打心底感到寂寞,而宋川竹永远活在它心里。   它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别扭道:“你最好没事,我还要靠你报仇呢。”   徐遥轻笑着嗯了一声:“放心吧。”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当天晚上刚陷入沉睡的徐遥就做了个梦。   眼前雾气缭绕,池水荡漾,徐遥看见自己正在方家的浴池里泡澡,蒸腾的水汽挡住了徐遥的脸,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眉目清俊,美得不可方物。   方清河!   徐遥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他这是梦到第一次去方家泡澡的时候了吗?   怎么会好端端梦见这个。   思索间徐遥动了,穿过温热的池水缓缓来到方清河身前,他伸手划过方清河的胸口,留下一小串晶莹水珠。   方清河揽着他的腰将人拉进怀中,气氛逐渐火热,两人亲的难舍难分,暧昧的水声清晰无比的传入徐遥的耳朵里。   他臊的满脸通红,骂道这是什么鸟梦,这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方清河!   直到池水中的徐遥被托起牢牢抱紧方清河,徐遥脸色彻底变了:“我*你大爷!方清河!你敢!”   骂出声的一瞬间,池中徐遥忽然抬头与他对视,没了雾气的遮挡,他清晰的看见徐遥那张脸分明是上辈子的他。   池中徐遥冲他露出个挑衅的笑,故意趴在方清河耳边咬了咬他的耳朵,而后发出甜腻的喘息和惊呼。   活生生的春宫在眼前上演,即使是自己的梦可徐遥怎么看都觉得无比真实。   为什么梦中的自己能看见他,甚至对他有敌意,他为什么要跟方清河做这种事……   耳边的旖旎声息不止,徐遥听到方清河压抑的喘息声,他喊:“阿遥……”   一瞬间徐遥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落差,此时此刻,他喊的究竟是徐遥,还是裴遥。   等等,他又是谁?   恍惚中徐遥低头自水中倒影看见了自己的脸,不似徐遥潇洒,也不似裴遥无畏,他,到底是谁……   ——   梦境戛然而止,徐遥喘着气坐起身来,额头冷汗淋漓,黑猫在脚底仰天睡着,肚皮都翻起来。   窗外夜色浓重,黑的像是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似的,徐遥呆坐在床上,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活了两辈子,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上辈子,徐遥想要修炼无上功法,想要报仇雪恨,想要掀翻整个仙界成为名副其实的疯子。   可这辈子,他想帮裴遥照顾好裴清鸢,想帮方清河飞升,想帮黑猫报仇,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奇怪,他原本就是这么心善的人吗?   徐遥在黑暗中伸出右手,稍显稚嫩的手指与他上辈子画符画到手痉挛的粗糙手指完全不同。   徐遥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死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徐遥这个人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人在意。 第31章 出山   黑猫这一觉睡得极其痛快,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出去了,连梦里宋川竹笑的次数都多了,黑猫几乎是笑着睁眼。   一扭头床上的人正缩在墙角,目光呆滞,神色恹恹。   黑猫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徐遥,以往他总是神气十足,虽懒散眼睛却亮晶晶的,眉眼间满是少年该有的肆意风流。   这怎么睡了一晚魂儿都丢了??   它跳上徐遥的胸口用爪子拍打他的脸:“喂!醒醒!裴遥!”   徐遥像是刚回过神似的木然低头看它:“哦,你醒了,我们走吧。”   黑猫看着他的眉心处忽然溢出一丝黑气,是灾祸,徐遥仅一夜之间竟生出了足以显形的灾祸。   “你到底怎么了?”黑猫有些着急,它知道徐遥对付灾祸很厉害,但医者难自医的道理它自然也懂。   徐遥仿佛毫无知觉,甚至有些疑惑:“你说什么呢?别闹了,我们该走了。”   他站起身徐徐往外走,黑猫跟上去站在他肩头,只是这么小的灾祸,按理说应该没事吧,它如是想到。   可就在无人在意的身后,婆娑日光投在地上的属于徐遥的影子此刻犹如热水沸腾般张牙舞爪,似在庆贺新生。   黑猫刹那间汗毛倒立,它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一切如常,唯有一人一猫的影子静静相随。   出了木屋后徐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黑猫望着眼前承载了它所有希望的破旧木屋,心里纵然不舍却也万般无奈,郑重其事地点头:“准备好了。”   灵力乍现自手中燃起火焰,木屋在一人一猫的注视下很快被大火吞噬,徐遥摸了摸塞进胸口的那本蓝皮纸书。   也不知道该说宋川竹倒霉还是什么,偏偏把房子盖在阵眼上,徐遥靠着咒印找了半个多月才找到,血都差点流干了。   烧成灰烬的木屋却随着宋川竹的过往回忆越发清晰的印在黑猫脑中,徐遥告诉它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去的人无人在意无人惦记,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死亡永远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黑猫决定要让宋川竹永远活在它心里,这样他就不是无人在意了。   待火势散去,一人一猫顺利的找到了被深埋于屋底的阵眼,黑猫对这该死的阵法深恶痛绝,狠狠一爪子拍了下去。   微小的裂缝如蛛网般四散开来,“啪”的一声阵法彻底消散,后山的景色重新映入眼前。   仅一个月徐遥竟有些恍如隔世,他摸了摸身旁的参天古树,感受到掌心的粗粝手感,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黑猫站在阔别已久的土地上,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宋川竹,回家了。   想到这个词,黑猫又将眼泪憋了回去,这儿才不是宋川竹的家,这里只有杀人凶手。   “你竟然没死在阵法里!”   不远处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喊,徐遥扭头看见老熟人,时严卿发丝凌乱,衣衫破烂,右眼处有道狰狞的伤疤。   身上大大小小伤口遍布,右眼最为严重,看上去是做了紧急处理,被布条包扎好的右眼渗出血迹将布料染成褐红色。   徐遥没忍住笑出了声:“执事这是怎么了?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一个区区练气竟能完好无损的从阵法里出来,甚至顺利筑基,他怎么会再一次输给一个低贱的傻子!   时严卿当即咆哮着祭出聂如风塞给他的东西:“去死吧!裴遥!”   那是一件上品法器,如果没有这件法器他早已死在陌生的阵法里了。   通体漆黑的长剑发出争鸣之声,剑气浩荡,在时严卿的催动下朝着徐遥袭去,徐遥眼皮猛跳,这不是耍赖嘛。   此时再跑毫无意义,双腿再快也比不上灵剑之威,徐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祷告还是在发呆。   倒是黑猫怒极:“什么东西也敢在你猫爷爷面前显摆!”   它掺着灾祸之力的爪子狠狠拍在灵剑身上,二者相撞爆发出强大的罡风,四溅的灵力化作风刃在徐遥脸上划出细小伤口,他稍稍侧头终于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剧烈的爆炸过后烟雾散去,黑猫完好无损站在原地,时严卿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过分惊讶的瞳孔忍不住放大。   法器,竟然碎了!   那可是一件上品法器,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一只黑猫干碎了?!还是一爪子。   这哪里是猫,这分明是大佬!   时严卿彻底慌了神,腿上一软跪倒在地,果断又干脆地磕起了头:“猫仙大人!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老人家,求您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磕的邦邦响,黑猫得意洋洋,甩着尾巴看向徐遥:“你看我牛逼吗?”   徐遥用手指抹了抹脸上伤口溢出的鲜红血珠,摇摇头:“不看,谢谢。”   说完他无视黑猫僵硬的表情径直往后山入口走,黑猫气的牙痒,顾不上身后的时严卿,两步窜上徐遥肩头伸出爪子将他的脑袋拍的邦邦响。   “这么小怎么不学好!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嗯?说话。”黑猫语气严肃,摆出一副严父之风。   徐遥被它逗的笑出声:“不知道,从来没教过。”   黑猫心思单纯,以为他的意思是家里不教这些,是他自己不学无术偷偷变坏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它最懂了。   青春期嘛,宋川竹以前也有过。   但宋川竹省心多了,又乖又懂事,大多数时候都只会安安静静的练剑,或者和它一起晒太阳。   一人一猫很快回到最初进入后山的入口处,早已等候多时的陌生师兄见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得往他身后望了望。   徐遥道:“别看了,执事说此番入后山得了大机缘,此刻正忙着呢,让我先走,他稍晚一会儿就来。”   他语气实在平淡不像假话,那师兄掏出令牌解了后山禁制,徐遥抱了抱拳道了句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师兄挠挠头却也不敢贸然进入,只得耐心站在一旁继续等待。   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就在那师兄忍不住要联系刘彦青时忽的看见有道黑影缓缓朝他走来。   吓得他几乎尖叫出声。 第32章 惩罚   就在那师兄即将喊出声时,他终于借着月色看清那道黑影,浑身是伤的时严卿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陌生师兄脸色一变,一边解开禁制一边摇人来帮忙。   另一头的徐遥带着黑猫连夜回了方家,修为太差根基不稳,他没有任何飞行手段可用,徐遥有些惆怅。   趁着夜色正浓,他悄无声息翻进方家的浴场,料想这个时候方清河要么睡下了要么不在府邸。   怎知他兴冲冲进入浴池一眼便看见正靠在池壁闭目小憩的方清河。   徐遥一瞬间想起那个荒诞的梦来,顿时耳根火辣辣的在烧,难怪外面空无一人,原来是因为方清河在里面。   黑猫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看见偌大正冒着蒸腾热气的浴池眼睛都亮了,它兴奋着径直冲了出去。   想象中它该像颗炮弹一般发射出去直扑进温暖池水的怀抱,但它扑腾着四条腿在空中跑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动。   黑猫扭头看见徐遥捏着它的皮毛将它牢牢拎在手里,像随手拎着一件衣服。   “你干……”它刚一张嘴就被徐遥捂着嘴抱在怀里,“嘘,小声一点……”徐遥抱着它缓缓后退转身就要跑。   身前的大门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一分,徐遥再次汗流浃背,身后传来方清河轻飘飘的声音:“不是来泡澡的吗。”   徐遥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害,这不是跑进一只猫吗?我先把它赶出去。”   怀中的黑猫缓缓抬头看他:“你认真的?大哥。”   徐遥尴尬极了,脸都快笑烂了,不等他再说些什么,黑猫被股无形的力量拎起径直丢出门外,大门再次重重合上。   黑猫简直无语,泄愤般狠狠踹了一脚路过的陌生老鼠,跃上屋顶自己去别处玩了。   它丝毫不担心徐遥的安危,浴池里的家伙恐怖如斯,要想杀人他俩现在都能见到宋川竹了。   那应该是朋友吧,黑猫想到自己和宋川竹,人类都有朋友的,不过徐遥实力这么差,他的朋友倒是不错。   或许,等到某天徐遥不行了,它就能顺势傍上他这位厉害的朋友了。   只要能给宋川竹报仇,它谁都可以利用。   “过来。”方清河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徐遥莫名有些害怕,没来由的,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紧张。   他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有丝刺痛传来,脚下却迟迟不肯动弹。   仅眨眼的功夫,眼前一晃,徐遥已经摔进稍有些滚烫的池水中,呛了几口水后,腰间被人用力托起离开水面。   徐遥咳嗽几声睁开眼怒瞪眼前的人:“干什么!咳咳……很危险的……”   方清河仔细盯着他的眉心看了一眼,然后转向他沾了点滴鲜红的嘴唇,伸出手将上面的血迹抹匀。   “我看你像是在那生了根,好心帮你一把。”他眸子幽深,粗粝的拇指略带粗鲁地揉着徐遥的唇角。   徐遥伸手抓着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显然没用,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近战方面他永远比不上方清河。   “你失约了,我该如何惩罚你呢?阿遥。”方清河的拇指逐渐撬开徐遥的牙关,像是在试探些什么,按上他柔软的舌尖。   徐遥被迫伸着舌头承受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唾液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奇怪啊,许是雾气蒸腾,泡的太久,徐遥只觉脑袋也跟着有些晕乎乎的,方清河的手似有魔力一般缠绕着他。   “阿遥可真坏啊,分明是惩罚,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方清河看上去心情极佳,眉眼间尽显柔情,眸光却暗的可怕。   “不要,方清河……”徐遥只觉浑身无力,他软绵绵的拳头砸在方清河的身上就像是在挠痒。   他清晰的感受到方清河对他的欲望,就像那场令人害怕的噩梦一般。   方清河寻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将他所有的呜咽全部吞入腹中,后腰被大力摩挲着,身上湿透的衣服不知何时早已不翼而飞。   徐遥惊觉此刻他竟与方清河坦诚相待,池水荡漾,溅起水花,徐遥伸手抵在方清河的胸膛将两人稍稍隔开一些距离。   他喘着气,眼眶通红,从前他有着能够跟方清河匹敌的实力,因此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被方清河逼到这般地步。   如今方清河的实力堪称碾压,所以徐遥第一次面对方清河时产生了害怕这种陌生的情绪。   害怕,多新鲜的词汇。   徐遥早已不知道害怕是种什么感觉。   可他害怕方清河,怕他会像梦里一样恬不知耻地张 开双腿任由方清河索取。   他跟方清河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方清河不该和他这样的人……   “为什么拒绝?你分明喜欢我这样做。”方清河被蒸汽打湿的眼睫湿漉漉的,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   徐遥知道他在骗人,从小就喜欢装成无辜的模样骗人,最后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露出獠牙。   见他不说话,方清河埋头在他的颈间轻吻,徐遥被酥麻快感激的身子一抖,从尾椎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无端的令人心慌,徐遥憋红了一双眼几乎将下唇咬烂:“可能我天性如此呢?是谁都无所谓。”   果然跟方清河待久了,连他也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方清河周身气息骤然降低,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脸,原先扬起的唇角弧度依旧,他伸出手抹在徐遥脸上的细小伤口上。   “别再说这种话了,阿遥,你分明除了我再也没有任何人。”他治愈了徐遥身上所有的伤口,连带着左手那道狰狞的伤疤都消失不见。   徐遥恍惚中真的以为方清河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是毫无道理。   “可是阿遥,我也一样,除你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方清河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眷恋,他直直望向徐遥的眼睛。   徐遥想,岂止上辈子,他恐怕永远无法打败方清河。   他低头吻在方清河的唇角,抬眼看他:“我打小什么都做不好,麻烦你好好教我,少虞上仙。”   当当当当,义父们看过来!   对,上架了,我要收费了(高冷)   划掉。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邦邦邦就是三个响头,别走,求求你们了,别走呜呜呜呜。   入v之后一章三千字,求求义父们从别家的打赏里施舍我小小的15db,只需15db就能看见方清河爆炒徐遥,15db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只要15db,会员另说。   收费只是想要个往上爬的机会,想要更多被推荐认可的渠道,会不定时发粉丝红包的,放心义父们。   作者不才,没什么理想,写的也不好,就想空闲时间做口饭吃,义父们能喜欢我做的饭也算对我的认可。   再次磕头跪谢了。   这本书的灵感其实是已经结束的征文里那条歧途狂恋得来的。   当时就在想,歧途狂恋,那不得狂起来,所以满脑子都是两个人相爱相杀的画面,一个坏事做尽一个恶贯满盈,想想就刺激。   但后来还是没能把徐遥和方清河写成一个纯粹的坏人,因为舍不得(泪目)。   在我看来,徐遥因命格独特被家人抛弃,他常说这就是他的命,其实他从来不是什么信命的人。   他总是在隐藏自己的自卑,想变得更加强大,想活得随心所欲,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是方清河的出现教会了他许多从未有人教过他的东西,包括如何去爱人,如何去依赖一个人。   都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方清河亦是如此。   失去母亲的小孩儿再无人教他分辨什么是爱,于是他错把心动当成是一种病,一种只要看见徐遥就心疼的病。   大道朝天,只需伸手便可得到所有,可方清河总觉得放不下徐遥,他说徐遥很碍事,他说徐遥挡了他的道。   直到徐遥死去,他幡然醒悟,是病,确实是病,药石无医。   可是太晚了,他明白的太晚了。   ——   只需15db解锁下章小情侣初次酱酱酿酿!!!(超大声!)   徐遥为何能死而复生,为何偏偏是裴遥,裴遥显然另有身份,方清河又该如何成功追妻,一切的一切都早有预谋。   更多新人物等待解锁。   新的一年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我,感谢义父们,也请继续喜欢徐遥跟方清河吧。   双向救赎,年下仙品,你还在等什么!!!快快解锁吧!! 第33章 秘密   终是噩梦成真,徐遥的世界在颤抖,他无法自抑地哭出声,又被方清河的吻抚平所有不安。   他听见方清河压抑的喘息:“阿遥,别哭……”   然后轻柔地吻在他的眼角,气息炽热滚烫,落在徐遥的颈间,身下池水翻涌,泛起涟漪阵阵,在水面上荡起一层又一层。   后来方清河抱着他回到卧房,红烛烧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徐遥睁开酸痛的双眼,他想起今天还有课业,身上软的要命,整个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   直到身后有只手伸出覆上他的眼睛:“我帮你请假,睡吧。”   方清河嗓音低沉,催眠得很,徐遥身上莫名有些冷,他下意识往身后暖和的地方靠了靠,眼皮忍不住重重合上。   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方清河将人转过身来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伸手点在徐遥眉心。   莹莹亮光闪过,那股黑气就此消散,方清河低头亲了亲徐遥的额头,眼中柔情春水满的将要溢出来。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徐遥再次醒来,浑身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身侧空空荡荡,看样子方清河早就走了。   徐遥呆坐在床上半晌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他竟然真的跟方清河上床了。   徐遥!你真是饿了!那可是方清河!   他失魂落魄,怅然若失,黑猫自窗口窜进来都毫无知觉,直到被黑猫伸出爪子拍打,熟悉的肉垫攻击让徐遥回过神来。   “无二!我脏了!”徐遥抱着黑猫痛哭流涕,不顾黑猫的死活将脸埋进它柔软的肚皮。   黑猫挣扎着逃出来,幽怨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捋毛,还不忘挖苦他:“哪里脏了?我看你好着呢,不过你是和你朋友打架了吗?瞧你被他打的。”   徐遥这才低头看清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上满是青红痕迹,在分外白皙的皮肤上如同大片梅花绽放。   他几乎是尖叫着用被子将自己死死裹住,该死的方清河!!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他才不是我的朋友,我俩是死对头,死对头你懂吗?”徐遥露出仅剩的一双眼。   黑猫冷笑一声:“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徐遥瞪它:“你从哪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闹作一团,直到方清河推门而入,无二像是老鼠看见了猫,猛地从窗口窜了出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徐遥傻眼,方清河关上门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转头坐在床边朝他伸手,徐遥下意识闭上眼睛往后缩了缩。   怎料方清河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身子怎么样?还疼吗?”   徐遥面上止不住的燥热,但方清河的大手力道不轻不重,蹭的他有点舒服。   “看来是不疼了。”方清河嗓音染上一丝笑意,他低头亲了亲徐遥的唇角:“你在发烧你知道吗?阿遥。”   徐遥只觉又要被他低沉的嗓音蛊惑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对方清河从没有抵抗力。   方清河的吻很快落了下来,耳后,颈间,仔仔细细吻在每个角落,徐遥眼前忍不住发晕,他喘着气伸手抵住方清河:“够了……”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温热的唇落在掌心里,徐遥心尖都跟着发颤,简直要命。   眼见他眼眶再次通红,方清河忍住心底的疯狂悸动,将眼底的狂热藏起,已经到这般地步了,他无需再着急了。   徐遥迟早会完完整整都属于他。   方清河帮他穿好衣服撑着下巴看他吃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徐遥压力山大,忍不住开口:“你有毛病啊?能不能滚。”   还有力气骂人,方清河松了口气的同时伸手捏了捏徐遥塞得鼓鼓的脸:“今日无事可做,我陪着你。”   徐遥拍开他的手咽下嘴里的饭怒骂:“这么闲不如去修炼!这么多年还没飞升,外面现在都是怎么说你的你难道心里没数吗!”   方清河脸色微沉,他收回手语气平淡:“爱怎么说怎么说,与我无关。”   徐遥看见他这副不求上进的模样就来气,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方清河看了他一眼,后者气的像只河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乖乖站起往外走,听话的有些诡异。   一顿饭下肚徐遥总算舒服了,或许是发烧的缘故,总觉得四肢沉甸甸的,他出门散步,无二神出鬼没的,两步窜上他肩头。   “没义气的东西,怎么一见到方清河你就跑。”徐遥点了点它的额头,黑猫坐下抓紧他:“你不懂,他太可怕了。”   徐遥对此嗤之以鼻:“要是以前我才不怕他。”   黑猫只当他在吹牛:“啊对对对。”   “你爱信不信,昨晚上你去哪了?”徐遥问它,顺手摘了一支柳条拿在手里逗它。   无二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抓,意识到自己像只狗一样被他戏弄,气的要命:“我昨晚上找了个没人的屋子。”   它跳上徐遥脑袋啃他的头发,徐遥惨叫,踉踉跄跄地躲,嘴上仍不忘好奇:“没人的屋子?在哪儿啊?”   他抓着黑猫放在身前,无二爪子一伸:“那边。”   一人一猫鬼鬼祟祟往方家深处走,越走人越少,徐遥很好奇,在这偌大的方家怎么会有一间没人的屋子,还建在这么偏的地方。   绝对有秘密。   他边走边问:“那屋里有什么你看见了吗?”   很快无二口中所说的小庭院就到了,外表平平无奇,只是在偌大的方家显得格外冷清。   一人一猫轻车熟路地爬墙而入,无二想了想:“当时正在气头上没怎么仔细看,但隐约记得一整间屋子摆设很奇怪,好像有很多画。”   闻言徐遥更好奇了,方家竟然有人为了存画专门建了所房子,疯了吧。   避开所有守卫,徐遥穿过亭廊来到屋前,正当他鼓起勇气准备推门而入时,身后有道声音缓缓传来:“阿遥。”   徐遥吓得一哆嗦,手上稍稍用力将门推开一条缝,他转身对上方清河幽深的眸子,心虚极了。   方清河很快凑近他,低头看了一眼缩在徐遥怀中不敢吱声的黑猫,黑猫吓得直接闭眼装死。   “找了你好久,我叫人熬了药,走吧。”方清河伸手去抓徐遥的手,怀中黑猫挣扎着逃窜而去,徐遥却不敢逃。   他任由方清河牵着自己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称得上一片漆黑的屋子里,透过门缝似乎看得见大篇幅的画纸。   怎么看画上的都像是人。   方清河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稍稍低头问道:“你喜欢黑猫?”   徐遥知道他是在说无二,但此事说来话长,全部讲完的话也太麻烦了,于是只简单回他一句:“我在后山找到的,会说话,想着做个伴儿。”   方清河点点头继续道:“这里太偏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徐遥扭头看他,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那是你画画的地方吗?怎么藏这么深?”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紧,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脸上神情高深莫测,直盯得人心里发慌。   徐遥不由自主咽了咽唾沫:“其实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说的话……”   “那你呢?”他话没说完就被方清河打断,无论何时何地都异常夺目的帅脸近在咫尺:“你有秘密吗?”   面对方清河的咄咄逼人,徐遥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直抵在身后的树干上,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方清河,是不是发现了……   徐遥沉默中看见方清河俯身朝他凑近,异香扑鼻,他心跳加速。   “如果阿遥什么时候愿意向我分享自己的秘密,我就带你进去看看,如何?”方清河说这话时眉眼上挑,藏着一股堪称诡异的笑。   徐遥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只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我哪有什么秘密,害,不看就不看了……”   方清河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勾了唇角轻轻吻在他的唇角:“那就看好你的猫,阿遥。”   徐遥一边躲一边点头,又听他说:“你迟早会知道的。”   像是某种预告,徐遥越是拼命克制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方清河的态度和那双压抑着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眸深深刻在徐遥的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徐遥连喝了两天的药,期间方清河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那双盛满火热的眸子一旦落在他身上,徐遥浑身都不舒服。   方清河这厮果然是憋了太久了。   好在徐遥坚定不移的守护着自己的底线,那种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黑猫经过几天的相处倒也没那么害怕方清河了,它发现只要自己乖乖的待在徐遥身边,那个可怕的男人就完全看不见它。   倒不如说是他的视线里永远只有徐遥一个人。   夏日炎炎卷起热浪,左右闲着没事,徐遥光着脚丫卷起裤腿跟方清河坐在廊下吃西瓜。   身后放着一整块施了法术的冰,丝丝凉意无孔不入,徐遥撑着衣领歪着脑袋看身侧的方清河。   今日是黑色长衫,宽大的衣袍将原本健硕的身材遮了个严严实实,显得整个人一丝不苟格外不近人情。   虽说方清河从小就毒舌又爱装,可起码不似现在这般冷冰冰的。 第34章 谣言   他抓起冰凉西瓜塞进嘴里,爽到极点,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活着真好啊。”   闻言方清河扭头看他:“一块西瓜就让你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徐遥瞥他一眼:“你可是少虞上仙,你怎么会懂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想法。”   方清河点头:“确实不懂,但我知道你今日吃的冰西瓜够多了。”   徐遥将手中的西瓜几口吃完伸手去盘子里拿,方清河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看:“还想吃药不成?”   徐遥被他盯得心里发慌,讪讪收回手:“不吃就不吃,小气鬼。”   方清河坐的端正,俊美的侧脸上神情总是淡淡,好似游离于天地之外,徐遥想,果然只有方清河这样的人才能成神。   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呢。   许是他的目光实在火热,方清河无奈转头看他:“又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徐遥装模作样地问他:“我听说你是仙界最有望飞升成神的人,怎么这么多年还没动静?”   方清河听见这话抬眸与他对视,徐遥下意识心虚,眼神躲闪,又听见方清河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见了,除非找到他,否则我哪儿都不去。”   徐遥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他忐忑地看向方清河:“谁啊?你说出来我帮你找找也行。”   方清河眸光清润,里面藏着许多徐遥看不懂的情愫,格外明亮。   两人对视良久,静谧的空间里时光仿佛停止,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却在方清河开口说话时被人打断。   “你……”方清河话没说完,有人敲开徐遥的院门朝着方清河行礼:“少爷,家主叫您去一趟。”   方清河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看着徐遥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遥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看他:“快去吧,可能跟南山封印有关。”   算算日子,南山竹海那位差不多也该出来了,仙盟那些吃白饭的家伙们这下有的忙了。   方清河“嗯”了一声,忽然俯身吻在徐遥的嘴唇上,眼前被黑暗笼罩,方清河的手遮住他的双眼,唇上被肆意碾着。   方清河有意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徐遥双手都被占着完全无法挣扎,只仰着头任他索取。   舌尖逐渐发麻,眼前一片漆黑,因此唇上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酥麻自心尖涌了上来,徐遥忍不住扭头躲开,气喘吁吁。   “够了……”   嘴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舔了又舔,方清河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句:“我早晚会找到他的,到那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他离开,直到永远。”   滚烫的气息令徐遥忍不住哆嗦,更因为方清河的话莫名让人感到心悸。   眼前很快恢复光明,方清河的背影逐渐消失,徐遥脸上燥热久久未散,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他盯着院子发呆,黑猫忽然跳上他的膝盖,舔了舔爪子道:“脸好红哦。”   徐遥被它吓了一跳,险些把它扔出去:“无二,你怎么在这儿?!”   黑猫无语:“我一直都在,大哥。”   一直都在!   徐遥仔细琢磨这四个字的意思,他问:“吃西瓜之前就在了?”   黑猫点头:“他来之前就在了。”   徐遥不死心又问:“就是我们说话之前就在了?”   黑猫瞪了他一眼大声喊道:“对对对!在你们两个深情对视亲的难舍难分时就在了!你满意了吗!”   徐遥抱头尖叫:“啊啊啊啊啊!!”   别说了别说了!   “你骗我,你们两个分明不是死对头,我就说他那么厉害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当他的死对头。”黑猫愤愤不平。   徐遥恼羞成怒,一把抓起它狠狠抱在怀里蹂躏,直到黑猫使出喵喵拳打的他梆梆作响,万不得已才松开了它。   “你懂什么,大人的事你少管。”徐遥说着顺手去捞放在身侧的冰西瓜,却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被不知名法术电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指尖又疼又麻,徐遥气得想死,但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方清河!   黑猫舔着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毛茸茸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堪称诡异。   “我听说像他这种厉害的上仙,与之行双修之法可事半功倍,直接少走几十年的弯路,你不如试试。”   徐遥不知道一只猫到底从哪儿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面上忍不住燥热,嘴上不忘骂道:“你有病啊。”   黑猫不怕死,仍在絮絮叨叨:“哎,你说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你,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可怕的人。”   徐遥不爽:“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吧,说明方清河这人眼睛倒还不算瞎。”   一人一猫习惯性拌嘴,为自己无聊的日子添上几分乐趣。   第二日方清河送他去蓬莱仙岛,到了山脚下徐遥却怎么也不愿意上去。   方清河这张脸实在太显眼,人来人往难免被认出来,他可不想在人前跟方清河太亲密。   方清河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错,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掏出乌云递给他:“恭喜筑基,当送你的礼物。”   徐遥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听得方清河如玉的嗓音缓缓道:“还有两件事,暂且先欠着吧。”   徐遥这才想起他所说的第一件事是每日太阳下山之前准时回方家。   凭他现在的修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   方清河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乎是秒懂,朝他略一点头:“我会来接你,放心。”   放心个屁啊!谁要你来接啊!   徐遥在心底暴怒,几乎想要就地捅死方清河,他都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还要人天天接送,说出去都嫌不够丢人的!   方清河无视他几近崩溃的表情,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   徐遥冲着他消失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暗骂他王八蛋,一扭头看见身后站着个人,也不知站了多久,神色凝重。   徐遥挠了挠后脑勺问道:“小白,你都看见了?”   白书允身着蓬莱仙岛的蓝白色劲装,身形挺拔,面如冠玉,腰间常年戴着一块羊脂白玉佩。   他身边今日没有知书相伴,总是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今莫名显得有些突兀。   白书允默默与徐遥对视着,许是对面的人神色实在无辜,好看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无端生出一股委屈,他心底那一大筐的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于是只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徐遥道:“大家都是普通人罢了,我又岂会例外,不过是跟方清河说了几句话,你不要有压力。”   白书允很想吐槽,你当方清河是大白菜吗?都到了每日亲自接送的地步,你管这个叫普通人。   话当然未曾出口,白书允何其聪慧,能被鼎鼎大名的三界第一战神方清河如此对待的岂会是等闲之辈。   再者说徐遥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就连他曾经塞给自己的符箓都大有来头,上面的咒印看似简单效果却是翻倍。   一经出售几乎瞬间就被一抢而空,这种情况完全出乎白书允的预料。   虽说人都有秘密,可眼前之人格外令人看不透。   “白家世代经商靠的不止是脑子,还需得有眼光,裴遥,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信任我。”白书允目光坦荡,语气信誓旦旦的。   徐遥哑然,然后笑了笑:“如果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呢?你会后悔吗?”   白书允摇摇头:“好人坏人一字之差,即便如此也是我的命数所在,白家做生意从不后悔,交朋友亦是。”   还真是个死脑筋。   徐遥上辈子其实也是有朋友的,可惜没几个正常人,方清河这厮在他这都算得上是正常的。   再说都几百年过去了,也从未听到过任何人的消息。   徐遥劝自己,想开点,他们不来找你也许是都死了呢?   两人一路闲聊往山顶上飞,徐遥问:“知书呢?今日没跟着你。”   白书允回他:“被我家老头拉去训话了,管的真宽,烦人。”   “噢,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眼睛不需要就挖了吧。”   “啧。”   上了罗浮山后徐遥朝白书允摆摆手示意再会,白书允又叫住他:“听说时严卿自后山出来后身受重伤还瞎了一只眼。”   徐遥对此还有些印象,点点头应道:“是有这么回事。”   闻言白书允稍稍睁大眼睛,惊讶之意溢于言表:“这么说真是你干的?”   徐遥一怔:“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还说你身上有至宝仙器护身,以前的痴傻都是装出来的,疯病倒是真的,还说你每日都要吃一个小孩儿,男的不吃专吃女的……”   白书允细数一大堆,徐遥人都傻了,这他妈都是哪儿来的谣言?!   “纯属放屁!”徐遥忍不住怒骂,“别让我知道是谁说的,不然我非扒了他的皮做床垫!”   他气势汹汹,路过的几位同门均满脸震惊,与他一对视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各个撒丫子跑得飞快。   白书允看他这样也忍不住笑出声劝道:“既然不是你所为自然无需在意,只是时严卿这人嫉妒心强又十分小心眼,你要当心。” 第35章 梦魇   徐遥丝毫没把时严卿当回事,相反的,他很期待时严卿来主动挑事,毕竟他是徐遥刚睁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总归该慢慢玩的。   送走白书允后徐遥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上课,教书的先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让他坐下。   看样子是习惯了。   这堂是枯燥的理论课,讲一些修仙上的知识,包括灵力是如何形成,法术是如何凝结,老先生平缓的嗓音像是最好的催眠曲,不少弟子昏昏欲睡。   徐遥几百年前就听过了,只觉无趣得很,捏着笔杆子在书本上画画。   画到一半儿忽然有个纸团飞到面前,徐遥茫然抬头,坐在他前面的几个人皆是一惊,匆匆忙忙低下头。   于是他好奇打开纸团,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遍布,还是群聊。   “那位就是裴遥师兄,果真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可惜脑子不好喜欢杀人,否则怎么也该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了。”   “那倒未必,裴遥师兄入门已有半年,修为不进反退,如此看来也许并不是个修道之材。”   “但我仔细观察过,裴遥师兄言行正常与普通人无异,若说杀人狂魔也只见他对执事动过手,再者裴遥师兄本就是无辜的。”   “是啊,多亏了他聂长老赏了很多东西呢,反正我相信裴遥师兄。”   一群人竟是在背后议论他,徐遥颇感惊奇,这还是头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自己有益的话。   简直匪夷所思。   无视这些人若有若无小心翼翼的打量,徐遥将纸团顺手塞入口袋里,继续捏着乌云画完未完成的巨作。   直到下课,老先生步履从容缓缓离去,清醒过后的弟子们鱼贯而出,教室里瞬间人声鼎沸。   徐遥打个哈欠懒懒趴在桌上,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困意席卷而来。   温暖日光忽的被阴影笼罩,徐遥抬眼看见桌前站了几个年轻人,互相推搡着朝他靠近。   他猜想是群聊那几个,于是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想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为首的女生长发及腰穿着蓬莱仙岛的院服,她犹豫半晌终于小声道:“对不起裴遥师兄,我们不是故意在背后议论你,也不是,我们确实是有意的,啊,但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急得语无伦次,徐遥觉得有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肉眼可见对面几人短暂的愣了一下。   “没关系,我不在意。”徐遥开口替她解围,乌云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再说,我觉得你们说的很好,都是事实。”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很聪明的,看的透彻一针见血,吾辈人才辈出,深感欣慰。   或许是徐遥过于平易近人,与那日状若疯子刺杀执事的血腥模样实在判若两人,引得众人纷纷凑在他身边看。   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徐遥被吵的头疼,干脆趴在桌上装死,人群果真识趣,不约而同的散去。   等他再抬头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明亮如昼,温润如玉。   见徐遥醒了,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派天然的纯真无邪。   “你就是裴遥师兄?果真好看。”少年目光清澈,身形如松,雪白的衣衫一尘不染。   徐遥纳闷儿,他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人究竟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说明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   “有何贵干?”徐遥稍稍眯眼打量着他,少年低头羞涩一笑:“我仰慕裴师兄已久,今日特来打个招呼。”   恶心。   徐遥缓缓勾起唇角:“报上名来。”   少年乖巧应道:“江眠,裴师兄,我叫江眠,你要记住我。”   莫名其妙的人,徐遥没怎么在意,有那么一瞬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待江眠走了以后他本想找个人问问,但很快新的课程就开始了,徐遥便马上忘了。   这一天徐遥认识了不少人,也收获了不少迷弟迷妹,毕竟偌大的外门有几个没见过徐遥险些亲手杀了执事的人。   深受时严卿迫害的众人自然奉他为勇士。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徐遥起身往外走,抬眼瞧了瞧外面的天,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   他不紧不慢的下山,路过一片树林时忽的听见有些声响自里面传来,秉着蓬莱仙岛境内不能私斗的原则,徐遥不觉得会有人如此光明正大。   抬脚欲走又听见女生的尖叫,于是徐遥猛地扒开草丛,衣衫不整的男女,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   女生又是一声尖叫捂住自己的上半身,男生来不及穿衣服只好挡住女生,气急败坏朝着徐遥喊:“干什么!”   徐遥落下一句“对不住”,飞速往外跑,该死的,他说怎么这条小路都不见什么人,原来如此!   他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方清河清冷出尘的身影,他捂着胸口直喘气,方清河好奇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这么想见我吗?我就在这儿。”方清河伸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徐遥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呕。”   跑的太快,徐遥一顿干呕,再转头方清河正握着他的手,眉目带着惊喜:“阿遥,你怀……”   他话没说完,徐遥狠狠给了他一拳,只不过方清河有仙力护体,这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反倒是他自己疼的嗷嗷叫。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蓝光一闪而过,疼痛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遥不服:“把仙力给我撤了。”   方清河没说话,徐遥瞪了他一眼,于是后者乖乖撤掉防护罩,老老实实挨了徐遥一拳。   虽然效果同样微乎其微,但徐遥心里好受了一些,还不忘骂一句:“你他妈再敢说那些恶心的话我一定弄死你。”   方清河被骂的狗血淋头,丝毫不敢反驳,眸子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两人乘剑归去,片刻后有道清瘦人影出现在两人方才所站之地,如玉的眸子盯着远处二人消失的方向。   嘴里喃喃道:“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风起长林,落叶纷飞,少年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徐遥上辈子对修行这件事格外执着,也许是因为心有不甘,以至于他几乎不眠不休,疯魔一般。   可此番重活一世连带着心境也有所不同,他反倒没那么急着修炼,整日无所事事,悠闲又懒散。   连黑猫都看不下去,终于在徐遥第无数次爬上巨树睡得安详时狠狠一爪子拍在他脸上:“醒醒!”   徐遥吃痛,捂着脸睁眼:“能不能不要打脸。”   黑猫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天天睡觉啊,以你目前的修为来看想要打败害死宋川竹的凶手完全是痴人说梦。”   徐遥枕着手臂悠悠叹了口气:“修为固然重要,身心健康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你都等了几百年,也不差这一会儿。”   黑猫被他的厚脸皮折服,不由得开始怀疑跟着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再说,我还不知道宋川竹当年究竟是哪个混蛋的徒弟。”徐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黑猫顿时露出愤恨的表情:“白鹤山归渠老儿!还有他的儿子厉舒阳!他们都是害死宋川竹的凶手!”   徐遥在心底默默记住这两个名字,再度阖上眼,近日总觉得身体有些沉甸甸的,难道是伙食太好,胖了?   黑猫见他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牙痒却也无可奈何,甩着尾巴跑远了。   而树上的徐遥刚陷入沉睡便被拉入一片混沌之中,像是那日进入黑猫的灾祸领域里一般。   周遭漆黑一片,唯有全身被莹莹光芒包裹着,徐遥迈步往前,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去往何处。   走了许久,耳边有孩童银铃般的嗓音轻笑,在空旷的领域里持续回荡,越来越近。   眼前刺眼白光一闪而过,徐遥睁眼看见记忆中熟悉无比的宅院,院中老树依旧挺拔,翠绿的树叶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不过五岁的徐遥在树枝间爬来爬去,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偶有麻雀飞过也完全不怕他,落在他头顶惹得徐遥咯咯直笑。   画面一转,他看见屋内父母眉间紧蹙,一向严肃的父亲和哭的不能自已的母亲坐在椅上。   “当初他还未出生时大师就说过这孩子命格独特,煞气冲天,是你执意要将他生下来,如今我们养了他这么久也算仁至义尽了。”   父亲语毕,母亲垂泪揪着手帕道:“可他还这么小,他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活?街坊邻居又该如何看待我们。”   父亲略一思索,目光越过门窗望向院外树上的徐遥:“我记得这孩子打小过目不忘,把他丢了也许还会回来。”   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母亲听罢眼泪更加汹涌:“徐成育,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能这么对他!”   父亲神色一凛,沉默了半晌,眸中情绪翻涌,最终他缓缓道:“我记得你年轻时喜欢吃无尽城的桃酥。”   ——   眼前一幕幕的画面像是在观看别人的人生似的,徐遥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自己的一生。   原来在他未曾知晓的角落,父母早已有了这样的打算。 第36章 师兄   父亲最开始的想法分明是想杀了他永绝后患,难怪母亲悲痛欲绝却仍狠心将他丢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遥早已麻木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这就是他的命,对吧。   “不对哦。”   四周猛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有道清脆嗓音在耳边响起,徐遥抬眼望去,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   他全部身形都隐匿在黑暗中,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仿佛正与黑暗融为一体。   徐遥笑了一声:“装神弄鬼的,我说怎么看见了晦气的东西,你把我拉进来的?”   面前黑衣人也跟着笑了笑:“当然,平日 你身边总跟着碍事的家伙,我只有趁你睡着的时候才有机会下手。”   徐遥为他的诚实感到惊讶,于是挑了挑眉问道:“你认识我?什么仇什么怨,何苦连做梦都不放过我。”   那人闻声笑得更欢:“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还要了解你了,徐遥。”   徐遥听他声音年纪不算大,还能操控自己的梦境,手段了得,加上如此笃定他就是徐遥,于是他得出个结论。   这厮看着可不像是个好人啊。   但左右不过是做梦,就算这厮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奈他如何。   “所以呢,叫我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就是你的目的?未免太恶心了。”徐遥放心挑衅。   那人也不恼,像是知道徐遥原本就是这副德行,分明看不清他的脸,却总觉得此时他正扬起唇角露出讽刺的笑。   他道:“我说过,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徐遥,你自诩没心没肺毫不在意,可事实真就如此吗?”   他一字一句戳着徐遥的心肺,将他层层包裹武装起来的外壳毫不留情的撕碎。   “其实你一直都在压抑自己,压抑自己的痛苦,隐藏自己的恨意,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因为一旦爆发连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的怪物。”   徐遥眉峰微蹙,自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你说被父母抛弃是你的命,可你又为何总是对此念念不忘?”黑影兀自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眼前。   下一瞬他猛的出现在徐遥面前,漆黑的五官与他对视,宛如无尽深渊。   徐遥没心思再继续听下去,转身要走,黑影竟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徐遥,还是裴遥。”   被他抓住的地方火烧一般刺痛,徐遥厉声道:“说够了吗?废话连篇,既然死了就给我乖乖的消失吧!”   他左手不知何时画好了一道咒印猛地朝黑影袭去,岂料黑影身形异常灵活,轻而易举的躲过,而后发出狰狞的笑声朝他扑了过来。   徐遥下意识翻身躲避,梦境却就此结束,他睁眼发现自己正脸朝地的摔了下去,堪堪在空中翻了个身就安详的闭上了眼。   料想该摔得七荤八素,他又有理由在床上躺几天了,却没想到正正好摔进了某人的怀中。   他一睁眼看见上方笑得灿烂的江眠,少年眉眼弯弯将他牢牢抱在怀里:“裴师兄,好巧。”   徐遥被他这抹异常靓丽的笑容晃了下神,分不清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遥远回忆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于是他稍稍疑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眠小鹿般清澈的杏眼泛着温润的光,他扬起期待的表情看着徐遥:“你想起来啦?师兄……”   徐遥来不及仔细去回想,腕上有股灼烧痛感传来,他示意江眠将他放下,抬眼去瞧被黑影抓过的地方。   只见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黑色印记,微小的咒印首尾相连,死死扒在骨节分明的腕上,有股异样的美。   江眠一把拉过他的手,神色凝重:“有人给你下了咒,师兄,你最近碰到什么人了?”   徐遥不得不承认梦中的黑影有些本事,竟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了咒。   他原以为那是他的梦境才对。   徐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忽然不爽到了极点,他抽出仍在隐隐作痛的手朝江眠摆摆手:“吸引我注意的小把戏罢了。”   江眠的担心只维持了一瞬,似乎真的十分信任他。   “师兄师兄,你刚刚是不是想起我来了?”江眠手指自己,满脸写着高兴。   徐遥不太确定,记忆总是时好时坏,上辈子的事仿佛也随着肉身一同泯灭了。   黑影说过的话字字句句回荡在耳边,徐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无数次在心底劝道,死就死了,不要再去回想了。   徒劳无功罢了。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看着江眠:“抱歉,记不太清了。话说你怎么一直喊我师兄。”   眼前少年身着同期的蓝白色院服,但他是内门弟子,按理说与裴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可他却一副跟裴遥很熟的样子。   江眠明显失落了片刻,很快又扬起笑脸:“师兄就是师兄啊。”   莫名其妙的人,徐遥再次给他下了定义,只觉今天这个觉睡得太失败了,得找个机会补回来,可万一黑影还在呢?   徐遥举头望天狠狠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妈的。   江眠看出他心情不佳,伸手拉住他:“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师兄要和我一起去吗?”   说是询问,其实话一出口江眠就已经拉着他往回走了,看架势是压根儿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   徐遥任由他拉着自己七拐八拐最终来到隔壁的暗隐丛林。   “到底要带我看什么?我可对这地方有阴影。”徐遥嘟囔着,眼睛四下里观望,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当然不是对刘彦青的两个好徒弟,是对江眠,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会吸引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上辈子徐遥哪会考虑这么多,在他眼里除了方清河以外的所有人都一样。   因为其他人都打不过他。   话音落地江眠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笑:“得罪了师兄。”   徐遥眼前一晃被人搂在怀里,江眠纵身一跃在林间肆意穿梭,步伐稳健丝毫不见颠簸。   片刻后江眠拉着他登上一座高山,狭窄的视野顷刻间豁然开朗,眼前平原芳草萋萋,仙气缭绕,五彩斑斓的花朵簇拥着竞相绽放,如同盛大的花海卷起波浪。   不远处有一飞云瀑布直泄千里,云雾弥漫,声势浩大,抬头望去但见碧空白云与高耸山峰交相辉映,如诗如画。   山风吹过,花海翻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混着泥土的芬芳。   徐遥暗沉的双眸忽的亮了,衣袂飞扬,发丝随着山风摇晃,眉目疏朗,眼角的小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江眠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见此不知为何喉间有些发痒,他默默吞了吞口水看见徐遥已经往前方奔去。   两人被花海包围,嬉笑着在内里翻滚,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徐遥躺在花丛中和江眠头顶着头。   “真是个好地方。”徐遥叹了一声,江眠笑嘻嘻的:“师兄喜欢的话我天天带你来,反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话音刚落又改了口:“不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啦。”   徐遥笑了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江眠闻言翻身,胳膊撑地低头看他:“师兄不喜欢我这样吗?”   大片阳光被他遮挡,徐遥不爽的推开他:“别挡。再说,我喜不喜欢又怎样,你我非亲非故的,你还能为了我改啊?”   江眠执拗地按住他的手居高临下盯着他,眸子认真又深沉:“你我并非互不相识,只是师兄暂时将我忘了。”   “你……”   徐遥没来得及说话,江眠继续道:“只要师兄喜欢,我什么都做得到。”   他说这话时神色异常坚定,眸中却浮现出浓烈的悲伤,好似徐遥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仅仅只是把他忘记了,这也算吗?   但瞧他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徐遥大胆推测这是裴遥留下的情债吧,这锅他可不背。   “那什么,咱们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也不迟嘛,大家都是兄弟,有话好说嘛,对吧,你先松开我。”   徐遥哄着人将他松开,站起身,后者敛着眼皮静静看他,乖巧的不像话。   徐遥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记忆这种东西不由人控制,我尽力去想,好吗。”   恍惚中江眠身后似有一条尾巴在拼命摇晃,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他疯狂点头扑上来将徐遥抱在怀里蹭了蹭。   “师兄!我最喜欢师兄了!”江眠抱着徐遥转圈,忽然伸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徐遥呆愣之际对上他天真无邪的脸。   算了,跟一傻子计较什么。   两人在河溪处摸鱼捏泥巴,玩的身上脏兮兮的,徐遥发觉江眠这厮是真的有点儿傻,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就是没什么心眼儿,总是傻呵呵的看着他笑,眸子过分清澈,在这偌大的仙界简直格格不入。   要么说他能喜欢上裴遥呢,傻子跟傻子玩呗。   你就玩吧,一玩一个不吱声。   话虽如此,徐遥还是一不留神就跟他玩到了日落,他顶着一张泥巴脸自树后探出身:“坏了!坏了!”   江眠倒挂在树上垂下来:“怎么了师兄?”   “不是说不能藏树上吗!江眠!”徐遥指着他怒道。 第37章 遇袭   江眠从树上落在他面前,急忙解释:“对不起师兄……我只是想离你近点儿……”   徐遥哪会真的跟他较真,他快来不及了,方清河还在等他!以他的脚力根本来不及。   “江眠!快,送我到山脚!”徐遥朝他一招手,江眠搂着他足尖轻点,飞一般往山脚下掠去。   两人堪堪在夕阳余晖完全散去的同时赶到,徐遥从天而降,被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方清河面色如常,冷眼看着。   徐遥站定拍了拍江眠的脑袋:“帮大忙了,改日请你吃饭,回去吧。”   江眠眸子亮晶晶的,唇边笑意灿烂:“师兄路上小心。”   徐遥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他凑近方清河抬头看他:“怎么样?我没迟到吧。”   方清河没说话,幽深的眸子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忽的停在他右腕那道显眼的咒印上。   “疼吗?”“不疼……”   令徐遥未曾想到的是,方清河拉起他的手,拇指细细摩挲着他清瘦的腕骨,酥麻疼痛中,咒印痕迹一寸一寸被抹除。   与此同时,徐遥周身骤然一轻,像是缠了他许久的沉重包袱忽然消失了。   徐遥呆愣中被方清河捏了捏脸颊:“该走了,阿遥。”   其实还是有点儿疼的,方清河。   回方家前徐遥去看了裴清鸢,进步堪称神速,她执意要徐遥留下吃晚饭,于是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方清河全程在帮徐遥夹菜,桌上东西一口没碰,裴清鸢坐在对面看着二人互动,心中豁然开朗。   离招生考核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徐遥很是放心裴清鸢,裴遥是个天生灵体,一母同胞的妹妹资质自然也不差。   秦何老头很会教徒弟。   晚饭过后三人上街逛了一会儿,裴清鸢抱着徐遥的胳膊到处跑,看着身侧少女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徐遥在想她是不是一个人有些寂寞。   “最近那些流氓还来吗?”徐遥伸手拨了拨裴清鸢脸上不听话的发丝,裴清鸢笑吟吟地看着他:“来过,都被我打跑了。”   徐遥笑道:“好厉害,以后这个家都得靠清鸢了。”   裴清鸢被他逗得直笑,眉眼弯弯:“我会变得很厉害,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哥的!”   徐遥心底有股暖意缓缓流淌,他点点头说好。   活了两辈子,这是头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虽然是沾了裴遥的光,可徐遥仍止不住的高兴。   他陪着裴清鸢从西街逛到东街,又从东街逛到南街,直到商贩们开始收摊,徐遥累的够呛,他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女生竟能一刻不歇的逛一整晚!   难不成裴清鸢真是什么天纵奇才?   将裴清鸢送回家后徐遥扶着大门直喘气,他朝身侧方清河摆摆手:“不行了,累死我了……脚好疼……”   徐遥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像只狗。   方清河站在一旁考虑良久,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背他起来。   徐遥暗自想道,按照方清河这些日子的尿性来看,这种时候怎么也该主动一点把他背起来吧。   到时候他就推脱一下:哎呀不用不用,然后方清河执意要背,他就继续矜持一个回合:哎呀真的不用,直到方清河第三次开口成功将他拿下。   “阿遥。”方清河果然开口了,如徐遥预料的那般,他刚伸出手打算念出自己的台词:“哎呀不用……”   耳边有道利刃划破虚空急速飞来,擦着他的额发嵌进身后的墙体里,徐遥不知何时已被方清河抱在怀中。   “抱紧我。”方清河淡声道,而后凌空跃起将四面八方袭来的暗器通通拦下。   他连佩剑都不唤,单手打的敌人溃不成军,罡风阵阵,衣袂翻飞,徐遥被他搂着,看清战局后心里跟着干着急。   “啊!!”屋里传来裴清鸢的尖叫声,徐遥心头一震,他挣开方清河的手转身往院子里跑。   陌生的黑衣人正举刀朝着裴清鸢砍去,徐遥抽出后腰短刃冲了上去。   刀刃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徐遥怒极,反手丢了张符在他脸上炸开:“找死!”   他护着裴清鸢后退,仔细打量她全身上下:“没事吧!清鸢!”   裴清鸢没见过这场面,刀刃离她几乎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若不是徐遥来得及时,恐怕她早已变成刀下亡魂了。   裴清鸢娇弱的小脸吓得惨白,眼泪蓄满眼眶,她紧紧抓着徐遥的衣袍不住颤抖:“哥……呜呜……”   徐遥心疼坏了,搂着人轻声安抚:“别怕,哥在呢,没事的。”   其实徐遥没接下这一刀裴清鸢也不会有事,秦何老头给她的镯子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这就是极品仙器的实力。   但徐遥绝不愿把这堪称底牌的一招如此轻易的用在这些混蛋身上。   他拉着裴清鸢躲在屋里,说实话外面这些人实力一般,要是上辈子徐遥压根儿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得保证裴清鸢的安全。   徐遥从怀里抽出几张符箓递给裴清鸢:“关键时候点燃即可,我出去看看,你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裴清鸢拉住他的袖子满脸写着担忧二字:“哥,这也太危险了,你别去。”   徐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你哥厉害着呢,放心吧。”   在裴清鸢的注视下徐遥安然无恙的出了屋,院内静悄悄一片,夜凉如水,繁星璀璨,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可周遭不该如此安静。   徐遥抬头望了望天,方清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短暂的为方清河担心了一秒钟,又马上唾弃自己的想法。   那可是方清河,你死了他都没事。   于是他小心翼翼出了门往旁边的邻居家靠近,大虎一家三口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血迹染红身下泥土。   阿牛一家四口连带院里的那条大黄狗皆一命呜呼,残肢断臂,纵横交错,死状凄惨。   饶是杀人无数的徐遥见此也忍不住皱了眉头,不过都是些普通人,为何要如此残忍?   “救命!!”隔壁小娟家猛的传来呼救声,徐遥踏着夜色飞奔而去,他一脚踹过去将那黑衣人的动作打断。   此时徐遥才发现这些所谓的黑衣人不过是些被暗色包裹的异形,空有人的体型却连最基本的五官都没有。   有点像无二被灾祸附身后的状态。   或者说原本就是灾祸化形?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能够化成人形的灾祸?那得是多么强大的本体才能做到的事。   “裴哥!”   徐遥思索间护着小娟往后退,他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形灾祸,没想到它竟结巴着开了口:“为,什么,同类,攻击,好疼……”   徐遥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可说的内容却让他毛骨悚然,它在跟谁说话?   “你他妈说什么呢?谁派你们来的?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徐遥刀刃直指它的面门,脸色阴沉。   身后小娟哆嗦着探出头来:“裴哥,它是不是说这里有它的同类啊?”   哈哈,这丫头还是个翻译官。   徐遥被她气笑了:“把嘴闭上吧。”   “哦。”   不知道徐遥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小娟也不敢再说话了,她觉得眼前的裴哥好像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消灭,叛徒,吾王,万岁……”人形灾祸再次口吐人言,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   眨眼的功夫出现在徐遥面前,徐遥几乎是本能的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灾祸打在他身上的攻击像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双方显然都各自愣了一瞬,徐遥率先反应过来,一道符箓拍在它额头,“嘭”的爆炸开来。   如此近距离的攻击,灾祸不可能安然无恙,徐遥松了口气,可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有道黑气肉眼可见的没入他的体内,而后如蛇一般迅速盘踞在他的手腕上,首尾相连。   被方清河抹除的咒印再次出现。   刹那间徐遥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几乎栽倒在地,身后小娟急忙上前搀扶:“裴哥!你怎么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逐渐变得虚无,随着意识一同越发遥远,徐遥视野一片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本该死去的灾祸重新站起。   它朝着少女伸出罪恶的双手,拥有美妙歌喉的黄鹂鸟被无情扼断了喉咙,她剧烈挣扎着,惊恐的双眸逐渐放大,最后彻底失去生机。   徐遥怒火中烧,他嘶吼着将眼前的灾祸撕成碎片,用短刃将它划得面目全非。   然后便再无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方清河正把他抱在怀里,见他睁眼,后者抿了抿唇问道:“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徐遥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昏昏沉沉带着刺痛,他纳闷儿极了。   “什么情况?”徐遥扶着方清河落地,他抬头惊觉周遭竟围了一大批的仙人。   一行人分成黑白两队,在偌大的街道进进出出,井然有序。   方清河眸子暗了几分,缓声道:“仙盟正在调查昨夜城中村杀人事件。”   他提起这茬,徐遥脑子瞬间清醒:“清鸢呢!”   “我叫人送她回方家了。”   听他这么说徐遥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裴清鸢没事就好。 第38章 暴露   缓了一会儿徐遥摸摸脑袋又问:“我们不回去吗?”   方清河稍稍摇头,正欲说话时有人向他们靠近:“少虞上仙。”   徐遥抬眼望去,领头的男子身着一袭金缕黑衣,长身玉立,脸庞瘦削,衬得眉眼愈加浓烈,侧脸线条锋利,一副清冷严峻的骨相。   这人寻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狭长眼眸深沉又冷淡,方清河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沈觉浅。”   沈觉浅?徐遥默默思索是哪两个字,好像有点耳熟,秦何老头似乎给他说过关于仙盟易主后逐渐有些天才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   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被称为铁面无私的仙盟第一队的队长沈觉浅。   “昨夜多谢上仙出手相助,仙盟稍后自会将大礼送到府上。”沈觉浅抱拳行礼,神色淡淡。   方清河抬手摆出个拒绝的姿态:“不必了,举手之劳,恰好碰上而已。”   他们二人交谈甚欢,徐遥无所事事,眼神乱瞟,视线忽的定格,他看到仙盟挨家挨户的将尸体抬出来。   小娟家只有一具,尸体被白布完全遮盖,血迹渗出将身上的白布濡湿,血色斑斑。   徐遥猛然想起昨夜他头痛欲裂时看见灾祸将小娟活活掐死的画面,如果当时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小娟分明可以活下来。   他不自觉地上前想要看看小娟,手腕被人紧紧攥住,徐遥蹙眉扭头看着方清河:“松开。”   方清河无视他的话,朝沈觉浅点了点头:“辛苦,我们先回去了。”   他拉着徐遥转身就走,身后沈觉浅忽的出声:“等一下。”   徐遥扭过头去看见他手上递来一把短刃,银白刀刃泛着金属光泽,沈觉浅道:“这是你的东西吧,不错,是把好刀。”   徐遥道了声谢,在二人注视下伸手接过别在腰后,奇怪,这刀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沈觉浅看着徐遥忽然露出个玩味的笑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遥如实回答:“裴遥。”   沈觉浅视线在他身后的方清河落了一秒钟再度看向他:“裴清鸢是你妹妹?”   徐遥答是,只当这是仙盟查案的例行盘问。   “你和少虞上仙是什么关系?”沈觉浅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突兀,眉眼认真,不见一点儿八卦之意。   徐遥冷笑一声:“我是他爹。”   方清河上前站在他身侧,温热的大掌落在他颈后,徐遥莫名腿软加了几个字:“请来的客人。”   沈觉浅终是笑出了声,方清河揪着他的后衣领拖着人就走:“走了。”   目送二人离去,身侧阿无凑上来问:“队长,有问题?”   沈觉浅眸子深邃,如寒潭古井一般,他勾唇笑了笑:“确实有问题,查查这个叫裴遥的。”   阿无应声消失。   回去的路上徐遥格外沉默,记忆中裴遥和裴清鸢离家出走后来到城中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小娟一家出手帮忙。   当时三人年岁相仿因此成了最好的朋友,后来小娟家老人相继离世,三人几乎相依为命。   也就是裴遥后来去了蓬莱仙岛,两人关系稍微淡了一些。   想起昨晚俏生生的人还躲在他身后喊“裴哥”,眨眼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徐遥心底说不出的难受,他该如何向裴清鸢交代。   咦?电光火石之间,徐遥猛的记起了什么被他忽略掉的东西。   他记得灾祸无肉身,符箓炸上去连血丝都没有,小娟是被掐死的,可为什么抬出来的尸体上会沾了那么多血迹?   一瞬间徐遥通体冰凉如坠冰窟,他伸出僵硬的手拉住方清河的衣袖:“我身上有伤口吗?”   方清河瞧见他惨白的脸,抿着唇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摇摇头:“没有。”   徐遥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见了鬼了,有朝一日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方清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阿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遥避开他的手:“没事。话说昨晚第一个找到我的是你吗?”   此刻两人刚进入一片树林,头顶烈日被树叶遮挡,在两人身上撒下大面积的阴影,因此显得方清河神色晦暗不明。   方清河道:“是。”   他一向惜字如金,只因为面对的是徐遥才会多说几句,可眼下他显然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徐遥自心底生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他抬头对上方清河的眸子:“你知道昨晚袭击城中村的是什么东西吗?”   方清河却不想他继续问下去,伸手去拉他的手:“你的咒印又出现了,阿遥,我帮你……”   徐遥用力拍开他的手,力气之大,手背隐隐作痛:“别转移话题!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方清河垂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高大的身躯稍稍弯下一丝弧度,低眉顺眼的瞧着徐遥,透着几分可怜。   徐遥不吃这一套,他心乱如麻,焦躁不安,倔强的看着方清河,方清河只好应道:“我知道,是灾祸。”   他果然知道。   “它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袭击城中村?”徐遥急不可耐,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方清河却一改常态,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向他逼近,眸中黑沉沉一片,无端的有些让人感到心悸。   “这是仙盟该做的事,不归你我管,阿遥,别再问了。”他将徐遥逼到树下,徐遥背靠大树怎么也不服气。   “那是我家!清鸢差点被它们杀了!小娟,你看见小娟了吗?她怎么死的,你看清楚了吗?”徐遥胡乱的抓着方清河的衣领。   方清河攥紧他的手腕,竟是头一次动了怒:“那不是你家!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把自己当裴遥了?!”   像是一道平地惊雷,炸的徐遥头昏眼花,束手无措。   “你说什么……”徐遥喃喃自语,惨白的小脸写满惊愕二字,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方清河早就知道他是谁,却仍选择像对待一只小猫小狗般的将他养在身边,日日逗弄。   刹那间徐遥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方清河手里挣脱开来,他伸手拔出后腰的短刃没有丝毫犹豫地刺了下去。   方清河徒手抓住刀刃,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流淌,刺目的鲜红让徐遥稍稍回过神来,嗓音颤抖:“什么时候?”   他在问方清河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清河道:“一开始。”   自他成为裴遥重新睁眼的那一刻起,方清河就知道他回来了。   昔日想起来还会耳红心跳的种种行为如今细想徐遥只觉可怕,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从始至终他都是个笑话。   徐遥曾想过多种方式向方清河坦白自己的身份,或是某天自己不经意的透露给他,可他唯独没想过这种。   徐遥气得牙痒,他狠心抽出短刃,不顾方清河鲜血四溅的手再次挥刀朝他砍去,方清河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右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王八蛋,耍我很好玩是吧?长得人模狗样的,竟敢这么对我!”徐遥一时之间挣脱不开,急得破口大骂。   方清河也急,他手中寒芒一闪伤口瞬间愈合,两只手紧紧钳制住徐遥将人抵在树上。   短刃离了手,徐遥毫无还手之力,他伸出脑袋狠狠砸向方清河,怎料对方有仙力护体,他顿时头晕眼花还想吐。   方清河扶着他在树边干呕了半天,徐遥指着他:“我跟你没完……呕……”   “嗯嗯,不急,吐完再说。”方清河点着头轻拍他的背部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的徐遥一把将他推开:“既然我们已经撕破脸皮,我也不必再跟你演戏了,今日我就要带清鸢走。”   方清河问:“你带着她能去哪?一个练气一个筑基。”   徐遥握了握拳头:“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方清河一个天才。”   方清河上前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遥后退一步:“那你是什么意思?继续拿我当条狗似的逗趣儿,看我围着你团团转你就满意了?”   闻言方清河大声反驳:“一直以来团团转的人分明是我!是你一直不愿意挑明身份所以我才由着你,怎么到头来都是我的错?”   他说的是有道理,徐遥愣了一下,于是愈发困惑,他看着方清河好看的眉眼,冷冰冰的人好似终于有了几分生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遥发自内心的询问,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方家保护起来,为什么要一直围着他转,为什么和他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方清河狂跳不止的心脏忽然一点点冷静下来,他压抑着自己满腔的热情缓缓靠近徐遥:“因为我喜欢你。”   徐遥被这句话震惊到结巴:“你,你,喜……喜欢,你……”   他耳边忽然响起那日方云末说过的话,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哥叫他阿……   阿遥。   原来这就是方清河从不叫他裴遥的原因。   “不可能啊……我们两个是死对头,你一心想杀了我,我也向来看不惯你……”徐遥干巴巴抬眼望着面前俯身而来的人,唇上一片温热。   他听见方清河说:“往后不是了。” 第39章 兄长   方清河将他抵在树上肆意亲吻的时候徐遥其实是想反抗来着,但他力气不如方清河大,怎样都像是欲拒还迎,惹得后者亲的更狠。   ####################################################################################   ########################################################################   “放开!方清河……你他妈的!”徐遥气喘吁吁终于将人推离了胸膛,心脏简直快要爆炸。   方清河用大拇指沾了自己唇上的鲜红血迹伸手过去抹在他的嘴唇上,水光潋滟,美不胜收,他满意的笑了。   徐遥耳根通红,他衣衫凌乱嘴唇红肿,反观方清河笑意阑珊,唇上朱红为他周身染上了一丝风尘,像是偶然落入人间的神祇。   “你看,你分明喜欢我这样做。”方清河直勾勾盯着他,眸中挑逗毫不遮掩。   徐遥红着脸骂:“你放屁。”   方清河忽然上前一步抱紧他埋在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在徐遥忍不住动手时落下一声轻叹:“我好想你,阿遥。”   年少时初次遇见方清河所历经的那场春雨时隔多年再次降临于心间。   原来那场大雨从未停止过,始终埋藏于徐遥干涸的心田,只等少年再次光临,亲手种下一粒种子,萌出新芽。   饶是徐遥这般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方清河从未忘记过他,方清河说很想他,原来他并不是无人在意。   徐遥默默抱紧他,从前未曾发觉方清河的胸膛竟如此令人感到安心。   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徐遥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熏香了?以前没闻过。”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换个味道,总有你喜欢的。”   徐遥惊叹于这厮现在言行举止可真够孟浪的,在他消失的这几百年间方清河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那倒不必。”徐遥抽出手整理衣裳,方清河抱臂靠在树上看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来方清河是真的喜欢他,不然一块儿千年寒冰怎会对着他笑得如此恶心。   方清河问道:“你想我吗?阿遥,三百年前你就喜欢我对吧?否则为什么要亲我,我早该知道的,很久之前你就喜欢粘着我,嗯,一定是这样。”   徐遥仿佛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方清河叽里呱啦,罗里吧嗦一大堆,徐遥才想起这厮岁数原本就比他小。   什么高冷什么稳重,不过是刻意装出来的。   “废话少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讲清楚。”徐遥揉了揉沉闷的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清河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他:“非问不可吗?我不想你插手这件事。”   他越是这样说徐遥心头那股不祥之感就越重,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徐遥轻笑一声:“你那么了解我,明知道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个水落石出,何必说这种话。”   方清河也跟着他笑了一声,伸手捏着徐遥的手指一根根数着玩:“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要一点好处。”   在这方面没人比方清河更狗。   徐遥早该知道的。   所以他只是面不改色地抽出手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刃,方清河道:“我只知道有人在利用灾祸杀人,具体是为什么暂且不知。”   徐遥揪着袖子仔细擦拭刃上的血迹,他问:“这么说昨晚是个意外?”   “嗯。”   “嗯?”徐遥发出质疑,眸子一抬,方清河顿时败下阵来:“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昨晚的大屠杀看似偶然,实际上是针对某个人刻意进行的活动,方清河知晓,所以顺藤摸瓜去找了城外的主使却空手而归。   而徐遥凭着敏锐的直觉意识到昨晚那些灾祸最开始分明是朝着他们两个去的。   联想到那个灾祸所说的话,徐遥只觉大事不妙,他一开口嗓子竟哑了几分:“不会是我吧?”   如果说它们最初的目的就是他本人呢?   空气莫名凝滞了一瞬,方清河道:“你一个筑基有什么吸引人的,当然是为了我。”   徐遥顿时恍然大悟,说的也对,他早已不是上辈子作恶多端的‘遥老鬼’,一个平平无奇的筑基能被谁惦记。   方清河风头正盛,仇家自然也不少,只是徐遥很少能亲眼见到。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徐遥长出一口气,到底心里还是惦记着小娟的事,他犹豫半晌问道:“你昨晚看到小娟的尸体了吗?她是怎么死的?”   方清河眼睫低垂淡声道:“不知道,没看清。”   他在撒谎,方清河一心虚就不敢和人对视的毛病还是没改。   徐遥没说话,琢磨着这事儿还是得他亲自去查。   身侧方清河换了副表情,凑上来跟他靠在一起:“你呢,阿遥,你想我吗?”   徐遥不耐烦地推开他:“老子一睁眼就被时严卿那孙子打个半死,哪有功夫想你。”   方清河哼了一声重新靠过来:“我早说我替你杀了他,你不愿意。”   徐遥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开口:“我只是不舍得他死的太轻松,被你弄死太便宜他了。”   这次两人再没有停留,一路回了方家,裴清鸢正在门口探头张望,徐遥一落地她就猛扑上来抓着他四处查看:“没事吧?哥,听说你晕倒了,哪里受伤了?”   裴清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徐遥觉得这姑娘哪都挺好的,就是毛躁了些。   他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脑袋:“那只是个意外,都说了哥很强的,再说有方清河在,你还不放心?”   闻言裴清鸢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终于重新扬起笑脸揽住徐遥的胳膊,不等她说话,方清河在一旁默默道:“小娟死了。”   徐遥:“……”   裴清鸢:“?”   现场涌起一股诡异的沉默后裴清鸢两眼一闭竟直接晕死过去了。   徐遥眼疾手快接住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有毛病啊?”   方清河瞥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徐遥噎了一下:“没错。”   下人将裴清鸢送回房间休息,徐遥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方清河伸手去拉他:“走吧,去洗澡。”   徐遥抬手躲开,指间夹着一张明黄符纸点燃,身上顿时清爽干净,他扭头朝着方清河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清河知道他这是怨自己不肯告诉他事实真相。   所谓真相向来残忍,徐遥从来不是温室里娇弱的鲜花,可方清河却一意孤行想将他永远保护起来。   至于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方清河一个都不在乎。   甩掉方清河后徐遥回屋换了身衣服,他去看了裴清鸢,此时人已经缓过神来了,正靠着床头发呆。   徐遥进屋遣散伺候的丫鬟们,刚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清鸢颤抖着嗓音问:“少虞上仙说的是真的?”   徐遥胸口发闷,只嗯了一声。   裴清鸢当即捂着脸痛哭起来,她想起初次来到城中村时她和哥哥一无所有,饿的头昏眼花。   裴遥一头栽倒在小娟家门口,无论裴清鸢怎么拉都拉不动,她的哭声惊动了小娟一家。   于是善良的一家人毫无防备的接纳了他们,其父其母拿两人当自己亲生孩子般对待,还说如果当年小娟的哥哥没有意外去世的话也该像裴遥这般大了。   裴遥脑子不好疯病时不时就发作,发狂时六亲不认谁都打,即便如此他们一家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的话。   后来裴遥偶遇一位好心的上仙,经引荐去蓬莱仙岛参加招生考核,盘缠路费都是他们掏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小娟一家他们两个早已饿死在街头。   其父其母相继去世后偌大的家里只剩小娟一人,裴清鸢答应其母会帮小娟找个好婆家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谁能想到本该在书院打工的小娟会临时出现在家里,还正巧碰上灾祸杀人。   裴清鸢哭的梨花带雨,徐遥心里也跟着难受,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哭了清鸢,待会儿眼睛都要肿了。”   裴清鸢泪眼婆娑抬起头来:“为什么?为什么是小娟?它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来她并不知道昨晚小娟就死在他面前。   徐遥沉声道:“你放心清鸢,我一定会给小娟报仇的。”   闻言裴清鸢扑在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浸湿徐遥的衣领,徐遥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好清鸢别哭了……”   裴清鸢抱紧他缩在他怀里浑身颤抖,鼻音浓厚,她道:“哥,你也会离开我吗?”   徐遥心里一紧,裴清鸢想要的是裴遥才对……他一个鸠占鹊巢之人有什么资格决定去留。   可徐遥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到拥有家人的感觉了。   裴清鸢像是上天特意施舍给他的,唯一的亲人。   卑劣如他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哪怕她嘴里的兄长从来都不是他。   徐遥伸手捧起裴清鸢哭花的小脸,揪着手帕仔细将她的泪珠擦尽:“傻子,我是你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40章 真相   几乎一夜未眠还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裴清鸢很快哭累后沉沉睡去,徐遥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   一放松下来肚子就空落落的,徐遥去厨房转了一圈,吃饱喝足后手里还不忘顺了个肉包。   白天行事不太方便,他要是想去偷偷调查小娟的尸体还得是趁晚上月黑风高之时。   仙盟对寻常人来说是个恐怖又神秘的存在,掌管三界生杀大权,乃是公认的最高执权机关。   但徐遥上辈子早就把仙盟上下得罪了个遍,去那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他既不似上辈子那般法力高深即使再熟悉仙盟也不可能一个人安然无恙的进去。   最好是找个盟友。   徐遥心不在焉的出了院子,脚边有团黑影猛地窜了出来咬住他的裤腿,徐遥一哆嗦险些一脚把它踹出去。   待他低头定睛一看,正是好久不见的无二。   徐遥拎着它的后脖颈举起来顺手将手里的肉包递给它,黑猫伸手抱着大肉包张嘴就啃,毫不客气。   “嚯,才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徐遥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它。   无二吃的满嘴流油,身上几缕毛发都打了结,倒像是在外面流浪了几天。   它咽下嘴里的包子哼了一声:“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不求上进我也不至于亲自去白鹤山偷袭归渠老儿了。”   说罢它湿漉漉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好臭,你身上怎么有这么浓的灾祸味道?”   徐遥下意识看了一眼右腕上黑色的咒印,无法抹除的血咒,是最恶毒的咒印之一,据他所知世上会画这道符的人不超过三个。   而徐遥正是其中之一。   无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的猫眼都瞪大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徐遥抿抿嘴唇:“不碍事,话说今晚有空吗?跟我去个地方。”   无二挣扎着逃离他的手心重新蹲在他肩膀上舔着爪子道:“也罢,反正我杀不了归渠,这次去偷了他不少好东西,够他发狂好几天了。”   一人一猫交换了这些天的情报,当得知昨晚上有人形灾祸在城中村杀人,无二当即表示想亲眼见识见识。   它是灾祸之体,天生拥有吞噬和控制灾祸的能力,若是能想办法混进那些灾祸里也许能帮上徐遥大忙。   徐遥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小娟究竟是怎么死的。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徐遥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以防万一还蒙了面,无二正洗完澡甩了甩毛,瞧见他这一身顿时产生了疑惑。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偷东西?”黑猫发自内心感到好奇,徐遥拉下面罩朝它露出个阴森的笑:“没错,仙盟今日收了几具女尸。”   无二惊的毛都竖起来了:“我知道你有病但没想到这么变态,你疯了啊?”   徐遥被它逗笑,伸手递了张符纸过去,打个响指的功夫它湿漉漉的毛顷刻间变得干爽顺滑。   然后一把捞起它抱在怀里:“那可是仙盟,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只能靠你保护我了,无二。”   徐遥一副相信它依赖它的模样让无二很是受用,完全忘记府上分明有着三界最强的男人坐镇。   于是它仰着脑袋跳出徐遥的怀抱:“哼,就知道没我不行,今天给你露一手瞧瞧。”   黑猫落地的一瞬间周身被黑雾环绕,雾气消散后原本娇小的猫咪变作一头巨型狮子,通体漆黑如墨,浓密的鬃毛油光水滑,红瞳如宝石般泛着光泽。   徐遥由衷的感叹了一声:“哇哦。”   无二得意地甩甩庞大的身躯:“上来,猫爷带你飞。”   夜色浓重,群星璀璨,徐遥伏在无二背上感受习习凉风刮过脸庞,说实话还挺刺激的。   无二脚力稳健,穿过森林很快就来到仙盟下分舵云雾山庄所在地,这里是仙盟五大分队之一,被称为‘笑面罗刹’裴言川的地盘。   这里离城中村最近,徐遥断定沈觉浅会把尸体暂时存放在这儿,至于裴言川,徐遥上辈子见过几面,只能说是个极其可怕的家伙。   若不是一心想查明真相,徐遥是万不会尝试接触这个人的。   遗憾的是上辈子徐遥为了躲开裴言川这个人就连云雾山庄来的都少,四大队长他惹了个遍,唯独裴言川他见了就跑。   因此他只能带着恢复原状的无二小心翼翼的往里摸索。   好在徐遥经验老道知晓哪里守卫薄弱,也亏着仙盟从来无人敢与之作对因此守卫相对松懈很多。   一人一猫顺利溜进山庄内部,凭着无二优秀的嗅觉,他们成功找到了血腥味最浓重的房间。   徐遥看着门口站岗的守卫点燃手中符箓,夜风带动符纸燃烧后的灰烬,裹着带有催眠效果的香气飘过,守卫应声倒地睡得不省人事。   徐遥趁机钻进屋子里,入目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为保存尸体房间里应该是布下了特殊的法阵,阴气逼人。   无二抖了抖身子道:“好冷,你要找谁,我帮你找。”   徐遥拉下面罩呼出一口寒气搓了搓手:“小娟,年纪不大,女的。”   无二肉眼可见的无语了片刻,它实在懒得吐槽了,各找各的吧。   先前徐遥在城中村见到的尸体几乎都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也有许多他没见过的面孔,数量不少,足足有十几具。   一人一猫效率奇高,很快便在众多尸体中翻到了小娟的,只是白布一掀开,无二和徐遥不约而同的吓了一跳。   “我靠!这就是你说的小娟?你不是说她是被掐死的吗?这,这简直面目全非!”无二发出夸张的惊叹。   徐遥的脸在月光照射下显得异常惨白,他双目失神的盯着眼前少女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   白皙纤细的脖子上两只青黑的手印刺的他心脏骤疼。   他难以抑制地举起自己的手往上靠,在无二震惊的目光中,双手竟和手印严丝合缝的对上了。   一瞬间死去的记忆翻涌而来,原来那天晚上徐遥看到的根本不是灾祸,少女惊恐的眸子里深深倒影出徐遥的身影。   如同灾祸一般,他亲手掐死了小娟,然后举着刀刃将她划得面目全非。   一瞬间徐遥耳边嗡鸣作响,世界在眼前颤抖,屋外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脚步声说话声嘈杂万分。   无二冲着他喊道:“被发现了!裴遥!快走!”   徐遥也想试着动弹,可全身犹如冰封一般丝毫无法挪动半分。   无奈之下无二猛的落地化作巨狮,它咬着徐遥的衣领将人叼在嘴里冲破后窗逃窜而去。   身后追兵不断,无二在山庄内横冲直撞,徐遥却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动不动,任由无二将他咬在嘴里晃来晃去。   许是动静太大,山庄很快灯火通明,无二焦急万分,它高高跃起甩开一众追赶的守卫往森林里跑。   聪明如它刚踏进森林就变回原形,它带着徐遥躲在树后隐匿身形,甚至不忘狠狠给了徐遥两拳:“你清醒一点!这可是仙盟的地盘,要是我们被抓住了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给宋川竹报仇了!”   它这两拳不同于往日的打闹,痛感让徐遥稍微找回了些理智,他捂着刺痛的脑袋看清无二的脸。   “是我……是我杀了小娟……是我亲手,掐死了她……”徐遥喃喃自语,腕上的黑色咒印宛如有了生命一般鲜活起来。   原本微小的符咒顷刻间变大了几倍,由原来缠绕在腕骨上的大小很快便布满整条小臂,黑压压一片,诡异又恐怖。   无二惊的忍不住后退,它看着徐遥抓着右手小臂跪倒在地,身上黑气浓郁,徐遥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无二!吃掉我!”徐遥仅说了几个字几乎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体内有股无法抑制的戾气叫嚣着想要取代他。   无二瞬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墨绿瞳孔猛的变得赤红,它张开大嘴将徐遥吞入腹中,那是专属于无二的灾祸领域。   果不其然,徐遥刚进入无二内里,体内那股疯狂的暴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胸口的悸动仍令他感到后怕。   那是徐遥几百年未曾体会到的,巨大的绝望与痛苦,曾经被徐遥刻意压抑以及淡忘的悲伤凝结而成的灾祸之力。   他举起右手看清缠绕至整个小臂的黑色咒印,在徐遥的注视下甚至像是挑衅一般颤抖着围着他旋转起来。   都说高阶符箓师画出的符咒都有生命,这话实在不假。   徐遥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敲了敲身旁不断缩小的领域:“没事了,无二,放我出去吧。”   回应他的是无穷的沉默。   徐遥也跟着沉默,而后疯狂敲打领域空间:“无二!你清醒一点!我们是盟友啊!放我出去!”   徐遥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慌了,让无二把他关进来是情急之举,毕竟无二可以吞噬灾祸,但他忘了无二控制不住自己的灾祸之力。   徐遥这样可口的灾祸点心落在它嘴里那跟鱼落在猫的嘴里有什么区别。 第41章 失控   眼见事态失控,无二也失控了,徐遥急得抓耳挠腮,难道要再次引血画符,这招对身体损害太大,不到生死攸关之际徐遥是真的不愿意用。   但是他妈的此刻就是该死的生死攸关时刻啊!!   徐遥在心底疯狂骂娘,右手已经诚实无比地将后腰短刃拔了出来。   即将下手之际忽的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是道带着好奇和有趣的含笑嗓音:“咦?好大的灾祸。”   徐遥急忙大声道:“喂!当心它发狂,离远一点儿!”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更加好奇:“还有人在里面?真有意思。”   徐遥真想给他一棒槌,有意思个屁,待会儿无二把他吃了更有意思。   念头刚起无二便发起狂来,嘶吼着朝那人袭去,徐遥虽看不见外面但内里跟着一起颠簸,摔得他七荤八素。   刚刚还握在手里的刀不知道丢到哪去了,领域空间越缩越小,这意湳沨味着再不出去徐遥真的会被无二彻底吞噬。   连空气都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徐遥有些绝望,混沌的大脑因此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却又什么重点都抓不住。   意识模糊时耳边忽的传来玉笛飞声,婉转悠扬的笛声如歌如泣,分明毫无杀伤力,无二所形成的灾祸领域却猛的爆炸开来。   黑猫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为原形摔在地上,徐遥终于能够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他喘着气回过神来上前抓起无二转身就跑。   身后笛音化作利刃朝他袭来,徐遥打着滚躲开,再抬头眼前已经多了个人。   “有趣。你和这黑猫是一伙的?”面前之人笑脸盈盈手握一青色玉笛,一袭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五官极其俊俏,唇角上扬,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徐遥暗道糟糕,最不想碰到的人还是碰到了。   见他不说话,裴言川上下打量着他,深更半夜出现在此,面罩,夜行衣,还带着一只拥有灾祸之力的黑猫。   怎么看都很可疑。   “既是一伙的怎么还被吃进肚子了?夜闯云雾山庄的人就是你吧?还以为是谁胆子这么大,不过是个筑基。”   裴言川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加上俊俏的脸庞总带着盈盈笑意,看谁都显得深情无比。   徐遥却不吃这一套,他熟知‘笑面罗刹’的称号是怎么来的,自然不会小瞧了这位。   他清清嗓子回道:“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来日定会相报,至于你说的云雾山庄我根本不认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   他说罢拱了拱手就要跑路,裴言川显然是不信的,手中玉笛催动,音刃顺着头皮擦过,削掉徐遥几缕发丝。   看样子是誓不罢休。   “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家伙没资格说这些话,你只有两个选择,跟我回云雾山庄,或者死在这里。”玉笛异常灵活,在指尖转了又转,裴言川像猫捉老鼠一般戏谑的看着他。   对他来说更希望徐遥选后者,他欣赏蝼蚁在面前挣扎的模样,十分有趣。   但出乎意料又好似在情理之中的,徐遥开口道:“那我跟你回去。”   裴言川难掩失落的收起玉笛:“还以为你是个有种的,好吧,跟我来。”   他扭头背对着徐遥率先往前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抬手将玉笛横在胸前,刀刃与之相撞发出声响。   裴言川笑得停不下来:“你可真有意思。”   两人的身影在林中上下翻飞,呼吸间已交手上百招,裴言川没有催动术法欺负徐遥,单纯的与之比拼体术。   徐遥却不似他那般清高,近身中总会撒下几张符箓偷袭,毕竟两人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打架讲究什么道德,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裴言川作为一个音修,为了弥补体术上的不足也曾日夜修行,因此才能年纪轻轻成为仙盟队长之一。   毕竟人人都道剑修才是正道所归,更别提一个大男人成天吹个破笛子。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真正的天才从不屑被世俗所约束。   很快裴言川就发现眼前这个不过筑基的小小符修确实有点儿本事,修为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身法和意识却堪称一绝。   就连偶尔抛出的符箓威力也不容小觑,实在有趣的很。   这样的人怎么会仅仅是个筑基?   裴言川此刻对徐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决定先不杀他了,最好是抓回去研究一下。   于是笛音再起,裹着不容忽视的凌厉攻势朝徐遥袭去,徐遥举刀抵挡,音波震得他虎口生疼,几乎握不住刀柄。   而后猛的倒飞出去砸在某棵大树身上,咽下喉间腥甜,徐遥重新站起身来冷眼看他。   裴言川唇边笑意越来越大:“你这样的不该只是个筑基才对,你在隐藏什么呢?”   徐遥暗道不愧是裴言川,世人只知仙盟有个以杀人为取乐的‘笑面罗刹’裴言川,却很少有人知晓他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他那异于常人的第六感。   徐遥不敢多说一句多余的话也是因为如此,这家伙太聪明了,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敏锐。   “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讲话?被我猜中了对吧?刻意隐瞒身份到此调查尸体,你是城中村的人。”裴言川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却将徐遥的身份猜了个正着。   徐遥心烦意乱:“吵死了,要打便打,没人告诉你男人话太多会惹人烦?”   裴言川笑出声:“从没人敢这样跟我讲话,你是第一个嫌我烦的。”   闻言徐遥持刀冲了上去:“也不是最后一个,放心。”   在裴言川看来对面来势汹汹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撑着一口气摆出一副狠厉的架势,即便他意识再好也不过是个筑基。   说白了,他的上限已经止步于此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也该结束了,裴言川催动笛音朝着徐遥疾驰而去,声势浩大,徐遥冲刺的脚步一顿转而往旁边跑。   岂料那音波长了眼睛似的跟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徐遥一咬牙闷头往裴言川的方向跑去。   裴言川勾着唇角,丝毫不觉得意外,徐遥和音波攻击一同来到身前,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的人却只有徐遥。   裴言川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挑着眉问道:“真以为有人那么蠢会被自己的招式打到吗?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烟雾散去徐遥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昏了过去。   裴言川蹲下身子朝他探出手,徐遥猛的起身挥刀而去,手腕被牢牢抓住,他对上裴言川含笑的眸子。   “这就是你舍身想到的法子?”他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让人看了就不爽。   徐遥冷笑一声突然喊道:“无二!”   裴言川忽觉地上躺着的黑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猛然扭头身后却空无一物,脑中警铃大作。   徐遥右手一松,短刃已经到了左手,手腕翻转间刀刃已经扎进裴言川的胸口几寸,血迹很快涌出,然后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裴言川周身气势逼人,属于元婴大佬的威压迅速展开,逼得徐遥几乎喘不上气来。   裴言川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唇边笑意已然变了味儿,少了从容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他死死盯着徐遥手中的短刃。   “这把刀是从哪儿来的?!”出乎意料的,裴言川没有急着杀他,反倒是更在意这把刀。   徐遥只知道这刀是裴遥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兵器,甚至可以无视任何人的仙力护体直接伤害到对方的本体。   这也是他喜欢用这把刀的原因,如此神兵利器,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徐遥一言不发,一时间也无法挣脱,裴言川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伸出手去抓徐遥脸上的面罩:“你到底是谁?”   脸上猝不及防的一凉,徐遥匆忙低头用胳膊挡着脸,即便如此对面的人仍是愣在原地:“遥儿?”   裴言川呆愣之际有股寒气骤然出现在眼前,一袭白衣的方清河踏着月色突然出现,墨发飞扬,五官如霜似雪,不染纤尘。   他抬手轻而易举的将徐遥拉进怀里,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对面的人,裴言川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站起身来拦住他。   “少虞上仙!你这是什么意思?”裴言川冷眼看着他将徐遥搂在怀中,而徐遥竟还丝毫不见挣扎,反倒将头靠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方清河耐着性子道:“这位是我的道侣,今日跟我闹了些脾气跑到这附近来了,我来接他回家。”   裴言川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哪句话先震惊,张着嘴半天没想出要说什么,再一眨眼的功夫方清河已经带着徐遥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夜风吹起他鬓边的发丝,连带着混乱的思绪也一起飘远。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唯有满地的战斗痕迹在提醒他,他好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裴遥。   另一头回到方家的徐遥一睁眼就被扔进滚烫的浴池中,他趴在池壁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心虚到不敢抬头去看方清河的脸。   “我真想找根链子把你锁起来,徐遥。”方清河在他头顶幽幽叹道。 第42章 矛盾   徐遥顶着莫大的压力回嘴:“你明知道我今晚一定会去,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   瞧他一脸的理所应当,方清河被他气笑,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拉的踮起脚尖狠狠亲在嘴上。   徐遥被他炙热的吻亲的晕头转向,唇舌被一并夺去,攻城掠地般重重碾着,他仰着头几乎喘不上气来。   方清河适时松开他,徐遥摔在水里大口喘着气,眼睛雾蒙蒙的,半晌缓不过神来。   直到方清河下水坐在他身边,徐遥骂道:“你早知道小娟是我杀的,为什么一定要我亲眼去看!”   他说着眼眶都跟着红了一片,他想不通,那日分明看到的是灾祸,可为什么是他亲手掐死了小娟。   为什么偏偏是他……   方清河淡声道:“你总是不信我,更何况眼见为实,阿遥,这不是你的错。”   徐遥想起小娟死前惊恐的目光,她大概永远想不到前来保护她的裴大哥最后会亲手掐死她。   他想起裴清鸢捂着脸痛哭,质问他为什么是小娟。   徐遥眼前逐渐模糊,泪水顺着下颚滴落,池水泛起涟漪,方清河转身将他抱在怀里:“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遥含泪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那日发生的情景,方清河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珠,安抚般亲亲他的嘴唇。   随后视线挪到徐遥白皙的右小臂上缠绕着的大片黑色咒印,黑与白的极致交织,方清河眸色愈发暗沉。   他伸手抚上仍在挑衅翻转的咒印,修长指尖一寸寸抚摸过去,徐遥忍不住瑟缩,方清河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你最近还是不要修炼的好,你越厉害咒印就越强大,它似乎可以操控你的意志,阿遥,这次你踢到铁板了。”   方清河一点儿也不急,反倒有闲心跟他开玩笑,徐遥红着眼瞪他:“几百年了你还是一样没用。”   方清河被他逗笑,自身后搂着他将脑袋放在他颈间,细密的吻落在徐遥身上每个角落。   他目光灼灼,说出的话既暧昧又放荡:“可你在床上不是这样说的。”   徐遥用胳膊肘撑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耳根通红:“少他妈放屁。”   方清河不依不饶的凑过去亲吻他泛红的眼角,气息滚烫:“好阿遥。”   (完整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一夜无梦到天亮,徐遥全身散架般的疼,他扶着后腰顶着一头杂乱无章的短发自床上爬起。   身侧再次空空如也,徐遥第无数次在心底咒骂方清河生儿子没屁 眼,一边疼的龇牙咧嘴。   昨日被裴言川伤的不轻,甚至在床上吐了一口血出来,即便如此天杀的方清河也没有放过他。   徐遥赤裸着上半身坐靠在床边,盯着自己满是青红咬痕的腕骨上只剩一圈的黑色咒印出神。   其实他一直想问方清河为什么从来不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能将其抹除。   方清河在他消失的几百年里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从前对他深恶痛绝的人,开口闭口就是要杀了他。   徐遥不止一次的尝试去为自己辩驳,他究竟哪里妨碍了方清河,他甚至从未阻拦过方清河飞升。   也许是因为初次相遇时少年哭红的眼睛过分明亮,在徐遥无数个难以支撑的夜里,唯有那双澄澈的眸子相伴,埋于心底,藏于心间,念念不忘。   他不知不觉中被少年吸引,下意识想要追寻少年的身影,哪怕那个人总是想要杀了他。   方清河像是他黯淡人生里唯一鲜活的存在,试问一无所有的人该如何在这世上独自一人生存下去。   徐遥答,那便抓住唯一的光,死也不放手。   徐遥从未想过方清河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他,毫无征兆的喜欢让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可他永远不会拒绝方清河。   徐遥自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清河的人,方清河亦是如此,所以瞒了他许多事情。   在方清河眼里,他究竟算什么呢?   徐遥思绪混乱之际,有团黑影自窗口窜进来重重摔在他面前,徐遥低头看见无二打着滚痛呼:“痛啊!好痛!”   徐遥看见它就来气:“你还有脸回来?没义气没良心的东西,你昨晚上竟敢丢下我!”   他伸手抓住无二毛茸茸的脸颊往两边扯,无二自觉心虚也没怎么挣扎,任由徐遥蹂躏。   “当时情况危急,我也很痛的好吗?那家伙实力高深莫测,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谁去给宋川竹报仇。”无二嚷嚷着。   徐遥明白,但心里就是不爽。   他用手指戳着无二的脑袋愤然道:“如果我死了,你的复仇名单上岂不是又要多一个人了。”   闻言无二沉默片刻,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说得对,但是我还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徐遥简直要被它气死了。   “哎你的手没事了?”无二颇为惊奇的围着他的右手仔细查看。   徐遥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方清河那个王八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也死不了,谁用他多管闲事。”   听着他抱怨的话,无二伸出爪子按在他埋在被子里的膝盖上:“既然他这么厉害,不如你去求求他,帮宋川竹报仇。”   徐遥冷哼一声:“求他?我徐遥就算一辈子是个筑基,从蓬莱仙岛最高的山上跳下去我也绝对不会求方清河一下。”   这次轮到无二抓狂了:“啊啊啊!照你这样我这辈子都没希望帮宋川竹报仇了!宋川竹!!我对不起你呜呜!”   它在床上疯狂打滚撒泼,徐遥被他吵的头疼,干脆掀开被子穿上衣服收拾好自己出门去了,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他揉着后腰龇牙咧嘴的出了院子,身后那处难以启齿的部位又疼又涨,徐遥想起昨夜方清河狠厉的眼神,如狼似虎。   难道方清河真正喜欢的是他的身体?   徐遥正想着,迎面瞧见裴清鸢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自枝叶间溜出几缕倾洒在她脸上,映照出她向下的嘴角。   那是一副难过的表情。   徐遥脚步稍稍一顿,裴清鸢却抹了抹眼角收起了手中的某样东西,她敏锐的察觉到徐遥的存在,下意识将手背了过去。   然后转身看着徐遥扯了扯唇角:“哥,你醒啦。”   徐遥没打算拆穿她的小动作,只缓缓凑近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再不醒我的傻清鸢都要哭晕过去了。”   裴清鸢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哥,我想看看小娟可以吗?”   徐遥动作一顿:“我昨晚去看过她了,此事由仙盟全权负责,他们会照看好她的,你不用担心。”   闻此裴清鸢顿感失落,她垂下脑袋只觉异常遗憾:“可我们是小娟唯一的家人,哥你那么厉害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我只远远看一眼就好!”   总是扬言道自己是她无所不能的哥哥的人此刻却始终保持沉默,裴清鸢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徐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裴清鸢吸吸鼻子,巴掌大的小脸清纯又可怜,睫毛微颤,嗓音也跟着颤抖:“我去找少虞上仙,他一定有办法。”   徐遥心里一紧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   方清河那个狗东西唯恐天下不乱,说不定真的会答应她。   裴清鸢被他斩钉截铁的态度惊到,她还不知道自家哥哥疯病痊愈之后竟变得如此冷漠,亦或是,他有事瞒着自己?   她咬咬牙一把甩开徐遥:“哥你难道忘了是谁在冬夜里救了我们,是谁把我们当一家人对待,又是谁送你去蓬莱仙岛上学?!”   徐遥脑子里那些久远到几乎被他遗忘掉的记忆再度被唤醒,寒冷的冬夜,少女温暖的掌心,一家人关切的目光。   那座承载了他所有回忆的庭院逐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眼前一帧帧的画面分明陌生至极。   巨网变为牢笼将徐遥囚禁,无尽的黑暗中徐遥听到有人在笑:“不过死了个少女,徐遥,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   徐遥脑中嗡鸣作响,右手腕骨上的咒印隐隐发烫,刺痛让他回过神来,裴清鸢失望的眸子蓄满泪水:“你明明答应过我会给小娟报仇的……”   她抹着眼泪转身快步跑开,徐遥咬着嘴唇死死抓着手腕靠在身侧的树上,脑子里的声音仍在回荡:“这就是你的命,天煞孤星,你永远摆脱不了我。” 第43章 夜色   徐遥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树上,指间鲜血淋漓,脑中声音戛然而止,身后有人惊呼一声:“遥哥!”   徐遥喘着粗气抬头,是许久未见的兰溪,她小跑过来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慌忙去包扎他的手。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天啊!”兰溪抱怨着抬头去看徐遥,后者精致的面容惨白,额间被汗液打湿,眸子黑沉沉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徐遥,有些可怕。   徐遥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开口间嗓音微哑:“抱歉兰溪,吓到你了,谢谢你。”   兰溪松了口气,是平常的徐遥。   她看着徐遥手上被血迹染红的手帕忍不住皱眉:“遥哥我去帮你找大夫包扎一下吧,当心留疤。”   徐遥摇摇头:“不必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吧,最近我妹妹在府上做客,你和她年岁相似,拜托你照顾她。”   兰溪点头一口应下:“放心吧遥哥,那你一定要快点去看大夫。”   待兰溪走后,徐遥低头取下手帕,方才还血迹斑斑的手指骨节正溢出丝丝黑气,缠绕间伤口竟缓缓愈合。   徐遥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他从未想过会如此诡异。   这么看来那天晚上他之所以会失手掐死小娟也是因为接触到了人形灾祸,不知不觉中他好似真的变得和无二一样了。   可裴遥并不是灾祸之体才对。   猛然间徐遥想起梦中的神秘黑影,无时无刻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以及突然出现的咒印。   徐遥心底生出无限凉意,有个堪称惊悚的想法自脑海中浮现。   ——   仙界最近有些许动荡,具体位置在南山,众所周知南山竹海是三百年前魔尊无歧路被众仙联手封印的地界。   如今封印日渐衰弱,一旦魔尊再次出世,三界大战又将不可避免。   方清河一整日忙的脚不离地,傍晚时分总算回了方家,他第一时间去徐遥房间打算来个夜袭,偷个香再走。   没成想扑了个空。   此时明月当空,群星闪烁,应是马上入秋的缘故,晚风裹着凉意。   方清河神识稍动,很快感受到徐遥的方位,是那间存放了他所有珍藏的庭院。   徐遥如今跟方清河表明了身份,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方家上下都是人精,一眼瞧得出方清河对这位的偏爱。   所以他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的进了方清河放画的屋子,门口站岗的侍卫纠结的要死,心底有两道声音一直在打架。   拦,还是不拦,这是个问题。   拦吧,这位可是少爷最宠爱的主,万一少爷怪罪下来,他脑袋不保,不拦吧,少爷说过除他之外谁也不许放行,万一少爷怪罪下来,他脑袋不保。   得,横竖都是死。   方清河来时只看见一侍卫站在门口将头抵在墙上面壁思过,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侍卫猛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吓得跪倒在地:“少爷!我有罪!但求您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条狗要养!”   方清河顿时明白了,他从来不知府上还有能跟徐遥那脑子媲美的人才。   “不杀你,起来吧,他和别人不一样。”方清河轻飘飘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朝着屋里去了。   侍卫眼睛忽的亮了,感恩戴德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那位果真不一般,他琢磨着也许以后见了面得叫少夫人了。   方清河推门而入,屋里黑漆漆的,酒气扑鼻,桌上燃着一盏昏黄的灯,散落一地的画纸上勾勒出少年姣好的面容,鲜衣怒马,风流倜傥。   少年一颦一笑,喜怒哀乐尽展,几乎遍布整座房子。   画上的主人正躺在上面睡得昏天黑地,方清河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徐遥:“酒鬼醒醒。”   徐遥翻个身砸吧砸吧嘴继续睡,撞倒身侧几壶空酒瓶,叮当作响,方清河蹲在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阿遥。”   徐遥应声睁开双眼,眸子雾蒙蒙一片,带着茫然:“谁啊?开饭了嘛?”   方清河笑了一声捏住他的脸:“你饿了吗?阿遥。”   徐遥伸手抚上脸侧温暖的大手,感受到掌心里的粗粝茧子,分明没有多舒服的触感,但莫名令人安心。   他抓着方清河的手蹭了蹭,答非所问,小声嘟囔着:“师父我疼……”   方清河看清他手上骨节处的血迹,却不见伤口,眸子不由得暗了暗。   “哪里疼?”方清河伸手从他腋下将徐遥整个人拖起来抱在怀里,徐遥面朝方清河,身下空空荡荡,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一个熊抱的姿势,方清河抱着他稳稳站起,徐遥趴在他颈间小声道:“脑袋疼,手疼,屁股也疼……”   方清河顺手将他放在桌上,徐遥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哼哼唧唧的哭,方清河叹了口气:“阿遥,别哭,你一哭我就忍不住。”   徐遥被他的话吓得一激灵,名为理智的东西忽然回笼,他眨眨眼松开方清河,好似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醒了吗?酒鬼。”方清河的脸近在咫尺,一半藏在橘色的阴影之中,晦暗,锋利,眸底有风暴在翻涌。   徐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往他怀里靠:“哎呦好痛……”   方清河揪着他的衣领凶狠的吻着他,唇舌纠缠,亲的徐遥喘不上气来,他伸手捶打眼前的胸膛却被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徐遥几乎觉得自己将会是史上第一个溺死在吻里的人。   但显然方清河自有分寸,狠狠在徐遥嘴上咬了一口,如愿听到他的痛呼和咒骂:“嘶!方清河你他妈有病吧!”   方清河压抑着自己紊乱的呼吸,他问:“为什么酗酒?”   徐遥正在气头上,半点没给他好脸色:“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管得着吗你!”   “呵。”方清河冷笑一声伸出手去,“刺啦”一声将徐遥衣领扯开,胸口蓦然一凉,徐遥眼皮狂跳:“你干什么!”   方清河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帅脸淡然自若在他面前脱了外衫,徐遥想逃,转身就跑,方桌空间有限,方清河又在身前堵着他。   徐遥自然是无处可逃,被方清河抓着脚踝拖回来压在身下,他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方清河居高临下又问:“为什么酗酒?”   徐遥躺在桌上自觉姿势实在不雅,他面红耳赤,身上的人却没想放过他,于是只得认命道:“睡不着……”   小娟的死让徐遥明白了命运不是所谓的重生后就能改变的,他是天煞孤星,再活一世依旧是。   不光是小娟,所有与他亲近的人迟早都会离他而去,这就是他的命,永远得不到救赎。   一如当年老乞丐的死,到最后徐遥什么也守护不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见老头子最后一面。   那个打小喜欢把他扛在肩上的老头子,在他们无数次站在京都最高塔尖的夜晚,月色朦胧,老乞丐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一向混沌的眸子温柔的不像话。   他说:“阿遥,那里是我的家,可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回去了。”   他说:“阿遥,符箓师探阴阳窥天机,从来没有好下场。”   年幼的徐遥并不能理解他的话,只知道师父跟他一样,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他们是世上最渺小的存在,浮萍一生,无人在意。   连同死亡也一样。   得知重生的那一瞬间,徐遥其实是欣喜的,他盼着能重新开启自己的一生,他想作为裴遥自由的活下去。   可现实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痛击,他似乎永远无法逃离被诅咒的命运。   徐遥眼眶蓦的通红,就连方清河也被他连累,如果他这辈子都无法飞升该怎么办?   那不是徐遥想要的结局。   难过如同海浪,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朝着徐遥袭来。   身下的人捂着脸无声啜泣,眼泪自两鬓滑落,晶莹泪珠滴在桌上,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徐遥每每面对方清河都会自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悲伤。   方清河一声不吭将人拉起来,手一扬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徐遥身上,仔细帮他掖好每个角落,几乎将徐遥裹成一个粽子。   徐遥将脑袋抵在他怀里闷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死变态。”   方清河抱紧他:“你全都看见了?藏在床底下的那些也看了?”   什么?还夹带私货?   徐遥下意识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候他的第六感也是蛮准的。   若是平时他可能会感兴趣,可是今日他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发现只要方清河在的时候梦中黑影就不会出现,脑子里也没有奇怪的声音。   徐遥心里清楚他不能过分依赖方清河,可他一个人走了太久,实在是太累了。   师父说如果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徐遥偶尔也想任性一回。   安静的室内陷入沉默,唯有徐遥均匀的呼吸声,方清河抱着人放在床上,思虑良久转身要走。   徐遥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去哪。”   方·重症洁癖患者·清河头一次面露难色:“给我十分钟行不行?”   徐遥嘴一撇,方清河爬上床,四肢僵硬,视死如归,但身侧徐遥翻身搂着他,温软入怀,方清河还是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心里美滋滋的。 第44章 有狗   隔天徐遥一觉醒来头痛欲裂,但好歹是睡了一个踏实觉,身侧方清河头一次没有消失,躺的笔直,眼睛直盯着屋顶看。   徐遥跟着躺平,两人直勾勾望着天花板,方清河道:“你打呼噜你知道吗?”   徐遥自被子里踢了他一脚:“你放屁。”   话落两人莫名其妙同时笑了起来,徐遥道:“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你笑了。”   方清河眉目舒展笑意浅淡,从前母亲在时他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可后来所有人都说他是下一任神君,而喜形于色从来不适合神君。   他们说神君该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说神君该是冰清玉洁的,唯独没人告诉他神君该是无拘无束笑容肆意的。   所以他喜欢徐遥,徐遥永远都会逗他笑,并且坚定的告诉他,你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方清河转身面朝徐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遥。”   徐遥为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嘴上还不忘回他:“你以后是要飞升做上神的人,到时候……”   他话没说完,眼前一花,方清河已经拉着他摔进浴池,徐遥呛了一口水从里面爬出来怒骂:“方清河你他妈的!”   方清河再次变回原先那副清冷模样,他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无视徐遥喋喋不休的辱骂。   徐遥气冲冲洗完穿起衣服就走,他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明明前脚还好好的,阴晴不定的混蛋。   身后方清河在他走时开了口:“明日起我有事要办不回来了,你在蓬莱仙岛住上几天,到时候我去接你。”   徐遥转身朝他比了个中指:“你最好死在外面。”   方清河没回话,徐遥出了门后轻车熟路的往厨房走,他心里琢磨着这么多天没去上课真的好吗,也不知道方清河怎么帮他请的假。   厨房没去成,徐遥半路就被王管家拦下了,看样子有些着急:“裴公子!外面有人硬闯,拦都拦不住!已经打起来了!”   徐遥一惊,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方家都敢闯。   “方清河在洗澡,一时半会估计出不来,我先去看看。”他安抚地拍了拍王管家的肩膀往大门去了。   果真离老远都能听见家丁们的惨叫声,徐遥好奇到极点,不由得快走几步赶到现场。   方云末这小少爷平日里嚣张跋扈,此时却一马当先,顶着脸上巨大的熊猫眼,怒气冲天,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谁?!等他出来你就死定了!”小少爷气得脸都红了,直冲他嚷嚷。   徐遥一个探头的功夫正巧和那人对上了眼,双方皆是稍稍一愣,徐遥难以置信喊道:“江眠?”   江眠看见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推开面前的方云末朝着徐遥猛扑过去:“师兄!”   徐遥躲闪不及被抱了个满怀,江眠个头比他还要高,此刻像个大傻个似的俯身抱着徐遥高兴的直转圈。   周遭的沉默震耳欲聋,徐遥尴尬的想就地找条缝儿钻进去。   他推开眼前异常兴奋的人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蓬莱仙岛出事了?那也不该找我啊……”   江眠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是那种纯粹的,清澈见底的亮,让人无端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他拉着徐遥的手摇头:“蓬莱仙岛没事,是因为师兄你很久没去上课了,我想你。”   江眠用人畜无害的脸说出最炸裂的话,眼看周围人看着他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甚至有些窃窃私语。   徐遥拉着人打算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方云末自身后喊住他:“裴遥!他擅闯方家打伤我方家数人,更重要的是连我都敢打!这事儿没完!”   小少爷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整日除了修炼就是上学,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出出风头还被人一拳打得找不着北。   徐遥理解他,作为方家最小的存在,他有个受万人敬仰的大哥,只要有方清河在他就可以衣食无忧做一辈子的纨绔少爷。   他要有这么牛b的大哥他也横着走。   但很可惜,徐遥什么都没有,他烂命一条不服就是干。   徐遥转过身看着方云末:“这是我朋友,他年纪尚小不懂礼数,三少爷不如放他一马。”   江眠想要上前亲自理论,被徐遥一个眼神吓退,乖巧站在他身后,方云末不明白这么一个大傻个儿,长相清纯实力强横,怎么看见徐遥跟看见亲爹似的。   他气急败坏指着自己脸上的熊猫眼:“我放他一马?你怎么不叫他下手轻一点,我明日要和他们去游湖,这下我还怎么见人!”   徐遥寻思这件事确实是江眠做得不对,打人不打脸,接人不接短,这不是常识嘛。   “江眠,快给三少爷道歉。”徐遥推了推江眠,后者敛着眼皮低头弯腰,认真的道歉:“对不起三少爷,我不该打你的脸,请你原谅我。”   徐遥点点头,很诚恳,不错。   他挑挑眉看向对面的方云末,岂料小少爷根本不吃这一套:“晚了!覆水难收,我今日就是要收拾你,还有你,姓裴的。”   徐遥不赞同:“罚他一个就行,关我屁事。”   方云末冷笑一声:“他是你朋友,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叫他来报复我,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朋友也是一丘之貉。”   徐遥又一次被气笑,他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的缘故,活得久了听见这种话没有丝毫想要反驳的欲望,反倒想笑。   他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江眠眨眼间冲了上去,众人反应过来时方云末已经被江眠掐着脖子按在地上。   一向睁着懵懂大眼黏糊糊喊他师兄的清瘦少年此刻眸子猩红,周身气势凌人,他左手高高举起猛地往下砸。   拳风擦着方云末的额头飞过,他看见徐遥接下了这一拳,伸出的右手腕骨上有一圈黑色的咒印环绕。   “三少爷,各退一步,我找人帮你恢复原状,你既往不咎,如何?”徐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方云末眯了眯眼。   方云末今日在众人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再闹下去恐怕父亲都得从外面赶回来了,他梗着脖子应了。   江眠从他身上站起再次一声不吭的跟在徐遥身后,方云末看见他这样就没来由的恼火。   他狠狠瞪了二人一眼甩着袖子走了。   王管家及时遣散众人上前感谢徐遥:“多谢裴公子,大少爷说了,叫你看着办就行,要杀要剐不必客气。”   徐遥无语,直呼神经病。   告别王管家,他拉着江眠去花园闲逛:“方云末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我名声向来不好,抱歉连累了你。”   出乎意料的,江眠摇头否认:“他怎样说我都无所谓,但他不可以说师兄不好。”   又来了,这般毫无保留的偏袒和拥护,徐遥实在好奇:“你和我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眠目光灼灼看着他道:“三百年前,准确来说是三百一十三年三个月零二十三天。”   徐遥震惊,但仔细一琢磨,裴遥修行时间怎么算也不够三百年吧,他到底是怎么认识江眠的??   “但是,很奇怪啊……”徐遥想不通,他摸着脑袋仔仔细细打量江眠,试图从自己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一点点关于眼前之人的信息。   思虑间无二从身侧草丛里窜出来:“裴遥裴遥!我想吃鱼!”   徐遥和江眠齐齐低头看它,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无二炸了毛盯着江眠哈气:“我靠!有狗!”   徐遥:“?”   江眠:“……”   “不是,你怎么骂人?”徐遥扭头看向江眠,“这猫有病,你别搭理它。”   江眠抿着唇往他身后缩了缩,脑袋几乎埋进徐遥的脖颈里,好像真的很害怕无二。   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徐遥忽的愣住,他看见无二冲着江眠喊:“臭狗离他远一点!小心我挠死你!”   江眠身子一抖几乎呜咽出声,徐遥心脏狂跳,他转过身捧起江眠的脸,少年眼眶通红,棕色的瞳孔湿漉漉的看着他。   “阿眠?你是阿眠?!”徐遥喜出望外,江眠哇的一声将他抱在怀里大哭。   徐遥摸着他的脑袋,柔软毛发触感极佳,一如当年。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百年前老乞丐捡到的一条流浪狗竟会修炼成人,甚至不远万里来到了蓬莱仙岛!   徐遥托起他的脑袋问:“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裴遥的。”   江眠委屈巴巴:“我以为师兄把我忘记了……”   “我的天,三百年前你还是条狗,我我该怎么记得你。”   眼见二人旁若无人的聊起来了,无二气得一口咬在徐遥的裤腿上:“我要吃鱼!”   徐遥甩甩腿:“方家池塘最近进了一批新货。”   话音落下无二已经化作一条闪电消失的无影无踪,徐遥拉着江眠的手撸起他的长袖,果真在小臂上看见一条狰狞的伤口,疤痕直延伸到胳膊肘。   这是当年江眠为了救他被人用剑活生生划开的伤口。   当时鲜血染红整条狗,徐遥以为它要死了,哭的撕心裂肺,直到老乞丐回来给它包扎好他才止住哭声。 第45章 二哥   至于江眠为什么姓江,徐遥后来才知道老乞丐姓江,他把老头子当父亲,又把老头子曾经开玩笑时说的话记在心里。   当年老乞丐指着画符画到手抽筋,被失败的符箓炸的头发开花的徐遥对江眠道:“你是我捡来的,也算是我半个徒弟,那他就是你师兄了。”   尚未化作人形的江眠汪汪应着,它发誓会保护好父亲和师兄。   直到一场大火烧死了他最爱的父亲,连师兄也下落不明,一夜之间他再次一无所有成为人人喊打的流浪狗。   没人知道他为了早日修炼成形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江眠的愿望从来便只有一个,保护好师兄,万死不辞。   徐遥问了江眠很多事情,两人回忆起幼时和老乞丐一起度过的每个日夜,江眠脑袋耷拉着,心情异常沮丧。   徐遥揉揉他的脑袋,如同当年那般和他头顶着头说话:“师父不是多矫情的人,死便死了,一了百了。”   江眠应道:“师兄还有我,我会保护好师兄。”   徐遥笑了笑,心底自是欢喜,上一世他只当江眠是条傻狗,整日喜欢粘着他跑来跑去,在他被人欺负时猛冲上去咬人。   却又特别害怕猫,经常被猫打的嗷嗷叫,即使对方只有几个月大。   原来除了师父之外他还有个家人,真好。   徐遥和江眠坐在花园的凉亭里聊的热火朝天,听江眠讲他成形之后去了很多地方寻找徐遥,却都一无所获。   刚刚化形的少年对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被骗了好多次才开始对人类有了警惕防备之心。   后来他被正在游历中的数一真人看上来到了蓬莱仙岛,成为月牙山数一真人座下首席关门大弟子。   提起现任师父数一真人,江眠说她虽然是仙界为数不多拥有雷霆手段的女修士,但待他却是极好的。   徐遥不疑有他,原先他以为江眠随着老乞丐一同葬身火海,如今得知他过得挺好,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世间没有比失而复得更美好的词汇。   交谈间王管家再次找上他:“裴公子,又有人来了,这次是指名道姓来找你的。”   徐遥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他问:“那人有自报家门吗?”   王管家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答:“是仙盟的裴言川。”   徐遥暗道坏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要是今日被仙盟收押,又好死不死落在裴言川手里,恐怕有去无回。   见徐遥迟迟没有动静,王管家询问:“要不就说你不在?”   到底是在方家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管家,王管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徐遥忙不迭点头:“老王真有你的,年纪一大把脑筋转得够快,好,就这么说!”   王管家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他转身就回去复命了。   在门口等了半晌的裴言川几乎忍不住要硬闯,理智告诉他这是大名鼎鼎的方家,三界第一战神方清河就在此处。   指间的玉笛转了一圈又一圈,裴言川终于等到王管家出来,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王管家满脸歉意:“实在抱歉,裴大人,裴公子今日不在府内。”   裴言川闻言笑了一声:“老东西,你敢耍我?”   面对他的出言不逊,王管家面不改色:“请裴大人不要为难老奴。”   裴言川自然不敢对着方家元老级别的管家动手,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身后有两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耳边,“清鸢姐姐我跟你说,京都最近开了家新的胭脂铺,我带你去逛逛。”   “好啊,兰溪你做的这个马蹄酥真的很好吃,我也想学,到时候给我哥一个惊喜。”   裴言川猛地转身看见两个女生挽着胳膊出来,其中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裙,柔顺的长发及腰,与裴遥十分相似的脸上笑靥如花。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裴清鸢:“鸢儿!真的是你!”   裴清鸢猛不丁被人抓住手腕,吓了一跳,等看清这人的脸时脸色顿时苍白。   兰溪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帅哥,又看了看明显抗拒的裴清鸢,她当场大喊:“救命啊!”   去而复返的王管家很快带着侍卫赶来,他们将裴言川团团围住,王管家似乎有些无奈:“裴大人,这位是方家的贵客,还请您高抬贵手。”   兰溪紧紧抓着裴清鸢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看着裴言川,饶是裴言川平日里有多能装此刻也全然无法淡定。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妹妹想带他们回家,怎么就这么难!   裴言川平复了一下心情,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看向裴清鸢:“鸢儿,你还记得我对吗?我是裴言川,我是你二哥。”   裴清鸢眼眶通红却仍是倔强的扭头:“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闻言他抓的更紧:“不可能!小时候你最喜欢我扮大马,你就骑在我脑袋上,你忘了吗?”   裴清鸢眼睛一眨,泪水尽数滑落,她哭的稀里哗啦,裴言川心里一紧,将她拉在怀里轻轻抱着:“鸢儿,哥来晚了。”   裴清鸢一边哭一边伸手砸在他胸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小娟死了!我好害怕呜呜……”   准确来说裴遥和裴清鸢是双胞胎,裴遥只比她早出生几秒钟,小时候裴清鸢总是不服,从不愿意叫裴遥哥哥。   直到后来裴遥疯病发作时只要她喊一声哥,裴遥就会安静下来。   裴言川作为他们同父异母的二哥,打小喜欢逗他们兄妹玩,因为裴遥的母亲是当地出了名的大美人,兄妹二人完美继承了母亲所有的美貌。   可就在裴言川十二岁出门拜师求学那年,裴家每月传来的书信中,裴遥兄妹竟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偌大的白云洲倾尽全力找不到两个年幼的孩子,这让裴言川对自己一直信赖的家乡以及族人产生了怀疑。   于是长大后他毅然决然的加入了仙盟,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寻找裴遥兄妹。   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裴言川拉着裴清鸢轻声安慰时,徐遥正听了下人的话匆匆赶来,他大老远就瞧见有个陌生男人正拉着清鸢的手。   有股怒火自心头燃烧,徐遥拔刀就冲了上去,劈头就砍:“王八蛋!敢碰我妹妹!去死吧你!”   熟悉的玉笛与刀刃相撞,徐遥抬头看清裴言川的脸:“好小子,找不到我就想泡我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周围看戏的家丁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憋笑,裴清鸢气得脸都红了,她狠狠掐了一把徐遥腰间的软肉:“裴遥!”   徐遥倒吸一口凉气拉着裴清鸢后退几步,他揉着腰痛呼,却见对面裴言川脸上有股诡异的慈祥。   裴清鸢瞧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想起这是谁,于是拉着裴言川凑近他:“裴遥,这是二哥,小时候他总是扮大马,我一骑你就哭,说这是你的马。”   虽说这不是徐遥的童年,但被人当众揭穿幼时糗事任谁都不能淡定,徐遥摆摆手:“进去再说。”   王管家给三人找了间屋子畅所欲言,徐遥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裴言川会变成自己亲二哥。   这人除了姓裴以外,哪里都跟裴遥不像,哦,他们都有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眼看两人坐下之后就一直大眼瞪小眼,裴清鸢解释道:“二哥,当年我们不是故意要离家出走的。”   裴言川难得敛了笑意,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   他指的自然是徐遥,兄妹二人虽说都长大了许多,世事无常他也理解,可记忆里的裴遥并不是如今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不认识他。   裴清鸢看着徐遥这张无辜的脸犹豫再三,有时候遗忘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和裴遥险些命丧白湳沨云洲,可仍是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他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直到今天,难道她要再次掀开那段血淋淋的伤疤来让裴遥回忆起过去吗。   注意到裴清鸢眸底深埋的悲伤,徐遥拉着她的手道:“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对过去也没什么兴趣。”   裴言川闻言拉住她另外一只手:“别听他的,慢慢说,不着急。”   徐遥眼一瞪又要拔刀,裴清鸢按住他躁动的手叹了口气:“此时说来话长,裴遥好不容易才好起来,我怕他到时候又要发疯。”   说到这个发疯,徐遥也忍不住好奇:“我为什么会发疯?”   裴清鸢眼眸一暗,多年前她自认为的幸福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直到她发现了幸福背后隐藏的可怕真相。   那是迄今为止她都无法忘怀的痛苦回忆,宛如噩梦一般日夜纠缠着她。   “裴遥是为了我,他一个人喝了所有下了药的汤,整整五年,从健康快乐的裴遥变成痴傻疯癫的裴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裴清鸢眼眶通红几乎再次落泪,她咬着嘴唇死死忍住眼泪看向裴言川:“二哥,白云洲有人想要我和裴遥的命。”   她的话让其他两人愣在原地半晌。 第46章 试探   徐遥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咱爹不是白云洲老大吗?怎么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我下了五年的毒?”   简直匪夷所思。   连裴言川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裴清鸢道:“就知道你们不信,可这是事实,当年逃走时我顺手拿了一些汤药残渣,这么多年没人知晓这究竟是什么。”   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递给裴言川:“二哥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查一查。”   裴言川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小撮零散的药渣黑乎乎堆在一起,确实难以分辨。   他低头凑近闻了闻,有股奇异的淡淡香气散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蹙眉将药渣收好:“放心吧清鸢,残害家族少主可不是小罪,我一定饶不了这人。”   徐遥撑着下巴看他俩说话,偶尔举手发出疑问,在二人口中逐渐拼凑出原主的模样。   意气风发,天纵奇才,家庭和睦,兄友弟恭,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少年。   虽不是族里最优秀的孩子却早早就被裴家主选定成为下一任家主候选人,十岁时和裴清鸢逃出白云洲流浪至京都城中村。   裴清鸢心思单纯所以有很多事想不清楚,可徐遥活了这么久,对于这件事心里门儿清。   作为下一任家主候选人,裴遥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五年的药,这期间难道真的无人知晓吗?   恐怕事实真相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可怕。   徐遥思绪万千却并不打算告诉裴清鸢,他宁愿裴清鸢永远在他身后做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肩膀一沉,他扭头看见裴言川用胳膊圈着他的脖子,笑容灿烂:“遥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徐遥直觉这厮没憋好屁,默默扭过头去:“不辛苦。”   裴言川伸手强制性掰过他的脸:“哎,你小时候可粘我了,果真是长大了,跟二哥都不亲了。”   他装模作样的无声啜泣,徐遥扯扯嘴角没说话,又听他问道:“鸢儿说这些年你的疯病时不时发作,最近几个月倒是不见复发。”   裴言川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关心他,人精似的徐遥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他话里的试探。   果然不能因为攀上了关系就对这厮掉以轻心,徐遥暗骂裴言川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亲弟弟都不信。   他面上淡然一笑:“毕竟方清河是我的……”   他本想说跟班来着,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方清河抱着他口无遮拦的对裴言川说他们是道侣。   徐遥脸上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裴言川脸上,后者啧啧称奇:“真看不出来三界第一战神竟然喜欢你这样的,果然普天之下无奇不有。”   徐遥知道这个地儿今天是没法呆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对面裴清鸢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他:“哥,你给我们讲讲呗。”   身侧一左一右将他彻底堵死,徐遥几乎想要仰天长叹:“讲什么?清鸢你别闹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裴清鸢不服气:“你只比我大几秒钟,装什么大人,少虞上仙第一次来我们家时我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了。”   徐遥有些崩溃,这你都看得出来?!   不过他也确实有些好奇:“真的很明显吗?怎么看出来的?”   裴清鸢眼眸晶亮,她声情并茂的给徐遥描述方清河看向他时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么温柔且深情。   她把方清河夸的天花乱坠,对自家哥哥是只字不提。   出乎意料的,徐遥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从别人口中听到方清河对他有多么宠溺这件事与他最初的意志明显相悖。   如果连裴清鸢都对此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其他人会怎样看方清河了。   徐遥沉默着,脸色稍有些难看,裴清鸢见状小心翼翼止住了话头,难道他不喜欢少虞上仙?   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问裴言川:“二哥,我听说城中村那晚死掉的人现在都在云雾山庄,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裴言川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徐遥,后者定定的看着他,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忽的笑出声,看来他这个弟弟尚有不少小秘密,连裴清鸢都瞒着,真有趣。   “当然可以啦鸢儿。”裴言川笑吟吟应了,身侧徐遥猛然站起身往外走。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徐遥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裴清鸢和笑意阑珊的裴言川。   出了门江眠很快跟了上来:“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玩?”   恍惚中看见他身后摇的飞起的尾巴,徐遥揉了揉太阳穴,裴言川那个王八蛋分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答应了清鸢。   该说不愧是他吗,凭他的本事恐怕假以时日徐遥的身份就该被戳穿了。   他实在不敢想裴清鸢如果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看他。   良久,徐遥缓缓抬起头,一不做二不休,他是徐遥,是天煞孤星,是被所有人嫌恶的存在,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身后裴言川快步向他走来:“遥儿,我打算今晚带鸢儿去看小娟,你要一起去吗?”   他说这话时脸上写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陷阱’。   徐遥淡定的朝他笑了笑:“今晚我恐怕有些私事要办,二哥你要保护好清鸢,她胆子小得很。”   裴言川朝他凑近了一些:“遥儿你变化真的很大,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徐遥面不改色:“那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知道吗?将近十年,这十年我和清鸢相依为命拼尽全力才活到了现在,以前的裴遥早就死了。”   徐遥在赌裴言川对他们兄妹二人的至深情谊,作为家族里最宠爱二人的兄长,裴言川即便再怎么怀疑他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对面的人听了这番话果然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徐遥的肩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徐遥没再说话,身后裴清鸢喊了一声:“你们说完了吗?二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裴言川顿了顿小声说了一句:“遥儿,晚上见。”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朝着裴清鸢走去,徐遥通体生寒,裴言川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仍在怀疑自己。   徐遥咬咬牙,多少有些不爽。   “师兄,我们还出去玩吗?”江眠锲而不舍,徐遥点头:“晚上就带你去。”   江眠高兴的像个孩子围着他转圈,徐遥想了想还是去找了方清河,可是找遍偌大的方家都不见人影。   王管家解释道:“每个月初八少爷都不在府上,没人知道少爷去了哪里,裴公子有急事的话老奴替你想想办法。”   每个月初八?徐遥觉得此事有蹊跷,上个月初八方清河明明就和他在逛街,但他仔细回想的话确实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见不到方清河。   只是因为平时方清河无论多晚都会去找他的缘故,徐遥从未在意过。   奇怪,徐遥此刻才惊觉他竟对方清河的日常行踪一无所知。   告别王管家后他拉着江眠回了自己屋,鬼鬼祟祟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   还好他一直收着方清河的手帕,这下派上用场了。   徐遥拔刀朝着江眠道:“伸手。”   江眠乖巧伸出手,徐遥用刀刃刺破他的指尖,血珠成串的往下掉,尽数落在手帕上。   他自身灵气微弱符咒并不能发挥最大作用,江眠年纪轻轻已经是金丹之境,称得上是天才了。   徐遥以血作媒在空中画出一道道晦涩的符咒,许是江眠的血过分好用,徐遥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画完了整道符。   黑雾渐起凝结成一条黑线自手帕上延伸而出,亲昵的绕着徐遥转了一圈后缓缓蔓延出去。   徐遥得意的笑笑:“哼,秦彻那老头子每次都被我抓到,方清河也不例外。”   江眠舔了舔手指头上的伤口凑近徐遥:“师兄真厉害,嘿嘿。”   徐遥揉揉他的脑袋:“今晚你先去云雾山庄外面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没去就不要进去。”   江眠点头应下。   二人一起去外面吃饭逛街,又在茶楼听了一下午的戏,江眠有时听不懂人类复杂的语言和故事,但仍兴致勃勃。   徐遥偶尔低头给他解释,两位容貌上乘的少年坐在一起,姿态亲昵,其赏心悦目的程度不亚于台上唱戏的,惹得周围小姐夫人纷纷侧目。   直至日落西山,红霞满天,徐遥拉着恋恋不舍的江眠出了茶楼,金黄的余晖打在二人脸上投下一块阴影。   徐遥伸了个懒腰:“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江眠忍不住上前靠着他,傻呵呵笑,徐遥由着他,两人一路回了方家,徐遥轻车熟路的在池塘边找到了呼呼大睡的无二。   黑猫仰面朝天,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饱餐了一顿。   徐遥揪了揪它的耳朵:“起床了无二。”   无二耳朵动了动,无动于衷。   徐遥道:“听说过几天方家池塘还要进一批新货。”   身下的黑猫猛地翻身抱住徐遥的裤腿:“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具体都有什么品种啊?小红鱼我可吃腻了。”   徐遥被它气笑了。 第47章 天罚   他揪着无二的耳朵:“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是谁整天喊着要给宋川竹报仇的?怎么天天惦记人家的池塘。”   无二在他身下滚来滚去:“不是你说身心健康很重要的嘛,宋川竹也不想我太累了吧。”   徐遥无语,猫和狗还真是两个极端。   “我带你去找方清河,叫他帮忙如何?”他话音一落,黑猫顿时来了精神:“你终于想通了?我们这就去!”   他们兵分两路,江眠趁着夜色往云雾山庄赶去,徐遥趴在黑狮身上跟着黑线往城外走。   他倒要看看方清河这厮究竟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如果顺利的话徐遥还是可以赶在裴清鸢之前去把那些尸体全部毁掉。   说白了,裴遥的人生与他何干。   徐遥眸子暗了暗,腕骨传来密密麻麻的灼烧痛感,他低头看见缓缓蠕动的黑色咒印,冷笑一声没去理睬。   “裴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方清河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身下黑狮眼看越跑越偏,回头望去几乎要看不清偌大的京都。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看看方清河在背地里搞什么,等我们抓到他的把柄之后他还不得乖乖听你的话。”徐遥的话让无二浑身都是力气,埋头往山上跑。   其实无二跑一半时徐遥就觉得不对劲了,自胸口手帕上延伸出的黑线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红色。   那是危险的讯号。   徐遥不明白,方清河有什么危险的?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穿过茂密的森林,跨过好几座山头,一轮巨大的圆月静静悬挂于夜幕之上,显得周遭群星都黯淡无光。   徐遥抬头望望这并不寻常的天象,下意识蹙了蹙眉,难道方清河真出事了?   越过最后一条河,眼前豁然开朗,隐隐可见山巅之上有一座火山,丝丝烟雾缭绕,空气中满是臭味。   红线的另一头就在上面,徐遥腕骨上的咒印此刻却突然发狂,晦涩的符咒在腕上剧烈挣扎,似乎在兴奋,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   徐遥毫不犹豫地拔刀狠狠插在掌心里,剧痛贯穿全身,咒印颤抖着安静下来,丝丝黑气裹着他的伤口缓缓愈合。   徐遥喘着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二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好可怕的咒印,你到底惹到谁了?”   徐遥面上白了几分,朝它咧嘴笑了笑:“是个胆小鬼。”   见他不愿多说,无二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它望着顶上冒着烟的火山:“要上去吗?”   徐遥点点头,脚尖轻点飞速往山上赶去,无二见状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人一猫很快上了山头,地形凹凸不平,夜色下暗红色的岩浆在火山沟壑中静静流淌,炽热温度扑面而来。   无二窜上徐遥肩头狠狠咽了咽唾沫:“大半夜来这儿干嘛啊?”   徐遥也想知道。   他继续往前走,小心翼翼避开路上不时喷出的热气,越往里面走温度越高,额头已经出了汗。   红线却仍缓缓往前延伸,徐遥沉默着一头撞在面前透明的阵法屏障上,看来快到了,还特意布下阵法。   徐遥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更何况方清河知晓他所有的秘密,礼尚往来,他也该让徐遥知道他隐瞒的一切。   他拔刀正欲破开眼前碍事的屏障,有道紫电裹着长鞭,似有雷霆万钧之势朝他猛地袭来。   无二落地化作一头黑色巨熊怒吼着一爪将长鞭拍开,二者相撞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浓烟滚滚,又很快消散,有道倩影手持长鞭站在徐遥对面,长发扬起,姿容秀丽,美得惊心动魄。   她神色冰冷看着徐遥:“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劝你死了这条心,现在就滚的话我饶你不死。”   徐遥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兴趣知道她是谁,他只知道方清河现下就在里面。   “我也劝你最好别拦着我,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徐遥勾了勾唇角,眼底有杀意涌现。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一言不合战在一块儿,眼前女子年纪不大修为已然接近元婴之期,徐遥受到咒印限制无法突破,等级差距如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好在徐遥有丰富的对战经验,又有无二在身旁辅助战斗,一时竟和她打的有来有回。   此刻惊讶的人只有手持长鞭将它舞的虎虎生风的女子,她原以为能找到这儿来的多少是个化神大能,不曾想仅仅是个筑基。   更令她震惊的是眼前少年不仅身手不凡,就连她出鞭的轨迹都能一一预判进行躲避,还带着一只能随意变化的黑猫。   这诡异的组合比她迄今为止见到的所有画面都要冲击眼球。   话虽如此,徐遥清楚的知道想要打败她成功进入屏障内部完全是天方夜谭。   所以徐遥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屏障。   凭着自己这把可以无视任何仙力的短刃,徐遥一直在刻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为等待最佳时机。   各色仙力碰撞,声势浩大,徐遥只想速战速决,他还要赶着去云雾山庄。   “无二!”他和黑猫长久以来的日夜相伴还是有作用的,起码打架时默契十足,逃跑时也是。   于是无二化作一头敏捷黑豹嘶吼着朝女子扑了过去,动作异常迅猛。   女子闪身躲避,无二继续纠缠,徐遥趁机往屏障里冲。   “你找死!”   身后女子娇喝一声,手中长鞭裹着紫电,空气中“噼啪”作响,强大的电流顷刻间袭向徐遥。   无二赤红瞳孔骤然收缩:“裴遥!”   徐遥朝它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它想要冲上来的动作,他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鞭,剧痛从背后蔓延至全身上下,徐遥借着这股力成功破开屏障冲了进去。   眼前直冒金星,背后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徐遥呕出一口血晃了晃脑袋,尚未淬炼的肉体疼到他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徐遥把这笔账算在了方清河头上,挨了一鞭子后他这倔脾气又上来了,今日见不到方清河他就不走了。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徐遥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很快见到一大片赤色岩浆,待他离得近了才看清那足以将普通人融化的渣都不剩的岩浆里竟有个人在泡澡。   那人三千银丝垂落,雌雄莫辨的俊脸额间有道金色神印,眸子紧闭,眉宇紧蹙,面色惨白,与往日的高冷仙君完全不同。   徐遥愣在原地,虽然实在不愿意承认这人竟是方清河,但方清河就算化成灰徐遥也认识他,所以他绝不可能认错。   眼前这个看上去几乎毫无仙力的人竟然是方清河。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可自胸口手帕上蔓延出的红线明明白白的缠在了方清河的手腕上。   徐遥实在太过惊讶,以至于身后长鞭再次向他猛烈袭来时都忘了闪躲,疼痛让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徐遥打着滚堪堪躲过下一道攻击,他拔出刀扑在方清河面前,刀刃架在他脖子上,那女子果然停下了攻击。   徐遥得空喘了口气,背后伤口疼的他冷汗直冒,汗液浸湿伤口带着灼烧的痛感,他咽下满嘴的腥气看向对面女子。   “先停停手吧,刀剑无眼,你也不想堂堂少虞上仙死在我这种人手里吧。”徐遥挑着眉,发觉身下的人竟毫无动静。   这么大声响,他原本以为方清河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才没能及时出来找他,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女子冷眼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厌恶与轻蔑,似是对他这样的威胁感到不耻。   徐遥可见过太多诸如此类的眼神了,他早已习惯。   “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保证不杀他,可以吗?”徐遥顺势提出条件,女子在他和方清河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   考虑过后她收起了长鞭道:“区区一个筑基,你倒有点儿本事,你可以问,就看你有没有命出去了。”   徐遥笑笑:“这你别管,也许待会你还要给我道歉呢,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徐遥前半句话她显然没放在心上,默默翻了个白眼回他:“宋枝。”   “方……少虞上仙这是怎么了?难道每月初八都这样?这,这头发,这脸,这都怎么回事?”徐遥对着方清河指指点点。   宋枝眸子幽深的看着他,像在看个傻子,大概不明白为什么都把方清河抓手里了,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以为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呢,没想到你们组织竟派了你这么个单纯的蠢货来。”宋枝斜着眼睛看他一眼。   徐遥没听明白,什么组织,什么人尽皆知?他已经被踢出人类的行列了吗?   “三百年前少虞上仙有个死对头你总该知道吧?一个臭画符的,搅得仙界不得安宁,多亏上仙出手才将他斩杀,可那场大战之后上仙弄丢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宋枝徐徐道来,徐遥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叫臭画符的!再说当时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   “所以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徐遥心跳莫名加快,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宋枝奇怪的抬眼看他:“对于一个即将飞升的仙君来说,还有什么能比神格更重要的东西?” 第48章 代价   神格代表神的力量与传承,有的人苦修千年方能走上大道,而方清河属于一出生就被赋予了神格,是神仙钦定的下一任神君。   失去神格就意味着失去神位。   原来这就是方清河一直以来无法飞升的真正原因!   徐遥一时手脚有些发软,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刀,他咽了咽唾沫,喉间干涩无比:“怎么丢的?还能找回来吗?”   他一连几个问题全是关于方清河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杀他的,可若说是方清河的朋友,哪有人会把刀架在自己朋友脖子上的。   宋枝实在好奇,这人未免太可疑了。   “这种事情上仙怎么会告诉我,但神格丢失会受到上面的惩罚,每月初八上仙都会五感尽失仙力全无。”   “上仙体内的寒冰之力无处可去只能慢慢侵蚀他的身体,所以他都会找一处岩浆温泉来缓解侵蚀之痛。”   宋枝说的这些徐遥完全不知道,他跟方清河朝夕相处那么久,他竟一无所知。   怎会如此?怎么会……   失去了仙力加持,所以连头发都白了,徐遥颤抖着双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被人扼在手里似的疼。   宋枝没再对他出手,只好奇地走近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徐遥面色苍白,他回:“我叫徐遥……”   宋枝赫然睁大双眼:“徐遥?三百年前有个臭画符的也叫徐遥。”   “嗯,就是我。”徐遥说话间剧烈咳嗽起来,他捂着嘴,掌心一片湿润,鲜血润湿指缝缓缓流淌。   宋枝犹豫着从口袋摸出一颗丹药递给他:“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宋枝从不欺凌弱小,你眼下身受重伤,等你养好了我再杀了你。”   徐遥毫不客气得接下扔进嘴里:“多谢,你真是人美心善。”   宋枝瞪他一眼:“油嘴滑舌,小心我现在就杀了你。”   徐遥和她说了这么一会话心情没那么糟糕了,他忍不住伸手挑起方清河一缕发丝,如雪般纯白,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他暗骂方清河真是个蠢货,连神格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   身侧宋枝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道:“你不是他的死对头吗?怎么不趁机杀了他?”   徐遥道:“我跟你一样,他如今这幅鬼样子,杀了也没有成就感,不如等他好了,我想别的办法弄他。”   宋枝不屑冷哼:“就凭你如今的修为,再练上百年也不是上仙的对手。”   “所以啊,我没打算杀他,我打算让他爱上我,爱的我死去活来时把他踹了,让他尝尝失恋的痛苦,怎么样,是不是大快人心?”徐遥扬了扬嘴角。   宋枝听得目瞪口呆,指着徐遥“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恰好这时徐遥指尖有滴血沾到了方清河的发丝上,他只觉有道金光一闪而过,方清河的头发竟有了几分黑色。   宋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神奇的一幕,她啧啧称奇,下一秒就见徐遥毫不犹豫的拔刀狠狠朝着手心划过。   血淋淋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徐遥伸手让血液尽数滴在岩浆里,果然足以蒸发一切液体的滚烫岩浆拿他的鲜血竟毫无办法。   鲜血进入岩浆温泉内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自行朝着方清河靠拢,缓缓与他融为一体。   方清河满头白发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黑色,脸上气色也好了许多,眉宇间痛苦稍减。   徐遥大喜过望,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样做似乎可以帮方清河减轻不少痛苦。   他再次举刀,这次往血管更多的手腕上划,动作又狠又快,宋枝在旁边看着都疼,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只是个筑基,尚未淬体就这样,对身体损伤太大。”   哪想徐遥冲她笑笑,面上有抹淡淡的悲伤一闪而过,快的像是她的错觉。   “我无法突破,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筑基,方清河救过我的命,如今总算有机会报答他了。”徐遥低垂眼睑,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宋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徐遥似乎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失血过多伴随着头晕目眩随之而来,徐遥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上多处几乎是致命的伤口狰狞可怖。   这一夜尤其漫长,比徐遥在后山阵法里待过的夜晚还要孤独。   天色微亮时徐遥告别了宋枝,叮嘱她千万不要告诉方清河他来过。   看得出来宋枝很是崇拜方清河,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女和仙界第一战神,无论怎么看都异常和谐。   他威胁宋枝说如果方清河知道这件事的话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在每月初八来杀了方清河。   宋枝又急又气,大骂他脑子有病,前脚救了人后脚就要杀人。   徐遥下了山倚在大树旁兀自笑了,是啊,他有病,从未好起来过。   眼前阵阵发黑,徐遥腿上一软摔倒在地,身上几乎没了知觉,他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   仰面朝天,他看着金色光芒自东边缓缓亮起,光圈逐渐扩大,越升越高,他暗道遭了,云雾山庄还没去。   眼皮越来越重,徐遥觉得自己很累,恍惚中被一汪黑暗的湖水包裹着,密不透风,暗无天日。   像他今后的人生一般一眼看不见光。   多希望太阳明亮温暖的光有朝一日能降临在他的身上。   可徐遥又清楚的知道,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就像他总是对外宣称他跟方清河是死对头,其实根本不是,虽然他很强,但面对方清河时总差了一点儿。   方清河是天生的神君,若不是他有意放水,徐遥早死了八百回。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没资格做方清河的任何人,哪怕是所谓的死对头。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方清河对他存有的这一丝特殊,徐遥便下定决心死死抓住他的手,哪怕丢掉性命也不在乎。   如今方清河神格丢失,那么重要的东西,徐遥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了,他是天煞孤星,是他害方清河连神仙都做不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   每个月初八都是方清河最容易死亡的日子,他一向孤傲,对于自己失去神格的选择从不后悔,因此从未刻意隐瞒过。   几百年来看不惯他的人数之无数,想要他命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外人不知道,方清河的神格并不是丢失了而是拿来与神仙做了一场交易。   他用自己的神位换徐遥重生,代价是每月初八都要接受神仙的惩罚,俗称天罚。   受罚的形式有很多种,而方清河等了漫长的三百年才等到徐遥重生。   宋枝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亦是他的得意门生,三百年来替他找寻每一处适合疗伤躲藏的地方。   即便如此方清河从不曾后悔过,他拼了命的想要将徐遥留在自己身边,其实他从未说过自己想做神仙。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愿望。   只要日日看得见徐遥,哪怕他从不曾对自己说过一句喜欢,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太了解徐遥了,就像徐遥了解他一样,他发誓绝不会让徐遥知道这件事,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被他知道了,难保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也许是这些天太过思念徐遥,方清河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像徐遥就在他身边似的,与以往所受的天罚截然不同。   他甚至久违的有了知觉。   他隐隐约约听到宋枝的声音,她在与人说话,可三百年来宋枝只会在一旁默默守着,她在跟谁说话?   那些人难道已经追到这儿来了?动作真够快的。   可战斗分明早已结束了,耳边仍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身边有源源不断的暖意靠近,直教人昏昏欲睡,方清河三百年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天光大亮时方清河睁开了双眼,眸中有金光一闪而过,雪白发丝已经变回原本的墨色,仙力也比以往强盛,这次天罚结束的时间未免太早了。   方清河在结界外找到了宋枝,后者正靠在树旁盯着远处发呆。   “宋枝。”   听到声音她冷不丁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见已经恢复如初的方清河,她面上欣喜:“老师,你没事了?”   方清河观察了片刻不见有异,难道昨晚都是幻觉?   “昨夜有发生什么事吗?”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嘴,宋枝摇摇头:“一切如常。”   倒不是方清河不够敏锐,是他太过相信宋枝,他清楚这位学生的脾性,嫉恶如仇天真正义,他不信宋枝会撒谎来骗他。   于是他点点头:“辛苦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回去见徐遥了,因此没有任何逗留,他化作一道金光飞速离去。   宋枝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面上纠结不已,她生平第一次撒谎,还是跟自己最崇拜的老师,她压力好大。   她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老师,可脑海中徐遥割腕放血的姿态久久不散,宋枝心脏剧烈跳动。   她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追寻的大道吗?成仙者难道就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无视他人的痛苦吗? 第49章 幻境   宋枝闭上眼,心中郁闷,无视二人的恩恩怨怨,她只想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再睁眼心底阴郁一扫而空,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舒畅,她追着方清河的身影疾驰而去。   方清河很快回了方家,料想这个时候徐遥还没起床,他特意将自己收拾干净去厨房拿了徐遥喜欢吃的糕点。   推门而入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屋里空空如也,床榻上被褥铺的整整齐齐,显然是一夜未归。   难道是回蓬莱仙岛了?   以他对徐遥的了解,还以为他不会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   方清河思索着往屋外走,抬头看见江眠急匆匆赶来,当初第一眼看见他时方清河就认出他是徐遥以前养的流浪狗。   只是不知他今日有何贵干。   “仙君,你看见我师兄了吗?”江眠一边问一边往屋里走,他等了师兄一晚上都没能等到,他听师兄的话没敢轻举妄动,但裴清鸢已经见到小娟的尸体了。   师兄什么事都会跟他说,他们原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如今裴清鸢打算当面和师兄对峙,他一定要把这消息告诉师兄才行。   方清河闻言蹙眉:“你不去蓬莱仙岛找他来我这儿做什么?”   江眠摇头:“我刚才去过了,师兄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了。”   方清河略一思索:“难道又跑别处喝酒去了?他还能去哪?”   两人一边细数徐遥可能去的地方,一边往外走打算分头找找,裴言川拉着哭红了双眼的裴清鸢拦住二人。   方清河见不到徐遥此刻心里正烦躁,他不耐烦的绕开两人:“我是看在阿遥的面子上才让你们自由进出方家,别在我眼前晃。”   裴言川听了他的话冷冷笑了一声:“裴遥不见了?这也正常吧,杀人凶手就该躲起来一辈子都别出来才对。”   方清河冷若冰霜的眸子眯了眯,不等他说话,江眠挥着拳头冲了上去,裴言川推开裴清鸢手握玉笛与他撞在一起。   “你凭什么说我师兄是杀人凶手!”江眠恶狠狠的盯着他,出手干净利落,拳拳到肉,是个单纯的体修。   裴言川握着玉笛的双手隐隐发麻,知道不能与之近战,迅速拉开身位,不料江眠速度更快,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直往后飞出数米才停下,裴清鸢忍不住喊出声:“二哥!别打了,我们先找到我哥再说!”   裴言川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眸中狠厉一闪而过,他举起玉笛就要吹响,刹那间渗人的冷意侵袭而来,整只玉笛连带着双手被冰块包裹。   方清河冷声道:“再来一下你的手就别想要了。”   方清河一贯威名远扬,整个仙界对于他的实力都有清晰的认知,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出手。   只知道他是个剑修,辅修寒冰法系,眼下见到他可以瞬间冰冻一个活人,无一不被震惊。   裴清鸢当即跪在地上求情:“少虞上仙!求你饶了我二哥!我们只是想见见我哥,求求你了……”   方清河看了她一眼,知道徐遥多有在乎他这个便宜妹妹,挥手的功夫裴言川身上不断蔓延的冰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道:“我正要去找他回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你可以留在这儿。”   然后他抬头看向裴言川:“王叔,送他出去,没我命令不得入方家一步。”   王管家闻声而来,他带着满脸阴郁的裴言川出去,身后裴清鸢泪如雨下,捂着脸小声说谢谢。   方清河深吸一口气,徐遥,别让我抓到你。   他和江眠前脚分开后脚就在街上被宋枝截住,这还是方清河头一次在外面见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宋枝一反常态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儿支支吾吾的,方清河的心蓦然沉了下去,眼见此处人多眼杂,他带着宋枝进了无人的小巷。   宋枝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老师,对不起,我骗了你。”   方清河脸色愈发难看,他问:“你见到他了?”   他想都不用想,能让宋枝不惜撒谎来骗他的人除了徐遥还能有谁。   宋枝老老实实把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方清河只觉心脏骤停,徐遥知道了一切,所以不愿再见到他了?   宋枝眼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高冷仙君此刻面色苍白,眼底竟有恐慌一闪而过。   她不是什么愚笨之人,结合外界谣传两人是死对头的言论,她心下顿时明了,谣言始终是谣言。   她最敬重的老师深深爱着那个男人。   不,该叫师母才对。   宋枝眸子坚定,她站起身来:“老师你放心,哪怕掘地三尺我也一定把师母找回来!”   她骤然转身化作一道流星飞往天边,方清河冷静过后仔细回想宋枝所说的关于昨晚的一切细节,暗着眸子原路返回。   ——   徐遥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光没有知觉,对时间都没有概念。   走累了他就坐下歇一会儿,但只坐了一小会儿就有道声音在耳边抱怨:“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身后有爹娘有靠山,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休息?”   于是徐遥继续往前走,越走腿越沉,他低头一看,身下平坦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汪泉水,小腿整段没入,难怪走不动。   他停下喘了口气,耳边那道声音又来了:“你真的甘心吗?你都走到这儿了,难道不想看看前面是什么吗?”   徐遥皱眉,但仍继续往前。   前面有什么东西呢?徐遥不知道,他只知道冥冥之中有什么吸引着他,也许走下去就能看到了。   身下浪花翻涌,逐渐往上,没过他的膝盖和大腿,徐遥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连带着呼吸都开始困难。   他大口喘着气,分不清身上是水还是汗,液体顺着眼皮滑落,徐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累。   明明停下来就好了。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徐遥踉跄几步摔进水里,睁开眼却看见死去的小娟就在水下朝他笑。   那张被刀刃划得面目全非的脸血肉模糊,阴森可怖。   徐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呛了好大一口水他猛的从水中窜出,剧烈咳嗽的同时他低头再看,哪还有小娟的身影。   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耳边有道凄凉女声不断响起:“裴哥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徐遥一言不发,脸色阴沉,脚踝被人猛的抓住再也动弹不得,他低头看见小娟苍白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他。   “如果当时没救你就好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裴哥,我好疼啊……呜呜,裴哥……”   哭声吵的徐遥头疼,无视她的哭声,他甩开小娟的手冷笑一声:“我不是你的裴哥,你救的人也不是我。”   水线已经漫到腰际,徐遥面上越发难看,他不清楚假如不继续往前的话,会不会淹死在这里。   说实话他现在对于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他连小娟都看见了。   小娟仍在纠缠他,哭声凄惨,声音嘶哑,和她生前清脆的嗓音完全不同:“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我诅咒你,徐遥……”   徐遥莫名其妙笑出了声,他道:“借你吉言,我也希望我能下地狱。”   他想看看所谓的地狱与他的人生相比究竟哪个更令人窒息。   “别白费功夫了,你出不去的,你快死了你知道吗?你就该和我一样去死,这是你欠我的!”小娟嘶吼着双眸流下两行血泪。   她那张异常恐怖的脸近在咫尺,徐遥不为所动,绕开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小娟只是幻觉,徐遥当然懂,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挠他继续前进,这让徐遥越发好奇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但他显然低估了小娟的执着,见徐遥完全无视她,她气得长发倒立,眸子血红,张牙舞爪的朝着他猛扑过去。   徐遥背上一沉,小娟正死死抱着他打算将他拖到水底更深处。   徐遥翻身和她在水中缠斗,他自水面窜出掐住小娟的脖子:“别再这样了。”   小娟愣了一瞬笑嘻嘻的看他:“那你去死啊,你死了大家都高兴。”   徐遥问:“究竟是你高兴还是大家高兴?你无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裴遥,我已经没兴趣再陪你玩了。”   话音落下,面前小娟忽然发出一声爆笑,笑声尖锐刺耳,直听的人心里发慌,徐遥松开她,小娟落地变成裴遥的模样。   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眼角的小痣无端性感风流,分明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他显然不似徐遥这般吊儿郎当。   他朝徐遥笑了笑:“原来你早认出我了,辛苦你陪我演戏。”   徐遥头一次见到真正的裴遥站在他面前,他想,难怪裴言川会怀疑他,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会被发现呢。   “有屁快放,我还有事要做。”徐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即使他借了裴遥的身体复活。   裴遥像是习惯了他这样,只温和的勾着唇角:“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磨磨唧唧,徐遥上辈子加这辈子最讨厌姓裴的,哦除了清鸢。 第50章 跑路   “可是我赶时间啊大哥,你能不能长话短说,要不这样,你等我出去再说。”徐遥指了指身下已经到了胸口的水线。   裴遥面上笑容有一瞬的凝固,一双星眸直直盯着他:“方清河与我做了一场交易。”   提起方清河,徐遥精神一振,裴遥看着他的反应满意的勾勾唇:“其实我压根不是什么天生灵体,就算曾经是,可我吃了整整五年下了毒的汤药,我早就是个废人了。”   他语气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在幻境中看了无数次关于你的人生,徐遥,这就是方清河选择我的原因,我们两个一样悲惨又可怜。”   他这番话说的虽然隐晦,但徐遥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那你现在的灵体修为是从哪儿来的?”   总不会是凭空得来的。   裴遥笑出声:“对啊,你猜方清河把什么东西给我了?”   一瞬间徐遥如坠冰窟,身下的水漫至脖颈,他却全然不在乎,若说世上有什么东西能逆天改命,让一个废人重新拥有灵体修为,除了神格之外再无其他。   方清河用自己的神格和裴遥做了交易,在裴遥死后借他的肉体重生,所以方清河的神格根本就不是丢了。   徐遥觉得方清河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可又觉得快要疯掉的人是他自己。   “我要你回白云洲帮我查清当年发生的一切,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你可不要赖账,本来你不该知道这些的。”裴遥望着他,神色透着淡淡的忧伤。   “这算是替小娟出口气吧,对不起她的是我,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妹妹。”   他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无视徐遥已经呆滞的目光,裴遥又起了坏心思:“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死了,神格会自动归位哦。”   话音落下裴遥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水面彻底将徐遥淹没,他自水下缓缓坠落,即便不清楚裴遥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徐遥有那么一瞬间想试试,如果他死了,方清河是不是就能重新做神仙了。   他想,他果然很讨厌方清河,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简直是个混蛋。   窒息感随之而来,徐遥阖眼,下一瞬又猛的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没死。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徐遥看清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里,家具简陋,锅具摆在地上,锅里煮着不知名的黑色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   身上伤口不知为何没有像从前一样愈合,整个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腕处正渗出丝丝血迹。   徐遥抿着唇下床,背后火辣辣的疼。   谢天背着柴火推门而入时就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人正蹲在锅旁扇着火,他愣了一下:“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徐遥扭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衣着朴素长相清秀,肤色偏黑,看上去就像个老好人。   他站起身朝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徐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果你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人朝他摆摆手,面色微红:“不用不用,我叫谢天,是个游医,碰巧看到你,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徐遥点点头,暗自思索他这个怪名字,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谢地?”   不过是句玩笑话,哪成想谢天面露惊讶:“你认识我弟弟?”   还真有!   徐遥想笑又不好意思,只朝他勾了勾嘴角:“不认识,我猜的。”   谢天与他年纪相仿,又是个普通人,两人相谈甚欢,不过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半个月时徐遥有些吃惊。   按照方清河的速度应该当天就找到他了,怎么半个多月都没动静呢?   谢天得意的笑了笑:“人在江湖总要有些保命的东西吧,这个可是我师父给我的好东西,代代相传。”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圆镜,镜框绣着古朴的纹路,繁复精致。   “它叫镜花水月,可以躲过任何仙力神识的探查,还会自行创造幻境,我师父说就算我得罪了人也不怕他们会找到我,就算侥幸找到了也会陷入幻境之中。”   谢天一边向他解释一边将镜子递给他,徐遥有些懵逼,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虽疑惑他还是好奇的摸了摸手中的镜子,手感和普通的镜子没什么区别,冰冰凉凉的。   但多亏了他,徐遥现在暂时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方清河,除了躲在这儿他别无他法。   好奇够了他将镜子还给谢天,后者大概是已经很久没跟同龄人一起相处过了,高兴的像个孩子。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呢?你总是一个人应该会很无聊吧,我可以帮你劈柴,做饭我也很在行。”徐遥盯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道。   谢天喜出望外:“你愿意和我一起做游医吗?我可以把我会的东西都教你。”   徐遥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等他活够了就去死。   他上辈子就已经被方清河救过一次,这辈子又来一次,这份恩情他大概永远也还不上。   可徐遥最讨厌欠别人的,尤其是方清河。   在谢天眼里徐遥长得十分好看,抬头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水光潋滟,几乎让人面红耳赤。   可他身受重伤,身上衣服料子看着就很贵,这样的人身后背景必然不小。   师父告诫过他要远离这样的人,可被这样一双动人的眸子看着,任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吧。   谢天很快注意到徐遥情绪有些低落,他主动提出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对伤口也有好处。   徐遥想了想,借了谢天一件披风,用帽子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谢天看见自己的披风穿在徐遥身上,竟有些紧张,不知道披风有没有洗干净,不会有味道吧。   从木屋出来徐遥才发觉自己正在那日的火山脚下,谢天为了方便上山采药才在这儿临时盖了所小木屋。   二人走出树林来到村子里,远离了京都,街道不似那般繁华,却也不失冷清。   路过的村民纷纷向谢天打招呼,谢天笑着一一回应,徐遥扭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个好大夫。   街上花香浓郁,混着食物的香气,徐遥不由得想起以前跟方清河在街上,都无需开口,方清河总能猜到他想要吃什么。   回忆被人打断,谢天举着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站在他面前,见徐遥迟迟不伸手,以为他不喜欢。   谢天有些手足无措地挠挠头:“你一直盯着它看,我以为你想吃……”   徐遥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宽大的帽檐遮住他的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谢天不知道他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只看见徐遥咬了一口之后抬手擦了擦眼睛,一直偷偷关注着他的谢天马上发现袖子上有两道深色印记。   他蓦的抓住徐遥的手腕:“你哭了!”   徐遥眼眶泛着红,他抽出手道:“太酸了。”   谢天手里一空,自觉自己这番举动实在是太没礼貌了,当下红着脸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哭了……”   这下轮到徐遥笑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善良到这般地步:“你救我的时候没考虑过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吗?”   谢天摇摇头:“当时你的情况很危急,我只想着怎么救你,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徐遥自帽檐下稍稍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现在呢?”   谢天被他猛的这么一注视,只觉面上有些燥热,他扭过头去不敢看徐遥的眼睛:“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徐遥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泪花都笑出来了,路人忍不住侧目,徐遥缓了缓凑近他。   “我杀过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数都数不清,我不是好人。”徐遥如此说道。   谢天愣了一下,徐遥继续道:“哪怕我现在得罪了很多人,他们每一个都能毫不费力的杀了你,你也愿意带上我一起走吗?”   谢天从来不是一个大胆的人,最初师父教他治病救人时看见血他都会晕过去。   所以师父常常骂他胆小鬼,一辈子没出息,更因为贪生怕死才从师父那里求来了镜花水月。   理智告诉他现在就该果断的拒绝眼前之人,他很明显是想利用自己,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死了确实可惜。   但总好过自己安稳的人生被彻底毁掉吧。   况且,他还是个杀人狂魔。   谢天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理由答应他,于是他咬着牙坚定的看着徐遥,后者抬着眸子眼巴巴望着他。   什么话都没说。   “我愿意!”   谢天听见自己这么说,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默默在心底流泪,痛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拒绝不了好看的人。   是的,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   徐遥暗道果真善良,就是好骗,这下不怕方清河会找到他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两人神色各异继续往前走,徐遥肩头忽的被对面撞了一下,谢天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阿遥?”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徐遥浑身僵硬,瞬间动弹不得。 第51章 明显   徐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头也没回,往谢天怀里稍稍靠近了几分,谢天顺手搂住他的肩。   “等下!阿遥!”手腕自身后被人紧紧抓住,方清河动作极快,没人看得清他究竟做了什么,徐遥被股大力拽的转了个身。   头顶宽大的帽子被一把掀起,徐遥颓然睁大双眼对上方清河愤怒的眸子。   他暗道这次真的要死了。   下一秒却见这双饱含愤怒的双眸逐渐染上失望,腕上力度一触即分,方清河重新变回冷漠疏离的表情朝他们颔首:“抱歉,认错人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留恋,徐遥直呼见了鬼了。   谢天帮他重新带上兜帽悄声道:“这也是镜花水月的作用,在他眼里你可能长得奇丑无比。”   徐遥啧啧称奇,这东西也太好使了,连方清河都骗得过,那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谢天义正言辞道:“师父说此物是代代相传的至宝神器,我们游医行走四方只用来保护自己,切不可动歪心思,否则逐出师门。”   仅仅只是逐出师门,徐遥觉得这些人真的天真过头了,善良到让他这个心理阴暗的人有点儿生理不适了。   “刚刚那个就是追杀你的人吗?看着有点儿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谢天作为一个合格的颜控,自然不会忘记每一张动人心魄的脸。   他和徐遥在街上逛了半天,买了一堆吃食和衣服,他端着下巴思索。   徐遥在院里把柴劈的咔咔作响,他蹲在旁边认真思索。   进了屋徐遥一边生火一边做饭,他坐在灶旁看着火,时不时扇的旺一些,仍在思索。   吃过饭洗漱之后,徐遥作为伤患躺在屋里唯一的床上,谢天在地上打地铺,徐遥一沾枕头就困,睡得香甜。   半夜谢天猛的睁眼爆发出尖锐叫声:“方清河!!少虞上仙!!方清河!”   徐遥冷不丁被吵醒,吓得一激灵,反应过后抄起枕头用了十成的力气朝他脑袋砸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世界清净了。   徐遥打了个哈欠马上沉入梦乡,如果不是做了一夜噩梦的话,那大概也算得上是完美的一夜吧。   第二日清晨,熟悉的桂花香气率先唤醒徐遥,他伸了个懒腰拉扯到背后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疼的龇牙咧嘴。   太晦气了,他梦到方清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他,竟然用链子将他锁在屋里,还对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徐遥羞得面红耳赤,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说不清是有些期待还是怎么的。   太变态了,徐遥想,跟方清河待一块儿时间久了,连他的梦都这么变态。   地上谢天呼噜震天响,徐遥下床绕开他打算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打开屋门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回去踢了踢谢天问道:“镜花水月有什么使用限制吗?”   谢天迷迷糊糊睁眼,勉强看清徐遥后揉了揉脑袋:“嘶,我头好痛啊。”   徐遥看着他头上顶着硕大一个包,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事,估计你晚上睡觉不老实撞到了吧。”   谢天不疑有他,认同的点点头,然后伸手将镜子递给他:“镜花水月有十米的距离限制,超过这段距离就无效了。”   徐遥恍然大悟,他接过镜子肆无忌惮的出去了,在河边洗了把脸,又逗水底的小鱼玩了一会儿,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他晃晃悠悠沿着小河一路往上,没成想转角遇到爱,方清河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在前方山脚下,吓得徐遥当即转身。   “什么人!”一声冷喝徐遥被人掐着脖颈死死按在地上,后背硌到石子,磨得他生疼。   眼看他眼泪花都出来了,方清河一怔:“是你?”   徐遥一惊,这就认出来了?!   身上重量骤然一轻,方清河松开他直勾勾盯着他看:“你是昨天街上那个。”   徐遥不说话,揉着脖子坐起身来,心里松了口气。   方清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有魔兽出没很危险。”   徐遥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才见几面啊,难道我们很熟吗?   见他仍是不说话,方清河略带好奇:“你不会说话?”   徐遥终于点点头,他怕一张嘴就被认出来了,直接做个哑巴也不错。   不知方清河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徐遥几眼又问:“你住在这林中?那你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一个人,他可能受了伤。”   徐遥摇摇头不想再搭理他,只希望方清河赶紧消失,谁知后者忽然凑近他,一向冷冰冰的眸子唯有看见他时才会染上一丝温度。   此时方清河俯身而来与他对视,仿佛要穿过肉体将他看透。   徐遥忍不住往后退,他不相信方清河这样都能认出他来。   “奇怪,分明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你真的,很像他。”方清河道。   徐遥心脏狂跳,几乎控制不住的想逃,不远处忽的传来谢天的呼声:“啊,你在这儿,徐……”   徐遥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凑近他小声道:“闭嘴。”   温软入怀,谢天顺势将他抱在怀里,面上通红,一抬头看见方清河泛着冷意的面孔,如有实质般的杀气浓郁到清晰可见。   他吓了一跳,徐遥拉着他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回到木屋,徐遥觉得这样不妥,虽然他很愿意相信镜花水月的威力,但那人是方清河,他不敢赌。   “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徐遥毫不犹豫道。   谢天面露难色:“可是我和隔壁阿婆约好了还要复诊。”   徐遥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多久。”   谢天想了想:“三天吧。”   “好,三天之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保险起见,这三天徐遥门儿都不敢出,方清河是铁了心要找到他,只要出去外面全是熟人。   他想大概是小娟的事已经暴露了,所以连仙盟的人都在找他,徐遥上辈子就体会过这般紧张刺激的逃亡游戏了。   没想到这辈子依旧逃不过。   谢天偶尔会问他究竟是怎么惹到了堂堂少虞上仙,徐遥总是会开玩笑告诉他:“因为我玩弄了他的感情,他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结果被我甩了。”   谢天瞠目结舌,但好像深信不疑。   徐遥经常能听见他一个人面朝墙角喃喃自语:“和那种人抢人,真的有可能吗?不行,我会死的……”   徐遥不屑,胆小鬼。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谢天叮嘱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大家纷纷向他表示感谢,直把他们二人送到村口。   谢天朝他们摆摆手跟上徐遥的脚步,面上忍不住的高兴。   “虽然是个胆小鬼,但你确实是个好大夫。”徐遥看着他道。   谢天笑嘻嘻的:“我希望能成为师父那样的人,如果因为我能够让大家的痛苦减轻一些,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徐遥再次感到生理不适。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这样带着镜花水月逃走呢?   谢天这样的人哪怕没有徐遥在总有一天也会死的,倒不如死在他手里,起码死的痛快。   但身侧的人扬着笑脸,喋喋不休,看向他时眸子里总有一股并不陌生的欢喜,这个时候徐遥再看他,他的脸马上就开始红了。   简直一目了然。   徐遥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是会吸引这样的笨蛋。   两人穿过乡间小路打算去渡口乘船前往湘绮,据说是个除了京都外另一繁华的城镇,徐遥对此很感兴趣。   去渡口的路途不算近,谢天一路上还在跟他开玩笑:“话本里是不是经常会出现那种走在林间忽然被打劫的场景啊?”   徐遥没来得及说话,耳边有暗器的破空声极速袭来,他伸手将谢天的脑袋按下去,飞镖擦着他的脸深深嵌在树上。   谢天惊魂未定,面前跳出几个壮汉:“呔!此树是我栽……”   徐遥哈哈一笑,他朝着谢天道:“你还真是个乌鸦嘴。”   谢天苦着一张脸,他怎么也没想到随口一说,竟真的一语成谶。   对面壮汉台词还没说完,徐遥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看似清瘦的人一拳将他轰出几米开外。   壮汉恼羞成怒:“给我上!”   接二连三的盗匪举着刀冲了上来,徐遥一脚一个,但这些家伙数量实在太多,徐遥一边闪躲一边还要照顾谢天。   他终于忍无可忍,手一伸,一直藏在芥子袋里的短刃忽的出现在手上,徐遥道:“怕就把眼睛闭上。”   谢天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看着徐遥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一刀一个,眼都不眨一下。   明明更像是个恶魔才对。   那么他,就像是个被恶魔蛊惑的信徒一般,眼睛永远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移开。   战斗很快结束,徐遥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和血迹。   一抬头谢天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徐遥蹙眉:“干嘛?”   谢天捏着手里的膏药往他脸上蹭:“这儿流血了。”   刺痛传来,徐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谢天端着他的下巴:“别动。”   炽热呼吸扑面而来,徐遥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俯身朝他吻了过来,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第52章 相逢   几乎唇齿相抵时,谢天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泛着幽幽寒光的短刃,冰冷触感激起周边一圈鸡皮疙瘩,也让他的意识突然回笼。   他吓得举起双手不敢再动,徐遥道:“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谢天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瞬间疯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一言不发,但其实徐遥向来是话少的一个,谢天只敢偷偷看他几眼,不敢再随便搭话,郁闷的要死。   午时二人总算到了渡口,淮河泛舟,鸿雁鸣叫,湖光山色,翠柏成荫。   往上游行走的船只,借助拉纤缓缓而动,岸边响着低婉深沉的纤夫号子,往下游而去的船只,升起高高的船帆,借风急行。   行人商客,来往如梭,生意人的各种叫卖声,买卖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徐遥亲眼见证这里的繁华。   和船家约好登船时间,他们就近找了家小饭馆吃饭,等餐途中有人撞到了他们的桌子,那人什么也没说,瞥了二人一眼径直往身后邻桌坐了过去。   徐遥毫不在意,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筷子,胸口的手帕忽然掉了出来,他顺手接住。   然后就盯着手帕发起了呆,对面谢天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视线落在他手中平平无奇的手帕上。   他猜这应该是那位上仙的东西,如此看来徐遥并非对那位没有感情,否则怎么会一直贴身带着。   再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二人游戏中的一环,谢天都要碎了。   “听说最近京都有大事发生。”身后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起八卦,“我知道,好像是少虞上仙的未婚妻北伐回来了。”   “啪”一声响,徐遥抬头看见谢天失手将水杯摔在地上,清脆声响引得众人下意识看他,谢天连忙道歉。   他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哆嗦着看向徐遥,后者异常淡定,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似压根儿没听见。   “这么说他好事将至,这是要大婚了吧?”   “谁说不是呢,仙界第一美人和第一战神,据说还是青梅竹马,简直羡煞旁人!”   “可几百年前不是说他要飞升了吗?他要是做了神仙,怎么舍得新娘子呢?”   “我看不过都是骗人的罢了,装的清风明月,背地里指不定是什么样……”   他话没说完,徐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撞到我的桌子了。”   那人只觉莫名其妙,又见是个年纪不大的散修,当即站起身来揪住徐遥的衣领:“你小子故意找茬是吧?”   徐遥笑出声:“答对了。”   他一拳砸在这人的鼻子上,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哀嚎,周围客人四散逃走,纷纷远离这是非之地。   邻桌几人当即抄起家伙事朝着徐遥冲来,徐遥发挥稳定,依旧一脚一个,先前第一个倒下的男子捂着流血的鼻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冲着徐遥袭去。   “徐遥!”谢天大喊一声猛扑过去,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呲溜一声他直接扑倒在地。   睁眼看见徐遥徒手抓着刀刃,鲜血自指间缓缓流淌,刺目鲜红。   徐遥低头看了他一眼:“废物。”   然后朝着对面的人露出个阴森的笑:“刀不是这么用的。”   他徒手夺了那人的匕首,指尖异常灵活,刀刃在手中上下翻转,片刻后直直停在男人的眼前。   刀尖与瞳孔几乎挨在一起,男人眼睛都不敢眨,吓得直哆嗦。   徐遥道:“我说了,你撞到了我的桌子。”   男人当即大喊:“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饶我一命吧……”   饭没吃成,徐遥心情不是很好,谢天动作麻溜的帮他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徐遥抿着唇一言不发。   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他望了望人来人往的渡口:“走吧。”   直到两人上了船,脚踩在木板上,徐遥忽然有些恍惚,这好像还是他头一次主动离开方清河。   以往都是方清河被他烦的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开口叫他滚。   所以徐遥是万万想不到方清河竟然会为了他而把那么重要的神格都给了他。   简直匪夷所思。   说实话徐遥对于方清河口中的喜欢从没当过真,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只是徐遥侥幸陪他走过一程,仅此而已,何必自寻烦恼。   他站在船头望着周遭不断倒退的景色,想起饭馆里他们说的话,方清河确实有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徐遥见过的。   是位几乎可以令天地失色的大美人,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跟方清河可谓是天造地设。   上辈子他因为心里不爽没少捉弄这位,如今细想他还真是个混蛋。   如果没有他在中间阻挠的话,恐怕都不用等到现在,他们早就完婚,说不定都有孩子了吧。   方清河的孩子……   徐遥心底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几乎令人窒息,疼的他眼泪直往下掉。   一旁的谢天顿时手足无措:“怎么了?徐遥!伤口很疼吗?啊?我看看!”   他心急火燎又不敢贸然去碰徐遥的伤口,急得直冒汗。   徐遥跪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公死了。   谢天蹲在他旁边揽着他的肩小声劝着:“别哭了,等我们去了湘绮给你买好吃的。”   不等徐遥说话,船上有人惊呼一声:“那是什么?好快!”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有道金光如流星一般划过,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徐遥懵逼之际,江眠已经落在他面前,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他看,他鼻子稍动猛的朝着他扑了过来:“师兄!”   徐遥眼泪都没擦干,被他抱了个满怀,往后退了几步,江眠抬头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周身杀气腾腾:“谁欺负你了!我杀了他!”   他扭头看见身旁的谢天:“是你!”   谢天被他吓得退后几步,徐遥拉住他:“不是,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出?”   可他又马上释怀,江眠是狗,不靠眼睛认人,正常。   “你来这儿干嘛?我可不是出去玩的。”徐遥想把他骗回去,江眠低头蹭蹭他:“师兄你走了太久,我好想你。”   徐遥摸摸他的脑袋:“抱歉阿眠。”   这时谢天忽然凑上来:“我觉得我们要惨了。”   徐遥扭头看他,谢天默默从怀中掏出镜花水月,只见平滑的镜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细纹。   徐遥心脏骤停。   他想起方才在饭馆中谢天摔了一跤,“他妈的,至宝神器怎么这么不经摔?”徐遥怒骂。   谢天委屈:“师父说这就是镜花水月,一切皆是虚妄,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即碎。”   敢情是个极其脆弱的神器!   所以江眠才能突然找到他是吗!   徐遥这下真的急了,可眼下他们已经走了一半儿,可谓进退两难。   他甚至想要直接跳下船自己游过去。   但是转念一想,镜花水月可以隔绝一切探查手段,如今只是稍稍裂了一条缝,江眠靠着鼻子才找到他。   方清河又不是狗。   徐遥如此安慰自己,下一刻船上的人再次惊叹:“又来了!”   徐遥大呼要死,他下意识往船舱里面躲,一瞬间有道惊人的剑气自上方猛的袭来,偌大的船身顷刻间一分为二。   众人尖叫,徐遥在颠簸中对上空中方清河冷若冰霜的眸子。   如同上辈子不死不休那般,徐遥太熟悉他这副死样子了。   他推开想要来抓着他去躲一躲的江眠,朝着方清河竖了两根中指,转身跳入水中。   窒息的感觉徐遥并不陌生,在梦中他已经体会过了,眼下也只是任由自己静静坠落,瞧着水面上乱成一锅粥。   他忍不住的想,方清河果然很生气,连许久未见的‘不知春’都掏出来了。   不知春是方清河的佩剑,因他常年修炼冰系,佩剑也跟着起了个不见春日只见霜寒的名字。   其实跟他本人还挺搭的。   海水冰冷刺骨,肺里的空气渐渐稀薄,徐遥吐出几个泡泡,有那么一瞬间,他久违的感受到了痛苦。   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不住伸出手,眼睛合上再睁开,有道人影已经出现在面前,方清河拉着他的手贴上他的嘴唇。   从最初的缠绵悱恻很快变成暴力撕扯,徐遥意识朦胧,只知道很快上了岸,他剧烈咳嗽,头痛欲裂。   方清河抱起他对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徐遥听不真切,眼前被方清河用手死死遮着,一片漆黑。   有人在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嘈杂人群似有激烈争吵,再然后万籁俱寂,世界彻底归于平静。   梦中他再次见到裴遥,他不厌其烦的叮嘱:“记得去白云洲。”   徐遥懒得理他。   再次睁眼,回到熟悉的房间,徐遥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听得耳边哗啦作响,他低头看见脖子上陌生的锁链。   哈!   噩梦再次成真!   徐遥说不上此时是什么心情,有股诡异的感觉,但也没那么讨厌。   他伸手摸了摸身上只着一件里衣,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方清河这次来真的。   徐遥下床试了试,锁链的长度正好至门口,他伸手打开门,再往前一步都不行。 第53章 违心   徐遥站在门口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入秋了,夜里凉风习习,吹起他额前几缕发丝扑在脸上,有些痒。   他就这么呆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视线里出现方清河高大的身影,许久未见,他好像瘦了一点儿,面无表情,眼底却有着徐遥并不陌生的狠厉。   这是他生气时贯有的表情。   方清河手里拎着食盒走近,挥手将门关上,另一只手扯着徐遥脖子上的锁链拉着他坐在椅子上。   徐遥捂着脖子咳嗽,方清河上前摸了摸他冰凉的脸:“想死是吧?我告诉你徐遥,想都别想。”   他脸色实在难看,好像要死的不是徐遥而是他似的。   徐遥讨好般蹭了蹭他温暖的掌心,抬眸看他:“没有,没想死。”   方清河呼吸一滞,掐着他的双颊冷声道:“少来这套,你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躲着我?那个谢天是你什么人?”   徐遥乖巧无比一个一个答:“我没跑,我就是想出去玩几天。没躲你,就是怕你不同意。谢天?不熟,刚认识。”   他自认为这是一套完美的说辞,可方清河显然不信。   “徐遥。”方清河揪着他颈间的锁链将人提在手里,徐遥仰头仍勾着唇角看他:“方清河。”   “我知道你怨我……”方清河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空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可他好不容易才把徐遥找回来。   他不想再吓到他。   方清河松开手搬着椅子坐在他面前,重新握住徐遥的手:“阿遥,遇到你之前我曾幻想过当神仙是什么样的。”   “但是遇到你之后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神仙,我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阿遥,我喜欢你,我爱你。”   眼前的高冷仙君此刻用最深情的目光望着他,诚挚的告白如同他炽热的心脏般一字一句掰开了一股脑的献给他。   唯恐徐遥感受不到。   方清河这辈子从不知道紧张为何物,可眼下他的心脏狂跳,指尖都忍不住要颤抖。   下一刻掌心蓦的一凉,徐遥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人忽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就是你说的爱?”徐遥拎起颈间的锁链,哗啦作响,眼底有抹讽刺。   方清河有一瞬的慌张:“这个,我当时太生气了,我怕你还要跑……”   徐遥环抱双臂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不怪你,只要你把我放了就行。”   害,方清河还是太年轻,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徐遥暗自窃喜,方清河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徐遥抬头,方清河正直勾勾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慌,“你骗我,阿遥,你总是骗我。”   心思被拆穿,徐遥干脆破罐子破摔,他站起来使劲拽了拽颈间的锁链,完全挣脱不开。   “你还是要跑!我已经把心都掰开给你看了!结果你还是要离开我!”方清河气得双眼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落泪。   徐遥冲他道:“你是方清河!是仙界第一战神,是上面钦定的神君!你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是什么东西?”   方清河声音哽咽:“你爱我吗?”   徐遥心底涌上巨大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承认,于是他静静地望着方清河:“爱。”   方清河不满足他如此平静冷淡的态度,他上前捧着徐遥的脸,轻柔的吻劈头盖脸的落下。   混着方清河的眼泪。   “你懂什么是爱吗?徐遥,铁石心肠是你,冷酷无情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也是你。”方清河哭的难以自抑。   除了他母亲去世那天,徐遥从没见他哭的这样伤心。   方清河揪着他的衣领问:“难道真的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徐遥摇摇头:“方清河,我不要你的心,我也不要你的爱。”   徐遥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即便将来下了地狱也该受尽最恶毒的责罚。   “也许这次我回来从头到尾就是错的,认识你也是。”   徐遥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番话的,但光看方清河这副要死的模样,想来一定很轻松吧。   按照徐遥的剧本,方清河此时应该摔门而去,但他仅仅是擦干了眼泪,眸中狠厉一闪而过。   他挥手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摔在地上,拎起徐遥砸在桌上,身上骤然一凉,方清河径直压了上来。   徐遥呼吸一滞:“方清河!你干什么!”   方清河双眸猩红死死将他抵在上面:“那又如何?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你走,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事态似乎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方清河彻底失控,徐遥疼到意识模糊,他不知道这样是对的还是错的。   恍惚中他看见地上摔出来的梨花酥,四分五裂,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   徐遥如梦里那般被方清河囚禁在他的房间里,方清河不允许任何人来看他,就连每日的吃食都是他亲自送来。   (完整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方清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待红烛将要燃尽时搂着徐遥躺在被窝里,徐遥手脚冰凉,他伸手塞进自己怀里帮他捂着。   徐遥被折腾的嗓子都哑了,腕上有道鲜艳的红痕,他浑身无力,只想好好睡一觉。   方清河抱着他,抱得紧紧的,声音又轻又缓:“阿遥,你恨我吗?”   徐遥哼了一声,有气无力道:“你说呢,王八蛋。”   方清河脑袋挤在他的颈间,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他像只粘人的傻狗,徐遥问:“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个份儿上?你以为我出不去就什么都不知道。”   方清河是给整座房子布下了结界,外面的人没一个能进来的,但徐遥用脚趾头都猜得到。   仙盟有沈觉浅和裴言川施压,他们见过徐遥那把刀,自然查得到小娟尸体上的伤口正是他所为。   裴言川怀疑他并不是真正的裴遥,而方清河把他关在这儿就没人能带走他。   方家家主方有对徐遥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那日方清河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破船带走了徐遥。   一连几日不曾出现在外界,流言蜚语满天飞,几乎成为仙界热谈。   且不说他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在传言他们将要大婚的节骨眼上,少虞上仙终日沉溺于一名男子。   方有简直焦头烂额。   听见徐遥的疑问,方清河轻声道:“母亲没教过我遇见喜欢的人该怎么做,她只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小时候我喜欢一只小黑狗,没过几年它就被人毒死了,我把它埋在院里那棵柳树下,心里有些难过,但我没哭。”   “除此之外我最喜欢母亲,可她也离开了我,就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你,所以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失去任何我喜欢的东西,包括你,哪怕要我不择手段。”   “阿遥,我不想做神仙,不想做少虞上仙,我只想做你的方清河,我只有你了。”   徐遥颈间一片湿润,方清河的眼泪化作无数把利刃往他的心尖里扎,疼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一直以来他就和所有人一样,强行把成神的巨大压力与期许通通丢给方清河,他们打着爱的名义逼迫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君。   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听方清河的想法,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想怎样活。   就连自诩最了解他的徐遥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咄咄逼人,自以为是。   徐遥伸手摸了摸方清河的脸,指尖擦掉他的眼泪:“我爱你,方湳沨清河,从没骗过你。”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再度落泪,徐遥抱紧他继续道:“我错了,我一直以为飞升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以为你会高兴,可这不是你想要的。”   方清河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他:“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放你离开。”   徐遥被他逗笑,凑上前亲了亲他:“傻瓜,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还都还不完,我最讨厌欠人家的。”   方清河脑袋抵着他:“用你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直到我满意为止。” 第54章 问罪   该说不说方清河的警惕性还是太差,他好像总是无条件相信徐遥,然后被他骗,徐遥两三句话就把他哄好,然后继续相信他。   隔天徐遥裹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   他又不用上学不用修炼的,连门都出不去,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呢。   方清河来给他送饭时才把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徐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睡眼朦胧的靠在他怀里。   身上遍布鲜红痕记和牙印,看得方清河面上止不住的燥热。   他帮徐遥穿好衣服,又伺候他洗漱,像摆弄一只布娃娃似的,徐遥任由他动作,没骨头一般直往他身上靠。   “这个,我帮你解开吧。”方清河拎着他颈间的锁链,这是他特意为徐遥打造的专属于他的链子。   颈间的项圈是特质的材料,只有方清河能打开。   徐遥低头扯了扯项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方清河到底心软,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生怕伤到徐遥,连项圈都是软的。   徐遥扭头看着方清河,眼底戏谑一闪而过:“像不像你小时候喜欢的小黑狗?嗯?主人。”   他坐在梳妆台前,仰头背靠着桌子,方清河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喉间上下滚动,眸子黑沉沉的。   方清河伸手抚上他的唇角,拇指细细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你总是喜欢欺负我,阿遥。”   徐遥肆无忌惮的朝他笑:“有吗?分明是你一直在对我动手又动脚的。”   方清河俯身凑近他,嗓音低沉喑哑:“再叫一声。”   徐遥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心脏再次无法控制的剧烈跳动,他仰着下巴:“求我。”   #####################################   他听见方清河道:“求你了,好阿遥。”   徐遥心脏几乎承受不住,只觉有股热流直冲大脑,料想自己的脸此刻应该通红,他忍不住低头。   方清河勾着他的项圈迫使他抬起头来,脸色阴郁,大有一副他今天不叫就死定了的模样。   徐遥暗骂自己真蠢,惹他干嘛呢?   ###########################################   ############################   #####################################################   徐遥喘着气推开他:“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吗?”   方清河抱起他坐在桌前,徐遥大大方方坐在他腿上,拍掉方清河想要喂他吃饭的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方清河撇撇嘴。   “你还欠我两个愿望,阿遥。”方清河环抱着他,答非所问。   徐遥忽然想起这件事,两个愿望而已,他嚼着包子,脸颊塞得鼓鼓囊囊,言简意赅:“说。”   方清河将脸贴在他背后:“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要戴着项圈,这样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徐遥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转过去看他:“真把我当狗了?”   方清河不说话,眼神炽热,直勾勾盯着他,徐遥问:“还有一个呢?”   方清河道:“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徐遥嘟囔着:“还欠?都欠你多少东西了,还都还不完。”   方清河被他逗笑:“只要你答应永远不离开我,我们就一笔勾销,如何?”   永远这个词听上去就很不靠谱,曾经徐遥也以为能永远和家人在一起,后来他又以为起码老乞丐永远不会离开他。   如果真有永远那么久,徐遥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那个时候。   他一边暗自嘲笑方清河年少天真,实在幼稚,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期待。   毕竟,谁能拒绝永远两个字。   “我真的没骗过你,方清河。”徐遥抱着方清河的脖子,整个人几乎窝在他怀里。   他默默在心里补充,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笑之外。   方清河很受用他这副讨好的姿态,极大的满足了他的小心脏。   “空口白牙,我才不信你。”方清河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徐遥一看他还来劲了,当即松开他就要下去:“爱信不信,滚蛋。”   方清河耍赖般死死抱着他,甚至伸手去挠徐遥的咯吱窝,徐遥笑着反击,在一方小小的椅子上闹作一团。   忽然椅子往后倾倒,徐遥下意识伸手垫在方清河脑后,方清河却抓着他的手将他揽在怀里,两人仰面摔在地上。   确切来说徐遥完完全全趴在方清河身上,他低头跟方清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出声。   对徐遥来说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从前隔在他跟方清河中间的某些东西,某种顾虑通通消失不见。   想起以前方清河对裴言川说他们两个是道侣的说法,徐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从没反驳过。   也许从一开始徐遥就把方清河列入了属于自己的范围,允许他肆无忌惮的打探,默认他各种无理的言语。   方清河早就是他的人。   真正没想通的只有徐遥自己。   玩闹过后方清河解开了徐遥颈间的锁链,泛着银光的链条落在地上发出声响,徐遥伸了个懒腰,浑身酸痛。   方清河一连关了他几天,也不知道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换了身崭新的衣服,徐遥久违的踏出屋外,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差点就感动哭了。   身侧方清河拉起他的手:“想结婚了怎么办?”   闻言徐遥低头四下望了望,方清河纳闷儿:“找什么呢?”   “我刀呢?”   “被我藏起来了。”   徐遥眯着眼睛朝他笑,一拳砸在他肚子上,方清河没用仙力阻挡,配合他弯下了腰作痛苦状。   “我说没说过再说这种恶心的话我就弄死你。”徐遥自诩凶狠,却不知在方清河眼里他可爱的要命。   方清河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过,他死皮赖脸的靠着徐遥,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可是我想和阿遥有个家。”   徐遥推开他:“方家这么大,贪心不足,小心遭报应。”   方清河继续靠上去再被推开,循环往复,自觉有趣:“这是方有的家,不是我和你的。”   他这么说徐遥还真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没有恩恩怨怨,没有无关人员,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方清河脸上,他就躺在身侧。   遭了,真的有点心动。   见徐遥不说话,方清河就知道他听进去了,因为家人是徐遥两辈子的痛,他一边恨又一边渴望。   如果方清河能跟他成为真正的家人,徐遥一定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两人各怀心事,从内院出来就看见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少,神色各异,阵仗之大,徐遥直接愣住。   江眠第一个冲了上来抱住徐遥:“师兄!师兄师兄师兄!你没事吧?我好想你啊,呜呜师兄……”   徐遥推开他看清他的脸:“这怎么鼻青脸肿的?”   江眠看了方清河一眼,委屈极了:“我想进去找你,他不让,我就硬闯,他就打我。”   徐遥想想也是,除了方清河之外,江眠怎么也不会在别人手上吃了亏。   他看向方清河,后者冷着脸吐出两个字:“抱歉。”   一众吃瓜看戏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看得见,堂堂少虞上仙竟然会给别人道歉。   徐遥摸了摸江眠的脑袋,方清河静静看着,眼神直勾勾的,江眠只觉有股寒气袭来,几乎抵挡不住。   “差不多得了。”方清河轻飘飘道,徐遥笑着看他:“狗的醋你也吃。”   方清河不爽:“可他现在是个人。”   江眠被他如有实质的杀意吓得躲在徐遥身后,徐遥暗道幼稚鬼,心里又忍不住的得意。   “裴遥!”无二自一旁窜出猛的扑进他怀里,“原来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自那日火山一别,它被宋枝打的遍体鳞伤,独自跑出去疗伤,虽然担心徐遥,但一想到方清河也在,就没那么担心了。   没想到徐遥就这样消失了,像当年宋川竹那般悄无声息。   徐遥抱着它揉揉它的耳朵:“我倒是想死来着……”   他话没说完,考虑到方清河就在旁边,及时改了口:“现在不想了。”   无二盯着他颈间露出的黑色项圈好奇的伸出爪子碰了碰:“这是什么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黑色的项圈还镶了块儿泛着光泽的红宝石。   明眼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各个老脸一红简直没眼看。   徐遥炫耀似的扯着项圈给无二看:“好看吧,改天给你也整一个。”   无二兴奋:“哥,你是我亲大哥!”   “那我也要师兄!”江眠在旁边嚷嚷,两人一猫没心没肺的笑,吃瓜群众都无语了。   “传言少虞上仙终日宠溺于一男子,我等还不相信,眼下还有什么可不信的。”说话的老头须发花白,气得脸都红了。   他身侧另有人道:“上仙可曾考虑过此等行为对我们苏家意味着什么?” 第55章 坦白   原来这乌泱泱一大片都是苏家的人。   徐遥顿时明白了,这是听到传闻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不见苏家小公主苏阿娇。   方清河懒得跟他们废话:“叫苏阿娇来见我,王叔送客。”   他几乎把“滚”字写在脸上。   王管家携一众打手‘客客气气’的将众人请了出去,无视骂骂咧咧闹作一团的人群。   徐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扭头问方清河:“她毕竟是你未婚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方清河道:“我管她好不好。”   没等徐遥笑出声,方清河看向他:“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捉弄她,怎么?心疼了?”   什么逻辑?   徐遥白了他一眼,去而复返的王管家冲方清河行礼:“少爷,老爷叫您去一趟,还有裴公子。”   徐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两人一路行至会客大厅,方有坐在上方主位,端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两边坐了一众老头,看上去都是些重量级人物。   刚才替苏家抱不平的两位也在其中。   徐遥前脚踏进大厅,四面八方袭来的目光几乎将他看穿,好在他活了两辈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依旧镇定自若。   徐遥刻意向众人炫耀自己的项圈,方有自然一眼看到,霎时臊得老脸一红,他一拍桌子:“简直伤风败俗!”   无能狂怒的方有眼睁睁看着方清河无视他,拉着徐遥坐在座位上,挥手叫丫鬟端来点心和热茶。   殷勤得就差嘴对嘴喂徐遥了。   众人直呼没眼看,方有气得吹胡子瞪眼:“方清河!你眼里究竟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怎的连声招呼都不打!”   方清河象征性朝他拱拱手:“早。”   方有指着他,气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逆子……”   徐遥多少有点心软看不下去,他站起来向方有行礼:“家主大人,不知你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方清河撑着脑袋,眼神落在徐遥的侧脸上,狭长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底有浓到化不开的甜蜜。   方有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就来气,当即把火撒在徐遥身上:“裴遥,裴公子。我方家拿你当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可你却让我方家在仙界丢尽了脸面!”   徐遥以为这么多年方有能有些长进,没想到烂泥总也扶不上墙。   “脸面这种东西是自己挣的,方老头,不如自己想想这么多年为方家做过什么,何必拿我当借口呢?”徐遥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方有当即愣住,只觉有股强烈的异样感席卷全身。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仅仅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方有暂时没去细想,但徐遥这番话简直是往他心窝里捅刀子,方家家主恐怖的威压顷刻间笼罩在偌大的会客厅内。   “裴遥!我叫你一声裴公子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以你的身份地位,如今是想对我说教吗?”方有怒不可遏。   方清河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徐遥身上莫大的压力解了:“怎么?说不得吗?”   方有平时就被方清河气得不轻,可他偏偏拿方清河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如今又多了一个徐遥。   “我带阿遥来见你也给足了你面子,我奉劝各位不要来找他的麻烦。”方清河视线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   “说起苏阿娇,我从来没承认过我们的婚事,既是方有擅自答应的,那就让他去,我这辈子要娶的人除了阿遥不会再有第二个。”   他自顾自说完牵起徐遥的手就要往外走,徐遥拉住他看向方有:“看见了吗?方老头,他喜欢我。”   说完他笑嘻嘻的跟着方清河走了。   留下一众吵作一团的人,各个嘴里喊着“大逆不道”“天要亡我方家”,苏家老头子脸色极其难看,唯有方有坐在上面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心底那股违和感又来了,这个裴遥怎么会那么熟悉,简直和三百年前总是缠着方清河的徐遥一模一样。   虽说他这个家主是名义上的那种,但碍于身份有别,所有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家主大人,只有徐遥会没大没小的叫他方老头。   光看方清河对他的迷恋程度,方有原以为这个裴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才能这样,如果,这个人就是徐遥呢?   方有震惊住了。   三百年前他并不知道徐遥就是仙界盛传的“遥老鬼”,他和众人一样,以为徐遥是遥老鬼的徒弟,毕竟拥有如此天赋成就的天才少年放眼整个仙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方有总能在方清河身边看见他,无论方清河怎么无视他,徐遥总是笑吟吟的,好像从来不会难过。   作为方清河的亲生父亲,虽然父子俩从他母亲去世之后关系急速恶化,方有仅存的父爱还是让他想要为方清河做些什么。   于是他找到徐遥,恳求他做方清河永远的朋友。   永远不会背叛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最忠实的好朋友。   时间太久了,久到方有几乎忘记当时徐遥是怎么说的。   他只记得徐遥看着他笑得异常开心:“方老头,我从来没想做他的朋友,你信不信方清河也喜欢我。”   方有自然是不信的。   方清河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除了他的母亲之外,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得不到方清河的喜爱。   徐遥凭什么呢?   后来两人打打杀杀的闹剧传进方有的耳朵里,方有也从不意外,他早知两人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是朋友间的过家家游戏罢了。   以他对方清河的了解,如果不是方清河有意和他玩耍,哪怕徐遥天赋再高也无济于事,因为方清河是没有上限的。   真龙庇护,天生神力,方清河生来就是下一任神君。   而神君不该有任何软肋。   徐遥从不是方清河的软肋,所以方有放心的将方清河交给了他。   直到徐遥身陨,方有也仅仅是沉默了片刻,说不清是对一个天才的陨落感到惋惜还是什么的,方有叹了口气。   思绪回到现在,方有无比确定,徐遥回来了。   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三百年的冗长时光没有斩断二人的羁绊,反而让方清河越陷越深,方有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徐遥重生难道跟方清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如果有的话,方清河这样的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哪怕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方有一瞬间面色苍白,他在心底不断劝说自己,不可能的,徐遥在方清河心里难道真就比成神还重要吗?   绝不可能。   他闭上眼,心脏骤停,马上又睁开眼来,心底生出密密麻麻的绝望。   是他让徐遥变成了方清河唯一的软肋,难道他又做错了吗?   方有彻底陷入迷茫。   ——   徐遥刚出门又被裴清鸢拦住,她身旁跟着兰溪,两个年岁相仿的女生似乎已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只是眼下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明显心虚,发生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聊。”裴清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徐遥松开方清河拉着她往旁边走了走。   但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竟相顾无言,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徐遥率先开口,低声道:“对不起清鸢……”   裴清鸢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你一直在保护我,对我很好,哪怕你不是裴遥,我也一直把你当哥哥。”   徐遥感动的要命,几乎想落泪:“你放心清鸢,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都做裴遥。”   意料之外的,裴清鸢再次摇头:“裴遥只有一个,就算不在了他也是唯一的裴遥。”   徐遥一顿,面上笑容凝固:“是……确实如此……”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作为徐遥勇敢的活下去,你不是裴遥,也不是裴遥的替代品,你是徐遥,你是我哥。”裴清鸢说着,笑容明媚,豆大的泪珠汹涌。   “我已经失去裴遥了,你要还我一个哥哥,徐遥……”裴清鸢捂着脸泪如雨下,徐遥红着眼眶将她抱在怀里。   “我是你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裴清鸢趴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放肆大哭,其实徐遥第一次以裴遥的身份去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也许是因为双胞胎天生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在裴遥死的那一天裴清鸢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有股莫大的痛苦席卷而来,毫无征兆的,裴清鸢想到了蓬莱仙岛的裴遥。   作为双生子,裴清鸢和裴遥的关系很特殊,相依相存,几乎从没分开过。   所以哪怕徐遥和裴遥长得一模一样,哪怕眼前的裴遥就是她的哥哥,裴清鸢知道,他不是裴遥。   可她摸不准这人是谁,究竟想做什么,所以一直强迫自己把他当成真正的裴遥去看待。   可你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该怎样才能强行成为一个人呢?   好在徐遥极力在成为一个真正的兄长,用尽心思去保护她,裴清鸢想,或许这就是裴遥的命,也是她的。   她注定要和徐遥成为一家人。 第56章 消融   心结了却,裴清鸢止住眼泪站在徐遥面前:“不染尘,这是裴遥那把短刃的名字,也是他身为白云洲少主的标志。”   “父亲一直想让他做一名剑修,但裴遥不愿意,他没打算继承家业做下一任家主,可不染尘选择了他。”   据裴清鸢所说,不染尘是裴家祖上代代相传的神器,第一任家主本是家族最不受宠的一个,就因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所以几乎成为家族弃子。   于是他独自一人来到白云洲,从此扎根并逐渐发展成属于自己的领地。   后来这位家主根据自己的身高体型打造出了最适合自己的装备,取名不染尘。   从此白云洲成为仙界响当当的世家之一,而不染尘选了谁谁就是下一任家主,或许正因如此才让兄妹二人遭遇了一系列苦难逃亡至此。   更是裴遥惨遭不测的罪魁祸首。   徐遥倒是没想到那把精致小巧的短刃还有这么一段传说,“所以小娟尸体上的那些刀痕真的是你做的……”   哪怕她亲眼见到了那些伤口,裴清鸢也还是无法相信,在她看来徐遥上辈子声名狼藉,是仙界出了名的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之人。   可当活生生的徐遥站在她面前,又总是一副温柔兄长的模样,她自然觉得传闻也不过是传闻。   裴清鸢忍不住的想,万一呢,万一这些不过都是他的伪装呢?   “小娟的事,我很抱歉……清鸢,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被灾祸附体,完全不受控制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遥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他怕裴清鸢不信他。   裴清鸢定定的看着他,然后牵住他的手:“我相信你。你消失的这些天我已经将小娟下葬了,就在城外,我们经常一起去捞鱼的地方。”   徐遥心底涌上一抹酸楚,他紧紧攥住裴清鸢的手:“她会怪我吗?”   “小娟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她那么喜欢裴遥,我们每个月都去找她说说话,她一定不会怪你的。”   裴清鸢认真的模样多少让徐遥心里好受了些。   “但是二哥那里你要多加小心,他从小就很喜欢裴遥,如今你莫名其妙的顶替了他的身份,他应该会经常找你麻烦。”   徐遥再次认识到裴清鸢的存在就是他与家族联系的桥梁,她像一个小太阳,源源不断的为徐遥提供能量。   就像是上天为补偿他两辈子痛苦人生的礼物。   是他命定的家人。   兄妹二人冰释前嫌,感情更甚,手拉着手聊的正起劲时方清河揽着徐遥的肩将人拥在怀里:“说够了吧,走了。”   裴清鸢看着二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捂嘴笑了:“我话太多了,抱歉上仙。”   徐遥用胳膊肘顶了顶方清河:“你跟他道什么歉,清鸢,别怕他,叫他方清河就行。”   方清河抓住他乱动的手自身后环住他:“没礼貌,叫嫂子才对。”   哈哈方清河也会开玩笑,见了鬼了。   和裴清鸢道别后两人一路往城里走,这么些天关于少虞上仙和他的小娈宠的传闻可谓沸沸扬扬。   京都里光是小说绘本就卖爆了,简直供不应求,徐遥纯好奇,凭着自己多年的手速挤破了脑袋堪堪抢到一本。   坐在酒楼包厢内,徐遥一边吃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偶尔吐槽几句。   “这段写的不好,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性子,我主动求你x我?写的什么东西。”徐遥无语。   方清河捏着手帕替他擦掉嘴边的食物残渣,饶有兴趣的瞟了一眼:“我倒觉得写的挺好的,在床上的时候你确实很主动。”   徐遥面上一热:“你放屁!我那都是配合你,怕伤了你的自尊懂不懂!”   方清河英挺的眉上挑,露出一个惊艳的笑来:“原来如此。”   徐遥哼了一声点头:“正是如此。”   手腕忽的被人握在手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温度自腕上传来,方清河凑近他:“看来我还没能让你满意,阿遥。”   异香扑鼻,徐遥心脏怦怦直跳,方清河带着粗粝的拇指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腕,缓缓向上游走。   所到之处引起阵阵颤栗,酥麻痒意窜上心扉,徐遥咬着牙:“别闹……”   方清河低头轻啄他的侧脸,嗓音又低又沉:“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如此有恃无恐,简直色胆包天,徐遥气得身子微颤,几乎招架不住。   (删减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包厢的门“嘭”一声从外面打开,徐遥一个激灵意识通通回笼,他扬手给了方清河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世界忽然安静,徐遥拢着衣服气得眼睛通红,恶狠狠的看着方清河,后者顶着脸上的巴掌印镇定自若。   “谁教你不敲门就进来的。”方清河淡声道,听不出一丝情绪,宋枝双膝弯曲,以头抢地,跪的又快又标准。   “对不起老师!!”   徐遥气呼呼的把衣服整理好,方清河这个王八蛋老是勾引他犯罪,实在可怕。   方清河盯着他颇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只差一点点。”   徐遥:“!”   “啪”的一声,方清河两边对称,心里也舒服了,他习惯徐遥和他相爱相杀,一天不挨打他心里难受。   小小一场闹剧好不容易结束了,方清河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宋枝给徐遥介绍:“这是我路上捡的乞丐,像以前的阿遥一样,干干的像截树枝。”   所以起了个宋枝的名。   徐遥说不上来听见方清河这么解释他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徐遥以前是个小乞丐几乎人尽皆知。   即便后来他有能力住得起大房子雇得起京都最好的仆人,徐遥依旧选择流浪。   有家人才算有家,徐遥从来只有一个人,所以他没有家。   可方清河这么爱干净的人,他在大街上捡了个乞丐,教她读书教她修炼,他说宋枝像以前的徐遥一样。   就好像是在说,他捡到了年幼时在街上乞讨的徐遥一样。   徐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我已经见过她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方清河开始处处留意他,在乎他,想方设法的追寻专属于他的痕迹。   方清河点点头:“嗯,所以今天叫她来给你道歉。”   徐遥不明所以:“道什么歉?”   “她伤了你,本来该直接杀了的,怕你不高兴,我一直留着她。”方清河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宋枝跪的笔直,瘦弱的背脊绷的像张锐利的弓,她闷声喊道:“对不起师母!求您原谅我,断我一只手或者一只脚都可以,能不能饶我一命!”   徐遥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方清河教出来的学生。   果然异于常人。   “你疯了吗?方清河,她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再说她当时又不认识我,关她什么事。”徐遥有时候真的觉得方清河疯了,否则怎么会这样难以理解。   方清河似乎真的考虑了片刻:“你说得对,阿遥,你简直善解人意。宋枝,起来吧,还不快谢谢师母。”   宋枝闻言朝着徐遥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母救命之恩!我今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和老师!”   徐遥不明白方清河是如何将一位花季少女摧残成这个模样,简直匪夷所思。   他起身上前拉起宋枝,少女额头微红,眸子却亮晶晶的,像江眠似的,单纯无害。   “别整天打打杀杀的,你跟着方清河都学坏了,瞧你瘦的,肚子饿不饿,多吃点补一补。”徐遥拉着她坐下,转头点了一桌吃食。   宋枝很想说自己已经结丹辟谷了,不需要吃饭,但对上自家老师冷冰冰的眸子,她识趣的闭上了嘴。   窗外阳光明媚,偶有微风吹拂,街上人头攒动喧闹,徐遥不停给她夹菜,碗里堆成小山,方清河靠在对面举着茶盅静静看着徐遥。   宋枝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眉目舒展极尽温柔,眸中柔情似水满的将要溢出来,他唇角含笑,眼中除了徐遥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宋枝以前总希望老师能永远看着她,只看着她一人就好,哪怕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她也甘之如饴,因为她是老师捡来的,她合该是老师的所有物。   宋枝不敢肖想这样的老师,她在心底默默的为自己那可怜的占有欲感到可悲。   谁都会好奇这样强大又温柔的人笑起来该是什么样的,她猜应如冬雪融化,春桃绽放,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拱手奉上。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身旁徐遥在跟方清河商量抽空去趟白云洲的事,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宋枝从没觉得有哪一瞬间像现在这样温暖。   她久违的想起了幼时母亲的怀抱,像此刻这般,无比令人安心。   小通知   最近太累了,亲友走的走散的散,纯爱没市场我理解,毕竟不是主流,亲嘴是不让的,血腥是过不了的,我开始迷茫我呕心沥血没日没夜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是否是有意义的。   白天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打不倒我,每日冥思苦想剧情发展打不倒我,朋友问我不过是个爱好,干嘛非得这么累?   我说因为热爱。   热爱可抵万难,这句话其实是假的。   爱没用,多爱也没用,在现实面前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我爱徐遥,也爱方清河,我会给他们最完美的结局,只不过不是现在,我得缓缓了,所以真的很抱歉各位,今天没更新。 第57章 风波   就连许久未曾感受到的饥饿也随之而来,宋枝风卷残云般埋头苦吃,徐遥倒了杯热茶给她:“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看给孩子饿的。”   方清河一声不吭的看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宋枝迟疑片刻把碗放下了。   徐遥当即炸毛:“你他妈看什么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扣下来你信不信!”   方清河扭过头去:“信。”   “别怕,慢慢吃。”徐遥又倒了杯热茶,温声软语让宋枝有种想哭的感觉。   事实上她真的面上一凉,对面徐遥满脸错愕的看着她:“怎么哭了?吓着了?别哭啊……”   宋枝摸了摸脸上的液体,已经记不清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就哭了呢。   她原以为自母亲去世以后,她被父亲卖到青楼时就已经把毕生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   她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常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她,粗糙但温暖的掌心落在她头顶:“囡囡慢慢吃……”   父亲是个赌徒,输光了钱就回家发脾气,他常对母亲拳脚相向,勒令母亲去母家要钱给他。   次数多了母家与他们断绝了关系,于是他打起了宋枝的主意。   对于宋枝来说那是个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像永远都看不见太阳升起,他不是父亲,是魔鬼,是她永远忘不掉的噩梦。   平日里总是胆小温婉的母亲却像个巨人一般勇敢,她挺身而出,然后轰然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宋枝世界里唯一的光就这样熄灭了。   她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深渊,永无止境,永远无法逃离。   直到她杀了人,一个总是喜欢用各种玩法将女人折磨致死的客人,她用发间磨得又尖又亮的珠钗一下又一下的插进他的眼睛,鼻子,将他捅的面目全非。   那一瞬间宋枝心里没有畏惧,只有兴奋和杀了人的快感,她想象这个人该是她那个畜生不如的父亲。   她想要亲手杀了他,扒他的皮吃他的肉,想要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死去。   宋枝杀了人,没有地方再敢留她,她被打得半死扔出去,其他乞丐见她是个小女孩都来欺负她。   可宋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孩了。   她和乞丐们打架,抢地盘,哪怕头破血流也要生生从别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却又拼了命的想活下来。   明明一无所有,宋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活。   于是某一天,她遇见了方清河,直至今日,宋枝忽然明白她活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遇到徐遥跟方清河。   宋枝抬手擦干眼泪:“师母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和老师。”   徐遥料想她是想起了什么,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脑袋,又叫了两份雪泥吃,宋枝从没吃过这样的点心,眼睛都在发光。   徐遥再次怒视方清河,这种人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还了得!   转念一想幸好他俩生不了孩子。   “下个月就是蓬莱仙岛的招生考核了,我要看着清鸢进去才放心,至于白云洲,之后再说吧。”徐遥说话间挖了一勺雪泥递在方清河嘴边。   后者张嘴吃进肚子里,点评了一句:“一般。”   徐遥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又有些忧心忡忡:“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么多,我活着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上辈子他已经声名狼藉了,意识到自己重生后徐遥也还是只有一个念头,他看不惯仙界这些自诩清高的丑恶嘴脸,他本就想搅得它天翻地覆。   如今他顶着裴遥的皮囊反而处处受制。   方清河是不在乎成不成神,可方家在乎,仙界在乎,就连许久不见的魔尊吴歧路也在乎。   仙盟有意隐瞒魔尊重新出世的消息,可徐遥不是一般人。   仙界势力错综复杂,方家仅依靠方清河一人苦苦支撑着,各大世家虎视眈眈唯恐天下不乱。   试问谁不想成为仙界第一世家。   如今方清河迟迟无法飞升,有心者早该猜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方清河看了他一眼:“虽说是为了你,可阿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我并不需要的东西。”   徐遥一时间没怎么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方清河继续道:“不想做神仙的是我,也是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说白了这些都是我想要的东西。”   “你从没有强迫我为你做什么,自私的人一直都是我。”   方清河第一次露出这样认真的神色,徐遥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愣的看着他。   方清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阿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徐遥被他突然的深情告白搞得猝不及防,脸上忽的热了起来,他伸手拦住方清河的手下意识扭头想要躲一躲。   结果对上身侧宋枝笑吟吟的脸庞,他似乎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在,那些深情款款肉麻至极的表白全被听见了。   徐遥一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跟方清河表现的有多熟,他更不愿意承认这些都是他自卑所致。   时间久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他原本就是一直喜欢方清河的。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徐遥面上燥热,耳尖通红,但情话似乎总是方清河一个人在说。   方清河朝着宋枝道:“出去。”   宋枝端着自己没吃完的雪泥火速消失,生怕慢一步就耽误了两人的好事。   老师和师母情比金坚,他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门重重关上隔绝了一切喧哗噪音,方清河坐在徐遥身侧紧紧挨着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徐遥看见他含着笑意的双眸,澄澈明亮,眼中只有他一人,心知这人分明在撒谎,本想给他一拳叫他长长记性的。   但方清河似乎很开心。   徐遥扭头定定的看着方清河,神色认真,声音有些结巴:“我说,我也喜欢你,方清河。一直都……”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方清河通通堵了回去,满腔的汹涌爱意无处宣泄,化作声声细碎的呢喃低吟。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世界依旧模糊一片看不真切,可一如既往的,方清河始终在他身边。   ——   日子过得飞快,随着冬日来袭,大雪纷飞,蓬莱仙岛终于迎来一年一次的招生考核。   徐遥缺勤次数太多,虽然请了假但也实在过分,他又一心想去内门,所以上交了申请,学院长老们商量了许久。   久到方清河几乎忍不住要提剑冲进去,徐遥拦住他劝道:“别急,再等等,他们若是不同意再杀了也不迟。”   长老厅里忽的有杯盏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按理说方清河是蓬莱仙岛的客卿长老,理应在里面和他们一起商量,但他和徐遥的关系人尽皆知,美其名曰是避嫌。   当事人徐遥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他早说了不该在外面跟方清河太熟,有靠山是不错,但这样太影响他装b。   今后众人不管认不认识他都得看在方清河的面子上让他几分,相应的,方清河的仇人也会把徐遥当做他唯一的弱点。   简直命运多舛。   徐遥暗自神伤,眼前的门忽然打开,众长老下意识往他身后的方清河看去,感受到后者冷若冰霜的视线又纷纷躲开。   徐遥心里一紧,瞧这反应像是没门儿。   相较之下刘彦青显得游刃有余,趾高气昂的出来,老熟人了,只不过好些日子没见,还是这副鬼样子。   徐遥笑着给他行礼:“刘长老,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刘彦青冷哼一声,本想甩个脸色给他,方清河单只是溢出一点点杀气出来,他几乎就汗流浃背了。   他想起方清河第一次遇见裴遥时就总是在暗戳戳的向着他,原来那时二人就已经苟合。   不过是一个无法飞升的废物和另一个废物罢了,总有一天他刘彦青会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刘彦青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好的很,不劳费心。倒是你,裴遥,以你的资质想要入内门可实在是强人所难。”   徐遥笑笑:“我记得入内门有三种方法的,刘长老。”   一是天资聪慧由各大长老引荐,二是修为直达金丹,三是勇闯蓬莱仙岛的镇魔塔。   没有任何长老愿意收留徐遥,他也不愿意做方清河的徒弟,一二条自然全部作废,那么只剩下第三条。   蓬莱仙岛的镇魔塔,共二十层,每一层都关押着一位曾经的魔族霸主,且一层比一层厉害,若能全部闯完便可直接晋升内门,并且得到全院最上等的待遇。   徐遥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座塔来的。   他的话让众长老面面相觑,似乎难以置信,毕竟上一个敢闯塔的人还是三百年前来做客卿长老的方清河。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视察一下院内的环境卫生。   方清河是公认的仙界第一战神,从没人怀疑过他不行,可徐遥区区筑基,他进去无疑是送死。   其他人没敢接话,唯独刘彦青喜笑颜开:“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58章 考核   蓬莱仙岛一共就这么大,稍有些风吹草动就马上传了个遍,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徐遥要一个人硬闯镇魔塔。   众人哗然之后开始偷偷下注,赌他失败而终的占九成,剩下的一成是徐遥的亲朋好友。   白书允听到消息后赶着来给他送了几件法器:“不值什么钱,放在白家仓库里也是落灰,你拿去用吧。”   至宝仙器他随手送人,还放在仓库吃灰,徐遥真想啐他几口。   “这可是上品仙器,我用符跟你交换吧。”徐遥知道他们生意人总不愿意吃亏的。   白书允还没说话身旁知书就接了话茬:“可以。”   徐遥从怀里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符纸,细数着各种各样的种类功效:“这是爆炸,这是治愈,这是飞行,这是隐身。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卖贵一点。”   白书允咽了咽唾沫仔细收下,他完全想不到一个筑基怎么会画出这么多高阶符箓来。   简单来说符箓按等级划分,下九品符箓是基础。往上可以分作灵、宝、玄、天四大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作上、中、下三个品阶。   可徐遥所画的符箓几乎全都是上品。   要知道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大家修为相差无几的时候,若你在对战时掏出这样威力强大的符箓,便可直接扭转战局。   所以符箓并不是不入流,而是真正拥有天才之称,能参透神迹画出神符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难道裴遥一直都在被人小瞧吗?他又为什么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白书允好奇的要命,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他本人,急得抓耳挠腮。   知书瞧他这样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伸着胳膊靠在白书允身上:“我知道他的秘密。”   白书允打量他一眼:“你?”   满是怀疑的目光和口气,知书很不爽:“本来想告诉你的,现在不想了。”   他转身就走,白书允匆匆忙忙追上去:“哎!告诉我嘛!知书,好知书……求你了!”   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徐遥站在原地只觉生理不适,他又不是聋子好吗?这么大声全都被他听到了!   这么好奇就来问他本人啊,他可从来没想过要隐瞒身份。   ——   蓬莱仙岛的冬季似乎比京都城内来的更快。冬阳斜照,投落满地雪白的光影,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尽数扑在脸上。   徐遥呼出一口热气,身上被人披了件毛茸茸的大氅,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方清河来了。   “待会儿雪越下越大的话怎么办?”徐遥问道,方清河俯身亲了亲他的脸:“你担心裴清鸢?”   “废话,我们今日来不就是为了给她加油嘛。”徐遥站在山头上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恶劣的天气还有这么多人来报名,这蓬莱仙岛究竟有什么魔力。   然后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方清河,后者眉目如画,乖巧的低头看他,一副无辜好奇的模样。   徐遥暗自决定迟早让方清河滚出蓬莱仙岛。   他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裴清鸢的身影,小姑娘今日身着淡紫色衣裙,很好认。   徐遥偶尔会带她出去猎杀一些魔兽练手,从先前害怕紧张到如今的面不改色,他发现裴清鸢是个很有天赋的法修。   法修需要无限的仙力支撑威力巨大的招式,因此他画了很多恢复仙力的符箓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法修是除了剑修外实力最强悍的,但与攻守兼备的剑修不同,法修依赖于同伴,一旦被近身相当被动,所以徐遥还教了她不少近战打法。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今裴清鸢自信满满,身长玉立容貌出尘,站在一众紧张的弟子中尤显鹤立。   已经有不少暗中观察的长老们满意的点点头。   但令徐遥没想到的是在人群中他竟看到了三少爷的脸,方云末一脸不耐烦的四处张望着。   看见裴清鸢后不情不愿的凑了过去,两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裴清鸢笑着点点头。   徐遥扭头问道:“你叫他来的?”   方清河摇头:“他自己吵着要来,我只说既然想来不如和裴清鸢组队,好过跟别人。”   徐遥自然也希望裴清鸢和熟人组队,这样被黑吃黑的概率会小很多,方云末是娇纵了一些,但起码不会害她。   “奇怪,他以前怎么不来,偏今年就要吵着来呢?”徐遥有些好奇。   方清河淡然道:“小孩子罢了,由他去。”   瞧瞧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徐遥忍不住笑出声:“你只比他大三岁吧?装什么。”   方清河抿着嘴唇不说话,从前他就一直不满徐遥拿他年纪小说事,早些年俩人刚认识的时候徐遥一直叫他小孩儿。   其实那年徐遥也就二十刚出头,行事作风分明比他更像个孩子。   他甚至一度因为这个质疑方清河的感情是否不纯。   徐遥以为少年在最脆弱的时候被他趁虚而入,就会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简直可笑至极。   见他不吭声,徐遥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只得拉下面子去哄他:“我错了还不行?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方清河扭过头去不看他,铁了心要跟他生气。   徐遥暗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你惹他干嘛呢。   但方清河显然很好哄,徐遥踮着脚揪住方清河的衣领强迫人低头过来,清浅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   果然不出所料,在徐遥退后的瞬间腰被牢牢禁锢,下巴被用力钳住,炽热呼吸扑面而来,唇舌纠缠。   徐遥被亲的腿上发软,他靠在方清河怀里微微喘气,耳边是方清河的低沉嗓音:“你知道我一向记仇的,哥哥。”   他的话让徐遥心尖一颤,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徐遥仗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天赋逼迫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方清河喊他哥哥。   那时方清河年纪小对神力的感应不是很强,对修炼一事也不怎么上心,于是被徐遥各种威逼利诱。   徐遥尝到了甜头,三天两头的往他这儿跑。   方清河当时就暗自发誓他要好好修炼,将来一定会让徐遥后悔的。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当事人徐遥肠子都悔青了。   面上燥热经久不散,徐遥推开方清河尝试转移话题:“好像开始了,别闹。”   时辰一到,蓬莱仙岛山门大开,络绎不绝的人群在各位师兄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进门。   第一关是很正常的仙力检测,虽然仙界整体都被浓郁的仙力包裹着,仙界人民自小被仙力滋养,但引气入体踏上神途又极其看重缘分与天赋。   二者缺一不可。   天赋高者自然有人抢着要。   这关裴清鸢轻轻松松的通过,方云末小少爷也不甘示弱,前者还未入门就已经筑基,后者背景强悍自小有名贵丹药养着,同样是筑基。   两人一时间成为众长老眼里的香饽饽。   第二关要求弟子徒手爬上蓬莱仙岛的天梯,徐遥每次上山除了方清河带他上去就是去找江眠,可见其艰难。   这关主要是考弟子的韧性。   裴清鸢跟在方云末身后一步一步往上爬,抬头不见云梯尽头,仿佛无边无际。   众人从清晨爬到晌午,此时风雪交加,刮在脸上生疼,徐遥有些担心,方清河拉着他的手给予他安慰。   尚未淬体的弟子们各个冻的直哆嗦,而裴清鸢却发现每当自己觉得冷时腕上的手镯都会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师父给她的这个东西真的是件了不起的仙器。   秉着绝对不能给师父和哥哥丢脸的原则,裴清鸢劲头十足,埋头直往前冲,方云末瞪大双眼看着她超过自己。   小少爷心里有股傲气,除了大哥方清河他谁也不服,尤其对方还是那个把他大哥勾搭走了的男人的妹妹。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较着劲就冲上来了。   最后还是裴清鸢第一个跨过云梯踏上仙山,她撑着膝盖弯腰直喘气,方云末紧随其后累得瘫倒在地。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狼狈二字,又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无他,实在是喘的像狗一样。   “说真的,你比你哥强多了。”方云末由心的夸赞,裴清鸢笑着擦擦脸上的汗:“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方云末寻思裴遥有什么好了解的,再说他本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窥视方清河,画方清河的肖像画,思考怎么让方清河能更在意他这个亲弟弟而不是裴遥。   “我讨厌裴遥,但你还行。”方云末稍稍扭过头去,大概很少这么认可一个人,所以显得有些不自在。   裴清鸢顿了顿,似乎想要张嘴辩解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笑意淡了一些。   方云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难道她就这么喜欢她哥?那岂不是和他一样。嗯,有品味。   小少爷还没来得及道歉第三关已经宣布开始,能顺利通过一二关的人数相较最开始已经少了一半儿。   第三关是尤为重要的一关,融合团队合作,个人实力等综合考虑,需要三人一组前往宗门幻境中完成相应的任务。 第59章 爱我   方云末自然和裴清鸢一组,另有一位短发女生怯生生的上前搭话,不仅是个药修,还是罕见的木属性,三人一拍即合马上动身前往幻境之中。   剩下的人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寻求合适的队友,很快众人全部进入幻境。   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方清河打算带着徐遥去负责监察众人考核的长老那里,为弟子安全着想,考核期间有特殊阵法能看到所有弟子的动作。   方清河拉着徐遥的手转身欲走,此时徐遥腕上许久没有动静的咒印却忽然暴动。   只听得徐遥大喊一声:“方清河!”   方清河下意识扭头,却见徐遥右手黑色咒印迅速扩大,密密麻麻缠绕至整条手臂,连带着脖颈都附上。   电光火石之间,徐遥手中的不染尘已经贯穿了方清河的腹部。   血迹涌出,刀身却干净明亮,泛着幽幽的银光,方清河皱着眉一声不吭的看着徐遥,仿佛不痛不痒。   徐遥面湳沨色阴沉,他看着方清河露出个古怪的笑,转身就要跑。   方清河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阿遥。”   徐遥挥刀就砍,丝毫没有收手,方清河只得侧身躲开,明黄的符纸忽然在眼前炸开。   烟雾散去,方清河完好无损的出现,伤口已经愈合,徐遥却不知所踪。   方清河低头看清衣服上鲜红的血迹,眸光暗沉,面上表情说不出的凝重。   另一头的徐遥躲在茂密的草丛中,似乎对手中能轻松破开仙力屏障的不染尘很感兴趣,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   想起方才成功捅了方清河一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遥?你怎么在这儿。”身后树上无二伸了个懒腰,趴在树梢往下看,身子软成一滩水。   徐遥蓦的抬头看向它,一瞬间强烈的杀意吓得无二从树上摔下来。   动物的本能让它觉得此刻徐遥不太对劲,它几乎落地的一瞬间撒腿就跑,徐遥手中短刃擦着它的脑袋插进面前的土地里。   无二正欲掉头已经被人抓着脑袋按在了地上,力道之大,根本无法反抗。   它吓得心脏狂跳,忍不住喊:“裴遥!大哥!你干什么!我是无二啊!”   它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徐遥,眼神里似乎啐着刀子,阴狠又毒辣。   徐遥呵呵笑了两声:“跑什么?我知道你,不详的黑猫,你很好。”   他的话让无二心里直哆嗦,徐遥从不会这样叫它,他根本不是徐遥!   可他分明长得跟徐遥一模一样,连武器都一样。   “听说你是灾祸之体,你会制造灾祸吗?”徐遥语气中带着一丝兴趣,无二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那它该说会还是不会呢?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泛着银光的短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冰凉刺骨,无二毫不怀疑他马上就会要了自己的猫命。   于是顷刻间大喊:“会!我会!”   徐遥勾唇一笑:“很好,现在就开始吧。”   他松开无二,黑猫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徐遥眸子阴冷,唇角微扬,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模一样的人,性格却是两个极端。   无二活了几百年,从前没遇到宋川竹时偶尔也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来找它,无一例外的都是为了它的灾祸之体。   后来宋川竹说只要它控制好自己的灾祸之力就没人会说它是不祥之物了。   如此算来它已经有三百年之久没有释放过灾祸了。   “你好像忘记自己以前的样子了,不如我帮你回忆一下。”徐遥谈笑间点燃了一张红色符纸。   灰烬燃烧后涌起丝丝雾气,将无二团团围住,无二恍惚中看见宋川竹的身影。   它欣喜万分,却见宋川竹被归渠老头连带一众弟子拳打脚踢,他们围着宋川竹发出狞笑:“空有天才之称又如何?不过是个短命鬼。”   “听说你带回来的那只黑猫是灾祸之体,这种不祥之物就该一出生就被掐死,你如此怜惜它,不如和它一起去死!”   “短命鬼!不祥之物!去死!”   无二遍体生寒,有股难以自制的暴戾自胸口翻涌,它想起自己一出生就被迫与母亲分离。   想起所有人都厌恶它的眼神,他们喊它畜生,骂它不详,所有人都叫它去死。   明明该死的另有其人。   刹那间无二身躯膨胀数百倍,猩红瞳孔闪着嗜血的光芒,人类都该死,他们杀了宋川竹,他们通通不得好死!   黑猫灾祸仰天长啸,剧烈的震动让整座蓬莱仙岛都颤了颤。   徐遥站在一旁看着,眼底兴奋一闪而过,不愧是灾祸之体。   他伸手摸了摸无二庞大的身躯,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灾祸涌入体内,腕上的咒印疯狂颤抖。   灼烧的刺痛袭来,徐遥咬着牙握紧手腕:“别急。”   手中不染尘寒芒一闪,徐遥掌心鲜血淋漓,他嘴上念念有词,黑色的符纸沾上血迹的一瞬间变成黑色的人形灾祸。   不消片刻面前便出现一大批灾祸军团,没有五官的灾祸们纷纷跪倒在地,似在迎接它们唯一的君王。   徐遥笑得快意:“去吧,去玩,把仙界搅得天翻地覆。”   灾祸们倾巢而出,很快四散开来。   掌心处的伤口被黑雾笼罩着,丝丝缕缕的缠绕下缓缓愈合,他夸赞道:“好孩子。”   腕上的咒印激动的一直在变大变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徐遥摸上腕骨仔细摩挲:“不急,仙界迟早被我们毁掉。”   蓬莱仙岛很快陷入一片恐慌,徐遥站在树梢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身姿挺拔发丝飞扬,晶莹雪花自眼前飘落。   胸口有股莫名的刺痛感,满满当当,他转身欲走,面前方清河将他的路堵的死死的。   “来的也太慢了吧,方清河。”徐遥有恃无恐的朝他笑,方清河脸色不是很好,他缓缓开口:“你不该这样做。”   不知道他指的是放出灾祸这件事还是捅伤了他这件事。   不过徐遥都不在乎,他往前走了几步凑近方清河:“你管的太多了,我不喜欢。”   眼看他越过方清河径直往前走,方清河抓住他的手腕:“阿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的话让徐遥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感激我呢?我做了他两辈子都想做的事,他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方清河眸子愈发暗沉:“把他还给我。”   徐遥大大咧咧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有本事就杀了我。”   他知道方清河不敢。   转念一想徐遥又换了副表情,他踮着脚凑近方清河,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姿势暧昧。   “他实在软弱,总是任由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捉弄他,嘴上说着要报复人类报复仙界,但他根本下不了手。”   徐遥仰着脑袋吻在方清河的唇角,声音又低又缓:“在城中村时你就见过我了对吧,你知道我是谁。”   方清河气息沉重,但却并没有接话,徐遥趴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眼睛眨啊眨:“你说句话啊。”   “我知道。”方清河抿着唇,神色晦暗,他一直都知道徐遥身上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行事狠辣的徐遥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伙,他是徐遥两辈子积攒隐忍的所有痛苦,绝望,恐惧,最终与灾祸合体形成的阴暗面。   可以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徐遥。   上辈子徐遥死前怨气冲天,他的怨念跟随他一并重生在裴遥身上蛰伏,也许误打误撞,更多的是天命所致。   他遇到了无二这只天生具有灾祸之体的黑猫。   于是在蓬莱仙岛的后山阵法里,另一个徐遥就此诞生。   他靠蚕食灾祸而生,利用上辈子学会的血咒控制徐遥,日夜侵袭徐遥的梦境,目的就是为了动摇他的本心。   日复一日,即使徐遥再强大也总有松懈的时候。   他集合了徐遥所有的阴暗面,性格自然扭曲了一些。   “所以我真的很伤心,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我分明也是徐遥,你为什么不能像爱他那样爱我呢?”   徐遥故作伤心,偏还眼巴巴望着方清河,方清河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唇上温热袭来,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笑吟吟的人。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原本的徐遥,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确确实实是徐遥没错。   而他从来没办法拒绝徐遥,哪怕是个反派,那也是个迷人的反派。   喉间不自觉的上下滚动,方清河扣着徐遥的脑袋把人抵在树上狠狠亲吻着。   徐遥喘着气仰头看他:“别爱他了,他就是个懦夫,爱我吧,方清河。”   只要得到方清河的爱,他就能永远替代那个懦弱的自己,他会完成自己两辈子没能完成的心愿。   方清河咬着湳沨他的嘴唇道:“你是阿遥的一部分,哪怕不是那么完美,可你就是你,阿遥,我永远爱你。”   徐遥脸色有些苍白,自嘲般勾了勾唇角:“是你改变了我,方清河。遇到你之前我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可自从你出现以后我所有的心愿都与你有关。”   他眸中狠厉一闪而过,手中不染尘骤现:“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把这仙界连同你一起毁掉!” 第60章 打赌   徐遥来势汹汹下手狠厉,方清河也不可能真的和他打起来,只好一边躲一边想办法。   好在修为有限,徐遥使不出上辈子十分之一的功力,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拿方清河没办法。   他只能用不染尘在方清河身上划出道道血痕,方清河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哥哥。”   徐遥动作猛的顿住,忽然面露痛苦,没等方清河再喊一声,他手中短刃翻转,刀尖直指自己的胸口狠狠扎去。   方清河速度更快,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阿遥!你做什么!”   徐遥捂着脑袋,剧烈的疼痛中他笑出声:“废物就该乖乖把身体让给我,你凭什么和我争?!”   不染尘应声而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徐遥腕上的咒印疯狂生长,大片黑色符文颤抖着,缠绕在整条胳膊上。   他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将他整个灵魂撕扯成两半。   心脏似被人捏在手里,方清河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别怕,阿遥。”   徐遥想说些什么,一开口满嘴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他拽着方清河的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然后又使了些力气拉着人的衣领将自己的嘴印了上去,看着方清河鲜红的嘴唇他神经质的笑了笑:“下次再见宝贝。”   徐遥彻底昏死过去,方清河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虽然这样也不错,但以后还是少见为好。”   ——   蓬莱仙岛今年的招生考核差点就成为整个仙界的笑柄,不光被大批灾祸入侵,连长老议事厅都被砸了一半儿。   幸得少虞上仙出手才避免了事态失控,弟子们的考核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裴清鸢三人小组成功通过考核,各自选了自己心仪的长老,随着风雪渐重,剩下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离去。   众弟子领了院服和身份腰牌,又分了宿舍,各个喜笑颜开的站在场中听院长致词。   方云末倍感无聊,忽的听见周围弟子一直在讨论关于灾祸入侵的消息,转头看见裴清鸢正在四处张望。   “找什么呢?”他随口一问,裴清鸢道:“我哥说他今日会来接我入学的,可是现在都不见人影。”   方云末想起方清河冷漠的嘴脸,他哼了一声:“天底下的哥哥都一样,我才不稀罕。”   裴清鸢反驳他:“我哥不一样,他从来不骗我,他说来就一定会来。”   方云末一怒:“打个赌,他今日不会来了!”   裴清鸢涨红着脸也不甘示弱:“赌就赌!我哥一定会来!要是没来的话我任你处置!反之亦然。”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信,谁也不服谁,扭着头独自生闷气。   身旁看了全过程的秋水忍不住开口当和事佬:“那个,大家都是一个组的……别生气……”   裴清鸢挽着她的胳膊:“别理他,待会儿我哥来了我帮你介绍一下,他画符很厉害的。”   方云末不屑的嗤笑,一个不入流的符箓师,有什么好炫耀的,只有像他大哥那样的剑修才是真男人。   为履行赌约,三人站在山顶从下午等到晚上,风雪不知何时早已歇住,空气里又干又冷,秋水裹着大氅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裴清鸢见她冻得小脸通红,忍不住开口:“要不你先回去吧阿秋,小心惹了风寒。”   方云末在一旁阴阳怪气:“要是某人能识趣一些主动认输的话,我们早就回去了。”   裴清鸢怒火中烧,下意识就要反驳他几句,一扭头冷风自脸庞刮过,吹的她发丝飞扬,也让她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或许方云末说的对,要是想来的话早就来了,怎么会让她等到现在呢,她可真傻,为什么会这样相信徐遥。   心间一沉,裴清鸢扯了扯嘴角:“抱歉阿秋,我们回去吧。方云末说的对,我输……”   她话没说完,秋水拉着她的手,神色激动:“来了!清鸢,你哥哥来了!”   裴清鸢蓦的转身,方清河正带着徐遥化作一道流星迅速赶来,他一落地就被抱了个满怀。   “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裴清鸢猛的扑进他怀里,徐遥揽着她咳了两声,方清河上前将两人分开。   裴清鸢这才发觉徐遥脸色似乎有些差,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慌张的模样映在徐遥眼中,徐遥朝她笑了笑:“抱歉清鸢,有点儿事耽搁了,恭喜你加入蓬莱仙岛。”   徐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木盒递给她:“这是你的入学礼物。”   裴清鸢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支蝴蝶彩纹玉簪,彩蝶栩栩如生,中间镶嵌着一块淡紫色的玉,透亮晶莹。   她欣喜万分,抬头看着徐遥:“好漂亮!”   徐遥摸摸她的脑袋:“这块紫玉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所以来晚了。”   裴清鸢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抱着徐遥道:“谢谢你哥,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拉着一旁的秋水给徐遥介绍,三人有说有笑,方云末看着只觉刺眼,转身欲走时方清河叫住了他:“这个给你。”   他扔了什么东西出来,方云末抬手接住,仔细一瞧是条红色的剑穗,中间穿插着金色的细纹。   方云末心里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这难道是他哥亲手做的!   “别多想,是阿遥做的,本来不想给你的,但是怕他打我,便宜你小子了。”方清河淡声道。   方云末气急败坏,二话不说又要走。   “云末。”方清河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方云末顿住。   方清河来到他面前抬手,方云末下意识扭头要躲,却不想脑袋被人缓缓揉了揉,他听见方清河说:“你长大了。”   一瞬间方云末心间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了上来,他想起小时候所有人都在夸赞方清河。   说方清河惊才艳艳,说方清河有天人之姿,说方清河就是命定的下一任神君。   起初方云末也是开心的,因为他们所说之人是他最崇拜的哥哥。   可后来不管他怎么努力,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不愧是神君的弟弟”,“不过比起神君还是差了一些”。   好像他所有的东西都得排在方清河后面,好像他永远比不上方清河。   就连爹娘也更喜欢方清河一些。   即便如此方云末还是喜欢跟在方清河身后,开始是走,后来用跑的,可无论如何他永远追不上方清河。   方清河也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的世界里仿佛从来只有徐遥一个人,谁也进不去。   其实仔细想想,在他很小的时候,方清河也是会经常对他笑的,本就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更加惊艳。   方云末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清河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是段遥远又模糊的记忆,方云末隐隐记得这件事好像和他早夭的二哥有关。   方家有意隐瞒这件事,所以就连他都不是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那以后方清河就渐渐疏远了他,见了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笑了。   如今方清河再次摸着他的头用温柔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来,方云末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要保护好剑穗,要是磕了碰了你就死定了,听见了吗?”方清河捏着他的脑袋朝他露出和善的笑。   方云末真想狠狠给刚才感动的自己一巴掌。   这个哥哥真的糟糕透了。   几人寒暄之后各自分开,裴清鸢和秋水分到了一个宿舍,两人高高兴兴的往回走,身后方云末喊住她。   “我输了,随你处置吧。”三少爷满脸别扭,但真男人就是愿赌服输。   裴清鸢想了想:“暂时没什么想做的,不如我们先好好相处吧,毕竟你哥是我嫂子嘛。”   方云末红着脸反驳:“才不是!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都看见嫂子给你的剑穗了,那是我哥做的吧。”   方云末简直要被他们兄妹二人气死,手中剑穗像块烫手山芋,偏还不能扔,否则方清河得杀了他。   于是他气急败坏:“我才不稀罕!”   方云末气冲冲走了,秋水和裴清鸢对视一眼笑出声:“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哥和少虞上仙真的……”   裴清鸢眼眸亮闪闪的:“千真万确!我跟你说,他们两个都已经……”   少女的窃窃私语伴随着笑声飘出很远很远,另一头的徐遥正在到处寻找黑猫的踪迹。   月黑风高,寒风凛冽,要想找一只黑猫谈何容易。   方清河看着身侧从方才就沉默不语的人,分明下午还遭到血咒反噬吐血不止,刚醒就马不停蹄的来见裴清鸢。   如今一下未歇又在寻找黑猫,好似这样他就能从被人操控的噩梦中醒来。   徐遥眼前一阵恍惚,腿上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方清河搂着他的腰将人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岛上的灾祸基本都清理干净了,无二只是个载体,并无大碍。阿遥,你发烧了。”方清河耐心劝道。   徐遥只觉头重脚轻,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它是个胆小鬼,它一定躲起来了,我得找到它,不然它又觉得被人抛下了。” 第61章 死亡   方清河知晓徐遥对无二的特殊感情,因为他们同样可怜,同样被世人厌恶着。   可这不该成为他不顾自己的理由。   “我有法子找到它,所以阿遥你回去休息,我帮你找好吗?”方清河拉着他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一向澄澈的眸子里仿佛永远只有他一人的身影倒映其中,徐遥站在原地半晌才终于点点头,他相信方清河。   于是思绪一松,他一头栽倒在方清河怀里再次不省人事。   入目是极致的黑,远处又有一丝光亮,徐遥对这地方已经太熟了,每当他放松警惕时总会被拉进这鸟不拉屎的空间。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我说,闹够了没啊。”徐遥盘膝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全身上下疼的要命,骨头都要散架了。   有人自身后接近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衣领被大力拉扯着,徐遥翻过身看见一脸阴郁的自己,脸色同样难看。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怒气冲冲的骂道:“你这种没用的废物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如果不是你的话,蓬莱仙岛早就被我掀翻了!”   徐遥舌尖舔了舔腮帮子:“别说的好像我们是两个人似的,你明知道你会的东西我也会,你困不住我。”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生气。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师父,我根本不需要这样弱懦的自己!”对面的人满嘴都是背叛的言论。   徐遥看着他道:“我没有背叛,我只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师父说如果感到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   说实话徐遥自血咒出现那日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只是这种情况实在诡异,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给他下咒的就是他本人。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简直天方夜谭。   可后来事情逐渐失控,似乎一直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徐遥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   毕竟他的执念从未消除,他要为师父报仇,他要搅得仙界天翻地覆,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只是这辈子与上辈子有些不同,上辈子一无所有的他如今有了时刻陪伴在身边的家人朋友,有了粘人的方清河。   徐遥偶尔也会想他这样做算不算背叛了曾经的自己,他发誓要让整个仙界替死去的自己陪葬。   如果连他也放弃了复仇的心愿,那还会有谁记得曾经被千夫所指诬陷致死的徐遥呢?   “睁眼杀人闭眼复仇的日子我已经腻了,我不想再日复一日的做个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了……”徐遥说这话时甚至不敢与自己对视。   那双曾经盛满着热切希望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愣了半晌才发觉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日夜难寐,只有他一个人在感到痛苦,无数个梦里他所能看见的只有那场大火。   哪怕重活一世,对此念念不忘的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   悲从心来,怒到极致,他反倒笑出了声,他揪着徐遥的衣领:“你不想?你凭什么不想?你是天煞孤星,你是不祥之物,你生来就是要被所有人厌恶的存在!”   “还记得吗?你是怎么被人抛下的?小娟是怎么死的?方清河永远都做不了神仙!这都是因为你!”   徐遥抓着他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徐遥胸口疼的厉害,指尖都在颤抖:“那不是我的错……”   不是他想一生下来就是天煞孤星的,不是他想被爹娘抛下的,他没想杀小娟,他也没想阻止方清河做神仙。   “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次重生吗?上辈子你欠我的,这次能不能帮帮我?”他软了声音拉着徐遥的手。   徐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知道自己执念未除永远不会善罢甘休,余生的日子里他得时时小心提防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   徐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清明:“我不欠你什么,你遭受过的一切苦难我也一并承受过,可那又怎样。”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总是想跟我划清界限,因为你不愿意承认在你的内心深处同样渴望着我如今的生活。”   “复仇的方法有很多种,你这样滥杀无辜的做法又和仙界那些家伙有什么区别?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所以抱歉,我帮不了你。”   徐遥话落,对面的人脸色苍白,他恶狠狠瞪着徐遥连说了三个好。   下一秒徐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房间里,嗓子又干又涩,浑身无力,疼的要命。   眼睛酸涩无比,他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强撑着身子下床,举着茶壶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   干涸的嗓子终于得到短暂的救赎,水渍溢出不少,顺着下颚滑落浸湿衣衫,徐遥望着屋外漆黑的夜,不知他睡了多久,方清河找到无二了吗。   他手脚发软,身上泛着冷意,呼出的气息却滚烫无比,手中茶壶不受控制的掉落摔得四分五裂。   徐遥也跟着摔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好像摔碎的不止是茶壶,连他也一起碎掉了。   房门自外面打开,兰溪看清地上的人惊呼一声:“遥哥!你没事吧!”   她手忙脚乱上前去扶他,奈何力气太小,徐遥自己也使不上劲,两人折腾半天只能坐在地上。   “遥哥,你还在发烧,怎么就下来了,我去找人来帮忙。”兰溪说着话转身就要走。   徐遥拉住她:“方清河呢?”   兰溪老老实实道:“少爷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呢。”   徐遥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出声,兰溪匆匆忙忙往外跑:“遥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来!”   少女的身影逐渐跑远,徐遥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掌心刺痛传来,碎掉的茶壶残渣将他的掌心扎破,血迹缓缓涌出。   但他并没有等到兰溪,倒是等来了一众打手。   为首的方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徐遥攥紧手心里的碎片,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不该回来的,徐遥。”方有一开口徐遥就想笑。   “可当初是你求着我永远留在方清河身边,永远不要背叛他,难道我做的不好吗? ”徐遥仰着头,似笑非笑的看他。   方有深吸一口气:“算我有眼无珠小瞧了你,如今清河为了你甘愿成为整个仙界的笑柄,你满意了?”   徐遥笑出声:“不过是没有按照你的期许活着就把锅甩给我,哪怕他不做神君也依旧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少虞上仙。”   “说到底,又好面子又窝囊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徐遥说完剧烈咳嗽,咳得脸颊通红,方有本想发火,但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心里倒也没那么气了。   “你瞧瞧你现在,徐遥。好歹以前也是叱咤一时的遥老鬼,提起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结果如今连小小风寒都难以抵御,就算你回来又如何。”   方有话里话外都是毫不掩饰的讽刺,大概是真的觉得徐遥已经是个废物了。   眼下徐遥再没了反驳的欲望,单只是强撑着精神说话就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方有冷哼一声抬手示意:“把他给我带走,想办法把他体内的东西弄出来。”   原来他想强制性将方清河的神格找回来,可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鼻子眼睛,哪能说出来就出来的。   徐遥被人架走,恍惚中他看见一旁想要冲上来拦住众人的兰溪,却被他们一巴掌打翻在地。   方有扯了扯嘴角瞥了兰溪一眼:“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在我方家这么多年胳膊肘还往外拐。”   “家主,如何处置。”   一瞬间徐遥心跳如雷,有股剧烈的不详预感自心头窜起,他回过头,方有的声音犹如恶魔低吟:“杀鸡儆猴,让他们看看背叛方家是什么下场。”   “不……不要!”徐遥猛的挣开旁人,没跑几步腿上剧痛传来,光剑贯穿了他的双腿,他颓然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对面的兰溪胸口被光剑捅穿,鲜血染红她的衣衫,徐遥瞳孔放大,第一次觉得红色竟如此刺眼。   刺的他眼睛生疼,巨大的痛苦漫上心扉,而后传遍四肢五骸。   “兰溪!!”   徐遥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将兰溪抱在怀里,他眼眶通红,下一刻就落下泪来:“兰溪……兰溪……”   少女朝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遥哥,别哭……谢谢你喜欢我做的糕点,可是我以后都不能给你做梨花酥了……对不起……”   徐遥哭的撕心裂肺,眼泪尽数落在兰溪脸上,混着鲜血,触目惊心,他死死抱着兰溪:“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温热的掌心终是垂下,徐遥低着脑袋许久未动,方有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   徐遥任由他们将他架起,似是失去了所有生气,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经过方有的一瞬间,徐遥手中银光乍现。   不染尘势如破竹,朝着方有疾驰而去,方有脸色一变连连后退,幸而身边侍卫拉了他一把才堪堪躲过。   即便如此他的臂膀也被刀刃划伤。 第62章 夫君   徐遥一击未中再次伸手,身侧侍卫已经拔剑捅穿了他的胸口,方有又惊又气:“谁让你们杀他的!”   侍卫顿时站在原地束手无措,徐遥捂着伤口跪倒在地,鲜血将他全身染成红色,无端凄惨悲壮。   方有眼皮直跳,只觉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徐遥死不足惜,可方清河的神格又该如何取出。   最关键的是他原本只想给徐遥一个教训再逼他把神格交出来,如今他要死了,若是被方清河知道的话……   一瞬间方有脑子飞速运转,心中已有了决策。   徐遥对这种濒死的状态并不陌生,剧烈的疼痛很快变得麻木,眼前发黑,耳边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兰溪就是你们的下场。把这个女的处理干净,若是清河问起,就说徐遥招惹了魔族。”   方有大手一挥就轻易把这口锅甩给了魔族,他抬头迎上徐遥阴沉的目光。   徐遥正盯着他臂膀处的伤口看,见他注意到了自己,忽然咧嘴笑了:“我在下面等你,方老头。”   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方有连忙撕开被刀刃划破的衣服仔细一瞧,伤口处竟有丝丝黑气弥漫,是灾祸之力。   徐遥为什么能操纵灾祸!   方有脸色蓦的铁青,不愧是遥老鬼,哪怕重活一世,这令人生厌的本事依旧。   同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剖开徐遥的身体也要想办法把神格找回来。   “先把他关起来,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方有随口吩咐了一句转身走了,他要先去找人看看这道伤口。   好一个徐遥,方有咬牙切齿。   万籁俱寂的夜,大雪再次纷纷扬扬的落下,地上的血迹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仿佛一切如常。   徐遥被两个侍卫抬着丢进方家的小黑屋,风声呼啸,其中一人搓了搓手:“他真是三百年前的徐遥?”   另一个人点点头:“家主总不会乱说,但少爷不是很喜欢他吗?要是被少爷知道了……”   前者嘘了一声:“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我们只是负责把他送过来,其他的跟我们没关系,快走。”   两人急急忙忙走开。   片刻后有道人影鬼鬼祟祟摸进了屋里,他一边伸手在徐遥身上翻找一边念念有词:“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方有吧,我只图财不害命,反正你都死了……”   男人在徐遥身上找到许多符纸,一个铜板都没找到,他直呼穷鬼,指尖却忽然碰到一块硬东西。   借着月色他抽出一块玉质令牌,男人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真是深藏不露啊,方家的通商令牌你都有,这趟没白来!”男人喜笑颜开,转身就要走。   脚踝猛的被人抓住,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徐遥声音嘶哑,虚弱至极:“还我……”   男人受了惊吓,当即骂了声娘,他拔腿狠狠踹在徐遥身上:“要死就快点去死!别挡着老子发财!”   血迹自身上蔓延开来,徐遥毫无知觉,他只伸着手无数次探向男人:“还给我……”   男人被纠缠的心烦意乱,发了狠似的重重踢了他几脚,即便如此徐遥仍不肯松手。   于是男人抄起手边的碎石,一声闷响,鲜血如注,遮挡住徐遥的视线,脑中嗡鸣作响,这次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来。   模糊的视野中有个人突然出现,男人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一刀抹了脖子,身体径直倒下。   来人将他抱在怀里,有股草药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徐遥很想睁眼看看究竟是谁,但有那么一瞬间,脑中记忆如风中草芥般逐渐消散,随着意识越飘越远。   奇怪,他是谁来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宛如沉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徐遥孤立无援,不断下坠,周围漆黑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阿遥……”   谁在说话。   “阿遥……醒醒……”   阿遥是谁?   “醒来!”   脑海中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徐遥猛的睁眼,他下意识坐起身来,胸口处剧痛传来,他疼的不敢再动。   低头一看胸前正缠着厚厚的绷带,因为他的动作渗出丝丝血迹,屋内地上摆着一口药锅,浓郁的药味弥漫在屋内。   徐遥顿感头痛欲裂,摸着脑袋上同样厚实的绷带,半晌才发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呆愣中屋门自外面打开,一个陌生的男人捧着大包小包进来,哗啦啦堆在桌上,他看了徐遥一眼蹲在锅前拿起扇子开始扇。   “醒了怎么不帮我看着火,都快熄了。”男人抱怨了一句,发现徐遥没接他的话,他站起身朝徐遥靠近。   “怎么了阿遥?不过几个月没见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男人伸手朝他额头探来,徐遥抓着他的手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我叫阿遥是吗?”   眼前的人明显愣在原地,几秒后他笑出声:“对,你叫徐遥,我叫谢天,我是你的未婚夫。”   徐遥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松开手想要说些什么,谢天拉着他的手放在侧脸贴了贴,然后轻吻他的手背。   徐遥脸上一红:“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天好似很开心,脸上笑容依旧,他坐在床边低头靠在徐遥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阿遥,没关系。”   徐遥看着他这番亲密的举动,下意识伸手推开他,又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不妥。   他们既然是这种关系,按理来说更亲密的事应该都做过的,但徐遥打从心底里抗拒和他这样亲密。   真奇怪。   谢天也不恼,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阿遥别担心,你只是上山采药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只是暂时的。”   徐遥懵懂的点点头,昏迷前他确实闻到了草药味道,但好像并不是在山上……   记忆中鲜血混着月色,脑袋刺痛传来,徐遥捂着头闷哼一声。   “阿遥!”谢天手中有红色仙力一闪而过,他揉着徐遥的太阳穴一脸担忧:“不要刻意去回想,放轻松。”   徐遥跟着他的指导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终于又是一片空白,他扶着谢天露出个苍白的笑脸:“谢谢,让你担心了。”   谢天俯身亲了亲他的侧脸:“跟我说什么谢谢,我是你未来丈夫,照顾你是应该的。”   眼前的男人眉眼俊朗,五官莫名有些张扬,眸子里掺着意义不明的笑,徐遥以为那是高兴的意思。   于是也跟着扬起笑脸。   谢天笑得更欢,但徐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些并不存在的空白记忆里,谢天是有些熟悉,但给人的感觉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具体是什么样的,他又说不出来,一时间除了茫然只剩下无措。   徐遥喝下谢天熬好的汤药,带着他空白的记忆和陌生的恐慌,在男人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杂乱无章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却又模糊不清,任凭徐遥如何努力纷纷从指缝溜走。   唯有一道陌生清冷的嗓音始终坚持不懈的喊着他的名字:“阿遥。”   徐遥可以肯定这不是谢天的声音,那他究竟是谁?   ——   不久后徐遥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额头上多了一道细长的疤痕,原先的短发已经长到脖颈处,碎发遮住那道疤。   谢天用一条鲜红的绳子帮他在脑后扎了一个发揪,露出徐遥白皙的脖子。   徐遥背起药筐扭头朝他笑:“谢谢夫君。”   谢天低头亲了亲他眼尾的小痣:“不客气夫人。”   徐遥微红着脸抿着唇羞涩的往前走,身上一轻,药筐被谢天拿在手里:“我来吧,当心身子。”   不得不承认和谢天在一起的日子里徐遥什么都不用担心,谢天温柔体贴,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让他干,完全把他宠上了天。   村子里的人经常拿他们打趣,每次都臊的徐遥脸颊通红。   自清醒后徐遥才知道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名南山竹海,位于仙界最南端,是一座孤岛,岛上宛如世外桃源,村民们世代生活在一片竹海中故得此名。   谢天是竹海有名的大夫,据他所说,谢天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结果受到徐遥一家的强烈反对。   他们把谢天打了一顿,强硬的将徐遥夺走,从此两人相隔万里。   如今谢天好不容易把他找了回来,自然宠爱有加。   徐遥光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的,原来他们两个的感情如此坎坷。   两人采了草药一路往山下走,徐遥摸了摸颈间华丽但又明显与这地方格格不入的项圈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他试了好多种办法都没能取下来,跟条狗似的,莫名有些羞耻。   谢天顿了顿,周身气息无端的有些冷,注意到徐遥敏锐的抬眸看他,他垂下眼帘,语气沮丧:“都怪我没本事保护好你。”   “这是他们为了拆散我们两个特意用来控制你的东西。”   徐遥一惊:“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天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阿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真正的爱着你,他们只是打着家人的旗号想方设法的伤害你。”   “所以,你也只需要永远看着我,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就够了。” 第63章 追寻   谢天神色温柔,眸中情谊丝毫不减,徐遥不疑有他,点点头牵住他的手:“好,我都听你的。”   竹海四季如春,没有冬天,气候宜人,但总是下雨,毫无征兆说下就下。   此时两人躲在林中参天的巨树下避雨,徐遥有些苦恼:“我出门忘记带伞了,你明明提醒过我的。”   谢天捏着袖子擦去徐遥脸上的雨水:“没事的夫人,偶尔雨中漫步也不错对吧。”   徐遥眉眼弯弯朝他笑:“你说得对。”   谢天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他身上:“你身子弱,好不容易养好的,当心又着凉了。”   徐遥揪着身上带有男人体温的外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心无波澜,料想他应该对这样温柔的人心动数百次才对。   可一次都没有。   层层雨幕遮挡了他的视线,远方的树木山峦朦胧一片,只有细雨簌簌而落之声,犹如春蚕吐丝,细细密密。   徐遥恍惚中想起自己以前也和什么人一起躲在树下,漫天的纯白梨花绽放,仿佛大雪纷飞,落了满头。   待他想要仔细看清那人的脸时却被一阵剧痛打断,徐遥捂着脑袋几乎摔倒在地,谢天揽着他的腰将人抱稳。   “又想起什么了?”谢天似乎很无奈。   徐遥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记忆。”   谢天抓着他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我说过的吧,阿遥,别去刻意回想,你根本不需要那些没用的记忆,你只要看着我一个人。”   徐遥很少见到这样不耐烦的谢天,可每次他试图去回想都会惹谢天不高兴。   于是他急忙道歉:“对不起,夫君,对不起,你别生气……”   谢天神色越发古怪,唇边扬起的笑不似以往那般柔和,反倒多了些讽刺。   “你真是变得相当无趣,阿遥。”   谢天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徐遥一瞬间脸色苍白,他伸手攥紧谢天的衣袖:“我错了……夫君……”   谢天瞥了一眼他用力到发白的指尖,又看见徐遥紧张的脸,忽然笑了:“我逗你玩的夫人,瞧你吓得。”   徐遥仍处在莫大的恐慌中回不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谢天抛下他,害怕被人肆意丢弃。   谢天摸上他的侧脸:“夫人你已经消失很久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说起来,你从小就被家人抛弃了你知道吗?”   徐遥心跳加速,遍体生寒,谢天亲昵的吻了吻他的眼角:“是我捡到了你,是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只有我会爱你。”   滚烫的液体自眼眶滑落,几乎瞬间就变得冰凉。   徐遥预感谢天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胸口的疼痛做不了假,疼到难以呼吸。   他趴在谢天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谢天摸着他的头发感叹道:“阿遥乖,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永远爱你。”   自那以后徐遥更加依赖谢天,几乎跟他寸步不离,他变得越来越胆小,自卑到骨子里,生怕谢天会丢下他。   记不清在竹海待了多久,只知道太阳升起又落,而徐遥见过三十二次。   期间谢天偶尔会出门办事,原先最迟当天就能回来,往后越来越晚,最久的一次长达七天。   徐遥几次想要询问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但对上谢天略带阴沉的眸子时又噤了声。   他偶尔会觉得谢天有些可怕,但也仅仅是偶尔。   谢天是他的未婚夫,甚至几次三番的救他,他理应心存感激。   这天清晨谢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叮嘱徐遥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去,仙界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徐遥嘴上答应着,但谢天离开后他就坐立难安,心里有股莫名的焦虑萦绕。   想着竹海从来没有外人进来,按理说没事才对,徐遥还是背着药筐上了山。   怕被村里人看见向谢天告状,徐遥特意绕开所有人偷偷摸摸往山顶爬,道路崎岖,周遭植物枝繁叶茂。   徐遥走的很是辛苦,好在他已经熟悉了山上的每一条路线,太阳高高升起时徐遥登上最高的山峰,额头汗津津的。   摘下.药筐徐遥坐在树荫下啃着随身携带的大饼,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但他吃的津津有味。   此时天边有道金光一闪而过,徐遥眯了眯眼抬头望去,还以为大白天看见了流星。   正当他思考该许个什么愿望才好时,忽然发觉那流星似乎越来越大,直直朝着他的方向冲来。   徐遥惊的睁大眼睛,手里的饼都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跑,流星化作一道高大身影稳稳落在他面前,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宛如九重仙。   徐遥吓得一动不敢动,拥有仙人之姿的男人却朝他伸出手,徐遥抬起胳膊将身子缩成一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遥。”   冷不丁的听到男人的声音,徐遥忽觉和他梦里的声音十分相似。   于是他怯生生抬起头:“你,你认识我?”   看着徐遥湳沨小心翼翼的模样,方清河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   片刻后他蹲在徐遥面前:“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吗?”   除了谢天之外徐遥很少和别人靠的这么近,一是会紧张二是总会莫名不爽。   但眼前之人五官俊美神色清冷,漂亮的简直不像话,徐遥很难拒绝他。   甚至打心底里对他有些陌生的好感。   徐遥撩起额发露出那道细长疤痕:“我这里受过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一瞬间男人身上有股强大的气息涌现,那是连徐遥都能清晰感受到的强烈杀意。   他忍不住瑟缩,令人难以呼吸的威压瞬间消失不见,徐遥注意到他狭长的眸子里竟有着深深的痛苦和怜惜,连带着整个眼眶都红了一圈。   徐遥胸口无端闷疼,又见男人单膝着地将他圈在树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叫方清河,阿遥,记住我的名字。”   徐遥默念一遍,这三个字却仿佛已经喊了无数遍,毫无违和感。   “方清河……我好像真的认识你。”这种熟悉感甚至比第一次见到谢天时还要强烈。   他抬起头看着方清河,内心既紧张又高兴,他终于见到第二个认识他的人了。   方清河俯身将他牢牢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阿遥,阿遥……”   徐遥心脏怦怦直跳,方清河身上有股好闻的异香,闻起来很舒服,他趴在方清河怀里,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此时此刻徐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猛然间谢天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他阴沉着脸盯着徐遥道:“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只有我,阿遥,你只有我。”   徐遥如梦初醒般用力推开方清河,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心头再度被恐慌笼罩。   他抓起一旁的药筐头也不回的跑:“对不起,我得回去了!对不起……”   方清河哪能轻易的叫他走,他伸手捏了个法诀,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徐遥不得不跑回来躲雨。   他离方清河远远的,像头受惊的小鹿悄悄抬眼偷看他,又很快的移开视线。   方清河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劝自己不急,千万不要着急,追媳妇嘛,不丢人的。   于是在徐遥看不见的角度,方清河抬手拍在自己的胸口,汹涌的仙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下一刻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方清河身形一歪,徐遥吓了一跳,下意识过去接他,方清河顺势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虚弱至极。   徐遥着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血了?”   方清河咳了两声:“咳咳……不瞒你说,阿遥,我被仇家追杀被迫来到这儿,没想到还能遇见你,就算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徐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再说,我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方清河眸子一亮抓着他手里的帕子,连带着徐遥的手也一并抓住,他兴奋道:“这条手帕是我们的定情之物,你一直带在身上,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话让徐遥愣了片刻,自他醒来手帕就一直在他身上,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告诉他这条手帕确实对他很重要。   原先他一直以为这是谢天的东西。   “你若是不信的话就把我的血滴到上面试试。”方清河把手递给他,徐遥不解的看着他。   方清河想起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指望他拔刀相助了,于是干脆的咬破自己的手指将几滴鲜血滴了上去。   鲜血没入洁白的手帕却并没有留下痕迹,而是变戏法一般自上面显出一朵大红色的梨花,如梦似幻。   见徐遥看呆,方清河露出温柔的神色伸手抚上他的脸:“你最喜欢梨花了,阿遥。”   徐遥捏紧手里的帕子,脑袋却越发糊涂,他身上有方清河的手帕,谢天却说是他的未婚夫。   难道……   他原来是个脚踏几条船的渣男吗?   一瞬间徐遥竟有些心虚,他这样一个普通人何德何能。   见徐遥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方清河趁他发呆亲了亲他的嘴唇:“好痛啊,阿遥,以前我受伤了你都会亲亲我。”   徐遥:“?” 第64章 偷情   他亲的自然,说的话也理直气壮,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但徐遥仍不可避免的红了脸,就连谢天都没亲过他的嘴,而他今天才刚认识方清河。   可怕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排斥。   徐遥红着脸往后退了退:“我已经有未婚夫了,这样做于理不合……”   方清河莫名笑了一声,徐遥心尖跟着颤了颤,抬眼瞧他,方清河缓缓靠近他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他有我好看吗?阿遥。”   感受到掌心里结实的手感,强有力的心跳,徐遥愣愣的摇头,方清河是他所见过最好看的人。   于是方清河低头凑近他,香气扑鼻,气息温热:“既然这样,那我们偷偷的,别告诉任何人,好吗?”   他这番露骨大胆的发言让徐遥心脏猛跳,但面对眼前不断放大的脸,徐遥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唇齿相依,缱绻温柔,顷刻间仿佛天地只有他们二人存在,连周遭雨声都不复存在。   一个点到即止又令人无比怀念的亲吻很快结束,方清河轻咬他的唇瓣,眸色晦暗:“你和他也做过这种事吗?”   徐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没有…”   谢天曾经也是想与他亲近的,但每到关键时候徐遥总会躲开,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作祟。   次数多了谢天只会盯着他露出古怪的笑。   方清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好了许多,他撩起徐遥的额发轻轻吻在他的伤口处:“疼吗?”   徐遥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胸口蓦的有股酸涩涌现。   自他醒来好像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被他这么一问,徐遥只觉有些莫名委屈。   “应该疼的,我想不起来了,也没人问我疼不疼,但我想应该是疼的。”徐遥眼眶都红了。   在方清河面前他好像更容易袒露心声。   闻言方清河将他抱在怀里,嗓音微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别怕阿遥,别怕。”   徐遥抓紧他的衣袖,指尖触到一片凉意,他抬起头看方清河,后者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不少,想到他还吐了血。   “你跟我回去吧,我帮你看看你的伤。”他跟着谢天学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了。   方清河抬头往山下看了看:“他不在家吗?”   徐遥点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不清不楚,他还要背着谢天把人带回家里去。   好像不太合适吧……想到这儿他脸上通红,方清河轻笑一声捏捏他的脸:“不在正好,毕竟我们两个要偷偷的才行。”   徐遥此时真的很后悔,但话已出口再收回就不礼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方清河下山。   见他偷偷摸摸绕开所有人,小心翼翼却又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方清河脸上笑意更深。   推开门,屋内装潢简单,却到处都有徐遥在此生活过的痕迹,阳台的鲜花,窗外晾晒的衣服,桌上还有成堆的草药。   徐遥手脚利索,将所有东西收进筐里:“家里有些乱,你凑合坐吧。”   身后方清河许久未动,听不见声响,徐遥扭头去看,眼前猝不及防被阴影笼罩。   “方清河?”徐遥拉了拉覆在眼睛上的大手,“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   ##########################################   #####################################   ########################################   方清河很快松开他,安静的屋内只有两人的喘息声,徐遥坐在桌上小心翼翼看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发狂了。   “抱歉阿遥,吓到你了。我只是,嫉妒的快要疯掉了。”方清河撑着桌子将他圈在怀里,脑袋低垂,看不清神色。   徐遥努力平复自己乱跳的心脏,干巴巴的拍了拍他的头顶:“你,小心身体。”   方清河笑出声,抬起头看向他:“你更喜欢谁?是我还是他?”   徐遥不明白,方清河分明从未问过他的未婚夫是谁,怎么处处都要比较。   谢天温柔体贴,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大家信赖的好大夫,虽然有时候很奇怪,但那都是为了他。   反观方清河一直对他动手动脚的,除了那条证明他身份的手帕之外,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无论是谁都应该选自己的未婚夫才对。   可徐遥看着方清河澄澈的眸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哼,没良心的小坏蛋。”方清河见他半晌不说话,自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他再次劝自己,不急,千万不要着急,到时候再把徐遥吓着,得不偿失。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们两个可是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都做过的关系。”方清河的目光带着火热和暧昧。   徐遥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上通红,但他嘴上不愿意相信:“你胡说,谢天才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会跟你……”   方清河嗤之以鼻:“那家伙就是个小偷,他把你从我身边偷走了!这个项圈就是我给你的,你可喜欢了。”   他点了点徐遥脖子上的项圈,徐遥惊呼:“原来你就是抛弃我的人,夫君说这是你用来控制我的手段,难怪你能找到我!”   见他忽然进入戒备状态,方清河恨不得将谢天碎尸万段。   该死的家伙竟然敢这样造谣他。   方清河很少这么生气,他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柔和的表情:“别这么叫他,我会不高兴,阿遥。”   徐遥想说你高不高兴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方清河眉眼低垂,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这么漂亮一张脸,任谁也无法拒绝。   “再说,他是骗你的,这个项圈你真的很喜欢,阿遥。”方清河认真解释,徐遥想想以他脚踏两条船的做法来看,可能失忆前的他真的会喜欢。   “可是,夫……他为什么要骗我?”徐遥打从心底里更愿意相信谢天,毕竟自他醒来只有谢天陪在他身边。   方清河口口声声说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那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他,可见其真心,根本就是说说罢了。   不等方清河再说些什么,屋门忽然被敲响,徐遥一把推开方清河跳下桌子去开门。   待他看清来人后又不免有些失落:“夫……刘阿婆啊?您怎么来了,胸口又不舒服了吗?”   徐遥站在门口听刘阿婆絮絮叨叨,偶尔接上几句话,脸上挂着浅笑,阳光打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怎么看怎么乖。   方清河倚靠在桌上定定的看着,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送走刘阿婆,徐遥转身走向方清河:“你身体怎么样?我帮你看看吧,哪里不舒服跟我讲。”   方清河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里疼。”   徐遥稍稍一愣:“你是在学刘阿婆吗?”   方清河被他气笑:“你是笨蛋吗?徐遥,你一点也不心疼我。”   莫名其妙被人指名道姓的骂了一句,徐遥无奈极了,靠近他伸手去扯他的衣服:“好好好,我看看行了吧。”   方清河抓着他的手:“太快了吧大夫,我还没准备好。”   徐遥怒了:“你耍我?”   方清河笑出声:“阿遥你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就想逗你。”   这人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徐遥羞红了脸松开他:“可是,他说我很无趣。”   方清河凑近他在唇边偷了个香,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懂个屁。阿遥是世界上最好的阿遥,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徐遥忍不住好奇,谢天不让他回忆过去,说那些只有痛苦和绝望的记忆他不需要。   可怎么会有人不需要过去呢?   无论是好还是坏,那都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逃避分明是懦夫的行为。   ——   谢天发现最近徐遥心情似乎很好,开始自己研究吃食,尤其爱做梨花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天徐遥照常在院外晾衣服,谢天自身后抱住他的腰身,徐遥一哆嗦,手中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夫君?怎么了?”徐遥被他牢牢抱住动弹不得,谢天靠在他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夫人最近心情很好?”   徐遥下意识心虚:“没有,还好吧,因为最近天气很好。”   谢天了然的点点头,他凑上去想要一个亲亲,徐遥思索半天,缓缓将侧脸贴了过去。   谢天轻笑一声:“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吗?亲嘴都不行。”   徐遥露出僵硬的笑来:“抱歉夫君……我只是觉得,这种事还是留到结婚以后再说。”   谢天开心的抱紧他:“阿遥也想跟我成亲对吗?那不如我们挑个时间尽早完婚吧。”   徐遥:“啊?倒也不必这么急。”   好似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谢天动作极快,不到半天功夫村里已经传遍了两人要成亲的消息。 第65章 逼问   置办结婚用的所有东西得去海岛之外,但谢天从没带徐遥出去过,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徐遥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的不知名小鸟看,那是只淡黄色的小鸟,圆滚滚的身子,芝麻小眼圆溜溜的,在林中自由自在的飞。   徐遥有时候想,要是他也能飞就好了,飞出竹海,飞出南山,飞的越远越好。   他总觉得谢天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喜欢他。   他是失忆了,但又不是傻子,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想起喜欢的人,徐遥脑袋又是一阵刺痛传来,这次掺着一些零碎的画面,那是一场盛大的梨花雨,有个人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敲门声突然响起,叩,叩,叩,不紧不慢的三声,像是某种暗号。   徐遥捂着脑袋起身开门,瞬间被抱了个满怀,异香扑鼻。   “阿遥,宝贝阿遥,好久不见,好想你,你想我吗?”   方清河从他的头顶吻到唇角,呼出的气息打在脸上痒痒的,徐遥仰着头承受着他的亲近。   末了又喘着气推开他:“昨天不是刚见过吗?”   方清河像没骨头似的紧紧靠着他:“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跟你在一起,阿遥,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闻言徐遥身子一顿,他低着头小声道:“方清河,我们到此为止吧。”   方清河愣在原地,他关上门拉着徐遥进屋:“怎么了?阿遥,他知道了?是不是他逼你的?”   徐遥摇摇头,看着方清河与他相握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完完全全将他的手包裹在内。   “我要和他结婚了……所以,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徐遥原本想着说出这番话理应很轻松才是。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方清河了,他心里就难受。   没曾想方清河听到后反应异常平淡,他甚至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结婚又怎样。”   徐遥从未听过如此狂妄的言论,他睁大眼睛:“结婚之后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自然要为了我的丈夫守身如玉。”   方清河笑了一声:“阿遥说的有道理。”   他边说边去摸徐遥劲瘦的腰线,在徐遥惊愕的目光中抱起他往床上走:“那趁你没结婚之前,我们多玩一会儿吧。”   “方清河!你疯了?!”徐遥怎么也没想到方清河会是这种反应,他又气又羞,脸颊通红。   (完整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经久不散,徐遥趴在床上,浑身散架一般的疼,该死的方清河。   他累到不想说话,始作俑者正一脸餍足的躺在身侧,衣冠禽兽,道貌岸然,靠着这张脸对他为所欲为。   简直畜生不如。   正骂着,腰际被大手一捞,他整个人贴在方清河怀里,徐遥身子下意识一抖:“不要,不行了……”   方清河手上用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揉着他的后腰,怜惜地轻吻他的额头:“辛苦了阿遥,还疼吗?”   这时候假惺惺的,徐遥嘟囔着:“疼你也不停,装什么。”   方清河听见他的碎碎念笑出声:“可我以为你喜欢这样,欲拒还迎不是你的强项吗,阿遥。”   徐遥红着脸没说话,因为他确实喜欢这样。   他开始怀疑方清河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跟他是那种关系,因为方清河很了解他,徐遥排斥和人接触,却从不排斥方清河。   大脑失去了记忆可身体不会忘,他也许曾经真的很喜欢方清河吧。   但徐遥转念一想,万一他喜欢的只是方清河的脸和身子呢?   他可是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有什么不可能的。   徐遥抬头看见方清河眉眼弯弯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美貌攻击晃得他几乎要晕倒。   他不由得开始唾弃自己,明明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可要是让他真的永远不见方清河,好像不是一般的难。   徐遥胡思乱想之际屋门再次被敲响,他忙不迭穿好衣服整理好自己急匆匆去开门,哪怕再怎么强装镇定脸上潮红和眸中还未散去的水雾也暴露了它的主人刚刚在做些什么。   敲门的人顿时满脸八卦的朝屋里看:“哟,和天哥忙着呢?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就是路过打个招呼,忙吧忙吧,别管我。”   徐遥下意识挡住他的视线,抿着唇直盯着那人远去,这才关上门松了口气。   反观方清河正衣衫不整袒胸露怀的撑着胳膊躺在床上看他,好似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发现。   徐遥紧张的心脏怦怦跳,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跟方清河在他要大婚的床上干这种事。   他真是疯了!   “你!你赶紧走!我们差点就被发现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徐遥急得满头大汗。   方清河顺势躺下:“发现就发现呗,还能怎么办,我困了阿遥,晚安。”   他说完闭上眼,看架势是真的要睡了,有那么一瞬间徐遥觉得手里缺了点什么,就是那种可以用来捅人的,趁手的东西。   徐遥气不过,伸手去扯他:“给我起来!”   胳膊上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牢牢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头顶是方清河微哑的嗓音:“乖一点阿遥,睡吧。”   徐遥躺在方清河的臂弯里,久违的温暖和安心包围着他,莫名的竟有些怀念。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那就浅睡一下,在谢天回来之前醒来就好了吧。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昏暗寂静,微凉的风吹动树梢新发的嫩芽,晶莹雨珠缓缓滴落,悄然融入泥土之中。   徐遥再次惊醒时正对上谢天推门而入,拜某人所赐他现在对开门声格外敏感,几乎瞬间就从床上爬起来。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身侧的人,没想到早已空空如也。   谢天收了伞动手解身上湿掉的衣服:“吵醒你了吗阿遥?”   徐遥揉揉眼睛:“没有,我睡醒了,外面下雨了吗?”   他眼瞅着外面天都黑了,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谢天看他头发都睡得翘起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忍不住靠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睡了一整天吗?下雨了都不知道。”   徐遥笑笑:“最近晚上有点睡不着,所以白天犯困。”   他说着话,谢天俯身去亲他,徐遥身子一僵,顺势起身下床去喝水:“你肚子饿吗?我想吃面条了。”   战术性喝水之后,徐遥心虚到不敢看谢天的脸,可他仍能感受到谢天火辣辣的眼神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看。   “阿遥你最近有熏香吗?身上有股味道。”谢天的话让他汗毛倒立。   徐遥装模作样地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啊,可能是最近经常上山沾到了花粉吧,你不喜欢吗?”   谢天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一个不算陌生的人,我不喜欢他罢了。”   徐遥点点头:“哦哦。”   他一向不过多询问谢天的事,主打一个信任,自觉有分寸,乖的要命。   谢天却在此刻有诸多不满,他拉着徐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阿遥最近似乎没那么喜欢粘着我了。”   想想刚开始那些天徐遥巴不得把自己挂在谢天裤腰带上,走哪跟哪,还被村里人笑说是刚破壳的小鸡崽。   可那时徐遥无依无靠脑袋空白,除了谢天之外他再没有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徐遥以为那是喜欢。   可喜欢不该是随意就被抛下,不该是用恶劣的话语重伤对方,谢天的喜欢和他的喜欢根本不一样。   徐遥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反而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他只能傻乎乎的笑:“因为夫君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要懂事一点。”   谢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是那副奇怪的表情,每每让徐遥心里都不自在。   “你现在确实很懂事,懂事的过了头,我其实比较喜欢你原来的样子。”谢天说这话时露出笑来。   徐遥笑容逐渐消失,他不明白:“既然这么喜欢原来的我,为什么不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自他失忆以后谢天很少看见会反驳他的徐遥,看来不论有没有刻意去回想,日子久了徐遥还是会逐渐恢复到从前。   那么想起他是谁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天叹了口气,软了声音去哄他:“别误会,阿遥,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铁了心要和他讲清楚,躲开谢天想要拉他的手问道:“你和我结婚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谢天看着他没说话,徐遥接着问:“换句话说,谢天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证据呢?” 第66章 魔尊   方清河有手帕作证,就连身体都从不抗拒他的存在,可谢天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除了知道他叫谢天,住在竹海,是个游医之外,徐遥对他一无所知。   可怕的猜忌一旦形成便再也无法假装淡定,徐遥定定的看着他,只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天抬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不慌不忙的开口:“阿遥是在怀疑我吗?为什么这么问?是你想起了什么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脑海中方清河的身影一闪而过,徐遥下意识心虚,他摇头否认:“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不明白……”   否认的同时他又有些不忍,谢天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睁眼就是谢天一直陪在他身边,哪怕他另有所图,徐遥也该报答他才对。   谢天看他神色不像作假,显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心道计划该提前了,于是往前几步靠近徐遥。   “好吧,我承认我骗了你,阿遥,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但我喜欢你,想要娶你是真的。”   手腕被人牢牢抓住,谢天眸色暗沉,哪怕徐遥早有准备,可当亲耳听到谢天说这都是骗他的,徐遥心里还是蓦的一紧。   “可你不该拿这种事情骗我的……”徐遥难过了一瞬,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内心喜悦是大于难过的。   既然他和谢天根本没有婚约,那他们之间的婚礼完全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不是吗?   谢天轻笑一声:“阿遥并不喜欢我,我知道。”   徐遥忽觉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越来越重,心头有股恐惧骤然袭来,他不断往后退:“放开我!”   徐遥后腰撞在木桌上,花瓶摆件倾倒,丁零当啷作响。   自谢天身上涌出一股红色的仙力,徐遥腕上传来灼烧的刺痛感,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黑色咒印如蛇一般蜿蜒而上。   脑中忽然嗡鸣不断,徐遥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意识逐渐模糊,他听见自己笑出了声。   “你找死,我成全你。”   徐遥以一种诡异的手法挣脱束缚,手一伸,不知从哪飞来的短刃泛着银光出现在手上。   身法凌厉,下手狠辣,刀刀朝着谢天的要害处袭去,哪怕只有最低的筑基修为,光周身气势就足以令人难以招架。   谢天是见过徐遥打架的,但从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是那种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只进攻毫不防守的姿态。   他被徐遥打的节节败退,不明白他分明什么都没想起来,怎么会突然暴走。   直到谢天放出仙力抵挡他的攻击,四溢的仙气灼伤徐遥的脸颊,徐遥忽然顿了顿,谢天清晰的看到他的伤口处有一丝黑气弥漫。   伤口顷刻间消失,连一丝疤痕都不曾留下。   他认出那是灾祸之力。   与此同时徐遥收了刀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头疼,他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很快又扬起嘴角。   “什么样的大夫会使用灾祸之力呢?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徐遥好整以暇的靠在床边抱着双臂看他。   屋内家具摆设被二人砸了个稀巴烂,仅剩的床架也摇摇欲坠。   谢天第一次在徐遥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人,好看的桃花眼依旧灿若星辰,此刻眸中却只有戏谑和阴冷。   不过是眨眼间的变化,谢天自觉有趣,他好奇问道:“阿遥?你都想起来了?”   徐遥懒得跟他废话,右手黑色咒印在手臂上流转,他开门见山:“别拿我跟那个废物相提并论,我可从来没忘过。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谢天盯着他手上如有生命般肆意游走的咒印,心中有股恶寒升起。   “我从不知你会使用灾祸之力,阿遥,我说过我只是喜欢你,我想娶你。”谢天仔细观察着徐遥的表情。   后者勾着唇,笑容明媚,笑意却从不不达眼底,几乎没看清他做了什么,有道利刃猛的朝着谢天而去。   擦着他的脸颊钉在身后的门上,有股热流缓缓溢出,谢天看见徐遥冷冰冰的眸子,他道:“娶我?你也配。”   谢天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似乎是徐遥的另一个人格,共用一体,同生共死。   性格全然相反的两个人竟出现在同一具身体里,简直匪夷所思。   徐遥总能带给他额外的惊喜。   谢天毫不在意的擦掉脸上的血迹,他兴奋地朝着徐遥靠近:“阿遥,我更喜欢你现在这幅模样。”   徐遥伸手,不染尘刺穿谢天的小腿,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再伸手,短刃干净如新,明亮洁净,一滴血珠都没有。   短刃自手中不断翻转,徐遥玩的不亦乐乎,面上神色淡淡:“别靠这么近,臭死了。”   谢天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怒从心起:“是我救了你!”   徐遥嗤笑一声,刀刃划开掌心,鲜血淋漓,他将手掌放在谢天面前,丝丝黑气包裹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谢天愣在原地。   难怪那日徐遥胸口都被捅穿了仍活了下来,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以至于徐遥真的好起来后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医术实在高明。   可谢天头一次见有人竟能利用灾祸之力来治愈伤口。   向来以怨气痛苦为食的灾祸之力能带来的只有破坏和灾难,而治愈是除了罕见的木属性仙者以外专属于修仙者的高等法术。   可以说完全相悖的两种属性竟然被徐遥发明出了新的功能,且如此熟练。   “是我救了那个废物,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的医术水平,给他收尸还差不多。”徐遥毫不掩饰的嘲讽着。   谢天脸色难看起来,他问:“既然你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做什么?”   徐遥道:“如你所见,我需要更多的灾祸之力,仙界太大了,碍事的家伙有那么多,我自然需要一个帮手。”   他的话简单明了,谢天有些难以置信:“你要与整个仙界为敌?”   徐遥勾唇笑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是又如何,你不也做过这种事。”   谢天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游医。”   徐遥将不染尘握在手里,目光盯着谢天的脸:“我讨厌撒谎的人,吴歧路。”   不染尘疾驰而去,眼看将要捅穿谢天的胸口时却硬生生停下,再难前进分毫,仔细看去有道深红色仙力正挡在刀尖前。   谢天笑了一声:“阿遥好狠,真想杀我啊。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自认为天衣无缝。”   徐遥收刀抿了抿唇:“三百年前,我见过你。现在这个是分身吧,原以为你会给予仙界重创,没想到输给了方清河。”   谢天站起身,腿上伤口已经愈合,他站定在徐遥面前转了个圈:“我本体受创,损伤惨重,万不得已用元神捏了个分身出来。”   或许觉得有损形象,他马上又正色道:“当时仙力有限,这具分身远不及本体十分之一貌美,所以你才瞧不上我。”   徐遥呵呵一声:“就算你本人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谢天深吸一口气:“你撒谎,我不信。”   徐遥无语。   “我以为你和他是两情相悦。”谢天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里有些许戏谑。   徐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方清河有少虞上仙之称,镇五洲平六海,当之无愧的仙界第一战神,虽性格古怪却实实在在保护着仙界不受外界侵扰。   徐遥与他伉俪情深,两世痴缠,怎么会选择与他作对。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在徐遥嘴边反复咀嚼,他勾了勾嘴角:“确实是两情相悦。”   他从没说过他不喜欢方清河。   他和徐遥本就是同一个人,喜欢方清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相较于爱上方清河,与他厮守一生,远不及他对复仇的渴望。   徐遥坚信自己没错,上一世若不是方清河一直在阻拦他,他也不会被仙盟偷袭自毁魂灵。   这次有灾祸之力加持,徐遥势必要让整个仙界都付出代价。   所以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灾祸之力。   如果魔尊吴歧路能自愿加入的话,一定事半功倍,毁掉仙界只是时间问题。   “哈哈,阿遥你需要我我当然愿意帮你,我和仙界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帮你就是帮我咯。”谢天笑吟吟的。   料想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徐遥放松的同时脑袋再次开始隐隐作痛,无数陌生的画面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他捂着脑袋直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床上,那个废物的记忆在悄然苏醒,难道是因为他的介入吗?   谢天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怎么了阿遥。”   徐遥疼到眼前发黑,精神连带着开始恍惚起来,但仍重重拍开谢天的手:“别碰我。”   他喘着气和徐遥抗争,分明才刚出来一会儿,凭什么要他回去。   再说身体明明是两个人的,为什么总是徐遥一个人在使用。   手腕被人强行攥在手里,谢天强硬的挤进并不大的床榻之上,将徐遥整个人困在怀中。   “我还没说完呢,阿遥,要我帮你的话,你就嫁给我,成为魔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我族所有人都会任你差遣,包括我在内,如何?”谢天几乎是循循善诱的轻声说道。 第67章 嫉妒   徐遥咬着牙伸脚去踢他:“滚!”   谢天牢牢将他控制住,整个人压在徐遥身上,眸色渐深,他低头在徐遥颈间轻嗅,嗓音微哑:“阿遥,你好香。”   鸡皮疙瘩骤起,如此窘态徐遥还能下意识想起方清河来,料想是他身上的熏香太浓连自己也一并沾上了。   两人纠缠中屋门被敲响,谢天顿了顿还是松开了他起身去开门。   徐遥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他听见门口有人正和谢天说话,“哟,天哥你今天也在家啊,看来我又来的不巧了,哈哈,抱歉……”   这人像个搅屎棍似的,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谢天脸色越来越难看,猛的关门将他的声音隔绝开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伸手扯下徐遥的衣领,被包裹严实的脖颈和锁骨上大片红色印记鲜艳夺目。   谢天怒火中烧,他掐住徐遥的脖子狠狠道:“谁?是方清河对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的质问如同他本人一般可笑,徐遥朝他咧嘴一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我说过的,你不配。”   谢天这人大概自以为把徐遥带回来,那徐遥就是他的所有物了。   谢天气得浑身发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自心底里涌上来的暴怒究竟是为何,讲道理他其实对徐遥的感情没多深。   不过是为了报方清河当年的封印之仇才刻意接近他,那些故作亲昵的姿态和过往也不过是自觉有趣而为之。   他被封印了整整三百年,暗无天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恨透了方清河。   所以他捏造分身接近徐遥,只想知道方清河那样的天之骄子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日渐相处中徐遥不经意间显露出的种种都让谢天觉得新奇,他从未见过徐遥这样恣意的人。   魔族无父无母,生于混沌之中,以灾祸为食,是天生的灾难制造者。   因此被仙界驱逐,从此势不两立。   吴歧路是魔族近几百年里最有天赋的君王,自生下来就没有所谓的喜怒哀乐,破坏和混乱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他崇尚苦难,欣赏众人因痛苦绝望而哭泣呐喊的身姿,犹如地狱最绚丽的花。   后来他认识了方清河,被众人神化的少虞上仙,高高在上,冰肌玉骨,看人的目光中从不带一丝情感。   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   吴歧路想,只有方清河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于是他四处征战,每每遇上方清河心底都有股难以形容的悸动。   从不知感情为何物的魔族以为这是兴奋,他们既是知己又是敌人,方清河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懂他的人。   纵使他们两个身处不同的阵营,吴歧路仍感到乐此不疲,他越发喜欢挑衅仙界,只为能遇见方清河。   直到有一天,向来清冷淡漠的少虞上仙不知为何开始走神,哪怕被捅穿了肩膀也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   吴歧路头一次伤到方清河,前所未有,他愣在原地忍不住开口:“你瞧不起我?”   方清河抬眸中眼底有一抹流光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吴歧路可以肯定,那是一种名为温柔的神色,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别人。   自诩了解方清河的吴歧路瞬间便知晓了一切,方清河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到哪怕在打架也会忍不住想起的地步。   “挺无趣的,别再这样了。”与此同时,方清河冷冰冰的话自对面传来。   多么冷酷的声音,多么残忍的人。   无趣?   他难以置信:“跟我打架很无趣?”湳沨   方清河点点头:“对,所以别再有下一次,否则我会亲自杀了你。”   吴歧路人生中有许多第一次是拜方清河所赐,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悲伤,第一次为一个人感到痛苦。   一向喜欢沉浸在别人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的吴歧路,头一次亲自体会到了所谓的心痛。   那是任何伤痛都无法比拟的绝望与悲哀,以至于让他彻底昏了头。   吴歧路开始暗中调查起方清河身边的人,其实他从未刻意隐瞒过徐遥的存在,几乎人尽皆知。   所以他很轻松的就见到了两人。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方清河,眉目舒展唇角微扬,哪怕徐遥正与他刀剑相向,方清河就像在逗弄自家宠物般惬意。   传闻徐遥跟方清河是死对头,可吴歧路只一眼便知道,方清河喜欢徐遥,非常喜欢。   嫉妒如藤蔓般极速生长,疯狂窜上心尖,逐渐变作厚重的枷锁牢牢包裹着吴歧路。   同样是死对头,凭什么徐遥可以轻易得到方清河的喜爱,他却要被方清河厌恶到想要亲手杀死。   难道就因为他是魔?   自古仙魔不两立,如果方清河愿意回头看看他,吴歧路甚至想过从此不再做魔族的君王。   他愿意为了方清河收起所有的爪牙。   可他终究是没等到那一天,仙魔大战一触即发,好似命运注定要让他们走向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吴歧路看着许久未见的方清河,与在徐遥面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甚至从未见方清河对他笑过。   有那么一瞬间,吴歧路想,也许就这样死在方清河手里也不错。   但他体内的灾祸之力实在顽强,连方清河都无法彻底将他消灭,于是方清河亲手封印了他。   吴歧路发誓有朝一日他得以重见天日时定要让方清河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竹海没有四季轮回,只有无尽的春雨绵绵,大雨滋润着土地,连带将吴歧路赤诚的心浇得粉碎。   仇恨的种子不断发芽,在时间的长河中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   吴歧路一直以为自己将徐遥藏的天衣无缝,他要让方清河也试试思念成疾的痛苦。   他不断给徐遥洗脑,妄图离间他们二人,到时好好刺激一下方清河。   如今他们两个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苟合,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此等行为还要厉害的侮辱。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吴歧路双目赤红,他死死掐住徐遥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随之而来,徐遥涨红了脸剧烈挣扎,脸上猝不及防被扇了一耳光,头晕目眩。   吴歧路泄愤般在徐遥身上疯狂施虐,雨点般密集的拳头耳光轮番而至,他疯了一般怒吼:“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徐遥口鼻鲜血直流,呛到嗓子眼,他咳嗽着被抓起头发扔在地上,像块被随意丢弃的抹布。   他吐出一口血沫,眼前模糊一片,于是跌跌撞撞往外跑。   腕上的咒印疯狂涌动,灼烧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心脏快要爆炸。   腿上猛然被法术贯穿,剧痛传来,徐遥摔倒在地,呼吸困难,凭着一股气,他唤出不染尘朝吴歧路掷去。   在他躲避的一瞬间朝着门口狂奔,几乎是冲破了屋门,徐遥狼狈不堪,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疼痛早已麻木,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徐遥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还没替师父报仇,他还没彻底搞垮仙界,他有那么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他绝对不能死。   自身后传来法术的破空声,大脑想要提醒他躲避,可身体实在不受控制,胸口剧痛传来,徐遥吐出大滩血迹倒在地上。   灾祸之力可以治愈伤口,但需要时间,眼下吴歧路知晓他死不了,于是再度出手。   尖锐的光刺呈暗红色,如猫捉老鼠一般,他一根一根扎进徐遥的身体里,将他扎成一个刺猬。   鲜血将身下泥土染红,徐遥疼到难以呼吸,每次想要喘口气都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想这次是真的完蛋了,这样多的一次性大面积致命伤口,哪怕灾祸之力也救不了他。   生命最后关头,徐遥仍不可避免的懊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掌握身体主导权,后悔没能早一点杀了吴歧路。   后悔没能再见方清河最后一面。   哪怕注定要与方清河为敌,他也是真的很喜欢方清河。   阖眼的一瞬间有道并不陌生的寒气眨眼逼近,惊人的剑气凝聚成一道金色的光芒径直落下。   那是毫不遮掩的杀意和极其恐怖的能量,顷刻间将整座南山劈开。   山摇地动,海水倒灌。   徐遥下一秒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异香扑鼻,是令人安心的气息,方清河抱着他的双臂却隐隐发抖。   而后有雨水落在徐遥脸上,一滴接着一滴。   徐遥很想抬头跟他打个招呼,但他一丝力气都没有,只靠在方清河的胸口听着他杂乱无章的心跳。   “方清河!你竟敢毁了我的南山!”吴歧路红着眼怒吼,方清河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飞往天边。   那一眼包含无尽的杀意和冷厉,只一眼便叫吴歧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徐遥伤势过重,方清河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吴歧路断定。   南山岛彻底被毁了,他看着不断下沉的竹海,想起曾经与方清河说过的话。   他问:“难道仙魔永远只能做敌人别无选择吗?”   方清河说:“或许吧,有些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是注定的。”   所以他们注定不死不休。 第68章 抉择   自徐遥重伤昏迷不醒之后,沉寂了数百年的魔尊吴歧路忽然冲破封印重新现世,他大张旗鼓的挑起战争四处点火。   最关键的是这次他甚至将触手伸到了人间,此乃三界大忌。   仙盟各队开启紧急会议讨伐魔族,各地大大小小的灾祸层出不穷,仙魔大战似乎再次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被众人所依赖爱戴的少虞上仙却迟迟没有出现。   仙盟高层不断施压,沈觉浅来方家找方清河也是无奈之举,严格来说方清河不属于仙盟的统筹范围,他并没有义务听从仙盟的命令。   只是作为仙界最强战力,方清河似乎活该成为众人的守护神。   他们说当初是方清河设下的结界封印,理应由他去处理这件事。   他们说方清河是未来的神君,保护他们就是他的命。   倘若方清河说个不字,那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沈觉浅坐在方家会客厅,侍女一言不发的上了茶后缓缓退下,他只觉周遭安静的有些异常。   以前他也来过方家,这是头一次觉得偌大的方家空空荡荡,诡异的很。   等了不知有多久,方清河终于姗姗来迟,墨发玄衣,身姿欣长挺拔如松,眉眼淡漠,周身气势更加冷冽。   他抬眸瞥了沈觉浅一眼,内里不含一丝情绪,而后缓缓坐下。   半晌不见方清河说话,加上近些日子仙界里的一些传闻,沈觉浅犹豫着开了口:“魔尊出世,魔族大举入侵,仙盟有意让你出手。”   方清河伸手捧着热茶轻啄,茶香四溢,他没说话,沈觉浅轻叹一口气:“你是声名显赫的少虞上仙,有你出面方可民心安稳。”   说白了仙盟既想得到众人支持又怕背上一口敌不过魔族的大锅,而方清河不是仙盟的人,无论结果如何也牵扯不到他们的头上。   不费吹灰之力,名利双收。   三百年前这样,三百年后依旧如此。   一杯茶水下肚,方清河起身:“说完了?”   沈觉浅跟着站起来:“三百年前封印魔尊的人便是你,如今不过是再来一次,你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他说这些话时难免心虚,三百年间方清河飞升无望,而魔尊只凭吸收永不衰竭的灾祸之力便可天下无敌。   只要世间有憎恶痛苦存在,灾祸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偏又实在无能为力,所以他们再次把方清河奉若神明推了出去,不论他是否愿意。   方清河淡声道:“我自然会亲手杀了他。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此间危急存亡的关头,有什么事会比应付魔族入侵还要紧的事!   沈觉浅脑中灵光一闪:“是坊间传闻吗?有人在南山曾见过裴遥,他在魔族的地盘做些什么?”   方清河周身气息骤降,室内温度跟着降低,沈觉浅甚至能看见面前自己呼出的白气,而此时却是炎炎夏日。   他一边惊叹方清河对冰系术法的掌控力,一边暗道果然如此,裴遥似乎跟魔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时候坊间消息也成了仙盟办案的由头?我看仙盟还是趁早倒闭吧。”方清河懒得再跟他废话,拔腿就走。   沈觉浅在身后开口:“上次城中村杀人事件你还记得吧。”   方清河脚步一顿,他听见沈觉浅道:“其中有一个女的叫小娟,她住在裴氏兄妹隔壁,三人年少相识感情甚好。”   “灾祸入侵城中村那晚,裴遥也在现场,所有人的尸体都被灾祸刻意破坏过,唯有小娟是被人掐死的。”   “她身上的划痕与裴遥随身携带的短刃严丝合缝,种种迹象表明裴遥就是杀人凶手。”   沈觉浅话音一转:“虽然尸体已经被裴言川处理掉了,但我这人做事喜欢留条后路给自己,所有的证物证据我都用留影石保存了下来,此刻就放在仙盟。”   说话间方清河转过身来,终于与他对视:“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他。”   沈觉浅笑了一声:“当然,可仙界最在乎脸面和名声,你不在乎这些,他呢?他妹妹呢?白云洲的裴家也不在乎吗?”   他的话成功让方清河噤了声,上一世的遭遇让徐遥对家人有股病态的执着,如果因为他导致整个裴家遭受非议,恐怕徐遥根本受不了。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吴歧路。”方清河知晓他说出这些一定是为了魔族入侵的事以此来强迫他加入。   怎料沈觉浅朝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这个裴遥真的对你很重要,只是不知上仙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方清河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阴沉的目光和神色,恍惚中再次回到了幼时亲眼看见小黑狗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毫无长进。   ——   徐遥昏迷了半月有余,某一日清晨忽然睁开了眼睛,四周万籁俱寂,窗外有微风拂过脸庞,阳光撒在地上,朦胧的双眼好一会儿才聚了焦。   他抬起疲软的右手揉了揉脑袋,缓缓坐起身来,仿佛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嗓子干渴无比,他下意识喊出声:“方清河……”   无人应答的同时门口有轻微声响传来,是个个子不高的小丫鬟,从徐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白净的下巴。   她头也不抬的轻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徐遥朝她伸了伸手:“水。”   小丫鬟了然的端着水杯递给他,自己捧着茶壶站在一旁等他喝完在续上,来来回回几次,嗓子终于舒服了一点。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徐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白色里衣,干净松软。   他又撩起袖子,无论是手还是胳膊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公子要出门吗?”他终于看清小丫鬟的脸,白净乖巧,看着就安静,不像兰溪那个丫头咋咋呼呼的。   说起兰溪……   徐遥的脑子像突然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顷刻间剧痛传来,他捂着脑袋在床上翻滚,小丫鬟吓得跑出去喊人。   脑中那些曾经被遗忘掉的东西通通一股脑的朝他袭来,时光倒流,在月黑风高的大雪天里,兰溪死在了他的怀里。   方有嘲讽的面孔扭曲,如阴间厉鬼。   他被扔进小黑屋里,有人想要拿走方清河给他的令牌,之后脑袋一疼,是谢天把他带回了南山。   谢天是魔尊吴歧路的一个分身,对徐遥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报复方清河。   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可为什么死的却是兰溪。   徐遥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在绝望中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黑漆漆的天混着惨白的月光,徐遥翻了个身却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抱了个满怀,方清河身上那股香味愈发浓郁,呛得他嗓子有些不舒服。   偏他本人还没这个自觉,抱的越来越紧,徐遥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最终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方清河总算松开了他,徐遥坐起身咳嗽:“你到底熏了多少香?呛死了。”   方清河跟着坐起:“不知道,那我以后熏淡一些。”   屋里没点灯,徐遥甚至看不清方清河脸上的表情,于是伸手去探他,方清河准确无误的将他的手抓住。   “你怎么在这儿?来多久了?”徐遥感受着他掌心里的粗粝,有股说不出的安心。   方清河道:“没多久,听他们说你早上醒来又晕了过去,我猜你是想起我了,所以就守着你,这样你一醒就能看见我了。”   徐遥顿了顿,他收回自己的手靠在床头轻声道:“方清河,我累了。”   方清河闻言伸手去抱他:“我就在这儿陪着你,阿遥,我给你讲话本听。”   徐遥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他窝在方清河颈间:“兰溪死了,方清河。”   感受到心上人身子一僵,徐遥继续道:“是我害死了她,如果那天死的不是她就好了,为什么是她呢?方清河,为什么?”   徐遥甚至恶意的想道,如果那天方清河回来的早一些,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竟试图将这一切怪在方清河头上。   意识到自己竟产生了这样可怕的念头,徐遥下意识推开方清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方清河抓住他的手腕,嗓音有些颤抖:“不是的,不是你的错,阿遥,阿遥……”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也没能让徐遥心里平静下来,他几乎要奔溃:“不要在靠近我了,方清河!你也会死的,所有人都会被我害死的!”   如果说他这一生注定孤独,哪怕只有方清河也好,他只要方清河平安无事。   方清河控制住他不断挣扎的手,细密的吻带着脸上的湿润凉意,徐遥愣了一下,方清河哭了。   他又哭了。   “阿遥,我已经把方有关起来了,那些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我什么都不怕,阿遥,我只怕你不在我身边。”   方清河咬着他的嘴唇,徐遥却仿佛能体会到他所有的痛苦。   他心里有道声音问,方清河已经失去了母亲,难道你连他仅剩的父亲也要一并夺走吗?   一瞬间徐遥泪如泉涌。 第69章 永远   徐遥不知道方清河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把自己亲爹关起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若是传出去他又该如何做人。   杀人就该偿命的话,深究起来,他合该为小娟一起陪葬才是。   都是杀人凶手,他有什么可清高的。   “我听到他和吴歧路说的话了,方清河。”徐遥脑袋抵在方清河胸口,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方清河跟他的心跳同步。   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是谁,方清河没敢说话,徐遥喃喃道:“我阻止不了他,方清河,他想毁了所有人。”   心中终于有了猜想,他抱紧徐遥:“没事的阿遥,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会扫平所有妨碍我们的东西。”   方清河依旧选择我行我素,虽然徐遥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但眼下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妥。   “方清河,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明明放手就好,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神君,吴歧路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徐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生死看的极淡。   也许是从知道了方清河将宝贵的神格给了他的那一刻,也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狂魔。   有时徐遥也会深觉迷茫,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是否意味着那才是真正的他。   被痛苦绝望蚕食殆尽,内心充满黑暗与无意识的杀戮,或许只有复仇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   可他没能遵守约定替师父报仇,也没能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分明活了两辈子,但他仍软弱无能一事无成。   这种清晰的认知令徐遥前所未有的感到心悸与无力。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命吗?是命吧,一定是吧。   倘若深陷命运的漩涡,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时,他该怎样做才能配得上方清河为他所牺牲的一切?   徐遥想了许久,久到春花烂漫,夏日炎炎,无数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日夜更迭,他几乎一整个夏天都窝在房间里。   先前照顾他的小丫鬟叫红泥,大多数时候她都十分安静,不比兰溪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却有着一副美妙的歌喉。   不过她从来不会在人前表现,徐遥是无意中在后院撞见的,一向冷静乖巧的红泥唱起歌来嗓音说不出的悠扬婉转。   清脆悦耳的曲调驱散了夏日的闷热,她的歌声罕见的为徐遥带来了片刻的清凉和宁静。   只是下一刻她就发现了徐遥,小丫鬟一整张脸涨得通红,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飞速逃离了现场。   徐遥站在廊下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长时间未曾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愈发苍白,单只是出来这么一会儿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葱白指尖揉了揉沉闷的脑袋,徐遥抱着自己的双臂,额头分明有热汗,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寒,准确来说是心底。   关于那晚的谈话内容,徐遥想起方清河当时说的话:‘你别想逃,阿遥,我永远不会放你走。’   永远有多远?这注定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方清河,你我心知肚明。   徐遥时隔几个月,赶在夏末最热的时候出了房间,此时他已经得知仙魔两族打的不可开交。   而方清河作为仙界最强的存在,好似并没有不去的道理。   战火纷飞,连人间都被波及,魔族这些年养精蓄锐一直在暗处蛰伏,如今总算能出一口恶气,一时间竟也压着仙界打。   当得知各学院都要派人去战场支援时徐遥第一时间来到了蓬莱仙岛。   江眠可以说瞬间就感应到了他的位置,在徐遥送走带他飞上来的师兄后,一转身就被江眠抱了个满怀。   “师兄!师兄师兄!我好想你,你怎么一直不来看我,方家我进不去,你想我吗?师兄……”江眠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徐遥将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抱歉阿眠,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抱歉。”   江眠注意到徐遥披了件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他弯腰探头进去看他:“师兄你不热吗?”   徐遥推开他的脸:“阿眠,你想给老头子报仇吗?”   江眠忽的顿住,他直起身子站在徐遥面前:“当然想!我已经参加了仙盟的考核,等我通过之后就从内部开始瓦解他们,我一定会给父亲报仇的!”   他慷慨激昂,自以为这是个完美的计划,甚至期待着徐遥会夸他。   但江眠看不见徐遥的表情,只听见他缓缓问道:“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会遭到仙盟的追杀吗?”   江眠顿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好像真的从来不知道父亲的过去。   “他叫江入海,是北齐十方镇人氏,湳沨出生在符箓世家,家里排行老三,父母双全,兄友弟恭,他本该有着最美好的人生。”   徐遥一如当年和老乞丐站在京都最高处时眺望远方,一望无尽的远山重峦叠嶂,连绵不绝,几乎与天际融为一体。   “老头子打小就是个天才,一岁画符两岁炼咒,所有人都说他将来能炼出神符也说不定。”   “于是他越来越嚣张,自诩天才行事张扬从不计较后果,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惹来杀身之祸。”   “十方镇一夜之间被屠了满村,而老头子贪玩一夜未归因此逃过一劫,他不惜损耗寿元窥探天机试图从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可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死了。”   徐遥语气平静,江眠却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徐遥扭头看着他道:“他年轻时树敌太多才遭遇此故,他没能保住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江眠半晌才结巴两句:“可是,父亲他,他……是个好人。”   “你又怎能知晓被他杀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徐遥的提问让江眠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总觉得师兄并不是单纯在说这个,好像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是说,阿眠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不必再揪着这些陈年往事不放了,你该往前走了。”   徐遥说罢继续往前,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身后江眠忍不住伸手拉住他:“师兄,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叫我放下仇恨重新开始?那你呢?”   徐遥转过身,江眠只看见他颜色极淡的嘴唇和白皙的下巴,徐遥道:“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从今往后我们都开心的活下去吧,好吗。”   江眠呆愣着点点头,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他捂着有些刺痛的心脏目送徐遥远去。   即便化形已经有百年之久,江眠仍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像心慌又像疑惑,前所未有。   另一头的徐遥找到了裴清鸢,长发及腰的少女头上戴着那支蝴蝶彩纹玉簪,紫玉泛着光,衬得她眉目温婉清秀可人。   许久不见徐遥,裴清鸢高兴的直扑进他怀里:“哥!你怎么来了?我想死你了!”   徐遥摸摸她的头发:“清鸢好厉害,已经结丹了吧?”   裴清鸢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当然了,我说过我一定会努力修炼保护好哥的。”   她看见徐遥这身奇怪的打扮难免好奇,但又十分懂事的不愿多问,只好摸了摸徐遥的手腕:“哥你瘦了。”   徐遥转移话题:“听说各院要派人去战场支援,你不许去。”   裴清鸢原本就是想要报名的,结果听到这话不由得失望:“啊?可我想去,我已经和三少爷还有秋水他们约好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想保家卫国,一片赤诚之心只愿为我族效力,恨不能杀尽天下所有异族之人。   徐遥完全理解,但他仍是开了口:“我说了,你不许去,你是我妹妹,我有义务保护好你。”   裴清鸢仿佛再一次看见那日与徐遥站在树下争论不休的样子,上一次是关于小娟,这一次是关于魔族。   似乎徐遥每次有意阻拦她时就说明有大事要发生了。   于是她握住徐遥的手:“发生什么事了?哥。”   徐遥心头猛的一颤,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控制自己,这才忍住没把裴清鸢的手甩开。   他一边感叹裴清鸢的敏锐一边朝她露出轻松的笑:“能有什么事呢?战场有仙盟和各大家族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你。”   裴清鸢认同地点点头:“是啊,其实我们只是想去见识一下,既然哥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徐遥忍不住夸赞:“清鸢好乖。”   裴清鸢笑吟吟的任由他摸着自己的头顶,又寒暄了几句后徐遥匆匆离去,裴清鸢神色凝重,转头就去报了名。   徐遥一路往后山走,腕上咒印不老实,一直在疯狂窜动,灼烧的刺痛让徐遥疼的额头直冒汗。   他一手掐住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急什么?惹毛了我大不了一起死!”   黑色咒印很快消停,徐遥顺利来到后山禁地附近,他不确定无二是否在这里,但禁地里已经没有了困住宋川竹的阵法。   所以它不可能会进去自讨没趣,但它无处可去,又一直躲着徐遥,除了这儿还能去哪。   徐遥在后山找到一片竹林,绿色的海洋宽阔无限,阳光自叶间穿过洒在地上,斑驳的树影婆娑。 第70章 叮嘱   一眼望去连天空都是绿色,想找一只黑猫实属不易。   据方清河所说无二在他那儿受了不小的刺激,自那天之后它总是躲在后山不肯出去,方家池塘里的鱼都无法让它回心转意。   深知自己确实太过分了,徐遥摘下帽子露出白皙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在林中喊道:“无二!对不起!我可以解释的,你出来我们谈谈!”   林中寂静无声,唯有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徐遥也知道它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但他仍想努力一下。   毕竟无二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一人一猫甚至有着过命的交情。   若是徐遥注定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起码在那之前他想要不留遗憾。   “无二,我知道你在这儿,你不想见我的话就听我说吧。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自私又邪恶,脑子里除了复仇之外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徐遥双拳下意识握紧,这是他第一次试着从口中说出他对另一个自己的评价。   “我不会说什么叫你原谅我的话,对你做过的事我很抱歉,我来是想告诉你过几日我打算去白鹤山找归渠老头。”   “你或许不知道,另一个我很强,我一定会帮宋川竹报仇的。”   徐遥说完转身就走,抬脚时却险些将下面的黑猫踩到,他硬生生停下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   无二踩着他的膝盖仔仔细细端详着他:“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怪的人,徐遥。”   徐遥朝它笑:“但起码不是最坏的吧。”   无二闻声一爪子拍在他脸上:“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徐遥,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徐遥揉了揉它柔软的爪子:“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我只是偶尔会迷茫,徐遥也好,裴遥也罢,我只想随心所欲的活下去。”   或许二人命运相同惺惺相惜,黑猫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它总觉得徐遥今日来找它不止是为了道歉。   “你要独自一人去找归渠老头?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无二皱眉,一张毛茸茸的小脸满是不解。   徐遥伸出手指点在它的额头上:“所以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镇魔塔。”   无二愣了一瞬:“我听他们说蓬莱仙岛有个筑基期的废物打算独闯镇魔塔,还与刘彦青打了赌,那人是你?”   徐遥点头:“是我。”   “你简直疯了!那里的魔物关了有上百年,怨气冲天,你进去岂不是分分钟被撕成碎片!徐遥!你不能去!”   无二急得毛都炸开,它知晓镇魔塔的特殊,凡是有本事从里面出来的人各个成了三界响当当的人物。   可死在里面的人多到数不清,更别提徐遥这个区区筑基。   徐遥语气平淡,他抿着唇摸了摸无二的脑袋:“不必担心我,你既知道我是徐遥,想必也知道我有多厉害。”   无二没有反驳,它自然清楚,所有人都知道遥老鬼的名号有多响。   “无二,你要快乐的活下去,下次再见面的话记得离我远点儿。”   徐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无二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来得突兀走得也决绝,好似真的只是来跟它道歉的。   可它不明白徐遥所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无二莫名想起了宋川竹。   想起宋川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它说,无二,我只要你平安。   ——   徐遥正式踏入镇魔塔那日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本想吃瓜看戏的众弟子不得已打消了念头,因此塔外只稀稀拉拉站了徐遥为数不多的亲友们。   白书允身边跟着打伞的知书,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裴清鸢被秋水挽着胳膊,眼睛都哭红了,三少爷也罕见的没出言嘲讽,只默默站在两人身侧撑着伞。   徐遥望着面前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进去的江眠无奈的叹了口气:“阿眠你乖一点,不要再胡闹了。”   江眠死死抓着他的手:“我闻得到里面有一股很可怕的气息,我一定要保护你!师兄!”   “三,二……”徐遥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数来,一字还没出口江眠已经苦着脸松开了他。   徐遥拍了拍他的脑袋:“阿眠,你长大了,以后不要再围着我转了。天地辽阔,山高水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眠心尖再次无可避免的颤了颤,不等他问出口,门口刘彦青已经不耐烦的推着徐遥进去了:“别墨迹了,快进去。”   江眠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轻飘飘的落下,不知为什么心头也跟着空落落的。   之后他无数次回想,若是那时他亲手抓住了师兄的话,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眼前大门重重合上,彻底将外界的一切联系阻断,徐遥没错过刘彦青脸上一闪而过的狠辣。   于是当他来到第一层看到周遭蠢蠢欲动的魔兽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刘彦青那厮碰到他的时候似乎动了什么手脚。   第一层只是些普通的魔兽,数量虽多好在并无灵智不难对付,徐遥废了不少功夫才将这一层杀了个干净。   他累得要死,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席地坐下,无视身上被魔兽划破的伤口,徐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掌心一片粘稠,徐遥掏出怀里的手帕,犹豫半晌又小心翼翼收了回去,最终他将血渍尽数抹在衣服上。   镇魔塔里没有时间,徐遥不知疲倦地厮杀,越爬越高,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他始终不曾停下脚步。   直到他爬上第十层,这层没有密密麻麻的魔兽潮一拥而上,徐遥喘着气靠在塔内的石柱旁。   另一个徐遥不会叫他死,又为了给他点教训不会完全治愈他的伤口,于是徐遥总是清醒的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撕裂的伤口贯穿全身,又像万蚁噬体般折磨着人的意志。   第十层的魔兽已经有了灵智,曾经也是一方霸主,却在几百年前被仙界用最下流的手段抓住困在这里。   徐遥上来时它正不疾不徐磨着自己几十米的大刀,火花四溅中它看清了徐遥的脸,意外的年轻,意外的弱小。   “筑基?”眼前的四手魔猿身形巨大,手中大刀泛着渗人的寒光,它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徐遥,几乎将他看穿。   徐遥此刻狼狈不堪,身上衣衫被鲜血染红,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划过眉心。   他站定在魔猿面前:“我叫徐遥,你叫什么名字?”   魔猿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它仰头大笑,笑声震耳欲聋,笑够了它才低头打量起徐遥:“我认识一个叫徐遥的,但你太弱了,跟他完全不一样。”   徐遥也跟着笑了笑:“那太巧了,我认识一只小猴子,是个爱哭鬼,喜欢吃香蕉,跟你倒是有点像。”   魔猿巨大的身躯猛的一振,手中大刀应声而落,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的同时它身形极速缩小,很快变得成人大小。   它冲到徐遥面前用自己四只手仔细抓着他左右翻看:“奇了怪,你怎么长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对,你不是死了吗?”   徐遥拍开他到处乱摸的手:“死而复生,没见过吗?土鳖。”   魔猿瞳孔地震:“你如今已经可以逆天改命了?那跟神仙有什么区别?你成神了吗?”   徐遥叹了口气,将自己重生的事情给它讲了一遍,听得魔猿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叹一句:“少虞上仙是真男人,我等望尘莫及。”   徐遥:“……”   “那你来这儿干嘛,这可不是现在的你该来的地方。”魔猿好心劝道。   徐遥靠着石柱坐下,他望着密不透风的镇魔塔,又看向魔猿:“你怎么会被抓到这儿来?”   说起这个魔猿就来气,它愤愤不平的给徐遥描述了仙界是如何大肆捕杀魔兽,尤其是它们这种开了灵智的高等魔兽。   仙界自诩高人一等,哪怕拥有了一切资源,可当看见区区魔兽竟也像人一样聪明,甚至天生神力无可匹敌。   于是仙界动用一切手段打压魔兽,打不过便抓了魔兽的家人同伴以此要挟,魔猿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的性命被迫被抓。   好在魔猿实力强悍仙界不敢拿它怎么样,反倒是有人提议不如让这些高等魔兽替仙界服务,总归是有利用价值的。   当初说好不过百年就放它们出去,结果直至今日,镇魔塔内没有时间的概念,谁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我已经死了三百年了,阿飞。”徐遥轻飘飘道。   魔猿顿时手足无措,它走来走去,四只手在身上挠了又挠,最终坐在徐遥身侧:“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呢?   “仙界一贯的作风你我都清楚得很,所以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你,你想跟我一起出去吗?”徐遥朝它伸出手。   魔猿恍惚中又回到了幼时初次遇见徐遥时,它被同族欺凌,族长也觉得它丢了部落的脸,任它自生自灭。   是徐遥站出来赶跑了众人,然后朝它伸出手问:“你想跟我一起变强吗?” 第71章 镇魔   彼时今日,时光重叠,它的救世主再一次出现在它面前。   魔猿一如既往狠狠点头握紧他的手:“我都听你的,阿遥哥。”   有了魔猿阿飞的帮助爬塔轻松了许多,但越往上魔兽越厉害,每一层的魔兽都是曾经响当当的人物,却又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关进镇魔塔内。   徐遥每上一层都会进行一番嘴遁,他打从一开始进入镇魔塔就不是为了别的,他要带着这些魔兽离开这里。   有的魔兽听劝,欣然同意,有的魔兽觉得他不可信,于是少不了一场激斗,即便魔猿很强,但徐遥仍不可避免的被对面一巴掌拍飞。   五脏似乎都移了位,徐遥口中鲜血不断溢出,他自一片废墟中爬出,周遭烟雾散去,魔猿退至他身前。   “阿遥哥你没事吧!”阿飞看着他全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地儿,心里又急又怕,怎么说徐遥现在也仅仅是个筑基,他生怕徐遥死在这里面。   徐遥抹了抹唇边粘稠的血迹,混沌的大脑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方清河那张冷艳矜贵的脸。   打从自己有了记忆起身边人看他的目光里就带着意义不明的厌恶和畏惧,年幼的徐遥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五岁那年听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哪怕时至今日徐遥仍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   天煞孤星,不祥之物。   好似他生来就没有任何意义,是方清河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阿遥很重要,阿遥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重要到不惜放弃飞升的资格,重要到成为整个仙界的笑柄。   徐遥坐在乱石之中,兀自笑出了声,惹得阿飞和其他魔兽纷纷侧头看他。   肤色过分白皙纤瘦的人周身忽的涌出丝丝黑气,源源不断的黑雾逐渐将徐遥包裹。   阿飞惊讶不已:“灾祸之力!”   徐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手腕上的黑色咒印疯狂涌动,眨眼间覆盖在全身上下。   他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早该如此的。”   “阿遥哥!小心!”阿飞惊呼一声,眼前的魔兽已经伸着利爪朝着徐遥面门而来,下一刻便抱着爪子哀嚎出声。   徐遥拔出魔兽掌心里的不染尘,一脚将它踹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砸出一个黑洞,震得地板都开始颤抖。   阿飞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息之间,徐遥身上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等他再继续感叹,另一头徐遥已经站在那个狮型魔兽的身上,一脚踩着他的脑袋一手抓着不染尘逼近他的眼球。   “臣服我可以多活几日,反抗我现在就死,选一个吧。”他语气平淡,刀尖离狮子硕大的瞳孔只差几毫米。   狮子当即表示想多活几天,徐遥哼笑一声,他握住狮子被捅穿的爪子,腕骨上黑色的咒印迅速窜了进去,灵活的在他身体上盘旋,紧紧缠在狮子的脖颈处。   徐遥看着狮子震惊的表情道:“你的命以后是我的了,是生是死我说了算。”   说罢他转身继续往上爬,身后阿飞跟了上来:“阿遥哥,你没事……”   他的话戛然而止,徐遥反身将不染尘捅在他的肩头,阿飞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徐遥朝他咧嘴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   黑色咒印如蛇一般攀附而上,阿飞捂着伤口退后几步,徐遥再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的几层阿飞几乎没帮上什么忙,他看着徐遥一人在场中游刃有余的出入,无论受到怎样厉害的创伤都会马上愈合。   虽为筑基可身法堪称一绝,在那神秘黑雾的包裹下说他拥有化神期的实力也不为过。   更别提他身上那串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的咒印,被他伤到的地方都会被咒印侵袭,而徐遥似乎可以随意操纵这些咒印。   这是阿飞从未见过的徐遥。   阴暗又可怕,与他熟知的温柔又强大的徐遥完全不同。   “臣服我,或者死,选吧。”   又是熟悉的话,有的魔兽天生傲骨不愿屈服于区区人类,这时徐遥总是毫不犹豫的解决掉对方,眸子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阿飞几乎要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徐遥。   可就在他遥远的,与徐遥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也曾见过这样的徐遥。   那时阿飞准备了礼物要去参加徐遥二十岁的生辰日,路上听说有家院子起火了,没什么损失,只烧死了一个老乞丐。   阿飞站在人群中看着仙盟进进出出,唯独不见徐遥的身影,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带着丝丝痛意。   他知道那里躺着的是徐遥唯一的,仅剩的亲人。   自那以后阿飞很少能见到徐遥,倒是经常从旁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   他们说徐遥闯进了仙盟偷走了禁书功法,他们说徐遥偷吃了仙界的千年灵果,他们说徐遥疯了。   徐遥变成了仙界闻风丧胆人人喊打的人物,连三岁小孩儿都得迫于他的淫威在娘亲的恐吓下乖乖睡觉。   可那时阿飞仍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他。   直到他亲眼目睹徐遥手起刀落,顷刻间满地的尸体纵横,徐遥眼都不眨一下,两人对视之中,阿飞只看见徐遥眼底一片死寂。   那双曾经藏匿着一整条星河的灿烂眸子不知何时变得灰暗。   那时的徐遥就如同现在的徐遥一般,与其说他活着,不如说他是具活着的尸体,行尸走肉四个字形容他再好不过。   不知过了多久,徐遥带着自己一路上各种威逼利诱收下的小弟们爬上了第二十层。   最后一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徐遥与台上高高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隔空相望。   作为塔里唯一一个已经彻底化了形的魔兽,实力自然恐怖,只是不知蓬莱仙岛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他抓到这里。   王座上银发赤瞳的黑衣男人眼皮底下有几道鲜红色的痕迹,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盯着下面这一大群魔兽。   片刻后他笑了:“怎么?要造反?”   徐遥身后的魔兽们湳沨似乎也在忌惮着他,无人敢应答,徐遥往前一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如此开门见山的方式,男人还是头一次见,于是噤了声,挑着眉,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被抓来这鬼地方的,但眼下只要你愿意和我联手一起,我们马上就可以从这里出去,重获自由。”   徐遥循循善诱,对于高傲的魔兽来说被人奴役至此,暗无天日整整几百年,料想自由才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按照徐遥的计划,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拒绝他才对。   所以他信心满满,看着男人嘴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徐遥也忍不住跟着笑,下一秒胸口被光柱贯穿。   徐遥仰面倒下,吐出满嘴的鲜血,阿飞伸手将他扶起。   徐遥面上有一瞬的阴狠,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他擦掉唇边血迹抬头看向高位上的人。   “难怪能完好无损的走到这儿,原来有点本事。”男人依旧高高在上的与他对视,赤红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徐遥的身形。   “你不想出去?你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为什么?”徐遥瞬间便洞察一切,男人轻笑出声:“你很聪明,但我讨厌聪明的人。”   他一挥手自黑暗的角落里涌出大批魔兽,战斗一触即发,徐遥在无尽的魔兽潮里向着男人疾驰而来。   眼前所有妨碍他的家伙都得死,徐遥手起刀落,莫名想起上辈子被人追杀的场景。   忍受疼痛比忍受饥饿简单上万倍,所以徐遥从不怕死,他一向只攻不守,是仙界出了名的疯子。   跟方清河熟了以后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打架,虽然方清河有意让他,但徐遥真豁出命去打的话也绝不会吃亏。   所以方清河总是给他甩脸色。   因为徐遥发现只要他把方清河惹急了,方清河就会狠狠揍他,徐遥也能放开手脚去回应他。   可以说徐遥后期的身法有一大半归功于方清河的操练。   那时候方清河总是冷冰冰的,徐遥喜欢在最热的时候去找他,光是待在方清河身边就能凉快不少。   徐遥不知道是方清河本身如此还是因为寒冰之力修炼到了极致的缘故,总之他很喜欢。   加上方清河有洁癖,夏天太热的时候动不动就出汗,方清河从不跟徐遥打架,徐遥也乐的清闲。   于是每年夏日都是两人最和谐的时候。   回忆不断翻涌,徐遥闭了闭眼将脑中不合时宜的东西清空,再抬眼已经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眸中多了一丝趣味,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遥哼笑了一声:“我叫徐遥,这就是你全部的遗言了吗?”   男人盯着他笑出声:“我是九迟,原来你就是徐遥。”   这就是声名在外的好处,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拉出来都认识他,徐遥懒得跟他废话,抬手就是一套凌厉的刀法。   不消片刻他的刀抵在九迟胸口再难前进半分,九迟握住徐遥的手腕继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这镇魔塔的吗?”   “心甘情愿。我是自己进来的,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出去。” 第72章 破阵   话落徐遥胳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反手一刀与九迟拉开身位,这厮默不作声险些将他的胳膊扭断。   徐遥面不改色的把骨头掰回去,疼的额头直冒汗。   “画地为牢,自我反省是吧,我猜猜看,你是为了谁。”徐遥握紧不染尘,语气里染上一丝戏谑。   九迟始终淡定的脸上忽然有了别的神色,徐遥勾勾唇:“你不会是看上蓬莱仙岛的谁结果表白不成所以……”   他话没说完,九迟瞬间出现在面前,两人都憋着一股气疯狂输出,徐遥不要命的打法让九迟都无可奈何。   哪怕他的肩膀被捅穿了也要趁机咬上一口才肯罢休。   场中尘土飞扬,烟雾弥漫,即使阿飞很想上前帮忙但在两人密不透风的攻击下谁也进不去。   九迟很快便发现徐遥的身法看上去有些眼熟,他问:“你认识方清河吗?”   徐遥正将不染尘丢出去,刀刃划伤他的脸颊,九迟面上有一瞬的惊讶,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珠,转而看向徐遥手上的短刃。   徐遥将不染尘抛起再接住,揉了揉重新剪短的头发:“不认识。”   九迟指了指他颈间的项圈问:“那是什么东西?上面分明有方清河的仙力。”   徐遥用力扯了扯项圈,想起方清河心里就忍不住烦躁:“你想要给你。”   “你讨厌方清河?为什么?”九迟似乎对方清河很感兴趣,但徐遥不愿意跟他聊这些,他抽出各色符纸扔了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在四下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同时双方再次缠斗在一起。   徐遥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伤口虽然可以无限愈合,但其内里所受到的伤害依旧存在。   上次被吴歧路打的太惨了,徐遥区区一个筑基根本难以承受,一直以来他都在强撑着身体。   身体里的另一个徐遥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连带着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以至于徐遥一不留神就被打飞出去,血迹自额头滴落,眼前一片猩红,徐遥躺在废墟之中喘着气坐起。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难道你想反悔不成?废物。”徐遥低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再抬头,心底有股无处安放的暴戾疯狂涌现。   九迟看着对面出手越发狠厉的人,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如此拼命。   “我承认你一介筑基却拥有如此实力确实优秀,但很可惜,我比你强。”九迟身上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将周遭魔兽连带徐遥一起震开。   九迟在此刻现出原形,竟是一条身长数十米的黑色巨蟒,黝黑的鳞片硬如玄铁,泛着寒光,几乎将整座镇魔塔撑爆。   徐遥生平最恨两件事,其一吃不饱饭,其二就是听不得别人说比他更强。   他之所以能跟方清河打了这么多年的架就是因为不服气。   不染尘自手中飞出与巨蟒庞大的身躯撞在一起,听得叮当作响,连块痕迹都不曾留下。   能无视所有仙力的不染尘面对巨蟒的防御竟毫无办法。   九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可惜你是个筑基,如此天赋若是大成世间恐怕再无敌手。”   他一边替徐遥惋惜一边甩着粗壮的蛇尾横扫而来,徐遥借着身侧的石柱高高跃起扒在他的尾巴上。   不染尘高高举起又落下,震得他虎口阵阵发麻,险些将短刃丢了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若你现在原路返回宣告闯塔失败我便可留你一命。”九迟蜷着身体将徐遥卷在中间,逐渐用力。   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徐遥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吐出喉间腥甜咬着牙道:“你看上去不像有这么好心……”   全身的骨头发出嘎吱声响,徐遥忍不住叫出声,九迟冷笑一声:“我说过我讨厌聪明的人。”   “是刘彦青,他与我做了交易,他叫我杀了你,可我一向不喜欢他,所以我留你一命,如何?”   他说着将徐遥放下,徐遥趴在地上剧烈咳嗽,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了。   丝丝黑气自身上缓缓溢出,徐遥又一次站起身来,他抓着短刃戳破指尖,鲜血在刀刃上逐渐化成道道咒印。   徐遥抬起头,满脸的血污遮盖不住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内里有无尽的疯狂与狠厉,任谁看见都会为之一振。   “不过烂命一条,你想要便拿去。”徐遥说罢朝着巨蟒袭去,刀刃相撞,火花四溅。   巨蟒身躯庞大行动起来不似徐遥那般灵活,于是徐遥便借着地形优势在塔内四处躲避。   九迟看着只管抱头鼠窜的徐遥忍不住出言嘲讽:“你打算一直躲下去?方才的气势哪里去了?”   徐遥不吃他这套,神色自若,目光始终落在九迟身上,符咒和不染尘配合的天衣无缝,多少也让九迟感觉到了疼痛。   “像只老鼠一样,所以我才讨厌人类!”九迟怒吼一声,身躯膨胀数倍,引得镇魔塔内一阵动荡。   徐遥趁机朝着九迟猛扑过去,沾了血的不染尘刀刃冒着红光,爆炸符炸开眼前想要纠缠的蛇尾,刀尖精准的扎进巨蟒体内。   巨蟒嘶吼一声开始剧烈挣扎,徐遥死死抱着它的尾巴,被砸的眼冒金星。   再次重重被拍在地上,徐遥整个人都嵌进地里,二者间的力量悬殊太大,他吐出嘴里的腥甜,有股疲倦涌上心头。   化作原形后兽体更容易被激怒,九迟已经彻底被徐遥惹毛了,几乎失去理智。   它在塔内横冲直撞,敌我不分,碾死了一大片的低级魔兽,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徐遥。   徐遥勾起唇角边跑边问:“能让你心甘情愿守着镇魔塔,想必对方身份不俗,蓬莱仙岛,老师,长老,上仙?”   徐遥每猜一个都能让巨蟒产生不同的反应,但这些都不对,于是徐遥脑中灵光一闪,有道纯白人影一闪而过。   “不会是病秧子掌门吧?”徐遥大胆猜测,巨蟒突然恼羞成怒:“住口!”   没想到真被他猜对了,关于这位病秧子掌门的事,徐遥曾经单独问过方清河。   掌门名温礼则,事长秉谦恭,事亲循礼则,人如其名是个谦逊有礼又温柔的人,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的揽月仙尊。   在方清河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他拥有飞升的资质,温礼则也不负众望,很快便到达半步飞升之境。   飞升那日几乎整个仙界的人都在亲眼目睹这一盛况,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礼则飞升失败了,受到神罚反噬,头发全白,身体被重创,仅一日之间从天上落入泥潭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曾经的天之骄子,潇洒少年,短短几息便成为众人口中唏嘘的对象,极大的落差一度毁了温礼则。   其中数百年间都无人知晓他的去向,世间从不缺乏天才,斗转星移,岁月如梭,温礼则逐渐被人遗忘。   直到蓬莱仙岛横空出世,众人才发觉曾经的天才少年如今换了一种方式,大道之行漫长艰苦,而温礼则初心未改,依旧澄澈。   他失败了,可他的弟子们终有一日会取得胜利。   徐遥不知道病秧子这样的人都无法飞升,世上究竟有谁能行,方清河吗?可就连他本人都没有把握。   这让徐遥不禁好奇,飞升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成神吗?   成神之后呢?   仔细想来似乎从没在三界见过神仙的身影,飞升是仙界一贯的执念,可究竟如何飞升,飞升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没人知道。   可据方清河所说,神罚确实存在,这意味着神仙也是真实的,可他们不在乎世人,只想挑选自己满意的人选出来。   像挑选一只不俗的宠物。   徐遥想,这算哪门子的神仙。   “啊,说起来,掌门他最近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徐遥佯装思考的模样说了这么一句。   九迟神色一凛继续追着他啃,徐遥持续嘴炮输出:“可怜鼎鼎大名的揽月仙尊最后会死的悄无声息。”   “他不会死的!我绝不会叫他死!”九迟怒吼一声,徐遥在它不曾注意到的角落点燃了一张符纸。   灰烬随风飘扬被巨蟒尽数吞入腹中,若是死去的林霁和周逸明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当初导致两人失去理智的罪魁祸首。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招相对有些无赖,但在徐遥看来只要能赢的话他可以不择手段。   一个人一旦失去理智屈从于内心的疯狂,那他已经输了一半儿。   徐遥看着逐渐失去理智的巨蟒正在肆意破坏着塔内建筑,他直奔高台之上,九迟坐的那把椅子而去。   早在踏上最后一层时他就一直在寻找能够打破镇魔塔内部结界的阵眼,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处没去过了。   徐遥狂奔之际巨蟒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它朝着徐遥猛扑过去:“你敢!”   大概是真的急眼了,九迟重新化作人形,掌心凝结出一团火球,其中包裹的能量让周遭魔兽都忍不住感到心悸。   “阿遥哥!!”阿飞大喊一声朝着徐遥跑去,徐遥充耳未闻,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   阿飞与火球几乎同时碰到徐遥,与此同时不染尘也成功插进了阵眼里,道道裂痕出现,而后如蛛丝一般迅速蔓延。   “啪”的一声,星辰散落,结界破了。 第73章 疯狂   镇魔塔结界一破,剩下的魔兽再无束缚,风一般破塔而出,声势浩大。   唯有几个被徐遥用咒印困住的高阶魔兽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愿意上前帮忙,只躲在最后面看戏。   眼看四下里逃窜的魔兽在蓬莱仙岛境内大肆破坏,九迟脸色越发难看,温礼则交给他的唯一的任务失败了。   分明几百年都相安无事,他一直都有乖乖听话,只等温礼则亲自来迎接他,他忍了几百年。   如今任务失败了,温礼则会不会讨厌他,如果温礼则再也不来见他了怎么办。   九迟猩红的双眼蓦的一转,他看见不远处被化作原型的阿飞护在身下的徐遥。   四手魔猿几乎用身体挡下了九迟的全力一击,好在魔兽天生具有不俗的抵抗力,阿飞只受了些皮外伤。   徐遥刚爬起来,四周突然地动山摇,九迟化作的黑色巨蟒朝他猛扑而来,镇魔塔摇摇欲坠,顷刻间开始坍塌。   阿飞一把拽着徐遥将他推出去,转身迎上巨蟒的攻击,徐遥顿了顿二话没说撒腿就往外面跑。   “胆小鬼!有种别跑!”九迟的怒吼响彻云霄,带着不甘和愤恨,他死死盯着徐遥逃跑的背影。   阿飞缠着他不放,九迟越发愤怒:“他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你何必如此帮他!”   阿飞沉默不语,一猿一蛇纠缠在一起,直至镇魔塔完全倒塌,徐遥在最关键的时候逃了出来,一头扎进旁边的树丛。   身上疼的要命,九迟所拥有的火系法术似乎连灾祸都能一并烧毁,所以哪怕阿飞替他挡了大部分的攻击,即便是余波也让徐遥伤的不轻。   此刻他狼狈不堪,但一想到蓬莱仙岛又一次遭受了重创,徐遥仍不可控的笑出了声。   其实他对蓬莱仙岛并无怨恨之心,怪只能怪它倒霉,偏偏每次都让徐遥抓到捣乱的机会。   仙界的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复仇对象而已,只要能让仙界不痛快,徐遥就觉得高兴。   想起阿飞奋不顾身保护他的模样,徐遥嗤笑一声,阿飞是魔猿,皮糙肉厚被砸一下没关系的。   于是他简单包扎了伤口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脑袋简直要爆炸了。   他不知道在镇魔塔里究竟待了多久,只知道另一个徐遥现在很生气,气他对阿飞出手,气他随意利用阿飞还丢下了他。   两道灵魂在体内不断撕扯,徐遥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他靠着树旁大口喘气。   镇魔塔自蓬莱仙岛创立初期就已经存在,由掌门温礼则亲自监工完成并设下结界,一朝崩塌令无数弟子恐慌。   各大长老纷纷出手制止,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徐遥考虑到自身状态想再去找归渠老儿似乎不太现实。   思索片刻他转身欲走,抬头撞进一双温润的眸子中,病秧子掌门悄无声息的站在他面前。   “是你。”温礼则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毫不意外。   徐遥摸不清他想做什么,略带警惕的看着他,又勾着唇给他行礼:“参见掌门,掌门今日兴致不错。”   温礼则目光淡然,他看了看徐遥,又望向他身后,嗓音格外温和:“有时候魔兽比人更可靠对吧。”   他的话莫名其妙,不知其意,徐遥只能顺着他的口风应道:“对……吧?”   温礼则看出他的拘谨:“九迟一向很听话,想来你把他惹急了。”   徐遥讪讪笑了两声:“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两人站在一起无话可说,徐遥实在浑身难受,他不知道病秧子跟那个九迟是什么关系,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掌门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徐遥越过温礼则欲走,腕上突然一紧,他被强硬的抓住。   徐遥眼眸眯了眯,这是将要动手的征兆。   温礼则道:“你已有了将死之相,不要再继续使用灾祸之力了。”   徐遥几乎心跳都漏了半拍,病秧子竟能看出他体内的灾祸之力,但徐遥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被灾祸侵蚀了太久,更何况这是裴遥的躯体。   若是徐遥自己的身体想要操控区区灾祸之力简直易如反掌,可偏偏是喝了五年毒药的裴遥。   要不是仗着方清河的神格护体,徐遥早已被自己的血咒和灾祸之力反噬而亡。   “无需掌门费心,我自有办法。”徐遥抽出手来匆匆离去。   身后温礼则的目光如影随形,几乎将他整个后背烫穿。   捂着刺痛的脑袋行至偏僻的地方坐下,徐遥刚松了一口气就被人自身后抱住,他浑身一僵。   “师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半天,那座塔塌了你知道吗?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江眠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徐遥伸手将人推开:“别烦。”   江眠见他脸色不好,挨着他坐下,眼神清澈透亮:“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吗?上仙好像在找你。”   徐遥没见过比江眠还天真单纯的家伙,可能因为他是一条狗的缘故吧,这样的人利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我进去多久了?”徐遥将脑袋靠在江眠肩上,太阳穴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不适。   江眠挺直腰板让他靠的更舒服些,他道:“师兄进去整整三天。”   徐遥没说话,江眠继续念叨:“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师兄闯塔成功,有两只魔兽在打架,其他人都去看戏了,师兄我们不去吗?”   其他人,徐遥心底默念一遍问道:“裴清鸢呢?”   “清鸢和方云末他们几日前就出发去战场支援了,不过他们不让我告诉师兄,唉?”江眠说完捂住嘴沉默了。   徐遥心跳猛的加速,他知道这是另一个徐遥的心情,别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只是顺口问一下而已。   战场向来残酷,他们去不过是送死罢了,徐遥上辈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被仙盟追杀了。   说不上心头蓦然笼罩的是什么感觉,徐遥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他站起身,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几步被江眠抱在怀里:“师兄,你没事吧?”   徐遥没来得及说话,周遭空气顿时变得阴冷,温度骤降,徐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于是江眠抱得更紧了些。   再眨眼,方清河冷淡俊美的脸已经出现在面前,眉眼泛着无尽的寒意,一双狭长眼眸里仿佛淬着冰。   他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嗓音低沉:“过来,阿遥。”   徐遥不怕死,反而挑衅般抱紧江眠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可是阿眠身上热乎乎的……”   他话一出口江眠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小狗手足无措,整张脸通红,耳尖几乎要滴出血来。   “师兄,上仙,那个……”江眠语无伦次,第一次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方清河。   方清河一伸手,金光乍现,有道用仙力凝结而成的锁链自徐遥脖间的项圈上出现,他攥紧另一头,哗啦作响。   徐遥脸色一变,方清河正死盯着他:“我会照顾好阿遥的,你先走吧。”   江眠很相信方清河,因为上仙十分强大,他也见过上仙对师兄的好,交给上仙他很放心。   “那师兄我明天再去找你玩。”江眠朝他笑了笑,两颗小虎牙又尖又可爱。   他转身欲走,徐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行,你不能走!阿眠,我不要方清河……”   项圈被用力拉扯,徐遥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他往后退了几步松开江眠,后者在方清河冰冷的眼神中犹豫着走掉了。   方清河看着手中的锁链,又抬眼看向面前满脸不爽的人,坏狗就得给些教训才是。   他拉着锁链把人拽进草丛之中,借着周围高大的树木将人抵在树上狠狠亲吻着,铺天盖地的吻让徐遥越发头脑昏沉。   方清河粗粝的手指在肆意游走,徐遥咬着嘴唇,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又躲我?这次是为了什么?”方清河咬着他的唇瓣,气息滚烫,徐遥心脏狂跳,脑袋又开始刺痛。   他喘着气道:“我不是他,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放开我!”   方清河拇指剐蹭着他的唇角,手上用了些力气将人翻了个身,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徐遥身子一僵。   “这是在外面!你疯了!”徐遥不相信一向清冷克制的方清河能在户外和他干出这种事来。   方清河紧紧贴着他的耳朵:“那就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阿遥,说出来。”   徐遥咬着牙:“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别在这儿妨碍我!”   “阿遥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来帮你的呢?”方清河如此说道,语气里有一丝认真,让徐遥也跟着起了别的心思。   再度转过身,徐遥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想通了?你愿意和我一起报复仙界?”   方清河久违的扬了扬唇角,他双手放在徐遥肩膀上将人强硬的按了下去,然后拉紧手中的锁链。   徐遥被迫抬起头看他,却见方清河眼底有抹暗色涌动,他看见方清河脸上许久未见的疯狂与兴奋。   “看阿遥的表现了,你会令我满意的,对吧。”   徐遥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真是疯了。 第74章 算计   当前章节由于违规已被下线,暂时不能阅读 第75章 娇娇   满身是血的徐遥再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好动,他静悄悄的躺在方清河怀里,方清河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三百年前的噩梦再次上演。   “阿遥……”徐遥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方清河,脸色比失血过多的他还要难看,颤抖的双手透过身体清晰的传入他的胸膛之中。   扑通,扑通,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被方清河死死抱着,几乎要连同他一起融入骨子里。   “别怕,阿遥,我不会叫你死的。”方清河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徐遥没什么力气回应他,只撑着一口气想看看他要怎么做。   方清河手中寒芒一闪而过,不知春乍现,幻化成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而后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鲜血在眼前四溅,斑驳血迹落在徐遥脸上,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疼到无法呼吸,更多的鲜血涌出。   方清河加快手中速度,配合仙力只闷哼一声便活生生将自小生长在胸口里的银色龙鳞挖了出来。   冷汗打湿他的额发,方清河脸色苍白,他来不及帮自己处理伤口,一股脑的将龙鳞与仙力按在徐遥胸口。   那是一股蓬勃又庞大的力量,似山间清泉般清冷,又如春日暖阳般温和,源源不断的注入徐遥体内。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龙吟,徐遥的伤口很快愈合,比他想的还要快,护心龙鳞,果真名不虚传。   眼见徐遥咳嗽几声睁开了双眼,方清河蓦的松了一口气,而后朝他笑了:“太好了,阿遥。”   徐遥头痛欲裂,是另一个徐遥在挣扎,看来是时候结束了。   他挣脱方清河的怀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无视此刻完全动弹不了的方清河,伸手摸了摸已经融入心脏的龙鳞。   “方清河,你怎么这么好骗。”徐遥说这话时心脏隐隐作痛,他全当这是被刀捅穿了的后遗症。   向来干净端庄的少虞上仙此刻瘫坐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污,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凄惨悲凉。   他抬着自己好看的双眸,带着疑惑和无法言喻的心情看着徐遥:“阿遥,你说什么……”   徐遥露出残忍的笑来:“我说,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给我,那我要你的命岂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方清河听懂了,脸上一丝被骗的愤怒都没有,反倒宠溺的软了声音:“原来你想要龙鳞,拿去便是,何必吓唬我。”   徐遥被他坦荡赤诚的眸子烫到了,方清河没撒谎,徐遥只要张张嘴,方清河什么都做得到。   有股莫名其妙的暴戾涌上心头,徐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骂道:“若世人知晓堂堂少虞上仙如此下贱,恐怕你再也不会被任何人需要。”   方清河道:“我只想被你需要。”   徐遥头疼得厉害,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于是他嘲讽般嗤笑一声:“这次我不再需要你了,方清河。”   察觉到他的意图,方清河始终从容的脸上多了一抹慌张:“你要走了?阿遥,你去哪儿!”   徐遥看着自方清河身下逐渐蔓延扩散开来的冰霜,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仍想要留住自己。   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徐遥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方清河厉声道:“回来!阿遥!”   强大的冰系法术喷涌而出,四周冰柱纵横,方清河几乎失控,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大滩血迹来。   徐遥躲开四下飞舞的冰刺,整座屋子被厚厚的冰块所包裹,寒气四溢,连带着方清河都逐渐被冰雪覆盖。   可他猩红双眼只死死盯着徐遥,在徐遥回头与他对视时颤巍巍落下几滴泪来,方清河问:“为什么?徐遥,我恨你。”   徐遥心尖猛然颤了颤,身子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他扶着门框头也没回:“这是我应得的,方清河,恨我吧,没关系。”   “徐遥!你回来!”身后声嘶力竭的呐喊比任何时候受到的伤害都要痛,正化作无形的刀刃将徐遥的心脏一片片剜下,鲜血淋漓。   多可笑啊,神格说给就给,龙鳞说挖就挖,唯独离开他这件事方清河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神仙呢?   神仙不该是这样的。   徐遥逃一般离开了方家,他看见路上有不少仙盟的人正御剑往方家去,料想是方清河仙力失控引起了骚乱。   正欲低头赶路时忽的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是裴言川,看见徐遥他愣了一下,看架势是想来抓他。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耳边有人喊了一句:“小心!”   徐遥扭头看见宽敞的街道有辆华丽的马车朝他冲了过来,马车上有面鲜艳的旗帜,上面绘着苏家的族徽图案。   眼见马车到了近前,徐遥本来是能躲开的,但就在马蹄高高抬起的瞬间,他看见底下站着一个小孩儿。   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商贩的摊子都被掀了个遍,马嘶长鸣,徐遥抱着小孩儿结结实实被踹飞出去,直飞出几米开外。   人群乱作一团,马车很快被控制住,小孩儿的哭声逐渐低了下去,徐遥躺在地上感受到一只小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哥哥,你没事吧……”   恍惚中徐遥看见了方清河,泛红的双眼和倔强的小脸,不情不愿的喊他哥哥。   于是徐遥笑了:“我没事。”   男孩儿的母亲终于狂奔而来,哭泣着将孩子抱进怀里,她不停的给徐遥道谢,弯腰屈膝,甚至想要下跪。   徐遥愣愣的看着,原来这就是母亲。   这一刻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觉世界寂静无声,黑暗轻而易举的窜上他的心扉,一如既往的夺走他所有的情绪。   不知道那些人最后是怎么走的,反应过来时徐遥面前多了一个人,乌黑的长发,精致的五官,像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苏阿娇。   苏家名副其实的小公主,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物,她伸出手毫无征兆的给了徐遥一巴掌。   徐遥歪着头,又一声不吭的低头看她,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回来了。”苏阿娇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她头一次看见徐遥就知道他回来了,只是一直没来见他。   娇小的人需得仰着头看他,气势却丝毫不差,她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娇纵的气息,因为她有这个资本。   徐遥忽然笑了笑:“你长大了,娇娇。”   苏阿娇脸色骤变,她厉声道:“谁允许你这么喊我!谁让你回来的!徐遥!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她再次扬手,徐遥另一张脸上也多了五根手指印,他舔了舔嘴唇,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反而有些好奇的问:“我怎么害你了?娇娇。”   这人还是那么没皮没脸,好像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永远无法彻底将他踩在脚下。   苏阿娇讨厌徐遥,也许刚开始还没那么讨厌,直到她发觉方清河喜欢徐遥时,她才真正开始讨厌徐遥。   身为苏家几十年来诞生的第一个女娃,苏阿娇的出生堪称万众瞩目,她上面有五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她是苏家的娇娇女,是方清河的未婚妻。   她本该有着众星捧月的一生。   打小她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听长辈们说那人风光霁月清冷出尘,是上面钦定的下一任神君。   苏阿娇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天之骄女,配谁都绰绰有余,何况是个还没飞升的未婚夫,她对这桩婚事嗤之以鼻。   她苏阿娇的男人自然是顶好的人,无论他是谁,只要她喜欢。   她甚至想若是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不能令她心满意足的话,她就把他休了。   她是苏阿娇,她就要随心所欲的活。   于是在一场宴会上,苏阿娇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只一眼便彻底沦陷,此后她只敢在远处偷偷的看他。   那年苏阿娇十岁,方清河十三岁,苏阿娇还是那个苏阿娇,依旧娇纵蛮横,目中无人,可她在方清河面前永远不敢抬起头来,少女的脸红也从未有人见过。   自此方清河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甩也甩不掉,那时候的方清河不似现在那般冷漠,眉眼间是有些温柔体贴。   但也仅此而已,苏阿娇知道他只拿自己当妹妹看,但她也懂得日久天长,这个世界能配得上她苏阿娇的人,只有方清河。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方清河身边会多出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整日嬉皮笑脸的,言行粗俗,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家子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   苏阿娇第一次看见徐遥就不喜欢他,但徐遥好似完全看不见她眼底明晃晃的恶意,只咧着嘴朝她笑:“娇娇,娇娇~”   苏阿娇讨厌除了方清河以外的人这样喊她,于是气得脸红,追着徐遥打,徐遥哈哈笑着往方清河身后躲,方清河只扯着嘴角看着他们闹。   原本这样的日子对苏阿娇来说也是值得怀念的,可日子久了,三个人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察觉到了异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两人逐渐淡化,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打闹,看着方清河亮晶晶的眸子,苏阿娇愣住了。 第76章 无悔   对于这样的眼神苏阿娇再熟悉不过,无数次满怀爱意望着方清河的她,最清楚了。   只一瞬间,似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连带着指尖都开始颤抖,她的未婚夫,喜欢徐遥,喜欢一个卑贱的平民,喜欢一个毫无吸引力的男人。   凭什么?   苏阿娇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不甘是什么感觉,但她很快就释然了,甚至有功夫在心里对徐遥进行了一番评判。   长相一般修为一般,家世更是惨不忍睹,简直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都是毫不起眼的一位。   这样的人拿什么跟她苏阿娇比?   强大的家族使得苏阿娇成功的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识大体明得失,她发誓要成为整个仙界最耀眼的存在。   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苏阿娇跟方清河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徐遥,她从未放在眼里。   苏阿娇劝慰自己方清河年纪尚小,又是家里的老大,偶然遇到一位年长的哥哥产生依赖敬仰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彻查了有关徐遥的一切信息,出身低微,天煞孤星,五岁被父母抛弃,如今却长成了这般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不屑与徐遥比较,徐遥却总喜欢逗她,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她做些讨人厌的恶作剧。   每每看见徐遥笑得直不起腰,露出两颗小虎牙,苏阿娇就在心里记上一笔。   总有一天她会叫徐遥再也笑不出来。   可她没想到那天来的如此之快。听闻徐遥身陨的消息时苏阿娇下意识嗤笑一声,简直无稽之谈。   徐遥这种讨厌鬼,理应遗臭万年。   彼时为了证明自己,她自请去北伐,只等功名傍身,升官加爵,到时候她就跟方清河完婚,再拉着方清河去徐遥面前炫耀。   光是想想徐遥那张气到发抖的脸她就忍不住想笑。   但是徐遥真的死了,死的悄无声息,甚至可以说大快人心。   仙盟数百人都给他陪葬,唯有方清河活了下来。   也是从那天起,方清河变了。   从前总是形影不离的三人终于形同陌路,无论她如何努力,方清河再也不见她,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苏阿娇幡然醒悟,她输了,她彻底输给了徐遥,即便她再厉害,可没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那日苏阿娇罕见的发了好大的脾气,她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战场上,一时间声名显赫,从此一战成名。   没人知晓少女的一颗心摔的粉碎,再也无法愈合,她恨透了徐遥,也恨透了方清河。   在苏阿娇看来,她的一生安稳顺遂,唯独在方清河跟徐遥身上栽了个大跟头,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眼下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人再次出现,苏阿娇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又开始跳动起来。   知晓徐遥是借尸还魂,也许是在裴遥体内待了太久的缘故,原先二人只有三分相似的脸如今已有了五分。   是乍一看都无法分辨的程度。   “回来好啊,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徐遥!跟我去见方清河!”苏阿娇还不知道方家发生了什么,她伸手去抓徐遥。   徐遥手一抬就躲了过去:“看来你还不知道,娇娇。”   他指了指满天的御剑修士,黑白两色分列整齐,在苏阿娇震惊的目光中,徐遥笑了:“你不去看看他吗?不过这个时候去的话要小心一点。”   徐遥话音落下,自方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仙盟出手紧急疏散人群,有人拖着半边被冰雪笼罩的身子逃了出来。   “少虞上仙失控了!他的仙力在暴走!”   此起彼伏的尖叫呐喊在此刻汇聚成一片,落在苏阿娇耳朵里,她的脸色一点一点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苏阿娇用力挥手,这次被徐遥牢牢抓住,然后用力按在他的胸口。   他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抓着苏阿娇的手掀开自己的衣服给她看:“护心龙鳞,好看吧,他给我的。”   世人皆知方清河之所以是下一任神君就是因为身负龙鳞与神格,是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子。   就连苏阿娇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护心龙鳞。   可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苏阿娇蓦的红了眼眶:“是你逼他的,对不对。”   徐遥笑眯眯的摇头:“你知道的,娇娇,我从来不骗人。”   苏阿娇忽然抬手打出一道术法,徐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攻击在碰到徐遥时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一定要这样对他!徐遥,你都没有心的吗?”苏阿娇气得身子颤抖,嗓音哽咽。   徐遥反复咀嚼她的话,良久才露出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的道:“真心,世上最无用的便是真心,娇娇,你也真心对他,可结果呢?”   他的话实在令人窒息,有那么一瞬间苏阿娇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徐遥。   可若他不是徐遥的话,他又是谁呢。   苏阿娇发动术法,凌厉的攻击化作团团烈火将徐遥包裹,炙热的火焰照亮徐遥的脸庞,眼底竟毫无波澜。   “徐遥!我杀了你!”苏阿娇气极,伸手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柄被烈焰包裹的赤色长枪。   所有人都说娇纵的苏家大小姐不该用这样的兵器,可苏阿娇硬生生将比自己还要高上几个头的长枪耍的虎虎生风。   配合她的火系术法,一招一式都满载燎原之势。   从被所有人都不理解到如今被所有人敬畏,苏阿娇凭着一股气,她一枪一枪的从战场上活下来。   她就是要他们闭嘴,苏阿娇从不屑做劳什子娇娇女。   她枪枪直逼徐遥的要害,看样子是真想杀了他,徐遥感受着擦过脸边的热浪,心里难免为苏阿娇感到惊讶。   三百年前的苏阿娇还是个被他捉弄只会红着脸追着他跑的小姑娘,果真是长大了。   少女身型娇俏,但身手敏捷,一手长枪在手中舞的极其好看,火浪滔天,连徐遥都不敢轻易去接。   眼看徐遥退无可退,两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仙盟的注意,尤其是裴言川,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徐遥。   徐遥下意识往方家看了一眼,脑海中方清河捂着胸口哭喊的画面突然一闪而过,仅一个愣神的功夫他就飞了出去。   腰侧受到重击,徐遥吐出一口鲜血正欲爬起来,枪尖已经指着他的咽喉,苏阿娇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只是她眼底的情绪实在复杂,徐遥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他已经把神格给你了,他永远都做不了神仙了,你还要他怎么样?徐遥,你说话啊!”苏阿娇质问,手中用了些力气,徐遥颈间溢出丝丝血迹。   出乎意料的,徐遥伸手握住枪身,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大力,苏阿娇稍稍蹙眉,下意识使出更大的力气与之抗衡。   见状徐遥扯了扯嘴角:“我以为娇娇讨厌我,巴不得早点杀了我。”   苏阿娇深知这人的脾性,如此窘态下仍选择与她进行口舌之争,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一定要冷静下来,绝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娇娇,方清河不适合做神仙,你也知道的,他看似冷漠实则心肠太软,如果他做了神仙,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徐遥如此说道,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掀着眼皮向上注视着她,无端的有几分轻佻,连带着嘴角也跟着上扬。   若是从前,苏阿娇说不准已经开始脸红心跳了,可如今她只觉这个人残忍的可怕。   她没来得及反驳些什么,徐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方清河仙力失控生死不明,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娇娇,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阿娇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虽然为之感到不耻,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些心动了。   见她不说话,徐遥轻笑一声:“我的命交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方清河可等不了太久。”   苏阿娇已经记不清自己喜欢了方清河多久,久到长发及腰,久到冬雪消融,十岁时少女怀春,满腔爱意无处安放,唯有默默藏在心底。   如今能趁机接近方清河也许将会是她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机会。   即便内心已经动摇,苏阿娇一时半会儿仍没有动作,徐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脑子里另一个徐遥在疯狂叫嚣。   他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趁苏阿娇犹豫之际,徐遥忽的甩出一张符纸,明黄色的纸张在眼前炸开,苏阿娇有仙力护体自然无碍。   待她挥手散尽面前的烟雾,徐遥已经站在她不远处,上方裴言川意识到徐遥要跑路了,正极速往这边赶来。   眼看徐遥转身,苏阿娇忍不住上前一步:“徐遥!若是方清河从此记恨你,厌恶到想要亲手杀了你,你会后悔吗?”   徐遥听见这话莫名其妙的笑出声,他扭头看着苏阿娇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三百年前他杀不了我,三百年后依旧如此,娇娇,我从不后悔。”   话落他闪身消失在昏暗的小巷里,苏阿娇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可是徐遥,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第77章 爷爷   关于方清河和苏阿娇的后续徐遥并没有刻意去打听,一来没有多感兴趣,二来实在是分身乏术,因为他再次被仙盟通缉,悬赏金额高达一万灵石。   更何况苏阿娇有意趁此跟方清河有所进展,加上两人本就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于是关于二人的爱恨情仇被编排出数百个版本广为流传。   哪怕徐遥东躲西藏,偏偏这传言像在追着他跑,怎样都无法忽视。   他明白这是苏阿娇的手段,为了嫁给方清河,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裴遥就是三百年前无恶不作的‘遥老鬼’徐遥,即使裴言川力排众议想方设法的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就是徐遥。   但徐遥没工夫管这些事,他第一时间去找了秦何老头,无他,这货捉迷藏的手段实在高明。   秦何年纪大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从蓬莱仙岛光荣退休之后一直四处游荡,用他的话来说,保不准哪天就嗝屁了,所以要趁现在好好享受。   徐遥不眠不休被仙盟追杀了数日,浑身是血敲响了他的门,秦何惊的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是为什么能如此准确的找到他,徐遥已经晕死过去,秦何只得认命的把人扛回去。   直到徐遥醒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祸害他的一亩三分地,又死皮赖脸的在这儿待了整整三个月,每天不是遛鸟就是抓鱼。   秦何终于忍无可忍。   一大早他踹开徐遥的房门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徐遥!!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抓你!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徐遥揉了揉脑袋,用力打了个哈欠,像只睡眼惺忪的懒猫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散落在肩颈的长发乌黑柔顺。   他道:“我昨晚上熬了一个大夜,我当然睡得着,你这么闲不如去种点土豆,我爱吃,番茄也不错。”   徐遥自顾自念叨,似乎真的在想待会儿要吃什么,秦何气得伸手去抓他衣领。   “你都在这躲了三个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给句准信儿行不行?你这样我害怕。”秦何是真的担心自己晚节不保。   徐遥没骨头似的任他抓着自己,被老头晃了几下脑袋也清醒了几分,他仰着头朝秦何笑:“我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秦何被他气笑:“老子是你爷爷。”   徐遥乖顺喊道:“爷爷爷爷。”   “我去你的!”   两人胡闹一番徐遥总算下了床,他扯了根红绳随意将头发扎在脑后,洗漱完后卷起裤腿拎着鱼竿和钓桶往河边去了。   秦何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打窝,挂饵,甩钩,然后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   他就纳了闷儿了,徐遥这厮日日钓鱼,从白天到晚上,钓满一桶再全部倒回去,如此循环往复,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要不是他对徐遥足够熟悉,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位是个冒牌货了。   可是没道理啊,难道真就吃饱了撑的?秦何急得抓耳挠腮,晚上都睡不好,嘴边甚至起了两个火泡。   谁懂啊?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整日提心吊胆,而始作俑者每天除了钓鱼就是睡觉,简直没天理!!   “我说,你到底想干嘛能不能说一声,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啊。”秦何摸准了这货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得耐心的坐在他身旁问道。   徐遥沉默半晌问了一句:“方家怎么样了?”   秦何就知道他到底心里惦记着方清河,只不过一直嘴硬罢了。   “方有被方清河送去古镇旁支养老了,没你想的那么糟,毕竟有苏家在,苏家那小妞又那么喜欢他……”秦何下意识调侃。   他扭头小心翼翼打量着徐遥的脸色,见后者脸上毫无波澜,然后又接上一句:“听说二人要成亲了。”   分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这番局面是徐遥亲手促成,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苏阿娇,方清河,天造地设,幸福安康。   至于徐遥,他终究活成了上一世的模样,这就是命中注定。   徐遥点点头:“知道了。”   说罢他再次一言不发的盯着河水静静流淌,盛夏的日头毒辣,秦何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胡闹,只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徐遥搬着小凳子挪到一旁的大树下,树荫底下带来一丝清凉,热浪翻涌,蝉鸣阵阵,万物皆在此刻化作一瞬的永恒。   鱼竿忽然下沉,徐遥顺手去拉,却没想到是条个头不小的鲤鱼,他临时制作的小鱼竿扯了没几下就应声折断。   徐遥只得扔下鱼竿站在河里跟鲤鱼搏斗,他从没想过能被鲤鱼狂扇嘴巴子,鱼尾粗壮结实,打在脸上生疼。   徐遥怒骂一声,打定主意今晚要吃烤鱼,又是一阵热风刮过,徐遥弯腰擒鱼的同时有条手帕自前襟掉了出来。   纯白的手帕已经洗的有些发黄,原本柔顺的料子不知被摩挲了多少遍,有些地方已经起球变得粗糙,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水里一路往下。   徐遥几乎是瞬间便猛扑过去,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牢牢将手帕抓在掌心里,他浑身湿漉漉的,茫然无措的坐在河水里。   水珠打湿他的眼睫,徐遥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秦何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说方清河要成亲了。   而他徐遥除了这一条手帕之外什么也没有了,他拼了命想要得到的东西,除了这条手帕以外,竟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亲手将方清河推开,是他亲手斩断了与方清河有关的一切。   徐遥似乎忽然发觉,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方清河了。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而后是更多,连成串似的与河面融为一体,悲恸的哭声很快被大雨所掩盖。   秦何撑着伞找到徐遥时他正用不染尘将自己胸口里的龙鳞挖出来,鲜血混着雨水,将整个河面染的通红。   但龙鳞融合的太深,以至于徐遥几乎将整颗心脏都挖出来,几乎是血肉模糊。   秦何只看了一眼便差点晕过去,他及时出手拦下徐遥,又把人劈晕了带回去,包扎,换药,秦何累到无语。   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无语,他以前觉得徐遥小小年纪天赋极高,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吊儿郎当总是油嘴滑舌的。   但他知道,徐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缺爱的小孩想要引人注意的方式罢了。   这么多年秦何未曾婚配膝下无儿无女,甚至可以说无牵无挂,直到遇见徐遥之后脸上才多了那么些笑意。   徐遥是他见过最懂事的孩子,在他眼里,徐遥就是他的亲孙子。   徐遥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这一次他绝不允许。   但或许是徐遥一心求死,他罕见的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仍不见好转,把秦何好不容易散去的火泡再次逼了出来。   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大夫,有些人只适合做老师,其实本身修为并没有多厉害,治病救人这种事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秦何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他将徐遥包的严严实实,背着人从自己的秘密基地里出去了。   这三个多月徐遥几乎成了家喻户晓的角色,在苏阿娇和仙盟的指示下,他是勾结魔族的败类,是导致少虞上仙失控的罪魁祸首,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产物。   与上一世‘遥老鬼’的称号来比那可是毫不逊色。   有了他这一遭不少人又开始想起三百年前的遥老鬼,大家拿他俩做比较,甚至有段时间给孩子取名字都会避开‘遥’字,生怕沾上什么晦气的东西。   秦何的老友基本都是些宗门大能,平时除了闭关不会轻易出山,都是些不中用的老头子,一时之间竟没几个能帮得上忙的。   他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白天出去,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找几个大夫来看,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叫他准备后事。   气得秦何大骂庸医,言称不会看病做什么大夫,不如回家种地。   被骂的大夫也都不是好惹的,一边嘲讽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活该,一边又在城中串通各家医馆不接待这对爷孙。   秦何头一次感到束手无措。   仙盟在京城只手遮天,很快便寻到了二人踪迹,秦何无奈之下再次转移,到处东躲西藏。   有天夜里他带着徐遥躲到城中村的一处破庙,说来也奇怪,徐遥胸前的伤口倒是不知不觉中好的七七八八,唯有高烧不断怎么也降不下来。   再这么下去徐遥得烧成傻子。   “……”缩在角落里的徐遥迷迷糊糊说了什么,秦何没听清,扭头看见他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至极。   “再说一遍,没听清啊,徐遥。”秦何老头子使劲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生怕错过他的话,整张脸怼在他面前。   徐遥顿了顿:“水……”   秦何恍然大悟,躲了一天滴水未进,他这么多年早已辟谷,徐遥这具身体可没有,如今还在生病。   他抬头望了望庙外漆黑的天,乌云密布,不见一颗繁星,京城的雨下起来一向是没完没了的,他得抓紧时间。   “等我回来,臭小子。” 第78章 冲突   秦何走后不久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至,徐遥身上冷的直发抖,他努力将自己抱紧蜷缩成一团,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脏的位置一直在隐隐作痛,疼的徐遥想哭,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可如今他浑身难受,除了默默掉眼泪什么也不想做。   很快有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争先恐后的钻进耳朵里,一男一女,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拦住,只得寻着破庙进来避雨。   男子声音粗犷带着丝丝不耐:“真他娘的扫兴,这雨说下就下,爷还没尝够滋味儿呢。”   闻言女人娇嗔道:“都怪你,说了外面不行,把人家的妆都淋花了。”   “还不是因为你家那个没用的东西在,不然怎么也落不到这破地方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徐遥。   气氛越来越火热时女人娇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有些软,她下意识低头去看,然后蓦的尖叫一声。   她大喊:“鬼啊!”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远离了徐遥,直抱在一块躲在另一头的角落里,好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   男人见此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吐了口唾沫:“妈的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老子弄死你。”   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把扯开包裹严实的黑色披风,徐遥身子下意识瑟缩一下,眼睫颤了又颤,到底是没能睁开。   “是个人,活的,吓死老子了。”男人松了口气,随即朝着女人发火:“不过是个快死的人,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女人无端受了惊吓,此刻仍心有余悸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活的?天呐,吓死我了,他一声不响缩在这儿谁知道是人是鬼……”   两人稍稍拌了下嘴,男人再次上前伸腿踢了踢徐遥,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自口袋里掏出火折子点亮。   明亮的火光中二人看清徐遥苍白的脸,五官俊秀眉眼如画,面上因高热泛着红晕,呼吸微弱。   女人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个极品大帅哥,当即有些兴奋。   “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说罢她欢欢喜喜的蹲在徐遥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哎呦皮肤真好。”   ##########################################   ###############   她在徐遥身上摸来摸去,用心感受着这副年轻的身体,结果只摸出一块白色的旧手帕来。   男人见此嘲讽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就是个破乞丐,看样子是活不过今晚了。”   女人有些不忍,这么好看这么年轻的帅哥,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揪着徐遥的衣领将人拽出来,然后径直坐在他身上。   男人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   “喂,他都这样了,你真不挑食啊?”他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疯。   ##################################   (完整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哪怕是个男人也毫不逊色,令人血脉偾张。   徐遥迷迷糊糊只觉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与方清河身上的馥郁香气完全不同,有一股近乎糜烂恶心的气息在身上游走。   他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唯有两道声音格外清晰。   “哎,好像醒了。”“醒了才好,像个死人似的多没意思。”   没等他回过神来,脸上被人轻佻地拍了拍,女人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醒醒,小乞丐,姐姐带你玩个好玩的~”   徐遥头痛欲裂,挣扎着将女人从身上踢下去,转头看见地上的白色手帕,他爬起来将东西抓在手里踉踉跄跄往外面跑。   “抓住他!”女人一声令下男人三两步就追上徐遥,他扯着徐遥的衣领将人一把摔在地上。   女人再次栖身压上,牢牢将他困在地上,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徐遥彻底没了力气挣扎,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意识模糊,小声啜泣着,嘴里嘟囔着什么,女人看着他哭的梨花带雨,心中那股施虐的快感油然而生。   她再次狠狠扇了一耳光骂了一句,然后俯下身去听徐遥在说什么。   “方清河……疼……我疼……”徐遥意识模糊,剧烈的疼痛肆无忌惮的侵占着大脑,泪花汹涌。   “哎,等等,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男人自看见徐遥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   女人哪管得了这么多,她迫不及待俯身去亲吻徐遥的脖颈,男人一把拽住她:“我想起来了!你看他像不像裴遥!”   听见这个名字,女人愣了一瞬低头仔细打量了徐遥几眼,这些天被仙盟大肆通缉的裴遥,就在她身下。   “你别说,好像真的一模一样……”女人捏着他的脸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人会是传说中十恶不赦的裴遥。   “这可是一万灵石,只要把他交给仙盟,我们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三娘!我们发财了!”男人兴奋至极,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三娘闻言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起来,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如此说来这是你我二人天赐的机缘才是。”   两人笑作一团,看着徐遥的目光愈发火热。   “我就知道我徐三娘天生富贵命,多亏了你呀,裴遥弟弟,姐姐这就好好报答你~”徐三娘眼波流转,再次俯身。   电光火石之间有道人影如流星一般往破庙冲来,站在一旁的糙汉只见虚影一闪而过,徐三娘已经被人牢牢掐住了脖子。   一袭白衣面容清秀的少年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着徐三娘,他低头看了看徐遥敞开的衣衫,脖颈上的口脂鲜红刺眼。   “就凭你也配碰我师兄!”江眠气得目眦欲裂,只要他稍稍用力马上就可以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就在他杀心顿起时沈觉浅带着仙盟众人赶到,江眠动作一顿松开徐三娘转身将徐遥的衣衫穿好,然后将人抱在怀里。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抓徐遥的,哪怕以命相搏他也绝不会把师兄交给他们。   “江眠,把裴遥交出来,我劝你最好不要和仙盟作对。”说这话的是裴言川,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追了徐遥三个月,总算能抓到他了。   江眠看着仙盟众人将整座破庙围的水泄不通,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徐遥确实很难逃出去。   “少废话,我师兄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你们凭什么抓他!”江眠抱着徐遥直往后退。   沈觉浅神色凛然:“有没有罪得去了仙盟才知道,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抓住他们!”   众人一拥而上,江眠见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不要命似的企图用自己的身躯闯出一条血路来。   众人不知为何这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少年打起架来竟像条疯狗一般,谁碰徐遥一下都得被他咬上一口。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江眠硬生生一个人挡住了这一大批的人,哪怕身上被捅出了无数个血洞也依旧挡在徐遥身前。   场面格外惨烈,一时之间陷入僵局,沈觉浅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没人看得清他是什么时候动的,又是怎么出现在江眠面前,只看见江眠忽然转身倒飞出去,而后砸在墙上狠狠落下。   此时他已经满身的血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可江眠仍固执的将徐遥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沈觉浅还要上前,空气中有股惊人的寒气骤现,连庙外的大雨都隐隐有了冻结之象,庙内冰霜凝结。   方清河踏着霜雪而来,身上连一丝雾气都未曾染上,墨色长衫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狭长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江眠看见他顿时欣喜万分:“仙君!你终于来了,他们要抓我师兄,你……”   他话没说完,方清河已经来到他身前,挥手间江眠已经飞了出去,他摔得七荤八素被仙盟按倒在地。   江眠呆愣之际看见方清河抬手结了一道印按在徐遥的额头上,刹那间灵海枯竭仙力全无,徐遥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方清河!你干什么!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江眠似乎终于明白方清河并不是来帮他的。   沈觉浅瞥了江眠一眼,上前道:“多谢少虞上仙出手相助,我这就带他回去了。”   方清河沉默不语,又回到从前惜字如金的状态,沈觉浅也习惯了他这样,只命令手下把徐遥带回去。   江眠挣扎的厉害,三四个人按不住他,沈觉浅只觉不耐,杀心顿起,仅仅是一个念头。   方清河抬手的功夫,冰霜自江眠脚底升起,顷刻间便将他包裹在内,成了一座完美的冰雕。   沈觉浅眸光微闪,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少虞上仙。” 第79章 后悔   仙盟弟子用特殊的捆仙绳上前将徐遥五花大绑,像他这样被全界通缉的当属罪大恶极分子,理应废除灵根逐出仙界。   只不过众人都没想到传说中穷凶极恶的裴遥仅仅只是个筑基期。   沈觉浅命人扛着徐遥回仙盟,经过方清河时他手里紧攥的手帕孤零零的飘落,方清河伸手接住。   “等等。”   方清河刚一开口,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沈觉浅扯着嘴角看他:“少虞上仙这是后悔了?”   旁人不知道他与徐遥的关系,沈觉浅却一清二楚,他原以为方清河经此一遭会彻底对徐遥失望,眼下又想作什么妖?   “若我说是,又当如何?”方清河定定的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沈觉浅忍不住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他如此对你,你却仍要一意孤行?少虞上仙你别太荒谬了。”   方清河往前一步,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把他给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气氛僵持不下,裴言川忽然窜出来将徐遥擒在手中,他掐着徐遥的脖子退至门口。   沈觉浅眉宇微蹙:“你这又是做什么?”   沈觉浅一生循规蹈矩恪尽职守,年纪轻轻就成为新一代仙盟总队长,更是名义上的代理副盟主。   他一边要应付上面的守旧老家伙们,一边要提防底下随时蠢蠢欲动的各大队长,沈觉浅自诩也是够累的。   裴言川发了狠:“我是裴遥的亲二哥,我说过这个人根本不是裴遥,我不允许有人顶着他的身份做出任何有辱裴家风气的事!”   他义正言辞,何况又是小队长,没理由撒谎,在场各位再次默不作声,总觉得这次的案件实在有趣。   沈觉浅捏了捏眉心,眸子里有挡不住的疲倦:“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我们先把他带回仙盟调查。”   裴言川看着他一旁的方清河:“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有人替我澄清他的真实身份,还我裴家清白。”   方清河知晓他的意思,他也早就厌倦了所有人都在喊裴遥,于是他开口道:“是,他不是裴遥。”   众人哗然,万万没想到竟真的有借尸还魂这一说。   裴言川还嫌不够:“他不是裴遥,他的真实身份是徐遥,三百年前那个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徐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方清河淡声道:“他是徐遥,但他不是大魔头徐遥,他没有欺师灭祖,也并不是十恶不赦,他只是徐遥,仅此而已。”   裴言川轻笑一声:“你堂堂少虞上仙,传闻中是徐遥一辈子的死对头,为何在发现他重生后屡屡维护他,连自己的神格都给了他!”   此话一出在场瞬间鸦雀无声,仙界所有人都知道神格意味着什么,可他们从没想过方清河这么多年迟迟没有飞升的真正原因竟会是因为这样。   沈觉浅低声喝道:“裴言川,你话太多了!”   少虞上仙名声在外,更是作为仙界的核心支柱,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不只是对仙盟形象有所影响,更会对整个仙界造成巨大的损失。   沈觉浅已经想到明日会被仙盟那些老头子如何责骂了,有时候真的很想辞职。   “说实在的,我真的讨厌姓裴的。”方清河说这话时已经站在了裴言川面前,他一手将徐遥揽在怀里,一脚将裴言川踹飞出去。   沈觉浅道:“你当真要为了他与整个仙盟乃至仙界为敌?”   方清河反问道:“你们凭什么说他勾结魔族?证据呢?”   “他有几个月的时间都与魔君吴歧路待在一起,是你亲自去南山把他带回来的,是也不是?”沈觉浅咄咄逼人。   “你若调查的足够仔细就该知道那时他在方家遇袭撞到了脑袋暂时失去了记忆,是吴歧路强行将他带走,又关他什么事?”   “可若是一般人吴歧路为何要将他带走,甚至有了要与他成亲的念头?”   方清河脸色蓦的阴沉,周遭温度骤降,怀中徐遥感受到了这股凉意,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脖颈蹭了蹭。   方清河终于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难怪一直昏迷不醒。   他单手托起徐遥将人牢牢抱在怀里,看见徐遥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着他,颈间一片湿润。   徐遥在哭,小声呜咽着:“爹……娘……师父……好疼啊,我好疼……”   方清河心尖猛然颤了颤,他掌心蓝光凝结按在徐遥额头,阵阵清凉舒缓了徐遥体内的高热,他睡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这件事麻烦你查的再清楚一些,若是人人都被魔尊喜欢,岂不是人人都与魔族勾结。在此之前,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方清河说罢闪身消失在原地。   沈觉浅听见身后有人惊呼,转身一看被冰封在原地的江眠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水渍。   看来方清河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沈觉浅自心底涌上一股无力感,这下可如何是好。   被淋成落汤鸡的裴言川自雨中狼狈爬起,他站在原地与沈觉浅遥遥相望,后者脸色不是很好看。   “今日一事传出去后我看你如何向上头交待。”沈觉浅瞪了他一眼领着众人走了。   裴言川咬牙,眸中恨意滋生,交待?他凭什么交待,他有什么好交待的?这一切分明都是徐遥的错!   他只是想替被侵占了身体的裴遥正名,他只是不愿裴家受辱,他又何错之有?   ——   徐遥自黑暗中苏醒,入目是熟悉的自己,不同于往日的疯狂阴鸷,他平淡的眸子静静与徐遥对视。   “你知道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吗?”他望着徐遥,徐遥沉默了一瞬答道:“你想把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让方清河名正言顺的留在仙界。”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可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懂。”   徐遥低着头不说话,对面的徐遥继续道:“重要的是远离方清河,我做了这么多想要让你们决裂,甚至让他恨你。”   “可你还是失败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出现,为什么永远做不到替别人着想?”   “方清河跟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徐遥,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凭什么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他言辞激烈,就差指着徐遥破口大骂,徐遥坐在虚无的空间里抬起头看他,眸中唯有困惑。   “你的意思是我自私自利?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我的错?天煞孤星也是我的错?那些事是你做的,那不是我!”徐遥忽然站起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扑倒在地。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方清河!我宁愿自己去死我也不愿看见他受伤,你说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说你也喜欢方清河,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打到整个虚无空间都在颤抖,最终徐遥被人按在地上,眼眶通红的瞪着身上的人。   他说:“你太蠢了,你根本不懂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和他撇清关系是最好的选择。”   徐遥说:“我是很蠢,我本就无意隐瞒身份,我不在乎仙盟,不在乎魔族,我只在乎方清河。”   脸上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上的人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你越在乎他就越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你这样做是害他!”   徐遥梗着脖子反驳:“我相信方清河!再说,你知不知道生挖龙鳞有多疼?他流了那么多血!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吗?”   谁来了都得被徐遥创死,他满脑子都是方清河,简直油盐不进。   身上的人一时哑口无言,徐遥那日挖出龙鳞时所体会到的疼痛他也一并感受着,联想到方清河当时的场景,痛彻心扉四个字足矣。   他沉默的功夫,徐遥忽然淡声道:“不如我去死吧。”   他身子一颤抬起眼皮看向徐遥,后者情绪相当稳定,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好不容易用灾祸之力救活你,你在逗我吗?徐遥。”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捅死徐遥一了百了。   可偏偏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徐遥朝他微微一笑:“我死了,你不也得消失吗?既然你如此瞧不上我,不如早日解脱。”   他看着徐遥平静的脸:“其实也没那么瞧不上,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你可以冷静一下,我们谈谈。”   徐遥正欲回他,本体的意识忽然有了苏醒的现象,于是他推开身上的人:“既如此就不要妨碍我了,老实待着。”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间徐遥缓缓睁开双眼,直到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他撑着疲软的身子坐起来。   不知为何此刻仙力全无,身体像普通人一样沉重,脑袋更是晕乎乎的。   室内干净明亮,安静的可怕,分明是盛夏可他竟感到了丝丝凉意。   徐遥习惯性的伸手去揉太阳穴,腕间锁链哗啦作响,他掀开被子看清脚踝和手腕上的锁链,一二三四,妈的他是触犯天条了吗?   他下意识想骂句脏话,嗓子忽然瘙痒,徐遥捂着嘴咳嗽出声,脑袋更疼了。 第80章 噩梦   门口异响传来,有人穿过前厅缓缓靠近,珠帘掀起,露出方清河过分清俊的脸,几月不见他五官越发消瘦,帅的人神共愤。   如果能忽略掉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的话就更完美了。   方清河生气时总是这样一副自认为凶狠的模样,实则从不会真的对徐遥做些什么,这或许也是徐遥愈发大胆的原因。   他咳了半天,方清河上前抚着他的后背,莹莹蓝光一闪而过,徐遥顺势抓住他想要收回的手。   “方清河,你没事吧?”徐遥攥住他的手,下一刻却被毫不留情的甩开。   他抬头看见方清河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托你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徐遥早已料到二人会有今日这番场面,却从没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时竟会如此难过。   他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没有想要那样做,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可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没有任何理由去为自己开脱,另一个徐遥说的完全没错。   事到如今,他又凭什么以为方清河还能像从前那样待他,他有什么资格。   徐遥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心脏再次开始隐隐作痛,密密麻麻的刺痛犹如万蚁侵蚀,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里。   他下意识从怀里去掏出那条日夜抓在手里的帕子,没曾想摸了个空。   一瞬间有股强烈的窒息感自心头涌起,恐慌与不安不由分说的占据了整具身体,那条帕子是他唯一能确切抓在手里的东西。   不是虚幻的假象,也不是能够一睁眼就消失不见的梦境。   多少个无法安然入睡的夜晚,唯有那条手帕让徐遥感到心安,日子久了几乎成了徐遥的执念,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方清河就在他身旁,徐遥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条手帕,简直病得不轻。   徐遥将双手攥紧,掌心传来的痛楚能有效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强行压抑着心底那股惶恐,抬起头道:“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你能不能先放了我……”   他话没说完,方清河掐着他的下颚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你走?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心怀感激,我还没好好报答你。”   徐遥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的颤抖,他咬着牙抬眸与方清河对视:“我不走,我只是想找个东西……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方清河……”   方清河冷眼看着他苍白的脸,他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阿遥。”   徐遥知晓他心中有气,若是不能让他撒出来,恐怕他永远走不出这扇门。   于是他颤巍巍的掀起被子,双腿一软就跪在床上,在方清河错愕的目光中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我知我此生罪孽深重无可救药,让你遭受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不求你饶我一命,只求你放我出去找回我的东西,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你。”   徐遥跪在床上言辞恳切,一字一句都是他的心里话。   他知道方清河既然还愿意见他那就说明事情尚有商量的余地,如今他态度诚恳甚至行了两辈子都未曾对人行过的大礼,他断定方清河一定会放他出去。   毕竟方清河是个大好人。   “哈哈。”方清河笑了两声,就这两声让徐遥心尖跟着颤了颤,心头有股不祥的预感。   “好一个罪孽深重,好一个无可救药,徐遥,你确实无可救药,而我同样蠢得令人发笑!”方清河不知为何气得眼眶通红。   他伸手揪住徐遥的衣领将人拉起来狠狠吻了上去,唇舌纠缠,方清河发了狠似的咬着他的唇瓣,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徐遥想伸手阻拦却被锁链牵制着无法动弹,他已经太久没有跟方清河如此亲密接触,身体不受控制的软成一摊。   大脑逐渐变得空白,恍惚中他听见方清河问:“身体明明就很喜欢,可你为什么总是要离我而去?徐遥,难道你真就没有心吗?”   徐遥想说有的,他真的有,眼下还在疼,每每和方清河相处,看见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时都会疼到难以呼吸。   谁会不喜欢方清河呢?   连那个满脑子都是复仇的疯子徐遥都喜欢方清河,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喜欢没用,多喜欢都没用,只要他是徐遥,只要他还活着,他永远无法逃离天煞孤星的命运。   他会害死方清河,他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他的未来早已注定,而方清河从来都不在。   方清河自以为瞒的很好,但徐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第一次闻到方清河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气时他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起初他不甚在意,可日子久了难免生疑,于是徐遥翻阅古籍,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查找相关资料,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是关于神仙的资料,古书记载自创世以来天地混沌,盘古大帝以一己之力开天辟地,由此诞生了世界。   而神创造了万物,包括自然与三界,作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神掌管世间一切,为了遵循三界和谐共生的理念,神无法过多干预。   但却可以每千年钦点一位仙君飞升,或许在它们看来这是无上荣耀,毕竟仙界人人都想飞升。   于是方清河被选中了,神赋予他天生神力,真龙庇护,等着他感恩戴德的成为下一任神君。   可它们万万没想到有人竟会拒绝神,拒绝神的旨意,这无疑是对神的亵渎,于是它们要狠狠的惩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这就是神罚的由来。   方清河只说了每月初八会五感尽失失去仙力,遭受寒冰侵蚀之痛,可神罚又岂会仅此而已。   方清河每个月总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后身上的异香就会加重,徐遥问过宋枝,后者却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徐遥不信邪,没人能逃得过他的双眼,尤其是方清河。   他猜测进行神罚的场所一定被神施了法术,否则怎么会从未被人发现过,可徐遥身上有方清河的神格,于是某天他真的找到了方清河。   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成为了他午夜里最恐惧的噩梦。   他看到方清河漂亮的银发沾满血污,他看到方清河被无数利刃捅穿心脏,五感尽失的人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任由满天飞舞的长剑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在神的领域里他无法死去,它们折磨他的意志,看着他像只蝼蚁般连声痛呼都无法发出。   徐遥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竟会有那么多血可以流,永无止境。   他只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逃走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方清河,他只知道这样的日子方清河过了三百年。   整整三百年。   异香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是为了让徐遥放心,方清河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为他着想。   徐遥出去后狂吐不止,吐到眼泪模糊,胆汁都跟着吐出来,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可是很奇怪,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天之后的事他怎样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晚月亮格外的圆。   再之后他每晚都会梦到那副场景,梦中巨大的圆月洁白无瑕,这也是徐遥每晚都要熬夜的原因。   他无法心安理得的入睡,无法面对血淋淋的现实,离开方清河之后更甚。   徐遥是个胆小鬼,自私又自卑,几乎刻在了骨子里,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方清河,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   疯子徐遥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从未尝试过阻止,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默许了的。   他又当又立,一边指责另一个自己一边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他像个分裂的矛盾体,无论哪头都无法成功。   他想,也许死了就好了。   徐遥知道死是最懦弱的想法,可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做法,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   徐遥最终没能跟方清河做到最后一步,因为中途他的肚子响了,方清河只顿了顿就从他身上下去。   “这么能躲,吃顿饭很难吗?”面对方清河的讽刺徐遥也没什么反应,他默默将衣服穿好呆坐着。   方清河忽的瞥见他衣领上的血渍,他拉起徐遥的手看清掌心里的惨状,一股无名之火再度燃起。   “你就这么讨厌我?徐遥!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方清河攥紧他的手腕,恨不得把徐遥咬死。   徐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头昏眼花,没有那条手帕他真的会死。   “手帕……方清河,我的手帕……”徐遥如今是个普通人,饿的全身发软,额头冷汗淋漓却仍在念叨。   方清河有一丝疑惑,更多的是期待:“手帕?你要找的东西,是那条手帕?”   徐遥急得痛哭流涕,浑身开始颤抖,他趴在方清河怀里大哭:“求求你,求求你还给我!求求你!”   看着他已然神智不清,方清河终于急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条手帕递给徐遥:“在这儿,手帕就在这儿!” 第81章 赌局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浮木,徐遥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里,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意识也跟着回笼。   他忽然抬手推开方清河:“滚开!”   他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方清河险些被气笑,他上前抓住徐遥:“难道我还比不上一条手帕?”   徐遥深吸一口气,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饿了。”   方清河站在原地看了他一阵,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看穿,最终他一声不吭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丫鬟陆续进来上菜。   脚步匆匆的来,走时也毫不拖泥带水,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往里面乱瞥,看得出方清河是花了功夫在这些人身上的。   徐遥坐在床上,饭香无孔不入,他从没这样饿过,好似能吃下一整头牛。   他拖着疲软的身体下床,没走几步就要往地上摔,方清河稳稳将他抱在怀里,锁链应声而落,清脆作响。   徐遥趴在方清河怀里莫名其妙就想哭,哭不公的命运,哭方清河蠢得要命,哭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共存的将来。   方清河指尖沾了他的泪珠,低头问道:“哭什么?真有这么饿?”   徐遥点点头,哽咽着:“嗯。”   “出息。”   方清河将人抱在怀里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着,像当年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他喜欢看徐遥吃饭,脸颊塞的鼓鼓的,像只小动物,看着就心情愉悦。   只是他的小动物总有自己的脾气,经常会对他伸出爪子,而方清河哪怕回回被挠的鲜血淋漓也总是想要靠近。   在这个世界上徐遥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而方清河想要跟他有个家。   徐遥也是真的累了,根本不想动,任由方清河随便摆弄,方清河见他神色恹恹,料想是忽然失去仙力还不适应,又发了几日的高烧,身子不舒服。   于是有意无意的灌了些仙力进去,徐遥捧着一碗汤开口打断他:“别费劲了,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方清河没想到这都能被抓包,不是没仙力了吗?   他自觉尴尬没说话,徐遥接着道:“放了我吧,仙界人人对我深恶痛绝,你这样明目张胆的保我实在没理由。”   一番话再次激起方清河的怒气:“你设计方有挖我龙鳞,我抓你回来报仇有何不可?哪里像是在保你?”   他说这话时徐遥就在他怀里稳稳当当靠着,怕徐遥不舒服还努力挺直腰板心甘情愿当着一个人形靠枕。   徐遥就不明白了,这人究竟为什么?   “无可救药。”徐遥懒得骂他,吃饱喝足打算从他怀里出来,腰间紧紧被箍住,丝毫动弹不得。   方清河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我是无可救药,那你是什么?铁石心肠,冷漠无情,你的心比石头还硬。”   徐遥抿着唇不说话,方清河忽的低头咬在他的后颈上,下口极重,徐遥失声痛呼,剧烈挣扎。   推搡间桌上碗盘纷纷摔在地上,徐遥抵着桌面趴下,双手被擒在身后,后颈火辣辣的疼。   “说话啊,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只要手帕不要我?”方清河伏在耳边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湿热的吻落在后颈的伤口上,酥麻,滚烫,徐遥身子忍不住颤栗。   “因为我讨厌你!我们是公认的死对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吻是我故意恶心你的,我一直都在骗你,谁让你那么好骗!”   徐遥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如果当初不是你执意要追着我打,仙盟又如何能趁虚而入,说白了原本就是你欠我的。”   身后的人呼吸一滞,良久才回过神来,他拉起徐遥将人调转过来:“你说谎,这才是骗我的,对不对?我不信,我才不信,你总是骗我……”   方清河眼眶蓦的通红,他抓着徐遥的手,嗓音都在颤抖:“你说你是骗我的,阿遥,你说呀。”   徐遥心脏再次开始隐隐作痛,他对上方清河的眸子:“我说过的吧,我要报复仙界,我要让所有人不得安宁,包括你,方清河。”   “可你明明就……”方清河下意识想要反驳,他想说你明明就喜欢我,明明从不反对我的各种越界行为。   明明就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方清河细数这么久以来,徐遥似乎真的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二字,他不停的向徐遥确认二人的感情是否是一样的,可徐遥竟从未正面回应过。   所以正如他所说,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一直都是他自作自受。   徐遥单只是站在那里朝他招招手,他就像条狗一样高兴的忘乎所以。   方清河一直以为徐遥是因为没有安全感,骨子里的害羞让他不敢正面回应,可他从没想过是因为徐遥根本就不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方清河的世界崩塌了。   眼看方清河目光呆滞没了反应,徐遥挣开他光着脚踩在地上,碎片渣子扎进脚心里,方清河比他反应还要快。   刺痛一闪而过,徐遥被放在椅子上,方清河挥手的功夫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他单膝跪地捏着徐遥的脚掌走神。   徐遥是真的纳闷儿,这人怎么就一点儿底线都没有呢?   “松开,我说的那些难道你都听不懂吗?你脑子有病吗?”徐遥想把他骂醒,又怕他爽到。   方清河抓着他的脚腕,手指细细摩挲着,他问:“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阿遥,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徐遥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后背直发寒,他忍不住缩了缩脚:“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你若不信就杀了我。”   闻言方清河低低笑了一声:“想死?阿遥,我说过的吧,我绝不会叫你死,你要永远陪着我。”   徐遥觉得方清河才是真的疯了。   “你发什么疯?我根本不喜欢你!”徐遥伸脚踹在他的胸口,方清河面上忽的有抹诡异的红晕,徐遥惊呆了。   还真给他爽到了!   “死变态!离我远点儿!”徐遥是真的有些恶寒,他知道方清河喜欢跟他相爱相杀,可从没想过在床上也这样。   他将人踹开撒腿就跑,颈上锁链幻化而出,徐遥轻而易举的被方清河捞回怀里重新按在桌上。   方清河用链子捆住他的双手,呼出的热气尽数扑在耳边:“没关系,阿遥,即使你不爱我,可你的身体很喜欢我。”   (完整版移步评论区置顶)   方清河咬着他的肩颈,留下一个又一个鲜艳的印记:“我是疯了,从你毫不留情的抛下我逃走时我就想过今天这幅画面,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阿遥。”   徐遥活了两辈子从没像今天这样怕过方清河,他宁愿方清河直接杀了他。   “为什么不肯承认你爱我?阿遥,一条手帕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你所有的爱,为什么偏偏我不行?凭什么?”   方清河紧紧抱着徐遥,胸腔传来的剧烈情感无处宣泄,几乎想与他融为一体,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   ###################################################   #####################   徐遥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我撒谎,我骗你的,我不该丢下你逃跑,呜呜……能不能停下,我好疼……”   方清河很少能见到徐遥哭的如此凄惨的画面,虽然在他看来这很像是徐遥一贯装傻服软的方式。   无所谓,谁叫他这么可爱呢。   方清河微微一笑亲了亲他的唇角:“阿遥不如从头到尾的仔细解释一下,如果被我发现哪里不对的话……”   徐遥看着他敛去笑意换上往日认真又冷淡的面孔,他甚至看得清方清河眼底倒映的自己的模样。   狼狈,凌乱,简直不堪入目。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了,阿遥,如若你说你真的恨我,我会放你走,从此山高水远,你我此生再无瓜葛。”   方清河的话让徐遥愣在原地,他是认真的,哪怕他不是认真的,徐遥又真的敢赌吗? 第82章 天晴   徐遥仅片刻犹豫的功夫,方清河抽身退至床尾,他拢着自己的衣衫自嘲般笑了笑,眼底清晰的破碎深深刺痛徐遥的心。   “好,我走。”   方清河说罢再无留恋转身离去,徐遥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别!方清河,别走!”   徐遥急得面红耳赤,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他只怕这一松手此生再也见不到方清河。   方清河低头看了看他捏到发白的指尖,兀自勾了勾唇角,英挺的眉向上扬起:“嗯?还有呢?”   他就是要徐遥亲口承认他爱他。   换言之,方清河求他。   徐遥心知肚明,这次却是心甘情愿:“我骗你的,方清河……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说着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涌出,徐遥呜咽着抹泪,他在想自己怎会如此残忍,伤人的话不假思索的出口,可到头来仍是方清河承受了一切。   方清河越爱他他就越惶恐,这份爱沉重又滚烫,徐遥从来都承担不起。   试问谁能配得上方清河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他是天上月,人中龙,是徐遥永远不该染指的存在。   方清河最见不得心上人的眼泪,床上是调味剂,平日里见着早就心疼死了。   他将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一遍又一遍的轻吻徐遥的脸颊:“好阿遥,宝贝阿遥,别怕,方清河永远不会离开你。”   永远有多远,方清河对徐遥的爱就有多深,亘古不变。   哭到最后徐遥沉沉睡去,本就高烧尚未痊愈,此刻唇色异常惨淡,脸色苍白,他揪着方清河的袖子不肯松手。   方清河索性躺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徐遥睡觉时眉间紧蹙,整个身子都蜷成一团,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动作。   方清河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痕,徐遥寻着他的手将脸埋了进去,他身上熟悉的香气牵扯着徐遥,吸引着他靠近。   方清河一整颗心几乎都要融化掉,他将人揽在怀里亲了好几口,终于得偿所愿,他想笑,又怕吵醒徐遥,憋的很辛苦。   看吧,徐遥没了他方清河就是不行。   夜里凉风轻袭,月色被乌云笼罩,众星暗淡无光,池塘里颜色鲜艳的锦鲤也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方家上下里外都被方清河亲自整顿了一番,几乎将整座府邸翻新重修了一遍。   先前跟随方有的各位管事极有眼色,他们一边同方有传信一边表面上恭维方清河,以至于偌大的方家格外孤寂清冷,暗流涌动。   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东西方清河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人皆说少虞上仙孤傲冷淡,说他冷漠无情,说他性格古怪杀人如麻,可只有徐遥知道方清河是个烂好人。   他从未见过方清河对什么东西特别上心,唯独对他的执念深不见底。   此刻徐遥正坐在廊下吹风,京都的雨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下了,方清河揪着厚重的毯子将自己和徐遥一起裹进去。   徐遥老老实实靠在他怀里,听见方清河有力的心跳声,他忍不住想要扒开碍事的衣服看看他的胸口。   料想应该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疤痕才对,可徐遥转念一想,方清河是个有洁癖又爱臭美的性子,他喜欢奢华漂亮的东西在仙界也不是什么秘密。   往日训练时擦伤,和他打架时造成的伤口方清河都有办法去除疤痕,这次也不例外。   徐遥这么想着,手上已经不受控制地解开了方清河的衣襟,方清河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先不急。”   徐遥拍开他的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看看,不做什么。”   方清河眯眼笑了笑:“真可惜。”   他松手任由徐遥扒开他的前襟,胸口处碗大的红色疤痕如同一条蠕动的蜈蚣斜趴在皮肤上,刺的徐遥眼睛生疼。   见徐遥好半天没什么动静,方清河捏捏他的脸:“吓傻了?”   徐遥鼻子一酸攥拳砸在他的胸口上:“你不是最讨厌留疤了吗?干嘛留着这个,丑死了。”   他如今仙力全无,拳头软绵绵,还不够挠痒痒的,方清河摸了摸.胸口坦然道:“这是我和阿遥共同的回忆,自然要留着做纪念。”   徐遥骂他有病,方清河仍笑嘻嘻的贴上去:“我的病只有阿遥能治,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遥知道他是在说手帕的事,本质上来说确实如此,他和方清河对彼此都有着病态的执念,几近扭曲,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夏日的雨像毛头小子般急躁,电闪雷鸣中雨丝顺着风斜斜地飘进来,视野之中一片朦胧水汽。   “对不起,方清河。”徐遥望着雨幕出神,他道歉时甚至不敢与方清河对视。   方清河坐在他身侧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手上捏着徐遥已经长长的一缕青丝把玩:“阿遥这样也挺好看的。”   徐遥道:“白鹤山是我烧的,归渠仙人也是我杀的。”   方清河笑了一声:“阿遥你还是穿红色好看,我已经叫人备着了,明天你一件件试。”   徐遥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他:“明日过后所有人都知道徐遥回来了,方清河,你保不住我的。”   雨势渐大,疾驰的雨声打在屋檐上,溅起的雨滴尽数被隔绝在外,夜晚和大雨将寒意深度诠释。   徐遥一动不动的盯着方清河,屋内烛火通明,映照出后者面无表情的脸,显然方清河又在闹脾气了。   “你不愿说就算了,早点休息吧。”徐遥没有为难他,站起身往屋内卧室去,方清河伸手拉住他,强硬的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   “我可以。”方清河淡声道。   徐遥稍稍一愣:“什么?”   方清河坐在地板上,如获珍宝般轻吻着他的手指,然后仰着头看他:“我说,我可以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神色认真,眸中眷恋情深一如既往,徐遥心脏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痛,酸涩无比。   “没人欺负我,方清河,你是傻子吗?分明是我一直在欺负你。”徐遥咬了咬嘴唇,眼眶忍不住泛红。   方清河起身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待徐遥喘不上气时松开他:“阿遥,你是我的,我允许你这样做,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别人不行。”   他嗓音微哑,脸颊亲昵的蹭着徐遥的脖子,徐遥摇头:“仙界不会放过我的,像三百年前一样,我是天煞孤星,这就是我的命。”   方清河舔着他的脖颈在上面留下斑驳痕迹,如愿听到徐遥急促的喘息声,他笑骂了一句:“去他的鸟命。”   屋外大雨滂沱,徐遥靠着身后的圆柱伸手抵住方清河,腰间被肆意摩挲,他红着脸:“外面会看到的。”   方清河埋在他胸口闷声道:“这么大雨,不会有人的,阿遥,好阿遥……”   万般声音皆被大雨覆盖,屋内温度逐渐升高,徐遥仰着头颤抖,泪水自眼角滑落。   他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只知道大雨终有停歇之时,属于他的那缕晨光总有一日会照射在他的身上。   第二日雨过天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徐遥换上方清河给他准备的一袭朱红色锦衣,袖口缝了白色的梨花样式。   红色发带将发丝高高束起,衬得徐遥身形修长,唇红齿白。   方清河看得眼睛都移不开,徐遥重生后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故意避开自己喜爱的红色衣衫穿的朴素无华。   眼下反正被发现了,倒不如活的潇洒一些。   方清河贴上去抱着人又是一顿亲近,徐遥推开他往屋外走:“别靠过来,你热死了。”   踏出门槛他看见一位老熟人,春泥正低着头规规矩矩守着,良久不见徐遥有动作,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去。   却不想徐遥正低着头看她,两张脸离得极近,春泥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惹得徐遥哈哈大笑。   方清河上前拉住他:“春泥胆子小,你别吓到她了。”   徐遥抬手揉了揉春泥的脑袋:“你的声音很好听,唱的自然不差,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舞台上。”   说罢两人离去,春泥摸着自己的脑袋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眸子泛起涟漪。   方家依旧冷清,连巡逻的侍卫都没几个,丫鬟仆从少得可怜。   徐遥坐在大厅吃早饭,他嘴里嚼着包子四处张望,身旁方清河撑着下巴看他吃,心里美滋滋的。   “方家怎么这样了?穷的请不起人了吗?”徐遥还是问了出来,方清河道:“上次仙力失控误伤了许多人,我给了他们一笔银子把人都放走了。”   徐遥嘴里的包子顿时没了味道,他悻悻地道歉:“对不起啊……”   方清河轻笑:“不怪你,他们本就是方有的人,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聪明懂事的我都留着,多亏了阿遥。”   知道这人是故意说好话给他听,徐遥也无话可说,方清河为他做了这么多,多到几辈子都还不完。   “我何德何能……”徐遥小声逼逼,方清河掏出手帕抹掉他唇边的油渍:“我只有你了,阿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第83章 认罪   明知这人在装可怜。   方清河已经完全拿捏住了徐遥,吃软不吃硬的主,可徐遥这次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好。”   方清河的爱不是垃圾,是灯火阑珊下的归处,是场永远不会停的梨花雨。   他不该辜负。   也不知这次他的承诺方清河听进去了没,倒是没有徐遥想象中那般高兴。   想想也是,方清河被他骗了太多次,恐怕根本不愿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   但那又如何,真正的爱何需时时挂在嘴边,徐遥更喜欢脚踏实地身行力践,他迟早会证明给方清河看的。   早饭没吃完方家便迎来不速之客,王管家亲自去门口接待,来的赫然是沈觉浅一众仙盟弟子。   “抱歉各位大人,我家上仙说了近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各位请回吧。”王叔恭恭敬敬行礼。   他也不指望沈觉浅会乖乖听话,所以想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时抓紧关门,但他没来得及将大门合上,沈觉浅早有准备,他伸手抵住门扉朝王叔笑。   “巧了,我今日带了几个医仙,顺道帮上仙瞧瞧。”   沈觉浅话落,自他身后走出两名弟子径直闯了进去,王叔还要拦,沈觉浅眸光一沉:“王宗胜,忠心耿耿也要有个度吧?毕竟你老了。”   话里话外满是威胁和讽刺,王叔似是压根没听到一样,面上仍笑吟吟的,脚下却纹丝不动,意思很明显。   场面剑拔弩张,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方清河并不在场,声音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边:“放他进来。”   言简意赅,除了沈觉浅,谁也别想进去。   王叔做了个请的动作,沈觉浅冷哼一声:“既然少虞上仙执意要偏袒仙盟通缉罪犯,理当一视同仁,给我把方家围了,一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   仙盟众弟子听令将方家围了起来,长剑争鸣,剑气浩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沈觉浅跟着王叔进了方家大院,见四下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影,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毕竟方清河是剑修第一人。   就连那个徐遥都是三百年前就死掉的人物,如今死而复生,据说当年连神符都炼出来了,可称符修第一人。   厌恶他的人数之无数,可同样崇拜他的符修也多到不计其数,甚至一度将他奉为符修祖师爷。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恐怕仙界再无敌手,而仙盟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哪怕不择手段。   沈觉浅刚踏进大厅入口就看见徐遥和方清河两人正在悠闲的吃着早饭,他还是头一次见少虞上仙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简直是奇迹。   那样冰冷强大的人竟会敛去所有锋芒,像小猫安然露出肚皮一般柔软,毫无攻击力。   这番场面实在是百年一见,沈觉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下一刻方清河冷淡的眸子如有实质般瞥了过来。   黑沉沉的瞳孔犹如千年寒潭,只一眼便叫人通体生寒,仿佛下一秒就要溺亡其中,坠入无尽黑暗。   好在这种感觉一瞬即逝,沈觉浅喘了口气才心有余悸的上前行礼:“少虞上仙,仙盟有消息让我转告。”   方清河抬抬下巴示意:“坐下说。”   他手里正在剥一个带壳的鸡蛋,修长白皙的手指无论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上面青筋遍布清晰可见。   沈觉浅坐在两人对面,他抬头看了看方清河旁边的徐遥,换了袭红衫衬的人剑眉星目格外俊俏。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遥老鬼,徐遥。   徐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舍得给他,他捧着自己的小碗一勺一勺地挖粥喝 ,偶尔就几口咸菜,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二人和谐的有种诡异感,沈觉浅忍不住开口:“冒昧问一句,外界传言您二位不是死对头吗?”   方清河没说话,徐遥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所以接了话茬:“是啊。”   他话音落下方清河将剥好的鸡蛋递到他嘴边,徐遥张嘴就啃,嘴里塞的满满的,噎的够呛,他抓着方清河的手灌下一壶温水才顺了下去。   方清河掏出手帕帮他仔细擦了嘴角,徐遥继续捧着自己的小碗看向沈觉浅:“然后呢?”   然后沈觉浅就傻眼了。   这哪是死对头,这简直就差方清河嚼碎了用嘴喂他吃了,恶心的小情侣,呸!   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沈觉浅头皮发麻,同时心底又有个大大的问号,三百年前仙盟是在方清河的协助下才成功将徐遥击杀,换言之方清河是杀害他的帮凶才对。   二人怎会事后又若无其事的相处,难道真就相爱相杀?   沈觉浅看着两人忽然灵光一闪而过,其实多年前坊间就有传闻方清河迟迟不肯飞升的原因是因为失去了神格。   仙界人人皆知神格对于仙人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这一传言得到了所有人的鄙夷。   在他们眼里少虞上仙是整个仙界的榜样,生来就该是做神仙的命。   这样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神格弄丢呢?   眼下沈觉浅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徐遥重生归来,并不是个意外。   “你发什么呆?昨晚上没睡好?你说你起这名能睡好吗?”徐遥第一次听见这人的名字就想吐槽了。   沈觉浅,可不觉浅嘛。   沈觉浅不由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尴尬的笑了几声:“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   徐遥此时吃饱喝足,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拉扯间脖颈处鲜红的痕迹清晰印在沈觉浅的眼中。   几乎是同时,方清河那双裹着寒气的眸子再次盯上了他,沈觉浅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徐遥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有丫鬟上前收拾桌子,三人从前厅移到后面书房,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沈觉浅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留影石放在书桌上:“这是前不久魔族派人送来的,仙魔战场上魔尊吴歧路生擒了一批前去支援的学院弟子。”   他说着,留影石上显出吴歧路那张清晰的人脸,徐遥好奇:“你说这是魔族送来的?”   沈觉浅点头,下一刻画面翻转,无数张尚且稚嫩的脸庞出现,徐遥猛的站起身来死死盯着上面的人。   “清鸢!”徐遥惊呼一声,又看见裴清鸢身旁的两人,正是方云末和秋水,三人竟都被吴歧路抓了。   徐遥有些懊恼,都怪他这段时间忙着复仇忙着杀人,完全没想过要去看看裴清鸢,要是连她也出事了,徐遥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方清河安抚般捏捏他的手:“别担心,吴歧路既派人送来这段影像,说明事情尚有转机。”   徐遥知道,他又不傻,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埋怨自己。   压下心底那股狂躁徐遥重新坐下看向沈觉浅:“他想要什么?”   沈觉浅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有目击者证明七月十八那日 你去过白鹤山,徐遥,归渠仙人是你杀的吗?”   徐遥没有丝毫犹豫:“是,归渠老头是我杀的,包括他门下一十四名弟子,就连看门的那条狗我也没放过。”   大概没见过如此狂妄嚣张的罪犯,但转念一想,毕竟是三百年前无恶不作的遥老鬼,沈觉浅又觉得很合理。   “那便是认罪了,你且随我回仙盟定罪吧。”沈觉浅生怕方清河会阻拦他,已经暗自捏好了手里的千里传送符。   怎知对面二人不为所动,徐遥更是一脸的无辜:“我什么时候认罪了?”   沈觉浅愣了:“刚刚啊,你亲口承认的!”   徐遥问:“我杀了人就是有罪吗?”   他这一句差点把沈觉浅CPU给烧了,沈觉浅寻思了半晌:“杀人不犯法吗?”   徐遥点头:“当然,仙网恢恢疏而不漏,仙条上是有明确仙法案例的。”   他说的认真极了,于是沈觉浅更懵了:“所以呢?你还不认罪?”   徐遥又点头:“对,我是杀了人,但我没罪,所以我不认。”   沈觉浅硬生生笑出声来,被徐遥气得,他咬牙切齿:“我知道了,你仗着有少虞上仙撑腰,故意耍我是吧。”   方清河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徐遥,心情很好似的勾着嘴角。   徐遥摇头:“跟方清河没关系,我说的是实话,仙条保护的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仙盟有义务帮助他们。”   “可对归渠这种仗着修为高有靠山又有背景的人来说,仙条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好大胆的发言,沈觉浅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竟敢质疑仙条的存在。   “即便如此你还是杀了人,这你又如何解释?”沈觉浅觉得徐遥不过是在逞一时口舌之快。   他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朵花不成。   徐遥盯着沈觉浅缓缓露出个笑来:“你还是没听懂啊,沈觉浅,沈队长,我的意思是说,仙条是有漏洞的。”   在沈觉浅茫然的目光中,寒光一闪,徐遥抓着不染尘抵在他的下颚开口:“仙条只能用来约束弱者,而强者从来不在乎任何东西。”   沈觉浅顿时汗流浃背:“你怎么会……”   怎么会恢复仙力?   徐遥笑笑:“你说呢?沈队长,我可是拥有少虞上仙的男人,我有什么做不到的,眼下你的命,归我了。” 第84章 清白   沈觉浅正在思考如何不动声色的捏爆传送符,他扭头看向始终淡定的方清河:“你可是少虞上仙,你就这么任由他胡作非为?”   方清河道:“少虞上仙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名号,大家说我是,那我便是。其实我只想做方清河。”   一向克己复礼的少虞上仙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令人震惊,沈觉浅第一时间便觉得是徐遥的过。   见他看着自己,徐遥笑了:“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教的。”   他说这话沈觉浅自然不信,但徐遥疯名在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很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对直接血溅当场。   所以他很自觉的闭上了嘴。   没等手里的传送符捏爆,徐遥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腕上的力度,沈觉浅有些慌了。   “千里传送符,玄阶中品,好东西。”徐遥只扫了一眼便看出这东西的品质不俗。   他察觉到沈觉浅想跑,所以松开手说了一句:“你就这么跑了,外面那些人都得死。”   沈觉浅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   他边说边收起符纸,一副有本事你弄死我的模样,徐遥见状收了刀:“这么讲义气?不愧是沈队长。”   沈觉浅见他重新坐下,实在不明白他这番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看上去徐遥并无杀意。   起码暂时没有。   徐遥瞧着他脸上仍未散去的警惕伸了个懒腰:“我吓唬你的,别怕,许久未动,身子有点僵,其实我不喜欢见血。”   沈觉浅又是一声嗤笑。   徐遥也不恼,他杀人狂魔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想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说回正题,吴歧路想要什么?”徐遥问,沈觉浅想起魔尊说的话再次忍不住想笑,今日大概是他笑的最多的一天。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遥一看见沈觉浅这抹笑心下顿时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沈觉浅对上他的眸子,几乎是幸灾乐祸地道:“他要你,徐遥,指名道姓只要你。”   话落室内寂静无声,唯有惊人的寒气骤然浮现,沈觉浅身前的茶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   徐遥抬手拍了拍方清河的肩膀:“又急,沉住气啊上仙大人。”   听着他的调侃方清河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吴歧路从以前开始就在不停挑战他的底线,如今竟开始打起徐遥的主意。   想杀一个人的念头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相较于这些心思各异的家伙,徐遥的想法很单纯:“只要我去他就答应放了那些弟子吗?”   沈觉浅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那我就去呗,什么时候去。”徐遥想尽早去把裴清鸢换出来,不料话刚说完方清河就站了起来。   “这次事件本就是仙盟办事不利才让魔族有机可乘,连众学院弟子都保不住,仙盟是干什么吃的?如今更是恬不知耻上门来要求交换人质。”   “沈觉浅,你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吗?”方清河冷着脸死死盯着沈觉浅,狭长的眸子锐利又盛满杀意。   沈觉浅惊叹于他的敏锐,又被他强大的威压逼得抬不起头来,那股惊人的杀气正在渗透他的四肢五骸。   可他还不能死。   沈觉浅咬咬牙顶着莫大的压力开口:“仙界已经知晓徐遥死而复生,白云洲裴家很快也会收到消息,届时莫说是你少虞上仙,即便是神仙也保不住他!”   闻言巨大的威压更甚,沈觉浅颤抖着身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扶着一旁的方桌自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但是仙盟可以保他!”沈觉浅厉声道,在彻底跪下之前,身上骤然一轻,所有的威压消失殆尽,他蓦然喘了口气。   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沈觉浅心有余悸的抬头,却见徐遥笑吟吟的坐下:“沈队长坐呀,我们仔细聊聊。”   再看方清河早已恢复先前的云淡风轻,哪还有方才的暴怒之色,沈觉浅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家伙是故意的?!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沈觉浅的脸色异常难看,反观徐遥不紧不慢的重新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既然我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沈队长,来谈谈条件吧。”   怎么就互帮互助了?沈觉浅真的很想骂娘,分明应该是徐遥苦苦哀求他才对。   “仙盟想要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这件事,而我恰好跟仙界的各位有些误会,我深入虎穴帮你们救出人质,仙盟负责替我洗刷冤屈还我清白,是不是相当公平。”   徐遥思路清晰,沈觉浅却不这么想,在这场博弈中仙盟分明是占据上风的那个,结果现在只有徐遥在做决定。   怎么想都觉得吃亏的沈觉浅眸光微沉:“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光明磊落又何惧别人怎么说,再者清白一事仙盟如何替你作证。”   徐遥朝他微微一笑:“就说我们之间有些小误会,我的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或者你就说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仙盟的秘密卧底,总之你尽管去说,信不信随他们。”   沈觉浅以为他会提一些更过分的要求,结果只是要仙盟去散播一些谣言。   但聪慧如他很快便想到了什么,难道先前关于徐遥的事情都是谣言?   徐遥捧着热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脸:“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沈队长,打败谣言的办法就是制造新的谣言。”   他这么说就是认同了沈觉浅的想法,那些关于徐遥三岁杀父五岁弑母的传闻果真都是假的。   说实话这么离谱的事情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没人会相信,可偏偏这个人是徐遥,所有人都信了,且坚信不疑。   “仅此而已?”沈觉浅仍不敢相信,徐遥要只身一人闯进魔族老巢,所有人都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   而他仅仅是想要一个清白。   徐遥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挑了挑眉问:“不然呢?”   沈觉浅惊了,来之前准备了那么多的说辞,各种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办法他都想过,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简单。   “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再加一个吧,我要你彻查三百年前蓬莱仙岛发生的一起重大杀人案件,死者名为宋川竹。”   ——   徐遥亲自把沈觉浅送出方家,看着门外一众捏着剑柄对他虎视眈眈的仙盟弟子,徐遥抱着双臂靠在门口。   沈觉浅冲着底下的人喊了一嗓子:“收队。”   虽有不解但服从命令,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沈觉浅一步步下了台阶,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方才你是用刀背对着我。”他说的认真。   徐遥勾了勾嘴角:“知人知面不知心,沈队长,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天真。”   沈觉浅不知道这位三百年前被奉为最强符箓师的少年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能变成如今这副怎么都叫人看不透的模样。   “别把我当什么好人,我杀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沈队长,这个世道好人从没有好报。”   徐遥难得冷了脸转身要走,沈觉浅叫住他:“如果早点认识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徐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太晚了,沈觉浅,你该回去了。”   方家大门重重合上,那抹艳丽的红色彻底消失在眼前,不知怎么的,沈觉浅竟在徐遥眼底窥见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那样微不可见,仿佛是错觉一般。   身旁阿无的声音传来:“队长,那边在催。”   沈觉浅回过神来:“走吧。”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方家的大门,毫不犹豫的离开。   徐遥进屋看见方清河捏着茶杯一声不吭,下颚线绷得紧紧的,又生气了。   他像逗猫似的伸出手挠了挠方清河的下巴:“瞧瞧这漂亮的小猫咪,哎呦谁家小猫生气都这么好看~”   方清河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在怀里,徐遥顺势坐在他腿上与他对视。   方清河道:“我刚才不是在演戏,我真的想杀他。”   徐遥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那你怎么没杀呢?是因为我对吗?哎呦我家小猫最乖了,奖励一个亲亲。”   方清河不满意他哄小孩似的举动,冷着脸躲开他:“我没开玩笑,我不想你去。”   徐遥顿了顿:“那清鸢怎么办?三少爷怎么办?”   方清河闻言低头埋在他颈间闷声道:“方云末长这么大什么苦都没吃过,活这么久也够了,裴清鸢跟你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话让徐遥哭笑不得,这就直接判死刑了?   三少爷要是知道自己最崇拜的大哥就这么放弃了他不得哭死过去。   此时远处魔族老巢里被关在大牢里的方云末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裴清鸢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别怕。”   方云末皱眉拍开她的手:“谁怕了?我哥迟早会来救我的,你最好趁现在多跟小爷说几句好话,到时候还能带上你。”   裴清鸢不甘示弱:“我哥一定比你哥先到,到时候你别哭着求我。”   “裴清鸢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   秋水扶着额头无奈:“求求谁来救我吧,谁都行,真的。” 第85章 向前   方清河最终还是被徐遥说服同意他去魔族老巢,徐遥有龙鳞傍身,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不会轻易死去。   和魔族约定好的日子是三天后,徐遥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那日是初八。   看来吴歧路有意阻拦方清河,准没憋啥好屁,徐遥心里嘀咕,面上一丝一毫的忧虑都不曾出现。   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方清河找不痛快,方清河为他做的太多太多,哪怕徐遥竭尽全力的去弥补也永远赶不上。   徐遥甚至打心底里有一个美好的祝愿,希望吴歧路这次找他是为了合作。   抱着这一丝的幻想徐遥坐在方家池塘边上发呆,看着池中锦鲤肆意嬉戏,水波荡漾。   他不禁感叹自己的命运实在多舛,自打他重生以来好像什么事都被他给碰上了,也不怪他总觉得自己命不好。   这世道向来不讲道理。   徐遥暗自神伤之际眼角忽的瞥到一抹黑影,远远的像颗炮弹似的直直撞进他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下,徐遥整个人往后摔在池塘里,冰凉的池水浸透衣衫,为炎热的夏日带来丝丝清凉。   “啊,水!有水!我不能碰水!”与此同时许久未见的黑猫叫嚷着,它伸着爪子直往徐遥脑袋上爬。   徐遥的视线尽数被黑色的毛发遮挡,脸上是熟悉的刺痛:“别伸爪子啊!好痛!啊……无二!”   一人一猫在池塘里滚了个遍,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不说还沾了一身泥,徐遥拎着它的后脖颈咬牙道:“这可是方清河送我的新衣服。”   无二心虚地搓搓爪子:“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分明上次见面时黑猫还对他心有余悸,徐遥自知理亏也很识相的不去招惹它,可如今倒像是从未有过隔阂似的。   徐遥从池子里爬起来拧着袖子上的水:“说说看。”   无二站在旁边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归渠老头死了,白鹤山也被烧了,仙盟还要重新调查当年宋川竹的死因!”   言罢它激动的看向徐遥,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同样兴奋的神色,却不想徐遥面色如常,淡定自若。   “这么说你的愿望实现了,可喜可贺,恭喜你,无二。”徐遥早已料到它会很开心,但他没想到无二会特意跑来告诉他。   无二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太对劲,正抬起头来,却见徐遥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大仇得报,今后不必再念念不忘了,好好活下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徐遥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合,清风明月,玉树临风,少年有着最纯净的笑。   春意融融,光影流动,宋川竹朝它伸出手,语气里是道不尽的温柔,他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几百年来无二将自己困在了那场专属于它的噩梦里,梦里有蓬莱仙岛,有常年阴雨连绵的九曲镇,有被所有人厌恶驱逐的黑猫,唯独没有宋川竹。   哪怕后来梦醒,无二仍无法接受宋川竹早已不在了的事实,它甘愿画地为牢,甘愿永远守着那一方幻境。   可这次它终于下定决心,它要往前走了。   带着宋川竹给予它的一切,勇敢无畏的走下去。   ——   一人一猫脱光了泡在方家温泉池子里,徐遥仰面朝天倚靠着身后的池壁闭目养神,无二伸着四肢在水里刨来刨去。   “我一直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的把归渠老头杀了。”无二开口,徐遥睁开眼睛低头看他:“我答应你的。”   说实话无二是真的有点儿感动到了,除了宋川竹以外,徐遥是第一个愿意和它做朋友的人类。   更别说徐遥真的替它报了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强,毕竟你是遥老鬼嘛,连我都听过你的名号,整个仙界恐怕除了少虞上仙无人是你的对手。”无二开启了马屁精模式。   徐遥摸着下巴朝它笑:“我怎么记得之前某猫说我这种人怎么配跟方清河做死对头呢?”   无二讪讪笑了几声:“那时候不知道你就是徐遥嘛,再说了,我们两个不是好兄弟嘛,何必在意,哈哈。”   “先前的事,对不起,虽然那并非是我本意,但我还是要向你道歉。”笑过之后徐遥伸手点了点无二的额头。   水珠晶莹剔透,顺着葱白的指尖滴在无二被泉水浸透的毛发上,无二眨了眨翠绿的眸子。   不知为何它没什么反应,等了一会儿才飘到徐遥身前望着他:“其实我从未怨过你,在你之前有无数人类想要利用我的灾祸之体制造混乱。”   “人人厌恶我畏惧我,称我为不祥之物,被人随意驱使的日子我早已习惯,遇见宋川竹前就连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黑猫全身的毛发贴在身上,无端狼狈难看,可一双绿瞳在周遭升腾的雾气之中闪闪发亮。   它道:“宋川竹说的对,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哪怕只有自己也好,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是你让我重新记起了宋川竹,徐遥,你也好,我也罢,我们都该为自己而活,让所有讨厌我们的人好好看看!”   多日不见无二似乎顿悟了,它甚至开始开导徐遥,徐遥扬着唇角看它,目光带着一丝欣慰。   总是大大咧咧的黑猫其实骨子里是只极其胆小的猫,从出生就被丢弃,没人教没人养,它靠着仅剩的一些本能活着。   直到遇见宋川竹。   重要之人骤然离去,任谁都无法接受,无二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又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   也许这份勇气正是来自于徐遥。   徐遥光脚踩在地板上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这么久有没有好好修炼?”   身后无二甩毛的动作一顿,徐遥了然:“所以你就这么躺着,一躺就是几个月?”   闻言无二大声反驳:“我是灾祸之体!就算不用那么辛苦修炼也没关系的!”   徐遥呵呵笑了两声,无二简直想找条缝儿钻进去。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徐遥不逗它了,仔细问道,无二稍稍一怔:“不知道。”   猫能有什么打算,以前它活着只为了给宋川竹报仇,如今大仇已报,它竟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巨大的茫然无措。   瞧它的样子徐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得叹了一声朝它打了个响指:“方家这么大,总有你住的地方。”   湿漉漉的毛瞬间变得清爽蓬松,无二兴奋地窜上徐遥肩头,又别扭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那就勉为其难吧~”   徐遥穿好衣服往外走,还不忘和它打嘴炮:“这么为难就算了。”   无二忙改口:“哎呀哥哥,好哥哥,你最疼无二了~”   徐遥嫌它恶心,挥手将它赶了下去,一人一猫嘻嘻哈哈的同时迎面撞上回来的方清河。   几乎是瞬间,无二嗖的一下钻进旁边的草丛,徐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而过,黑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去……”徐遥忍不住发出惊叹,难怪每次打架的时候老是一转身就找不到无二了,这也太快了。   刚回家的方清河听下人说徐遥和一只黑猫一起摔进了池塘,料想着应该在泡澡才过来找他。   “阿遥跟谁在一起都这么开心。”方清河一双凤眸死死盯着他,说出的话阴阳怪气又带着酸劲儿。   徐遥嘻嘻笑着凑近他:“因为无二叫我哥哥,你也叫两声听听,我准保更高兴。”   方清河比他个子高一些,徐遥每次都得稍稍抬头才能看清他全部的表情,他乐忠于发现方清河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尤其喜欢惹他生气。   仿佛是为了验证徐遥的想法,方清河抿着唇不说话,唯有周身下降的温度在无声的表达着他的心情。   每当这时徐遥都会露出得逞的笑,然后再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可这次,他一如既往地伸手去拍方清河的脑袋,手腕被人紧紧攥住,徐遥下意识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哎,你别,哎哎哎!”徐遥看见这人眼底正酝酿着什么意义不明的东西,心脏狂跳,他一边挣扎一边被方清河拽进了旁边的花园里。   这是一片灿烂的花海,盛开的花儿争相斗艳,花团锦簇中徐遥被按在地上狂亲,身上沾满甜腻的花粉。   四周香气扑鼻,直叫人头晕目眩,徐遥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吓得魂都要飞了:“这是外面!!你疯了!”   方清河的眸子黑沉沉一片,暗的吓人,可内里的欲望清晰可见,毫不遮掩,简直臊的徐遥小脸通黄。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一脸的凛然正气:“你,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方清河,你这样做触犯仙条的!”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方清河直接笑了,徐遥很少能见到方清河笑出声的时候,所以他真的快吓死了。   于是在徐遥惊恐的目光中,方清河伸手抚上他的侧脸,嗓音低缓温和:“傻阿遥,夫妻感情,床笫之事,仙条管不着。”   他缓缓低头吻上徐遥的唇瓣,尚未缓过神的徐遥下意识迎合,吻得昏昏沉沉时猛然惊觉。   谁他妈跟你是夫妻?! 第86章 病态   方清河一边在他颈间舔舐,手中动作不断,徐遥抓着他的手腕怎么也移动不了分毫,急得身子都开始颤抖。   “不对啊……方清河,娇娇,苏阿娇呢?”徐遥撑着身子坐起来,方清河的手还在他衣裳里肆意妄为。   闻言方清河将他逼得更紧,徐遥直靠在假山上,被方清河牢牢禁锢在这块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衣衫凌乱,徐遥被方清河一顿折腾,此刻面若桃花,眸中水光潋滟,更有各色鲜花陪衬,愈发美不胜收。   方清河喉间滚了又滚,眸色越发暗沉,只觉口干舌燥,根本难以自持。   偏偏徐遥本人毫无知觉,他抬手抹了抹唇角晶莹的液体咽了咽唾沫:“跟你说话呢,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他一张嘴将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方清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别转移话题了,阿遥,你逃不掉的。”   徐遥心尖跳了又跳,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开口:“可是坊间已经传遍了你要和娇娇成亲的消息。”   他说这话时方清河正蹲在他面前,宽大的衣袍遮住了方清河的动作,徐遥却猛的扬起了头发出一声惊叫:“啊!”   与此同时,方清河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把我丢给苏阿娇?阿遥真是好打算,用完就扔,是你一贯的作风。”   徐遥红着脸咬唇,嗓间忍不住溢出丝丝低吟,他被方清河强硬的抵在假山上,使不出任何力气挣扎。   只得伸出手来抓住方清河的肩膀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是……我就是,好奇……”徐遥只觉自己身处大海之上,小船不停的晃,连带着他也一起跟着摇摆。   方清河凑近他亲昵的蹭着他的鼻尖,眼底倒映出徐遥此刻的姿态,其中包含着他疯狂的炽热与迷恋。   “能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阿遥,好阿遥,这双眼睛里注视的人太多了,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好不好?阿遥。”   方清河的话和他本人一样,外表看似清冷的上仙骨子里是个偏执又阴郁的人,徐遥曾一度怀疑他是被自己带坏了。   可事实证明,方清河的疯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低声呢喃的同时有人朝这边缓缓走来,徐遥捂着嘴不敢出声,方清河勾着唇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家主远在十方镇,光你我二人想要从方清河手里夺取方家难如登天。”   来人张嘴便是逆天发言,徐遥惊的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不等他细听,方清河已然开始行动。   无论徐遥如何摇头挣扎皆无果,一墙之隔,两个世界,徐遥无声落泪,下唇咬的鲜血淋漓。   “方清河阴晴不定太难掌控,尊称他一句少虞上仙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是二少爷还在,方家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大声密谋,殊不知他们口中的方清河就在此处,他本人好似没听见似的。   或者他听见了,但全然不在乎,只一心欣赏徐遥意乱情迷又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偷听,因为他实在好奇。   “话说,二少爷当年究竟是如何……”那人说的隐晦,但大家都懂。   就连徐遥也想知道,众所周知方家有三位少爷,大少爷方清河乃少虞上仙战力惊人,三少爷方云末娇纵不求上进,唯有二少爷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存在。   据说二少爷陨落的十分突然,除了方家的一些老人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徐遥一直没敢问方清河,他觉得实在太冒昧了,万一惹得方清河发疯就不好了,如今有机会听一听,他自然乐意。   “这事儿你还真问对人了,如今知晓此事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我还是听我们家长辈说的,据说二少爷死的极怨……”   他说这话时始终波澜不惊的方清河突然加重了动作,徐遥忍不住惊叫出声:“疼!”   此后是一阵窒息般的寂静。   “少虞上仙?是你吗?”那人试探性的往里看了看,只看见一片绚烂的花海之中,黑色与红色交叠。   方清河一袭黑色锦衣将身着红衫的徐遥牢牢挡住,即便遮的严严实实,但从两人脸上尚未散去的情欲也看得出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那人浑身一僵,方清河带着杀意的眸子已经朝他扫去:“滚。”   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丝毫犹豫都没有,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徐遥顿时放松下来,一巴掌扇在方清河脸上,后者低着头不躲也不闪,任由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好气呼呼的走了。   徐遥其实也没有多么生气,他疯名在外也不是谣传,起码对这档子事从没有抵抗之心,更何况那人是方清河。   他这条命都是方清河给的,无论方清河对他做什么,他都欣然接受。   他气的是方清河明知那两个人要说出些什么来,却刻意让徐遥出声打断,明摆着不想让他听见。   徐遥自恃十分了解方清河,就连他不为人知的病态偏执与过分扭曲的执念都一同接受。   即便如此,方清河竟还是要瞒着他。   为什么呢?   徐遥不明白,难道方家二少爷的死,跟方清河有关?   这个念头实在惊人,徐遥大白天的无端惊起一身冷汗,他也不愿这么想,可早些年方清河对外的印象一直都是阴晴不定杀人如麻。   高高在上的少虞上仙年少时确实心狠手辣,如今只是锋芒不显,收敛了许多。   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想法,包括徐遥。   可单就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来看,方清河不该瞒着他才对,所以徐遥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等他出了方家后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夏末将至日头越发毒辣闷热,没走几步头上已然浸出细细的汗珠。   徐遥坐在街边的茶水摊要了一碗甜水,即便身处阴凉之下,空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太阳懒洋洋的晒着,直教人无端烦躁。   蝉鸣高昂一阵接着一阵,空气仿佛都在被炙烤着,路上行人无一不是躲在阴凉树下,只觉张嘴说话都热得要命。   徐遥唯一感到奇怪的是在方家,或者说在方清河面前从不觉得热。   他已经打定主意生方清河的气了,晾他一会儿不碍事的,谁让他总有那么多小秘密从不肯告诉他。   “老板,给你钱,不用找了。”徐遥扔下一锭银子,也不管身后人的呼喊起身走了。   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城中村的时候,那时候他身无分文还被人围堵,短短两年的时光早已物是人非。   徐遥低着头沉思,有什么东西朝着他猛的冲了过来,徐遥下意识侧身躲开。   “灾祸!是灾祸!!”   有人厉声尖叫,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徐遥扭头看着漆黑的人形灾祸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摊位都被高高掀起。   四散的人类,捣乱的灾祸,四下里除了尖叫就是哭喊,有那么一瞬间徐遥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是他骨子里,两辈子都在渴望的场景,混乱,极致的混乱。   除此之外,他要仙界大乱,他要亲眼看着仙界尸横遍野,他要所有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念随心动,徐遥精神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时不染尘已经牢牢抓在了手心里。   有道声音带着难以自制的兴奋对他道:“这难道不是个天大的好时机吗?这里是京城,仙界最繁华的地界,想想仙盟那些人的嘴脸,难道不好玩吗!”   徐遥想了想,确实好玩。   更何况这是灾祸干的,与他无关。   谁也赖不到他的头上,徐遥眸子闪过一抹猩红,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来,他拎着刀朝附近躲起来的人走去。   那是具相对来说有些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满是补丁的旧衫,洗的发白,干干净净。   是那个卖甜水的爷爷。   他看见徐遥后眼睛亮了一瞬,然后朝他招招手:“快躲起来!小少爷!”   是,是该躲起来。   徐遥缓缓朝他靠近,却见他低头自胸口摸出一个破旧的荷包,他自顾自说着话:“你刚刚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找你零钱……”   徐遥精神再次恍惚,眼前景象逐渐扭曲,模糊不清,头痛欲裂。   手上温热的液体让他缓缓回过神来,入眼是老爷爷惊恐瞪大的双眸,从他的眼底倒映出徐遥左手死死抓着刀刃的模样。   “你……你……”老爷爷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迟来的痛感自掌心蔓延开来,徐遥皱着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见他还在发呆,忍不住低声喝道:“还不快走!”   闻言老爷爷撒腿就跑,怎料他一动就被不远处的灾祸盯上,眨眼间便出现在他身后。   感觉到身后的阴影,老爷爷腿上一软便摔倒在地,他吓得手脚并用,眼泪都出来了。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回头看见徐遥右手举着刀正和灾祸撞在一起。   左手垂在身侧,血珠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落,很快变成一小滩。   汗水打湿额发,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热的,徐遥只觉此刻自己像个大火炉,浑身都火辣辣的。 第87章 眼熟   那股仿佛要将脑袋撕裂般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徐遥几乎站不住脚,眼前止不住的发黑。   他狠狠攥紧左手,指尖戳到伤口里,疼到忍不住颤抖,但也成功让徐遥缓过神来,他咬着牙将眼前的灾祸逼退。   “还看?想死吗?”他扭头冲吓傻的老人喝道,老爷爷惊了一瞬马上爬起来逃窜出去。   徐遥喘着气,腿上有些发软,他不该对自己掉以轻心的,哪怕有一丝机会那个人也不会放弃,他一定要拉自己下水。   想死是吗?好啊。   徐遥扯着笑径直朝灾祸袭去,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体内的灾祸之力不受他的驱使,可另一个他却能运用自如。   徐遥毫不防备,只攻不守,不要命似的打法只为逼另一个自己出手。   但他显然低估了黑遥的忍耐力,在他被灾祸按在地上摩擦时,唇边鲜血四溢,他听见那人满是嘲弄的声音。   “龙鳞可保你不死,这些疼痛与我而言更是家常便饭,你想用这种办法逼我实在愚蠢。”   徐遥终于听出他的意思,难怪当初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拿走方清河的龙鳞,原来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不受他的约束。   黑遥一向对他不满,先前几次救他无非是因为他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才不得不出手相助。   如今徐遥有龙鳞傍身,他更加不在乎徐遥的死活。   偶尔为了让徐遥能多撑一会儿才出手治愈一小部分伤口,完全是在拿他当个玩具摆弄。   如何对他全凭心情。   不得不承认黑遥这番做法确实出乎意料,徐遥冷着脸一脚将面前的灾祸踢了出去,既然如此也无需浪费时间了。   各色符纸自袖中飞出,在徐遥的灵力加持下纷纷朝灾祸袭去,爆炸声起,火光四溢,烟雾弥漫,四周彻底归于平静。   灾祸生于混沌之中,符箓师本身就对其有压制属性,所以徐遥对付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眼见灾祸气息消失,徐遥松了口气,刚把不染尘收起来就有人朝他这边走来。   瞥到是个人类徐遥没怎么在意,只将注意力放在被鲜血染红的左手上,失血过多几乎没什么知觉了。   等他注意到那人时才发觉两人靠得实在有些近了,于是皱了眉:“干什么?”   来人个子不高头上戴了一顶草帽,他仰头看向徐遥与他对视,眸中杀意凛然:“去死吧!徐遥!”   电光火石之间徐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明晃晃的匕首泛着银光,见徐遥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他开始剧烈的挣扎。   动作幅度太大,草帽不慎掉落,徐遥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竟是一张十分稚嫩的脸,肤色偏黑,五官端正,但莫名其妙的有些眼熟。   是个孩子。   徐遥沉默片刻:“为什么杀我?”   听见他的话少年情绪越发激动,情急之中张嘴咬在徐遥的手腕上,徐遥吃痛,一松手就见他转身逃走。   腕上牙印深深嵌入皮肤,血珠缓缓渗出,徐遥深吸一口气,在想是要卸他一条腿还是砍掉一只手比较好。   牙口这么好,不如连牙一起拔掉。   再抬头那少年逃跑中突然有杆包裹着烈火的红缨长枪擦着他的脑袋钉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下意识转身,仙盟特有的捆仙绳已经窜上他的脚踝,不消片刻便被绑住全身动弹不得。   有道长发及腰的倩影上前拔出长枪,徐遥看见她就笑了,忍不住朝她招招手:“娇娇,你来的真及时。”   苏阿娇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收了枪径直拽起少年的衣领:“好大的胆子,敢在京都杀人,随我回仙盟!”   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愤恨的眸子在徐遥身上来回扫射。   徐遥上前站在他面前:“你认识我?”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徐遥!你杀师弑母坏事做尽!你迟早会遭报应的!”少年言辞激烈,恨不得将徐遥咬死。   徐遥皱眉,这番说辞他已经听了无数遍,本不该在意,可眼前少年给徐遥的感觉很奇怪。   苏阿娇懒得跟他废话,抓着人就要走,徐遥开了口:“京都城内灾祸横行,仙盟不去调查灾祸怎么非要抓个孩子?”   徐遥多少有些聪明,恐怕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苏阿娇冷笑一声:“你算老几,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徐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劝你少来招惹我。”   苏阿娇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连衣裙,衣袖上有苏家的家徽图腾,在烈日下隐隐泛着光,衬得她肤色白皙,美不胜收。   徐遥朝她笑:“谁又惹你了?我只是关心你。”   苏阿娇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看见你这张脸就令我恶心,徐遥,除了方清河以外没有人想让你活着。”   她明晃晃的恶意和毫不遮掩的厌恶让徐遥久违的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可这些话他早已听了无数遍。   无时无刻,不分昼夜的循环在徐遥的耳边。   所以他只是笑出了声:“我知道,娇娇,我知道。”   笑过之后徐遥看着她手上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的少年道:“把他给我。”   苏阿娇也跟着笑了一声,刹那间杀心瞬起:“三百年前没能亲手杀了你一直是我的遗憾,徐遥,这次你必死无疑。”   大战一触即发,那少年被随手丢在路边,徐遥被苏阿娇的长枪逼得直往后退,本就炎热的天气偏还是个火属性。   徐遥尚未淬体,汗水直浸湿额发,他漫不经心地撩着头发跟苏阿娇好一顿纠缠。   若是从前他有千百种方法制服苏阿娇,可是现在,太低级的符箓用不上,太高级的使不出,说白了徐遥并不想对她出手。   在他眼里苏阿娇不过是个被家长宠坏的孩子,她和方清河更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虽为女生修为却从不比男子差,上阵杀敌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三百年岁月无声,亲眼看见她的成长徐遥打心底里感到欣慰。   哪怕苏阿娇对他厌恶至极,可说到底,认识他徐遥的老熟人又有几个。   “娇娇,太热了,不打了行吗?我请你吃饭。”又是一个回合结束,徐遥握住面前的长枪认真的询问。   没成想苏阿娇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尽是被侮辱到了的不甘与狠厉,她手腕翻转,动作间长枪显出破军之势直朝他面门而去。   徐遥腾挪躲闪,鼻间嗅到头发被燎着的糊味,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可惜,他好不容易才留这么长。   苏阿娇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徐遥左手的伤口早已止血,稍一动弹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他瞥见坐在路边的陌生少年,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   胸腔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徐遥掏出乌云沾上自己的血当场画出一道符来,浓雾很快将苏阿娇笼罩。   她以前从未真正和徐遥交过手,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招式,但多年的战斗经验使得她瞬间警惕四周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许久不见有其他攻击,苏阿娇这才大着胆子持枪挑破这浓雾,直待烟消云散,眼前哪还有徐遥的身影。   她扭头一看,街边少年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苏阿娇几乎将一嘴的银牙咬碎,一拳砸进墙里,她咬牙切齿道:“徐遥!我一定要杀了你!”   另一头的徐遥抓着少年敲响秦何的秘密小屋,秦何看着这人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轻车熟路的开门让他进去。   坐在院内的遮阳伞下徐遥随手将人丢在地上,他捧着茶壶大口大口喝水,秦何看了少年一眼,眉间忽的紧蹙。   “怎么把嘴堵上了?”秦何指着少年嘴里的破布,听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徐遥放下茶壶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小子跟我有仇,骂我一路,太难听太烦人,堵上好,千万别放。”   秦何笑出声:“整个仙界谁跟你没仇?不过被人骂几句就把人抓回来,那你得抓多少才够。”   徐遥跟着笑了笑:“可不就是嘛,所以我把他带你这儿来了,你看看他眼不眼熟。”   其实不用徐遥说,秦何打刚才第一眼看见这少年就觉得眼熟,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   他一边沉思一边操控仙力帮徐遥处理左手的伤口,看清他掌心里深可见骨的刀刃痕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不染尘伤的吧,寻常刀刃不会这般严重。”秦何有些心累,怎么会有人三天两头受伤,回回不一样。   徐遥疼的面色发白,他咬着牙故作轻松地回答:“我今天救了一个老头子,像你一样的老头,你是不是该夸我一下。”   秦何伸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见他痛呼一声才重新摸了摸他的脑袋:“遥儿一直都很好。”   胸口有股暖流缓缓淌过,徐遥余光瞥见地上的人抬起头看向秦何:“你觉得他长得像我吗?”   仿佛一道平地惊雷,秦何猛的低头看了看少年,又重新看向徐遥,这个动作重复了几趟后他惊呆了。   准确来说,这少年像极了三百年前真正的徐遥,五官锐利又暗藏锋芒,活脱脱的缩小版徐遥。 第88章 恐惧   “你竟然背着我偷偷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孩子他爹是谁?方清河对不对?那晚在破庙我看见他抱着你出去的,我就知道他爱你!”   秦何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笑得贼兮兮的,眼角皱纹都堆在一起。   “你有病啊?老子一个大男人怎么生儿子。”徐遥无语至极,又很快反应过来:“凭什么就不能是方清河生的!”   秦何闻言沉默不语,目光如炬,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啧了两声摇了摇头。   徐遥额头青筋暴起:“你他妈的!”   不等他发火,秦何凑到他旁边小声道:“京都很流行生子丹,据说女人用了三年抱俩,男人用了同样可以生孩子。”   徐遥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免小小震惊了一下:“真的有用?”   秦何煞有其事的点头,语气很肯定:“千真万确,京都何其繁华,对于这种东西早已见怪不怪了。”   徐遥想想确实如此,在他的印象里京都一直思想超前,能人异士遍布,在仙界男人生孩子好似并不稀奇。   见他若有所思,秦何又凑上去:“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徐遥稍稍一愣:“试什么?”   “生儿子啊,你想啊,方清河这样的人,多少女人上赶着想要给他生儿子,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抓紧生一个,方清河还不得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秦何说的头头是道,似乎真的在为徐遥认真谋划。   徐遥懒得理他:“你这么感兴趣不如你自己生,年纪一大把还玩这套,呸。”   再说了,即使他不能给方清河生儿子,方清河照样爱他爱的死去活来。   见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徐遥不再多言,起身往屋里走,秦何看他头也不回忙喊道:“你儿子怎么办?”   徐遥顿了顿,只淡声道:“随便,你看着办吧。”   捆住少年的东西是仙盟特制的捆仙绳,寻常人等难以挣脱,需得用一种特殊的手法配上仙力才能解开,所以徐遥并不担心他逃跑。   而秦何老头正是这方面的专家,毕竟他年轻时也是仙盟的一份子。   听了徐遥的话秦何一头雾水,随便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要杀还是要剐?   他低头打量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最终叹了口气将他扛起扔进了空房间里。   徐遥失血过多早已昏昏沉沉,到底年轻,他脱掉染血的外衫,两眼一黑倒头就睡。   没有方清河在身旁,徐遥一如既往的做着漫长的噩梦,梦中前世与今生重叠,分不清主人公究竟是徐遥还是裴遥。   唯一不变的是仿佛被浓墨晕染过的夜,入目极黑,好似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一般,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将他吞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遥的手开始不自觉颤抖,他自心底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而恐惧的来源正是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他竟然开始畏惧黑暗。   认识到这一点后徐遥蓦的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黑暗却化为一头如有实质的怪物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徐遥几乎是惊叫着醒来,窗外已然入夜,自窗口飘来的风都是炙热的,可徐遥只觉得冷,冷到全身都在颤抖。   秦何听到动静推门而入:“怎么了遥儿?又做噩梦了?”   他看见徐遥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一向晶亮的瞳孔了无生气,又是这副好似老公死了的模样。   秦何轻车熟路的上前点了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徐遥的视线终于一点点聚焦:“爷爷……”   秦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遥儿别怕,爷爷在这儿。”   徐遥红着眼抱住秦何小声呜咽着,秦何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怀中的人彻底冷静下来。   “清醒了吗?没什么问题的话先处理一下伤口。”秦何提着灯靠近他的左手,徐遥这才看清左手的伤口再次开裂,鲜血染红绷带。   他听话的坐在床上任由秦何摆弄,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徐遥恍惚中再次看到那头怪物,血红的双眸正死死盯着他。   仿佛不死不休。   徐遥自虐般与它对视,却又很快低下头去,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大口喘着气,秦何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   “你这是心病,黑暗放大了你的恐惧,除非找到真正的恐惧来源,否则你会一直畏惧它。”   徐遥当然知道,几个月前他猛的发现自己莫名对夜晚产生了恐惧感,总能看到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在追杀他。   怪物生于黑暗隐匿于黑暗之中,可却只有徐遥一人能看得见,那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恐惧。   徐遥用尽心思都无法将之驱逐,时间久了他开始不在夜晚外出,哪怕他真的很想克服,可那股由心底深处萌发出的惧意每每都会让他心跳加速手脚发软。   这种恐惧几乎已经成了本能,徐遥毫无办法。   “那个小鬼呢?”他问,秦何正将地上染血的旧绷带收起来,听见他的话头也不抬的回道:“就在你隔壁。”   徐遥调整坐姿换了个舒服的方式靠在床头:“把他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秦何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哪是我孙子,你简直是我祖宗,我才是你孙子。”   他骂骂咧咧的出去,又很快抓着少年一把丢在地上,眼看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嘴上的破布还在,位置都没变过。   徐遥一惊,他下地将人扶起来,已经陷入半昏厥的少年面色惨白,此时正出气多进气少,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你就这么把他晾了一整天?”徐遥问,秦何看着少年的模样有些心虚:“你说随便的,我以为你要他的命。”   徐遥有些无奈,但也不怪秦何,是他没说清楚,再加上两人一直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儿,秦何只是依照惯例行事。   在徐遥的强烈要求下,秦何终于给他松了绑,徐遥将人放在床上贴了张符纸在头上,不多时少年悠悠转醒。   只不过意识仍未回归,徐遥端了杯茶水递给他,见他迷迷糊糊接过一饮而尽,徐遥轻笑一声:“那么恨我,倒是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一句话让少年彻底清醒,他像是终于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扭头看见徐遥笑吟吟的看着他。   于是他甩手将茶杯往徐遥脸上砸去,徐遥侧身躲开,茶杯在秦何脚边炸开,碎片飞溅,秦何吓了一跳:“哎呦!”   少年不死心,再次飞扑而上想要给徐遥一点颜色瞧瞧,徐遥没费什么力就将他按在床上狠狠打在他的屁股上。   少年又羞又气,双腿胡乱的蹬着:“徐遥!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我娘都没这么打过我!你凭什么!”   徐遥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你娘,我当然会打你,就凭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即便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他的话结合他一贯的口风成功让少年闭上了嘴,毕竟他真的害怕徐遥。   见他总算安静下来,徐遥松开他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看,少年躲在角落里用愤恨的目光回敬他。   “现在该告诉我了吧,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为什么想要杀我?”徐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少年默不作声与他对视着,沉默中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于是他开口道:“我饿了,我想吃饭。”   徐遥扭头看向身旁的秦何,秦何想要吃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看了看床上那位又看了看徐遥,蓦的叹了口气。   “真的,下辈子你当爷爷吧,我给你当孙子,妈的。”   秦何骂骂咧咧出去了,少年抱着膝盖不打算说话,徐遥也不再自讨没趣,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尚未完成的木雕仔细雕刻起来,既专注又认真。   安静的室内唯有刻刀的簌簌声,烛火摇曳,将徐遥的影子无限拉长,直到身后少年忽然开口道:“你会杀了我吗?”   徐遥头也没回:“你觉得呢?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拿刀捅你,你会杀了他吗?”   少年道:“可我杀的是个坏人,一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坏种。”   徐遥手中的木雕逐具雏形,是只憨态可掬的黑猫,脸上欠揍的表情和无二一模一样,徐遥直看得笑出声。   “好人,坏人,一字之差,可却天壤之别,什么是好人呢?什么又是坏人?即便我是坏人也轮不着你来管。”徐遥眸光有一瞬的狠厉,语气仍是轻飘飘的。   少年见此猛的下床,徐遥刚一转身就被他手里握着的匕首扎在肩膀上,疼痛伴随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并到来。   “我凭什么不能管?!徐遥!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是天煞孤星!你害死了娘,凭什么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徐遥死死握着他的手腕,任由他将匕首捅的更深,鲜血很快蜿蜒而下,他盯着少年的脸又问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少年并没有躲闪,他一字一句道:“我叫徐漫修,我爹叫徐成育。” 第89章 过期   徐遥从一开始就怀疑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只是他从未想过兄弟二人多年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至少不该是这样的。   秦何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徐漫修满手是血站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反观被捅的徐遥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稳如老狗,他拔出肩头的匕首扔在桌上,叮当作响。   “妈的小兔崽子,就算你是他亲儿子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秦何气得放下东西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抓他。   徐遥坐在椅子上伸手拦住他:“算了,不疼不痒的,孩子嘛,下手没轻重,先吃饭吧。”   他都这么说了,秦何只能干巴巴瞪了徐漫修两眼,这倒是让徐漫修有些好奇:“你竟然这么心疼他?为什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徐遥没说话,端着碗就开始干饭,秦何早已辟谷,他捧着自己的酒壶美滋滋地嘬上几口。   徐遥吃饭速度不算慢,眼见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徐漫修终于按耐不住上前开始狼吞虎咽。   直到最后一筷子落在了他的碗里,徐遥跟秦何同时起身,徐遥伸了个懒腰:“你是最后一个,你去洗碗。”   秦何其实多少有些犹豫,他怕徐漫修趁机跑路,但徐遥又道:“你想知道的那些我都可以告诉你,要走要留随你。”   徐漫修看了看徐遥,确认他说的是真的,又抬头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最终咬咬牙叫秦何带路去了厨房。   等秦何回来帮徐遥处理伤口时又忍不住好奇:“他到底什么来头?”   徐遥盯着桌上带血的匕首看的正入神,听见他的话回过神来:“徐漫修,我那个尚在娘胎里的亲弟弟。”   秦何大概是唯一一个知晓徐遥有过悲惨绝望童年的人,他只知道徐遥命格独特有天煞孤星之称,但他始终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因为这么多年他不是一直都活的好好的吗?若真有什么狗屁天煞孤星,他现在估计都投胎转世了。   不过那样也好,不然也不至于天天被徐遥折磨。   徐遥曾短暂的简单的告诉过秦何自己的家庭背景,只因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随口一说便将自己才五岁的儿子丢弃。   甚至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举家搬迁,逃得远远的,秦何听闻只觉心中有股怒火在熊熊燃烧。   究竟得是多残忍的爹娘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简直畜生不如!   所以他理解徐遥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理解他总是故作坚强,哪怕被所有人污蔑冤枉也从不去澄清辩解。   因为世上再没有他在乎的人了,所以哪怕受尽千夫所指,徐遥从不在乎。   如今徐遥上辈子的亲弟弟就在眼前,秦何自然拿徐家人一视同仁,他怒气冲冲拿起桌上的匕首:“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这就去捅死他!”   徐遥将人拦住,满脸写着无语:“你省省吧,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憋不住火,叫你少喝点酒吧,给你买的菊花茶呢?那东西下火。”   秦何听罢悻悻地收回了手又重新将匕首扔回桌上:“那玩意苦了吧唧的,我不爱喝。”   徐遥眉毛一拧:“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藏的那些酒都砸了你信不信?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秦何平时没少听他这番说辞,每次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听得他现在都快应激了,关键徐遥他是真砸。   眼见他吹鼻子瞪眼的,秦何连忙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看你,又急,我喝还不行吗,多大点事儿……”   两人叽叽歪歪的时候徐漫修已经进了屋,瞧着两人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想着看上去关系挺好的两人怎么转头的功夫就吵起来了。   不过他乐于见证他们内讧的场景,只要徐遥吃瘪他就很高兴。   “你笑什么笑?要不是遥儿留你一命我早就把你宰了。”秦何零帧起手,扭头就把话题对准了徐漫修。   徐漫修猛的噎住,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那就少说话呗。   他默默坐下,又看见桌上那把带着血的匕首,刀刃扎进徐遥身体里时他甚至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其实他没想真的对徐遥出手的……他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哥哥,他实在太害怕了。   怨气混着怒气,其中又掺着恐惧,徐漫修如今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因此徐遥丝毫没想责怪他。   对他徐遥更多的只有好奇。   “你不应该在无尽城吗?怎么会被娇娇盯上?再者虽说我的真实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但真正见过我的人寥寥无几,你又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徐漫修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捅了他一刀觉得心里有愧,始终不敢与徐遥对视。   徐遥有些头疼地揉揉脑袋:“别再惹我生气了,徐漫修。”   “我是来找你的。”徐漫修看着桌下交叠的双手,徐遥反问:“他们就这么同意了?”   他并没有明说是谁,但徐漫修听懂了,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他们?哪来的他们,大哥早些年参军断了一条腿,大姐早已嫁人却日日被婆家欺辱,爹年事已高脑子越发糊涂了,有时连我都认不出。”   徐遥安静的听着,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不曾出现,他这番态度再次激起徐漫修的怒火:“娘听说你还活着,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回来找你,结果就此杳无音信!徐遥!她是被你害死的!”   徐遥抬起头看着他:“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给她报仇?还是说为了他们所有人?他们人生所有的不幸都与我有关是吗?徐漫修,你果然是徐家的种。”   他话里明晃晃的讽刺让徐漫修顿时气红了脸,他大声喊道:“难道不是吗?就因为你是天煞孤星!你害的我们还不够吗?你就不该被生下来!”   徐漫修的话音随着一记清脆的耳光一并落下,室内忽然寂静无声,徐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徐漫修逐渐清醒过来,他看见徐遥面无表情的脸,他知道这张脸并不是徐遥真正的脸,可说到底他也不知道徐遥原本长什么样子。   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娘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手描摹着他的脸,从眉眼到下巴,眼神里流露出的感情远不是当时年幼的徐漫修所能理解的。   直到他逐渐长大懂事,徐漫修终于明白,那种浓厚粘稠的情绪叫做思念。   他不懂娘在对着他思念谁,又是谁值得娘如此念念不忘。   可无论是谁,徐漫修讨厌那个人,他讨厌被娘当做一个替代品,讨厌有人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娘的宠爱。   后来他偷偷潜入爹的书房,在里面他终于窥到所有的真相,原来那个人叫徐遥,原来他还有个二哥,原来他早已死去。   徐漫修想,他该如何才能跟一个死人争宠?   自那以后徐漫修开始收集所有有关徐遥的资料,在那些零零碎碎的事件里他拼凑出一个毫无人性的疯狂的杀人狂魔。   他杀人如麻,他无恶不作,他是仙界有史以来最坏的坏种,他是徐遥,他是他的二哥。   而他的娘亲日夜思念着的就是这样的人渣。   徐漫修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徐遥当做了假想敌,即便他从没见过徐遥,那也不影响他恨他。   这种仇恨在徐家每况日下的影响中越来越大,每日夜里听到大哥压抑的哭声时徐漫修都在想都怪徐遥,都怪他是个天煞孤星。   大姐传来的家书中又在哭诉婆家如何虐待她,徐漫修又想,都怪徐遥,如果不是徐遥的话这些不会发生。   事件真正的导火索发生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京都传来消息,三百年前的大魔头徐遥竟然重生归来。   无尽城离京都还是有段距离的,消息滞后了些,却也不影响他的母亲稍稍一愣过后毅然决然的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徐漫修看着他一向柔弱的母亲此刻目光中是说不出的坚定,他实在难以理解。   “京都那么远,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究竟要怎样一个人去找他?”徐漫修拼命阻拦。   柳辛妍如今已经是四十岁的妇人,鬓角微霜,这么些年日夜思念当初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儿子,以至于他变成人人唾弃的大魔头。   这让一位母亲何其痛苦,如今她得知徐遥还活着,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见徐遥,哪怕就一眼也好。   “漫修,你爹和你大哥需要有人照顾,你就留下好好看着他们,娘一定能找到你二哥,到时候我们就一家团聚了。”   柳辛妍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徐遥,无论徐漫修如何阻拦皆无果,于是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步一步远去,再也没回头。   那是徐漫修最后一次见到她。   “都是你的错……徐遥,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错,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只是你的替代品,她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徐漫修捂着脸痛哭,徐遥只觉内心一片麻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说实话,脑海中关于父母的脸早已模糊,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太久太久了,此刻徐遥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回应徐漫修。 第90章 成交   所以他笑了,就是很寻常的笑声,分不清喜怒哀乐,好像只是单纯被徐漫修的话逗笑了,却成功让对面的人破了防。   徐漫修怒道:“你笑什么!这种时候你竟还笑得出来?你果真混蛋至极!”   他说话间挥拳向徐遥袭来,徐遥拦下他的拳头,唇角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笑意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   徐漫修怒不可遏:“你分明是在幸灾乐祸!徐家遭遇此等劫难,一定与你脱不了关系!”   徐遥敷衍地点点头:“嗯嗯,然后呢?打死我?”   徐漫修的脸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指着徐遥浑身气得直哆嗦:“你!你……”   话没说完而后两眼一翻就栽倒在地,竟是活活被气晕过去了。   秦何啧了两声,他看着晕过去的某人忍不住吐槽:“你说你惹他干嘛呢?”   然后他抬头看向徐遥:“扔出去?”   徐遥一屁股坐在床上,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以至于他有些心烦气躁:“丢到隔壁,我还有事问他。”   秦何手脚麻利,再回来时徐遥的屋门已经合上,他识趣的没进去打扰,转身走开了。   徐遥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发呆,思绪终于飘回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曾经,父亲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母亲悲恸的哭声。   这是他对于双亲最后的记忆,徐漫修的话十分可笑,至少在徐遥看来不疼不痒,甚至有些厌烦。   可这股厌烦很快就漫上心扉,继而转变为一股无名的恼怒和焦躁。   简直无所适从。   他们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单纯的运气不好罢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徐遥试图说服自己,他道,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自小就被无情抛弃的人明明是他徐遥啊。   徐漫修的话持续回荡在耳边:“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错。”   徐遥问自己,我究竟何错之有呢?   徐漫修说:“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   徐遥猛的攥紧掌心,可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女人亲手将他推了出去,一门之隔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徐遥双目赤红,心头涌起巨大的悲伤,眼泪自眼角缓缓滑落,他有些茫然无措地站起来。   徐漫修说她死了。   可没人见过她的尸体,徐遥擦了擦脸,脑子却清明无比,也许呢,也许她福大命大。   徐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在寂静的屋内轻声开口:“帮我个忙吧。”   下一刻手腕上的黑色咒印疯狂涌动,灼烧的痛感肆意席卷着他的整条手臂,徐遥咬着牙死死抓着右手。   咒印很快消散重新安静下来,徐遥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又觉得不太舒服索性将两条腿抬起来放在桌上,神色慵懒。   “他们一家子都是活该,你何必多此一举。”他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徐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问道:“你可以召唤灾祸分散各地去找她,只要活着总会有迹可循。”   黑遥嗤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堂堂灾祸之力用来寻人,也只有你这蠢货能想得出来。”   徐遥抿了抿嘴唇难得没顶嘴,因为他也觉得黑遥说的有道理。   “可她孤身一人在外,若是真的还活着怎么办?”   黑遥一向讨厌他这副懦弱无能又圣母心爆棚的模样,于是恍然大悟道:“哦~你的意思是让我派人去杀了她。。”   若说徐遥心底还对所谓的亲情存有一丝幻想,黑遥就是彻底死心并且平等痛恨所有人。   五岁那年被无情抛弃的不止有徐遥,连带着他对家人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唯有无尽的恨意。   他恨那个心狠手辣想要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父亲,恨软弱无能只会哭泣的母亲,恨从小就只会欺负他的大哥,恨唯唯诺诺只会躲在一旁看戏的大姐。   徐遥深吸一口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别再耍小脾气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闻言黑遥马上接道:“那我要方清河……”   “不行!”   面对徐遥毫不犹豫的拒绝,黑遥显得有些委屈:“我还什么都没说。”   徐遥摇摇头:“不管你要什么,关于方清河的一律不行。”   黑遥哼了一声:“小气鬼,你知道你现在像条狗似的吗?那么多事可以做,偏偏要守着他过一辈子。”   徐遥盘膝坐在虚无空间之中,原本一片漆黑的空间内只有他所在的地方亮起莹莹白光。   他道:“你吃醋了。”不是反问句。   黑遥冷笑一声:“后天去魔族老巢你得把我放出来。”   他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徐遥却不想轻易放过他:“你吃醋了。”   黑遥恼羞成怒:“你他妈有病吧!我帮你找人,你把我放出来,我一定要亲手弄死吴歧路!”   徐遥点头:“成交。”   手上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鲜血落在地上化作无数黑色灾祸,它们形状各异,体型却小了很多,倒显得没那么可怕。   “人形灾祸太过显眼,这样刚刚好,有没有那女人用过的东西,或者有她的气息也行。”   黑遥话落顺带治好了血流不止的伤口,丝丝黑气包裹着左手,有些痒,徐遥下意识挠了挠掌心。   他和这家人的联系简直少得可怜,比他想象的更甚。   但他忽然想起隔壁就有个现成的,于是半夜三更,无数只异形灾祸朝着徐漫修涌去。   可能这些灾祸很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其中一只鬼使神差的张开了嘴,正咬在徐漫修的屁股上。   他嗷的一嗓子蹿起,没成想满屋都是奇形怪状的灾祸,个个瞪着猩红的大眼与他对视。   于是徐漫修脸一白,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众灾祸面面相觑了片刻纷纷散开出去找人了,隔壁的徐遥已经换回了身体的主导权,他揉了揉已经痊愈的肩颈:“谢谢你。”   黑遥声音透着些许疲惫:“闭嘴吧,你不睡别人也要睡的。”   之后再无动静,徐遥又一次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有时他觉得黑遥真的和他一模一样,有时又觉得他实在难以理解。   可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唯有他和黑遥对彼此来说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徐遥想,也许他们两个并不是一定要走向两个极端的。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时徐遥就已经出门去了,他给秦何留了话,只叫他看好徐漫修,剩下的什么也没说。   徐遥裹着一身清晨湿润的气息回了方家,推开屋门入眼却是空空如也,一颗期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走进屋内站在桌前,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身后有道清冷嗓音忽然响起:“阿遥,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徐遥转身看见方清河那张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脸,他逆着晨光单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何其惊艳。   心脏仿佛再次活了过来,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满腔的话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所以徐遥只是傻站着看他,方清河将手里一大早出去买的早点放在桌上,他摸了摸徐遥的脸:“哪里不舒服吗?”   徐遥蹭了蹭他宽大的掌心,好似有股说不出的温暖缓缓淌入心间。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想你。”徐遥将脑袋抵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焦躁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方清河低低笑着,伸手抱紧他:“只是有点吗?”   一夜未眠,徐遥此刻精神无比放松,倦意很快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靠在方清河身上:“好吧,不止一点。”   湳沨 方清河看出他的疲倦,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我买了你爱吃的馄饨。”   徐遥打起精神坐下,他一边吃一边把在街上遇见徐漫修的事告诉了方清河,方清河只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听得认真。   徐遥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方清河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嘴:“听见了,你救了个老头子,阿遥真厉害。”   他哄孩子般的话让徐遥脸上一红,谁不知道他徐遥是什么德行,方清河也不能不知道啊,如今他说出这种话简直令人害臊。   徐遥不满地推开他的手:“重点不是这个,是我遇见了徐漫修,他说姓柳的为了出来找我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了。”   方清河的反应跟徐遥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时一样,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他问:“所以你就派了灾祸出去找人?”   徐遥一愣:“你怎么知道?”   闻言方清河朝他露出个淡淡的笑来:“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阿遥。”   徐遥还不知该作何反应,方清河已经拉住了他的手:“他竟会同意你这样做?为什么?无论是你还是他,我以为你们起码会在这件事上保持一致。”   徐遥道:“你是说恨她?本来是这样的。湳沨但她年纪大了,又是为了找我才失踪的,总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徐遥敏锐的察觉到方清河似乎并不高兴他这样做。   他好奇:“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方清河眼睫低垂:“没有,她是你的母亲,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第91章 仇家   徐遥很少能见到方清河支支吾吾的模样,虽然有些新奇,但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方清河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看着他:“假如她还活着的话,你会和她一起回去吗?”   徐遥有点傻眼:“回哪去?徐家?”   方清河点头,一向矜贵高傲的上仙此刻耷拉着脑袋紧紧攥着他的手:“我知道阿遥一向心软。”   “我也知道你其实很在意世人的眼光,你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无所谓,正因如此我才会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   徐遥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整得猝不及防,脸颊瞬间通红,连带着耳尖都火辣辣的:“说重点!”   方清河抬头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上去蹭了蹭他的掌心:“假如她真的还活着,可不可以别丢下我。”   爱让高傲者低头。   徐遥对此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愣在原地半晌仍是反应不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哪有逻辑可言呢?她活着耽误我们两个谈恋爱吗?”徐遥是真的纳闷儿了。   话落,方清河的眼神骤然一亮:“你说我们两个在谈恋爱?你和我?现在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   徐遥又傻眼了,敢情这么久以来他们两个又是亲又是抱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都做过了,这些在方清河眼里都不算谈恋爱?   “不是,大哥,你什么脑回路啊?我们每天睡一张床上,我不和你谈恋爱难道和你交朋友吗?真就哥俩好啊?”   徐遥百思不得其解,难怪方清河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难怪他总是没有安全感,担心徐遥下一秒就消失。   方清河蓦的眼眶通红,他扑进徐遥怀里闷声道:“我没喜欢过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馋我身子,毕竟你很喜欢摸我,我没想到在你眼里我们竟然早已心意相通。”   方清河委屈巴巴,徐遥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的他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似的。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方清河的肩膀:“你想太多了,我原先只是喜欢你这张脸罢了。”   方清河猛地抬头,目光格外幽怨,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徐遥连忙又道:“以前年轻比较肤浅,很正常嘛,谁会不喜欢你这张脸呢?但现在吸引我的自然是你这个人啦。”   方清河一向好哄,三两句就被徐遥说的乐开了花。   两人说着说着就滚到了床上,徐遥沾了床眼皮子瞬间沉重起来,任凭方清河扒下他的衣服。   感受到身侧有人在轻吻他的脸颊,徐遥下意识将嘴巴凑过去亲了一口,迷迷糊糊还不忘说一句:“徐遥永远不会丢下方清河……”   这一觉睡得无比舒坦,没有噩梦,没有任何稀奇古怪的各种黑遥裴遥,就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睡眠,对于徐遥来说却是难得的恩典。   他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脑袋还是涨涨的,床头有早已备好的干净衣裳,徐遥换好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终于清醒了一些。   门口春泥蹲在廊下和无二玩的不亦乐乎,见徐遥出来春泥站起朝他稍稍行了个礼:“裴……徐遥少爷。”   他的身份如今人尽皆知,小丫鬟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徐遥没什么反应,只冲她点点头,无二径直窜上他的肩头:“我劝你最近不要出去乱走。”   徐遥问:“怎么说?”   无二犹豫着,似乎在斟酌用词,想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他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都在方家外面等着你呢。”   尽管它说的如此隐晦,徐遥还是瞬间就听懂了,他咧嘴笑了:“寻仇的?多少人啊?现在还在吗?”   眼看他兴致勃勃要出去看看,无二咬住他的头发试图阻止他:“别去!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言罢徐遥更兴奋了。   无二终究是没能拦住他,但好在徐遥也不是什么蠢货,一人一猫爬上方家的围墙,伸长脖子从里往外瞧。   只见往日冷清的长街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人声鼎沸,竟比隔壁市场还要热闹。   王叔带人死死守着大门,无论他如何大声辩驳徐遥并不在方家,可根本无人在意。   说到底这么些人里面真正与徐遥有过节的能有几个,剩下的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谁也不知道。   看戏的比寻仇的还要多,有的人只是单纯想要一睹少虞上仙的尊容,有的人甚至不知道大家在干什么。   人云亦云,人类一向如此。   “这么多人,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无二哪见过这阵仗,它实在好奇。   徐遥无所谓的笑笑:“谁知道呢,记不得了。”   漫长的岁月里徐遥一人在尘世中挣扎,他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哪会去想那么多。   “你看外面那些,不急不躁,眼神飘忽,神色淡然,明显是受人之托。”徐遥指着最外围的一些人道。   在群起激昂的场景下这些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无二了然:“有人故意害你。”   徐遥点点头:“这种事我见多了,讨厌我的人更是多到数不清,这么热的天,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哪怕是无二此刻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它说:“我不讨厌你,徐遥,你是除了宋川竹外对我最好的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徐遥伸手点了点它的额头笑道:“我知道。”   人群中不乏偏激者,天一热脑子也跟着糊涂,他一身明晃晃的仙力四溢,周遭群众见状纷纷躲开。   男人指着方家大门怒道:“徐遥小儿!难道你只会做缩头乌龟不成?我张伟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说罢他唤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一把半人高的巨锤在手,他高高跃起就要冲开人群闯入方家。   徐遥还没来得及出手,一团火焰径直朝着张伟面门而去,于是他举锤将火焰敲碎,待他落在地上后才看清空中有道修长身影。   沈觉浅落在地上挥挥手,仙盟黑白两队径直冲上来将人群挤开,他们持剑守在方家门口齐刷刷站成两排。   徐遥眼尖,一眼看见黑色那队里有个熟悉的人,那人似有所感,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湿润的杏眸弯弯。   他无声的张了张嘴:师兄。   徐遥愣住,难怪这么久不见江眠,原来他说要从仙盟内部瓦解对方不是假话,但这也太快了。   于是徐遥也朝他摆摆手:“阿眠!”   他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去!徐遥!真是徐遥!”,“天呐,没人和我说他长得这么帅啊!”,“是徐遥,他真的复活了……”。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沈觉浅头都大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徐遥一眼,后者朝他露出个天真的笑,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被无端拦下的张伟此刻憋了一肚子火,他指着沈觉浅道:“仙盟的走狗,难道你忘了当年徐遥杀了仙盟多少人吗?你凭什么护着他!”   一直跟在沈觉浅身后的阿无手中寒芒一闪,几乎是瞬间便横刀出现在张伟身后,锋利的剑刃抵在他脆弱的脖颈上。   “谁允许你这样跟队长说话。”阿无声音冷冰冰的,稍长的头发微微遮住他的眉眼,以至于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这还是徐遥第一次见到阿无出手,从前只觉得他没什么存在感,只会安安静静跟在沈觉浅身后,从不多说一句话。   如今亲眼见到他出手,徐遥只一眼便看得出他很强,身为副队长,好似比身为队长的沈觉浅还要强上不少。   沈觉浅不愿将事情闹大,他开口叫阿无放人,又耐着性子指挥下属疏散人群。   到底两人之间的交易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并没有帮徐遥解释,只叫他们回去等待,不日仙盟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碍于仙盟的阻拦,有些人已经见过了徐遥本人,有些人本就是看戏的,有些人急着回去复命,一时间走的走散的散。   唯有剩下不愿走的恐怕就是真的与徐遥有仇,但仙盟弟子就守在这儿,有了张伟的先例,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徐遥见沈觉浅要走了,开口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沈觉浅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和阿无一前一后的走了,徐遥看着底下各个恨不得把他生吃了的眼神,自觉有些无趣。   就当他打算下去时,耳边有道小声的呼唤:“哥哥,徐遥哥哥。”   徐遥寻声望去,府外墙角的大榕树下躲着一个小男孩,年纪不大,眼珠黑溜溜的,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他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手里紧紧抱着一包绿叶子,他仰着头看徐遥:“徐遥哥哥,这是我早上刚从山上摘的,送给你。”   徐遥稍愣过后马上反应过来:“想毒死我?你小子胆子真大。”   男孩见他不信,急得满头大汗,他用自己的小手打开包裹严实的芭蕉叶露出里面红艳艳的果实,伸手就塞进自己嘴里:“没毒,没毒,徐遥哥哥,你救了我爷爷,我想谢谢你……” 第92章 蠢货   汁水流淌,小孩儿吃的嘴角一片通红,见徐遥不为所动,连带着眼眶也跟着红了,他憋着眼泪正欲转身离开。   后脖颈一紧,身体已然腾空而起,人群惊呼一声,只见一头巨型黑狮子咬着他的后衣领将人甩进方家。   “灾祸!是灾祸!”“好大一只狮型灾祸进了方家!还抓走一个小孩儿!”   徐遥闻言探出头来:“什么灾祸?哪有灾祸?无凭无据不要乱说好不好。”   无二变回原型跟着探出脑袋来一起附和:“就是就是。”   人群指着他俩骂骂咧咧:“呐!猫都开口说话了!你还敢说没有?!”   “哇!会变身的灾祸,好酷啊……”   “这都没人管管吗?啊?”   无视躁动的众人,徐遥看向坐在地上的小孩儿朝他伸出手,小孩儿迟疑着把手递了过去。   徐遥轻轻拍开他的手啧了一声:“不是说特意给我摘的吗?东西呢?”   男孩儿脸一红连忙站起身来,连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他捧着紧紧抱在怀里的芭蕉叶放在徐遥手上。   徐遥盯着翠绿叶子上横躺着的鲜红果实,个大饱满,鲜翠欲滴,看着就很新鲜。   他又低头打量起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虽破旧但洗的干干净净,总算是明白他口中的爷爷是谁了。   见徐遥一直盯着他看,男孩儿格外局促不安,他捏着小手咽了咽唾沫小声道:“不脏的,我洗的很干净……”   徐遥笑了一声:“脏不脏不是你说了算,春泥。”   他喊了一声,春泥一路狂奔而来:“少爷!我在!”   徐遥捏着果子往嘴里塞,头也不回的走了:“把他处理干净再来见我。”   春泥了然的点点头:“放心吧少爷。”   言罢男孩儿的小脸瞬间惨白,他年纪虽小可到底也是见过很多人的,像徐遥这样的恶人,原先听爷爷说是徐遥救了他一命,他是万万不信的。   那样恶贯满盈的疯子也会救人?说出去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可爷爷那般信誓旦旦,他不得不信,因为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哪怕心中再怕,他还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感谢徐遥,可如今一见,他是彻底心如死灰。   他马上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消失的干干净净,也许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有。   可他不甘心,若是他死了,爷爷今后岂不是再无依靠。   想到这儿他憋了半天的眼泪顿时倾泻而出,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哭的声嘶力竭。   春泥吓了一跳,不等她上前,男孩儿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我不能死!爷爷还在等我……”   他磕的用力,哭的也卖力,一张小脸很快憋的通红,额头已经渗出血丝,可他仍拼了命的磕着头。   春泥心慌极了,她手忙脚乱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别这样!我害怕!”   也许实在着急,男孩儿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春泥简直快要被他吓死了。   徐遥本来好好坐在屋里和无二分果子吃,一人一猫吃的嘴角红彤彤的,一转头看见春泥抱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哭着跑了回来。   “少爷!呜呜呜……他有病啊,呜呜呜,你救救他吧!”春泥哭的梨花带雨,徐遥傻眼,无二也愣住。   一番折腾下来,王叔拎着自己的药箱起身,徐遥凑上去殷勤地笑了笑,又递给他一颗果子:“麻烦你了王叔。”   王管家摆摆手:“少夫人言重了,分内之事,应该的,您放心,这孩子没事,身子有些虚弱,气急攻心才晕倒的,好好休息即可。”   徐遥放心的点点头:“谢谢王叔,回头我叫方清河给你涨工资。”   王管家被他逗笑,又打心底里觉得徐遥这个孩子名声是臭了一些,但那终究不过是谣言罢了,左右也是个天才,和他们家少爷十分般配。   他自小看着方清河长大,明面上他是方有的人,但只有方清河知道王管家一直都是他母亲的人。   所以这一声少夫人他喊的心甘情愿。   徐遥把王管家送出去,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小孩儿,他扭头看向春泥。   后者心虚极了,捏着衣角眼巴巴望着徐遥,徐遥被她看得叹了口气,只得先坐下。   春泥连忙上前添茶:“少爷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莫名其妙跪下磕头,一边磕一边哭,还叫我不要杀他,你不知道都吓死我了。”   春泥也实在是委屈。   徐遥哑然,他也想到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落在别人耳朵里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也难为他这么点就听得懂。   他伸出手里的芭蕉叶递到春泥眼前:“吃吗?”   春泥眼睛一亮,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谢谢少爷!少爷真好!”   小姑娘就喜欢吃这些东西,徐遥笑着摇摇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看着他,等他醒了就送回去。”   春泥满口答应,徐遥领着无二去厨房打包了些饭菜,无二见他要出门:“那些人还没走呢,现在就要出去吗?”   徐遥哼哼两声:“我想走谁拦得住我。”   他甩出两张敛息符,明黄的火焰燃烧殆尽,无形的屏障将一人一猫包裹其中,徐遥得意洋洋,无二伸出大拇指。   等徐遥爬上墙头准备跳下去时无二又问:“我们不是已经有符了吗?怎么还爬墙。”   徐遥抿了抿唇:“这是敛息符,只能隐藏气息叫人难以发现,不是隐身符,那玩意得放血。”   无二一想他上辈子威名赫赫,是当之无愧的符箓第一人,如今修为停滞不前,可能一辈子就是个筑基的命了。   它想想就替徐遥难过:“呜呜好兄弟,你太惨了……”   徐遥只觉得它有病,懒得搭理它,很快便抄着小路回了秦何的住所。   他推门而入,徐漫修正蹲在院子里锄草,太阳火辣辣的,他头顶带着草帽,脸上大汗淋漓,身上衣服被汗水浸湿。   秦何躺在旁边的摇椅上,树荫将他挡的严严实实,眼睛都不带睁的指挥着:“小心一点,别把我苗压坏了,干完这边还有那边。”   徐漫修一双眼睛将要喷出火来,他气冲冲站起身掀起头上的草帽用力摔在地上:“凭什么我要帮你干这些?!”   他转身欲走,一抬头看见徐遥,他肩膀上蹲了一只黝黑的猫,翠绿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看。   徐漫修脸色一变,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看样子是对黑猫的不详之名感到忌惮。   徐遥轻笑一声好心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徐漫修,这是无二。”   徐漫修对于徐遥如此简单的介绍了他的身份有些不理解,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徐遥,后者正扭头跟秦何打招呼。   好似从头到尾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无二只觉徐漫修身上气息有些熟悉,他没见过上辈子徐遥长什么样,猫认人只凭气味,起码当下对他没什么坏印象。   于是它友好的朝徐漫修举起了爪子:“你好人类。”   徐漫修眸子蓦然瞪大:“它,它会说话!”   一只会说话的黑猫,任谁看都觉得诡异到头皮发麻,更何况黑猫一向冠有不祥征兆的名号。   徐漫修还想说些什么,徐遥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眸中警告与威胁十足:“饭快凉了,趁热吃吧。”   两人一猫进了屋,徐漫修握了握拳头犹豫片刻也跟着进去,徐遥吃饭一向安静,他不说话时屋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徐漫修干了一上午农活,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吃相说不上有多难看,反正和好看也搭不上边。   徐遥无意和他争抢,这顿饭本就是特意给他带的,吃了几口索性放下筷子给无二挑鱼刺去了。   徐漫修看着一人一猫其乐融融,他再次好奇,为什么徐遥明明活着却从不愿回家去看看他们。   为什么他宁愿和一个糟老头,甚至是一只黑猫交朋友都不愿意多看他这个亲弟弟一眼。   “昨晚上我房间有怪物。”徐漫修盯着无二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徐遥满不在乎,头都不抬:“睡傻了吧你,不要熬夜早点休息才行。”   秦何忍不住吐槽:“你有何脸面说出这种话的?”   徐遥将手中鱼肉撕成条状递给无二,抬起头看着徐漫修笑了笑:“我又不怕什么怪物。”   徐漫修面上一红大声道:“我没骗你!你爱信不信,哪天它们把你弄死了我都得拍手叫好。”   无二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它抬头看向徐遥,眼底的疑惑清晰可见,徐遥揪着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擦干净。   他揉了揉无二的脑袋:“忘了告诉你,他是我弟弟,不过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毫无血缘关系。”   无二恍然大悟:“就是你五岁时将你狠心丢弃的那一家人。”   徐遥淡然点头,对面的徐漫修却发出尖锐爆鸣:“你说什么?!难道不是你一直殃及徐家气运祸害我们家族爹娘才会放你出去历练的吗!”   无二哈哈大笑:“原来你竟毫不知情,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谁家父母会为了让自己五岁的儿子出去历练甚至举家搬迁的,说了三百年的鬼话还没说够吗?” 第93章 回家   面对无二的讥讽徐漫修猛地站起来,他厉声道:“你胡说!爹娘绝不是那般残忍的人!再说,如果他真的五岁就被丢弃,他又如何能成为仙界人人深恶痛绝的存在!”   或许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徐漫修咬着嘴唇试探般看了看徐遥的脸色。   徐遥抬眸瞧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中徐漫修只来得及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一瞬即逝,快得仿佛是错觉一般。   下一刻徐遥轻笑出声:“仙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唯独我不能有,只因为我是徐遥。”   徐漫修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自嘲的话,胸口忽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徐漫修,我能活下来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胆小鬼,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什么莫须有的天煞孤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恨我。”   徐遥盯着徐漫修逐渐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事实真相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而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暂时没想杀你,仅此而已。”   徐漫修握紧拳头,心里有些不服气:“恨你的人有那么多,难道所有人都是错的吗?你敢说你没有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吗?”   徐遥对他简直跟对牛弹琴一样。   “在你的世界里好像非黑即白,好人坏人一定要分得一清二楚。”徐遥语气里染上一丝无奈。   “你人这么好,相必一定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学业有成,万事顺遂了。”   徐遥的话让一旁的无二跟秦何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徐漫修听得懂这些人的阴阳怪气和嘲讽。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当然非黑即白,难道还有第三种颜色?   很明显,徐遥这样的人是恶人,他这样的人是好人,可为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一个都没能得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双眼睛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娇娇之所以要抓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对吧?”   徐遥摸着光洁的下巴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徐漫修瞳孔肉眼可见的收缩,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此刻忽然泛起诡异的金色。   在他转身逃走的一刹那,无二化作一头雄狮猛的窜了上去堵在门口,它一声怒吼将徐漫修甩了回去。   秦何也挡在门口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警惕十足。   唯有徐遥淡定自若,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徐漫修自地上爬起,看样子他很紧张,越紧张越控制不住自己。   徐遥忽的站起身来朝他靠近,徐漫修捂着眼睛直往后退:“你别过来!”   直到徐遥在他面前站定,徐漫修朝他挥出的手被牢牢抓住,他像只手足无措的小兽一般胡乱挣扎着:“别碰我!”   徐遥用另一只手抓住他捂着眼睛的右手低声道:“别怕,徐漫修,相信我。”   他的声音温柔却有力,徐漫修顿了顿终于不在挣扎,任由徐遥将他的手放下,但他仍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徐遥问:“这是金灵瞳?哪来的?”   徐漫修闻言闭着眼答:“你知道?很小的时候,大概记事起就有了,那时候总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徐遥饶有兴趣地抬起他的下巴:“睁眼,我瞧瞧。”   徐漫修执拗的摇摇头:“你身上有可怕的东西,我不……”   徐遥手上用了些力气强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双泛着金光的竖瞳缓缓出现在眼前,眼角蔓出一大片的金色纹路。   徐漫修多少有些局促,眼睛到处乱瞟,徐遥掐住他两颊的肉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一双眼睛。   眼神逐渐火热起来,徐漫修看在眼里,心里除了有些隐隐的高兴之外只剩下害怕。   徐遥不会把他眼睛挖出来吧……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没带你找大夫看看吗?”徐遥随口一问,徐漫修语气有些低落:“没人愿意相信我,他们说我疯了,叫我做个正常的小孩儿,别像……”   话说到这没了下文,徐遥很自然的接了下去:“别像我一样,是吗。”   徐漫修抿着唇没说话,这些都在徐遥的预料之内。   “太可惜了,徐漫修,好端端的人生被人肆意操控甚至毁掉的日子很难过吧。”徐遥充满恶意的笑了笑。   徐漫修眼眶一红,仍在嘴硬:“才不是这样,我本来就不喜欢这双眼睛,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我想做个正常人!”   徐遥呵呵一笑:“好啊,我成全你,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这双眼睛挖出来。”   他装模作样的抬手,徐漫修马上往后退,徐遥道:“你看,你本就不是正常人却偏偏要自寻烦恼,好歹我活的随心所欲,而你呢?”   他说的都是徐漫修的心里话,徐漫修的脑子此刻乱作一团,从前他也无时无刻不在自问,为什么他要活的如此小心翼翼,为什么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他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得不到父亲的认可与母亲的偏爱,徐漫修一直以为爹娘如此是因为徐遥的缘故。   可如今再看,他们好像从不在乎自己的儿女,他们只关心家族名声和气运,所以徐漫修打小就得学着做个正常人。   没人告诉他正常人究竟是怎样的,他想,既然徐遥是家族的耻辱,那他就要完全相反,这样就是大家口中的正常人了吧。   这并不是徐漫修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这双非同寻常的眼睛,却是第一次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厌恶嫌弃的表情。   他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是因为徐遥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疯子。   可若真是如此的话,岂不是只有像徐遥这样的疯子才能理解他?   徐漫修一想到自己今后的人生都得看徐遥的脸色,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金灵瞳是世间罕见的异瞳之相,觉醒者能透过筋骨直接观其脉络与灵力,说白了是天生的寻宝行家。”   秦何在一旁解释道,无二听闻眼眸一亮:“意思是只要有灵气的地方他都能直接看穿?”   秦何意味深长的和它对视一眼,双方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算计和暴富的信号。   要知道仙界是灵气最充足的地方,光是前人飞升陨落遗留下的宝贝就多到数不清,有了徐漫修何愁找不到呢!   一瞬间一人一猫看着徐漫修的眼神仿佛饿狼盯上了唯一的食物般火热。   徐漫修自然看懂了,于是脸色更加苍白。   他就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隐藏自己,为了找自家母亲才不得不显露,谁承想竟被仙盟的人盯上。   原先他以为跟着徐遥总比被仙盟的人抓去研究利用的好,可他错了,徐遥该比任何人都讨厌他才对。   这么想着,徐遥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徐漫修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他:“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工具!”   他眼里满是抗拒和警惕,徐遥点点头再次伸出手去:“当然,没人能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说话间从身体里分出一缕仙力自两人相握的手中渡给徐漫修,无形的仙力如冬日暖阳般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徐遥道:“认真一点,调动身体里所有的灵力跟着它,不要着急,慢慢来。”   徐漫修不由自主的听着他的话,在徐遥的引导下试着操控自己的身体,灵力在周身环绕,而后在丹田聚拢。   良久他自入定中醒来,眼睛已经恢复如初,身上比从前更是轻盈了许多,好似再没了约束。   此刻日落西山,秦何跟无二不知所踪,徐遥正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他认真的写着什么东西,握笔的手白皙修长。   徐漫修摸了摸眼睛站起身来朝他靠近,故意将椅子撞歪发出声响,徐遥头也不回,好似根本没听见他的动静。   于是徐漫修装模作样地凑到他旁边:“你在写什么?”   徐遥画下最后一笔,拎起符纸吹干上面的墨,他伸手将桌上厚厚一沓符纸递给徐漫修:“你已经练气入门,今后找个老师或是加入宗门好好修炼即可。”   “这些是抑制你金灵瞳的符箓,可能还有别的吧,顺手画的,湳沨自己研究一下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说罢他站起身要走,徐漫修抓着手里的符,只觉掌心似乎火辣辣的。   他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遥看了他一眼:“不明显吗?叫你滚的意思,现在明白了?”   徐漫修自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酸涩与悲伤,他问:“你是在可怜我?还是想要在我面前装个好人?徐遥,你少来这套!我根本不需要!”   徐遥瞧他眼眶通红,又要哭了,简直头大:“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今年多大了?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哭。”   徐漫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抓着徐遥的袖子不让他走:“你跟我回家吧,徐遥……我以后不会在讨厌你了呜呜……”   徐遥笑出声:“徐漫修,我想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廉价的爱对我来说一无是处。”   徐漫修哭的稀里哗啦,徐遥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他道:“那不是我家,徐漫修,五岁起我就没有家了。” 第94章 正义   徐遥没再多说什么,对于徐漫修他已经仁至义尽,只是看见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做个正常人时心里难免有些怅然。   徐漫修没错,他也没错,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人。   他喊上无二准备一起回方家,秦何听着屋里的哭声询问:“那他怎么办?”   其实他私心里是不想轻易放走徐漫修的,连仙盟都想抢走的人,若是能为己所用,那他们真的从此可以在仙界横着走了。   徐遥摇摇头:“他没有接受过正经的瞳术修炼,这么多年又强忍着不被人发现,这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开发的最佳时机。”   秦何颇有些可惜的吧砸吧砸嘴:“确实可惜。”   “所以随他去吧,我没工夫陪他玩过家家,先走了。”徐遥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走后徐漫修顶着通红的双眼站在门口望着徐遥逐渐消失的背影。   秦何指着大门:“请吧。”   徐漫修咬着下唇不说话,也不动弹,他紧紧扒着门框,眼底闪过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   最终在秦何不耐烦的目光中认真道:“你能给我详细的讲讲徐遥的事吗?”   怕秦何不答应,他郑重其事的许下承诺:“作为交换你可以随意使唤我,不管是锄草还是浇花,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你了。”   秦何几番犹豫,看着眼前这个与徐遥极其相似的少年,他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再者,他不介意一遍又一遍的去向世人解释真正的徐遥是怎样的人,哪怕说上千次万次。   他就是要向所有人证明,徐遥从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另一头徐遥匆匆忙忙回了方家,刚坐下喝了口水就看见方清河推门而入,无二照常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徐遥对上方清河幽深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心虚,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在方清河面前他总是习惯性的自省。   方清河在他对面坐下,徐遥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换做以往方清河肯定是要黏在他身上的。   于是徐遥殷勤的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怎么了?”   方清河接过茶杯看了他一眼,闷声道:“你最近很忙吗?回来也倒头就睡,我很烦人吗?你明明说我们在谈恋爱,可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谁懂啊,矜贵高傲的少虞上仙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哀怨小媳妇!   徐遥的脑子瞬间便一片空白,只觉气血止不住的往上涌,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病,尤其是看见方清河这副没了他就不行的模样。   有股莫大的爽感顷刻间便窜上心扉,徐遥甚至可以沾沾自喜,瞧,哪怕所有人都不爱我,可方清河爱我。   徐遥喜欢方清河为他痴狂的模样,有时他会故意吊着方清河的胃口,方清河以为他是在害羞,在逃避,实则这一切不过是勾引他的手段罢了。   是,他本就恶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可方清河是他一次次推开又一次次拼了命想要得到的人。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徐遥此刻兴致正浓,他挥手打翻方清河手里的茶杯,茶杯落在地上清脆作响,碎片飞溅。   方清河难得愣怔,徐遥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双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看,眼尾的小痣越发性感诱人。   只一眼方清河便知晓他的意思,他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喉间上下滚动,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但又实在忍不住起身将徐遥按在怀里狠狠亲了上去。   徐遥感受到腰间大手在肆意游走,甚至伸到他衣裳里面,一路摩挲往下。   徐遥半推半就的抵在身后的桌面上,任由方清河在他颈间落下一个个炽热的吻,心底被强烈的满足感填满。   “所以呢?别以为这样就过去了。”方清河报复性咬在他唇上,声音低哑,眸子暗的吓人。   徐遥自嗓子里溢出轻哼,他伸手环上方清河的脖子紧紧贴上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赶在日落前回来的,我很乖吧。”   方清河最受不了他这样看着自己,明知这人在蓄意勾引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彻底沦陷。   两人从桌前滚到床上,床幔落下,烛火摇曳,方清河眼底倒映出徐遥意乱情迷的模样,他喊着方清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直教人疯狂。   第二日城中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沉的天,雨水成串的自屋檐往下掉,湿意裹着寒气往屋内钻。   徐遥闭着眼往方清河温暖的怀里靠拢,方清河裹着被子将他抱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你今日不忙吗?”   方清河正把玩着徐遥的头发,看着乌黑的发自指缝间划过,冷不丁听见徐遥问了一句,他低头亲了亲徐遥的额头:“今日无事,在家陪你。”   徐遥被他折腾了一宿,浑身酸痛,此刻也没了顾忌,埋在方清河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方清河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徐遥睡梦中皱了皱眉,他又变本加厉往下亲他的嘴巴。   徐遥不耐烦的给了他一巴掌:“滚一边儿去。”   说罢他翻了个身,方清河摸了摸不疼不痒的脸,忍不住笑了笑,又重新将人搂进怀里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再次醒来时屋外阴雨不断,徐遥赤裸着胸膛自被窝里爬起,头发乱糟糟的,他打着哈欠揉揉脑袋,背后贴上一具滚烫的身体。   方清河圈紧他的腰吻在他颈间,徐遥虚虚靠着他,身上满是骇人的鲜艳吻痕和牙印。   在一片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凌乱色 气。   徐遥嘴唇都是肿的,嗓子也不舒服,方清河的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到处作怪,他抓住他不断往下的手,一开口声音沙哑:“不行。”   方清河道:“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这不是你说的吗?”   徐遥噎住,但考虑到自己如今这副弱鸡身体硬着头皮道:“不行就是不行,再做下去我就得死了。”   方清河当然不是要强迫他的意思,只是看着徐遥板着脸看他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他。   “我不会叫你死的,阿遥,我会保护你,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吗?”方清河舔吻着他眼尾那颗小小的黑痣。   徐遥在他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徐遥永远不会离开方清河。”   ——   翌日城中雷雨交加,徐遥按照约定要出发去魔族交换人质,大雨滂沱,乌云密布,方清河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   沈觉浅携众仙盟弟子一路护送,因着大雨街上只有零散的行人来往,直到马车出了城,徐遥始终安静的坐着。   半晌对面的沈觉浅开了口:“你们吵架了?”   闻言徐遥抬起头看他,脸上挂着笑,用一副戏谑调侃的语气说道:“原来沈队长也会对这些事好奇。”   沈觉浅用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无意冒犯,只是那人是少虞上仙,而你又是徐遥,所以……”   是了,方清河偏宠徐遥的消息京都无人不知,毕竟他们二人身份特殊也从没刻意隐瞒过什么。   京都的消息一向传的很快,他们两个一直对外的印象都是死对头,谁曾想到徐遥仅重生的功夫两人反倒恩爱起来。   这让众人不得不猜测徐遥上一世的真真死因究竟是什么。   说起来这件事除了徐遥跟方清河之外倒也再无第三人知晓,想到这儿徐遥起了心思,他看向沈觉浅。   “沈队长为什么要加入仙盟?”徐遥属于是明知故问。   沈觉浅道:“匡扶正义,天下太平。”   徐遥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沈觉浅却接着道:“但自从那日听了你的话后,我感受颇深。”   “你说仙条只能用来保护弱者,而真正的强者从不在乎任何条条框框,成仙之路漫长而又繁琐,不止要修身更要坚持本心方能走向大道尽头。”   沈觉浅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了一大堆的话,末了又道:“多谢你提醒我,世间多不公,以血引雷霆,我自一马当先。”   徐遥看着他,原本想说的话顷刻间没了诉说的欲望。   他兀自靠在马车里,想起三百年前被仙盟众人围堵的日子,那些人贪婪的嘴脸至今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他想笑,他想质问沈觉浅,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大言不惭,信誓旦旦?   可沈觉浅认真的模样又让他无话可说,沈觉浅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也不敢再向他搭话。   直到下车前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魔族老巢远在南山尽头,自上一次方清河大怒一剑劈开了南山竹海之后吴歧路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它重新建好。   徐遥再次站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时只觉好似大梦一场。   重新修整过后的竹海比以往更大,整座岛屿上空遍布红色魔气,空气都显得稀薄许多。   随行的弟子中很快有人撑着伞靠近徐遥,徐遥掌心一热,他扭头看见江眠。   “师兄,我和你一起去。”江眠紧紧拉着他的手。   徐遥顿了顿:“我估计不太行,这是私人恩怨,与你我都无关。”   江眠没听懂他的话,他自己也就算了,怎么与师兄也无关?那究竟和谁有关? 第95章 严重   徐遥这时已经把他和黑遥区分来看,毕竟上次被打个半死的是黑遥,不是他。   所以哪怕他同样厌恶吴歧路,但相较之下还是黑遥更恨他,巴不得亲手杀了他的地步。   徐遥与江眠说话的功夫城门已开,男人一袭暗色华服,头戴玉冠,一身琳琅满目的华贵饰品叮当作响。   他肤色苍白,相貌称得上清隽入骨,身形挺拔高大,鼻尖上有颗小小的红痣,为整张脸平添了几分邪气与艳丽。   不同于谢天那具元神捏造的假体,这才是吴歧路原本的模样。   在他身后是一众学院弟子,各个白着小脸,神色各异,但无一不是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徐遥这边。   为首的就是裴清鸢和方云末,两人一看见徐遥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裴清鸢顿时欣喜若狂地朝他招手:“哥!”   众弟子身上的禁制骤然一松,裴清鸢马上冲了过去,像只欢快的小鸟直直扑进徐遥怀里。   “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裴清鸢脸上灰扑扑的,她仰着脑袋抱紧徐遥,眼底尽是得意和喜悦。   徐遥伸手擦了擦她的脸:“没事了,清鸢,别怕。”   与裴清鸢的兴奋不同,三少爷往徐遥身后看了又看,徐遥道:“方清河有事耽搁了,但他很担心你。”   方云末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骗人,方清河从不担心他。   他板着脸不再说话,剩下的弟子也在沈觉浅的带领下纷纷归队,原先还忍着恐惧的弟子们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吴歧路环抱双臂站在城门口看向徐遥,甚至冲他挑了挑眉:“还不过来?你就不怕我后悔。”   徐遥抿着唇揉了揉裴清鸢的脑袋:“你先跟三少爷回家,别担心,我很快就跟上来。”   裴清鸢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紧紧抱着徐遥的胳膊不肯松手:“这是什么意思?哥,你过去干什么?”   众人好似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是第一次开始正视起眼前的人。   “他不是裴遥吗?他跟魔尊什么关系?”   “难道他要一个人换我们这么多人?”   “什么?!”   徐遥抽出自己的胳膊看向沈觉浅:“剩下的交给你了。”   沈觉浅自知对不住他,只默默上前按住裴清鸢的肩膀:“放心吧。”   裴清鸢急得眼眶通红:“哥!你别去!哥!”   “师兄!”江眠自身后拉住他,徐遥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怎么好像搞得他一去不回了呢。   徐遥拍了拍江眠的脑袋:“别担心,我有事要办,很快就回来。”   他眼神示意方云末上来帮忙,三少爷稍稍一愣上前拉住江眠的胳膊。   徐遥淡然转身朝着吴歧路走去,雨滴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混着身后裴清鸢的哭喊,说不清心里这股莫名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徐遥想,大概是兴奋吧。   一想到能够亲手宰了吴歧路,他的手腕已经开始隐隐发烫。   众人目送徐遥一步一步走进城里,城门重重合上,闪电照亮云层,而后一道惊雷响彻天地,雨下的更大了。   竹海一如既往,四季如春,此刻大雨倾盆,人迹寥寥,四野的青草和鲜花在雨中无助的起伏摇曳。   有人自家中窗口看见了吴歧路,伸着手跟他打招呼:“尊主!”   吴歧路朝他略微颔首,而后更多的人探出头来,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响起,徐遥撑着伞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有人好奇:“那是谁?从没见过尊主身边有其他人。”   “是啊,要是被清风大人看见他就死定了。”   “他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看来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仙魔,徐遥对此的回应就是压低伞面将自己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吴歧路觉得有些好笑,他一把拉住徐遥的手腕一手将他的伞打掉:“介绍一下,这位是徐遥,说起来我们两个似乎有婚约在身。”   他说的是上次徐遥失忆的时候,什么劳什子婚约,分明是吴歧路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产物,现在说这些无非是想恶心他。   徐遥冷笑一声,他没有足够的仙力护体做不到像吴歧路那样自动拦截雨水,他站在雨中任由大雨将他淋湿。   “恶心人还得是你,吴歧路。”徐遥手中寒芒一闪而过,吴歧路见识过他那把古怪的短刃,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即便如此胸口的衣衫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他颇有些可惜的叹道:“啊,这是我为了见你特意赶出来的衣服,我还挺喜欢的。”   徐遥点点头随口应道:“嗯嗯,跟着它一起去死吧。”   围观群众不知为何两人说着说着突然打起来了,他们知道尊主是整个魔族最强的存在,那是曾经可以单独对抗少虞上仙的人。   可他们不明白眼前这个仅有筑基修为的人是如何做到跟尊主打的有来有回的。   徐遥再次一脚踢在吴歧路的腰间,借着力道往后退了几步,腕上传来灼烧的痛,咒印狂窜。   他捂住手腕,不知为何却犹豫了一瞬,就这么一瞬间,有股惊人的寒意自身后猛的升起。   徐遥仅一个转身的功夫,眼前黑影一闪而过,胸口便传来剧烈的疼痛,火红的箭矢将他的胸口贯穿,好似流火自天际滑落。   徐遥吐出一大滩血迹,直往后摔倒在地,吴歧路怒道:“清风!谁允许你杀他的!你想死吗?”   被称作清风的人手持一张红色弯弓,弓身隐隐有红色流光闪耀,他缓缓走到徐遥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一片死寂,仿佛在看一个物件。   他语气冷漠:“对尊主不敬之人都得死。”   吴歧路一把将他推开:“谁要你自作主张!”   他蹲下身子将徐遥抱在怀里:“去把会看病的都给我找来。”   清风随口道:“不必了,他必死无疑。”   话落一柄短刃朝他疾驰而去,清风本不放在心上,却在刀刃临近时突感不妙,于是下意识侧了身子。   脸上顿时被划破一道口子,细小的血珠渗出,他低头看向吴歧路怀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的徐遥。   后者冲他比了个中指:“偷袭狗,再让我看见你我弄死你。”   清风呆愣之余唯有满腔怒火在心头萦绕,他气急败坏的伸手,吴歧路不耐烦的绕开他:“别挡道。”   吴歧路抱着徐遥很快离去,清风看着二人的背影,眸中神色晦暗,他冷笑一声抬手抹去脸上的伤口。   等着瞧吧,徐遥。   普通人胸口中上一箭不死也残,偏偏徐遥既有灾祸治愈又有龙鳞傍身,他只是吐了几口血,待伤口包扎好后除了痛再无异常。   被雨淋湿的衣裳也换了干净的,徐遥从床上爬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出了院子,他站在廊下看雨,地面上聚起小水坑,水花四溅,荡起一圈圈波纹。   他甚至有空感叹竹海重修之后比原先破旧的木屋好上不知多少倍,起码有个像样的庭院。   吴歧路也是好起来了。   徐遥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悄无声息的杀了吴歧路和清风,之后又该如何成功全身而退。   说实在的他其实并不认同黑遥的想法,三百年前连方清河都没能杀得了吴歧路,仅凭现在的徐遥,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可即使杀不了他,想办法出口恶气也行吧,黑遥一向小心眼,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想办法帮他解决这件事的话恐怕又要惹出其他麻烦。   徐遥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另一个自己了。   沉思中身后的人缓缓向他靠近,故作亲昵地伸出手去搂他,却在将要抱住他的一瞬间僵住。   吴歧路低头看见不染尘正抵在他腰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直接捅进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小气鬼,抱一下都不肯,难道你已经将我忘记了吗?”   徐遥收了短刃回过身看他,脸上似笑非笑:“你是哪位?难道我们很熟吗?”   吴歧路有些难以置信,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原地转了一圈,语气里满是忿忿不平:“我,吴歧路,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难道不比谢天好看?”   徐遥道:“我说过你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吴歧路也跟着道:“我也说了我不信。”   徐遥:“……”   见他无语,又自觉无趣的转过头去看雨,吴歧路站在他身旁:“你宁愿看雨也不愿意看我吗?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过来我把那些人都放走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竟主动提起这件事,徐遥来了兴致:“有多严重?”   难道会影响到整个魔族的未来?那岂不是大功一件,吴歧路你小子才是那个卧底吧。   吴歧路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幸灾乐祸了,于是他开口:“最近这一整个月我都吃不到南湘新鲜的荔枝了。”   徐遥点点头,等着听他的下文:“接着说,然后呢。”   吴歧路手一摊:“没了。”   徐遥问:“就这么简单?”   吴歧路煞有其事的点头:“长老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可是整整一个月,还不够严重吗?”   徐遥看他的眼神马上像在看一个傻子,他想,他还是要想个办法弄死吴歧路的。 第96章 迷茫   徐遥合理怀疑吴歧路这个人脑子有病,他不惜被众长老斥责也要放了一众学院弟子换他过来。   徐遥问:“你叫我过来干嘛呢?”   吴歧路竟摸着下巴开始思索:“暂时没想好,不如你先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吧,你现在是仙盟派给我的人质。”   徐遥呵呵一笑:“伺候你?我徐遥活了两辈子都是别人伺候我,从来没伺候过别人。”   吴歧路道:“不会你可以学啊。”   徐遥琢磨片刻看向他:“不如你先拿我示范一下,我看看能学会吗。”   吴歧路想了想:“也行。”   自那之后,竹海的各位每天都能看见他们尊敬的尊主大人跟在徐遥身后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就差抱在怀里走路了。   徐遥始终神色淡淡,偶尔面露欣赏的点点头就足够吴歧路兴奋一整天了,堪称诡异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清风出现。   彼时吴歧路正蹲在徐遥面前殷勤地给他捶着腿,徐遥仰面靠在椅子上,没有毒辣的日头,只有温暖的阳光与徐徐微风。   手边还有一方小桌,桌上摆着各色茶点,吴歧路一个动作没做好徐遥就蹙眉啧一声,于是吴歧路就抬眼朝他笑:“我下手太重了吗?”   徐遥端着茶杯淡声道:“没吃饭吗?用点力。”   吴歧路点点头:“好。”   流火般的箭矢隐隐有撕裂空间之感极速向徐遥袭来,徐遥一动不动,甚至有空低头抿一口茶。   箭矢到了近前便无法再移动分毫,吴歧路一挥手,挺长的箭矢落在脚边,火红的尾羽流光闪烁。   吴歧路听得身后脚步匆匆,他下意识要起身,徐遥一脚将他踹开,清风持剑正朝他砍来。   不染尘乍现,刀刃相撞,叮当作响,震得徐遥虎口发麻,他窝在椅子里使不上劲,清风却凑的极近。   以至于徐遥能清晰的看到清风眼底浓郁的杀意。   胸口的伤隐隐有了撕裂之感,密密麻麻的疼痛顷刻间涌了上来,吴歧路一把抓住清风的手腕:“你有什么毛病?”   他揪着人将两人分开,以一种母鸡护崽的姿态将徐遥挡在身后:“我说过不许你动他你听不懂吗?清风。”   徐遥继续窝在椅子里,面色有些发白,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清风,唇角微扬,有股挑衅的意味。   清风指着他怒道:“你堂堂魔族尊主,为什么要围着他一个仙界弃子团团转,你就这么下贱上赶着湳沨伺候他!”   吴歧路皱着眉:“我这是示范,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少管我。”   徐遥正琢磨着他说的弃子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仙魔自古不两立,徐遥只身一人进入魔族地界,任谁看他这一趟都是必死无疑的,可那又如何。   牺牲他一人却能拯救无数仙界弟子,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也许他们还会偷笑魔族愚笨。   因为徐遥怎么看也不值这个价。   清风简直要被他气死但实在无可奈何,只得把所有怨气通通发泄在徐遥身上:“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肮脏玩意儿,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   魔族中似乎除了吴歧路外没人认识徐遥,只知道他在仙界的口风不是很好,明明隶属于仙界,名声倒是和魔族一样差。   不止清风,仙魔两界没人知道吴歧路究竟为什么非要徐遥不可。   原以为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想吴歧路要了人过来只为了伺候他。   这让自小跟在他身边的清风如何忍得住不把徐遥千刀万剐。   徐遥当了两辈子的恶人,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骂他疯子,说他恶毒,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   “你喜欢他?”徐遥站起身盯着清风指着吴歧路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两人愣在原地。   “你乱讲什么?!我杀了你!”清风最先反应过来,提着剑就要砍他,徐遥抱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   吴歧路挡下他的攻击:“不要胡闹了,那帮臭小子还在等着上课呢!”   清风骂骂咧咧的被打发走,仔细看耳尖都染上薄薄一层粉色,吴歧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徐遥不由得哼笑一声。   “你伤口又裂开了,我帮你……”吴歧路话没说完,徐遥打断他转身离去:“不必,我自己来。”   小小的院子好似短暂的活了一下又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吴歧路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他盯着徐遥的背影,神色晦暗。   八月初八,在屋里窝了不知多少天的徐遥一大早就被人架着洗漱换衣,从上到下,精致到眉眼发梢。   等他打着哈欠回过神时,吴歧路一袭暗紫色长衫,身形挺拔如松,面如冠玉,他倚靠着门框直勾勾盯着徐遥看。   徐遥养了小半个月的伤,又有人天天伺候,伤口早已好的一干二净,但他看见吴歧路就心烦,于是动不动就装心口疼。   但他不知为何平日里对他都颇感忌惮的丫鬟们在今日丝毫不顾忌他,甚至大张旗鼓的对他动手动脚。   徐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锦衣,大片的暗色金丝线勾勒出复杂的纹路,尽显高调奢华。   乌黑的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撮,额前细碎的短发遮不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徐遥唇红齿白,神色淡淡,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整个人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他纳闷儿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吴歧路凑近他道:“今日是魔族一年一度的灾厄节,很热闹的。”   他说着话,伸手往徐遥脸上摸了一把,徐遥抓住他的手腕蹙眉,似乎是在思索该不该废了他这只手。   吴歧路摊开掌心,指尖上有两道红色的粉末:“这是魔族特有的节日,庆祝我们诞生,这是赤霄花粉,意味着重生,用来祝福你的。”   徐遥一向喜欢人间,因为他们总会过一些乱七八糟又好玩的节日,仙界重规,无论何时都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所以徐遥刚踏出房门便被眼前声势浩大的景象惊到了。   竹海平常就一派春意融融之景,此时经过一番装点更甚,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如真正的仙境一般。   古楼亭台层叠,彩色绸缎林立,巨大的花车摆在街道正中央,孩童的嬉笑声伴着手里的纸鸢越飘越远。   吴歧路见他半晌没动,于是开口道:“很稀奇吗?你好像没见过似的。”   徐遥想想:“其实见过的。”   他没说假话,他真的见过,那是仙界三百年来最盛大的庆典,华灯初上,繁星点点,仙女们自苍穹洒落纷飞的花朵。   那样的盛况空前绝后,如果那场庆典不是为了庆贺徐遥终于陨落的话,他也许会更喜欢。   当然那时徐遥早已死去,这些都是他成为裴遥以后秦何告诉他的,秦何还贴心的给他看了留影石保存下的影像。   徐遥从没想到仙界竟会为了他这样的人举办如此奢华的庆典,虽说传出去是难听了一些。   但徐遥除了最开始的愤怒之外来来回回的把那段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节日是这样的,原来会有这么多人,原来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原来,根本没人在乎他。   “说来也巧,你知道方清河每月初八都会消失不见的这个传闻吗?”吴歧路笑看向徐遥。   徐遥心头一紧,原先他并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初八,直到后来他想通了,初八是他身陨的日子,所以方清河如此迫不及待的将神格换了出去。   “所以那些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徐遥抬眸与他对视,吴歧路轻笑一声:“因为我喜欢他。”   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徐遥自知方清河本就是仙人之姿,如云上月池中莲,他清冷出尘高不可攀,因此人人都喜欢他。   如今就连一个小小魔尊也要跟他抢。   刹那间本波澜不惊的心底蓦的涌上一股莫大的躁意,分不清究竟是恨还是怨,情绪如潮水般翻涌。   徐遥不动声色地握住自己的手腕,试图将这股愤怒压下去。   “区区魔物,也配说喜欢。”徐遥不受控的说出这番话来,语气冰冷,眉眼间笑意荡然无存,唯有阴郁。   其实徐遥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毕竟魔族无父无母,生于混沌之中死的也悄无声息,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天生喜好杀戮的怪物怎会知晓喜欢为何物。   吴歧路对于他突然的转变毫不意外,倒不如说他就等着另一个徐遥出现。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换来吗?”吴歧路不在意他的中伤,只默默往前走。   徐遥站在原地,可吴歧路再次闭口不谈,他只得冷着脸跟上去。   两人穿过庭院走向街道,街市上人头攒动,梁上挂满花灯彩纸,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吴歧路只站在街口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道:“你看,这儿和京都有何不同。”   徐遥耐着性子答:“没什么不同。”   徐遥甚至觉得这儿比京都好多了,起码魔族境内除了清风之外没人会随时盯着他想要杀他。   “若我想让你永远待在这儿呢?”吴歧路扭头看着徐遥,脸上神情格外认真。   徐遥再次迷茫了。 第97章 拒绝   徐遥觉得人与人之间一定是有差异存在的,就好像年少时他自诩天才却遇见了更为惊艳的方清河。   长辈们总说勤能补拙,好似只要努力了就什么都能得到。   可若真就如此的话,还要他们这些天才做什么。   原先他以为这种差距只会显现在实力上,可自从遇见吴歧路后他才明白,原来不光修行,智商也很重要。   就好比现在,徐遥发誓吴歧路说的每句话他都有听没有懂,每个字拆开了看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偏偏合在一起被吴歧路说出来以后他是压根听不懂。   有时候徐遥真的好奇,难道是因为仙魔有别?   吴歧路带着徐遥就这么明晃晃站在街上,过于显眼的两人很快就被众人包围。   “看,是尊主大人和他的小娇妻~”   “天呐,尊主夫人长得真好看,皮肤真好啊,好羡慕!”   “尊主大人好美!好般配!”   周遭七嘴八舌的言论此起彼伏,但每一句都是让徐遥想要弄死吴歧路的程度。   反观后者不急不恼,面上带着微笑朝众人招手,眼见徐遥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想要就地捅死他的时候他才抓紧将众人遣散。   而后又拉着徐遥进了一家酒楼包厢,徐遥环抱双臂坐在榻上,满脸的不爽,吴歧路给他倒了酒都不接。   看他这样吴歧路也不生气,自顾自放下酒杯看向窗外:“我还以为你会当众打我一顿。”   徐遥没说话,其实他是想的,若是上辈子的他一定会大闹一场。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何必呢,不过是几句无伤大雅的话,甚至都不同于仙界对他的诋毁谩骂,不疼不痒的。   再说,徐遥扭头看向窗外热闹非凡的景象,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名为幸福快乐的表情。   这叫他如何能狠下心来。   “这就是你的目的?费尽心思把我叫来,就为了让我见证你们的幸福生活?”徐遥脑袋瓜一如既往的好用。   吴歧路看向他露出一抹笑来:“你很聪明,徐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也许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双赢的交易。”   徐遥撑着下巴,多少有些好奇:“说说看。”   吴歧路道:“你也看到了,魔族日渐昌盛繁荣,我们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字,甚至会派人去仙门进修学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求一个机会。”   他看着徐遥的眼睛认真道:“一个共存的机会。”   据吴歧路所说,仙魔自创世起就争斗不断,每每发生大战时受伤的永远都是人民,而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魔族从很久以前就想要出面阻止战争,劝说仙界不要在盯着他们不放,可无一例外的,每一任尊主都失败了。   仙界高高在上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魔族,他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抹黑魔族,借机挑起斗争,然后想方设法的镇压。   之后美名其曰是为民除害,实则不过是一群虚伪小人。   他们想要借助打压魔族来激励自己的人民,不停的给他们洗脑,说魔族是天生的怪物,说魔族就该死。   三百年前吴歧路成为魔族新一任魔尊,对于历代魔尊求和无果的遭遇感到无比愤怒,因此他决定背道而驰。   既然仙界永远无法接纳他们,既然他们一定要将魔族逼上死路,那不如破罐子破摔,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又经历了三百年的斗争,吴歧路被封印了三百年,想了三百年,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明白。   究竟哪里有问题,究竟是谁的错,究竟要他怎么做才能确保魔族安然无恙。   直到他遇见了徐遥,一个身在仙界却声名狼藉的家伙,分明被方清河所喜爱着却受到所有人的厌恶。   吴歧路很好奇,对徐遥这个人感到十分好奇。   “你想让我帮你向仙界谈和?”徐遥听了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   没等吴歧路说话他先笑出了声:“我?我啊?你看清楚了,我是徐遥,我不是方清河。”   吴歧路颇有些无奈:“我知道。方清河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只有你能做到,徐遥。”   徐遥低头捏着酒杯,指尖摩挲着杯口:“我知道仙界做事一向毫无底线,自诩成仙者不拘小节,嘴里总嚷嚷着成就大义可以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他抬头看着吴歧路:“这也是我恨它的原因,真理从来只在强者手中,你找我不过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毁了仙界。”   “可是吴歧路,我做不到。”   徐遥早已坦然面对现实,原先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后来才发觉他心中的仇恨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并消失殆尽。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看着世人行色匆匆,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万物在他眼中极速衰败复而重新绽放。   徐遥一扭头,方清河就在他身边。   那一瞬间,徐遥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牢牢抓住眼前人的手,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不松开。   吴歧路仅沉思片刻,他稍稍叹了口气:“你知道他们这次把你送来就没想过把你带回去吗?”   徐遥神色淡淡:“一向如此。”   “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今日拒绝了我吗?”吴歧路盯着徐遥,眼底黑沉沉的,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   徐遥就着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刺激着味蕾和舌尖,他瞬间皱眉:“魔族口味这么重?”   吴歧路看着他呛出泪花,白净的脸上还有他早上抹上去的两道红色花粉,像是一张白纸,红色为他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莫名其妙地咽了咽唾沫,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之后吴歧路一直都很安静,徐遥也乐得清闲,他在街上窜来窜去,看上什么东西都不用说就有人送到他面前。   吴歧路就跟在他身后,一改往日的嘴臭话痨,沉默的像个木桩。   庆典要维持三天三夜,第一天徐遥就玩的很疯,仙界人人厌恶他畏惧他,更别说这样盛大的庆典他从未参加过。   可在这儿没人认识他,所有人都对他笑,他们送他兔子灯,用象征祝福的赤霄花粉抹在他的脸上,他们说重生快乐。   徐遥已经记不清上次被人这么祝福是什么时候了,哪怕方清河每年都在他耳边说阿遥,生辰快乐。   可事实上徐遥从没快乐过。   傍晚华灯初上,繁星璀璨,黄金与白玉装点的帷幔,明亮的月光如水般洒在湖面上,花船摇摇晃晃,水面波光粼粼。   无数红纱灯笼点亮,光影闪烁,徐遥枕着双臂仰躺在船上,他今日喝了不少,两边脸颊红彤彤的。   他想一定是太久没喝酒的缘故,以至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连有人压在他身上都没注意。   “我说的都是真的,徐遥,你想永远待在这儿吗?永远像今日这般快乐……”吴歧路的声音忽远忽近,徐遥有些听不清楚。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可是,我不能……我得回去……”   吴歧路朝他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上徐遥滚烫的脸颊,徐遥下意识蹙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上靠。   “你还不明白吗,阿遥,他们骗了你,就算你离开这里也会落得一个与魔族通敌的下场,这才是仙界的真正目的。”   吴歧路声音冷冽,眼神越发火热,指尖细细划过徐遥的眼角眉梢,最终停在他眼角的那颗小痣上。   指腹轻轻捻着,另一只手摸上徐遥的腰线,徐遥迷迷糊糊,低声轻喘,却在身上的人压上来时觉得哪里不对。   炽热的呼吸扑在颈上,徐遥的眼前一片黑暗,脑袋又疼又晕,他喘着气去推身上的人:“不……不行,方清河……”   “阿遥……”   方清河,是方清河吗?徐遥睁开眼,眼前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但除了方清河之外谁会这样叫他。   那他们现在是在方家吗,可是哪里不对……   “方清河……等一下……”徐遥胃里忽的涌上一股强烈的欲望,他猛的将人推开,趴在船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的他眼泪花都出来了,身后人僵了一瞬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徐遥吐完了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他下意识朝身后人伸手:“水……”   徐遥漱了口终于舒服了,他一转身:“方……怎么是你?”   眼看吴歧路脸色阴沉,徐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方才,那是你?不对……方清河不在这里……一直都是你……”   这下轮到徐遥脸色难看了,他撑着船站起身,小船跟着他的动作轻晃,他指着吴歧路怒道:“你再喜欢方清河也不能这样啊!”   徐遥没想到吴歧路竟变态到这种程度,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吴歧路罕见的有些结巴:“不是,我没有,我不是因为……”   “别说了,今天这事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就当没发生过。”   徐遥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对他放松警惕,多少是个情敌,还是个对方清河因爱生恨的家伙,更应该提防才是。   他转身就走,身后吴歧路上前拉住他:“等会,你误会了阿遥。”   徐遥甩开他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好歹坦率真诚,别让我瞧不起你,吴歧路。” 第98章 争斗   徐遥很快离去,吴歧路站在岸边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头一次感到懊悔。   另一边头昏脑涨的徐遥慢吞吞回到院子,连屋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拦下。   他扶着一旁的大树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长得人模狗样,满脸怒气,原来是清风。   清风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自从你来了他整日往你这儿跑,你祸害方清河不够还要来祸害他,难怪仙界人人视你如洪水猛兽,你活该!”   徐遥不想搭理他,绕开他径直往屋里去,清风哪能如他所愿,伸腿就要踹他,徐遥下意识躲开,心里隐隐冒火。   “不过是个仙界弃子,他不杀你是他心善,我可没那么好心,徐遥,仙界不欢迎你,魔族更不会接纳你,你这样的人只配一个人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   清风字字句句杀人诛心,徐遥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灼烧感自手腕上疯狂涌现,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废物,让我来。”   仅眨眼的功夫,清风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蓦的抬起头来,眼底生寒,他猛的感受到了一股近乎来自本能的惧意。   没等他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徐遥伸手撩起额发露出那双晶亮却蕴藏着无尽阴暗的眸子。   他看见徐遥开口道:“再说一遍。”   声音清脆,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冷意,清风被他突然的转变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但仔细一想不过是个筑基废物,在这儿吓唬谁呢?   于是他再次开口:“我说你……”   清风话未说完,有道泛着银光的短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鬓边落下几缕断发。   不染尘旋转一圈再度回到徐遥手上,清风忽觉脸上火辣辣的,他用手一摸,满手的鲜血。   再抬头,徐遥嘴边挂着讥讽的笑,他道:“再说一遍。”   右拳捏的死死的,手背青筋暴起,清风冷笑一声:“你想死,我成全你。”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时魔族众人早已陷入甜美梦乡,吴歧路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脑子里不断闪现方清河跟徐遥的身影,一时之间思绪翻飞。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吴歧路瞬间就毛骨悚然,他以为方清河亲自杀过来找他麻烦了,就像上次一剑劈开了竹海一样。   他急得鞋子都来不及穿,刚飞至半空左右环视一圈不见有任何外来入侵者的踪迹,他顿时松了口气。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等吴歧路看清爆炸的方向后刚落下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吴歧路赶到时周遭吃瓜群众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还不忘和他打招呼。   他胡乱点点头走近案发现场,魔族的护卫兵也识趣的将现场围了起来。   吴歧路打眼一瞧,徐遥和清风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爆炸将徐遥的院子炸了个稀巴烂,两人就站在废墟之中火拼。   清风身上有被火燎过的焦黑惨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徐遥肩膀同样被捅了个对穿,血将一身白衫染的鲜红。   两人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清风看着对面浑身是血的人,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筑基竟会有如此实力,更诡异的是徐遥身上那些伤口总能自己愈合,好似根本打不死。   他察觉到徐遥的实力应该不止筑基,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原本的修为,而他真正的修为该有多强,清风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后怕。   而后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既如此,徐遥更得死。   两人刀刃再次相撞,清风借力往后撤了几步,红色弯弓骤现,他搭弓射箭,火红的箭雨划出道道流光朝着徐遥逼近。   徐遥用不染尘划破手掌迅速画下咒印抵挡,没有多少仙力加持,全靠自己的血来加强咒印,威力是很大,但副作用同样很大。   徐遥很快就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他眼前止不住的发黑,第无数次痛恨自己这具身体。   清风的惯用法器是弓箭,所以近战能力相对来说薄弱一些,徐遥挡下最后一支箭提起一口气猛冲了上去。   虽说他是个臭画符的,但好歹上辈子跟仙界第一剑的方清河打了那么久,多少学到了一些皮毛。   而光这些皮毛也足够对付其他人了。   清风是见识过徐遥那把古怪的短刃的,看似平平无奇却能无视他的仙力护盾,加上徐遥偏激不要命的打法,只要被缠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毫无办法。   眼看清风竟被打的节节败退落于下风,他突然张嘴吐出一枚泛着幽光的细小银针。   光看色泽便知晓是剧毒无疑,徐遥侧头躲过,身体下意识跟着歪了歪,腰腹猛的被剑刺中,剧痛随之而来。   清风抓住他身体僵硬的一瞬间,手中用力,长剑直直贯穿过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露出快意的笑。   本以为徐遥会因为重伤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不想他竟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挺挺靠近清风。   任由长剑将他整个腰腹穿出个大洞,清风眼见他越靠越近,当下也有些傻眼,他从没见过有人对自己能下此狠手。   清风想要把剑拔出来,一使劲竟纹丝不动,再抬眼徐遥正一只手牢牢按住剑柄,对上他的视线时还不忘扯了个笑。   “除了偷袭你果真一无是处。”徐遥面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无尽的冷意在心中蔓延,杀心已起。   许是徐遥太过吓人,清风一时之间竟也忘了松手,他牢牢抓着长剑,徐遥抬手就往他胸膛上扎。   不染尘势如破竹,视仙力为空气,刀尖已经摸到了清风的衣衫,电光火石之间有道人影出现。   徐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掀翻,长剑拔出,鲜血四溅。   “好大的胆子!敢伤我魔族中人!”说话的人是魔族长老,花白的眉毛竖起,端的是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万幸徐遥并没有摔在地上,吴歧路将他接在怀里:“阿遥!你没事吧?”   徐遥浑身是血冷着脸靠在他怀里:“你觉得呢?早干嘛去了,你早来一步我连你一起杀。”   吴歧路看他这副状态有些眼熟,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是你?”   徐遥朝他笑笑:“猜对了。”   下一秒不染尘捅向吴歧路的胸口,但吴歧路反应很快,他伸手握住刀刃,掌心隐隐作痛。   这下吴歧路更加确信了,这是上次被他暴打所以恨上他了的徐遥。   “竖子找死!”魔族长老看到吴歧路掌心蜿蜒的血迹,气得咬牙切齿,他以手化爪去掐徐遥的脖子。   到了近前却被吴歧路拦下:“柳伯,别杀他。”   柳伯盯着徐遥,眼里冒火,看上去是铁了心要杀徐遥。   “他本就是仙界派来的人,身份尚且可疑,我早说把他关入暗牢,是你一意孤行竟还跑去伺候他,如今他不仅重伤了清风,连你都要捅上一刀,歧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伯这话说的相当直白,他在拿魔族给吴歧路施压,像徐遥这样三界所不容的存在到哪儿都是个大 麻烦。   身为魔尊,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唯有一个相同的使命,那便是一切以魔族命运为首,魔尊的所作所为皆关乎魔族的未来。   言罢吴歧路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近乎晕厥的人,他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先把他的伤治好吧。”   柳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三百年前你都做了些什么,歧路,别再令我失望了。”   吴歧路抱着徐遥站起身,不远处清风衣衫破烂,狼狈不堪,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上前靠近吴歧路,两人隔空对视一眼,清风一声不吭的跟着柳伯离开了。   吴歧路有些许迷茫,对徐遥,对魔族,更对自己这颗躁动的心。   徐遥再次醒来时以为自己又失忆了,陌生的铁栅栏和阴暗潮湿的房间,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   也许说是牢笼更贴切,入目极黑,连扇窗户都没有,身下是胡乱堆砌的茅草,他勉强从上面爬起。   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看来还是不想他死的,那把他送进这儿来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徐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他道:“就说不要动手了,这下好了,把他们惹毛了,我不会一辈子都被关在这儿吧。”   黑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废物,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打不过就叫人,一群废物,等老子出去把他们都杀了!”   徐遥无语敷衍着:“啊对对对。”   他很快适应了眼前这片黑暗,刚要走几步,有股毛骨悚然的恐惧猛的窜上心扉,徐遥脸色大变。   呼吸不受控的变得急促,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跪倒在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死死掐着他的脖颈。   腕上灼烧痛感传来,徐遥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嫌恶地撇撇嘴。   “真是个废物,你本就一无是处还染上怕黑的毛病,没了我你该怎么办。”黑遥得意洋洋四处打量。 第99章 获救   徐遥懒得搭理他,黑遥很快将周遭环境摸了一遍,确实是个囚笼,地方不大甚至称得上恶劣,若不想办法尽早出去迟早得把人逼疯。   “妈的吴歧路,敢耍老子。”黑遥愤愤道,徐遥也心烦,虽然自得知自己要只身前往魔族时就做好了准备。   可显然他的准备还是做少了,徐遥自诩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光是想想要在这鬼地方待着就浑身刺挠。   “干脆把这儿炸了一了百了。”黑遥沉着脸去摸口袋,没想到扑了个空,他身上所有的法器符箓都被搜了个干干净净。   连不染尘都无法召唤,他料定魔族是用什么法器阻断了他和不染尘的共鸣羁绊,这是铁了心要囚禁他。   黑遥气得牙痒,恶狠狠伸手去掰栅栏,刚一使劲便有股强劲的雷电术法猛的朝他劈来。   他惨叫一声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草堆里,等他再爬出来已经灰头土脸的。   “得了,别费劲了,老实待着吧,怪疼的。”徐遥在虚无空间搓了搓被电到的双手,又麻又痛。   闻言黑遥也不愿再挣扎,破罐子破摔一般躺在草堆上,他从未如此憋屈过。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少个日夜,暗牢里永无天日,徐遥没有对时间上的概念,只偶尔庆幸他还有黑遥相伴。   也许人在极度孤单无助的时候无论是什么都会牢牢抓住,黑遥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换言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能永远陪着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唯有他自己。   第几日的时候徐遥觉得自己很冷,肩上和腰腹的伤口还未愈合,他猜想是因为黑遥不愿意帮他治疗,他差点忘了,黑遥恨他。   直到第五次见到方清河时徐遥终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伤口感染发烧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大概是黑遥也受到了影响,两人在操控身体这件事上也出现了问题,灵魂切换不受控了。   眼前景象不断变化,有时模糊有时清晰,黑遥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他分不清究竟是谁在用这具身体说话。   意识越来越模糊,徐遥眼皮也越来越重,此刻他只想睡一觉。   阖眼的那一刻有道微不可闻的声音隐隐传入耳朵,徐遥没睁眼,他在想他真是烧糊涂了,他竟觉得这声音有点像方清河。   意识逐渐消失,唯有那道声音在不断响起,且逐渐放大。   黑遥猛的惊醒:“方清河!”   徐遥动都不动一下:“傻孩子,烧迷糊了吧,我都见着方清河八回了。”   黑遥急了,他控制身体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无神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没听错!是方清河!”   他如此激动,徐遥也沉下心仔细听去,那道声音果真越来越近,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   是方清河!方清河来救他了!   “这地方有法器干扰,方清河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得想个办法。”黑遥有些急躁。   徐遥沉思片刻忽的有了想法,他将目光放在铁栅栏上,黑遥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能行吗?”   徐遥扶着墙站起来:“不行也得行了,再待下去咱俩都得死。”   黑遥沉默了一瞬,他接过身体的掌控权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掌心画下一道咒印,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满头大汗,指尖都在颤抖。   徐遥接过身体看清掌心的引雷咒,他道:“我还以为你是怕我死,没想到你是怕我死不了。”   黑遥声音已经透着虚弱:“我太久没吸收灾祸之力了,帮不了你,你要靠自己了,徐遥。”   徐遥稍稍一愣,他已经很久没听到黑遥喊他徐遥了,他一直叫他废物,因为黑遥打心底里觉得他就是个拖后腿的废物。   原来他并不是不想帮他疗伤,而是不能,徐遥说不清心里又酸又涩的是种怎样的心情。   只知道这股酸涩莫名让他红了眼眶,徐遥狠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用力握住栏杆。   惊人的电流伴随剧痛袭遍全身上下,徐遥疼到将下唇咬烂,但他绝不松手,他要等到术法最激烈的时候启动引雷符,他就不信炸不开这个鬼地方!   徐遥上辈子为了炼符极其刻苦,一度到了疯魔的地步,后来为炼神符不知被天雷劈了多少次。   他得罪的人很多,濒临死亡的次数更多,好几次被人抓住万般凌虐造就了他一身不怕疼不怕死的皮肉。   徐遥没撒谎,他是真的不怕疼,饿比疼更可怕,被人抛弃比疼更可怕,他本就一无所有,他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此时此刻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徐遥真的很疼很疼,疼到他忍不住惨叫,他能闻到自己的双手正飘着烧焦的味道。   他实在忍不住仰头大喊:“方清河!!”   竹海万里无云的上空忽然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压的极低,乌云密布,风起云涌,而后一道紫色的闪电猛的朝一方向劈了下去。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其中有道声音掺杂在里,喊的撕心裂肺:“方清河!!”   徐遥这一嗓子喊完猛的从嗓间吐出一大滩血迹来,随后异香扑鼻,熟悉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   “阿遥……”方清河将人死死抱在怀里,徐遥没来得及求夸,眼前一黑便彻底没了知觉。   再后来的事是他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之后醒来才知晓的。   ——   彼时徐遥正做着梦,梦里方清河对他上下其手,无论他怎样哭泣挣扎最终还是屈服于方清河的淫威之下。   方清河逼他穿裙子,然后又亲手将裙子撕碎,徐遥羞得满脸通红却不得不提起裙子站在他面前,徐遥头一次觉得方清河如此可怕。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方清河按倒在床强行穿裙子时徐遥猛的醒来,他大喊:“不要!”   脑袋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徐遥“嘶”了一声坐起,一边回忆一边打量四周。   不像竹海,也不像方家,可以说陌生得很,完全没有印象,难道他又双叒失忆了?!   徐遥是真的害怕了,上次失忆遇见吴歧路他就够倒霉了,若是这次再碰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可怎么办。   打量中他偶然低头瞥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妈的噩梦成真,他穿了件粉嫩的裙子!!   还是他妈的短裙,只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徐遥脸色苍白,梦里那些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到底是又死了一遍还是失忆了,其实已经又一个三百年后了?   徐遥越想越糟,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劝方清河放弃他变态的行为。   胡思乱想时门开了,徐遥扭头看见方清河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看见徐遥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方清河放下 药碗走到床边,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哑巴了?”方清河坐下,他仔细打量徐遥,徐遥用被子将自己凉嗖嗖的下半身盖住,他看了方清河一眼:“你是谁?你认识我?”   方清河跟他对视一眼,忽然笑了一下:“我是你债主,你是我的仆人。”   徐遥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他咳嗽半天,方清河端过汤药递给他:“喝了吧。”   徐遥心里有气,他以为方清河会趁这个机会承认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说夫人也好歹是相好吧,结果他说仆人。   去他妈的仆人!谁家仆人会跟债主上床啊?   去他妈的方清河!   “我不喝!”徐遥气得恨不得咬他两口,方清河一手端碗一手端着盘梨花酥问他:“真不喝?”   徐遥没出息的擦了擦口水,但一想到方清河敢玩弄他的感情,他心下一横扭头不看他:“就不喝!”   等了一会,身后有东西上桌的动静,方清河又凑上来:“真的真的不喝?”   徐遥扭头看见桌上摆满各式点心,都是他爱吃的,自从兰溪去世之后再没人给他送点心吃了。   肚子适时响了两声,徐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味在嘴里蔓延,他吧砸吧砸嘴,有点活过来的感觉了。   刚想起身下地去吃点心,下身空荡荡的感觉让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不是,我为什么穿着裙子啊?我是男人啊。”徐遥是真的纳邪闷儿了。   方清河幽幽道:“啊,你忘记了,是你说你喜欢裙子的,我拗不过你只能答应让你穿了,没事的,我不在意。”   他话说完后徐遥猛的扑上去将人按倒在地,揪住他的衣领怒骂:“放你妈的屁!方清河!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   方清河缓缓握住他的手腕,逐渐收紧,眼底有着熟悉的笑意:“不装了?我还以为你在玩什么新游戏,我配合的不好吗?”   徐遥的小把戏被无情揭穿,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耳尖红了一片,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过是逗逗你。”   方清河坐起身,徐遥坐在他腿上,下身毫无保留的接触着,他再次想起那个荒诞的梦来。   于是他局促的想要起身,方清河掐着他的腰将他拉得更近,徐遥看见他眸子里正涌着疯狂的情欲和占有欲,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第100章 人间   没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方清河抱紧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我好想你,阿遥。”   徐遥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他想起这么些天被吴歧路膈应,被清风挑衅,还被魔族拉偏架囚禁。   他宁愿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被打败被杀死也不愿受此奇耻大辱。   徐遥眼眶通红抱紧方清河:“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唯有在方清河这里他能放下满身戒备尽情撒娇,也只有方清河会无条件的接纳他爱着他,徐遥委屈巴巴。   方清河心疼的要命,薄唇贴着徐遥的颈侧轻吻:“别怕,阿遥,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   室内温度骤然升高,唇齿相依,徐遥自嗓间溢出低吟,方清河掐着他的腰用力摩挲着,眼底满是狂热。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屋门突然被打开,方清河下意识将徐遥按在怀里挡了个严严实实。   门外的少女偶然撞见满室旖旎顿时面红耳赤:“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只是想来看看阿遥姐姐醒了没有……”   她嘴上说着抱歉,却好似并没有打算出去,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方清河冷着脸,声音还带着些许喑哑:“出去。”   按照徐遥对方清河的了解,此刻他该说的应该是“滚”,可他竟然说的是出去,出于好奇,他趴在方清河怀里悄悄扭头看了门口的人一眼。   恰巧与少女对视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徐遥清楚的看见了少女脸上对他的怨恨与嫉妒,转瞬即逝。   屋门重新合上,方清河再次凑上来吻他,徐遥推开他站起身,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方清河跟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徐遥问:“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又死了?我这次变成女人了?啊?”   徐遥光是想想就觉得天塌了!   他几乎快要晕过去了,方清河扶着他站稳伸手揉了揉他的胸 部:“不能吧,这么小,要是以后有了孩子不得饿死。”   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他脸上,方清河抿抿唇:“对不起。”   徐遥看着自己的手:“好痛啊。”   方清河的眼神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抓起徐遥的手放在嘴边吹吹:“对不起。”   徐遥眼睛忽的又亮了:“我不是做梦,我没死对吧!”   方清河没来得及搭话,徐遥扯着自己的裙子怒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方清河憋着笑耍流氓似的伸手进去摸了摸他光滑的大腿:“这不是挺适合你的,很可爱。”   徐遥捏着拳头暴打方清河,一边打一边骂:“可爱?我叫你可爱!”   方清河一边笑一边躲:“错了错了,他家没有你能穿的尺寸,已经在做了,别急阿遥。”   即便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遥仍觉迷茫:“可她叫我姐姐。”   方清河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如今已不在仙界了,为了隐瞒身份我只好说你是我尚未过门的未婚妻。”   他低头亲了亲徐遥的脸颊,眼底的喜悦和宠溺毫不遮掩,徐遥有些无语,以他对方清河的了解,多半是他自己喜欢。   “不在仙界?我记得你去了魔族的地盘,然后呢?我们怎么出来的?”徐遥抓着点心往嘴里塞。   无论怎样也不能亏了这张嘴。   方清河思索良久,像是在斟酌用词,徐遥难得见他支支吾吾,但也没多想,好歹他还是少虞上仙,谁能奈他何。   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徐遥终于敢踏出屋门,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落,碎石铺就的甬道划出几间粉墙黛瓦的房舍。   高大的不知名树木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院子里,树冠遮天蔽日,树荫遍地。   方清河拉着他走出院外,宽阔的庭院里有不少人在走动,有的还会跟方清河打招呼:“方管事。”   方清河点点头,神色比以往都要柔和几分,徐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看来有问题的不是他,是方清河。   方清河带着他在整座府邸转了一圈,能介绍的都介绍了一遍,每个人看见他时都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惊奇。   徐遥还以为是自己的裙子穿的很奇怪,等身边终于没人时,徐遥凑近他耳边悄悄问道:“是不是我的男子汉气概实在太重了?”   方清河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他笑道:“不是的,我说过你很可爱了,是因为半个多月以前他们见到的是你昏迷时的样子。”   徐遥有些遗憾,难道他真的长得像个娘们儿吗?   可能是因为裴遥本身有裴清鸢这个双胞胎妹妹的缘故,他的长相偏幼态,又有双好看的桃花眼,穿上裙子后的确雌雄难辨。   徐遥不是多要脸的人,习惯之后也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他们都叫你方管事?”   方清河深吸一口气,他道:“阿遥,你仔细感受一下这里的灵气。”   他这么一说徐遥忽然反应过来,从前即便他修为不高也能感受到方清河身上那股恐怖的仙力涌动。   那无关实力修为,是专属于仙力上的碰撞与共鸣,如今方清河身上空空荡荡,竟是丝毫修为都感受不到。   徐遥瞬间面如土灰:“你!你……”   难道是为了救他被魔族打的修为都散尽了?!   他慌忙感受自己的灵力竟也是死寂一片,毫无反应。   徐遥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方清河伸手揽住他:“你能不能再用点心观察一下,阿遥,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真不是仙界。”   徐遥差点死了,他又马上活了:“不是仙界,这地方这么淳朴,不是仙界难不成是人间。”   话落他猛的清醒过来,这里布局和仙界如此相似,除了缺少灵气波动以外可以说一模一样。   可他从前就听说过仙界的样子是仿照人间做的,难道都是真的!   要知道徐遥两辈子的梦想就是来人间一趟,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就实现了。   方清河见他又高兴了,只觉得他永远像个小孩儿似的,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嗯,总之我们暂且在周家住下,周家老爷夫人都是好人,不仅对我们施以援手还让我接手管事一职,等老爷哪日得了空闲我带你去拜见他。”   方清河看来很喜欢周家,他喜欢的话徐遥也喜欢,两人手牵手说着话,不远处一行人也说着话热热闹闹地走近。   徐遥一眼就瞧见为首的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少女身着翠绿连衣裙,头上簪着珠花,绾起的发髻俏皮又不失可爱。   这正是早上闯入他房间的那个少女。   一行人看见方清河纷纷上前打招呼,方清河礼貌又疏离地一一回应,他拉着徐遥的手给他介绍:“这位就是周夫人。”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朝他聚拢,徐遥扯出自己标准的假笑微微欠身:“周夫人好,我是徐遥,多谢您和老爷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周夫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带着探究和算计,徐遥蹙眉,但也没多想。   “你就是徐遥徐小姐,方管事的未婚妻对吧,方管事一表人才,没想到徐小姐连最简单的礼仪都不懂。”周夫人掩着唇笑。   剩下的人也跟着附和,唯有那少女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唇角挂着笑,眼底满是不屑。   徐遥握紧拳头,方清河先一步握住他的手:“抱歉周夫人,阿遥打小自由惯了,用不着学这些去取悦别人,您若是看不惯的话往后避着就是。”   他朝众人拱拱手拉着徐遥就走,留下一众沉默的女人。   两人来到安静的地界坐下,方清河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她是真的心善。”   徐遥也跟着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为了我一冲动就不干了,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方清河被他逗笑:“你怎么总这么现实,人家都说你不识大体了。”   徐遥满不在乎:“识大体能填饱肚子吗?无论仙界还是人间,现实就是现实,我只在乎有没有饭吃。”   方清河知晓他总是在乎这些东西是因为小时候从来吃不饱饭,徐遥是个小乞丐的事人尽皆知,可却从没人可怜他。   徐遥在乎的话,方清河就在乎。   “别的不敢保证,让你吃饱还是没问题的,也许还能偶尔开个小灶吃点儿甜品什么的。”方清河说着。   徐遥靠在他肩上:“有你是我的福气,方清河,嫁给我吧。”   方清河拒绝了:“我不嫁。”   徐遥没想到会被拒绝,当下就急眼了:“为什么?你对我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原来你只是玩玩我?”   方清河沉默了,徐遥站起身开始做拉伸运动,他在想该用怎样的姿势甩出惊天动地的一巴掌在方清河脸上。   方清河还是了解他的,在巴掌快要落到脸上时握住他的手解释道:“麻烦你下次求婚认真一点,我这个人比较注重仪式感。”   徐遥垮着一张脸:“这么麻烦?那我不娶了。”   闻言腕上的力度紧了紧,方清河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阿遥,对吗?” 第101章 权势   徐遥就这么在周家住了下来,方清河当了管事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好几次看见他额头都汗津津的,这可把徐遥心疼坏了。   徐遥第无数次抓着手帕给他擦汗,心里只剩下后悔:“我那日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可是少虞上仙,我两辈子没见你出过汗,咱不干了,走。”   方清河眼睛亮晶晶的,他抓着徐遥的手:“没了仙力加持我们与普通人无异,出点汗也是正常的,阿遥心疼我我很高兴。”   徐遥自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方清河说的没错,没了赖以生存的仙术法器,他们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方清河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糖果递给他:“别担心阿遥,过几日我带你出去玩。”   徐遥沉默着点点头,任由方清河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看着方清河转头忙碌的背影,徐遥捏着糖果塞进嘴里,似乎也没那么甜。   “真不知道方大哥究竟看上你什么了?要身材没身材,要背景没背景,你也就只有这张脸还勉强看得下去了。”   方清河刚走就有人从身后走出,徐遥转身看见周家大小姐周锦棠,依旧是一身翠绿的短裙,一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她身边跟着两个丫鬟,看向徐遥时不约而同的露出嫉恨又不屑的表情,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徐遥觉得无语,他一大老爷们,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落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副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样子。   周锦棠见状更加得意,她不得不承认方清河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虽不及方清河却也是美若天仙的程度。   她不是没跟方清河搭过话,可方清河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礼貌疏离的模样,有时甚至称得上冷漠。   唯独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会笑,会为她站出来说话,甚至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周锦棠嫉妒的快要疯掉了。   到现在她都忘不掉半个多月以前,方清河抱着浑身是血的徐遥敲开周家的大门,他言辞恳切求周老爷救他未婚妻。   说是救其实周家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买了些治外伤的药和绷带给方清河,没人知道方清河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只知道徐遥这么躺了半个月就醒了。   周锦棠无数次希望徐遥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周家老爷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们二人的身份,尤其是方清河这样气质超然相貌出众的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   他一边安排方清河在这儿当差一边暗地里派人去调查他们,结果一无所获。   二人像是凭空出现,这让周老爷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轻易冒犯,因为周老爷祖上是有过相似情况的。   周夫人和周锦棠不知道,那还是周老爷小时候的事情,所以他也摸不准,只告诉妻女不要太靠近他们二人,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显然她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周锦棠将徐遥拦住,徐遥嘴里嚼着糖块看着她们三人步步紧逼,有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直往鼻子里钻。   徐遥皱皱眉忍不住开口:“干什么?别靠这么近,很臭。”   他闻惯了方清河身上那股味道,鼻子也变得刁钻起来。   周锦棠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贱人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徐遥实在懒得搭理她,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他转身就要走。   “小春小雪,给我抓住她!”周锦棠纤手一指,两个丫鬟马上伸手去扯徐遥的裙子。   哪怕没了仙力,但一身的武艺尚在,徐遥侧身的功夫躲开,还不忘伸出腿将两人绊倒。   小春小雪摔倒在地大呼小叫,周锦棠看着徐遥一步步朝她走来,吓得脸都白了,她以为这个徐遥是个软柿子来着。   她直往后退,生怕徐遥动手:“你,你干什么!我可是周家大小姐!你敢动我!”   徐遥环抱双臂站在她面前:“我分明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总对我咄咄相逼出言不逊?”   周锦棠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你根本配不上方大哥,他英俊潇洒能力出众,若不是顾忌你,他早就跟着我爹去京城了。”   徐遥皱眉,方清河从未跟他说过这些,再说去京城有什么好的。   “配不配得上与你何干?我们之间用不着你来插手,若他想去自然会告诉我,你少拿这个当借口。”   徐遥不懂普通人的想法,他跟方清河向来是有话直说,没那么多猜忌和体谅。   周锦棠大概也是没见过像她这样直白的女生,难道这就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在京城若无身份背景何来出头之日,可他若是做了我的夫君,整个周家都是他的,你呢?你能给他什么?”周锦棠破罐子破摔,堂而皇之的开始挖起墙角。   徐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喜欢方清河?”   周锦棠此刻开始觉得她有病了:“不然我为什么要针对你!”   徐遥道:“我还以为你想引起我的注意跟我交朋友。”   周锦棠快被她气晕了,又听徐遥道:“可是喜欢方清河的人很多,我觉得你是最没希望的一个。”   这下周锦棠是真的怒了,她伸手推了徐遥一把,徐遥比她个子高,所以这一推只够得着胸口。   徐遥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周锦棠脸上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成疑惑,最后她彻底惊慌失措。   “啊啊啊啊啊啊!!”周锦棠面红耳赤,尖叫着头也不回的跑了,小春和小雪稍稍一愣忙追了上去。   徐遥含着嘴里的糖吧咂吧咂嘴,看着三人跑远只觉莫名其妙,人类真的很奇怪。   接下来几日周锦棠出现在徐遥面前的频率少了许多,但每次出现都会在远处偷偷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徐遥看破不说破,全当没看见,这天方清河总算有空,两人一起上街买东西,徐遥已经习惯了穿裙子,他还觉得挺凉快,跑起来也方便。   周家所在的小镇名七安镇,镇上除了周家之外还有一个余家,两家在京城都有关系和生意,所以镇上的人轻易不敢招惹,以至于周锦棠刁蛮又任性。   镇子不算太大,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很快便人尽皆知,譬如现在,大家都知道周家新招了一个管事先生,气质出众长相超俗。   方清河跟徐遥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感受到周遭火辣的视线,抬头望去不论男女老少都在打量二人。   作为少虞上仙,方清河自小受人瞩目,对于旁人的视线早已做到视若无睹,可徐遥不行,他最讨厌别人盯着方清河看。   “看什么看!自己没男人吗非要看别人的!”徐遥动了怒,要是换做平时早就拔刀冲上去了。   众人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生,方才只顾着看方清河的人此刻才注意到他身边这个女生竟也美得不似凡人。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转身去给自家少爷报信,平静了许久的七安镇因为两人的到来逐渐热闹起来。   眼看徐遥气得小脸通红,方清河拉着他挤开人群往安静的地方走,还不忘劝他:“世人喜欢新奇的事物,等见惯了也就没事了。”   徐遥拉紧他的手:“我就是不喜欢他们看你,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睛扣出来粘你身上了,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他们!”   方清河笑出声:“从前在仙界大家不也是这样的吗?”   徐遥仔细想想其实方清河从来都是这样,他生来就受到万人敬仰,所有人都喜欢他。   “可是在仙界他们打不过你,自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如今我们寄人篱下无权无势,万一有人看上你了把你绑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怎么办。”   徐遥絮絮叨叨,又紧接着道:“我看周锦棠就不错,她可喜欢你了。”   他话里话外的醋意十足,偏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直到方清河拉着他进了一家首饰铺。   铺子里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两三个结着伴互相挑选喜欢的首饰,忽然看见二人并肩进来,不自觉就开始盯着看。   徐遥像只炸了毛的猫,刚要不耐烦的瞪回去,方清河拉着人往角落走:“消消气,都气成河豚了。”   徐遥不知道他们两个大老爷们进这种地方干什么,但看方清河专心致志的到处摆弄,他只得乖乖跟在身后。   “你头发长了,总不好一直扮姑娘吧,买根发簪扎起来。”方清河说着从货架上取下一根白玉发簪。   他对着徐遥比了比,似乎不太满意,徐遥没想到他竟如此细心,心里一暖:“那你给我戴上试试。”   墨发在指尖挽起逐渐成型,徐遥稍稍抬头盯着方清河的脸,他们之间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平淡过。   “过几日我要去京城一趟,到时候你就在周家待着不要出去,等我回来给你带点心吃。”方清河帮他扎好头发,眼前不由得一亮。   徐遥不是没见过他惊艳的表情,成仙者自小便摒弃七情六欲,因此情绪波动都显得很少,更别提方清河这样的上仙。   徐遥面热之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周锦棠的话,他心里别扭了一下。 第102章 绑架   见方清河还在看货架上别的首饰,徐遥忍不住问:“你去京城做什么?”   方清河头也不抬地回:“周老爷有笔大买卖要谈,他说带我长长见识。”   徐遥冷着声音道:“我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场面是少虞上仙没见识过的。”   方清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扭过头看着徐遥露出一抹讨好般的笑:“怎么了阿遥?”   徐遥拍开他想要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周锦棠说的对,如果你娶了她,整个周家都是你的,何止是京城,你想去哪都可以。”   徐遥本就脾气暴躁,这么多天窝在周家听着下人们对他和方清河指指点点早已受够了,眼下终于爆发。   方清河看了眼四周小声议论的众人,他压低声音伸手去拉徐遥的手:“好端端的关她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徐遥甩开他的手彻底冷下脸来:“回去?回哪去?方清河,既然你这么喜欢周家,那你就一辈子待在这儿吧!”   说罢他推开方清河转身离去,其实他也没想走多远,甚至贴心的留了空闲给方清河等着他追出来。   没成想是他自作多情,方清河压根没打算追上来,徐遥怒气冲冲径直往镇子外跑,方清河,好一个方清河。   徐遥顺着小路来到镇外的小树林,不远处的河溪缓缓流淌,潺潺的水声遥遥传来,河水澄碧如玉,河畔青草丛生,野花摇曳。   徐遥踢着脚边的石子走近,石子“咚”一声落入水中,他蹲在河边看清河面上自己的倒影。   明明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当年仙界琼玉榜上名列前茅,要不是他实在十恶不赦怎么也能排个第二。   第一自然是方清河,徐遥从未想过和他争些什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如今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指尖碰到发间的白玉发簪,他一把揪下来,越看越生气,抬手刚要把它扔进河里又犹豫了。   这是方清河送他的。   徐遥捏着发簪叹了口气,在仙界时他都没跟方清河吵过架,顶多就是打一架从不闹别扭,怎么到了这儿反倒吵起来了。   按理说仙者天生冷淡对感情更是淡漠迟钝,不然方清河也不会等他死了才意识到这是喜欢。   徐遥忽然有些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没了仙力,五感受到了人间的影响?   难怪他总是不爽,胸口也不舒服,他还以为这是什么重伤后遗症。   徐遥很快想明白,他要回去问问方清河到底是为什么,还要去道个歉,这件事确实是他太冲动了。   于是他刚一转身眼前出现两道人影,徐遥下意识要后退,鼻间猛的被人捂了帕子,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老大说的没错,这可真是个极品……”   “这次发了……动作麻利点儿……”   徐遥迷迷糊糊听见这么几句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睁眼已是陌生的环境,破旧的木屋,一张简陋的桌子,桌上摆着一盏昏黄的灯,周遭隐隐有低声啜泣传来。   大概是药效太猛的缘故,徐遥脑袋里一片浆糊,他坐起身发觉自己的双手正被绑在身后。   他一动作屋里好些人都朝他看来,不过看上去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姑娘,跟他一样都是被绑来的。   徐遥靠着墙忍不住开口:“这是怎么了?”   他招谁惹谁了,好端端的就被迷晕带到这儿来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你醒了,这位妹妹别怕,我们大家都是被抓来的,暂时还不清楚贼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应该还不至于要我们性命,别担心。”   说话的人像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一个,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与惊慌,她的反应是最平静的。   徐遥点点头:“姐姐我叫徐遥,你呢?”   “你叫我冉竹就好。”冉竹眉目清绝神情温和,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看上去十分可靠。   徐遥又问了些问题大致了解了眼下的情况,这些姑娘都是七安镇附近村庄里的人,也就这么些天的功夫陆陆续续都被抓来丢在这里。   无人知晓这伙贼人有什么目的,只知道他们有一个老大,这些人的所有行动都是听那个所谓老大的指示。   冉竹是她们当中来的最早的一个,因此得以见过这些人的脸,但这个老大神秘得很,从未露过脸。   徐遥听完没说什么话,他观察了许久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头顶破旧的窗口撒进洁白的月光。   已经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方清河发现他走丢了没。   想到这儿他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的簪子不见了,徐遥寻思估计掉在外面了,要是方清河看见了肯定会来救他的。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靠着墙根闭目养神,没一会儿有人往他这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啊?”   徐遥睁开眼看见身旁的小姑娘,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脱,隐约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他问:“怎么了?你怕的睡不着?”   小丫头撅撅嘴:“我才不怕,我爹爹马上就来救我了。”   徐遥瞧她可爱,扯着笑跟她说话:“那你怎么不叫别人睡。”   说起这个她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再次往徐遥边上贴了贴,几乎整个身子贴着他。   徐遥瞧她费劲的想要站起来贴近自己的耳朵,干脆直接俯下身朝她靠近。   “你千万别睡着了,你要是睡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嗓音稚嫩带着绵软,偏偏说出的话令人无端泛起冷意。   徐遥蹙眉,却见她满脸认真,好像生怕他不相信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徐遥问,小丫头毫无防备之心,大大方方地道:“我叫余清婉,我爹叫余多多。”   姓余,徐遥又问:“是七安镇的余家?你怎么会在这儿?”   余清婉摇摇头:“不知道,我追着大黄出来,一拐角它就不见了,再转身就晕倒了,然后就到这儿了。”   徐遥心道这余家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周家新来一个管事先生众人马上知晓,余家丢了这么大个人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这真的合理吗?   徐遥又问了余清婉几个问题,小丫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姑且相信余清婉至少是无辜的,但不保证余家是不是。   转念一想就算有什么阴谋关他屁事,徐遥自顾自阖眼,身旁余清婉歪着头靠在他身上,一大一小缩在角落。   “你黏着我干什么?”安静了好一会,徐遥忍不住问,余清婉眨着眼睛看他:“你是这儿长得最好看的姐姐。”   “而且身上没有那些奇怪的味道,香香的,就是一点儿也不软。”小丫头十分自来熟,毫不避讳。   徐遥拿她没办法,任由她靠着自己,明明困得直点头却还在硬撑着打起精神。   “你睡吧,我帮你看着总行了吧。”徐遥开口,余清婉没来得及说出感谢的话,头一歪瞬间入睡。   徐遥被她逗笑,调整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直到后半夜,徐遥假寐中敏锐的察觉到门口有动静,他睁开眼缝看见那伙贼人抓着一个人进来。   一伙人都蒙着面,看不清脸,倒是被他们扔进来的这位不但没晕反倒生龙活虎的,一直在骂骂咧咧。   “放开我!我警告你们别碰我!我可是周家大小姐!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徐遥一看这不老熟人周锦棠嘛。   蒙面人明显的嗤笑一声:“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家世显赫,周家算个什么东西。”   周锦棠被绑住双手摔在地上,发丝凌乱,丝毫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吓得小脸惨白。   “再说如果不是你一个人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张望,谁会抓你。”蒙面人说完朝着众人扫视一圈。   他显然想到了什么:“说吧,能让你这么晚还念念不忘的是哪位好姐妹?”   闻言周锦棠下意识往角落里看了一眼,徐遥和余清婉正靠在墙角,徐遥瞬间便明白过来,这货是跟着他出来的。   想不通,她既发现了这儿不对劲为什么不回去找人来帮忙,还能被人发现,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她这么一眼成功让蒙面人看见了徐遥和余清婉,“早听说七安镇周余两家水火不容,如此看来传闻不可信呐。”   他说完信步朝二人走去,余清婉早就醒了紧紧靠着徐遥不敢吱声,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伸手去碰她。   小丫头顿时吓得哭出声,剩下几个蒙面人见状却齐齐笑了。   满屋气氛异常压抑,贼人的笑声更是刺耳,惹得众姑娘纷纷红了眼眶。   此时屋门被人大力推开,有人惊慌失措道:“二哥!有个姑娘药用少了,半道醒来就跑了,怎么办!”   被称作二哥的蒙面人眼眸一沉,他瞥了一眼余清婉又把目光放在周锦棠身上:“跑就跑了,反正人也够了。”   徐遥细数了一下此时被绑的女生人数加上刚来的周锦棠恰好整整十个。   “周大小姐,既然你这么不怕死,不如帮我们一个忙可好?”蒙面人盯着地上的周锦棠阴恻恻的笑了。 第103章 仗义   周锦棠连连后退,全然不顾漂亮的裙子沾满灰尘:“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给你钱,放了我吧!求你了……”   蒙面人很欣赏这些所谓的世家千金小姐伏在地上痛苦求饶的模样。   世间本就不公,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可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所以他才痛恨这些小姐少爷,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他们这些下等人,可到了这时候无一不是祈求哭泣。   他面具下的脸忍不住扬起笑来,眼底满是讽刺:“不过周大小姐既然这么讲义气,不如在你和余小姐中选一个吧。”   听到这话周锦棠和余清婉皆是愣住,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周锦棠抬起头看向余清婉,比她小上几岁的人,脸蛋尚且稚嫩却仍看得出清纯可人,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周锦棠打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因着周余两家有生意上的竞争,虽然周父并没有明确说过什么,但周锦棠还是很懂事的和余家的人保持距离。   但余清婉并不是一个传统的千金大小姐,小时候周锦棠经常能看见一个小小的人怀里抱着一只小黄狗。   春日她追着狗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嚎啕大哭,夏时她会坐在门口的台阶和小黄狗一起吃西瓜,秋分就爬上院墙跳进高高的落叶堆里,冬季她堆起雪人,小脸冻得通红。   她总是那么快乐,好似没有任何烦恼,笑容永远明媚,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起来可爱极了。   周锦棠十分羡慕她却也从来不去向她打招呼,周母曾私下里说过余家主母是从塞外来的,骑马射箭粗鲁野蛮,不似她们江南女子这般温婉纯良。   所以余家对余清婉的成长从不过多干预,只开心就好,可周母对此不屑一顾。   她认为女人就该像她这样从小就学着如何嫁的一个好的夫婿,如何去讨夫家欢心,琴棋书画才是女子该学的,而不是什么骑马射箭。   在周母的熏陶下周锦棠自然如她所期盼的那样成为了世家千金里最出色的一个,想要娶她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但出乎意料的,周锦棠一个都没瞧上,不是家世不行就是长相不讨喜,她心高气傲惯了,谁也拿她没办法。   直到她遇见方清河。   回忆戛然而止,周锦棠收回目光看向蒙面人,她道:“她还小,不经吓,恐坏了你的好事,还是我来吧。”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包括徐遥。   徐遥原以为这位大小姐刁蛮任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想到关键时候如此可靠,徐遥对她的好感度上升了一些。   蒙面人嗤笑一声:“真没想到周大小姐有如此血性,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锦棠顺从的被人从地上拽起来,她再次回头看了角落一眼,这次徐遥很确定,她看的确实是余清婉。   从进门起周锦棠一直在关注的人从来都只有余清婉一个人。   “等会儿。”   三个蒙面人加上门外不知道一共有几个,在他们即将带着周锦棠出去时,徐遥终于开了口。   “阿遥姐姐……”余清婉惊讶的看着徐遥站起身揉了揉手腕,在场的人都跟着变了脸色。   “你怎么……等等,你是最近刚到七安镇的那个女人。”方才一直说话的蒙面人眼看徐遥一步步走近。   她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绳子解开了。   徐遥坐了一晚上屁股都发酸,他站定看着面前三个面露警惕的人道:“你手里抓的是我老板的女儿。”   周老爷是方清河的老板,方清河的老板就是他的老板,嗯,没毛病。   周锦棠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对他恶语相向他竟还愿意站出来。   蒙面人瞧他细皮嫩肉的,更是老大亲点的绑架对象,甚至调查过她和那个街上的陌生男人所有的信息。   竟然一无所获。   既无身份背景那即便消失的悄无声息也无人会在意,因此他们将她绑来这里,却没想到她竟有些身手。   “就凭你?”蒙面人没把她放在心上,他抓着周锦棠继续往外面走,只吩咐剩下两个人重新把她绑结实一点。   身后传来清晰的打斗声,拳拳到肉,一并传来的还有惨叫和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晕倒的闷哼声。   不像是一个姑娘能发出的声音。   他一回头,两个兄弟一个晕死过去一个捂着手腕跪在地上哀嚎,而他的手腕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弯折着。   徐遥气定神闲看着他:“我说把她放下。”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蒙面人此刻也不由得开始心慌,他们这种人走南闯北什么事没干过,什么人没见过。   眼前这个女人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唇角微微上扬,但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正酝酿着惊人的杀意,令人遍体生寒。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眼神。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谁……”   徐遥听见这话莫名想笑,他想起自己从前人人喊打的日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徐遥,他是天煞孤星。   徐遥到底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就这一声让蒙面人惊道:“你根本不是女人!”   众人跟着惊讶,倒是周锦棠没那么大的反应,想来那日不小心推到徐遥胸口时就知道了,后面几日的跟踪是在确认。   徐遥揉了揉脑袋,这是他心烦的一贯动作:“我从未说过我是女人,怎么,男人不能穿裙子吗?老子乐意。”   说罢他上前去拉周锦棠,蒙面人突然将周锦棠推到他面前,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徐遥眸光瞥到一抹银色。   他一手揽着周锦棠一手握住蒙面人的手腕,这人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徐遥看着它就开始想念不染尘。   “刀不是这么用的。”徐遥手上用力,再一个巧劲劈在他腕上,蒙面人吃痛松手,匕首稳稳落在徐遥手里。   葱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将一支匕首玩的出神入化,小巧的匕首在手中上下翻飞,看的人眼花缭乱,最后稳稳停在蒙面人的眼珠前。   这人吓得大气不敢喘,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对不起,这位公子,我错了……饶了我吧……”   徐遥哼笑一声收回手,手起刀落,周锦棠的双手已经自由,她揉了揉刺痛的手腕看着徐遥,徐遥将匕首递给她。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抓着匕首跑去给余清婉松绑,两人又合力把众人都解放出来。   几个姑娘抱团站在徐遥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徐遥问:“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老大是谁,干这行多久了?”   蒙面人欲哭无泪,怎么像审犯人似的,叫人怪紧张的。   于是他磕磕巴巴道:“我叫刘亮,也没干多久,半个多月以前原先的老大被新老大干掉了,现在都是他在指挥。”   徐遥点点头:“抓这些姑娘干什么去?”   刘亮答:“老大喜欢漂亮的女人,先给他送去,等他玩腻了就卖去青楼。”   他话落身后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混蛋!你把人当什么?简直畜生不如!”   有性子刚烈的姑娘想冲上来揍他,刘亮缩了缩脖子,那姑娘被众人拉住仔细劝了一番,无端是打他脏了手。   不如直接报官把他和他背后的势力一并抓起来坐大牢。   刘亮忍不住小声辩解:“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徐遥瞪了他一眼他马上闭了嘴,徐遥又问:“你们老大叫什么,现在也在七安镇对吧?”   他道:“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觉得他脑子有病。”   徐遥:“说说。”   “他总幻想自己是仙人,还说自己是从天上来的,瞧不起我们这些凡人,不过他确实有些本事,不然我们也不会听他的话。”刘亮为了活命可以说知无不言。   徐遥眸子一沉,除了他和方清河竟还有仙界的人下来了?   仙界对于下界的管控很严苛,秉着三界互不干扰顺其自然的原则,仙人是不许私自下界的。   徐遥这才想起他似乎从未问过方清河为什么要和他待在下界,换句话说,他们是正常下界还是被迫的?   “那他有什么特征吗?”徐遥问,刘亮点头:“他右眼是瞎的。”   眼皮猛的跳了跳,徐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影,但他下意识觉得不会吧,哪有这么巧呢?   见徐遥若有所思,刘亮突然窜到门口开门大喊一声:“来人啊!!造反了!”   他这一嗓子把旁边两间院子的人都惊动了,灯火一个接着一个的点亮,徐遥这才发现原来这是处山庄。   刘亮得意洋洋的回头看着徐遥:“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众姑娘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纷纷往后退了退,目光只能放在徐遥身上,他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徐遥顺着敞开的屋门望了望屋外漆黑的天,距离他失踪起码过去了六个时辰,方清河应该快要到了。   也只能祈祷他撑得到那个时候了。 第104章 缝隙   不大的小屋很快挤满了人,粗略估计得有十几个,真就是团伙作案。   徐遥看了眼身后的姑娘们又转过头去:“别说我瞧不起你们,这地方太小,有本事出去打。”   这伙子人本以为是哪家世家小姐家里派人来救人了,没成想是个穿着裙子的死变态在这装x。   刘亮当即喊道:“出去就出去!谁怕谁,这次你死定了!”   一群人乌拉乌拉的出了门,徐遥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指尖开始颤抖。   说实话自从他到了人间后另一个自己就没说过话,但他确实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徐遥怕黑的毛病又犯了。   众人见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刘亮更是直接出言嘲讽:“怕了?现在跪下求饶我留你一具全尸。”   徐遥一向要脸,意识到不知何时他竟开始主动寻求黑遥的帮助,他一时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黑色咒印,仿佛已经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徐遥深吸一口气走出去站在院中,好在方才惊动众人时各屋都点了灯,此刻院子里也不算太黑。   那便速战速决吧。   徐遥对于一打多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这些人毫无配合又只会横冲直撞,说白了都是些地痞流氓罢了,中看不中用。   徐遥下手狠辣,很快就将这些人掀倒在地,听着周遭哀嚎不断,徐遥甚至在想裙子果然方便。   刘亮及四五个还没来得及上去的打手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他暗道这究竟是什么怪物,这不完了吗。   但他是个有心眼的,他通过徐遥和别人的打斗过程很快发现徐遥有个致命的弱点,他在刻意躲着院里的灯。   或者说他在下意识保护这些灯不被熄灭,刘亮忽然就懂了,这家伙莫不是怕黑?   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打架这么厉害的人会怕黑?但死马当活马医吧,刘亮当即伸手将身旁的灯柱推倒。   徐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沉沉,没什么表情,刘亮几乎以为自己猜错了。   “把院里的灯都给我砸了!”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喊了一嗓子,众人不解,却也纷纷照做。   于是徐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了。   他靠着身后唯一一盏灯开始喘息,尽管他在不断的劝说自己别怕,这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可身子仍止不住在颤抖。   徐遥强行打起精神,身后有人忽然靠近,他来不及转身就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脑袋嗡嗡作响。   眼前模糊了一瞬,徐遥摇摇头想要走几步却忽然摔倒在地,巨大的黑影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接近,狠狠将他吞入腹中。   徐遥呼吸困难,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脸上全是泪水。   “真被我猜中了,哈哈,臭小子,叫你嚣张。”刘亮上前踢了他一脚,徐遥蜷缩着身子,几乎窒息。   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余清婉猛的冲出来挡在徐遥面前:“别打了!”   刘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不打他,如何?”   余清婉脸色一白,她咬着下唇眼泪婆娑,刘亮直接伸手抓住她:“你们这些世家小姐有什么可装清高的,不过是有钱了一些,那又怎样!”   余清婉哭出声,徐遥意识模糊,伸出手抓住她的脚踝,小姑娘怎么哭的这么惨,是他死了吗?   刘亮扯了半天见她一动不动,低头才看见徐遥正抓着她的脚踝,他顿时火冒三丈,抬脚狠狠踩在徐遥的腕上。   徐遥闷哼一声,周锦棠握着匕首冲出来:“别碰她!”   刘亮被刀刃逼退了几步,周锦棠挡在余清婉前面,握着匕首的手都在抖。   “好好好,好极了。”刘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商品造反,都怪这个该死的男人。   最厉害的一个已经倒下了,这些女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挥挥手叫他们收拾现场,他该给老大送货去了。   下一秒有道人影从院外飞了进来,猛的砸在地上吐出一大滩血,惊的众人眼睛都睁大了。   这是山庄外面守夜的,怎会如此!   “什么人!竟敢擅闯青云山庄?!”刘亮又惊又慌,仅一个晚上他受到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   来人一言不发,手里抓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一步步走近,随手将那人扔在地上,随即目光瞬间落在徐遥身上。   刹那间寒意四起,有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身上,那是一股惊人的杀意。   在场无一人敢开口说话,有种一旦开口马上就会死的念头。   方清河缓缓靠近,径直朝着徐遥走去,有个不怕死的持刀从背后偷袭,眨眼的功夫刀刃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没人看得清方清河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这个男人强的可怕。   周锦棠拉着余清婉站到一旁,方清河蹲在徐遥面前看他一整张脸憋的通红,几乎把自己憋死。   他伸手掐住徐遥的两颊:“张嘴。”   徐遥不明所以,他好像再次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见了方清河。   口腔里被强硬的塞入两根手指,舌尖被搅动,逐渐发麻,他听见方清河说:“用鼻子呼吸。”   徐遥迷迷糊糊,有点儿听不懂,但他下意识舔了方清河的手指。   方清河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到面前轻声道:“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x你,阿遥,醒醒。”   徐遥听见这句话猛的一激灵,意识逐渐回笼,他看清方清河面无表情的脸,眸子里压着他并不陌生的阴郁。   他暗道完了,这次他死定了。   徐遥想装死晕过去,方清河道:“别再惹我了,阿遥。”   于是徐遥哆哆嗦嗦的站起:“好了,我好了。”   在生气的方清河面前徐遥一点毛病都不敢有,不过多亏了方清河,他确实没那么糟了。   众人见徐遥重新站起来了,一个厉害的不够又来了一个,这怎么打?   他们已隐隐有了逃遁的迹象,徐遥朝周锦棠伸手索要那把匕首,握住刀把的时候他露出一抹阴森的笑。   有人按耐不住想跑,有人提着刀冲上来,周锦棠拉着余清婉回到屋里,隔着门缝看方清河跟徐遥大杀四方。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徐遥忍不住的想,以前他跟方清河从来都是对打的那一方,并肩作战倒是头一次。   有点新鲜,有点兴奋。   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位杀神杀人跟杀鸡一样,面上波澜不惊,手上动作一个比一个狠,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这要不杀上成百上千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刘亮吓得转身就跑,没跑几步胸口蓦的一凉,他低头一看精致匕首正穿透他的胸膛,血蜿蜒而下,染红他的衣裳。   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没想通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余清婉打开门朝徐遥扑过来:“阿遥姐……阿遥哥哥!”   徐遥接住她想摸摸她的脑袋又忍住了:“我身上都是血,离远些。”   余清婉仰着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崇拜:“阿遥哥哥你太厉害了,你救了我们,谢谢你。”   徐遥哈哈笑了两声没说什么,剩下的姑娘们也出来向他和方清河表示感谢,鸡鸣声起,此刻终于天光大亮,姑娘们踏着晨光纷纷往家里赶。   剩下他们四个站在原地,周锦棠看了看他们二位不同寻常的气氛,她拉着余清婉:“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余清婉伸手去拉徐遥:“我们一起回去吧,阿遥哥哥不也住在周家嘛。”   徐遥扭头去看方清河,后者没说话,他也不敢表态,周锦棠扯了她一把:“别管了,我们先走。”   余清婉只得跟他挥挥手,乖乖跟着周锦棠走了。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冷风一吹徐遥只觉身上有些冷,他一向害怕方清河生气,但又知道方清河不会真的对他生气。   可能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是方清河的爱给了他底气。   他从没怀疑过方清河对他的爱,可一边相信着一边又忍不住自问他凭什么,一无所有的他,背负所有骂名的他凭什么能拥有方清河的爱。   徐遥擅长自欺欺人,擅长将所有的期望降到最低,他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挣扎,他总是被人抛下。   跟方清河在一起他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倘若哪一天连方清河都不要他了,徐遥将永远消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肉体,灵魂,精神,所有组成徐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其实方清河有很多秘密,徐遥从不过问,他们两个在这一点上十分默契,说着相爱的话却又保留着一丝底线。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一个想问,一个想说,最后谁也没有先开口。   “走吧。”方清河脱下外衫披在徐遥身上,徐遥捏紧衣裳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山庄外面走,迎着日光,一步一步。   方清河没带他回周家,两人去了一家客栈,泡在浴桶里,徐遥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蒸汽打湿他的眼睫,雾蒙蒙一片。   徐遥歪着脑袋坐在浴桶里,热气腾腾,昏昏欲睡,眼前忽的被一片阴影笼罩,他睁眼被方清河掐着下巴吻了上来,攻城略地,难舍难分。 第105章 风雨   徐遥尚未回过神来被一把抱出浴桶,水花四溅,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淌过白嫩的胸膛一路往下。   方清河一言不发地将他扔在床上,徐遥吓得直往后退:“等会等会……方清河你别发疯!”   闻言方清河也只是拿起浴巾帮他仔细将身上的水珠擦净,然后在徐遥稍稍放松警惕之时抓着他的脚踝把人拖到面前。   他阴沉的目光对上徐遥惊恐的脸:“有时我真想把你的腿打断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阿遥。”   徐遥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毫不怀疑方清河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他发起疯谁也拦不住。   “对不起……方清河……”徐遥眼睫轻颤,他坐起身寻着方清河的嘴唇讨好般亲了亲。   自以为的安抚在方清河眼里就像是小猫抓痒一般可爱。   方清河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抓着人狠狠亲了上去,从眉眼到颈侧,炙热的吻在徐遥身上点起一团又一团的火焰。   直到他感觉全身都在燃烧,脑子都要烧糊涂了,所见之处只有方清河一人。   徐遥中途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被折腾了一夜还没休息又被方清河抓来,他这副小身板直接病倒了。   第二天睁眼时天光大亮,徐遥捂着脑袋只觉身上哪哪都疼,好像散架了似的。   料想是因为裴遥这具身体余毒未清,没了仙界的灵气滋养所以异常虚弱。   他们已经在人间待了足足一月有余,也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徐遥正想着,方清河从外面回来,看见徐遥裸着上半身大大咧咧坐在床上,身上满是红色痕迹。   他脸色一沉将手上东西放在桌上,凑近徐遥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果然还是得回去,你这具身体不适合长时间待在人间。”   徐遥咳嗽了几声,一张口嗓音都哑了几分:“那个绑架姑娘的蒙面人说他们老大是从仙界来的……”   方清河面色如常,他拉过被子将徐遥裹得严实:“我会去处理这件事,你好好休息吧阿遥。”   徐遥因高热两个脸蛋红彤彤的,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他头抵着方清河的胸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方清河的心跳声清晰的传入身体里,一下又一下,格外有力,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他抱紧徐遥顿了顿道:“很快的,阿遥,别担心,我会保护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徐遥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再次陷入昏睡,可他总觉得方清河不像是莫名其妙会说这种话的人。   方清河一向话少,大多时候行动大于一切,所以徐遥只需要依赖着他信任着他就可以。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遥有了想要问问方清河的冲动。   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此次来人间究竟是打算好的还是根本就是意料之外,想问他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徐遥都退缩了。   他想方清河为什么不肯告诉他真相?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为什么从不试着去相信他?为什么一定要他开口?   徐遥有太多的为什么,以至于根本开不了口。   万一方清河嫌他碍事,万一方清河有自己的打算,万一这些事方清河都能自己解决,万一,方清河根本不需要他呢?   徐遥一直都知道,在这段看似方清河紧紧抓着他的感情里,离不开的那个人分明是他自己。   想要被方清河在乎,想要方清河只看着他一个人,想要永远和方清河在一起。   徐遥睡得并不安稳,窒息般的梦魇如影随形,迷迷糊糊中有人用温暖的大手抹掉了他眼角的泪。   他轻拍徐遥的背,哼着低缓不成调的儿歌,声音低沉磁性,温柔至极。   歌声像是一束光,化作太阳驱散了黑暗,最终缓缓流入心田,从此生根发芽,只等长成参天大树,为他遮风避雨。   徐遥一觉睡到日暮西沉,眼前模糊不清,脑袋晕乎乎的,他坐起身缓了缓终于清醒过来。   屋内点了灯,说明方清河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这么笃定他出去了,这都是徐遥的直觉。   他穿上床头放好的里衣推开屋门,此时客栈正是热闹的时候,包间在二楼,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人声鼎沸。   他趴在栏杆上朝下看,喝酒划拳说笑的闹成一团,正是徐遥最想看见的场面。   徐遥看不懂所谓的划拳是怎么个玩法,但也不影响他跟着傻乐,嘿嘿笑着,后衣领一紧。   他回过头看见方清河正揪着他:“穿成这样就出来,傻乐个什么劲,给我回去把衣服穿好。”   徐遥被拖回屋按在椅子上坐好,方清河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汤药:“喝了。”   徐遥苦着脸:“怎么又喝,我刚断了没多久呢……”   之前刚来人间为了适应环境调养身体,徐遥天天被逼着喝药,刚好没几天又要喝,他最怕苦的东西。   方清河知道他这副德行,从兜里摸出一包糖果:“阿遥最乖了,喝了身体才能好得快。”   徐遥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说罢他端着碗一饮而尽,方清河塞给他几块糖,指尖碰到了徐遥的嘴唇,他收回手亲了亲徐遥的唇角:“真乖。”   徐遥被他这番哄小孩的举动臊的脸红,推了推他还不忘问了句:“所以那人是谁啊?”   从仙界来人间做坏事,亏他想的出来,这不得抓到他送去仙盟。   他一个人在这儿走神的功夫方清河已经将菜肴摆了一桌子,他盛了饭递给徐遥:“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古怪,实在古怪。   徐遥病还没好其实根本没有胃口,方清河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他的话题让他很不爽。   他环抱双臂看着方清河,不接他的饭也不说话,两人无声对视着。   方清河知晓徐遥的脾气,小心眼又爱较真,只要上了心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才行。   所以他才想要瞒着他。   方清河放下碗筷:“不饿?那就晚点再吃,前段时间给你做的衣服已经拿回来了,待会试试。”   徐遥瞬间拍桌而起:“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完他嗓子一痒咳嗽出声,方清河上前拉住他:“你别急……”   徐遥一把推开他:“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周老爷,我倒要问问你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遥呼哧呼哧喘气,方清河有时候并不能理解他怎么就这么犟,他只是想让徐遥乖乖的把身体养好有错吗?   “你想的没错,那人你认识,时严卿,蓬莱仙岛外门执事,一个多月以前刚到。”方清河神色淡淡道。   一个多月前,那岂不是和他们是同一时间下界,是巧合吗?   徐遥想起时严卿这人又菜又爱装,但他惜命,怎么会一个人偷跑到下界来?   “你见到他了?怎么不把他抓来问问,他和谁一起来的?他有什么目的?”徐遥十分好奇。   方清河稍稍蹙眉:“可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阿遥,仙盟自会解决,你就安心待着吧。”   徐遥又问:“可私自下凡是重罪,若仙盟来抓他的话,我们两个不也一起遭殃吗?”   方清河顿了顿,他不会撒谎,一有什么事想要瞒着徐遥时就会下意识移开目光,例如此刻,他躲开徐遥的视线。   “有我在,没事的。”方清河说的很认真,但这并不是徐遥想听的。   他越过方清河往外面走,推门的手被一把握住,他扭头对上方清河阴晴不定的眸子:“放开。”   方清河却握的更紧:“你风寒未愈之前哪也不许去。”   徐遥笑了一声:“我娘都不管我,方清河,你以为你是谁?”   此话一出屋内气温骤降,腕上隐隐有疼痛传来,方清河忍着怒气冷着声音道:“我是谁?不如你来告诉我!对你来说,我究竟是谁?”   徐遥是见过方清河生气时的模样的,但眼下他更多的是委屈,就像那日方清河亲手将自己的龙鳞挖出来时一样。   他把自己的一切,包括他最后的底牌都一并奉上献给徐遥,他的心上有一个大洞。   洞里住着一个小人,他拼了命的想要替小人遮风挡雨,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小人能陪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他。   可似乎无论他怎样做都是徒劳,他留不住任何人。   方清河眼眶通红,几乎下一瞬就要落泪,徐遥心尖疼了又疼,他觉得自己真该死,惹得方清河三番两次的为他哭泣。   可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一片寂静中徐遥抽了抽手,方清河捏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他执拗的与徐遥对望,眼睛红彤彤的,一张俊脸显得可怜极了。   徐遥仰头亲了亲他抿紧的唇:“对不起,方清河,我错了。”   一瞬间美人垂泪,豆大的泪滴自眼睫滑落,方清河一声不吭的落泪,可把徐遥急坏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   “我都道歉了你哭什么?哎呦,别哭了,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好吗?宝贝清河,少虞上仙,你是我爷爷,行了吗?”   徐遥口无遮拦,急得满地乱窜。 第106章 转折   方清河抬手抹了抹眼泪对着徐遥委屈道:“再叫一遍。”   徐遥揉了揉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他暗道方清河这家伙口味这么重吗?   但对上方清河通红的眼眶,徐遥认命的喊:“你是我爷……”   话音未落方清河伸手捂住他的嘴,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这句。”   徐遥拉下他的手试探道:“少虞上仙?”   方清河看着他,眼睫一颤,徐遥马上改口:“宝贝清河!别哭!”   他说这话时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弧度,他当然知道方清河想听哪句,但就这么逗逗他也挺好玩的。   方清河自然也知道,于是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上去,唇舌纠缠,临了徐遥嘴唇被用力咬了一口。   他嘶了一声,口中传来血腥味,嘴唇火辣辣的,方清河舔了舔他的伤口,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融。   徐遥抬头看他:“消气了?”   人都气哭了,只是咬他一口就消气了,徐遥都无法理解。   方清河闷闷的说道:“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阿遥,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他每个字都重重锤在徐遥的心脏上,又疼又酸,浑身都不舒服。   徐遥伸手摸摸他的脸,方清河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侧脸蹭了蹭,抬眸喊了一声:“哥……”   刹那间徐遥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十五岁的少年方清河就站在面前,他红着眼睛不情不愿的喊他哥哥。   徐遥不由得感叹他还真是个畜生啊,方清河那时候那么小,原先他是拿方清河当自己亲弟弟看的。   可谁曾想亲情某天会突然变质。   这一声把徐遥喊的神魂颠倒,通体舒畅,眼下就是要他的命都无所谓。   方清河侧头亲了亲他的掌心,像条粘人的大狗,徐遥咽了咽唾沫,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方清河真的太要命了。   “对不起……”徐遥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几分,他只觉得掌心痒痒的,有股热流直往身体里钻。   方清河掐着他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他道:“你每次都这么说,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态度啊,哥。”   徐遥仰头亲在他的唇角:“不是你说我风寒未愈要好好休息吗?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方清河的大手不断在身上游走,呼吸炽热,气息交融,他咬了咬徐遥已经微肿的唇,眸光暗沉沉的。   “我不怕,哥,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徐遥度过了一个堪称可怕的夜晚,客栈的床质量也不怎么样,哪怕方清河已经足够克制自己,轻微的吱呀声仍断断续续响了一整晚。   混着满室的低吟喘息,春色愈浓,旖旎撩人,徐遥压着声音哭,方清河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哥好漂亮……哭的真好看……”   “方清河……轻点……”   ——   荒谬的一晚过后徐遥果真病的更加严重了,脸颊烧的通红,身上却冷的发抖,他浑身骨头疼得厉害,脑子晕晕乎乎。   方清河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徐遥已经感受不到口中苦涩的汤药味,乖巧张嘴。   额头上的湿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方清河将徐遥的被子掖好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眼睛:“睡吧哥,好好休息。”   徐遥迷迷糊糊听见他说话,耳边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他真的太难受了,甚至给不了方清河任何回应。   昏睡过去的一瞬间徐遥猛然生出无数疑问,每月初八是神罚的日子,若是来了人间,神罚还在吗?   倘若神罚依旧存在,方清河该去哪里受刑?没有宋枝帮他守着,也许有人趁机偷袭怎么办?   等等,今日是几号?   徐遥来不及想更多,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如同误入寒潭的石子般不断下坠,冰冷刺骨,令人窒息。   他不厌其烦的做着同一场噩梦,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总能梦到自己与方清河浑身是血的站在悬崖边。   熟悉的断崖,虎视眈眈的众仙,与上辈子如出一辙的场景。   只是被围攻的人多了一个方清河,他为了保护徐遥甘愿与整个仙界为敌,高高在上的少虞上仙被群起攻之,跌落泥潭。   他们尽情践踏着方清河,在他俊美的脸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痕。   他们说少虞上仙不过如此,他们说天煞孤星果真名不虚传。   徐遥看见方清河最终面目全非死在他的怀中,巨大的痛苦刹那间席卷全身,于是他惊叫着醒来。   夜初静,人已寐,月牙高高悬挂,寂静的屋内除了洁白的月光之外再无其它照明之物,徐遥浑身的冷汗混着衣服黏在皮肤上。   他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这是那个蒙面人的东西,倒也派的上用场。   徐遥很快换了身衣服摸着黑出了客栈门,抬头望去满天繁星皆隐在云层之下,竟是半点星光都透不出来。   方清河知晓他怕黑,若是回来一定会点灯才对,可眼下屋内既没有灯,也没有方清河。   所以徐遥可以断定,方清河出事了。   凭着记忆回到周家,徐遥翻墙进院,他靠着一把小破匕首轻而易举的闯进周老爷的卧房。   一时间整个周家灯火通明,丫鬟们尖叫着跑出去,侍卫持刀将大门团团包围,徐遥用匕首抵在周老爷颈间。   周夫人吓得面无血色,缩在床角不敢动弹,周老爷倒是淡定自若,甚至有些愠怒:“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进来了?礼数呢?规矩呢?”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被子将周夫人挡住,徐遥也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过周夫人一眼。   “不好意思,我是个孤儿,有娘生没娘教,不懂这些,我只问你一句,方清河在哪儿?”徐遥开门见山道。   周老爷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道:“他不让我说。”   徐遥紧了紧手中的短刃:“是不让你说,还是不让你跟我说?”   周老爷露出个欣赏的目光点点头:“他说谁来问都可以说,唯独不能告诉你。”   徐遥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倘若是仙界的人来问,他老实回答就能捡回一条命,偏偏是徐遥来问,即便他不回答,徐遥也不会杀他。   这就是方清河的自信。   原来人气极就是会笑,徐遥呵呵笑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额头汗津津的一片,四肢沉甸甸的。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既如此也不必兜圈子了,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方清河也许告诉你我是个好人,但他错了。”   徐遥笑完沉着脸将手中匕首往前推了推,周老爷颈间瞬间出现一排红色液体,血珠将衣领染成红色。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周老爷,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哪怕不择手段。”徐遥眸光暗的吓人,内里透着疯狂。   丫鬟侍卫发出惊呼,周夫人更是眼眶通红,唯有周老爷一声不吭,看上去是铁了心要帮方清河保守秘密。   气氛焦灼之时门口传来周清婉的声音:“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睡觉啊你们?”   待她扒开人群朝她爹的卧房里定眼一看,直接愣在原地。   “爹!徐遥?你这是做什么?你放了我爹!”周清婉气急败坏想要上前,身后众人紧紧拉着她。   徐遥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一声:“是,你是不怕死,对付你们这种硬骨头,得专挑软肋,是吧。”   话落周老爷身体僵了一瞬,他稍稍侧头看着徐遥开口道:“周家祖上几百年前曾受过一位仙长恩惠,故而第一眼见到你们时我就知道了。”   见徐遥没什么反应,他又道:“这么多年我都顺着仙长的意思与人为善,恪守不渝,终得福报,如今却是要食言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离这不远西南方向有座翠峰山,下面有个山洞,上仙应该就在那里。”   闻言徐遥没有一刻停留,转身就走,众侍卫持刀要将他拿下,周老爷出声喝道:“让他走!”   徐遥回头冲他拱了拱手:“谢谢。”   众人目送徐遥远去,周清婉忙扑了过去查看周老爷的伤势:“爹!你没事吧!快去请大夫啊!”   一时间院子再次热闹起来,周老爷挥挥手遣散众人,他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颈间的血珠。   “哎,也就看着吓人,上仙下手有分寸,如若不然我哪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周老爷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喝。   周夫人在身后出了声:“要我说你就直接告诉他,何必这样吓唬人!”   周老爷蹙眉:“既答应了上仙怎能轻易食言,我周家能有今日全靠仙长庇佑,信守诺言可是我周家家训。”   母女俩早已习惯了他这木头模样,周清婉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爹,你说上仙?方大哥和徐遥?”   周老爷遥遥望着远方群山被浓雾笼罩,乌云压顶,空中不见一颗星星,前所未有的压抑。   他沉着脸嘱咐妻女:“近日绝对不许离开府上半步,听懂了吗?” 第107章 不公   周清婉知道父亲每次端出这副架子时就代表着会有大事发生,她实在好奇。   “您说方大哥是仙人我还能理解,就那个徐遥,他一大男人还穿裙子,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才不像。”   女儿的疑问让周老爷想起那日方清河说过的话,徐遥猜得没错,方清河是说过徐遥是个好人。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方清河当时的原话很耐人寻味,他说:“阿遥是个自卑又胆小的烂好人,因为从没被坚定的选择过以至于长出了浑身的刺。”   “如果届时他对你做出了什么过激的行为也请你不要怪他,他只是被逼急了想要吓唬你,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说到这方清河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没指望你能拦住他,就想拖一拖,真的麻烦你了。”   周老爷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同小可,连对方说什么做什么湳沨都能猜得到,如此深厚的羁绊感情又岂是一般人能阻拦得了的。   仙人争斗凡人受罪,周老爷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如今什么忙也帮不上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只记住我的话就是,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   另一头徐遥怕黑,路过外面人家时顺手牵灯把人挂在门头的大红灯笼借来了,提着灯摸黑找了半天,说实话来人间一月有余,他光醒就用了半个月。   所以他对七安镇的地形不能说认识,可以说是完全不熟。   以至于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后他崩溃了,就说这么难找的地方就算仙盟的人追过来了也不见得能找到。   徐遥压抑着怒火如此安慰自己。   夜里凉风吹拂,徐遥一身的热汗转为寒意钻入体内,他忍不住咳嗽几声,这副身体真的太弱了。   再找不到方清河,他恐怕要先他一步死在山上了。   徐遥咬咬牙再度起身出发,一头扎进面前半人高的草丛中,迎面有道人影和他撞上,没等徐遥开口那人猛的尖叫起来。   “鬼啊!!!啊啊啊啊啊!!”   是个男人,听声音不怎么聪明,徐遥看着他转身狂奔,叫声随着人飘远,不一会又从身后的草丛里出现。   他看见徐遥后瞳孔骤然放大,而后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徐遥提着灯赶在他晕倒之前张了张嘴:“别叫了,我是人。”   那人听见说话之人声音略带沙哑,却格外清澈,是少年特有的干净嗓音,不像鬼神精怪。   于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哎呦你大半夜提着个破灯笼突然出现,换谁都得吓一跳啊。”   徐遥没吭声,没了这个灯笼他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那人抚着心口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站起身,借着昏黄的灯勉强看清徐遥白皙的下巴,他问:“你这是要去哪?”   徐遥反问:“翠峰山你知道在哪儿吗?”   那人听闻嘿嘿笑了两声:“你也去那儿?这不巧了,我也要去。”   话落徐遥不动声色地将袖中匕首暗自握在手里,但眼前的人没动,他自不会打草惊蛇。   “如此说来你也是收到了队长的命令吧,正好我们一同前往,我还是第一次来人间,比我想的好玩多了。”   这人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叽叽喳喳,徐遥偶尔搭上几句,两人倒也融洽。   直到行至翠峰山附近,男人指着不远处的小路道:“集合点就在那儿了,我们应该是最后到的。”   徐遥远远看见山脚下大片的灯火通明,他抬脚往山下赶,岂料身后的人忽然伸手去抓他。   徐遥条件反射般躲开,匕首出鞘横在胸前,有什么暗器正撞在刀身上,叮当作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两人仅一个照面便拉开身位,男人率先笑出声来:“不愧是你,徐遥,反应真够快的。”   徐遥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脸,方才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如今倒是忽然想起来了,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却是货真价实的仙盟五大队长之一。   “纪怀澈。”徐遥知道这货,来无影去无踪,从前是个江洋大盗,因而轻功独步天下,没人追得上他。   无人知晓他加入仙盟的原因,徐遥上辈子只跟他短暂的交过手,但这厮似乎无意与他争斗,总是心不在焉的。   听见自己的名字纪怀澈颇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记得我?”   徐遥嗯了一声:“我记性一向很好。”尤其是记这种怪人。   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他,纪怀澈显得格外兴奋,他走上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徐遥道:“我早就想再见你一面了。”   徐遥借着月色看清他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极其复杂,以至于一张好看的脸显得越发阴沉。   徐遥不记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即便有他也不在乎,他转身往山下走,身后暗器破空而来。   回身将其一一挡下后纪怀澈不依不饶的跟上来:“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呢?方清河每月初八都要接受神罚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徐遥没什么反应,他自顾自走路,纪怀澈接着道:“传闻方清河于三百年前的自在崖边亲手将你杀死,那日刚好是初八。”   “自那之后他便再无飞升的迹象,徐遥,世人皆知你与方清河是死对头,可我怎么觉得他爱你爱的无法自拔呢?”   纪怀澈在身旁叽叽歪歪,徐遥实在不耐烦:“那又如何?”   闻言他发出一阵古怪又难以抑制的笑声:“不会吧,不会吧,你如此气定神闲,莫非方清河什么都没告诉你?”   不怪徐遥杀心太重,实在是这人太贱了,但他的话成功吸引了徐遥的注意力。   “你一点儿也不好奇仙盟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的下来抓你跟方清河吗?”纪怀澈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语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直觉告诉徐遥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他抽出匕首对准纪怀澈的脸:“我真的很想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纪怀澈丝毫不慌,仍嬉皮笑脸的看着徐遥,他手指着不远处的山洞,周遭举着火把和灯的人群清晰可见。   他道:“看来方清河是铁了心要保你,甚至不惜和仙盟撕破脸皮。”   徐遥握紧匕首,手心里都是汗,他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少虞上仙,无论如何仙盟不会伤害他。”   纪怀澈点点头:“是,理论上是没错,在仙界他的确是高高在上的少虞上仙,无人能敌的剑仙大人。”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可这里是人间,徐遥。”   话落他清楚的看见徐遥愣在原地,于是他放心大胆的上前用手拨开自己面前的匕首仔细打量他的每一个表情。   “你可是天煞孤星,放在哪都是根刺,仙界容不下你,可方清河偏要保你,于是仙盟用你设局挑起仙魔对立,这时候方清河站出来承受所有的怒火,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带你来人间。”   “徐遥,你命可真好啊,我真羡慕你。”   纪怀澈眯着眼睛围着他转,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字字扎在徐遥的心窝。   上辈子突破历劫时所受的天雷也不过如此,一声未响却震耳欲聋,直劈的他头昏脑涨,眼前止不住的发黑。   手上一软,匕首应声而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扶着一旁的树干忍不住干呕。   生理上的不适夹杂着心理上的痛苦,徐遥几乎站不住脚。   滔天的恨意刹那间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徐遥痛恨命运不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仙界卑鄙无耻。   他踉跄几步想要靠近山洞,身后纪怀澈叫住他:“你的东西忘带了。”   徐遥扭头过去,纪怀澈正握着匕首递给他,脸上笑意不减,他伸手去拿,谢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猛然间有股寒意窜上心头,徐遥下意识缩了缩手,纪怀澈横刀一劈恰好砍歪。   一瞬间脑中警铃大作,徐遥感受到了来自面前人那浓郁的杀意。   纪怀澈啧了一声:“真的假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徐遥不解:“你又是怎么了?”   他真的没得罪过任何人,起码不记得得罪过纪怀澈。   “我说过的,即便你现在赶去也无力回天,仙盟此次下界目的就是为了彻底解决你跟方清河。”纪怀澈手里的匕首抛起又接住。   徐遥彻底怒了:“仙盟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去留?我们分明没做错任何事!”   纪怀澈敛了笑意,他看着徐遥道:“没人在乎这些,徐遥。”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断情绝爱能随时掌控的神君,你是仙界唯一的变数,而方清河,是另一个。”   好一个无人在意。   徐遥怒极反笑,他笑了一声:“你既告诉我这些,想必另有打算。”   纪怀澈嘿嘿一笑:“你果然聪慧,三百年前遥老鬼闹得整个仙界鸡犬不宁,十分有趣,如今我想再看一次。”   只因为这个,纪怀澈果真是个怪人。   但正合徐遥之意,他接过纪怀澈扔来的匕首:“不过是场无聊的闹剧罢了,你想看,那我便让你看个够。”   夜越发漆黑,厚重的乌云密布,翠峰山被众仙包围,洞口处有结界守护,空气中暗流涌动,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只等一个契机出现。 第108章 苏醒   徐遥的出现打破了现场诡异又沉闷的气氛,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投去。   反观他本人好似毫无知觉一般挤进人群里,想要再靠近洞口一点却被人拦下:“徐遥。”   徐遥抬眼看见沈觉浅挡在身前,面上连一丝一毫的羞愧都不曾出现。   想起这人曾经在方家说过的话,‘如果早点认识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哈哈,该死的好朋友,该死的沈觉浅,那么可笑的话,可徐遥却信了。   许是他眼底的讥讽实在显眼,明晃晃的,刺的沈觉浅心底有些异样的苦楚,他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侧众仙率先发难:“徐遥!你勾结魔族,诱拐仙君,触犯仙条,罪无可恕,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此番场景徐遥再熟悉不过,无数次午夜梦回,被逼到生生引爆魂灵的滋味没人能够体会。   如此痛彻心扉,徐遥永生难忘。   他抬眼扫视在场众人,眸中黑沉沉的,内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阴恻恻的,配合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整个人透着一股疯狂。   在场无人不知徐遥的名号,被他这么一看都忍不住避开视线。   三百年前仙盟也如今日这般出动了整整三个小队六十几个人,更别提那些年陆陆续续派出去追杀徐遥的。   可以说真正与徐遥交手并成功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这才是仙盟一定要他死的真正原因。   放眼望去整个仙界能在二十五岁练出神符的人除了徐遥之外再无一人,可偏偏这样的天才是个天煞孤星。   他软硬不吃不服管教,是整个仙盟都啃不下的硬骨头,这样的人既无法利用那便只能毁掉。   这么多年他们热衷于散布关于徐遥的所有谣言,他们就是要让整个仙界都孤立他,要让徐遥坐实天煞孤星的名号。   仙盟把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唯独遗漏了方清河。   在外人眼中方清河是杀死徐遥的少虞上仙,是整个仙界最有望飞升的下一任神君,更是所有人眼中最好拿捏的工具人。   对仙界最忠诚的狗,是仙界最锋利的武器,方清河生下来就该为仙界付出一切,哪怕就此陨落也不为过。   可谁也没想到传说中的两个死对头竟然私底下早已互生情愫,而方清河竟会不惜一切代价力保徐遥。   从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上仙。   徐遥冷冷瞥了众人一眼道:“各位三更半夜如此大张旗鼓的围着一个山洞是什么意思?”   有人大着胆子回:“自然是为了抓你,你诱拐少虞上仙逃窜到人间,你还不认罪?”   徐遥笑了一声:“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伙同魔族绑架学生欲挑起两族斗争,事后还把这一切推到少虞上仙身上,以至于他带着你私自下界,数罪并罚,还敢说自己无罪!”   这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徐遥忍不住鼓起掌来:“好一个伙同魔族,好一个栽赃陷害,沈觉浅,真不愧是沈队长。”   沈觉浅突然被点到,说不心虚是假的,毕竟当时是他亲口答应徐遥事后要帮他澄清谣言。   可看着徐遥望向他时一片冰凉的眼神,沈觉浅满腔的辩解突感无力,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若是三百年前两人也许能成为好朋友,可三百年后的今日,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徐遥知道他们都围在洞口是因为方清河接受神罚时会产生结界,而这个结界除了神君和受刑人之外谁也进不去。   可徐遥不同,他身体里不仅有方清河的神格,还有方清河的龙鳞,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成为了方清河的一部分。   神罚漫长,不确定因素太多,没人知道这场刑罚究竟会持续多久,而徐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拖延时间。   或者,徐遥想起上次在火山口那次。   虽然差点丢了半条命,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于是徐遥露出挑衅的笑容站在原地朝众人勾了勾手指:“别废话了,一起上吧。”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四下旷野的风席卷着枯叶青草刮过,大雨如注,不知疲倦的落下,混着满地的鲜血淋漓。   徐遥唯一庆幸的只有当年方清河肯将自己一身的武艺尽数教给他,哪怕他只学到了一些皮毛。   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徐遥惨白的脸,雨水冲刷着他身上数不尽的伤口,又疼又痒。   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想法,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刃,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世界在眼中不过是模糊一片。   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地上躺了许多尸体,有的冰凉,有的尚且温热,徐遥躺在其中,鲜血自唇边不住的溢出。   “他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还不死?”   “此子实在恐怖,他断不能留,我倒要看看一个人没了脑袋还能不能活!”   徐遥躺在地上挥手砍断来人的脚筋,听得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于是周遭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让徐遥有点想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徐遥身份刚刚暴露的时候,他憋着一股气不肯给方清河好脸色,也不知为何,此次重生后看见方清河他总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方清河的一举一动都没来由的有股压迫感,这让徐遥很是不爽。   他认为是因为裴遥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以至于就这么被方清河压制。   分明以前方清河都得乖乖喊他哥哥。   更别提徐遥临死前还为了恶心他竟亲了他一口,光是想想徐遥就觉得脚趾扣地,所以他一直躲着方清河。   直到某日被方清河拦下,一贯冷静克制的人此刻眼眶通红,他看着徐遥道:“能不能别躲我,哥。”   就是那个瞬间,徐遥想通了两辈子都没想通的事,看着这样的方清河,他满脑子都是完了,他这辈子都完了。   他竟觉得方清河该死的可爱。   他爱上方清河了。   方清河的爱向来拿得出手,轰轰烈烈,巴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反观徐遥,虽然想通了,但脑子仍转不过弯来,甚至有些抗拒。   以至于方清河总是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徐遥有时甚至会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骨子里的恶劣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方清河给予他的一切,无论是神格还是龙鳞,包括他毫无保留的爱。   是,徐遥天生就是个坏种。   他就是喜欢看见方清河一副没他不行的样子,他就是要方清河满心满眼都只能看见他一人。   在名为爱的牢笼里,徐遥会化作枷锁将方清河牢牢禁锢,像最漂亮的小狗心甘情愿的戴上项圈,而锁链的另一头只能在徐遥手中。   大雨清洗着深夜的罪恶,月亮星星却蒙着眼不敢再看,徐遥撑着身子站起来,时间还早,他的小狗还在等他。   带来的人已经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沈觉浅忍不住来到他面前:“徐遥,这里不是仙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不知道的是徐遥此刻已经听不见旁人的声音,耳边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向身前挥刀,腕上剧痛传来,匕首落下。   “阿无!不要!”沈觉浅没想到徐遥会向他出手,也没想到阿无会突然介入,等反应过来时徐遥的手腕已经外翻,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态。   在阿无抽刀的一瞬间沈觉浅伸手按住他:“阿无!你做什么!”   阿无面无表情:“他差点伤到你。”   沈觉浅又气又急:“你看不到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吗?”   徐遥本人倒是被这股剧痛刺激到清醒了几分,他靠着身旁的树干狠狠喘气,脑袋刺痛传来,腕上有着并不陌生的灼烧感。   【我就睡了一觉你快把自己玩死了,好样的,徐遥。】   黑遥熟悉的嗓音响起时徐遥真的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想念黑遥。   【真是个没我不行的废物啊,徐遥,好好看着,欺负你的人都得死。】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徐遥竟扬起唇角笑了,混着嘴边的血迹显得格外诡异。   一瞬间电闪雷鸣,阿无率先发现眼前之人周身忽然萦绕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第一次面露凝重之色,护着沈觉浅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黑遥接手身体后一股黑色雾气自腕上缠绕着,被外翻的手腕很快便完好如初,身上的伤口竟也缓缓愈合。   这一幕就在众人眼前发生,不过眨眼的功夫,徐遥伸了个懒腰,眼底浓郁的阴狠翻涌着,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是?!灾祸之力!”   众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无一不是面如土灰,百密一疏,实在是百密一疏!谁能想到徐遥竟会使用灾祸之力!   在人间无法使用仙力不假,可它诞生于混沌之中,以灾祸为食,可以说不受任何限制。   而徐遥的灾祸之力竟还可以治愈伤口,在他们一众毫无仙力的普通人面前完全是神一般的存在。   徐遥伸手将湿透的额发撩起,他笑得快意,眸中杀意不减:“天快亮了,各位。雨,该停了。” 第109章 惊喜   这场暴雨并没有持续太久,雨过天晴后夏末的风夹带着初秋来临的凉意,树叶沙沙作响,整座翠峰山依旧潮湿,晨雾弥漫在山间。   方清河终于度过漫长的神罚,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石壁自洞口走出,不经意的抬眸,满地尸体,触目惊心。   他难得愣了一瞬,扭头看见坐靠在洞口的徐遥,双目紧闭,浑身的鲜血,一张惨白的小脸被血染成红色。   刹那间无数情绪涌上心间,方清河却迟迟未敢动作,一双眼憋得通红,终于颤巍巍伸出手去跪在徐遥身前。   徐遥猛的睁眼,戾气丛生,满脸杀意,挥出的刀刃堪堪停在方清河的颈间。   仔细看去原本完整的匕首早已断成两截,刀身残破不堪,全靠徐遥徒手抓着刀柄,否则早就散架了。   “我又做梦了……我不能睡着,可是方清河,我好困……”徐遥周身的气势顷刻间消散,哪怕知道这是梦,可满腔委屈无处安放。   方清河轻柔抚上他的手,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徐遥稍稍回神,于是他睁大眼睛努力看清眼前之人。   “是我,阿遥,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把手松开好不好?”方清河哽咽着,徐遥握刀的手早已僵硬,掌心的鲜血凝固,一时半会掰不开。   方清河心疼的直掉眼泪,徐遥很受用,他想笑,牵扯到浑身的伤口,疼的直吸气。   “好了,你没事我也没事,皆大欢喜,有什么好哭的,虽然我很喜欢就是了。”徐遥还能说骚话,说明问题不大。   他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去摸方清河的脸,忽然瞥见满手血污,又下意识收回手。   方清河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半晌没说话,如此温馨的场景偏有人不长眼要来捣乱。   说实话看见时严卿带着一帮打手出现徐遥是有些意外的,他没想到这人竟能活这么久,从仙界到人间,阴魂不散似的。   “哈!不枉我忍辱负重直到现在,徐遥,方清河,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一湳沨个虚弱,一个重伤,如今还不是任我宰割。”   时严卿笑得十分得意,哪怕只剩一只眼睛仍能瞥见其中毫不掩饰的恨意,他笃定这两人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徐遥心里难免有些没把握,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经过一晚的激战,黑遥早已力竭,没了他的治愈,徐遥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而方清河刚刚结束神罚,可以说眼下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时严卿等的就是现在。   一想到仙界最出名的两位都要死在他手里,时严卿有股异样的兴奋和满足。   “我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久了,徐遥,你知道吗,自你作为裴遥睁开眼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幻想此刻。”   时严卿做了几百年的仙人,蓬莱仙岛的福利待遇一直都是仙界最顶尖的存在,因此他这个外门执事过得相当滋润。   上不用管太多事下不用做苦力,时不时还能欺负一些学生拿点好处,可以说他的将来如履平地。   直到徐遥重生,第一天他就被狠狠打脸,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被按在地上摩擦,若不是刘彦青及时喂了他一颗丹药,他灿烂的一生早就到头了。   生理和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让他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后来他们又一同进入后山禁地,凭什么徐遥能完好无损的出来,甚至成功突破,而他却被幻境所伤从此失去一只眼睛。   时严卿心中的不甘与恨意日渐浓烈,他暗道不愧是天煞孤星,天生就会给人带来各种灾难。   这种人即便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可惜在仙界有太多人盯着徐遥了,好的坏的,谁也不敢轻易出手,毕竟他有方清河护着。   而眼下,昔日光鲜亮丽英勇无敌的上仙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那些被人指着鼻子嘲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时严卿勾了勾嘴角,从今以后再没人敢这样跟他作对了。   徐遥又一次为自己的善良行径感到唾弃,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直接了当的杀了他才对,可他从未把时严卿放在眼里。   “胆小鬼罢了,还叫这么多人来给你壮胆?有本事咱俩一对一,像个男人一样行吗?”徐遥打出了激将法。   时严卿果真怒了一瞬,他往前几步,徐遥抓着方清河站起身,感受到身边人僵硬的身体,徐遥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徐遥松开方清河刚踏出几步,时严卿忽然变了一张脸,卸去愤怒与仇恨,换上了一张讥讽的笑脸。   俗称标准的看好戏般的坏人模样。   下一刻他挥挥手,两个大汉推搡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头上套了个麻袋看不清面容,单看外形却不像熟人。   徐遥不知其意,只冷眼看着,时严卿见状连忙提醒:“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话落麻袋掀起,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的妇人脸庞,对于自己为何身处此地深感疑惑,正惊魂不定的打量着四周。   于是她抬头对上了徐遥的视线,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随即睁大了眼睛:“遥儿……”   即便她只参与了徐遥人生短暂的五年,即便徐遥早已重生换了一副皮囊,可柳辛妍仍一眼就认得出,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遥儿。   时严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徐遥破防崩溃的模样了,可他失望了。   徐遥站的笔直,称得上纤瘦的身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傻了吗?徐遥,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母亲!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她,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徐遥没急他先急了,徐遥轻笑一声:“好奇怪,我哪有什么母亲,我是个孤儿,人尽皆知。”   他的话落在柳辛妍耳边犹如一记重锤,震耳欲聋,她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连哭都不敢出声。   时严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他仍不死心,他一把拉着妇人指着她脸上的清泪道:“难道你不认识她?”   两人再度对视,徐遥直直望进柳辛妍已经稍显混沌的眼底,连她眼角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老了这么多,和记忆里年轻温婉的女人简直天差地别。   “有些眼熟。”半晌,徐遥率先移开目光看向时严卿:“我说,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再这么拖下去,仙盟又该闻着味儿找来了。”   徐遥的表现可以说十分完美,但就是因为太完美了,以至于让时严卿产生了怀疑。   他故作惋惜地摊摊手:“原来如此,那她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赏你们了。”   柳辛妍被大力推搡在地,马上有人上前将她团团围住,随着一声清脆的衣裂声响起,女人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从口中溢出。   或许是知道眼下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她竟死死咬着嘴唇没喊过徐遥一声。   男人恶臭的笑声与女人压抑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徐遥单只是看着,思绪翻飞。   徐遥想起年幼时大哥抢了他的玩具并将他推倒在地,掌心破了皮,伤口很痛,可他没哭,他起身反推回去却再次摔倒在地。   当时大哥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说出的话却十分恶毒:“你为什么还要赖在我家?因为你,别人都不愿意和我玩,我宁愿从没有你这个弟弟!”   徐遥自小不肯吃亏,听完这话也是毫不留情地咬在大哥的小腿上,任凭他如何嚎叫也不松口。   后来父亲震怒,大哥仅仅禁足,徐遥却被打了一顿关进了小黑屋。   徐父说的没错,徐遥记性一向很好,否则他怎么会记得柳辛妍偷偷瞒着所有人给他买了上好的膏药。   在徐遥因高热昏厥时日夜照顾他,给他买新衣服穿,她坐在小小的床边摸着徐遥滚烫的额头,哼着那首不成调的小曲。   她说:“不是遥儿的错,不是所有人都讨厌遥儿,娘最喜欢遥儿了,娘希望遥儿永远逍遥自在。”   一定是因为那日烧的实在厉害,以至于小小的徐遥哭成泪人,他抱着母亲说他好疼,手上疼,脑袋疼,心里更疼。   自那以后徐遥再没哭过,直到与方清河相爱。   也许独自一人时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笑着拍拍手说没关系,无所谓,压根儿不疼。   可在爱你的人面前,单只是看见他就会忍不住委屈。   回过神时徐遥已经冲进人群里,他顺手夺走其中一人的佩剑,沾了血的外衫落在柳辛妍身上,带着他的体温。   徐遥胸口那股怒火无处可去,他杀红了眼,将面前几人尽数斩杀,而后喘着粗气挡在柳辛妍身前,虚弱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遥儿。”柳辛妍抓着他的外衫站起想要去扶他一把,眸中泪光闪烁。   徐遥却避开她的手:“别碰我,离远些。”   柳辛妍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她不能拖遥儿的后腿,于是轻声嘱咐他要小心一些,接着避开人往后退了退。   时严卿哈哈笑着鼓起了掌:“好好好,好一副母慈子孝,可真感人呐。” 第110章 终章   徐遥抬头望去,眼中已有了杀意,时严卿必须得死,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我还真以为你铁石心肠,徐遥,你太令我失望了。”时严卿用仅剩的一只眼盯着徐遥看,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徐遥不愿再与他纠缠,提着剑冲了上去,论打架无人是徐遥的对手,可他本就风寒未愈,加上淋了一整夜的雨,更别提浑身都是伤口。   他能站在这儿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于是时严卿挡下他的攻击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徐遥几乎想要就此闭眼睡上一觉,他实在太累了。   胸口一沉,他睁开眼看清时严卿正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呼吸猛地一滞,徐遥反手一剑逼退他,剧烈喘息着。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世界在眼前颤抖,他起身,腿上一软又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遥儿!”柳辛妍跑到他身前,她的嘴开开合合,可徐遥什么都听不见,耳边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喉间一痒,他张嘴吐出一大滩血水出来,此刻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极限就在这里了。   柳辛妍的脸在眼前放大,她摸着徐遥的脸不住地摇头:“遥儿,娘的遥儿,都是娘的错……”   离得近了,徐遥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有股特殊的好闻的味道,像是温暖的,令人安心的,专属于母亲的味道。   “别碰我的孩子!”柳辛妍如母鸡护崽般将徐遥牢牢抱在怀里,她狠狠怒视上前的时严卿。   后者冷笑一声,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别担心,你们母子俩马上就能在地府相遇了。”   时严卿举起手中的长剑,落下时却与另一把长剑相撞,当啷一声,徐遥咬着牙挡下这一剑。   仅一个照面他再次被掀翻在地,这次却是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狼狈趴在地上,柳辛妍想要上前扶他,时严卿一把抓过她:“真可惜啊,徐遥,你们母子二人好不容易相见,却是最后一次。”   柳辛妍趁机张嘴咬在他的手上,这一口用了十成的力气,隐隐见了血,时严卿痛呼一声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贱人!你敢咬我!”时严卿怒极,伸手去拽她,徐遥下意识去拦,伸出手去却只能抓住时严卿的脚踝。   但也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看见往日神气十足嚣张至极的徐遥此刻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他的脚边。   时严卿发自内心的笑出声,然后一剑插在徐遥的手背上,徐遥惨叫一声,他笑得也越发大声。   “当年你让我在蓬莱仙岛受尽屈辱,如今这滋味也该轮到你尝一尝了。”时严卿蹲下身抓起徐遥的头发强行抬起他的头。   “睁开眼好好看看吧,徐遥。”   徐遥咬着牙看清面前的场景,方清河正提着剑往这边赶,奈何对方实在人多势众,眼见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每当面临这种境地徐遥难免会痛恨自己,他又一次陷入了命运的沼泽,无法挣脱,难以逃离。   是命吗?是命吧,徐遥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方清河从未遇见他,那么他所遭受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哪怕方清河爱他爱的无法自拔,可虚无缥缈的爱远远比不上好好活着。   徐遥恍惚了片刻再次被揪着头发揪起,时严卿露出残忍的笑:“不如来做个游戏吧,徐遥。”   他是铁了心要折磨徐遥,于是指着被人拖到一边的柳辛妍和人群里的方清河道:“他们两个,你选一个,被选中的人我会叫他死的痛快一点,如何?”   对于自己的恶趣味游戏感到沾沾自喜,甚至被他的善良感动到,时严卿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我可真是个大善人,不像你,徐遥。”   徐遥一口血唾沫吐在他脸上,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竖了个中指:“去死吧你。”   时严卿擦了擦脸,气的脸都红了:“你找死!”   他挥剑砍下的瞬间时间仿佛无限拉长,方清河顾不得满身的鲜血,一股脑往外冲:“阿遥!!”   柳辛妍鬓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她被众人拉住拼命反抗:“遥儿!我的遥儿!”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从哪飞出一枚暗器正撞在刀刃上,时严卿虎口一麻,心头有股不祥之感。   “师兄!”“徐遥!”   有那么一瞬间徐遥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竟看见了江眠和无二。   一人一猫极速往这边赶来,时严卿眼见大事不妙,他下意识回身去抓柳辛妍,想要用她做人质。   徐遥猛的仰头撞在他脸上,时严卿一个踉跄手中长剑落地,两人互相纠缠着摔倒,在地上滚了几圈。   有了江眠和无二的加入,战局直接逆转,方清河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时严卿将他甩飞出去。   他还要挣扎时江眠一拳砸在他脸上,这一拳结结实实打掉了时严卿几颗牙齿,他吐出满嘴的碎牙和血沫,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大声笑了。   “我赢了!是我赢了!”   方清河终于看清徐遥胸前正插着一把匕首,刀身没入胸膛,隐隐可见上面泛着诡异的寒光,殷红的血染湿衣裳。   徐遥蓦的吐出一口血,血中掺着黑色,那是剧毒的象征。   方清河颓然跪倒在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摇头:“不,不会的……阿遥,我的阿遥……”   他颤巍巍将人搂在怀里:“你有龙鳞护体,你不会有事的,阿遥,别怕,没事的阿遥。”   表面上方清河在安慰徐遥,实则是在说服自己。   徐遥感受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股钻心的疼痛很快便席卷四肢五骸,他一张嘴,鲜血像是流不尽似的争先恐后溢出。   “方清河……”徐遥用尽全部的力气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剩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再说出口。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龙鳞并不是万能的,它本就是属于方清河的东西,在别人手里几乎是块无用的废物。   至于黑遥为什么执意想要,那是因为这样做就好似成为了方清河的一部分,他的感情如同他本人一般偏执又疯狂。   他想说其实不必自责,这具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徐遥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快到没来得及跟方清河告别,没来得及再多看柳辛妍一眼。   分明他也是很期待与她再次相见的。   娘亲,你也会像我这般想你吗?   意识恍惚时他看见柳辛妍紧紧抓着他的手,温暖的掌心仔细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脸上。   徐遥再次听到了幼时母亲唱的那首摇篮曲:“地上的人儿慢慢走,天上的星儿伴你久,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家啊,就在前方……”   柳辛妍终究是没能唱下去,巨大的痛苦席卷着她,似无情的海浪将她淹没,她趴在徐遥身上放声大哭。   哭声悲恸至极,响彻天地。   ——   方清河又一次梦见徐遥,有一幕场景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之中。   那是徐遥醉酒的一夜,他坐在屋檐上望着远处一轮巨大的明月,徐遥道:“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很累吧。”   方清河面上波澜不惊:“会吗?”   徐遥喝的醉醺醺,每喝完一壶都会把酒壶顺手扔下去,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有时我很厌恶我自己,甚至是憎恨。”他说。   方清河举着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边溢出的酒液,轻声道:“我也是。”   徐遥百思不得其解,呼出的气息炽热,酒气熏天,他问:“为什么?”   方清河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连带徐遥所有的痛苦与迷茫一并收入眼底,他说:“在你身边却无能为力,对不起。”   ——   仙历1323年,时隔多年,声名显赫的少虞上仙与其爱人徐遥下凡历练途中遭遇劫匪,徐遥为护其周全不惜以命相搏。   上仙痛失所爱,悲痛之中于凡间飞升,霎时间玄鸟齐鸣,金龙长啸,成功度过九天雷劫成为真正的少虞神君。   据说神君性情古怪,阴晴不定,身上煞气冲天,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玉帝钦点为掌管杀伐的神仙。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血洗仙盟,各路神仙纷纷指责其作风,扬言神君不该插手仙界之事。   第一个站出来的被其当场斩杀,此后再无一人敢言。   神君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手段更是残忍,他将仙盟背后扎根的所有蛀虫尽数斩杀,又令仙魔两族签订互不打扰条约。   魔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入京都。   仙魔大战就此落幕。   一时间仙界越发繁盛,为感谢神君与其爱人所做出的贡献,人们建立起两位的的雕像日日供奉。   有只黑猫整日趴在雕像上睡觉,绿油油的瞳孔泛着光,谁碰雕像都得被喵喵拳打一顿。   而他们口中的神君只是日复一日的站在一棵梨花树下,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太阳东升西落,梨花开了又败。   期间偶尔有些年轻人也会跑来待上一会儿,无论谁跟他说话,神君从未开过口,他如广场中的雕像一般矗立着。   直到某日春雨绵绵,人迹寥寥,方清河站在树下仰头接住一朵被打湿的梨花,雪白的花瓣晶莹剔透,分外惹人怜爱。   身侧有人举着伞为他隔绝了雨幕,周遭安静的只听得见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率先响起,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方清河扭头看见一张白嫩的小脸,少年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睫正挂着水珠,眼尾一颗黑色小痣漂亮至极。   他看着方清河忽然笑了一声:“你哭什么呢?”   方清河跟着笑:“你眼睛瞎了吗?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