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就吃一口！ 　　作者：秋涯兔 　　文案： 　　1、精神异常病症患者，情绪异常充沛，容易精神暴走、失去理智。巧的是，身穿现实的NPC立秋正是以情绪为食。 　　精神暴走，情绪失控？ 　　立秋偷偷咽下口水，语气矜持，“别客气，请尽管找我。” 　　他打了个嗝，并努力遮住吃饱就会变长的尾巴。 　　2、逢何，联邦准一级监管者，同时也是隐藏极深的精神异常重症患者。 　　某天，他捡到了流落小巷的立秋。对方一口吃光了他的情绪，将快要暴走的病情一把压回土里。 　　他盯着少年大衣底下露出的尾巴尖，喉结微动。 　　3、#论温水煮青蛙的简要步骤# 　　第一步，甜点诱惑，把谨慎小野猫耐心引回家； 　　第二步，生活渗透，持续提供高质量美味食粮； 　　第三步，撤掉房间里的另一张床。 　　后来，男人将小少年搂在怀里，蹭着毛茸茸的耳尖低笑，“以后可不许随便让人摸你尾巴。” 　　小少年哼哼两声，“才没有让别人摸过。” 　　注：是作者的第一本书，十分生涩还请多多包涵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星际 甜文 轻松 团宠 NPC 　　主角 视角立秋互动逢何 　　一句话简介：别碰我的小尾巴！ 　　立意：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切实地努力过了，总会获得改变与成长。 第1章 　　深藏在地底下的一座建筑中，通白的墙壁与地板显得有几分逼仄。几名身着浅绿色大褂工作服的员工聚在透明玻璃的一侧，他们一边注意着玻璃房内的情况，一边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草，怎么又暴走了？明明一天就吃一顿饭，哪来这么多的精力来找事儿啊？”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怪物，不能按我们的标准去看嘛。” 　　“但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前两天我才检查过电磁屏蔽器，不可能出问题。” 　　玻璃房中，逢何一把抓住身旁一名患者的后脑勺，将对方的脑袋对着墙壁用力砸去。与此同时，他身体一矮，躲过了后面袭来的三把冰刀。 　　这些患者的眼神迷离，双眼像被蒙了一层雾，原本漆黑的眼瞳变得灰白——而这也是人们判断精神异常患者是否发病的主要判断依据。 　　发病者会失去理智，任由破坏欲主宰自己的行为。 　　特制头盔将逢何的整个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为了防止监管者们在与发病患者接触的过程中受到精神层面的影响。 　　因此没人能够看到，藏在头盔中的那双眼睛，竟然也是一片灰白。 　　“不够，不够啊。” 　　沉醉般的呢喃声在一名患者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腹部。巨大的力道让他瞬间飞了出去，砸落在墙角。 　　身着浅绿色大褂的员工们站在玻璃房外看着这一切，他们并没有发觉不对，只觉得逢所长揍起人来可真猛。 　　逢何将目光落到最后两名站着的患者身上。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破坏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胸腔中满溢着的各种情绪也在激烈地碰撞、发酵，最终为这份欲望添砖加瓦。 　　但是不行。 　　他咬碎了藏在舌下的一颗药丸，一边躲过两名患者的袭击，一手一人将他们脑袋撞在一起。 　　原本狂暴的患者很快失去意识，彻底瘫软在地，满屋的异常现象也随之消失，空中漂浮的冰制道具直接消散，化作水流打在地上。 　　逢何站在原地等了会儿，直到双眼中朦胧的灰雾全数褪去，重新变得漆黑而清明。 　　他不紧不慢地从兜中掏出一管针筒，弯下腰，熟练地插入患者头皮，将抑制液注射进去。为所有患者注射完抑制液之后，他才拍拍手向外走去。 　　“哼，这些怪物除了浪费社会资源之外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一发病就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不过幸好逢所长来了，不然基地又得被掀一次。逢所长再过两年应该就能升到一级监管者了吧，啧啧，这还不到三十呢。” 　　隔离房大门缓缓打开，等候在外面的工作人员见状立马停止了窃窃私语。 　　“嘭！” 　　沉重的头盔被扔在了这几名工作人员的脚下，骨碌碌地滚了两圈。几名工作人员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立马噤声低头，不敢看逢所长的脸色。 　　逢何将他们先前的话全都听在耳中，只觉得好笑。 　　要是让他们哪天知道，他们口中的天才监管者其实就是一名精神异常病症的重症患者的话，会不会吓得直接辞职回家？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话语，面上并没有露出几分怒意。 　　“治疗日志呢？” 　　长靴一步步地踏在光滑的地板上，规律有序的哒哒声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一名工作人员老老实实地递过了手中的记录本，然后退回去跟其他几位同僚一起缩着脑袋没敢出声。 　　逢所长随手翻了几名患者的治疗记录。 　　患者的情况各不相同，处理方式也不一样。但这一翻，入眼的全是清一色：一级病房加强管理，每日一餐，3天用一次药。 　　他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掩盖语气中的嘲讽。 　　“不愧是王所长，干了十年都还得靠着他爸才能买到个二级头衔，这治疗方案可真是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啊。”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上戴着的白手套，上面不均匀地沾了些血。 　　将手套朝着墙角随手一扔。 　　“从现在起，一切按照联邦标准，一日三餐不许减份，每天4个小时自由行动时间，并从明天开始重新评估所有患者的用药量度。顺便把人都给老子塞回三级病房去，就他们这种强度还需要锁手锁脚全天候电击？” 　　几名员工面如菜色。 　　笑话，看看联邦哪家监管所会真的按照标准行事。一日三餐？自由行动？三级病房？这简直就是在怂恿患者们“越狱”啊，连buff和机会都给送到面前去了！ 　　他们想起来了，好像传闻里逢何确实是在上一处任职的监管所中喊过要改革，奈何一直被上司压着没能成功。 　　这个笑话一度和他的少年天才之名一起流传在圈子里的八卦故事里。 　　老员工们觉得到了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了。 　　“逢所长，联邦标准行不通啊！你看看前些年山城出的那事儿，他们只会更加猖狂，直到掀了我们所啊！” 　　“是啊所长，人权部门又不会找上门，我们哪来这么多闲置资金和人手……” 　　逢何面无表情地扫过两人，冰冷的目光立马让他们噤了声。 　　他扯动嘴角，笑得冷酷无情。 　　“今晚把之前所有的工作条例整理成文档，明早上班前放我桌上。之后所有规范按我说的做，有意见的自己滚蛋。”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这些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老员工们，抬脚走到基地大门前，抬手按上掌纹识别区，“滴滴”两声识别通过打开了门，准点下了班。 　　* 　　逢何换了身衣物。监管所是晚上八点下班，此时天色已晚，他没有耽搁，直接开车回家。 　　精神异常病症疗养监管所的员工需要随时随地做好任务支援的准备，因此员工宿舍便直接建在监管所上方的土地上。作为新任所长，他自然是被分配了一间最好的房屋。 　　但早在前往海城报道之前，逢何就在城区边缘地段购置了间小别墅。地段偏僻，隐蔽性强，比起遍地都是针孔的城区中心要叫人安心许多，也免得24小时都要担心工作出问题。 　　没开多久的车，沿路就已经感觉到了两三股不一般的存在。 　　本该随时盯梢着全城动静的监管者们，此时都不知道窝在了哪个角落里——当然，正在开车的这位监管者已经下班了。 　　“这么差的治安，难怪大家都喜欢往这边跑。” 　　逢何低声嘲笑一句。 　　单人座的悬浮车飞驰在马路上，沿路人烟逐渐稀少。 　　寂静之中，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低语声，后视镜里反射出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一直压抑着的过于充沛的情绪像是松开了禁锢，喜悦、愤怒、激动、厌烦等情绪在胸腔里群魔乱舞，尝试着吞噬他的理智。 　　又来了。 　　逢何没有减缓车速，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他一手稳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熟练地从车里找出半片药片服下。 　　药物起效很快，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内，双眼就恢复了一片清明。 　　但这种药片只能压制两个小时，且由于抗药性与份量不足的问题，自己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就会面临精神暴走的问题。 　　悬浮车驶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眼见再有五分钟车程就能到家，他却突然想起前几日收集情报时见到的一则传闻—— 　　东巷闹鬼，专食活人精气。 　　闹鬼？ 　　逢何悄悄舔了舔嘴唇，将车子停在了距离东巷不远的一处角落里。 　　兴许是药效还没发挥完全，他的脑海中满是期待。 　　不知道这次抓鬼打假又会遇到什么惊喜。 　　偷渡客？星际逃犯？杀手组织？躲藏的精神异常病病患？再不济像是上次打假时遇到的星际贩子也勉强可以“借”来缓和病情。 　　漆黑的夜晚没有星辰，月光也在云层的遮挡下藏起身影。 　　男人双手插兜，外套上连着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双目。他的姿态从容不迫，只身一人毫无畏惧地踏入东巷，截断了投向巷子里的最后一束光。 　　目光所至，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一个身影睁开双眼。 　　几乎是本能一般，他盯向巷子口，那里散发着一股极其诱人的食物香味。 　　好饿，好香，只有一个人。 　　立秋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之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双目紧紧地盯着猎物，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那个人影的周围满溢着一圈光晕，赤红、暖橙、蓝青，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十分诱人。 　　换做平时他或许还能抵挡一会儿美食的诱惑，但此时，已经饿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差没饿昏过去的立秋一刻都无法多忍。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张口一吸。 　　咻呜。 　　猎物身上的一圈光晕随着他的动作从原主身上抽离开来，化作丝线，吸入立秋的腹中。 　　立秋的脸上露出一抹餍足的笑意。这一大口食物落肚抵掉了三日的饥渴，更别说那种美味是他从前从未遇到过的——沁香怡人，回味无穷。 　　但还没来得及多回味两下，立秋的身影急速向后一躲，抬眼一看，那只异常美味的食物站在了他原本躲藏的位置上。 　　立秋在黑暗中的视力是非常好的。 　　他能看到那名人类的脸上还有些怔愣，但很快又生出了兴奋、激动的情绪，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般。 　　原本稀薄了许多的光晕一下子又炸开来，比起一开始还要厚实许多。 　　对方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立秋的位置，四目相对。 　　“怎么做到的？” 　　黑暗之中，男人的语气异常兴奋。 　　危险，要逃！ 　　立秋脚踝一扭，带着整个身体侧过身，堪堪躲过来人的拳头。 　　眼见攻击落空，逢何却是咧嘴一笑，拳变五爪，一把抓住立秋身上包得圆鼓鼓的“衣服”。 　　立秋面色一变，双手紧紧扯着包裹着他的那层“衣物”。 　　“撕拉——”撕裂的声音响起，立秋的手上却只剩下一块布料，整张面容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黑暗之中。 　　顾不得留手，立秋张口吸光了对方身上所有光晕，趁着逢何愣怔的片刻转身就跑，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逢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情绪像是全被清空了一般，脑海之中再无波澜，只余下一片平静。 　　好一会儿，他才从这种状态中慢慢恢复过来。 　　云层不再遮蔽着月亮，柔和的月光洒下大地，打在逢何的身上。 　　他抬起手，手上抓着的“衣物”竟然是一层破烂的棉被。 　　逢何仰起头，望向立秋消失的方向，无声地咧嘴笑着。 　　但他刚才似乎是眼花了。 　　他好像看到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更不可思议的是，身后竟还连着一条会动的尾巴？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小巷尽头的后方有一栋二十多层高却破败废弃的大楼。立秋蹲在顶楼边上，刚刚打斗中扯下来的一点布料只能勉强包住他的身体。 　　夜风吹过，立秋头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扁平而细长 ，对于风的感知非常敏感，只好用双手卷起耳朵，捂在手心里防止被风吹到。 　　立秋紧抿着唇，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不愉快。 　　但生着气的同时，他又不禁想起刚才那只猎物的味道。 　　咕噜。 　　好想再偷吃一口。 第2章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立秋一直非常谨慎。眼见藏身的地方出现了一名那么危险的人类，立秋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待在原地。 　　他连夜跑了好几条大街，跑到月降日升，清晨薄雾笼罩大地。 　　立秋眼睁睁地见着大街上的人类越来越多——于他而言，这相当于是隐蔽自己的难度越来越大。 　　他诞生于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无数同类与他一样终日游荡在阴暗的角落，挑选一些落单的猎物“进食”。 　　有的时候运气好，当他进食完毕的时候，猎物甚至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掠夺了。运气不好时，猎物会直接挥舞着武器向他冲上来，将他暴打一顿，不过没关系，耐心等个半个钟头，他就会在一处绿色的泉水边上重新出现。 　　他并不喜欢那种挨打的滋味，奈何在他的家乡，遍地的人类“玩家”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使用威力强大的技能将他暴揍一通。 　　为了少挨点打，他被迫将隐蔽与逃跑技术练得炉火炖青。 　　他在大街小巷的阴影中迅速挪移。如果他不主动显出身形，少有常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幸好昨晚在路过的一个角落里捡到了件连帽大衣，能将他从脑袋到小腿都遮得严严实实，行动起来也比之前裹的被子要方便许多。 　　“要迟到了！快，快让开！” 　　“嘟嘟嘟——” 　　“你这小鬼会不会骑车啊，大马路上急刹车是想谋杀啊！” 　　“我、我没有！刚才好像有人要从我前面过，但、但没见到人影，可能是野猫吧，对不起对不起！” 　　立秋安全融入马路另一侧的阴影中，丝毫没有差点引起了交通事故的自觉。他向下拉了拉帽子，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他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家乡有着非常大的差别。 　　猎物们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头顶上没有红、蓝、黄三色的长条框，手里不再拿着危险的短刀长剑或法杖，□□也不再骑着野外驯服的各类野兽，反倒喜欢坐在方方正正的盒子里，又或是像刚才那人一样骑着一把浮在空中的椅子。 　　他在这个世界观察了几天，本以为能比以前的世界更安全，却没想到遇到了昨晚那人。 　　好吃是真的好吃，危险也是真的危险。 　　他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却始终找不到另一处鲜有人烟的安全之所。 　　立秋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窝。 　　突然，大街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玻璃砸碎的清脆声，车辆刹车时车身与地面撞击的碰撞声，人们恐惧害怕的尖叫声，各种声音混杂交错在了一起。 　　人们向着四面八方逃离，身上多多少少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光晕。 　　立秋有些好奇。他逆着人潮，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骚乱中心。 　　要是换做以前，他想做什么直接就上了。哪怕被砍了脑袋，耐心等个一二十分钟，就能重新从生命之泉里边毫发无损地爬出来。 　　用猎物们的话来说，那应该叫做“复活”。 　　但现在不行。 　　立秋没有尝试，也不敢去尝试这个世界有没有生命之泉。 　　因此他停在了骚乱中心的外围，冷静地观察着发生的事情。 　　混乱的源头是一名人类，但这名人类与周围其他人又有所不同，他身上的光晕浓烈得能把立秋双眼晃瞎。 　　那人好像失了神智，四肢着地，嘶吼着扑到一名路人身上，张口就要对着路人的肩膀咬下去。原本那名路人还只是惊慌，但一看到对方张嘴之后那粗长的獠牙，立马吓得脸都白了。 　　周围的路人尖叫着逃跑，生怕这个疯子下一刻就会往自己身上扑过来。只有一名比较冷静的青年，逃跑的同时不忘拿起光脑报警。 　　相比之下，阴影之中一动不动的立秋反而显得有些惹眼。 　　鲜艳的红色与沉闷的黑色交杂缠绕在那名肇事者的身上，其味道比起周遭其他人来说要鲜美得多，但比起昨天遇到的猎物还是差了许多。 　　立秋想着，也不知道到底差了多少。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隐藏着什么危险人物，这才悄悄地张了张嘴。 　　嗯，有味道，但比起昨天吃到的果然还是差远了。 　　即使如此，这个发现还是让立秋振奋了许多，光是“有味道”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开开心心地回味四五天。 　　失去理智的男子张着嘴，尖利的獠牙刚要插进路人的肩膀中。突然，他身形一顿，灰白的眼瞳突然多了些黑色。 　　那名路人趁着这个机会急忙甩开了男子的爪子，踉踉跄跄地滚到路旁，手脚并用地喊叫着逃走。 　　“吼！” 　　男子见猎物逃跑，愤怒地吼了一声。这时，他见到路旁静默着站立的立秋，便将他当作了新的猎物，嗷呜一声向着立秋直直扑去。 　　立秋见四周已经没了别人，便不躲不避，张口一吸，毫不客气地将男子身上那层红黑光晕全部剥光。 　　“嗝。” 　　立秋将大衣往下拉了拉，以免尾巴变长后露在外面。 　　男子的身形被定在了原地，眼瞳中的灰白色像是退潮一般褪去，异人的长爪与獠牙也在短短几秒之内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他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上，眼里残留着失控被遏止的茫然。 　　远处有车声临近。 　　男子茫然地抬起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 　　立秋的视觉与感知都非常出色。 　　他很快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他们。不仅如此，他还能确定其中领头的，就是昨晚只身闯入了自己藏身巷子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在这？想追击自己？ 　　立秋刚一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现场，但好奇心让他没跑太远，停留在一公里外的大厦楼顶观察着事故地点。 　　逢何带着两名员工赶到现场。他们停下悬浮车，惊讶地发现这名发病患者已经恢复了正常。 　　一名员工看了眼时间，惊讶道：“这才多久，从我们接到消息过来还不到十分钟吧？居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恢复正常，难道是轻症患者？” 　　另一名员工无语地指了指四周的一片狼藉：“这？轻症？” 　　说话间，他们已经将患者的双手拷在了身后。对方还没回过神来，任凭他们随意摆布。 　　“逢所长，他这样还需要打抑制剂吗？”一名员工问道。 　　“等会儿。”逢所长走到患者的面前蹲下，双手捏住了患者的脸颊。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患者的神情。 　　患者双眼无神，盯着虚空某处。逢何直觉这神情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有些患者在发病之后确实是会发怔片刻，但如果仔细观察，两种神情间还是有些差别的。 　　不知怎么，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对毛茸茸的细长耳朵。 　　哦，想起来了。 　　自己昨晚好像也露出过这种神情。 　　逢何一挑眉毛，被前任王所长遗留下的各种小问题搞得静如止水的心思重新活络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两名员工。 　　“不用，直接用抑制双极片就够了。你们先把他带回去，一切处理方式和建档流程按我早上说的来做，街道善后工作直接联系维安局处理。有问题吗？” 　　“没有！”两名员工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一想起早上刚刚同步下来的新版流程，他们就觉得一阵牙酸。 　　“逢所长，您这边是还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帮忙？”一名员工大着胆子问道。 　　“不需要，别多问，快滚。” 　　轻松地打发掉两人，逢何突然觉得当个所长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做什么都没人管，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借口。 　　嘿，真好。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当即骑上自己的悬浮车，沿着这个方向快速驶去。 　　立秋坐在远处楼顶上看着逢何等人处理患者，确定对方并不是冲自己来的，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他看着逢何同两名同伴分离开来，坐上一只能够漂浮的“坐骑”，然后…… 　　嗯？朝着他的方向来了？ 　　一公里的距离对于悬浮车来说根本就不叫距离，转眼之间逢何就到了立秋藏身的楼下。立秋一慌，立马跳下高楼向着小巷子里窜去。 　　他窜过一条条大街小巷，身后的悬浮车紧紧地跟着他，保持着十米左右距离，却怎么甩都甩不掉。 　　立秋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跑不过对方。 　　他在一条小巷中停下了脚步，隐藏在阴暗之中。 　　少年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 　　这个人类也太记仇了吧。他想，还好自己刚进食完，只要找机会毁了对方的“坐骑”，自己就有办法逃脱。 　　立秋脑中想象了许多种逢何出手的方式。 　　却没想到，逢何竟举着双手下了车。 　　“别紧张，我只是想来跟你道个歉。” 　　逢何对着无人的小巷笑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语气比起他平日里的那副态度不知道要温和了多少。 　　“昨晚反应有点大，抱歉，我不该对你动手的。” 　　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一边说道：“你的能力很厉害。昨晚我的状态不是很好，多亏了你才让我冷静下来，谢谢。” 　　是能力？还是利用了外部手段？逢何不知道。在他记忆里，昨晚并没有接触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因此猜测上更偏向于特殊能力。 　　立秋没有回应他，他也不气馁，再次试探着向前一步。 　　“你是在做实验吗，还是在吸收能量？这几天我都会路过那条巷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在那里等我。当然，要是能像昨晚一样就更好了，我会很感谢你的。” 　　立秋隐藏在阴影中听着逢何的话语，心中冷哼一声，自己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小巷过于安静，男人一下也不能确定那人——如果是人类的话——还在不在这里。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绑了双手再来找你。” 第3章 　　立秋并没有回到东巷，他不敢相信逢何的保证。 　　就这么过了十天，他靠着偷吃落单路人身上裹着的光晕填饱肚子。 　　味道寡淡，还吃不饱。 　　若是他从未吃过那么香甜可口的食物，那用这些路人来凑活着填饱肚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 　　夕阳西下，橙黄色的余晖打在斑驳的墙上，给墙壁裹上一层金黄色。如果能吃的话，应该也是入口即化香脆爽口清香沁人的吧。 　　立秋想到逢何那天的话语。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那人对于“被捕食”的遭遇不仅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感谢？ 　　“我会很感谢你的。” 　　立秋无法理解“被捕食”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好感谢的，不论怎么想都是个陷阱。 　　但那人又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绑了双手再来找你。” 　　立秋咬了咬指甲，原本坚定的信念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动摇。 　　是陷阱？不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的话，自己能逃掉吗？ 　　……应该能吧？ 　　对方十天没有见到自己，已经放弃了也说不准。 　　拇指上尖利的指甲被啃得坑坑洼洼，立秋盯着手指看了会儿，继续将指甲啃得圆滑一些。 　　夕阳沉下地平线，天色渐变昏暗。 　　立秋整理了一下衣着，决定试上一试。 　　至少再吃一口。 　　改善伙食，义不容辞。 　　立秋按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摸回了东巷。他停在五公里外的大厦上，观察附近人流是否有异常，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前进至第一日逃跑时停留的废楼上。 　　他自上而下观察着巷子周边。 　　只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坐在巷里墙边，两只手被捆着放在腿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立秋稍稍放心了些，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巷子里的阴影之中。 　　男人的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光晕，相比起上次的鲜艳色彩，今天的光晕主要是由黑色与青绿色缠绕而成。 　　立秋微微张口。 　　咻呜。 　　大半的光晕化作细线被他吸入腹中，男人身上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层色彩。 　　熟悉的味道，陌生的配方，比起上次差了一些，但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逢何睁开眼，捏碎了手心中时刻备着的药片。 　　如果立秋再不来，他就必须要服用药片稳固状态，防止暴走。 　　好在他没有白等。 　　身上积压了几天的混乱情绪被清扫一空，暴走边缘的精神也陡然一松。 　　立秋看着对方身上的光晕由黑色与青绿色转变成了赤红与暖橙。 　　“晚上好。”逢何双手被自己捆绑住，没有办法打招呼，只能侧脸向着立秋的方向笑了笑。 　　“谢谢。” 　　他没有提及自己等了十天的事情，只是单纯地为了自己“被捕食”的这件事情而道谢。 　　立秋依然无法理解。 　　他回味着晚饭的滋味，只觉得这一趟来得挺值的。 　　逢何无声地咧了咧嘴。 　　只要能够等到人，那这些天的功夫就全都没有白做。 　　十天，这是对方警惕心的表现，也是其谨慎程度的一个量度。 　　对方警惕并犹豫了十天之后，还是选择前来赴约，说明对方在这件事上有利可图。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多接触几次，对方的目的总能显现出来。 　　但如果对方不知道，那必然就是需要，或者说想要自己这些无用的“情绪”。 　　确认了这一点的逢何知道事情急不来，也不打算将对方逼得太紧。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抱歉。”黑暗之中，说话之人笑意盎然，“我叫逢何，相逢的逢，奈何的何。”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下次我顺路给你带点儿夜宵来吧，算是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立秋面无表情地听着，觉得逢何自己来当这个夜宵就挺不错的。 　　还下次？ 　　这一次的见面确实没有设下什么陷阱，但说不定这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下次好下手呢？ 　　立秋想起他在家乡的生活，有一次那些人类接到了一项任务，而他们寻找的“任务道具”正好就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知道自己谨慎且善于隐藏，因此第一次见面时并未对自己下手，在骗取自己信任之后，第三次见面才将自己引诱到他们真正设下陷阱的地方。 　　至于结果？那当然只能是赞美生命之泉了。 　　逢何没留多久就离开了。 　　离开巷子一段距离之后，他轻松地解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 　　自己绑的绳子，当然也能自己解开。 　　* 　　次日，立秋远离了东巷。 　　又过了四五日，口味变叼了的立秋加倍谨慎地回到了东巷。 　　那名叫做逢何的男子依旧绑着双手靠在墙边等着他。 　　“晚上好，我顺路买了一些烧烤，要试试吗？” 　　立秋对于人类的食物毫无兴趣，安静地进食完自己的夜宵，又听着逢何一个人对着空气逼逼赖赖了半个钟头。 　　之后，他隔了七日才再次来到东巷。 　　这是第五次见面。 　　“谢谢。”这个人类依旧说着立秋不理解的感谢，但这次逢何主动给出了解释，“自从你帮我清除掉那些失控的情绪之后，我的病情就一直没有复发过，精神状态也很稳定，没有暴走的迹象。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你可以尽管和我提。” 　　立秋虽然没怎么听懂，但他知道了对方竟然是真的在对他表达感谢。 　　逢何依旧逼逼赖赖了半个钟头，临走之前，他尝试着问了一句。 　　“说起来，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想，自己磨了这么久，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磨平一点了吧。 　　“……我叫立秋。” 　　沉默了片刻，巷子深处终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逢何笑了，强忍住想给自己鼓掌的心，应道。 　　“嗯，立秋，我记住了。公司附近开了一家新的甜品店，据说味道挺不错的，下次我带给你试试？” 　　没有回应。 　　逢所长也不失望，转身离开时，身上裹着的橙红色光晕格外鲜艳。 　　立秋僵硬地躲在阴影之中，在他开口的瞬间，内心就已经后悔了。 　　一句话回完，他在短短的两分钟内就变换了三个躲藏的角落。 　　直到逢何终于转身离开，他才逃命般离开小巷。 　　立秋这次回没再远离东巷，但也不再出现在逢何面前。 　　他蹲在废弃大楼的楼顶上，看着男人每天晚上带着一小袋甜食到巷子里等他。 　　如果没有等到人，就会在离开前将那一袋密封的小甜食放在巷子口，第二天再来收走。 　　有几次甜食被路过的野猫偷吃了，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反应。 　　立秋这才敢偷偷去尝一口逢何给自己带的甜食。 　　确实是甜的。 　　逢何发现立秋终于取走甜食之后，暗地里摩拳擦掌觉得自己的绑手生涯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 　　少年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谨慎，自那晚之后就不再出现，只有在他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会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吃上那么一口。 　　明晃晃的拒绝沟通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翻了翻工作安排，想了个招数。 　　这天，立秋蹲在废弃大楼楼顶，等着男人送来甜食——人类的食物还真的有些好吃。 　　人是见到了，但立秋直觉不太对劲。 　　熟悉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进巷子，直愣愣地倒在了墙角。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空气飘到了立秋的鼻子前。 　　立秋没有犹豫，直接赶到了巷子里。 　　今夜气温微凉，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毛毛小雨。 　　逢何捂着腹部，鲜血浸透了半身衣物。在他手边，一小盒密封的甜品落在了地上，盒子上面沾了血，又被浠沥沥的雨水冲走。 　　这是立秋第一次主动从阴影中走出，过于宽大的大衣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逢所长并没办法见到那对心心念念的毛茸耳朵。 　　但他还是还开心，自己猜对了，也赌对了。 　　“抱歉，今天来晚了。” 　　他低声喘着气，说话时会扯到腹部伤口，伤口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立秋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生死经验极其丰富，但他处理伤口的经验却是极少——一般都是直接寻找生命之泉求助就好了。 　　他想了想，问道：“需要帮忙吗？” 　　“……”逢何默了默，虚弱地说道：“裤兜里有绷带，能帮忙搭把手吗？……嗯，在我腹部缠上几圈就好了。” 　　立秋努力地按照对方的教导缠好绷带。 　　逢何一脸菜色，他只觉得自己的疼痛三分来自伤口，七分来自立秋。 　　“谢谢。”他咬着牙，蹦出两个字。 　　立秋点点头，觉得既然绷带都绑好了，那应该问题就不大了吧。念及此处，他转身就打算离开。 　　“……等等。”逢何投降了，“我动不了，可以麻烦你送我回一趟家吗？” 　　少年停下脚步，望着他。 　　逢何柔下声音，“只要把我带回去就行了，之后的伤口我能自己处理。可以吗？” 　　男人虚弱地靠坐在墙边，渗出的鲜血很快将绷带一并染红。雨水打绷带上，带着血液一起滑到地上，将周围的积水染成了浅红。 　　身侧小甜食的盒子上也沾满了雨水，好在包装严密，里面的一块小蛋糕仍然风姿优雅，丝毫不受影响。 　　此时距离他们初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立秋沉默地注视了逢何半分钟，这才走上前去。 　　他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衣裤，确定没藏有什么危险的匕首小刀后，将男人的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立秋一手扶着逢何，另一只手拎着甜食袋，慢慢走出了小巷。 　　他不知道怎么开车，便只从车里拿了把伞打在二人头顶，一步步扶着对方走回家去。 第4章 　　东巷距离逢何购置的别墅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立秋并不擅长负重前行，更不擅长负伤患者前行。 　　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手肘打到逢何，步速比起平时慢了许多。 　　逢何没好意思将重量全都压在身材这么娇小的少年身上，偷偷站直了些。立秋的脑袋被大衣帽子遮得严严实实，逢何便毫不顾忌地歪着脑袋打量少年。 　　帽子偶尔会动两下。 　　逢何盯着帽子，想起先前有幸得以一瞥的毛茸耳朵，身上的伤口顿时就不疼了。 　　雨越下越大，立秋将逢何送到了家门口时，雨水已经打湿了半身大衣。 　　逢何按手掌开了门，却见立秋停下了脚步。 　　少年的表情纠结，刚打算将逢何直接扔在门口，垂眸又见腹部缠着的绷带已经全被浸红。 　　立秋想起家乡里那些为了任务靠近自己的人类。经验告诉他，眼前的房屋就是个陷阱。 　　但……他的伤口看起来很痛。 　　逢何联想到先前立秋搜他身的动作，猜到了对方的顾虑。 　　好在他对于诱拐目标的耐心充足。 　　“别担心，没有陷阱。” 　　少年没有回应。 　　逢何虚弱地咳了两声。 　　“先进来躲躲雨吧，冰箱里有不少甜食，可以随便吃。” 　　少年的眼神动了动。 　　“……真的？” 　　立秋问道，怕逢何误会，小声补充了一句：“没有陷阱？” 　　“真的。还有很多甜点。”逢何认真保证。 　　立秋深吸一口气，英勇地踏出了脚。 　　客厅感应到来人，自动亮起了灯。 　　屋子的占地面积很不客气。监管者这一行业的危险系数很大，相应的薪资待遇就非常高，因此逢何并不会在购置房屋这方面亏待自己。 　　但放眼望去，屋中却是一片空荡，排放的家具少得可怜，几乎只有些必要的桌椅橱柜。 　　逢何独居惯了，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关系。 　　立秋则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住所，除去有些紧张之外，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 　　“前面，左手边的房间。” 　　立秋按着逢何的指示找到房间，小心地将逢何放到床上。 　　逢何刚想道谢，就见立秋“咻”的一下闪没影了。 　　跑了？ 　　逢何瞪大眼睛。 　　好在没过半分钟，立秋的人影就重新回到了原地。 　　看着立秋稍显放松的姿态，逢何便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肯定是去检查屋里有没有陷阱。 　　未免太过谨慎了些。 　　逢何想起初见立秋时，这个小个子少年还在巷角里可怜巴巴地裹着被子当遮蔽衣物。 　　当时他还猜测立秋是不是离家出走身无分文，现在一想，出逃实验室的概率反倒更大，毕竟那耳朵与尾巴都不像作假——人类怎么可能自己长出毛茸长耳与尾巴来呢？ 　　立秋并没看懂逢何复杂的眼神，也没看懂逢何身上那层光晕颜色的变化。 　　但他并不在意。 　　半湿的兜帽将少年的脸藏在了黑暗之中。立秋轻抬帽檐，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天蓝色瞳孔，他指着逢何身上重新开始向外渗血的伤口，问道。 　　“需要帮忙吗？” 　　胸腔中闷气被这一句话轻轻敲碎。 　　“不用，等我一下就好。”逢何笑了一下。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绷带和药，熟练地拆开身上浸血的绷带，上药，再重新缠绕上一层白色绷带。 　　动作之流畅根本看不出这和先前虚弱地倒在巷子里的人是同一位。 　　处理完后，他举起小药瓶在立秋面前晃了晃：“这款挺好用的，自带强效伤口麻醉作用，止血效果也很强，很适合战斗应急。要不要来一瓶？” 　　立秋歪了歪脑袋，对于自己没听懂的内容不予回应。 　　逢何轻笑一声，随手将药瓶放在床头，转身从衣柜中选了几件衣服递给立秋。 　　“你的大衣湿了，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立秋向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死死地抓住帽子。 　　“不。” 　　逢何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个未开封的白色大号耳罩，还贴心地在自己头上示范戴了一下。 　　“卫生间在那边，冲一下再换上。” 　　帽子遮蔽着的少年犹豫了一下。 　　大衣被雨黏在身上并不好受，特别是在耳朵、尾巴之类毛长且敏感的地方——并非无法忍受，但在有着干燥衣物能够更换的情况下，这就会变得无法忍受。 　　于是他接过衣物，走进卫生间。 　　趁着立秋离开的空隙，逢何将自己身上沾血的衣物换了下来，并熟练地清理掉房间里的血迹。 　　十分钟后，立秋推门出来。 　　稍显宽大的白色大衣与雪白耳罩将少年装扮成了一团白色雪球，漂亮的湛蓝双眼也第一次完全地展露在逢何面前，清澈无暇。 　　就像一只不谙世事误闯了人间的小狐狸。 　　说不定真是小狐狸成精呢。 　　逢何笑出了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立秋的脑袋，见立秋被吓了一跳，笑得更是大声。 　　“甜点？”立秋打断了逢何的笑声。 　　“跟我来。”逢何笑道。 　　* 　　立秋答应了逢何，在这里暂留一夜。 　　夜色昏沉，再过不久天际就将露白。 　　他斜坐在窗台，手里拿着冰冷柜子里储存的最后一块小蛋糕，依依不舍地将它送入口中。 　　啊，没了。 　　立秋可惜地吮吸了一下手指。 　　人类的食物并不能让他产生饱食的感觉，但感官上的享受并不会打丝毫折扣。 　　深夜的世界非常寂静，立秋也习惯了这种无声，安静地坐在窗台上等待着天明。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便将耳套摘下来放到一边，毛茸茸的耳朵扁平而细长，惬意地吹着微风。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夜里的宁静。随即铃声一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暴躁却努力压抑着的声音。 　　“你最好是有事。说！” 　　“B07号患者暴走？宿舍区住着的那么多监管者都是吃白饭的吗？！” 　　“……草。行，我来。你跟所有人通知一下，后天进行内部全员考核，考核不过关的废物全他妈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房间中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而后，立秋就见着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当即将耳朵一卷，重新套上耳罩。 　　或许是立秋的眼神过于直接，人影刚一出门，身形便是一顿，直觉般地扭头向厨房看来。 　　寂静之中，四目相对。 　　逢何也不用再控制着音量，直直向着立秋走来。 　　“没休息？” 　　话刚问出口，就被满厨房的甜食尸体震惊得失声许久。 　　“……我是不是该先送你去急救？” 　　“怎么了？”立秋疑惑问道。 　　逢何没有答话，他打开灯，确定立秋面色并无异常，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工作上有些急事。”逢何说：“有患者发病，精神暴走。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发病的患者会像我之前那样，产生大量的异常情绪。” 　　考虑到立秋过于谨慎的性格，逢何主动补充道：“安全方面不用担心，我能保护好你。” 　　或许是今晚的交流比较多，立秋对于逢何的态度并再像之前那样处处提防。 　　他从先前之前逢何的单向交流中得知，自己吸食的食物就是人类口中的“情绪”。 　　那么，“大量的异常情绪”就意味着“夜宵加餐”。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立秋对于人类生活还是非常好奇和向往的。 　　但他看了一眼逢何的腹部——此时已被干净的衣物遮蔽在内，看不出有无异样。 　　“伤口没事？”立秋问。 　　“没事，放心。”逢何没有多说。 　　* 　　逢何最常开的那辆车被扔在了东巷附近，这会儿时间紧迫，便只好开了另一辆悬浮车——也是单人座的。 　　“坐我身后不介意吧？”逢何坐上车，向前挪了挪位置，“抓紧我。” 　　立秋认出来了，这就是前些日子一直追在自己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坐骑”。 　　这个点马路上一片空旷，逢何见立秋坐着半张座椅飞驰毫无惧色，便毫无顾忌地飙起车来。 　　一路畅通无阻，赶到监管所的时间比起平日下班回家所费的时间缩短了将近一半。 　　立秋跟在逢何身后走进了地下基地。 　　刚进基地，就听见基地深处方向接连传来大大小小的爆炸声。工作人员乱作一团，甚至有几名员工已经哀嚎地躺在担架上被抬了出来。 　　“逢所长！您可算来了！” 　　一名工作人员见到逢何立马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动得想往逢何身上抹：“林副所长正带人拖着他，现在已经快打出隔离区了，您要再不来我们以后就没地儿上班了啊！” 　　逢何被他哭哭啼啼地吵得烦，直接抬脚将他踹到了一边。 　　“少废话，直接带路。” 　　工作人员立马拍拍屁股跑前边带路。 　　立秋跟在逢何身后一路走向基地深处，爆炸轰鸣声也愈加大声，仿佛全都炸在了耳边。 　　赶到现场一看，六名中低级监管者们正与一位蓝白患者服的发狂病人战成一团。 　　患者双目一片灰白，口中嘶吼着不明的音节，手一挥、头一甩便是一声巨大的轰隆。 　　几名监管者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靠着远程武器勉强限制住患者的行动。 　　粗大的锁链钩将发狂患者暂时固定在了原地，B07号患者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拍打着空气炸弹。 　　即使如此，锁链钩也只能支撑一分钟的时间。 　　逢何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对着六名监管者们命令道：“换人。” 　　经过一个多月的熟悉，整个基地的人都知道新任所长战斗时从不允许有外人存在。 　　林副所长见到逢何，如释重负，迅速带人撤离了下来。 　　逢何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一双手套与隔绝头盔。 　　“回后勤处处理一下伤口，这里换我来。” 　　林副所长看了眼逢何的腹部——好巧不巧，逢何的伤口就是在抓捕B07号患者时留下的。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好，我们先撤。所长，这里就交给你了。” 　　林副所长招呼着同僚撤退，目光却突然落在一旁相貌陌生的少年身上，只见他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自己的招呼。 　　他眉头紧皱，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拽住立秋的衣袖：“你是新来的？愣着做什么，站在这等死吗？快跟我走！” 第5章 　　立秋被林副所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没等他做出反应，逢何先一步伸手将他揽到了身后。 　　本打算离开的另外几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扭头看了眼，正好将这一幕纳入眼中。 　　先前带路的工作人员这才发现所长身边还跟了个人—— 　　仔细看去，竟是一团白绒绒的小少年，他从逢何身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稍显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受惊后的紧张，望向他们的双眼中却装满了好奇。 　　明明是这么漂亮的一名少年，先前却完全无人注意到。 　　林副所长林宇这会儿也清楚了，这并非什么新人，看上去就是一普通人，说不定还在上学呢。 　　那这更不能让他靠近了。 　　他皱着眉头说道：“所长，您也跟B07号患者交过手，知道B07号患者的破坏性，他的能力连我们的隔离墙都能打凹！无关人员不能留在这里，一旦被波及到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逢何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他知道林宇是在暗暗提醒他昨天刚在这名患者手下受了伤的事情。 　　大概是昨天自己受伤的事情，让他们对自己产生了轻视。 　　B07号患者的能力确实还行。但要不是自己正好想搞一出苦肉计的戏码，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远处，带路员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所长身后的小少年，双手不安地搓动着。 　　少年个子娇小，在逢所长身后躲着时尤为明显，看起来胆子也小，像极了一只小白兔。 　　他不忍心看到这样干净的少年被怪物伤害。 　　“逢所长，普通人很容易被患者的攻击波及到，您看像我们这些专业人员都不敢在边上多留。这要是挨了一下，估计就得直接躺进ICU了。”他说。 　　逢何没理他们。 　　逢何先前同立秋说过，自己能将他护下来。这并不是夸大，他确实有这个自信。但出于尊重，他还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少年，若他不敢留下来，自己自然也不会强求。 　　立秋躲在逢何身后，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数十根粗大锁链钩禁锢着的B07号患者。 　　B07号患者身周包裹了一层浓厚的暗紫色光晕——这是极少见到的色彩，也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B07号患者的喉咙里发出粗犷的嗬嗬声，双臂上青筋乍现，在极小的活动范围内快速挥动手掌。 　　空气炸弹在他手中一颗又一颗凝聚成形，一团团浑沌透明球不要钱地砸在最近的一根铁链上。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数十根锁链丁零当啷地碰撞摩擦。 　　他简单目估了一下空气炸弹的速度。 　　很慢，能躲，没有威胁。 　　念及此处，他便垂下眼眸，不再理会眼前这两名陌生男人的话语。 　　落在逢何眼中，小少年面色淡淡，丝毫不见惧意。 　　逢何轻笑一声，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金属炸裂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空间。 　　三根手指粗的锁链钩轰然而断。原本全面封锁的密网出现了一个缺口，整张密网随之全面崩塌。 　　“哗啦——” 　　B07号重获自由，瞬息之间就凝聚了两团较之前大上几倍的空气炸弹，一手一个向着立秋与逢何所在的位置用力砸来。 　　“嗬啊——” 　　在场工作人员面色大变，急速向后退去。 　　“走！” 　　林宇顾不得太多，冲上前想将立秋直接拽走，却没想到立秋动作极其敏捷，直接躲过了他。 　　“你！” 　　眼见B07号已经挥下双手，两颗巨大的空气炸弹直直地向着立秋砸去。 　　林副所长气得不行，却只眼睁睁地能看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少年被卷入其中。 　　逢何倒是不慌，他随时都能带着立秋离开B07号的攻击范围。但他见立秋此时仍是面不改色，鬼使神差的，他竟是选择挡在了立秋与其他员工之间，将立秋的身影完全遮住。 　　下一秒，他看到全身雪白的小少年微微张口，像是吸食什么东西一般吸了一大口气。 　　B07号高高挥舞的双手兀然停在了原地，两团空气炸弹陡然消散在空气之中，毫无踪影。 　　立秋有了上次大街进食另一名发病患者的经验，直接一口气将B07号身上裹着的那层暗紫色光晕全部吞入了腹中。 　　白色的过膝大衣肉眼难辨地变鼓了一些。 　　但他却偷偷皱起了脸。好难吃的味道。 　　他本以为就算达不到逢何的情绪那么鲜美，至少也该跟大街上那名患者是同一水准的。 　　没等他多回味一下，手心中突然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立秋刚想抬起手，就听逢何的声音悄悄在耳侧响了起来。 　　“把链子举到面前，对着B07号轻轻晃几下，然后倒数三二一。乖，回去路上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立秋对这名喂自己甜品的人类印象不错，便听从他的话语，举起手心的链子左右晃动了两下。 　　链上挂着一个菱形的蓝绿色宝石，在光线照射下，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3，2，1。” 　　立秋轻声念道。 　　身后，逢何偷偷补了个响指。 　　“哒。” 　　仍停留在现场的林副所长与带路员工十分惊悚地看到，将他们折磨了一晚上的B07号患者—— 　　啪唧。 　　跌坐在了地上。 　　别说他们，就连逢何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表情，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位下属，搬出了自己临时想出来的说辞。 　　“刚才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他将一脸疑惑的立秋揽到身侧，“这位是心理催眠大师立秋，擅长快速催眠。他是我高薪请来的专家，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不过这件事情暂时还不打算公开，所以关于今晚的事——” 　　逢何严厉地扫过两人：“都给我好好憋在心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往外说。懂了吗？” 　　林副所长呆滞地盯着B07号患者，一时半会儿没法从这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他是个受过正统教育的三级监管者，清楚自己刚才是在跟什么样的存在交手。 　　可现在，这名折腾了他们一晚上的罪魁祸首竟以玩笑般的速度败下阵来，跌坐在地上，双目失焦，丝毫不见先前耀武扬威的气势。 　　林宇确信，刚才逢所长并未出手。 　　催眠？？ 　　林宇只觉得所长在睁着眼睛编故事，却不知要如何反驳。 　　拥有特殊能力并不奇怪，每名患者发病期间都能够使用超出常人的特殊能力。 　　精神异常病症患者在发病时，精神暴走，过于庞大且异常的精神力能够反过来影响物质世界。患者是这份异常精神力的承载者，拥有使用这份力量的权力。 　　但反过来也是如此——能够使用特殊能力的人，目前无一例外，全都是精神暴走状态下的患者。 　　林宇将目光转向立秋。 　　少年头戴雪白耳罩，身披宽松大衣，眼瞳是一片清澈的湛蓝，丝毫不像发病患者那样双眼蒙灰。 　　他所展现的并不是精神异常病症患者所拥有的特殊能力。 　　但要说他是利用什么“催眠”将发狂患者制服，林宇打死都不愿意相信——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制服患者，那联邦政府花大力气培养他们这么多的监管者又是为了什么？ 　　林宇突然感到一阵迷茫，怀疑刚才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另外一边，带路员工只是一名日常打杂的普通员工，从未直接参与过发病患者的战斗里，对于强弱的感知并不清晰。 　　听到逢何的解释，他更多只是感到震惊。 　　他对立秋的第一印象本就极好，现在更是崇拜：“果然人不可貌相，现在在我心里，大师就是第一！您要是哪天开班授课的话请务必叫上我，要是我也能学会催眠的话，以后见到患者发病也都不用那么害怕了！” 　　然而话题中心本人，此时正游离在话题之外，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立秋根本不知道“催眠”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大师”。 　　他仍盯着B07号患者，思考着夜宵的味道。 　　奇怪。 　　* 　　逢何将收尾工作交由林宇。B07号连续两日发狂的情况十分异常，因此被荣升为A01号，送入一级病房。 　　打发掉所有下属，逢何抬手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临时给你套了个身份，不介意吧？” 　　立秋当然不会介意，这件事情甚至还没从他的脑海里经过。 　　“以后你在别人面前展现能力的时候，记得照我刚才教的那样晃一晃链子，然后告诉他们你是催眠师。”逢何叮嘱道。 　　立秋微微抬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能力，你会很危险。”逢何说。 　　“但你也知道了。”立秋回答道。 　　“我不一样。”逢何认真说道：“我都喂你那么多甜食了，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他话音一转，“但如果有其他人想要送你吃甜点的话，那他一定不怀好意，千万别收。要是有谁想这么干，及时跟我说。” 　　立秋还无法理解人类所谓的感情，他歪了歪脑袋，问道：“为什么？” 　　逢何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回答。他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还记得之前在大街上遇到的那名患者吗？那时我一见到他，就猜到了你在附近。” 　　立秋点点头。 　　“他是B03号患者，自从带回来后状态就一直非常好，不知道跟你的能力有没有关系。我带你去看一眼？”逢何问。 　　立秋并不知道为什么与自己可能有关就要去看一眼，但他对此有些好奇，便同意了逢何的提议。 　　隔离区门口距离B03号房还有一段距离，沿路走来的景象简直是满目疮痍。好在基地设施坚固，顶多只是有些金属墙壁被炸得凹凸不平，却并没见到哪一面能被炸塌。 　　连夜加班的员工们忙碌地进行着基本安全排查，此时已是凌晨五点，他们只期盼着能够早点干完手上的活，在白天上班之前能先回去躺上几个小时。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逢何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你为什么需要这些情绪，吸收能量？” 　　这个问题立秋能答，并能答得理所当然：“吃饭呀。” 　　逢何觉得小心翼翼犹豫了那么久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 　　B03号患者住在二级病房三号房间。 　　立秋站在窗外向内看去，房间里的人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本书无聊地翻动着。 　　察觉到响动，人影从书本后面探出脑袋，看向了观测窗口的方向。 　　病房门口挂着一本简易的患者记录本，逢何对于B03号患者的情况十分关注，需要每日跟踪B03号患者的各项数据。他一边翻看着本子，一边向着立秋介绍道。 　　“大多患者的发病周期在7~15天之间，即使是症状最轻的患者，这个时间也不会超过20天。而他，B03号患者，上一次发病是在三四十天前那条大街上。” 　　“他的情况非常特殊，如果能够找出他的发病周期这么长的原因，那我们对于精神异常病症的了解肯定能够再进一步。可惜他性格太冷，嘴太硬，一直不愿意配合，在这待了一个多月，至今还没开口说过话。所以我想，说不定你能感觉出一些不同？” 　　立秋没有答话，而是拉了拉逢何的袖子，指着观测窗口问道：“他在干什么？” 　　逢何抬起头，看了一眼观测窗口另一侧的情况。 　　性格太冷且不愿开口的B03号患者满脸兴奋地扑在观测窗口旁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嘴巴一张一闭，激动地想同立秋说些什么。 　　逢何：…… 　　他面无表情地挡在了立秋与观测窗口中间。 第6章 　　监管所毕竟是联邦直属机构，关系着许多重大项目，每年上头拨款都非常大方，更别提基础设施的建造。基地的建造标准非常严格，也对隔音效果要求颇高。 　　立秋看得出来B03号患者想努力跟他说些什么，声音却被墙壁完全遮挡在了对面。 　　于是他抬头询问逢何：“我能进去吗？” 　　“可以，我跟你一起。”逢何答应得很干脆。 　　基地中所有门都是依靠掌纹识别与虹膜识别，只是考虑到这一行业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过大，说不准哪天就会缺胳膊断腿少眼珠子，这才在门上加了个密码开锁功能。只是少有人用过。 　　立秋刚一进门，就见B03号患者直直向他扑了过来，又在半米之外生生停下脚步，满目惊喜。 　　“是你！你原来你也是监管所的人吗，我等了你好久！” 　　“我不是。”立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B03号患者见到立秋显得非常开心，完全没有介绍中“性格太冷”又“不愿开口”的样子，他直接无视了一旁的逢所长，将立秋拉到唯一一张椅子上坐着。 　　立秋看了眼身旁的人，只见逢所长面无表情地站到了他身后，活生生一尊门神模样。 　　“就是想感谢一下你。”B03号患者的语气柔和下来，他半蹲在地上，笑道：“我那天在大街上应该没伤着你吧？发病期间的记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如果当时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立秋应道。 　　他记得这个人，当时他身上裹着红黑光晕，味道称得上鲜美。虽然比不上逢何——这是他多年以来享用过的最美味的大餐，但同其他食物相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叫边文濯，”他问：“该怎么称呼你？” 　　“立秋。” 　　边文濯认真地记下他的名字，“立先生，我应该可以这样叫你吧。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这句话有些耳熟，立秋拢了拢大衣，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神，他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立秋知道人类有一种情感叫做感激，他们向自己做出的这种保证或许就是想要感激自己。 　　只是他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感激自己。 　　或许是他的疑惑表露地太过明显，边文濯笑着解释道：“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病就再也没有发作过。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肯定是因为你的原因。” 　　没再复发过。 　　逢何当时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们好像都很讨厌这种病。”立秋不确定地问道：“会很难受吗？” 　　边文濯自然而然地将立秋话语中的“你们”视作了其他患者，并没有多想。 　　“谁会喜欢呢？”他的嘴角落了落，苦笑一声：“外界不把我们当人看，认为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家人亲戚惧怕我们，从不敢与我们共处一室。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暴走，会不会失去理智伤害到无辜的旁人，还要担心自己哪天就被那些禽兽般的监管者们抓进所里进行各种实验。” 　　谈及此处，他终于想起了一旁背景板一般的逢所长：“啊，当然，你的名头我听过，‘革命所长’，你确实和他们不太一样。” 　　逢何没理他。 　　立秋是第一次听到患者的遭遇，却有一点不解：“但我并没有治好你们的病。” 　　“大多数精神异常病症患者都是天生带病，只是发病时间各不相同。我算是比较幸运，直到十四岁才开始发病，在这之前还能拥有14年正常人的生活。但病情暴露之后，先是同学朋友们不敢再靠近我，再是被停学、被举报给监管所……爸妈不忍心见过被关进那种地方，生不如死地熬一辈子，就将我送到了海城。但他们也不敢同我一起生活，所以第二天起床时，整间屋子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边文濯记录在档案上的年龄只有20出头，说话时的神态，立秋却只在家乡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见到过。 　　“病情不可控，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就会变成一只没有理智的怪物。为了避免发病时伤到太多人，我只能住在工业废置区，每日每夜忍受着那些发狂的情绪，光是维持理智就要用掉我所有的精力。”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笑了，他拿起床上翻到一半的书本，炫耀般地在立秋眼前晃了晃。 　　“不过你看，现在的我甚至有闲心来看书了！哈哈，以前我其实很讨厌读书的，但现在翻起书来，我只觉得这真他妈是神仙生活！” 　　他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机会，便叨叨了个不停，每说两句话就要对着立秋表达一次感激。 　　立秋很有耐心听，逢何也就任着他说。 　　边文濯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之后，兴许是爱屋及乌，他对逢何说道：“只要你能坚持现在的标准，之后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也可以跟我说。” 　　在二人离开房间之前，边文濯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却停在嘴边，重新咽了回去。 　　立秋直觉般地猜到了对方未能表达出来的话语。 　　他从口袋中摸出今晚逢何塞给他的那串项链，象征性地在身前晃了两晃。而后张嘴一吸，将对方身周那层不算浓稠的橙粉色光晕吃得干干净净。 　　“我是催眠师。”立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客气。” 　　* 　　离开房间之后，先前一直沉默的逢何终于出了声：“怎么样？” 　　“太甜了，不太行。”立秋回道。 　　逢何：？ 　　逢何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对于立秋而言就是吃了顿早点的事。他笑着揉了揉立秋的脑袋，重新问道：“那他和B07号比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同？” 　　想起B07号患者的味道，立秋的脸就不自觉地皱成一团。 　　“B07号太难吃了。”他闷闷地说道。 　　逢何一挑眉毛，“除去味道以外呢？” 　　立秋仔细想了想：“量吧。B07能吃得更饱一些。” 　　“如果和他比呢？”逢何随手指了一名远处路过的员工。 　　“他们没有味道，量也特别少。”立秋说：“只有你们这种……患者，吃起来才能有味道。” 　　“那我的味道是什么样的？”逢何突然凑到立秋的身前。 　　立秋不太习惯地缩了缩脑袋，诚实回答道：“很香。” 　　“有多香？我和B03号比起来哪个更好吃？”逢何指了指三号房间。 　　“你。”立秋不说谎，面不改色地答道。 　　逢何这才满意，笑眯眯地拍了拍立秋的脑袋。 第7章 　　此时已接近凌晨六点，大多数员工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加急工作，期望回到宿舍还能躺上一两个小时，只剩下五名夜班人员留在基地看守巡逻。原B07号患者造成的影响已被控制住，幸得先前患者发病闹事的范围被严格限制在隔离区附近，没有机会靠近并毁坏重要资料或设施，只是对地形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立秋同逢何在B03号患者病房外逗留了会儿，一名夜班员工跑来与逢何交接工作，依照逢何的指示在笔记上做好记录，然后从病房门口摘下患者记录日志，推门进入三号房间。 　　透过观测窗口，他看到边文濯自觉主动地下了床，配合工作人员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数据检测。 　　耳边突然传来逢何的自言自语：“催眠师要考证，考证得先给他办个身份证明……要不要给他开一份工资？但未成年的手续不太好办……” 　　“……”立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打断了逢何的话语：“我成年了！” 　　他的耳朵长度早在几年前就达到了成年标准。立秋下意识地往耳边摸了摸，想将证据展示给逢何看，却握住了两团毛绒软罩，他一怔神，这才想起逢何是人类，从没见过自己的耳朵，且人类的成年标准也与他们大相径庭。 　　逢何比立秋更为惊讶：“虚了几岁成年的？” 　　立秋并没听过虚岁的概念，但他听出了逢何语气中的怀疑，当即抿着嘴，别过脑袋，不再理会逢何。 　　逢何看着好笑，刚想伸手揉他的脑袋，目光却落在了白色耳罩上。 　　立秋察觉到危险的目光，双手条件反射式地抓紧耳罩，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不看。”偷袭计划尚未开始便已夭折，逢何立马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他向前一步凑到立秋身边，笑眯眯地问道：“今晚吃饱了吗？” 　　立秋闻言咽了下口水，却道：“不饿。” 　　不同于外界人类味道平淡如水，隔离区各个病房里关着的患者均是香味满溢。立秋身周就像开了几十桌宴，各色患者各色香味扑鼻而来。 　　要换做一个多月以前，立秋肯定早就扑上去啃了个遍。只是这些日子逢何每天将自己送上门来，难免将他的嘴养刁了些。 　　他突然想起了边文濯。 　　立秋并不懂得人类感情，跨物种的理解对他目前而言过于困难，唯一能让他稍微理解一些的只有人类情绪。 　　边文濯说了许多作为患者的感受与经历，立秋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分辨出对方当时浓厚到满溢的情绪——用人类的词语进行描述，那大概就是悲伤与绝望吧。 　　那么，其他患者是不是也都为这个问题困扰着呢？ 　　陌生的情感生在心头，好像边文濯将什么东西传染给了他。 　　立秋犹豫地看了一眼观测窗口，B03号患者完全不像逢何先前介绍的那样拒绝沟通，反而非常积极地配合着工作人员，身周源源不断地冒出橙黄色的小光点——他在开心。 　　他又看了看旁边几间病房，味道闻着虽香，却远比不上逢何的鲜香与边文濯的甜腻，真要尝起味道，或许更接近于大街上发病的边文濯——酸甜咸香之下，总凝聚着一团化不开的苦。 　　“但还能再吃一些。”立秋左右手相互抓紧衣袖，小声补充了一句。 　　逢何挑了挑眉。他见到B03号患者对待立秋的态度时，就已经确定他迟迟没有发病的原因。立秋的能力能够做到这一步是他没有想到的。 　　当“延缓发病”的效果只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时，还有可能只是个体差异；但若这效果出现在两个人身上且概率为百分之百，则现象出现的概率便很有可能非常高。 　　这样的能力一旦运用到患者的治疗中，那么整个圈子的现状都会被改变。为此，逢何本已做好再软磨硬泡一个月的打算，谁知他却是主动应下。 　　似是兰花清香拂过心尖，逢何温柔笑道：“不急，我们过两天再开始，现在先带你回去休息。” 　　立秋不解。 　　逢何耐心解释道：“等我帮你做一份身份证明，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立秋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 　　* 　　回家路上，逢何遵守了先前带他出去找美食吃的承诺，将他带去了美食一条街，任立秋进行选购。离开时，逢何手里多出了四大袋的甜食与零嘴。 　　立秋坐着逢何的悬浮车回到别墅，被拉着听完了各种智能电器的操作说明，并将食物全部放进冰箱。 　　“一天最多只能吃两块甜食，今天的份已经没有了。”逢何说。 　　“为什么？”立秋问。 　　“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就一辈子都吃不了甜食了。”逢何恐吓他。 　　立秋回想了一下他在家乡被人一刀捅穿肚子的事情——原来这就叫肚子坏了。再一想，这世界可没有生命泉水能够救他的命，吓得小脸一白，立马头如捣蒜。 　　他答应了逢何在他家里多住几天，逢何便安下心来，独自离开回去上班。走之前，逢何给立秋留了台巴掌大小的圆盘状便携式光脑，并教会他光脑的基本用法。 　　待到逢何离开后，立秋很快熟悉了光脑，开始尝试在光脑上搜索一些自己好奇的事物。 　　不仅包括他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新鲜词汇，比如说“精神异常病症”、“监管者”、“精神异常病症疗养监管所”等，更是将他在家乡里经常听到却一直不能理解的“全息游戏”、“玩家”、“恩披希”等词汇都查了个遍。 　　大多数词语都能查询到相应的含义与资料，唯独最后一个词，不论他怎么找，都没法找到相关的信息。 　　随后，他用一整天的时间将这个世界出版的所有全息游戏搜了个遍，便逐个点进图片查看。 　　没有一张图片能同他的家乡对得上。 　　立秋垂下眼，沉默地清除掉了所有搜索记录。 　　这样也好。 　　也好……吧？ 　　他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摘下头上戴着的耳罩，卷着的长耳自然地舒展开来，半侧着朝向前方，扁平而细长，耳背的绒毛从根部是寒冷的冰蓝，到尖端渐变为白。 　　他在产生自我意识之后，也曾厌烦过那些无法沟通、终日只会跟随本性夺食的同族们。 　　后来，他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但哪怕是最开始成日躲藏、三五天吃不到一顿饭的日子，立秋也不曾有一刻怀念过他们。 　　直到现在。 　　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彻底成了孤身一人。 第8章 　　立秋不会长久沉浸于某一种情绪。他很快平复下心情，思考起该如何改变现状。 　　他在光脑上搜索“如何融入人类社会”，想了想又将“人类”二字删掉，将问题变成“如何融入社会”，按下搜索。 　　页面刷新，立秋随手点进几条搜索结果，将答案一综合，总结出以下两点： 　　扩展地图、扩大交际。 　　立秋认真思考了这八个字。 　　灵感一现，他熟练地卷起耳朵，将双耳隐藏在雪白耳罩之下。耳罩型号偏大，有足够的空间将卷起的耳朵藏在里面，并不会觉得狭窄拥挤。 　　立秋与人类的耳朵生长在相同的地方，也因此才能适用人类的耳罩。只是他的双耳更为狭长，约有十公分的长度，耳尖带着好看的弧度斜斜向上。 　　拾掇好后，立秋收好光脑踏出家门。他决定先尝试着做到答案中的第一点——扩展地图，探索未知的地方。 　　别墅出门，向南而行是监管所的方向。立秋想要前往陌生的区域，便启程向北而行。 　　走没多久，光脑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立秋掏出光脑一看，上面是一条标注了“逢何”的消息。 　　“出门了？”没等立秋找到如何回复信息，逢何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出去走走。”立秋主动开口回答了逢何信息上的问题。 　　对面似乎有些忙碌，背景音一阵嘈杂。好在他的听力非常优秀，完整地捕捉到了逢何的声音。他说：“行，别迷路了。光脑记得开着，下班我去找你。” 　　“好。”立秋答道。 　　挂掉电话，立秋横穿过一条马路。这一带过于荒凉，宽敞的马路上根本没车。 　　月亮顶替了太阳的位置，清冷的月光之下，立秋向两侧一扫，整片景色全部纳入眼中。 　　枯树，枯草，旱地。 　　与城中心完全不同的景色风格。 　　远处有一个比夜色更深的黑点，细细一看，那是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晚风抚过枯草，风中夹带着弱弱的痛苦喘息声。 　　立秋驻足，竖耳倾听片刻，确定声音确实是从那栋建筑传过来的。他动了动鼻子，从建筑方向分辨出一股子苦味——不同于患者们的五味交杂，这是非常纯粹的苦。味道并不似患者那般浓厚，应当是个普通人。 　　立秋抬起右脚，犹豫片刻，但又想到“扩大交际”也是融入社会的一个途径，右脚便拐了个弯，向着独栋建筑走去。 　　经过这段日子的生活，立秋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同于家乡，大多数人类温和、无害且友好，被自己当作猎物捕食之后，不会反手抄起武器甩出魔法、喊着“有血条的都给我死”，更不会追在自己身后连砍八条街、只为了他们口中的“任务道具”。 　　没有时时刻刻的“玩家”威胁存在，立秋的行事逐渐大胆起来。 　　越靠近建筑，喘息声便愈加清晰。 　　隐藏脚步声已成习惯，立秋围着建筑搜寻一圈，在后方找到一扇没闭紧的窗户，双手一撑，踏窗跳进屋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屋子里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原本宽敞的空间被这些箱子挤占得十分狭窄。 　　立秋穿过窄道，来到前厅。 　　入眼的场景一片狼藉，一名瘦弱少年被绑着手脚，蜷缩成一团，背后一片血肉模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地板四周满是拖动产生的血痕。另一旁，一位壮汉怀中抱着银黑色的长管子，倚着墙壁，胸膛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这是……绑架？立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并没有对这幅场景生出多少的同情心来，被绑架的那名少年并不像逢何与自己有过一段来往。落在立秋的眼中，这只是一副十分常见生死画面。 　　但或许是少年身上那层黑色的光晕纯粹得让人难以忽视，或许是想起了边文濯讲述故事时的神情，又或许是想起了那日逢何倒在巷子里、满身血迹的样子。 　　立秋垂下眸，毫无声息地来到了少年身旁，没有引起大汉的一丝注意。 　　“……”少年的目光盯着斑驳的墙角，对于立秋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立秋蹲下身子，纠结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少年抬了抬眼，满目漠然，似乎对于自己的现状毫不关心，无所谓是否被救援。 　　立秋想起人类社会中有个词语叫“默认”。少年一脸无所谓，却并没有拒绝他的救援。 　　这样想着，他便用指甲轻松划开了少年手脚上绑着的绳子，将他背到背上。少年没有反抗，任由立秋进行摆布。 　　立秋沿着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经过那间塞满箱子的屋子时，背后的少年突然低声咳了几下。 　　立秋面色一变，没有犹豫地把少年从背上卸下，平放在地。 　　前厅中传来一声怒喝，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立秋心头，他猛地向地上一趴，只见头顶上一道冰冷的白光射过，经过立秋原本站立的位置，烧穿了一路的墙壁。 　　被绑架的少年侧卧在地上，眼中的嘲讽还没散去，就惊愕得冰冻在原地—— 　　立秋没有逃离，反而冲着白光射来的方向冲了上去。 　　少年呆愣地躺在原地，双眼迷茫。 　　立秋当然想跑，想跑得不得了。 　　但他刚才清楚地看到，白光射穿了他身后几十米处的墙壁。他不认为自己跑得过那束白光。 　　想要获得安全，唯一的选择便是先一步冲上前去，在大汉进行第二次射击前先将他打倒。 　　“想跑？！” 　　大汉端着枪管，怒吼着向仓库后方的储物屋冲来。 　　没等他冲进屋子，一团白绒绒的脑袋陡然破开了黑暗。 　　立秋毫不客气地张口一吸。 　　瞬息间，大汉就像被抽走了魂魄，双眼突然失去焦距，巨大的身躯顺着惯性“轰”的一声趴到在地。 　　立秋松了口气。 　　他面色淡漠，垂眼看着倒在脚下的大汉。 　　这名大汉大概得在三天之后才能醒来了。 　　普通人类太过脆弱，进食时如果没控制好量很容易造成眼下的情况——这也是他在遇到逢何之前，即使忍受整整三天的饥饿都不敢随意进食的原因之一。 　　他捡起了大汉身边倒着的银黑色长管子，用光脑搜了一下上面刻着的小字，得知这是一款高能态激光枪。他又搜了搜相关的安全保障，依照搜索结果所说的摆弄了几下，关闭了枪内的能量供应。 　　立秋握着枪管回到后屋，惊讶地发现少年身周原本纯粹的黑暗中掺杂进了一丝异色，黑色不再纯粹。 　　他没去过多探究，只是一边将少年重新背到背上，一边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少年僵着身子，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立秋刚带着少年与枪从正门走出仓库，口袋中的光脑就响了起来，他努力腾出一只手接电话。 　　逢何的声音从光脑中传出。 　　“我下班了，你在哪？我来找你……你身边有人？” 第9章 　　立秋在逢何教导下发了定位后，便将背后的少年放到墙边，自己坐在一旁，等着逢何开车来载。 　　少年沉默地趴在墙边，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粘连着衣物难以分开，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锥心疼痛。年仅十四五岁的孩子却一声不吭，也不喊疼。 　　不说话时，少年身上的阴郁气质就显得特别明显。 　　立秋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你被他们绑来多久了？” 　　少年冷漠着脸，并不想回答立秋的问题。但沉默两秒，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两天。 ” 　　他本以为对方会像那些虚伪的大人一样，假惺惺地安慰他一番，谁知对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哦。” 　　接着，又听对方问道：“肚子饿吗？” 　　少年：“……不。” 　　见立秋又要“哦”出口来，少年提前堵住了他的口：“你要把我带去哪？” 　　立秋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当即问道：“你想去哪？” 　　少年漠然道：“留在这里。” 　　“好。”立秋点了点头。 　　少年原本准备好的话语被立秋这耿直回答一击打回肚子里。 　　两人间沉默片刻，少年终究还是心浮气躁，他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我问你需不需要帮助，你没有拒绝。”立秋诚实地回答道. 　　他抱着双腿靠在墙边，眼前满目枯草残树，连片落叶都奢于留下。这份景色他也曾在家乡见到过，都是同样的荒凉。 　　少年声音冷硬：“但我不想被救。” 　　立秋惊讶地看了一眼少年，就在少年以为他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到了同样的回答：“哦。” 　　“你就不说些什么？”少年胸膛里堵了一口气。 　　“说些什么？”立秋疑惑。 　　“世界美好未来光明之类的。” 　　立秋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回道：“这是你的事吧？” 　　“……”少年沉默，“是。” 　　一辆四座的悬浮车出现在视野中。车子很快来到了二人身边，逢何下了车，先是看见立秋身上的大衣蹭到了血迹，转眼又见到后背完全模糊的少年。 　　立秋在逢何下车时就已经站起了身。 　　“我看看。”逢何将立秋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放开了立秋。他捡起一旁的银黑色枪管在手中把玩了两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立秋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逢何认真地听着，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 　　“哦？被绑架？”逢何一挑眉毛，走到少年的面前蹲下，双手捏住少年的脸庞，两双冷漠的眸子对视在了一起。 　　少年的脸庞很脏，满是灰尘，双眼四周黑眼圈极其严重。逢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他认了出来：“穆家小少爷，穆才哲？” 　　穆才哲十分厌恶这种叫法，他冷下脸，问道：“你是谁？” 　　逢何没有理会，他抬头望向月光下歪着脑袋看他们的白团子少年，说道：“我把他抬进车里，能帮忙把绑匪也拖过来吗？” 　　“为什么？”立秋问。 　　“绑架是犯罪，罪犯应该获得相应的惩罚。”逢何柔声答道。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立秋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仓库里去。 　　立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逢何脸上的笑容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用左手捏紧了穆才哲的脸，手臂上青筋乍现，将少年的脸庞捏得通红。逢何垂下眼，躬身凑到少年的耳边，右手食指落在少年的背上，看似无意地划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如恶鬼一般可怖：“穆少爷，请教您件事。” 　　“连这种伤口都能忍住不吭声的人，怎么就正好在他救你出来时咳出了声呢？” 　　* 　　接近两米高的壮汉被一个身材娇小的人抓着衣领一路拖出仓库，立秋刚一走出仓库，就听见逢何在身边噗嗤笑出了声。 　　“放下吧，我来。”他笑眯眯地揉揉立秋的脑袋，接过不省人事的绑匪，在口袋中摸出一副应急手铐把人拷上，扔到了车后座的底板上。 　　立秋坐上副驾驶座，任由逢何帮他系上安全带。在他身后，穆才哲因为背后伤势过于严重，只能趴在后座上。 　　车子发动，不知是技术问题还是故意为之，车速时快时慢，立秋对此没有什么感觉，趴在后座上的穆才哲却是得努力维持住身子的平衡，否则很容易就会滚去和壮汉肌肤相亲。 　　他阴着脸，就差把自己牙齿给咬断。 　　逢何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稍稍绕了点路，在一个路口停了车。 　　“我到了。等你们十分钟的时间，不然我就直接把你们的穆小少爷扔马路边上了。” 　　立秋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不断的感谢声，大概猜到了逢何打电话的对象。 　　穆才哲平静地接受自己马上要被送回家的现实，但在这之前，他有一个一直很疑惑的问题。 　　“喂，”他对着立秋问道：“你是怎么解决他的？” 　　立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是催眠师。” 　　穆才哲皱了皱眉头，这样一来壮汉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且一直昏睡不醒就解释得通了，但他又问道：“催眠师？你不会正面格斗？” 　　逢何听到这个问题，也不由得侧过脸。 　　“不会啊。”立秋自然地回答道。要么先下口为强，要么后跑为上，哪会有机会让他去正面战斗？ 　　穆才哲脑海中浮现出立秋当时毫不犹豫地不退反进的身影，抿了抿嘴唇。 　　立秋觉得穆才哲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其实也挺厉害的。” 　　穆才哲很是不屑，他向来看不起同龄人，只觉得他们自大无知又蠢又笨。看在立秋英勇行为的份上，他决定委婉地进行表达：“得了吧你，我看你还没我大呢。” 　　“……我成年了。”立秋面无表情。 　　逢何屈指轻敲方向盘，有趣地看着立秋同他争论这个话题。 　　“嘁。”穆才哲抬了抬眼皮：“有本事你给我来个催眠？厉害的成年人？” 　　“好啊。”立秋哼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链子，蓝绿色的菱形宝石在月光照射下闪耀。 　　“看着它。”立秋压低声音：“3——2——1——” 　　穆才哲在立秋念出前两个数时，并未能感受到任何异样。心下还在失望，嘲笑自己竟然会对他所谓的催眠抱有希望。 　　但当立秋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穆才哲瞬间失去意识，昏睡在了后座上。 　　逢何失声笑道：“他是在激你。” 　　“我知道。”立秋收回链子，却仍是面无表情，“但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小吗？” 　　逢何斟酌了下措辞：“可能是皮肤太好，比较显嫩。等过两天身份证明办下来后，你就可以用它来证明了。” 　　“身份证明不需要我去办？” 　　“正规途径办理的话，需要摘下耳罩拍照的。” 　　“……” 　　“身份证明上我是多大？” 　　“18，成年了。” 　　“……哦。” 　　穆家的人很快来到指定位置，接走穆才哲。立秋不愿出面，便由逢何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对方还想带走绑架了穆小少爷的绑匪，逢何拒绝，一番商量之后，决定先将绑匪留给逢何，一周后再由他们接手。 　　“应有的惩罚？”立秋问。 　　逢何指了指脚下藏着的银黑枪管，答道：“武器不对劲。” 第10章 　　立秋拿起那把高能态激光枪，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来。 　　这也是自然，因为立秋根本不懂枪支。 　　逢何从坐在驾驶座上，微微侧过身子，手指点在枪管上的一处。 　　上面写着两个字：白鸟——而这也正是立秋搜索时用的关键词，是一家极其出名的军火制造商，官网页面上可以直接查找到这一款式的激光枪。 　　立秋看不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逢何。逢何也没卖关子，五指在两字周围摸索了一下，直接一把撕掉了这两个字。 　　“不是白鸟的枪。”逢何说着，又将枪体翻了个面，在枪托底下摸了摸，卸下一块零件盖。他调亮了车内的灯光，将零件盖下的精密结构展示给立秋看。 　　数不尽的齿轮与晶状物质排列其中，立秋努力分辨着其中构造，听着逢何讲解道：“你看内侧贴壁的那条黄色晶管，它是这类枪支的能量推动源，长度接近12公分。但根据联邦军事武器管理法，高能态类别激光枪中，推动源的长度最长不能超过8.7公分。” 　　立秋找到了他所说的黄色晶管，呈U字形贴在枪管内壁上。 　　“推动源能够影响枪支的穿透力，激光的穿透力虽强，但障碍物会使激光束方向转移，一般的高能态激光枪没法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以直线的姿态连穿两堵十公分厚墙壁。” 　　回想了一下仓库场景，立秋并不知道那两堵墙壁被穿透的口子是不是呈直线，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不打算细想这种问题。 　　“你很熟悉？”立秋想了想今天刚学到的新词汇：“关于枪械？” 　　“想不到吧，”逢何扬了扬下巴，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我也是在部队待过一段时间的。” 　　在部队待过意味着什么立秋并不清楚，便只点点脑袋。 　　二人带着绑匪回到家，逢何从屋子里找出铁链，绑住绑匪，将人扔到杂物间里。做完后，他拍了拍手，问立秋：“他多久能醒？” 　　“三天……吧。”立秋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逢何叹了口气，“明天我去医院借一管营养注射器。” 　　*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长夜漫漫，立秋打算用今夜的时间好好补一下枪支相关的知识。 　　这种武器太过可怕，要不是危机感提醒及时，现在他可能已经在土里了。好在使用武器的是普通人类，捕猎经验过少，一股子敌意和杀意都不带掩饰的。 　　他在搜索相关资料时得知，联邦政府大部分地区都颁布了禁枪令，这让立秋多少安心了一些，不至于走在路上都要时刻提防枪械袭击。 　　立秋坐在沙发上想得正入神，身后突然凑来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在想什么？” 　　逢何刚冲完澡，浴巾扎在腰上，头发上不停有水珠直直往下滴。他拿着一块毛巾随意地擦了下头发，随手卷成一团，精准投入洗衣筐里。 　　“在想那把枪。”立秋应道。 　　“嗯？”逢何歪过脑袋，疑惑地望着立秋。不过他很快猜到了立秋担心的点，随手套上睡袍，绕过沙发走到白团子少年的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 　　“联邦政府对枪支管控很严格，一般没机会见到，别担心。”他凑到立秋身边，闻着少年身上传来的清香，说道：“一个人别总往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容易遇上危险。下次可以先跟我说一声，我翘班陪你去。” 　　小小的身子缩在沙发中，点了点头。 　　立秋已将逢何纳入到了“较为安全”的对象分类中，愿意接受这名人类的保命建议。 　　他微微仰头望着逢何，身周满是温暖的颜色，赤红、橙黄、嫩粉，三种颜色组合起来，味道甜美异常。 　　即使这些日子见过了不少患者，遇到的普通人更是数不胜数，但要是论起味道，这名男人稳居榜首。 　　他听见逢何说：“去洗洗吧，该睡觉了。” 　　“你去睡吧。”立秋轻声说道：“我晚上出去吹吹风。” 　　逢何垂下眼，注视着立秋，问道：“你需要睡觉吗？” 　　立秋没有避开眼神，却是神情犹豫。 　　他的睡眠习惯与人类大不相同，这个男人很聪明，要是自己如实告知，会不会猜到自己自己并不是人类？ 　　就他所知，人类是个普遍排斥异种的种族。自己的能力已经被他知道了，或许现在还没猜到，但如果暴露出太多不同，自己的身份还瞒得住吗？ 　　要是身份暴露了……立秋失落地想，他是不是就吃不到天下第一美味的食物了？就像家乡里那些人类一样，就算只是被吃了一小口，都会拎着武器上来跟自己打一架。 　　少年犹豫的神情落入逢何眼中，他只觉得有些心疼。 　　按照他先前的猜测，立秋应当是从年幼就被关进实验室中，否则不至于这么缺乏社会常识。他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在年幼孩童上进行异能实验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甚至弄上了茸耳与尾巴，再多一个异常睡眠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笑道：“就算与旁人不同也没关系的，别担心。” 　　立秋对上逢何温和而包容的目光，刚编好的借口一下就给抛到脑后去了。 　　说不了谎，说不出口。 　　他抱起双腿，对于自己连句谎话都说不出口的行为表示唾弃。 　　“要睡的。”他闷闷地说道：“六天睡一次就够了。” 　　立秋悄悄绷紧肌肉，只要逢何有一点排斥的表情出现，他就会先下腿为强，跑为上策。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是等到一句惊叹：“靠，好羡慕，每周都能比别人多出48小时！” 　　立秋疑惑，紧绷着的身体却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逢何对于这个回答本就有着心理准备，接受十分良好。他思考了一下，想到先前凌晨见到立秋时，他好像只是坐在窗台上发呆，便问道：“你看过电影吗？” 　　“电影？”这是立秋第一次接触到的词汇。 　　“嗯。”逢何说道：“晚上外面不安全，如果在家里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些电影看。” 　　立秋记下了“电影”这个词，并在逢何打算离开回房间之前问了句：“那我能吃块蛋糕吗？” 　　“一天两块，今日份没有了。”逢何指了指时钟：“不过零点之后就是新的一天，两块甜食什么时候吃可以自己决定。” 　　现在就想吃。 　　立秋忧愁地问道：“如果肚子坏了怎么办？能治得好吗？” 　　逢何茫然。 第11章 　　两天后，逢何向立秋要回随身光脑，更换其中的身份芯片。重新安装好光脑还给立秋。 　　“那是我的身份芯片？”立秋好奇地接过光脑打开，不知道更换身份芯片之后会有什么不同。 　　逢何在一旁指给他看：“喏，这里。你看，正好18岁。” 　　光脑打开身份信息页，上面简单地记录着立秋的姓名和出生日期：3076年8月7日。 　　“这个日期？”立秋疑惑地问道。 　　“昨天你说不知道生日，我就帮你挑了一下。8月7日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立秋的日期，和你的名字也挺搭。”逢何解释道。 　　立秋目光清亮，听到这个解释有些惊喜。他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在他诞生自我意识的那一天，他听到人类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天是立秋。” 　　后来，他得知人类都会拥有自己独特的姓名，便取这句话中“立秋”二字为名，可惜一直没弄懂这个词的意思。习惯之后，也不再刻意追寻它的意义。 　　此时此景突然得知自己名字的意义，立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他眉眼弯弯，真诚地说道：“谢谢。” 　　见到立秋这么开心，逢何也心生欢喜。 　　“那我可以帮忙处理患者了吗？”立秋语气轻快。 　　这几天偷吃逢何吃得很开心，但即使是患者，失控情绪的产生也是有限的。再加上他不好意思对逢何过度索取，每次都是吃一半留一半，只能勉强维持着不会饿到。 　　“嗯，今天就可以。”逢何点点头，他披上风衣，招呼立秋：“走，带你去吃个早餐。” 　　* 　　汤奇正是海城监管所的一名普通员工，曾在两天前的加班之夜里有幸为逢所长带了个路，并因此见识到一名催眠大师的真正实力。 　　监管者的选拔与培养门槛很高，他们的精神活跃度介于常人与精神异常病症患者之间。高于常人的精神活跃度让他们能够学习到特殊的战斗技法，却又不会因为精神活跃度过高而像患者一样失控。 　　他曾经也想成为一名监管者，为此付出过不少的努力，却因天赋限制，被卡在精神活跃度门槛之外，不得进门。 　　但那日催眠大师的手段让他发现了一种新的可能！ 　　汤奇正一边着手自学起催眠的知识，一边忍不住想同其他人分享那日见证的奇迹——同僚中不少人像他一样，天赋不足，被卡在监管者的门槛之外。可惜，逢所长下了禁口令，这让汤奇正憋得可难受了。 　　这日，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光脑突然震动了一下，汤奇正看了一眼，竟是逢所长在全员群里艾特了所有人。 　　汤奇正随手点进去一看。 　　【逢所长：@全体成员，今日巡房顺序临时更改，上午巡一、三级病房，下午巡二级病房，别巡错了，望周知。另外，上午会请一位大师来为二级病房的患者做催眠治疗，需要两人辅助记录患者情况，有意者找我报名。】 　　汤奇正：！！！ 　　【汤奇正：@逢所长，我！！！所长看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同事小群炸开了锅。消息一条条消息刷动，无外乎都是在疑惑逢所长的这条通知。 　　【？】 　　【催眠？】 　　【催眠患者？】 　　【逢所长被夺舍了？？】 　　【笑死，那些怪物要是能靠催眠治好，那我们集体辞职算了。】 　　【@汤汤不想起床，啥情况啊？透露透露？】 　　汤奇正理解他们的心理，他认认真真回答道：“是真的，我见过！不信你们来看一眼，大师他真的很厉害！！” 　　受他影响，全员群中陆续多了几位好奇报名的人。 　　此时逢何正带着立秋坐在沿路上一家早餐店里。 　　立秋好奇地拿起一个包子，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灌汤包内满含汤汁，立秋自然是毫无心理准备地被喷了一脸。逢何坐在对面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抽了两张湿纸巾出来，起身越过桌子，帮立秋把脸上沾到的汤汁擦干净。 　　“这叫灌汤包，下次小心点。”逢何笑眯眯地说道。 　　立秋待他擦掉自己脸上的污渍，小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对于逢何事后才提醒的行为相当不满。 　　好在衣物并没有被弄脏，只有耳罩上溅到两点微不足道的油渍。 　　早餐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前往监管所的路上，逢何说：“我跟他们说了你要过去，如果一会儿人多的话别紧张，有我罩着你。要是他们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回去。” 　　“好。”立秋认真地点点脑袋。 　　来到监管所，立秋还是被身周一群有意无意围观了一圈的员工们吓了一跳。 　　人数看起来比起上次多了不少，盯着他的目光里有好奇、有质疑、有惊讶。一束目光与众不同，满是热切与敬仰。 　　立秋疑惑地歪过脑袋，越过逢何的背影，向那道目光回望而去。 　　汤奇正没想到大师竟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注意到自己，心脏激动得怦怦乱跳，满脸涨红。他想开口向大师打个招呼，目光却被一个身影突然挡住。 　　汤奇正心生愤怒，张口想要斥责对方，抬头一看，只见逢所长一脸冷漠地望着自己。 　　他立马缩回了脑袋。 　　逢何瞥了一眼汤奇正，又面无表情地眼神警告一圈。 　　多亏逢所长气势慑人，好奇围观的员工们这才没人敢扑上前来。 　　但他们眼中明晃晃的写满质疑：大师？就这个小孩？ 　　林副所长此时也混在人群之中，面色纠结。 　　一方面，他不愿意相信普通人也能拥有对抗患者的力量，更何况是催眠这么离谱的说法；但另一方面，作为亲眼见证过立秋奇迹的观众之一，他忍不住想要再看一次，看看这名长相稚嫩的少年究竟是怎么“制服”患者的。 　　“汤奇正、刘远。” 　　只听逢何点出两人名字。被点到的两人立马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人兴奋、一人紧张。 　　“一起过来。” 　　汤奇正疯狂点头，在他身边，另一名员工也非常积极。他们跟在立秋与逢何身后，一路进了二级病房区域。 　　一群好奇吃瓜的员工们呼啦啦地围了一圈，跟在他们身后。 　　逢何并没有赶走他们。 　　都给老子好好看着，逢何冷漠地想。 　　员工们脑子里肯定满是质疑，他并不是不能理解，但……谁叫他们质疑的对象是立秋呢？ 　　逢何将白团子少年拉到身边，垂眸无言，思绪翻滚。 　　立秋是患者最大的克星，也是患者最大的希望。只要立秋愿意，逢何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立秋的厉害与独特之处——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 　　他知道这会招来许多人的妒忌与敌意。但逢何自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他。 第12章 　　B01号患者在海城监管所的名声可谓相当响亮。 　　一般患者在发病期间会失去理智，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可以勉强保持理智。但B01号患者——这名18岁的青年，身患精神异常病的同时，还患有普通人也会得的非异常类精神疾病。 　　在他的治疗日志上，多种精神相关病症轮流发病，几乎无法正常交流，每日轮岗到一号房记录数据的员工，不带着一名监管者都不敢进入房间。 　　立秋等着逢何给两名随行帮忙的员工分配好任务后，跟着他进了一号房间的门。身后围了一圈的员工们一边佩服着“大师”的勇气，一起齐嗖嗖地后退了一步。 　　病房大门刚一打开，只见一道人影冲着立秋，竟是直直撞过来！ 　　没等立秋侧身避开，逢何已经大步上前，一肘砸上B01号胸口，动作不见停滞，一把直接抓住患者的双臂向后一扭，从口袋中摸出手铐直接给他拷上。 　　“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混蛋！垃……唔、唔唔！！” 　　逢所长哪会让给他机会说些废话，一把扼住咽喉，直接将人暴力锁回椅子上。 　　B01号患者用力蹬着双脚，被拷在身后的双手也不停地挣扎着。但在逢所长的压制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行动。 　　第二名被选来帮忙的员工心里有些打鼓，却仍动作迅速地来到了B01号患者身边，抽了半管血，并拿出几样设备测量数据。 　　他做好记录便立马出门，接着去给另外后面几名患者测量数据——除了B01号患者以外，没有其他患者需要带着监管者去才敢进门。 　　员工关门离开后，病房内外的声音便被彻底隔绝。 　　“别太快，拖点时间。”逢何提醒道。 　　“好。” 　　立秋坐到患者对面的床上，从大衣口袋中拿出先前逢何给予的链子。 　　“滚！都给我滚开！” 　　患者面目狰狞，嘶哑地大吼大叫，双脚努力地向前踹去，但他与立秋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根本难以碰到立秋的衣角。 　　逢何嫌他吵闹，手边却没东西能够堵住他的嘴，只能作罢。 　　“他的颜色比其他人要多一些。”立秋突然开口说道。 　　他从刚进门起就在仔细观察B01号，不同于其他患者身上最多两至三种主色调，B01号患者身上的光晕就像打翻却又没混在一起的颜料盘一样，十几种深浅不一的色彩杂乱交错，混乱无序。 　　“或许是精神疾病的原因？”逢何猜到立秋口中的“颜色”便是人类身上的不同情绪，问道。 　　“可能吧。”立秋也不清楚，他只能看到颜色的存在，无法摸清它们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B01号患者背后的双手用力挣扎，尝试着用手去打逢何。 　　时间已被拖了几分钟，此时完成催眠便不会显得太假。于是立秋反手落下链子，将链子举到B01号患者面前。 　　“滚！离我远点！都给我死！！”B01号患者暴怒地吼着。 　　立秋轻声道：“别紧张，很快就没事了。” 　　他的动作和语言比起两天前熟练不少，乍一眼看上去，好像还真有两分催眠师的样子。 　　无人能看见的颜料盘被抽成细丝，一层层从B01号患者身上剥落下来。 　　原本奋力挣扎嚎叫着的患者随着光晕的抽离逐渐安静下来，最后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身子像是僵住一样，一动不动。 　　病房之外，员工们透过观测窗口，将患者平静下来的全过程完整地纳入眼中，原本嘻嘻哈哈看热闹吃瓜的氛围也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只有唯一的例外——汤奇正双眼冒星，手上搭着一名关系不错的同事。 　　当患者逐渐安静下来的瞬间，他也激动地用力拍着同事的肩膀，笑得猖狂得意：“哈哈哈你看，我就说大师特别牛逼吧！愿赌服输，一个月饭钱可别反悔！哈哈哈哈！” 　　有人偷偷用光脑录制下了刚才那一幕，怀疑自己看花眼的员工们纷纷围到他的周围，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B01他真的安静下来了？！这、这应该是他在所里待的这么长时间里，第一次安静下来吧？” 　　“啊啊啊我也想进去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催眠的！” 　　“等等，要是这位大师来我们所里工作的话，我们不会被开除吧……” 　　诸如此类议论纷纷。 　　当病房大门重新打开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立秋身上。或火热，或震惊，要不是逢所长护在大师身旁的眼神过于凶狠，他们早要忍耐不住扑上去了。 　　但员工们不敢扑，却有其他人敢。 　　在立秋踏出房门前一秒，B01号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立秋的衣角，呆愣愣地看着他。 　　逢何盯着B01号拉在立秋身上的那只手，思考着什么时候帮他卸掉它。 　　病房外的员工们看着这一幕，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B01号患者真的安静下来了吗？ 　　立秋停下脚步，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看向拉着自己衣角的青年，轻声道：“我还会再来的，别怕。” 　　B01号患者手松了松。 　　立秋说道：“一会儿会有人来帮你检测数据，如果你能乖乖配合的话，下次我就再来看你。好不好？” 　　B01号患者慢慢松开了手，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仍显呆滞，却比从前亮了许多。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全所最难办的硬骨头患者此时竟如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汤奇正对立秋已经到了崇敬的地步，无比相信立秋的催眠效果，大胆走上前去打算接手B01号。 　　B01号患者极其厌恶他人的靠近，本能地想要躲开汤奇正，但一想起立秋方才的话语，肢体动作便僵在原地。 　　逢何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便大手一挥，直接将所有员工赶回他们的工作岗位。 　　立秋又将二级病房的2、4、5、6号患者都吃了个遍，总计用时不到一小时。由于立秋“催眠”速度实在太快，汤奇正与另一名员工的检测速度跟不上，又临时多喊了两名员工打下手。 　　这一日，海城监管所的整体工作效率有多低，光脑中各种大小群的消息产出效率就有多高。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立秋吃得有些撑。 　　大衣底下长了将近一米长的长毛尾巴不得不在腰上打了个卷，以免将大衣撑得过于胀大。 　　立秋想到街上散步消食，逢所长便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工作托付给了林副所长，跟在立秋身后一同离开了基地。 　　逢所长走在立秋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变得厚实些的大衣，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第13章 　　二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美食街上。今天是工作日，街上人并不多，立秋每经过一个摊位，都能被摊主拉去尝一口试吃。 　　立秋吃情绪与吃食物的肚子是分开的，虽然刚才的进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胀，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在美食街上品尝人类食品。 　　逢何看着他满脸高兴，也没忍心阻止他。 　　但没逛多久，逢何的光脑突然震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扫了眼信息。 　　“绑匪醒了。”他侧头，对一旁仍在试吃的立秋说道：“先前我在他身上安了一个生命体征检测器，刚刚检测到体征变动。” 　　立秋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 　　他指向摊子上的其余零食，问：“这些可以一起带走吗？” 　　逢何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光脑付了钱。 　　二人并不着急，他们先是重新散步回到监管所外，再由逢何取了悬浮车后载着立秋回到家。 　　刚一进门，立秋便敏锐地听到了杂物间里传来的细微锁链声。 　　逢何随手脱下身上披着的褐色大衣，扔到一旁的沙发上。 　　“我去问他一些问题，”逢何不想让立秋见到拷问的场景，又不好让他就在这干坐着等，便问道：“要不要试着玩玩游戏？” 　　“……游戏？”立秋的声音有些犹豫。 　　“嗯，我房间里有一款图拉斯的最新版全息游戏舱，要不要试试？” 　　逢何刚一问出口，就见立秋突然倒退了好一大步，神色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抗拒。 　　“不。”立秋拒绝得果断。 　　逢何将立秋这一反应记在脑里，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想了想，又问道：“那VR游戏呢？它和全息差别很大，只要戴上头盔就好了。” 　　立秋这次没有立刻拒绝，他只是暂时不太愿意接触全息游戏，对于一般的游戏并不抵制。他好奇地问：“好玩吗？” 　　“里面游戏种类很多，自己挑。”逢何笑道。 　　他将立秋带进房间，打开一扇壁柜，从中拿出一顶无线头盔递给立秋。柜子里还摆放了各式各样的游戏辅助道具，上面贴着标签纸，清楚地标好每个实物道具所对应的游戏。 　　逢何简单教了教VR头盔的用法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立秋确认逢何离开之后，才小心地摘下脑袋上的耳罩，套上游戏头盔。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换了景象，还好刚才逢何已经同他打了预防针，否则立秋肯定得被吓一大跳。 　　他在花花绿绿的游戏库中见到一个熟悉的图标，那是一把枪，游戏名字叫做什么“枪神再临”。 　　枪？ 　　立秋想了想，进入了这款“枪神再临”。他按照游戏提示，从逢何的壁柜中找出一把配套道具枪。 　　虚拟游戏是立秋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至少他从未以一名玩家的身份接触过游戏。 　　立秋耐心地跟着走完新手教程学习操作，并不厌其烦地打着训练场中随机出现的木人。最开始的时候他很难打到，操作远跟不上他的眼力。 　　但慢慢的，他开始习惯起双手端枪、瞄准、射击的动作。 　　木人也终于被他成功斩于马下。 　　立秋很是高兴，满满都是努力后成功的成就感。 　　但突然，他摘下头盔，望向房外的方向，眉头微皱。 　　……是他的味道？ 　　一股比平时都要浓郁的香味。 　　立秋熟练地重新戴上耳罩，快步出了逢何的房间，沿着走廊方向一路向里，一阵闷击声也由远及近慢慢变大。 　　立秋最后停在紧闭的杂物间门口，门内的声音此时更是清晰可辨。 　　一下，两下。 　　锁链也被不停拉动着，丁零当啷地相互碰撞。 　　立秋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 　　“叩叩叩。” 　　门内声音乍停，一阵沉默之后，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房门半开，逢何出现在了门缝对面。 　　杂物间内昏暗无光，窗帘全被拉得严严实实，头顶的灯光也没有打开。一股铁锈味沿着门缝漏了出来，屋内满是寂静。 　　光是一眼，立秋就能看出逢何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赤红、蓝青、灰黑三大主色裹绕着逢何，中间混杂着一丝细细的暗紫色，这道暗紫色光芒同另外三大主色交错交织，完美掺杂在了一起。 　　而那双眼睛—— 　　它本应如那深邃星河般璀璨辽远，现在却灰蒙蒙地遮起薄雾，失了光泽，也失了色彩。 　　男人静静地站在门缝后面，不像其他发病患者一般，失去理智大吼大叫、胡乱破坏。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颤抖着双手。 　　立秋没有犹豫，直接张口，将逢何身周汹涌紊乱的情绪一口气吸入腹中。 　　他的肚子本就胀着，这一口下来更是撑得十分难受。 　　好在逢何眼中的灰雾逐渐褪去，立秋这才松了口气，对于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 　　逢何深吸一口气，当他重新睁开眼时，双瞳已是一片清明。 　　“……谢谢。”他望着少年，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感谢对方。 　　“发生什么事了？”立秋微微皱着眉，问。 　　“没事，只是见血时病情比较容易发作。”逢何低眸，轻声道。 　　立秋闻言，眉毛皱得更深了。 　　屋内的血腥味若隐若现，他向前一步，尝试着探头进去看一眼，看看是什么样的情景才能将逢何刺激到发病的程度。 　　一双滚烫的大手蒙住了他的双眼。 　　这是逢何病情发作之后的后遗症，身体温度会比平时稍高一些，需要依靠时间慢慢消退。 　　“别看。”他说。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疲惫，像是叹息，却满是温柔。 　　立秋眼前一片漆黑，连指缝都没透出光来。黑暗之中，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尖轻轻掠过手掌，带起一阵戳心的痒意。 　　他察觉到一股热意靠近自己，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顿住身子，停留几秒后，才缓缓拉开距离，回到最开始的安全位置上。 　　另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慢慢转过身去，蒙在眼睛上的那只手也始终没有松开。 　　“别看。”身后的男人重复道，像是哄小孩一般，说：“乖，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一只手掌贴在立秋背后，想要将他推离这间房。 　　立秋一手抓住门框，及时阻止了逢何将他推出门外关门处理的想法。 　　“我不看。”立秋背对着房间，背对着逢何，说道。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身后的男人沉默片刻。 　　“……好。” 　　手掌松开了立秋的双眼。脚步声响起两步，又犹豫着停下。只听他在黑暗中开口道：“我没对他做什么，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嗯。”立秋轻声应道。 　　脚步声远去，随之而来的是铁链翻动的刺啦声。 　　立秋守约地没有回头，他靠在门框边上，身子微微颤抖。 　　在逢何转身离开的瞬间，大衣中裹藏着的尾巴开始像是抽芽一般，想要突破原本的长度。 　　尾巴的生长是一件非常快的事情，尾骨冲破尾尖的皮层，撕裂的同时又快速地进行再生，再次撕裂，继续再生，如此往复。 　　直到尾骨长到它想要的长度，这才悠悠然停下生长的脚步。 　　但作为疼痛的承受者，立秋已经冷汗淋漓。 　　立秋疼得全身都在颤，只有一只手还撑在门框上，勉力维持着身形站立。 　　很快就能忍过去了。 　　很快。 　　不可以倒下。 　　不可以让他知道。 　　杂物间里的声音终于平息，马丁靴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最后停在立秋身后。 第14章 　　“嘴很硬，暂时问不出什么东西，我把他重新打晕了。” 　　逢何的状态已经调整正常，他走到立秋身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上立秋的脑袋。 　　刚一揉上去，逢何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下，少年整个身子绷得很紧，低着脑袋让他看不清面色。 　　“怎么了？”逢何皱眉问道。 　　立秋只觉得整个脑子开始变得昏沉，视野里的画面逐渐重叠。尾巴生长带来的巨大疼痛仍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没有丝毫消退的趋势。 　　他强撑着身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过颤抖。 　　“没事，那怎么办？” 　　逢何抬手扶住立秋的肩。 　　立秋的异常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甚至就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却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 　　为什么？ 　　逢何不知道，但他并没有戳破这件事情。他不知道立秋的性格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更加谨慎敏感，只能尽力避免刺激到他。 　　于是他如常地回答道：“这几天我托人去查了他明面上的身份，有些头绪，可以顺着这条线摸下去。” 　　“嗯。”立秋轻声应道。 　　白团子少年撑在门框边上，垂着脑袋，柔软卷曲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耳罩脏了。”立秋突然说道，逢何猜他自己都不清楚颤抖得有多明显：“可以帮我重新买一副吗？” 　　他想支开自己。 　　逢何冷静地想。 　　他轻轻松开立秋的肩，见立秋能够站稳，便没问理由，也没询问更多的事情，十分干脆地应下请求。 　　“好，那我现在出门，等我回来。” 　　他没有拖拉，十分自然地拎起客厅沙发上的褐色大衣就出了门。 　　听到大门闭合的声音，立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无边的疼痛与眩晕感将他时刻压在崩溃的边缘，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着清醒堪称奇迹。 　　再撑一下，就一下。 　　他此时的脑子昏沉，像被灌满了铅，思维却是非常清楚。 　　立秋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可能离开这间屋子，然后逃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去缓解状态。 　　左手边过去有个房间，那是逢何将他带回家后为他安排的卧室。只是略微思考，立秋就将目的地确定在了他的房间中。 　　他咬紧牙关，倚靠着墙壁一点点地向着房间方向挪动。眼中的重影已经严重到了根本看不清路的地步，只能靠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 　　近了。 　　还有一步。 　　当他终于踏进房门，靠着一丝记忆将门反锁后，维持着清醒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掉。 　　少年的身体晃了一下，直直倒在了地上。 　　* 　　逢何出门后一直没有离开。 　　他站在大门外，用光脑下单两个相同款式的雪白色耳罩，等着无人机将东西直接送到家门口。 　　站在原地等了大约有四五分钟，逢何不再按捺担忧的心情，偷偷摸到了客厅外的窗户边上向内看去，却到处见不着人。 　　他在脑海中随便编了个借口，直接返回大门，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了家。 　　“对了，刚才忘了问……” 　　逢何说着进了门，环顾四周，却见不到立秋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没有心情将编的借口继续说下去，直接加快脚步走向屋内。 　　很快，他便发现了立秋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尝试着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又伸手尝试开门，发现房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 　　作为房屋的主人，他能够直接使用管理员权限强行将门打开。 　　逢何稍作犹豫，放弃了这种做法。转而快跑出门，绕到房屋背后，爬到立秋房间对应的窗台外，直接伸手拉开窗户，掀开窗帘跳进房间。 　　刚一落地，倒在地上的那道白色身影映入眼中。 　　逢何的呼吸猛地一滞。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径直地冲上前去。接触到立秋身体的瞬间，冰冷的触感从指尖颤到心间，少有的慌乱笼上心头。 　　逢何小心翼翼地将立秋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 　　立秋朦胧之间，似乎又寻回了一丝清醒。双眼微张，模糊的世界中见到人影晃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大衣与耳罩。 　　别看。 　　他想说，却发不出声。 　　半昏半醒之间，立秋脑海中又浮现起家乡的记忆。 　　那是在他自主意识诞生前，不知道重复了多久的单调枯燥的生活。 　　被人类追着砍，被人类追着杀，被生命之泉复活性命，而后再次被追，被杀，被复活。 　　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复活，每一次复活都是为了新一次的死亡。 　　待他诞生了自主意识之后，这样的生活变得更难忍受。最让他难以理解的，便是他无论如何尝试同那群人类沟通，他们最终都会对自己举起武器。 　　人类就这么排斥其他种族吗？ 　　“……立秋！” 　　立秋的意识逐渐朦胧，耳边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很友好，但……他们没人知道自己不是人类。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又会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里？ 　　他不知道，也不敢赌。 　　意识重陷黑暗，抓着大衣与耳罩的双手紧紧攥起。 　　逢何看懂了立秋短暂醒来时那句话的口型——“别看。” 　　“好，我不看。” 　　他低下身去，将少年圈在怀中，想将少年冰冷的身体捂热。他不知道立秋此时是否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轻声说道：“别怕。” 　　逢何将偷溜在外的冰蓝色尾巴尖藏回到白色的大衣里，用被子裹住立秋，唤起屋内的温控系统，将温度稍稍调高。 　　小少年的面色苍白如纸，安静躺在床上的样子显得精致而易碎。 　　逢何尝试在光脑搜索相关病症，却一无所获。 　　但他随即想到，立秋异常症状出现的时间正巧就是在自己发病之后，或者说，是在帮他处理掉异常情绪之后。 　　跟他的能力有关？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冷静情绪，逢何十分熟练地找到光脑通讯录中的一名联系人。 　　对方的工作很忙，大多时候他们之间都是依靠短信联系。但这会儿情况急迫，逢何顾不了那么多，一个通话请求直接就拨了过去。 　　巴掌大的圆形光脑上闪烁着他对这名联系人的备注： 　　逢医生。 第15章 　　通话请求响了十几声，在自然挂断前一秒终于被接通。 　　“说事。一会儿有手术。”光脑对面的话语一如既往地冷静而简洁，背景中略显嘈杂，随即跟着几道急促的跑步声。 　　逢何早就习惯了逢医生的性格，他简单描述了一下立秋的状况，说：“有可能是能力使用过度。” 　　光脑对面的中年男人思索片刻。 　　“发你两号药，不一定起效，但不会有副作用。” 　　“好，我先给他试试。多谢。”逢何应道。 　　有人喊了一声“逢医生”，中年男人应了一声，直接挂断通话。 　　不一会儿，逢医生果真发来一条信息： 　　YMT035782、YMC421681。 　　两串天书般的编号，逢何只是一眼便确认了他们的功效。一份止痛，一份精神抑制。 　　他帮立秋压好被子，用手背触碰立秋的脸颊，一片冰冷。一直以来谨慎敏感的小少年，总算是在失去意识后卸下了所有防备，眉间微褶却怎么也抚不平。 　　轻叹一口气，他回到自己房间，从床后暗格中取出一个保险箱。 　　咔擦。 　　保险箱打开，里面装着的不是金银，更非什么绝密资料。 　　它被分作三层，每一层密密麻麻地排放有四五十瓶贴着标签的小白罐。逢何照着信息上的编号找出两瓶药罐，将他们一同放进大衣口袋里。 　　这些药片都是父母为了帮他压制病情专门调制的，种类繁多，剂量也各不相同。 　　标签编号则是父母一向习惯的个人记法，每一位英文与数字都代表着相应的内涵。九个字符的背后隐藏了它们的功效、成分与剂量。 　　将其他药罐重新锁回保险柜，一切物归原位。 　　他倒了杯水，进到立秋屋中，费了些力气才将药片给他服下。 　　屋里的窗帘漏着细缝，一束阳光挤进屋里，正巧打在立秋沉睡的容颜上。没用多久，药效在立秋身上起了作用。 　　少年的脸色慢慢舒缓，体温渐回，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逢何守在立秋床边，没有心思去寻觅晚饭。月升日落，少年不见苏醒，他也不敢离去，只好倚着床头闭目养神。 　　* 　　立秋重新睁开双眼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醒了？”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年懵了懵，下意识地往耳朵上摸了摸。 　　啊，耳罩还在，尾巴长度也缩了回去，变作一团白毛球藏在大衣里。 　　他侧过头，只见逢何站在窗户前，挡住了所有刺眼的阳光。 　　一碗白粥被放在了床头柜上，立秋从被窝里被扶坐起来，靠着床头，逢所长亲自将温热的白粥端到他面前。 　　“别担心，没偷看。”逢何一扫几日的阴郁与疲倦，笑着轻轻揉了揉立秋的脑袋，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事。”立秋小声答道，他捧过白粥，小小地抿了一口，说：“谢谢。”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逢何笑了笑，“下次不用这样勉强自己。这个病从小伴着我长大，我有办法处理它的。” 　　立秋没有答话，他知道逢何会有自己的方法应对发病，否则他也不可能以患者的身份成为海城监管所的所长。 　　但如果这种“方法”没有副作用，且不会带来任何痛苦，那么监管所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因发病而痛苦的患者，逢何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靠近自己。 　　他是清楚的。 　　立秋喝了半碗粥，觉得味道太淡，剩下的便不想再喝。 　　“对了。蓝星的自然风光挺出名，海城的海景算是一处，哪天一起去逛逛？” 　　“海景？”立秋问道。他在家乡不曾见过大海，倒有几分兴趣。 　　“嗯，正好我这次多请了几天假。” 　　提起请假，立秋回想起自己晕迷那日只处理完监管所二级病房的患者，更多的三级病房患者还没有见过。 　　“所里剩下的患者什么时候处理？” 　　“……” 　　逢何面无表情：“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所长？” 　　自从上任之后不知道旷工多少次的逢所长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提出外出游玩的建议，也是想让立秋暂时忘记工作上的事。 　　“帮忙可以，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处理患者是监管者的职责，不是你的。”他说。 　　“不是，”立秋拉拉衣角，小声地说：“只是饿了。” 　　逢何的思路卡断了下。 　　一声轻笑。 　　“好，只是饿了。” 　　他望着重新恢复生机与活力的小少年，心间像有清泉流过，静谧而满足。 　　立秋想去“捕猎”进食，逢何没有理由拦着，只能是仔仔细细将他全身检查个遍，又在路途上一遍遍地嘱咐他只能吃到七分饱。 　　马路上各式悬浮车来来往往，空中偶尔能见到几艘大型飞艇驶离海城。 　　逢何顺着立秋的目光，看到那几艘印有巨大联邦标志的大型飞艇。 　　“那是货运飞艇。” 　　“运东西的？”立秋歪着脑袋问。 　　“嗯。”逢何没做太多解释，转而向立秋提起另一件事来：“这几天所里员工每天都在打听你的事情，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大家可能会很热情，到时记得跟紧我。” 　　“好。”立秋点头应下。 　　他们开的是一辆双人座的悬浮车，可以直接停在基地周围，不需要下到停车场。二人下了车，逢何的光脑突然响起了通话请求。 　　他停下脚步，看到光脑上的来电显示，眉毛一挑。 　　“你好？……啊，原来是穆先生，但我记得，离我们约定的交接时间还有几天吧？” 　　“……嗯？找他？……行，我帮你问问。” 　　“穆才哲的父亲，”逢何暂时将光脑闭麦，向立秋说道：“他说穆小少爷吵着想见你，想让你再去帮他进行一次‘催眠’。” 　　立秋疑惑，患者精神不稳定，产生的大量无用情绪需要清除他能理解。但穆小少爷只是一名普通人，并非患者，为什么需要自己的“催眠”呢？ 　　“按他的说法，穆小少爷常年失眠，安眠药都不起作用。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他们推荐一些真正的心理医生和催眠师。” 　　“你希望我去？”立秋却是问。 　　逢何犹豫片刻，诚实说道：“他们家生意做得不错，关系网很广，以后说不定能有用得上的地方，但这只是我想做的事情，也不是非他们不可。你不用考虑这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 第16章 　　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立秋想起八字真经的后四个字：扩大交际。 　　他并不在意自己吃的一口饭究竟来自城西还是城北。普通人吃不出任何口感，但至少也像粗粮淡饭一样解饿。 　　“可以。”他应了下来。 　　逢何便将他的意思转达给了穆才哲的父亲。 　　“……不方便，他跟我一起在所里……嗯，行，没问题……嗯，待会见。” 　　通话结束，逢何又将对方的意思转述给立秋：“他们一会儿直接过来。” 　　“好。” 　　一到监管所，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聚集而来。许多不在基地大门附近工作的员工为了能见立秋一眼，找尽借口晃荡到此。 　　他们没有像之前那样呼啦啦地上来将立秋围成一圈，这倒是与逢何所说的“很热情”不同。 　　但立秋不知道，员工们的光脑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呜呜呜呜怎么办？我好想上去和大师道个谢，但我不敢上，有姐妹一起吗？】 　　【别说了，我也不敢。】 　　【呜呜呜感谢大师将我们的工作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不加班的日子太幸福了！立秋大师再多发发威吧！】 　　【日常轮值三级病房的人默默地看着你们。羡慕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轮到我们了吗？】 　　【啊啊啊啊大师真的长得好可爱啊，早知道就趁着不知道他是催眠大师的时候先上捏一把再说！】 　　【害，没想到还是位官网上能直接查到联邦一级催眠师，立马没胆.jpg。】 　　【我记得咱们所里之前有谁在怀疑立秋大师来着？联邦颁发的一级证书那是能作假的东西吗！】 　　话题中心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 　　三级病房总共收纳了48位患者。立秋同逢何商量了一下，决定以每天6人的速度进行处理。 　　“正好八天。”立秋很满意。 　　立秋来到三级病房区域，几道目光直直地向他射来。沿着目光方向回望，原来是几位患者跑到了观测窗台旁边，正满脸好奇与期待地盯着他。 　　“他们在看什么？”立秋遇事不决问逢何。 　　逢所长一连请假好几天，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可能有谁在工作时多嘴了吧。”他说。 　　立秋顶着患者们打量的目光，依次进入房间为患者们“催眠”。他们病情稍轻，相比起二级病房的患者要好相处得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立秋每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贴在观测窗口看戏的患者们，眼神中就会多出两分信任。 　　立秋很疑惑。 　　终于他在C04号患者的房间中得到了答案。 　　“我们听说了你在二级病房区做的事情。他们天天在说。‘催眠’听起来挺厉害的，了不起。”C04号患者盘腿坐在床上。 　　“他们？”立秋问。 　　“就是看守者们。患者之间也会在自由活动的时间里聊一下这些话题。”他毫不避讳一旁的逢所长。 　　“噢。” 　　“每天都有四小时，”C04号患者扫了眼逢何，神色尴尬，却真诚地道谢：“多谢。” 　　“不客气。”逢何毫不客气，认为自己受之无愧。 　　这次立秋的行进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吃完C01号到C06号患者的多余情绪，味道丰富，都还不错，他对这次进食相当满意。 　　* 　　一辆纯银色的悬浮车高速飞驰在马路上。整个车身完美符合流体力学，呈现出半透明的姿态。随着光线偏移，可以见到车身上光浪迭代，波韵流转。 　　神情漠然的少年同另一位面色不渝的中年男子并坐在悬浮车的后座上。他们容貌相近，气质却是天壤地别。 　　中年男子双手交握在身前，半阖着双眼，絮絮叨叨地念着身边的少年。 　　“别天天摆着你这张臭脸，一会儿去到监管所记得给我摆好姿态。你先前同逢所长见过面，记得好好跟人家先道个歉，给逢所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穆才哲抱着双手坐在一旁，心下冷笑。好印象？他觉得逢何上次没有直接把他脑袋炸开花，已经非常心慈手软了。 　　“监管所对于星际进口的需求非常大，只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渠道联系上他们，这次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要不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早在逢所长上任的时候，就该带你去拜访他的。” 　　穆才哲直觉父亲对于逢何的了解，似乎存在什么偏差。 　　穆义没有注意儿子的神情，自顾自地向儿子灌输信息。 　　“他们的实验需求很大，但中型星球的资源并不充足，许多东西需要通过星际进口才能买到。他们资金雄厚，联邦每年给的钱十分充足，如果能够成为他们的主要合作伙伴，其中的利润不用我说。” 　　少年神色恹恹，无心听他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 　　穆义这才察觉到少年的走神，无比恼怒，当场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银色悬浮车停在了基地大门的门口。 　　门卫提前接到过逢何的指示，他确认来人身份，直接为穆才哲二人打开基地大门。 　　所里员工们早在群里将立秋的事情扒得一干二净，眼见没有什么新的话题，群里气氛不再热烈。 　　就在这时，有人往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所里来了两个人，好像是去找立秋大师的。】 　　好事者偷拍了一张穆才哲跟他父亲的照片，传到群里，大家合力搜索，很快扒出了穆才哲父亲的身份。 　　【好家伙，居然是做星际贸易的！】 　　【哪怕是暴发户，这身价后边的一串零还是让人慕了啊QWQ！】 　　光脑不停传来群里的消息提示声。 　　汤奇正难得没有拿出光脑开始水群。他灵机一动，直接跑到穆义穆才哲二人面前，假装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主动提出替他们带路。 　　“两位是来所里找谁的？” 　　“找谁？”穆才哲装作没有瞥见父亲皱眉不悦的神色，缓声道：“当然是找……” 　　他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问到对方的名字。 　　于是面色不变地改口：“当然是找那位催眠大师了。” 　　穆才哲本是习惯性地想要进行嘲讽，故意给立秋戴上顶大师帽子。 　　没想到汤奇正听到他的话语之后，双目霎时间闪闪发亮，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 　　“原来你也是立秋大师的粉丝吗？！” 　　穆才哲：？ 　　穆义在一旁记下了立秋的名字。儿子想要寻找的那位催眠师在监管所里也这么有名，想必可以交结一番。 　　他本想先去拜访完逢所长之后，再带儿子去见见这位催眠大师。 　　汤奇正闻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立秋大师一般都是跟逢所长一起行动的。”汤奇正说。 　　汤奇正将二人带到休息室门口，立秋与逢何早就在里面等着穆家二人的到来。 　　穆义早就做过准备，非常轻易就认出了逢何，却不知道他身边的那名少年是什么来头，竟然会被逢所长带着一起来见客。 　　但这并不重要。 　　“逢所长，久仰，这是犬子……”他伸手想将跟在身后的儿子推上前来，挥手却是一空。 　　扭头一看，自家儿子居然直接跑到了对面不知名少年的面前。 　　“你在监管所一个月工资多少钱？我出双倍，跳槽来我这。” 　　立秋疑惑地从逢何背后探出脑袋。工资？他什么时候有工资了？ 第17章 　　逢何眉头一挑，反手将立秋揽回身后，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穆才哲。他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 　　穆义生了气，他当着一众人的面呵斥道：“瞎说什么，回来！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少年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地道，但他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漠然地回望父亲。 　　逢何在穆义生气前，先一步打断了他的怒火，笑问道：“我看穆小少爷现在应该还在上学的年龄吧？” 　　今天是周四，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按理来说，像穆才哲这一年龄段的孩子，这点儿应该在学校上学才对。 　　“别提了，他已经休学了一年多。”提及此事，穆义的怒火稍敛了些。 　　“原来如此，”逢何恍然大悟，“闲着也是闲着，才哲不如考虑一下到我们所里打工好了。正好，这样你也能天天见到立秋大师。” 　　穆才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穆义倒是双眼一亮，当即一拍手卖了他儿子：“逢所长这个提议不错，还能让这小子学点东西！没问题，我过两天亲自把才哲打包送过来，要是他在您这边不听话，尽管教训就是，不用留手！” 　　“谁要来你这种破地方打工！再说，我可还未成年！”穆才哲气急败坏地打断。 　　逢何笑得礼貌：“不碍事，我们这儿也收秋假工。” 　　穆才哲面色扭曲，求助般地望向立秋，却见这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吵闹，一个人独自坐在边上，专心吃着盘里的葡萄。 　　原本葡萄摆满了整盘，现在只剩不到两三颗。也不知道这休息室里的水果零食，究竟是给客人准备的，还是给主人准备的。 　　葡萄杀手倒不像他想的那般隔绝外界。他完整地听完逢何与穆义之间的对话，对此并无想法与异议。监管所多一人少一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所长才应该思考的事情。 　　他反而对穆才哲身上的颜色有些好奇，竟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要更厚一层。 　　桌上的葡萄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着。吃完以后，立秋熟练地叫过一名员工，往桌上换上一盘新的水果。 　　逢何与穆义倒是瞧着谈得很合拍，在合作的事情上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识。 　　“单子我过两天发给你。其中有一样材料出产于T60星系，不知道穆先生有没有这个路子？” 　　“ T60星系？”穆义沉吟片刻，“没问题，我在那边刚好有个关系，只是时间上可能稍微慢一些。您也知道，这些日子同星盟交际的地方都不太平静。” 　　“时间不要紧，钱方面也没有问题，只要能搞到就行，需求量比较大。”逢何说。 　　“没问题，等我拿到单子，第一时间为逢所长安排。” 　　穆义对于这次见面非常满意，他没想到新任的监管所所长竟然这么好说话，或许是因为年轻吧。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值得他投入资本。 　　他们的话题聊得差不多了。穆义将目光转向立秋，这位一直不吭声的少年身上。 　　他从刚才逢何的话里得知，这名少年便是儿子想要找的“催眠大师”。 　　“立大师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这么小年龄能有这种成就，可是相当不容易啊。” 　　立秋突然被点到名，从水果盘中抬起脑袋，简单应了声：“谢谢。” 　　穆义看了一眼冷着脸色坐在一旁的穆才哲，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从小睡眠就不好，这些年更是每晚都睡不着觉。我已经将星系内有名的医生都请了个遍，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次小儿连睡两天，醒来后精神比先前好多了。他说立大师的催眠很神奇，这才想到向大师求助。” 　　话虽如此，穆义却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他看立秋的年龄也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哪怕再天才，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一方领域的宗师吧。 　　但他找遍了整个星系的名医，他们对于穆才哲的失眠问题全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立秋真的有什么独门秘方。 　　坐在边上的逢所长叉了片梨子递到立秋嘴前。 　　立秋啊呜一口，没有回应这种简单的问题。逢所长被迫帮忙应付了几句。 　　他的注意力放在穆才哲的情绪色彩上。他想，难道是因为睡好了觉，身上的色彩才会比先前更厚一圈？ 　　* 　　之后的一个星期，立秋每天早上跟着逢何来到监管所打卡，将三级病房患者们的情绪依次吃了个遍。 　　由于这次样本量够大，基本能够断定，被立秋催眠过的患者，发病周期会被很大程度地延长。 　　这个发现可不得了。一旦结论确定为真，那将表示立秋的“催眠”比起他们先前研发的各种药剂、各种治疗手段都要简单、粗暴、有效得多。 　　信息一旦流传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想而知。 　　逢何没有隐瞒这个发现，也没有阻止员工们将这条信息外传。 　　短时间内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但时间一久，肯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寻找其他催眠师做实验。 　　他并不担心这会暴露立秋的能力。他既然敢让立秋作为催眠师站到公众舞台上，自然已经做足了准备。就像他一直以来习惯的那样。 　　所里的员工们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也都发现大师其实很好说话，胆子逐渐肥了起来，总是想方设法蹭到立秋身边打探消息。 　　逢何要是在场，见一个赶一个。但他总有忙于工作、无法跟在立秋身边的时候。 　　走廊拐角处，三名女性员工手上拿着记录本，假装在讨论患者们的数据，眼神却一同飘向走廊某一处。 　　在那里，一名戴着白色耳罩、身披过膝白色大衣的少年走出病房，同外面的员工交接完患者后，悄悄舔了舔嘴唇。 　　“啊啊啊啊真的好可爱呀！” 　　“昕昕快上，姐妹们的幸福可都靠着你了呀！” 　　“但、但是我好紧张啊呜呜呜呜。” 　　“别怕，我们永远是你最强的后盾，相信自己！” 　　女孩直接被他的两位好姐妹推了出去，毫无准备地暴露在立秋面前。她涨红着脸，在脑海中大声尖叫，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立秋的听力很好，早将女生间的秘密谈话听得完完全全。 　　但即使如此，社交经验只有两个月的他并猜不出女员工的来意。 　　见女孩半天没声，立秋学着逢何的应对方式，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低下脑袋，双脸红得像被蒸熟，她扭捏地拉着衣角，声如蚊呐。 　　“立、立大师您好，请问能要、要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第18章 　　联系方式？ 　　在立秋看来，联系方式只是一个光脑的号码，并没有什么不能给的理由。 　　于是他很干脆地应了下来：“可以。” 　　被唤做昕昕的女孩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当她拿起光脑与立秋互加好友的时候，还有些做梦般的错觉。 　　加完好友，立秋转身就打算离开。 　　昕昕原本真的只是被姐妹们逼着出来要个联系方式的，她二十多年的母胎经验可以作证。 　　但方才的成功让女孩一下支楞了起来。大师长得那么可爱，头上戴着毛绒耳罩简直就像在故意卖萌。虽然好像还没成年，也不知道比自己小多少岁。 　　“立大师！”她热血一上头，出声喊住了立秋。 　　“嗯？”立秋疑惑驻足。 　　“您、您有女朋友了吗？”女孩双脸通红，紧张地抓着衣角来回摩挲。 　　立秋也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白了，他知道女朋友就是女性情侣的意思。 　　至于情侣是什么，他还不太能体会人类的感情，就形式上来看，那好像是一种长期共同生活的关系。 　　“没有。”他应道。 　　女孩把话问出口时，内心已经后悔了。但话既然放了出来，也不能临阵退缩。她一咬牙，问：“那您看……您看我怎么样？” 　　原来是想自荐。 　　少年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大衣，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女孩。普通人身上的色彩很淡，很薄，还没有味道。 　　如果是要共同生活的话，还是希望味道能够好一点吧，他想。 　　更何况，他现在跟逢何住在一起，那个男人可谓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品尝过的最鲜美的食物。若要考虑长期共同生活的对象，那也是从最好吃的开始选起呀。 　　“抱歉。”少年温和而委婉地笑笑。 　　女员工听到拒绝，没有失落，反而像松了一口气。她一边为自己的冲动懊恼，一边摆着手对立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太莽撞了。” 　　立秋礼貌地送走女孩，没有去听三位女员工重聚在一起之后的叽叽喳喳。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时间他打算到大街上随意逛逛，多见识些陌生事物，开拓眼界，增加对人类社会的了解。 　　没走几步，他在三级病房与二级病房交界的走廊处见到逢何与林副所长并肩而立。两人手上拿着几张纸，刚对患者这些天的数据做了简单分析。 　　见到立秋，逢何双眼一亮，直接将手上的表格数据塞到了林副所长的怀里。 　　林宇虽不愿意承认催眠师的能力能够取代监管者，但内心对于立秋这几日的成果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 　　“对了，所长。”林副所长比较知趣，自知不该继续留在此处，离开前同逢所长说道：“今年我打算参加二级监管者考试，任务数量上还差了一些，这段时间如果有任务的话能给我多分一些吗？” 　　逢何求之不得：“没问题。” 　　打发走林宇，逢何变戏法般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奶糖，送到立秋面前。 　　“谢谢。”立秋接过奶糖，糖果的包装是一只小白兔，他评价道：“很可爱。” 　　“是一家做奶糖的老牌子。”逢何笑笑。 　　他想起刚才见到了三名女员工从三级病房区的走廊里跑出来，但那三人今天轮值的区域应当在患者自由行动区。 　　他问：“刚才你有没有见到几位女员工？” 　　“见过。”立秋相当诚实：“有个人来找我要联系方式。” 　　“哦？”逢所长一挑眉毛，问：“还跟你说了什么？” 　　立秋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男人勾起嘴角，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温柔地揉了揉立秋的脑袋，说：“回答得很好。” 　　“不过敢在工作时间这样摸鱼，看来是时候抓抓他们的工作规范了。”逢所长笑得无情：“下次要是还遇到这种事，记得跟我说。” 　　“哦，好。”立秋应下。 　　逢何知道立秋已经完成了今日份待处理的患者。这几日他总会在处理完患者之后离开基地，想来今天也是相同，便问：“打算出门了？” 　　“嗯。”立秋点了点头，“今天打算往南边走走。” 　　“行，那你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麻烦事，记得打电话给我。小心别被麻烦惹到。” 　　逢所长叮嘱了一句。 　　“好。”立秋应下。 　　* 　　话虽如此，但往往事与愿违。 　　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立秋就一脸茫然地被“请”到了维安局里。 　　他本来是可以跑的。 　　但逢何曾跟他说过，维安部门工作人员与他的工作性质类似，都是为了维护整个社会的安定而存在。这样一想，要是自己跑掉了，岂不是在为对方的工作增添麻烦？ 　　犹豫之下，他选择留在原地，被他们带回局里。 　　“姓名？” 　　“立秋。” 　　“年龄？” 　　“18。” 　　准备将他带进审讯室的治安官十分怀疑地抬头瞅了他一眼，伸手道：“身份证明。” 　　立秋摸出光脑，调出身份证明。 　　治安官见到上面的年龄栏中确确实实地写着18，这才勉强信了他的话。 　　“当时你在案发现场做些什么？” 　　立秋茫然。 　　治安官皱起眉：“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立秋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 　　对方又炮珠似地问了一大串问题，少年没有一个能答得上来。治安官紧皱着眉头，突然道：“把你的耳罩摘下来，还有大衣，一并脱掉。” 　　他招呼另外一名同僚，准备对立秋进行搜身。 　　少年反射般地捂住耳罩，向后一跳，避开了二人。 　　这种行为落在治安官的眼里，无异于更加可疑。少年这样瘦弱的体型难以造成案发现场那般血腥的场面，却也不像与案件毫无关联。 　　一般人哪会见到案发现场不退反进，甚至还想往死者身边凑的？ 　　“能让我打个电话吗？”立秋能够轻松地从这群人类的围剿中逃走，但他强忍住自己想跑的双腿，站立在原地，语气冷静地说：“我可以外放通话，他能替我解释。” 　　治安官冷笑一声，惹了事就想找人捞、保的人，他可见过太多了。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抓一个网一窝。还有些是富家子弟，妄想用钱开路，但他们引以为豪的资本在局子里根本不管用。 　　除非涉及特殊部门，否则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他执行公务。 　　“可以，打吧。” 　　他抱起双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是想看看这位少年能够联系到个什么人。只希望他在发现捞保无用时，别哭出来就好。 第19章 　　立秋在几名治安官的注视下，取出光脑拨通通话。 　　通话被很快接起。 　　“怎么了，在哪里？”光脑中传出男人沉稳的声线。 　　一名准备搜身的小个子治安官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我在……”立秋顿了一下，每座城市只有一个监管所，却可以存在多个维安局。他并不清楚自己被带来的是哪一个分局，只好抬头求助治安官。 　　“海城维安总局，他犯事儿了。”治安官凑上前说道。 　　“您给说说？”对面笑了笑，问。 　　“擅闯案发现场，拒绝配合搜身检查。”治安官冷哼一声。 　　小个子治安官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不方便插话，只能将话重新吞回肚子里。 　　光脑对面的男人了然：“明白了，麻烦稍等一下，我现在过去。” 　　治安官拒绝道：“不用这样浪费时间，保人是不可能保的。你直接让他配合一下我们的搜查，这样对他对你都好。” 　　犯事了的立秋担心逢何真的会让他配合搜身，插了一句嘴道：“那里有发病患者出现的痕迹。” 　　小个子治安官心里咯噔一声，他的猜测似乎没错，对面好像真的是…… 　　“别担心，”光脑对面男人哄人般轻笑一声，而后回应了治安官的话语：“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海城监管所所长逢何。” 　　治安官僵在原地。 　　他将治安官的话还了回去。 　　“麻烦你们配合一下监管所的工作。” 　　治安官刚刚还想着，除非涉及特殊部门，否则谁都不可能从他手上将嫌疑人给捞出去。 　　好巧不巧，这还真的撞上了特殊部门。 　　还是最特殊的那一部门在海城分所的所长。 　　别说是他，就是自家局长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监管所要是需要他们配合些什么工作，即使是最简单的善后处理，他们也得尽心尽力地完成。 　　沉默了好一会儿，治安官机械扭头，求援般望向同僚，希望他们能有人出来否定一句。 　　“……好像是真的。”小个子治安官悄声道。 　　“……”治安官咽了口唾沫。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一辆悬浮车停在了维安局门口。 　　一名男子从悬浮车上下来，他理了理褐色大衣，神色自若地走进维安局。 　　刚一进门，他便见着自家的小白团子双手被拷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原本想要审讯立秋的治安官面色极其尴尬。 　　小个子治安官是见过逢所长的，他主动站出来打了声招呼：“逢所长。” 　　“嗯。”逢所长点头以作回应。 　　他径直走到立秋身前，随手打开手铐，好好将人检查了一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悄声问道。 　　“他们想扒我的耳罩和衣服。”立秋说。 　　“现在没事了，别怕。”逢何轻声说：“下次遇到麻烦，就说自己是监管所的人。” 　　这才看向一旁的治安官，问：“需要核查一下身份吗？” 　　治安官还想自救一下，硬着头皮点头道：“麻烦了。” 　　逢所长熟练调出光脑中的身份信息，直接以立屏的方式投屏在了半空中。 　　职务：海城监管所所长。 　　没错。 　　这职位跟维安局局长听起来好像平起平坐，实际上地位却要高得多，硬实力也不是维安局能相比的。 　　毕竟他们管理的是精神异常病患者，那可都是些发了病就会失去理智、且能够使用特异能力的怪物。能够击败甚至管理怪物的人，哪是他们这些大多时候都在抓小偷的人能干得过的。 　　治安官咬咬牙，仍不愿放弃：“那他呢？他是监管者？在出任务？” 　　一旁的小个子治安官恨不得将脸捂上。 　　监管所与维安局算是常年合作的关系，虽然逢所长只上位不到几个月，小个子治安官也只在逢所长刚来海城那会儿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但就那一次，逢所长的形象便已深入脑海。 　　完了完了完了，自己这同僚大概得被“亲身教导”了。小个子治安官只希望同僚别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出乎小个子治安官的意料，逢所长的脾气比以前似乎好了许多。 　　“他是我们监管所请来的驻所专家，拥有的权限与高级监管者相同。”逢所长笑眯眯地调出一张电子证书，展示在治安官面前。 　　这是监管所对立秋的正式聘书。 　　当然，上面的章是他刚盖的。 　　“至于任务内容？抱歉，这是工作机密。” 　　要人的过程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治安官只能涨红着脸，看着逢何将人带走。 　　“所、所长您请。” 　　走到门边，逢何突然想道：“你刚才说，那边有患者出现？” 　　“嗯，”立秋确切地点点头，“跟B07号患者的感觉很像。” 　　B07号患者的味道闻起来带着淡香，因此当时他才敢尝那么一大口。却没想到实际吃到肚子里的味道竟能那么一言难尽，跟他后来闻到榴莲味道很是相似。 　　逢何顿住脚步。 　　“等我一下。” 　　他转身走回治安官身旁，说了两句话，带着满脸菜色的治安官一起折返回来。 　　“去现场看看。你要来吗？”逢何问。 　　立秋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明明希望他能跟着一起去，却还要先问一问自己的意见。 　　“好。”他说。 　　* 　　事发地在一处偏僻小道的杂货店中。 　　店外拉了一圈警戒线，好几名治安官守在附近，禁止行人接近。刚一靠近现场，逢何便皱紧眉头，捂住立秋的鼻子。 　　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逢何将立秋按在悬浮车上，道：“我去看看，别跟进来。” 　　“……”治安官面色古怪地说道：“他就是在案发现场里面、死者的旁边被发现的。” 　　立秋张着他的大眼睛，无辜地一眨一眨。 　　逢何：“……” 　　但他还是选择将立秋留在车上，独自一人走向警戒线中。 　　这对立秋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的鼻子很灵敏，早在几公里开外就能闻到这里浓稠的血腥味。不让他进去只能是保护一下他的眼睛，毕竟那间杂货店里的情形还是有点骇人的。 　　立秋坐在车上，抬头望天，见到三架飞艇接连从空中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日子飞艇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藏在血腥味里的一缕淡香飘入鼻中，他立马被拉回了注意力。 　　先前他就是被这股淡香味引到此处的。如果只是单纯的血腥味，并不会引起立秋多大的注意。 　　他跳下悬浮车，沿着警戒线周围闻了一圈，从浓郁的血腥味中努力分辨出那一丝遗留的淡香。 　　西南方向。 　　对方应该还没走远。 　　立秋当即在光脑上给逢何发了条信息，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光脑很快有信息传回，他没有分心查看。 　　少年拢着白色大衣，迅捷地飞奔在阴影之中。 　　太阳高照，没人发现阳光底下竟还藏了这么一个小少年。 　　景色唰唰唰地疯狂后退，经过上一次“吃撑”的事情，尾巴长度变长了，立秋的能力实际上也得到了相应的提高。 　　现在他的速度已经能够媲美前方那辆飞驰的悬浮车。要追上有些难，但不跟丢还是能够做到的。 　　向后闪过的景色逐渐荒凉。 　　似乎跑得有些远了。 　　当立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已误入一处荒坟群。 　　又矮又歪的各式坟墓扎在地上，在荒地上隆起一个个鼓包。有些墓碑失去一角，有些墓碑上刻的名字已被岁月抹平。稀稀拉拉的几棵枯树插在荒坟四周，站在枯树上的乌鸦见到生人闯入，惊得拍动翅膀高飞在天。 　　悬浮车便停在几个鼓包之间，与立秋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患者蒙灰的眼瞳漠然地望向立秋，他的身周是熟悉的暗紫色光晕，同B07号患者，或者说现在的A01号患者，先前发病的样子完全相同。 　　极少见的紫色。 　　那个闻着淡香，吃起来却跟榴莲闻起来的味道相同的颜色。 　　这个色彩之所以会引起立秋的注意，并非因为它的味道，而是因为另一名患者—— 　　逢何。 　　在他前些日子审问绑匪突然发病时，立秋便在他的情绪光晕中见到一丝很容易被忽略的紫色。 　　虽然那道紫色非常细，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但却切实存在着。 　　他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就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这名患者，弄个明白。 　　患者停下了脚步，立秋没停。 　　他如一道黑影直直地向着患者袭去。他的能力是有距离限制的，最大距离便是200米，如果想要依靠吞食情绪来制服患者，就必须先将距离拉近到能力作用范围内。 　　土壤下方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唰！” 　　眨眼之间，五支白骨穿破坟头鼓包，对准立秋直直射来。与此同时，土壤的其他地方也在沙沙响动，有更多东西想从地下破土而出。 　　立秋面不改色，身形一矮，躲过五支白骨的袭击，冲向患者的速度丝毫未减。 　　远处的悬浮车当即重新启动，土壤之下的耸动幅度陡然加大。 第20章 　　预判着立秋的动作，密密麻麻的白骨接二连三地刺破土壤。 　　少年脚踝一扭，强行变换了落脚点。光滑的骨刺贴着他的衣服而过，接连几道便将他的活动范围收束住。 　　土地渗出点点红色。 　　它们悄然聚向立秋的脚下，汇成溪潭，趁他应付骨刺时不声不响地爬上少年的鞋。 　　血液刚一沾上鞋面，立秋便发现了对方的意图。 　　他毫不犹豫地一蹬脚，震开鞋上的血液，同时借力踩了一脚骨刺，反身跳向半空，在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身体，躲过紧随袭来的根根白骨。 　　“嘭！！！” 　　被甩开的鲜血在空中炸成血雾，却没能碰到立秋的衣角。 　　落地，脱离白骨交错的陷阱区，不过两秒就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500米。 　　400米。 　　近了。 　　立秋默默计算着距离。 　　这名患者不像是其他发了病就失去理智的患者，反倒与逢何类似，精神暴走的状态下还能保留着思维能力。 　　他面色一变，抬手想要招来白骨阻挡立秋的脚步。 　　恰在此时，一名路过的老奶奶闯进二人的余光里。 　　老奶奶拄着拐杖，见到面前原本无人搭理的荒坟上，白骨纵横交立，鲜血渗了满地，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患者立马变了动作，向老奶奶方向用力一挥。 　　斜立在土壤上的白骨抽离土地，冲着老奶奶的方向直直射去。而他则借着这个机会，将悬浮车加满速度，反向逃离。 　　救人，还是追人？ 　　立秋在刚才的战斗中，找回了在家乡生活的感觉，每一步都存在着陷阱，每一秒都面临着抉择。 　　他的思维在那一瞬间也被拉回到家乡时期的状态。当时的自己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只会尽力保全自己。由于生命之泉的存在，他对于他人的生命也一直比较漠然。 　　颈上传来冰凉触感。 　　这是逢何送给他的催眠链子，原本放在口袋里，担心战斗时会掉出来，便将它挂到了脖子上。 　　立秋被拉回到当下，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定下的目标——他想融入人类社会，想同人类一般自由地居住在此，而不是被当做异类与怪物去排斥。 　　如果是人类的话……他想了想，能够参考的对象只有逢何。如果换做是那人，这时应该是会选择救人的吧。 　　战斗状态下的立秋思维非常活跃，做出抉择的过程在现实中不过眨眼间。 　　他放弃追逐患者，闪身来到老奶奶的面前，带着老奶奶躲开攻击。 　　老奶奶还没站稳，骨刺就噌噌噌地扎在她原本站立的空地上，深陷三寸。 　　立秋放开扶着的手，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您没事吧？” 　　“这……这……”老人家满脸褶子，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老太太知道精神异常病症与特殊能力的存在，只是没想到新闻上的画面原来真的会出现在生活里。 　　好一会儿，老太太总算是缓了过来。 　　她双手握起立秋的手，不停地道谢，什么当代优秀青年之类的帽子不要钱地堆到立秋头上。 　　夸奖了一通，她突然想起立秋方才展现出的非人速度。声音一顿，瞅向立秋的眼神顿时不太对劲，神色间透着几分打量。 　　这眼神让立秋不太舒服。 　　“……我是监管所的人。”他尝试着说了一句。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 　　“原来是监管者，”老太太真诚地握紧少年的双手，慈祥地笑着，“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立秋不是很想回应她，努力找了个借口抽出手。 　　“不好意思，我需要先跟所长汇报工作，您……早点回去吧，外边不安全。” 　　他掏出光脑逃到一旁，假装联系着所长，余光确认老人家离开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立秋认真地看了看光脑上的未读信息。 　　37分钟前——【逢何：好，注意安全。】 　　30分钟前——【逢何：在哪？】 　　24分钟前——【逢何：有点危险，别追，回来。】 　　16分钟前——【未接通话（对方选择静默来电） - - > 逢何。】 　　5分钟前——【未接通话（对方选择静默来电） - - > 逢何。】 　　没等他回播通话，一个大大的通话请求出现在光脑屏幕上。没有震动，没有铃声，也难怪立秋没有察觉前两次通话请求。 　　立秋接起通话。 　　“被他跑了。” 　　“没受伤吧？” 　　光脑两侧，失落与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 　　* 　　逢何亮出身份，通行无阻地进入到案发现场。 　　有新人治安官刚从案发现场里出来，便扶着墙壁干呕起来，估计是被现场给吓到了。逢所长瞥了他一眼，便径直向里走去。 　　他从褐色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上，轻轻拨开杂货店门口的门帘。 　　叮铃。 　　清风拂过，门口迎接客人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两声。 　　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着他每一处感官。 　　一滴粘稠的热液自风铃上滑下，滴在脸颊。逢所长抬手擦去，不用看便知道，那是未干的血液。 　　事发现场的情形实属骇人，即使是逢何这种身经百战之人，见到这幅场景，也不由得脚步一顿。 　　杂货店中，受害者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血液粘粘稠稠地粘满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天花板、货物、风铃。 　　未干的血液缓缓凝聚，滴落。 　　哒。 　　而死者，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薄纸般铺在地面。原本应该撑起身躯的骨骼，全都不翼而飞。 　　先前在维安局里想要审讯立秋的治安官，被迫跟着逢何一路进到事发现场。他低着脑袋，即使先前他已经来过现场，如今也不愿直视这样的画面。 　　“问个问题。” 　　治安官突然听到逢所长的声音，抬起头，只见对方一脸见了稀奇物种的表情，话语中满是惊奇与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将这种案子归类在维安局的可处理范围之内？” 　　言语间，嘲讽的意味极大。 　　“这个案子，接下来就由我们监管所接手。”逢所长没有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死者身上。 　　治安官刚调来海城不久，原本居住的城市因为规模太小，根本就没有设立监管所。他试图挣扎，道：“这个案子是我们局长亲自……” 　　“我会通知他。”逢所长蹲在死者身边，嗓音发冷，“如果不想让你的同僚们暴尸荒野，就乖乖听我的。收队，回去。” 　　纤长的手指沿着尸皮的边轻轻划过，一分一寸都是完整光滑，根本无法想象血液与骨骼是怎样被抽出来的。 　　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患者才能做到。而且……大概同自己一样，也是位重症患者。 第21章 　　治安官不愿久留，借着询问上级的借口离开了杂货店。 　　男子拢了拢褐色风衣，从口袋中摸出一片白色药片，手指微微用力，将它捏成两半，并将一半扔进嘴里，另一半塞回小药片盒中。 　　货架上摆放着零食与饮料，他挑选了一瓶瓶身没沾着血液的纯净水，随手拧开盖子，就着水吞下药片。 　　患者的精神极不稳定，满目鲜血的场景很容易刺激到病症。换做以前，但凡要出任务，都需要提前吞服一到两片药片。认识立秋之后，用药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一般不再需要药片压制。 　　但他担心会出现之前审讯绑匪时突然毫无征兆发病的情况，还是提前做足准备。 　　接着，他取出一个圆形金属小盒。打开盖子，盖上密密麻麻地显示着三行三列九项参数，盒子中则是一个简单的圆盘，金属指针对准最上方的刻度线。 　　逢何简单调整了下参数，将盒子放到死者身边。 　　这是精神残波测量仪，常被监管者们用来测量案发现场的精神波动残留值。患者发病时紊乱暴躁的精神会在空间中留下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减，但残留值的强度与患者精神强度直接挂钩。因此，通过测量仪的结果，便能大概估算出患者的患病程度。 　　逢何没有等待它的测量，摘下一只手套，取出光脑联系林宇。 　　“发现一名在逃患者，疑似重症，直接建档A02号。我把定位发给你，现在带一队人过来。”他说。 　　“是。”林副所长应声。 　　逢所长检查了一遍现场，血液虽然沾得满处都是，但货架上的货物整整齐齐，没有受到多少波及，依旧保持着他们原本的整齐与美感。 　　不像是一名失去了理智的患者能做到的事情。 　　他检查一周，又回到死者身边蹲下身子，隔着手套，轻轻掀起尸皮。 　　他将尸皮上下检查了个遍，只在死者的头顶处发现了一个小孔，其余地方均是光滑而完整。 　　皮肤看不出有其他任何损伤，若无意外，死者应是因失血而亡，而后才被抽了骨。 　　对方的能力从表现上来看，类似于操纵血液、骨骼，可以作用于生者，但有一定的限制。 　　有八成的概率，对方能在发病期间保持一定的理智，但程度又不及他，会被破坏欲与杀戮欲控制住身体。 　　嗒。 　　一滴血液从天花板上滴落脚边。 　　逢何检查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摘下一只手套，拿起光脑看了一眼。 　　没有消息。 　　立秋刚才发来消息说患者还没走远，想去追击一番。逢何本想跟着，奈何小少年一下就消失没影，找不到踪迹，只好任他独自前去。 　　后来联系林副所长时，他也顺便问了一句立秋的位置，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他盯着毫无动静的光脑看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信息。 　　【逢何：有点危险，别追，回来。】 　　仍是没有回应。 　　想起立秋的战斗风格，要是没有追到患者的话，这会儿应该还隐蔽着身形，没有回应也是正常。 　　逢何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尸皮上，检查了两下，又重新拿出光脑看了一眼。 　　这名患者的能力有些难办。操纵血液与骨骼的能力对生者威胁性非常大，更可怕的是，这名患者还能在发病过程中保持理智。 　　一名能够保持理智的患者究竟有多么可怕，逢何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对方看上去还被杀戮欲影响极深，真遇上了，怕也难以沟通。唯一的受害人能力太弱，无法准确估算在逃患者的实力，也不知道他的能力能够做到哪一步。 　　如果遇上了，他能保护好自己吗？ 　　逢何想着那个小白团子，刚捡回来时什么都不懂，毫无人类社会的常识，还异常谨慎与敏感，费了他很大的力气去换取信任，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终于骗回家中。 　　可不能让不知哪来的危险患者伤害到他。 　　光脑至今没有回应，静默通话也无人接听，这让逢所长不由得有些烦躁。 　　男人脚尖一下下地点在浸血的地面上，思忖片刻，转身走出杂货店。 　　远远的，他听到治安官们在讨论案子转手的事情。 　　“我就说嘛，一般的罪犯怎么能搞出这么残忍的场景。原来是那些怪物干的，这就难怪了。” 　　“啧，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设立监管部门，这些怪物又没有治好的可能，白养着干什么？全部处理掉得了。省得天天都有患者逃离监管所，重新跑出来危害社会。” 　　白色手套被紧紧握住。他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冷声道：“既然是病症，当然就有治疗的可能。更何况，他们也是人类。” 　　两名治安官被突然出现的逢何吓了一跳，立马噤声。 　　“所、所长好。” 　　他们反而觉得隔壁所长有些小题大做。“精神异常病症患者就是怪物”的思潮在联邦公民中非常流行，现在谁听到患者惹事后不会随口骂上两句呢？ 　　好在逢所长习惯了这类说法，懒得过多置气，开门见山地问道：“附近的监控录像查了吗？” 　　“一直有人盯着呢，目前还没有收获。”一名治安官老实地回答道。 　　“嗯，”逢何用光脑投了一张附近的详细3D地图在空中，指尖在地图上画出几条橙红色的线条，“着重留意一下这几条路线上的监控，有发现立刻跟我说。需要我出示证件吗？” 　　“不用不用。” 　　“局长说了，让我们配合您的工作。” 　　安排下来之后，逢何才稍稍按下担忧。 　　他回到案发现场收起金属圆盘。精神残波检测仪上，金属指针指向了八点钟的位置。 　　8.35。 　　重症无疑。 　　他逼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便用光脑将现场的情形拍照下来，发送给光脑中的一位备注为“KKK”联系人。 　　【逢何：重症患者，能力疑似操控血液与骨骼，帮忙查一下记录库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KKK：三天。逢所长这是打算开始好好整顿海城了？】 　　【逢何：明年的一级监管者晋升考核报名快开始了，我还差一些任务指标。这名患者同另外一名有些相像，我怀疑他们背后可能藏有更多的患者。】 　　【KKK：懂。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星际货运公司的员工，我顺着这家公司往下查，发现他们最近的任务流水有些问题。具体情况发到你星邮了，记得查收。】 　　【逢何：有问题？和军用物资有关？】 　　【KKK：不止。】 　　【逢何：辛苦了，尾款晚些打给你。】 　　光脑上文字显现不过半分钟，闪烁两下，又彻底隐去，对话框内一片空白。 　　像是对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另一边的消息栏里，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没等多久，林宇带着两名监管者及几名工作人员来到此处，同治安官交接了事项，控制住整个案发现场。 　　林副所长的行动力还是很不错的，他很快带人进入现场，见到这一血腥的场面，有些发怔，但很快就缓过神来，有条不紊地安排员工检查起现场与尸体，并在边上摆起一架小型仪器，根据精神残留痕迹寻找病人逃离的方向。 　　逢何将自己探查到的信息通通交给了林宇，暂时隐下了患者很有可能保有理智的这一点。 　　治安官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光脑信息栏依旧空荡。 　　他再次尝试着拨通通话。 　　这一次，通话马上就被接起。 　　“没受伤吧？” 　　“被他跑了。” 　　少年委屈的声音在光脑对面响起，逢何这才松了口气。 　　* 　　逢何来的时候，立秋正尝试着将地上插着的骨刺向外拔出。但他擅长的方向在于速度，力量方面比起普通人来好不了多少。 　　尝试了一通之后，他发现这些白骨实在是插得太深，太过牢固，根本撼动不了。 　　听到车声，立秋放弃手中的活儿，转头看向来人。 　　逢何双手插兜，走到立秋身边，掏出一粒草莓糖递给他：“辛苦了，有什么收获吗？” 　　“这些算吗？”立秋自然地接过糖，剥开包装，往嘴里一扔。他伸手指着面前交错的白骨堆，说道：“他的能力。” 　　逢何走上前，伸手摸了摸白骨，又摸了摸附近几根。 　　手感不同，陈色不同，白骨应当来自不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亡时间也有所区别。 　　“这些全都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他问。 　　“嗯，”立秋点点头：“都是从坟墓中出来的。”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白骨在地底下耸动的路线，说：“当时整个地都在晃，白骨从坟底下向我游过来，再穿过土地扎我。” 　　“对了，还有血液。他想把血沾到我的鞋子上，被我甩开之后，那些血液还会爆炸。” 　　男人凝神，再次确定般问道：“真的没受伤？” 　　“没有。”立秋仰起脑袋，他对自己的躲避能力还是有那么点点信心的。 　　“可惜就是没抓到人。”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小失落，主动将后面遇到老奶奶，被迫放走患者的事情说了一下。 　　逢何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之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做得很好，这样足够了。等我找人交接一下现场，一会儿带你去偷个懒。” 　　立秋眨眨眼睛，他的工作本来就已经结束了，到底是谁带谁去偷懒？ 第22章 　　林副所长正忙着调查案发现场，一个光脑通话请求直接打断他的工作节奏。 　　“逢所长。” 　　“……啊？在逃患者留下的战斗痕迹？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人过去，那所长你……喂？喂喂？” 　　良心逢所长答应过要将更多任务分配给林副所长，他说到做到。帮助下属尽快达成二级监管者的任务数量考核指标，是每个所长都应尽的义务。 　　将事情交付给林副所长之后，逢何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带着立秋坐上车，跑到城区中心的商业街。 　　“不回所里没事吗？”立秋问。在所里打卡多日，他已经明白了工作时间是不能随便跑路的。 　　“没事。”逢何确信地应道，他已经认真估算过今日所里的工作量。 　　“喏，到了。” 　　立秋抬头望着商业街入口上挂着的巨大荧屏，上面轮番播放着商业街几大品牌的广告视频。有家甜品店正好在今天开业，什么椰汁奶露水晶塔、银芒爆炒西米露、七味火锅冰淇淋，看得立秋直咽口水。 　　偏偏耳边有个声音还在假意叹气：“唉，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少年拢了拢白色大衣，眼巴巴地抬起脑袋望向男人。 　　逢所长歪歪脑袋，装作没有看懂他的眼神。 　　“去看看吗？”小少年拉了拉逢何的衣袖，目露渴望，两团白色的耳罩戴在他左右两侧，将小少年映得白白嫩嫩。 　　让人还想再逗逗他。 　　“去哪儿？”逢何问道。 　　立秋抿了抿嘴，他知道对方是在故意逗他。但广告上的甜品店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诱人，为此，他可以暂时不计较其他事情。 　　他盯着荧屏，在广告重新播放到甜品商店时，双眼一亮，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指着顶上的荧屏，欣喜地说：“这儿！” 　　逢何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少年。少年双眼发亮的样子，在他眼中也是极为明亮的。 　　喉结滚动，男人自愿败下阵来。 　　“好。” 　　今天是监管所的工作日，也是大众意义上的休息日。作为海城城区中心最大的购物商场之一，这会儿人流量非常巨大。 　　密密麻麻的人头耸动，逢何自然而然地向小少年伸出手。 　　“人多，小心别走丢了。” 　　立秋心情愉快，期待着新开的甜品店。 　　“嗯。” 　　* 　　逢所长好心编了个理由，暂时解除了立秋今日“两份甜品”的限制。 　　立秋也不客气，直接扫荡了店内各式甜品，无论甜咸通通品尝了一遍，吃得很是满足。 　　甜品店整体呈粉色色调，许多年轻情侣携手打卡，时不时就能听到少年少女们打情骂俏的声音。 　　立秋二人混在中间稍微有点显眼。 　　一位女孩挽着闺蜜进入甜品店，有说有笑。突然，她用余光扫到立秋，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诶，你看那个高中生，长得好嫩啊！”她捅捅闺蜜。 　　闺蜜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眼发亮。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个高中生虽然看不到正脸，但光是侧颜与他头上俩毛茸茸的白色耳罩，就已经显得足够可爱，便拿起光脑，对准立秋，偷偷拍了张照。 　　咔嚓。 　　女孩期待地翻动光脑，寻找刚刚出炉的可爱照片。 　　“咦，糊了？刚才有人经过挡住摄像头了吗？”闺蜜见到照片，惊讶地问道。 　　最新照片是一片模糊的褐色。女孩百思不得其解，她皱了皱眉，拿起光脑想要重拍一张。 　　刚把光脑对准白色耳罩少年，突然发现少年身边，坐着一名身着褐色大衣的男子。 　　男子棱角分明，光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压迫般的气场。但仔细一看，这名男子正有说有笑地将边上的一盘蛋糕切出一小块，插在叉子上，送到少年嘴边。 　　女孩双眼放光，想用光脑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那名男子若有所觉，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尚未褪去。 　　拍摄的动作被冻在原地。 　　立秋对这一切并没有察觉。 　　他每吃一样甜食，就会将它的名称与味道记在脑海里。一顿扫荡过后，他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能开一家自己的甜品店吗？”他问。 　　逢何从偷拍者身上抽回目光，笑道：“自己开的甜品店，跟外面吃的甜品店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吧。但你看这家店里人这么多，要是我们来晚了还得排队。”立秋指了指店外排着的一条队伍。 　　“新店开业人总会比较多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开店很麻烦吗？” 　　“可以攒攒钱直接收购一家。” 　　“我的工资够吗？” 　　“那可能要大半年的时间吧，”逢何算了一下，“你对管理公司有兴趣？” 　　立秋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大半年的时间有些漫长，立秋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光脑突然响起铃声，逢何将手上的蛋糕一次性喂完，得空接了通话。 　　“什么事？” 　　“……哦？上次的小少爷？……让他等着。” 　　通话很快结束，立秋根据内容猜了猜：“穆才哲？” 　　“嗯。”逢何丝毫不急，将一盘桃酥布丁从中间切成了左右两半，分了一半给立秋，“想来所里实习，还没想好给他扔到哪个岗位。” 　　立秋啊呜一口吞下半边布丁。 　　想来实习？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穆才哲应该是大喊着不想来才对。 　　又一次摸鱼生活被迫中断。 　　“先送你回家？”逢何问。 　　“我跟你一起去吧。”立秋说：“他来实习不就是想找我催眠吗？” 　　逢何叹了口气：“行吧。” 　　立秋没听懂逢何叹的这口气，直到他跟着一起回到所里，见到一名黑着脸背着包蹲在监管所门口的少年。 　　“逢、所、长。”少年咬牙切齿地瞪着逐步靠近的男子。 　　“穆小少爷，好久不见，最近睡得可好？”逢何笑得热情，“客气什么，进来坐啊，以后都是所里的人了。” 　　立秋这才发现穆才哲双眼附近的黑眼圈，比起上次见面更加浓厚。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穆才哲瞪着凶狠的眼神直接杀向他。 　　“看什么看，你跟他都是一伙的，没一个好东西！” 第23章 　　被连坐的白耳罩少年歪了歪脑袋，很是无辜。他抬头向着逢何眨眨眼，像是在说：他看起来好不愿意。 　　逢所长笑得危险。 　　穆小少爷的火气被这笑容吓得一顿，但他属于越危险越胆大的类型，这会儿立秋还在，他知道逢所长不会像那晚一样对他，胆子更大。 　　“我不就是想跟你问他的联系方式吗，这有什么给不得的？快把我从光脑的黑名单里拉出来，否则小心我把你这监管所给拆了！” 　　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这事儿立秋倒不知道。 　　逢所长对于未成年小孩的威胁十分嫌弃。他居然以为立秋在场，自己就拿他没有办法。 　　“穆小少爷，”他叫得真挚，领着两人一起走进监管所基地里，“刚才我想了想，发现有个岗位真的特别适合你。” 　　他在特别两字上咬了重音。 　　穆才哲讨厌这样的叫法，只是这会儿顾不及发火，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接着就听这个男人悠闲地说道：“患者们的自由活动区域还缺一位后勤，就劳烦穆小少爷过去帮个手吧。事儿也不难，都是些体力活，特别省脑子。” 　　体力活。 　　曾经在学校连50米都没及格过的穆才哲双眼一黑。 　　他这是在公报私仇！！ 　　立秋倒是心里一动。自由活动区域？自己还从没有去过。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他扯了扯逢何的衣袖。 　　“当然可以，那我也陪你一块儿去。”逢何应道。 　　没等逢何联系活动区负责人，光脑便滴滴滴地叫了起来，一个通话申请跳出在界面上。 　　逢所长一挑眉头：“维安局局长。” 　　立秋了然，问：“自由活动区在哪个方向？我先带他过去。” 　　“这边。直走左拐通往病房区，右拐通向活动区，找不到的话可以找人带你过去。” 　　“好。” 　　目送逢所长离开，立秋看向身边的穆小少爷。 　　小少爷还冷着脸，生着气。 　　立秋觉得这会儿会生气、会呛人的穆才哲，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满目漠然的样子鲜活得多。 　　就是一段时间没见面，这小少爷身周的光晕又比第二次见面稍微薄了些，但依旧比第一次见面更厚实。 　　“走吗？”他问。 　　穆才哲板着张脸，没有理他，身体却自觉行动，跟紧立秋。 　　沉闷地跟了几步路，穆小少爷忍不住抱怨：“气死我了，他这是在公报私仇！” 　　立秋歪着脑袋回头，问：“后勤工作怎么了？” 　　“体力活，那可是体力活！”穆小少爷气哄哄地伸出胳膊，撸起袖子，将细胳膊展现在立秋面前，气愤地喊：“你看我这像是能做体力活的样子吗！” 　　立秋只觉得有趣，便笑出了声。 　　这让穆小少爷更加气愤。 　　好在他没忘记自己同意来打秋假工的根本原因。 　　他冷静下来，转了话头：“之前他可是答应过的，我来打工，你要定时给我做催眠。” 　　穆才哲同立秋有过几次交流，知道跟他聊天不能拐着弯说话，否则他会无限地与你装傻下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可以吗？” 　　“等下班吧。”立秋说。 　　“为什么？” 　　“我怕等你醒来就下班了。” 　　立秋觉得自己对能力的精细化控制还不够，吞噬普通人的情绪很容易让他们陷入沉眠，无法及时醒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穆小少爷却怀疑他在阴阳怪气自己，辩解道：“你怀疑我想偷懒？既然说了过来打工，那我肯定会做好！” 　　立秋抬了抬眼皮：“哦。” 　　穆小少爷怒。 　　基地内的路线立秋已经差不多摸熟了，除去自由活动区域之类的地方还未深入过，其他区域基本上都走了个遍。 　　路上遇到不少员工抱着资料来来往往，有说有笑。见到立秋，都会主动向他打招呼。 　　立秋的“催眠”使得患者们发病频率大大降低，平日里也乖巧了不少，这为基地员工省下了一大半的精力，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 　　工作一轻松，员工们便有了很多机会摸鱼聊天刷光脑。员工们的光脑小群中，立秋的路线被实时播报得一清二楚。 　　一名男性员工挡住了立秋的路。 　　立秋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来人。 　　男性员工很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那个……有位同事托我给你送个礼物。” 　　一个桃粉色袋子递到立秋面前，立秋好奇地接过，向里面看了一眼。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想跟你道个歉。” 　　立秋看着袋子里的粉红色耳罩，突然失声。 　　帮送礼物的员工忍着笑，很快离开。 　　立秋提着袋子不知所措。扔掉也不好，留着吧，自己又不想换成粉色耳罩。纠结半晌，他只能先将礼物拿在手中，并在光脑上给逢何留了个言，问他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是先前来问联系方式并自荐的女员工。 　　但让他疑惑的是，明明那个女孩现在就在墙角藏着，为什么要托其他人来送礼物呢？ 　　立秋拢了拢大衣，将大衣里边藏着的毛茸尾巴重新在腰上卷好。 　　抬头一看，穆小少爷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侧耳倾听，很快就从杂乱的背景音中分辨出穆才哲的声音。 　　“只是个病房而已，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这都是所里的工作机密。你是谁？怎么混进基地的？”一名陌生员工的声音。 　　“我是谁？我是你们所长亲自请进来的客人！你要是不让我进去看看，小心我到逢所长面前告你的状。” 　　立秋自然而然地脑补出穆小少爷抱着双手傲然冷笑的样子。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他的脚步加快，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通向病房区的路上本有大门隔着，但此时另外几名员工正往里面搬运着大件器械，门大开着。 　　一名员工张着手臂，死活不让穆小少爷过去，看他们的动作仿佛像在老鹰捉小鸡。 　　“再闹我就要叫保安过来了！”员工被烦得忍无可忍，吼道。 　　“再不放我过去，我就要把逢所长叫来了！”穆才哲扬了扬脑袋，完全不带怕的。 　　员工根本没被吓到：“嘁，你要叫得来早叫了，一个小孩学什么扯虎皮。” 　　一双小手掌将两人分开。 　　戴着白色耳罩的脑袋插到两人中间。 　　“在干什么？”立秋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立小大师！”员工很是惊喜，称呼脱口而出，这是他们私底下对立秋的叫法。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口误，立马改口：“立大师！” 　　穆小少爷理了理衣服，巨大的黑眼圈让他根本生不起气势。 　　“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之前都没机会进去。”他说：“我从今天开始打工，那也算是监管所的员工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 　　“就算是在基地里工作，不同岗位的权限也不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往病房区跑的！”员工凶狠地叉腰反驳。 　　见两人又要贴在一起，立秋重新上手将两人隔开来。 　　“不好意思。”他先向员工道了个歉，拽住穆才哲的衣服，直接往自由活动区域的方向拉去，“走了。” 　　穆才哲吵吵闹闹，立秋并没理他。 　　目送二人走远，员工一拍脑袋，后悔自己怎么忘记趁机要个联系方式。 　　不过……等等，立小大师刚才手上好像拿了个粉色袋子？ 　　粉色？ 　　员工感觉自己发现了新的八卦，兴奋地掏出光脑。 　　立秋带着一路抗议的未成年人来到活动区，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活动区占地面积非常大，头顶上是模拟的蓝天白云，脚底下是一片真实的草场，更远一点，还设有人造的山石草木。 　　穆才哲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住，跟在立秋身后左瞧瞧右看看。 　　“他们就是精神异常病患者吗，怎么都在看我们？” 　　顺着小少爷的目光看去，远处，患者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草地上，四个寸头患者聚在一起打麻将，远些另有俩人躺在一起，人手一只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人造树林中，几名患者聚在一起搭弓狩猎，为了追一只兔子闹得鸡飞狗跳。 　　直到立秋出现，他们先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区域入口投来视线。 　　“不知道，可能觉得我们打扰到他们了？”立秋也不确定。 　　一名员工从旁边小跑而来。 　　“立大师！这位就是逢所长说的穆小弟吧？”他向立秋打了声招呼，而后转向穆小少爷。 　　两人的注意力被唤回，齐齐转向这名员工。 　　“你是新来的吧，逢所长让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 　　穆才哲想到工作内容，重新冷下脸，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回应员工的话。 　　“他来了？”立秋朝四周望了望，没见到逢何的身影。 　　* 　　逢所长刚一结束通话，就见到立秋发来的消息。 　　礼物？ 　　青筋一爆。 　　走廊拐角处，恰有两名员工悄声聊着八卦。 　　“看群了吗？好像有人跟立小大师告白了！” 　　告白？ 　　青筋再爆。 　　他忍无可忍，在光脑群上发布一条准备已久的公告。 　　监管所突然出现一条新规，将严打严抓员工上班摸鱼的行为，并在半个月后举行全体会议，进行阶段性工作评点与检查，调整组织架构，将大家安排到最合适的岗位上去。 　　这一天，光脑群沉寂一片。 　　这一天，空气沉闷了许多。 　　这一天，八卦也不再流通。 第24章 　　早在接手监管所时，逢何就打算将员工清理一遍。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查清每一位员工，并寻找合适的动手机会。 　　海城并非星际级别的大都市，但它在某些方面也有着一定名声。 　　名声有了，麻烦自然也多，更何况是监管所这种本就吸引着无数人注意的地方。 　　所里员工大大小小加起来百来号人，钉子眼线少说也有十来个。哪些可以除掉，哪些需要假模假样地留着，哪些反能成为助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有些员工并非钉子，没有特殊身份，理念却与前任王所长一路，过于畏惧患者，且以折磨患者为乐。在他上台之后还不知悔改的人，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至于留空的半个月，是给钉子身后的势力留些反应的时间。清理员工的事儿一时间也不着急，有些人的反应或许会带来意外惊喜。 　　逢何收起光脑，向着自由活动区域走去。 　　* 　　推动监管所新规推出的某人终于将穆小少爷送走。 　　立秋正了正耳罩，呼出一口气，觉得耳边清静许多。 　　他独自向着区域深处走去，周围的员工没人上前阻止。 　　患者们对立秋十分熟悉，很快就有人上前，向着立秋打了个招呼。 　　“立先生！”一名青年患者扔下游戏机，一路小跑到了立秋身边，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还是第一次在放风区见到你，怎么突然来了，要不要我带你逛逛？” 　　立秋认识他。 　　边文濯，B03号患者，很久以前在大街上发病的患者。第二次见面时，对方还将他拉进病房中，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 　　真要算起来，他是除去逢何以外，立秋首个吃到的患者猎物。 　　“就来看看。”立秋说，“你们在做什么？” 　　“打游戏，这游戏玩几天了，感觉有些意思。”边文濯带着立秋向里走去，一边回答道：“病房里翻来覆去老是那几本书，都要翻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点新的。” 　　“一会儿我帮你问问吧。”立秋想了想，这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 　　年轻患者顿了顿。 　　“谢谢。”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轻声道。 　　说话间，他将立秋带了到自己游戏同伴旁边。同伴这会儿正好完成关卡，挑衅地看了一眼边文濯，这才同立秋打招呼。 　　“哟，小催眠师。”同伴跟着边文濯凑到立秋身边，笑道：“猜猜我是几号？” 　　立秋稍稍抬起脑袋，毛茸茸的白色耳罩夹着的脸颊上很是认真。 　　“C13号？” 　　患者很是惊讶。他只接受过一次催眠，完全没有想到小催眠师竟然真的记住了自己。 　　边文濯有些不爽地将同伴拉开，“行了，凑这么近干什么？” 　　一旁的麻将一局没完，趴在地上的患者也不好抽身，只能隔空向着立秋招手喊话。 　　“下午好啊，立先生！” 　　“立小大师来啦，今天是要在活动区进行催眠吗？” 　　“立老弟，要不要一起来打麻将，扑克也有！” 　　大多数患者在没发病时与普通人并无二致，自从监管所换了话事人，他们的生活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还能在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里，与同伴一起找找普通人玩耍的感觉。 　　立秋没打过麻将，没玩过扑克，只能委婉地拒绝他们：“谢谢，不过我只是来看一看的。” 　　少年隐晦地扫了一圈，可惜地发现在场患者身上并没有多少能吃的情绪。 　　这就像果树一样，摘了一批果子，总要等下一批果子重新结出来，急不得的。 　　患者们继续他们的麻将局，有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过来找立秋搭话，却不好意思中途退出。 　　“立先生，我带你进去逛逛？”边文濯再次主动请缨。 　　立秋也好奇里边是什么样的，便答应下来：“好。” 　　C13号患者也想跟去，却被边文濯硬塞了一个游戏机。 　　“好兄弟，帮我把这一关也通了吧。” 　　“哈？我为什么要帮你打？” 　　“我们明天可是要组团打本的，总得先把我这号前置完成了吧。”边文濯的理由很充分，“今天只剩下一个小时，我怕待会儿回来来不及。” 　　他昧着良心夸赞道：“你技术这么好，帮个忙能费多大力？” 　　同伴哼哼唧唧地勉强同意。 　　二人来到区域内侧的人造树林边上，立秋伸手抚上树皮。 　　联邦科技造出的山石草木，单从样子上根本看不出与自然存在的有何区别，就连手感也并无二致。 　　还有几名患者在人造树林中穿来穿去，为抓一只兔子嚎得可劲儿兴奋。他们见到立秋，停下了脚步。他们微微喘着气，神色间有些欣喜。 　　“咦，小催眠师！” 　　“立小大师！” 　　“立先生好。” 　　“下午好，我只是来参观一下。”立秋笑笑应道，不想打扰他们的游戏。 　　话虽如此，三名患者却没有立马离开。其中一名患者跟边文濯比较熟悉，两人趁着这机会简单聊了几句。 　　还有一名患者凑到立秋身边。 　　他的性子是个自来熟，刚凑上来，就嬉皮笑脸地问道：“立小大师，你的催眠真的好神奇，能再给我来一次吗？” 　　立秋瞅了他一眼。 　　好薄的色彩。 　　“现在不行，得再过一段时间。”立大师拒绝了他的请求。 　　“好吧。”自来熟患者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在星网发了帖子，说了你的事情，谁知道他们没一个人信。等你下次催眠的时候让我录个像呗，我要让这些没见识的家伙开阔下眼界。” 　　“……这就不用了吧。”少年缩了缩脑袋，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还没有视频传上星网，尽快学学真正的催眠术，这样到时才能演得得更逼真一些。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临近。 　　几名患者停下交流，一同望向来人。 　　来人身披褐色大衣，脚步沉静，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气氛不复轻松，林间一下安静下来。 　　“卧槽，是他！”自来熟患者突然低声骂了一句。 　　“别在意我，你们继续。”逢所长挥了挥手，没去理其他患者，他径直走到立秋身边，自然地将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立秋说道。 　　他发现了在场患者们的奇怪态度。除了边文濯以外，其他患者脸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刚才同立秋搭话的自来熟患者更是直接向后缩了缩脚步。 　　凭良心说，新所长确实待患者们挺好的。现在这般“正常”的生活，在他们以前看来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作为前任王所长时代遗留下来的老患者之一，自来熟患者根本忘不了逢所长上任第一天的事情。 　　仅凭一人之力，一天之内揍遍全所患者。 　　光是想想，他就能回想起当日挨揍的痛。 　　嘶。 　　他又向后退了两步。 第25章 　　唯一没有挨过打的边文濯看着逢所长搭在立秋肩上的手，瘪瘪嘴，敷衍地打了声招呼：“逢所长。” 　　立秋将他们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拉着逢何的袖子走到一边。 　　逢所长嗤笑一声，并不理会他人的态度。他低头注视着小少年，问：“怎么了？” 　　立秋抬了抬手上的粉红色袋子：“你光脑上没回我。这东西怎么处理比较好？” 　　“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直接扔了就好。”逢何一挑眉毛，问：“谁送的？” 　　少年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苦恼道：“但是扔掉别人的礼物不太礼貌。” 　　逢何假装思考了一下，建议道：“不想要它的话，不如我帮你保管着？这样既不用扔了它，也不用纠结怎么处理。” 　　好像是个办法。 　　立秋觉得有些道理，便把粉色袋子递给了男人。 　　一旁，几名患者围成圈，小声嘀咕几句，决定结团离开。他们很愿意跟小催眠师多待一待，但新所长……他的脾气还有待观察，摸清之前，远离为上。 　　只留下边文濯一人。他瞧着树林里逢所长与立秋结束对话，这才探出头。 　　“逛逛？”他看向立秋。 　　“嗯。”立秋问逢何：“你来吗？” 　　“当然。”逢所长颔首。 　　边文濯带他们寻找到一条小路，向深处走去。 　　路到尽头，树林深处，一圈人造大树被砍得只剩下树桩，空地中央，立着一间仿木小屋。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会呈到逢何的办公桌上，因此他也是刚刚知道这间小屋的存在。 　　小屋这会儿并没人守着，立秋便好奇地进去转了转。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仿木小屋里边还真有房屋样。 　　“带我来看，没问题？”逢所长似笑非笑地问道。 　　在他看来，这种在地下基地的模拟区域中建造房屋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套娃。 　　边文濯没回答，向着立秋的方向指了指。 　　小少年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屋子，嘴里喃喃自语：“果然树林里面就应该藏间小木屋。唔……屋子里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想起来了，木屋里应该住有一两名“恩披希”，再在附近藏着一些宝藏。 　　“行吧，没问题。”逢所长最终敲板。 　　患者们的作品不仅如此。烤肉场、球场，甚至就连地窖都被挖了出来。 　　“怎么这么无聊，”逢所长最终评价道，“你们有什么想往这里加的东西，这两天收集一下想法，写张单子直接给我。” 　　立秋回过头来：“能给他们的病房里加点儿书吗？” 　　这是刚才他答应边文濯要帮忙提的事情。 　　“可以。”逢何瞅了眼边文濯，“都写到单子上。” 　　边文濯没有想到能得到这么一个惊喜的结果。他的性子比较直接，心里对逢何也没有芥蒂，真诚地向逢所长鞠了一躬。 　　“谢谢。” 　　“不用。”逢何摇了摇头。他只是一名尚未暴露身份的患者。现在所做的一切争取，不只是为他们，更是为自己的未来。 　　* 　　立秋再次见到穆才哲时，原本精神得到处找事的小少爷，此时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上。 　　立秋一惊，问逢何：“你给他安排的是什么活？” 　　“真的只是一点体力活。”逢何走到穆才哲边上蹲下，点了点沙发，笑道：“感觉如何？” 　　脑袋正面朝下陷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说道：“逢所长，行行好。催眠，麻烦了，谢谢您们。” 　　立秋没有嫌弃这一小口饭。 　　两名保镖大汉进入基地，抗走穆才哲。立秋也坐上逢何的车，一路回了家。 　　刚一到家，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立秋就已经进到厨房，打开冰箱，想趁着甜点解锁令还没过期，再多吃两块小蛋糕。 　　愿望还没来得及达成，一双大手将他拉出了厨房。 　　“今天已经吃太多了。”逢何说。 　　“明明下午还可以。”立秋失望叹气。 　　“只能偶尔一次，不然会吃坏肚子的。”逢何说，经验证明，立秋似乎很怕吃坏肚子。 　　不出所料，立秋立马老实下来，“好吧，那就明天再吃。” 　　今天并非立秋的睡眠日，他见逢何在客厅中掏出光脑，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便主动问道：“有工作？” 　　逢何随手脱下褐色外套，搭在沙发上，剩下一件白色打底衬衣。 　　他没有隐瞒自己得到的信息，直接将光脑画面投影在半空中。 　　光脑邮箱中，一封来自KKK的邮件安静地躺在列表里，邮件后边跟着一只叼着信封的可爱猫咪图案，意味着这条邮件带有附件。 　　“之前我托人去查了一下那名绑匪的身份。”逢何向旁边挪了挪，让立秋坐到自己身边。 　　不动刑的前提下，很难从绑匪口中撬出多少有用信息。因此早在前几天前，他就大方地将人扔给了穆才哲他爹。 　　他打开附件，说：“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星际货运公司的员工。顺着这家公司往下查，发现他们最近的任务单子和财务报表有些问题。” 　　附件上除了货运公司最近的任务单和财务报表以外，还有一份来自KKK的分析总结。 　　逢何并没有直接去看分析总结，而是先打开了货运公司近半年的任务单和财务报表。 　　他习惯自己分析原始数据。至于别人的分析结果，只会等他自己得出判断之后再借以参考，防止遗漏。 　　立秋坐在边上，望着密密麻麻满面记录，只觉得脑子发涨。 　　逢何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数据，让他们变得简洁易看。数据快速翻动，立秋努力睁大眼睛，尝试在里面找出几个熟悉的词语。 　　“啧，确实问题不小。” 　　“比如这份食物加工厂的材料运输委托，仔细看它的货运记录，”逢何伸手，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化学物质名里圈出几样物质，着重点了两下它们的货运重量上：“这几样材料确实会用在食物加工的领域中，但需求不大，不需要这么大的量。它们更多是用在军事上，看这用量，应该是用于这两年出现的一类新型火药。” 　　立秋专注听着，他根本没能听懂多少内容，只能将整体的推导思路先记下来。 　　男人也讲得非常认真，把数据在他面前细细地剖开。 　　少年努力吸收着知识，视线飘过男人的手指，思绪飘散，觉得对方认真专注的样子与平时的差别有些大。 　　“……还有几类激光武器的材料，数量有些多……” 　　逢何的手指突然一顿。 　　“啊，找到了。” 　　立秋仔细辨认手指底下的一串不知名编码。 　　“这是什么？”他问。 　　“UM49-6603，一种出自UM49星系的草药编码。”逢何冷下声音：“这个草药最常用于某些精神类药品的制作，比如……所里用得最多的精神抑制剂，主成分之一就是它。” 第26章 　　“它起的是精神抑制作用吗？”立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不一定，这要看与它搭配的另一味草药。可能起精神抑制作用，也有可能完全相反。” 　　有了方向之后，便是就着这条路继续分析。逢何调出另一文档，这份文档中满是药材编号。 　　光脑自动运作，将两份文档进行比对。 　　一条条数据在原始文件中被标记为亮黄色。 　　每一条草药编号都是由产出星系与一串数字组合而成。逢何自然无法把所有都背下来，他只记得其中最常见的几条，更多编号需要在光脑上搜索一番。 　　立秋知道了草药编号的组成之后，也能学着一一对比查看光脑搜索结果。 　　逢何不少做这类事情，很快就从数据中发现端倪。但他见少年如此投入，便没将结论说出来。 　　他用手撑着脑袋，微微侧着头，注视着认真思考的小少年。 　　立秋坐着似乎不太舒服，他挪了挪位置，将大衣重新理了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光脑立屏。 　　“好像……大部分都是起精神刺激作用？” 　　他指了指其中几味药材，尝试着分析道：“虽然找不到它们的药方，但从药性上来看，它们应该都偏向于激活、加强或刺激的作用。” 　　掌声响起，男人对于立秋表现出来的分析能力有些惊喜。 　　立秋自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在他的家乡也有类似的一些药材，虽然它们名字不同、作用不同，但一些基本的理论知识还是相通的。 　　他不了解的只是人类社会，或者说这个世界的知识。 　　再次快速过了一遍数据，确定没有遗漏后，逢何打开KKK附赠的总结，将他们刚才的分析结果与对方的结论进行比较，没有发现多大出入。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抓穆才哲？” 　　逢何期待地望着白耳罩少年。 　　少年盘起双腿，窝在沙发上，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他们不是为钱，与穆才哲或是他父亲也没有什么仇怨，否则那天晚上不可能只让一名绑匪看着他。”立秋想了想说道。 　　“没错，从他们的报表上来看，这家公司规模不小，不至于连看守的人都出不起。”逢何赞同地点点头。 　　“穆才哲是穆先生的独子，这是他唯一有用的身份。如果绑架不为钱财，就连当时的环境都像在等着别人去施救……”立秋不太确定，“他们是希望吸引穆先生的注意力？或者说，将他的视线从某些事物上分散开来。” 　　“穆先生虽然是G11星系中做得比较大的星际贸易商人，但就贸易规模本身来说，他并非最大的，也不是最出名的。”逢何笑了笑，他摩挲着指腹，说：“如果非要找出点不同来的话，或许就是穆先生的人际范围比较广，邪路子多，有办法把手伸到某些偏远星系。” 　　“但这只是猜测。也可能与穆先生最近的贸易方向有关，我还没细查过他的底子，没办法确定。” 　　“这些信息很好查吗？”立秋好奇地问道。 　　逢何思考了下措辞，说：“不，只是合作人手上有些特别的途径。”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进入第二天，少年盘腿坐在边上，看起来精神得很。 　　男人觉得空气有点闷，松了松白色衬衣最上边的扣子。 　　他起身向着厨房走去，不一会儿拿着两袋冰淇淋走了出来，将其中一袋递给立秋。 　　“喏，请你吃。” 　　“谢谢。”每天都在逢何的冰箱里随意翻东西吃的少年才不会客气。 　　巧克力脆皮草莓夹心冰淇淋。 　　立秋挺喜欢这款。 　　逢所长收起光脑立屏，坐回沙发上，与立秋并肩吃着冰淇淋。 　　“离你的睡眠日还有几天吧，今晚打算做些什么，之前的系列视频看完了吗？”他随口问道。 　　“考古系列看完了，今晚接着看天文系列。”少年咬开一角脆皮，“你说，他们偷偷夹运了那么多材料，是要干什么？” 　　“猜猜看？”逢何笑道。 　　“和患者有关？”少年问，他接触过的与精神相关的群体也就只有精神异常病患者了。 　　“大概率吧。” 　　“会影响到我们吗？我是说，监管所。” 　　逢何习惯一口口咬着吃雪糕，几口下去，一整支雪糕很快就被消灭完毕。 　　他将木棍扔进垃圾桶，轻笑着说：“跟患者有关的事情，就跟监管所有关。” 　　“噢。”立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你要睡了吗？” 　　“嗯，明天还得上班。”逢何叹了口气：“下个月我把所里的事情处理好，全部稳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改改这上班时间，八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立秋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想法。 　　* 　　之后几日，只要穆才哲没有因催眠而昏睡，每天早晨就会被几名壮汉保镖盯着送到监管所门前，不留给他丝毫逃跑的机会。 　　在“体力活”的震慑之下，穆小少爷的态度不说有什么大转变，至少没精力再天天找事儿。 　　他已经选择性地忘记自己第一天上班时，大胆放话说要拆了监管所的事。 　　按理来说，催眠普通人的频率应该比催眠患者的频率低上许多。 　　但穆才哲接受催眠的原因在于他平日根本睡不着觉，每晚顶多勉强睡个一两小时，助眠药物对他没用，只能靠着立秋催眠后的沉睡来回点精神。 　　因此，立秋不得不每三日就小心翼翼地吃一口他的情绪，生怕一不小心吃多了，穆小少爷会直接昏睡三天。 　　几次下来，立秋觉得自己在能力精细化控制方面有了显著进步。 　　这些日子没事往他身边凑的员工数量突然少了很多，不再像前些日子人均划水。 　　反倒是患者们的热情非常高涨，这种热情直接表现在了他们对于立秋的态度上。 　　立秋吃了七分饱，悠闲地离开病房区，手上还拿着一卷画。 　　一名患者向逢何要了简单的绘画工具，每天窝在病房中研究绘画，还专门画了一副赠送给立秋，以表感激。 　　他的工作结束后，闲得没事，又想起货运公司的事儿来，便径直跑到了逢何的办公室。 第27章 　　“怎么了？”逢何从几幕光脑立屏中抬起头，一眼就见到了立秋手上的礼物，眉毛一挑：“谁送的？” 　　“B02号。”立秋说。 　　毫无艺术细胞的少年根本看不懂这幅画上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 　　逢何接过画卷，展开看了一眼。 　　“……这，抽象派的吧。”男人默了默，画卷上各种色块混合在一起，除了“抽象”二字，想不到其他能够形容的词。 　　东西不能吃不能用，便交给了逢何保管。 　　逢所长把立秋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他。 　　立秋接过糖，剥开糖纸，将奶糖含进嘴里。 　　“穆先生他们有没有从绑匪那里问出什么信息？”立秋问道。 　　“没有，但他应该也能想到从绑匪的身份上去查，就是不一定能查出多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逢何从柜子里找出一罐奶粉，随手给立秋冲了一杯牛奶。据说多喝牛奶有助于长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立秋没有喝过牛奶，但他习惯了逢何的投喂，也没有多想，接过杯子双手捧着。 　　“需不需要我去货运公司探一探？”他问。 　　逢何有些惊讶，小少年一向谨慎，怎么突然变得大胆起来，甚至想要主动出击？ 　　不说有没有必要，就算真的需要，他也不会选择少年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不用，现在还没确定他们的目标，不一定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噢。”立秋点点头，解释说：“我担心他们发现绑匪被抓之后，会对我们下手。” 　　逢何忍不住揉了揉立秋的脑袋，将一头柔软卷曲的黑发揉乱，笑道：“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人去打探他们的，别担心太多。” 　　他突然靠近立秋，在他耳边轻声喊道：“小大师？” 　　温热的气息打到脸颊上，小少年受惊般地缩了缩脑袋，如天空般清澈的湛蓝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在责怪逢何突然的惊吓。 　　好在他已在一定程度上信任逢何，知道对方的做法并无恶意，这才没有拔腿跑开。 　　男人笑了笑，觉得这个小白团子真是有趣极了。从患者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之后，他总想找机会试着喊一句，这会儿总算是如愿以偿。 　　他没有得寸进尺，很快拉开了距离。 　　“前几天穆先生向我问过你，他那边有些朋友想要约你见个面。”逢何说：“本来我给拒绝了，但你要是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也可以考虑考虑，就当多认识些人。” 　　立秋吹吹牛奶，小小地抿了一口。 　　“好啊。” 　　逢所长将他的意思转达给穆立，星际商人很是欣喜，当即表示要派人来接立大师。 　　时间急了点儿。 　　立秋没有其他工作，干脆地应下。 　　少年趴在当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等着对方派人来接。他继续在光脑上播放系列视频，时不时转头去看一眼逢何的工作。 　　看了几眼，他觉得今天逢所长的工作比起平时似乎更繁重一些。 　　“今天的工作很忙？”他问。 　　“也不算。”逢何说：“只是这几天在追踪那名白骨患者的踪迹，还发现了一些非法小组织，打算找个时间一起端掉。” 　　“原来监管所也要管跟患者无关的事情吗，”立秋歪了歪脑袋，“要不我留下来帮你？” 　　“这倒不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到呢。”逢所长担心立秋等着无聊，又扔了两颗奶糖给他，“非法组织本该是维安局管的事，但我们和他们有着合作协议，很多任务上会互相搭把手。” 　　“好吧。”立秋将一颗奶糖塞进口中，另一颗揣进兜里。 　　穆先生的动作不算慢，很快，一辆纯银色悬浮车就停在了基地门口。 　　一名30来岁的男子从车上下来，见到立秋后眼底划过一抹惊讶，面上却毫无表现。他礼数周全地将立秋请上车。 　　立秋光知道是穆先生的友人想请他去，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负责开车的助手得过提醒，要尽可能地满足立大师的一切要求。听到立秋的提问，向立秋解释起来。 　　“想让您看的是杨先让先生家的独女，她在几年前出过一些意外，这几年一直被过去所困，每次想起那段记忆都会十分痛苦。穆先生知道您的催眠术十分出色，便向杨先生推荐了您，希望您可以帮他女儿摆脱或淡忘这段痛苦的记忆。事成之后，杨先生的报酬一定能让您满意。” 　　白耳罩少年双眼茫然。 　　摆脱痛苦，淡忘记忆？他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事了？ 　　他很快想明白，穆先生以为他对穆才哲的催眠是传统意义上的心理催眠，只是因为太过有效，才出现了生理催眠的结果。 　　立秋拢了拢大衣，认真思考现在跳车还来不来得及。 　　他坐在悬浮车后排，偷偷拿出光脑向逢何发了条消息。 　　不一会儿，光脑收到回复。 　　【逢何：没事，别慌，没有什么是睡三天解决不了的！（抱歉，是我没想到，回来再带你去一趟甜品店，加油）】 　　立秋：那也不是不行。 　　* 　　逢何送走立秋，如常处理起工作。不一会儿，立屏上显示的踪迹突然亮了起来。 　　巨大的黄色光点在光脑立屏的三维地图上匀速移动，代表在外逃窜的A02号预定患者的踪迹。与此同时，所里负责追踪患者的员工也发来消息。 　　前脚自己刚跟小少年说完患者踪迹无法确定，后脚对方就主动暴露了自己，也不知这是什么运气。 　　男人敲了敲办公桌，思索片刻，在光脑上叫来了林副所长。 　　“A02号患者的踪迹找到了，我现在出发，你安排两个人跟在我的定位后面，不要离太近，至少保持五分钟行程的车距。今天下午所里事务暂时交给你处理。” 　　林宇想起上次骇人的案发现场，有些担忧地问道：“所长，您一个人去？” 　　逢何瞥了他一眼。 　　“A02号已知能力是操控血液和人骨，还能使血液爆炸。多去几个人，难道要给对面送武器吗？” 　　林宇知道自家所长的武力值很强，但他是第一次听说这类能够操控人体的患者，多少有些担忧。只是所长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种担忧的神情逢所长从小看到大，根本懒得多做解释。 　　他不希望有人同往，患者有可能将普通人的身体化作武器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只有他独自在场的时候，才敢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办公室中很快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稍微做了一下准备，只身离开了基地。 　　悬浮车飞奔在大道上，沿路遇到几人试图惹事，被他一道信息捅到了维安局老朋友们的桌上。 　　光脑放在手边，一道透明立屏悬浮在半空中。立屏上显示着详细的区域地图，以及一个巨大且不停移动着的黄色光点。 　　对方的速度不快。 　　这明摆着是个陷阱，要是让人追不上，那便没了意义。 　　逢何完全没有遮掩身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地图一路寻了过去。 　　位置越来越偏僻。他们总喜欢将场地选在荒郊野岭。 　　黄色光点逐渐停止移动，逢何调出三维地图，光点停留的位置是一片相当空旷的场地。没有树木，也没有其他的遮蔽物。 　　不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事，整片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男人神色不明地笑了笑。这种偏僻又空旷的场地到底对谁更有利，谁知道呢？ 　　悬浮车在附近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战斗专用的黑色美瞳已经戴好。这是专为战斗制作的特别款式，就算受到正面冲击，也不用担心它会碎在眼睛里。 　　又从口袋里拿出小药片盒，熟练地卡了两片在牙槽后。 　　他将褐色大衣留在车上，空手下了车，一步步的向着黄色光点所在的位置走去。 　　要是对方真的做好了布置，那自己脚底下应该埋着不少白骨吧。逢何若无其事地想着。 　　不，不止是场地上的准备。 　　看看这人数。 　　1，2，3，4。 　　逢所长无声地咧了咧嘴。 　　要热闹了。 　　秋日微风带着微微凉意拂过大地。空旷的废地上，脚步声匀速靠近，丝毫没有落入陷阱后该有的慌张。 　　暗红色的大地上，非常不起眼的猩红渗出大地。 　　其中一股血液尝试着直接从逢何脚下往上渗，直接贴住男人的鞋底。 　　“嘭嘭嘭！！” 　　“咻！” 　　血雾从逢何脚底猛地炸开，向外一环环接连不断地扩展而去。半空中，三道骨刺从不同方向同时射来，封锁住空中路线，不论猎物想从哪个方向进行逃离，都无法逃离攻击范围。 　　连续的血液爆破让场上弥漫开一片血气与尘灰。即使自信能让对方多少受点伤害，但伏击的人却是谨慎得很，无一冒头。 　　一个人影出现在血雾之中，刚一现身，土壤中埋伏的一人便乍然破开大地，一道银芒直直地向着人影砍去。 　　银芒未至，一片朦胧中，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 　　惑人的呢喃声穿透血雾，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很好，再来多点。” 第28章 入v三合一 　　隐藏在暗处的患者心里一咯噔，数道白骨刺从逢何脚下破土而出，上面附着一层鲜血，配合银芒一同袭向男人。 　　天色昏暗，云层飘过遮住太阳，似乎很快就要变天。 　　空旷的荒野上，除去逢何与银芒患者之外，再无他人。 　　唯一能够躲藏的地方只有地下。 　　荒芜的暗红色土地间，微弱光亮一闪，接连几束激光擦着逢何的衣角而过，停火半瞬，又向着逢何快速射击。 　　逢何脚踝一转，刚要依次躲过三者袭击，突然身子一顿，原本躲开的躯体又重新扭了回去，甚至主动歪向了骨刺、银芒与激光三者攻击范围的交点处，并伸手抓向空气一处。 　　三道攻击转瞬即达。 　　被围攻者此时就算想再躲开也没有办法。 　　这本该是让袭击者欣喜的事。黑暗之中，袭击者却是不甘心地冷哼一声。 　　攻击在穿透逢何的瞬间消散无踪。 　　反倒是逢何所在的周围，攻击划破空气，留有激光射过带起的热浪。 　　是幻象。 　　视野中骨刺、银芒与激光三者的攻击交点，是真实中最佳的躲避方位。 　　男人舔了舔嘴唇，笑意盎然，战斗带来的刺激感让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燃烧起来。 　　伸手抓到的地方正是一道袭来的骨刺。他用力一捏，白骨碎成粉末，断成两截。 　　清明的理智与肆虐的破坏欲交杂缠绕，相互折磨，难有一方能被满足。 　　像这样既不违背理智又能发泄欲望的战斗十分难得，也让男人久违地享受起来。 　　在他放开精神之前，已经确定场上隐藏着四名患者。 　　一名是先前作案的白骨患者，还有两名患者的能力分别是银芒与幻象。第四名患者是操控武器的人，暂时不能确定他使用的是武器还是能力。 　　男人的姿态表现得非常闲适，完全没有被多人偷袭的紧张与慌乱。 　　土地之下，白骨罩起了一小块区域，一男一女躲在其中。他们的双眼蒙灰，非常浑浊。 　　“控制不了他体内的血液与白骨。”青年语气沉沉，低声说道。 　　女人相比起来更为冷静，她操控着场上局势，说道：“别慌，就算海城所长比山城所长更强一些，实力应该也不会差得太远。山城所长到死都不愿意开口，我们只能从海城所长这里入手。” 　　青年咬咬牙，暴虐的情绪在脑海中不停侵蚀他的理智。 　　这是精神力彻底失控的预兆。 　　“如果从他的身上问不出来，我撑不了太久……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少废话。”女人语气冷淡，“他来了。” 　　男人像豹子一般迅捷地冲到一处空地上，握紧拳头向下一轰。 　　地，陷了半边。 　　一名白灰色双眼的患者呆愣地从地底下露出半个脑袋，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暴露，就被抓着脑袋连着身子从地里抽了出来。 　　“嘭！” 　　脑袋朝地，重新被塞回地下，直接失去了意识。 　　这是那名使用武器的患者，逢何还没搞清楚他的能力，干脆优先将他制服。 　　整个过程速度非常快，隐藏在地下的另外两名患者还没来得及出手救援，面色一变，立马借着白骨离开土壤，回到地面上。 　　身影显现的同时，原本躲藏的那块地，也塌了。 　　一道道白骨拔地而出，制造出一座白骨森林。点点血液覆盖于银芒之上，这名患者英勇地冲上前，手刀砍出银芒，将鲜血向着逢何的方向撒去。 　　“嘭嘭嘭！” 　　猛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血液与银芒配合，全方位覆盖住逢何所在的空间，也将那块白骨林毁了一小半。 　　女性患者专注地操控着幻象，努力干扰着逢何。 　　操控着白骨与血液的青年突然出声，向着逢何的方向，大声说道：“海城所长，虽然你伤了我们一人，但我们的底牌还没拿出手，再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我们想要的只是缓释剂配方，只要你愿意把它告诉我们，我们就会立马收手，并且保证就此离开海城，不会多事，不会多嘴！” 　　“哦？” 　　轻风拂过，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青年耳边响起。 　　“这就想求和了？快给我看看，你、的、底、牌。” 　　双目交错的瞬间，青年仿佛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炼狱。 　　精神是会相互影响的。 　　站在海城所长的面前，青年甚至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正常人。 　　本就混乱而暴躁的精神力，在近距离接触下，被更为狂躁的一方带动起来，狂欢、乱舞。 　　精神力的主人面色一白，本就难以维系的理智摇摇欲坠，立马就要崩塌。 　　“呵。” 　　一声轻蔑的笑。 　　青年被笑声中的不屑一激，狠心咬牙，伸手抓住逢何的手腕。 　　他双手抓紧逢何，发病时的本能很快就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没。 　　“你到底给不给！” 　　全身血液涌动，尤以双手部分的鼓动最为明显。他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目呲欲裂地吼道：“我明明是个普通人，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我只是不想失去理智，为什么不能成全我！监管者了不起吗？要死就一起死！” 　　没等青年做出动作，一只膝盖重重地撞上他的腹部。 　　青年猛地咳出一口血，腹部受到的剧烈冲击让他霎时间失去了意识。患者昏迷后，失控的精神力无以为继，青年浑身上下涌动的血液缓缓平静下来。 　　“只是这样，自爆？” 　　男子声音冷淡地收回腿，将扒在身上的青年踢到一边。 　　他的双眼漆黑一片，没人看得见瞳孔最真实的颜色与模样。 　　狂躁的精神力与汹涌的情绪比起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一个不留神就会像青年一样被淹没。 　　还没完。 　　银芒患者在刚刚的爆炸中被他按头打晕，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名能够构建幻象的女人。 　　目光一扫四周，空旷无垠。但正如先前破解女人的幻象一样，逢何很快捕捉到空气间的异常点所在。 　　身形一闪。 　　下一秒，女人的声音从空气中显现出来，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当即陷入昏迷，瘫倒在地上。 　　四名患者制服完毕。 　　处理完所有患者，逢所长喉咙一动，事先藏在口中的药片被吞了下去。 　　他站在原地，强忍着内心的狂躁与继续破坏的渴望，闭目等待药物的生效。 　　一分钟。 　　两分钟。 　　男人睁开眼，满目冰寒。 　　药物确实是起了作用，精神力被药物强行下压。换做平时，不消三分钟，狂躁暴动的精神力就能被压个七七八八。 　　这会儿却有所不同，那些躁动的精神力仿佛无穷无尽般，不停地向外冒出。药物压下一部分，就重新生出一部分。 　　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是在家中审问绑匪时。 　　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本以为是药物的问题，还专门让父亲换了份药方，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这种感觉，就像将一个溺水的人，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捞起来换口气，再重新按回水里溺着。 　　反反复复。 　　* 　　立秋随着穆先生的助手来到杨先生的家中，这是一栋独座别墅，别墅周围栽满绿植，后边还有一片精心栽培的大花园。 　　管家热情地将他们接进屋里。 　　杨先生在外工作，只留下杨小姐的母亲在家里陪着杨小姐。 　　杨母体态丰韵，面上看着却有些憔悴。得知穆先生口中的催眠大师到家拜访，她早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您就是立大师？久仰久……” 　　声音戛然而止，中年女性见到小少年，怔愣片刻。 　　大师？这个小孩？ 　　立秋捂了捂白色耳罩，心里有些委屈。 　　又被怀疑年龄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们种族的体型比起人类本就更加娇小，再加上脸也长得比较嫩，常被人类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 　　杨母很快回过神来，连忙向立秋道歉：“不好意思，立大师，我实在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 　　话虽如此，她的面色却不太自然。穆立是不是在诓她？所谓的心理大师，怎么可能是这么一个小孩？又或是是这个小孩冒充了立大师的身份？ 　　“没事。您好。”立秋向女人点头致意。 　　她确认般地问道：“立大师，我冒昧问一下，听老穆说，您将穆家小少爷的问题治好了？” 　　立秋摇了摇头，诚实说道：“我只是能够定期帮他入眠而已。” 　　杨母心下惴惴，这会儿没有别人可以求助，只能暂时选择相信对方。他们同穆家一样，为孩子找了许多名医，却作用不大。 　　“那就麻烦您帮忙看看小女了，只要她的情况能有所好转，报酬您随便开。” 　　立秋对于报酬没有太大想法，他之所以愿意过来，只是像逢何所说，想要尝试多接触一些人类。 　　中年女性将立秋引到女儿房前。 　　屋内隐约能够听到女孩的哭泣声，一名少女在旁劝解，却一开口就引起女孩的生气，发出几声闷声，像是枕头之类软物被砸的声音。 　　杨母忧愁叹气：“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到现在还忘不掉，又不愿意跟我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问，她就要开始闹情绪，唉。以前我们也请过不少心理医生和催眠师，但小女完全拒绝沟通，他们也没有办法。” 　　立秋稍微有点紧张。 　　“我尽量试试。”他只能说。 　　冒牌催眠师被赶鸭子上架，他有些忐忑地敲了敲房门，屋内女孩哭声一顿，没有回应。 　　杨母在屋外好声劝说了几句，屋内的女孩不理不睬，只是哭。中年女人唉声叹气，直接把门缓缓推开。 　　立秋还没来得及向里走，一个白色的枕头就向他飞了过来。他伸手抓住了飞来的枕头。 　　屋内另外一名少女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拦住。” 　　“没事。” 　　立秋将注意力放到床上抱着腿、缩在床角的少女。这名女孩大概十七八岁，头发杂乱，这会儿正将头埋在双膝间小声啜泣。 　　已经走到门口，立秋再怎么也得硬着头皮上。 　　他从口袋中拿出蓝绿色项链，轻轻晃动着，走近女孩。 　　路上他提前用光脑做了些准备，不知道作用如何。 　　“抬起头。” 　　温和的少年嗓音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流进少女心里。 　　与此同时，立秋尽力控制着力量，小小地吸了一口。 　　咻。 　　比穆小少爷更小的一口，再加上普通人的情绪没有任何味道，大概就跟喝了口水差不多。 　　但立秋没时间嫌弃这一小口，他注意着女孩的反应。 　　多亏穆小少爷这段时间的陪练，他对于能力的精细化控制比起从前进步许多，一口下来，少女身形晃了晃，却还能保持清醒。 　　落在门口的杨母眼中，原本哭哭啼啼的少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竟然真的在少年温和的话语中，愣愣地抬起头。 　　“看着它，你放下了所有情绪。没有激动，也没有悲伤。” 　　温和的嗓音继续说道。 　　杨母仔细一瞧，少女泪水满布的脸上果真不见悲伤，整个人显得有些发愣。 　　中年女人内心惊喜，小心翼翼地上前叫了一声：“盈盈？” 　　“啊？”女孩闻声迷茫地抬起头，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自己前一秒还在为了一段记忆而哭天抢地，后一秒所有的悲伤情绪就全被抽空，像是情绪断层一样，很不可思议。 　　双手被母亲握起，就听母亲关心地问：“我的好盈盈诶，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我也不知道。”女孩茫然。 　　“你……不伤心了？”杨母试探问道。 　　换做以前，这样的问话肯定会刺激到女孩，让她进入新一轮的情绪发泄。 　　但这会儿她的心里却升不起任何情绪，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崩溃样子，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且不可置信。 　　“好像是……？”女孩无措抬头望着母亲，话语中充满不理解：“我、我为什么要伤心？” 　　“没事，不伤心就好，咱们盈盈是最棒的！不哭了啊，不哭。” 　　杨母喜笑颜开，她向立秋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趁这机会拉着女儿的手，尝试询问前些年发生的事情。 　　母女二人小声交流着，立秋站在一旁，如果女孩身上有情绪冒出来，他就偷偷再补吃一口。 　　他对女孩的悲惨故事毫无兴趣，听了两句后，便不再注意她们的交流。 　　这样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少年不确定地想着。 　　手在大衣口袋中摸到一颗奶糖，这是逢何当时多给他的一颗。 　　想吃了。 　　他的手指在大衣口袋中轻轻摩挲着奶糖，等着杨家母女二人结束交流。 　　女孩在母亲的询问下，回忆并尝试说出了前些年自己遭受的事情。回想往事时，原本应该源源不断从心里冒出的悲伤苦恨，这会儿全都消失不见，仿佛自己成了一名旁观者。 　　女孩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变化不可思议，更不用说一旁见证了全程的中年女人。 　　不一会儿，中年女人带着立秋离开房间，留下女孩独自休息。 　　“谢谢，谢谢立大师！”刚一出门，杨母就握住立秋的双手，将感谢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 　　杨母的态度比起先前热情了许多，她将立秋拉到客厅，招呼管家搬出各种食物与茶水招待。 　　立秋随口应着，抽空在光脑上像逢何报了声消息，目光就被零食盘吸引，不断在一桌子上逡巡。 　　那是什么果子？没有见过，看起来很好吃。 　　唔，这个果酱配梨好合适。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女人问了他一句什么报酬。 　　“报酬？”立秋不了解价格，更谈不上开价，只能说：“您随意给就好。” 　　中年女人也很干脆，直接拿起光脑向立秋转了一笔账。 　　立秋看了眼光脑上的转账数额，倒吸一口凉气。 　　甜品店，他好像有了。 　　他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逢何，却发现对方还没回他消息。 　　“老穆果然没有说错，立大师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您这么厉害，要是多打打广告，名声一定会很响亮，在我看来，您可比星网上传的那些大师厉害得多！”心里头少了一桩事，中年女人气色立马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她越看立秋越觉得顺眼，原本在她看起来不可靠的外表，现在也成了天才的证明。 　　“对了，先前好像见到过一个帖子，不知道那上面说的是不是您。” 　　中年女人一拍脑袋，调出光脑立屏就想给立秋找那个帖子。先前看到帖子时，只以为那人与穆义所说的“立大师”正好撞名，毕竟这故事怎么看都假。 　　但见立秋两句话便解决了女儿的问题，杨母不禁重新想起那个帖子。 　　这句话引起立秋的注意，他好奇地抬头看向光脑立屏，嘴里咬下一口梨。 　　帖子：长见识了，原来催眠师这么厉害的吗？！！ 　　【楼主：如题，lz是监管所底层员工，今天我们所长请来一位催眠大师给患者做催眠，超厉害（还超可爱quq），简直就是立马见效！ 　　你们永远也想不到，平时天天给我们甩脸色，还完全不配合治疗的患者是怎么在五分钟内被大师驯服的！卧槽当时我们在门外都快看傻了！听同事说，大师他曾三分钟就平定了一名发病患者的情绪，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还是大为震惊！！】 　　【1L：没视频说个毛？】 　　【52L：笑死，故事是真的，我是患者，我看到了。】 　　【87L：笑死，52L太假了，哪有患者能抱着光脑刷论坛的，速速抓回去！】 　　【109L：笑死，我本职催眠师，楼主你说的是哪位同行，我明天去拜师学艺，后天就能日入百万一夜暴富。】 　　【129L（楼主）：真的，等你们以后遇见一位姓立的大师就懂了！（今天要到了立大师的联系方式哈哈哈哈自豪叉腰！）】 　　杨母也觉得这说的太夸张了，精神异常病患者怎么可能被催眠治疗呢？ 　　她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半真半假，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监管所的新所长将立大师请去为普通人进行催眠治疗，发帖人为了故事的戏剧性，故意将对方身份改成患者。 　　立秋翻了翻帖子，大概知道这帖子是什么人发的了。 　　至于下面其他人表示不信，他也觉得理所当然。自己本来就不是催眠师，用的手段也与催眠没有任何关系，网友们不相信也是应该的。 　　这个解释偏离了网友们的关注重点，却得到相同的结论。 　　“是我。”他嗷呜咬了一片梨。 　　杨母惊喜，她抚掌笑道：“咱们海城新任的监管所所长比起上一任好多了，这些日子朋友间都在说这件事，还挺看好他的。跟他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要能和他打好关系，平时再多在星网上露露面，凭借立大师的本事，想必不要多久，就能把名声打响G11星系。” 　　身上还套着逢何的白色大衣的小少年眨眨眼睛：“……哦。” 　　想来穆先生跟她说的时候也没有讲得太详细，杨母还以为立秋只是偶然同新所长合作过。承认了立大师实力的中年女人不想见到他被埋没，不遗余力地夸着素未谋面的逢所长，希望这名小大师可以把握好机遇，借此出名。 　　“但发帖人这噱头也搞太大了，什么催眠患者，这一听就是编的故事，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 　　立秋张了张嘴。 　　他应该反驳吗？ 　　在活动区域参观时，有名患者也告诉过他，将自己事迹说出去以后都没人相信。 　　于是他又闭上了嘴。 　　立秋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光脑。 　　还是没有回复。 　　似乎体会到了先前逢何联系不上他时的心情。理智上不觉得对方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情感上总会有些担忧。 　　他借口方便，躲进厕所里，给逢何发去一个静默通话请求。 　　没人接听。 　　他去哪了呢？小少年觉得卫生间里有些闷，偷偷松了下耳罩，将一对细长的毛绒耳朵放出来透了口气，用手顺着顺耳背上的绒毛，再重新卷回去，藏在耳罩下。 　　翻了翻光脑通讯录，能联系的不多，他随便挑了一个。 　　【立秋：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你们所长去哪了吗？】 　　【汤奇正：！！】 　　【汤奇正：立大师午好！逢所长好像是出任务去了，林副所长应该知道他的位置。】 　　对方非常热情地将林副所长的联系方式推给立秋。 　　【立秋：谢谢。】 　　【汤奇正：立大师别客气，什么时候开班请务必喊我！】 　　联系上林副所长，正如汤奇正所说，对方确实知道逢何的踪迹，他这会儿正瞅着三维地图上一动不动的黄色光点与白色光点犯愁。 　　所长联系不上，他不确定这会儿能不能让其他员工接近。 　　本打算多观察一阵的林副所长，接到立秋联系后十分干脆地将逢所长的定位发给了他。 　　立秋道了谢，又同杨母说了声，快步离开了杨家。 　　穆家助手还在外面等着，见到少年便赶上来想送他回去。 　　立秋往地图上一点，找了个靠近城区的地方，说：“麻烦把我送到这里，谢谢。” 　　少年是被杨母满脸笑容送出来的，穆家助手猜到立大师十有八九已经帮杨小姐解决了问题，心中佩服无比。 　　他不多问，直接应下：“没问题。” 　　下了车，离开对方的视线，立秋融入黑暗，快速向着定位方向跑去。 　　距离定位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瞧见三名身穿监管所制服的员工。他们坐在悬浮车上，应该是在等着接应与善后。 　　立秋不清楚他们接到的是什么命令，只知道不能让他们靠近现场。 　　他自然地从街角现出身形，向三名员工走去。 　　“咦，立小……咳，立大师！”一名员工眼尖地发现了立秋。 　　立秋向他们打了招呼，问：“你们是在出任务？” 　　另一名员工抢着回答说：“对，我们在等所长的命令。但是所长跟目标的定位从刚才起就没动过，所长也一直没有回消息，我们在讨论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噢，”立秋点点头，说：“我去看看，这个患者能力有些特殊，你们千万别靠近，等他通知。” 　　立秋从林副所长的口中得知，这次追捕的正是白骨患者。 　　白骨患者连他都打不到，他不认为对方会给逢何造成什么麻烦，唯一担心的是逢何精神暴走。 　　逢何从来没有明确跟他说过这些问题，但他在监管所呆了这么久，也知道一般人对于患者的态度。 　　不能让他的患者身份暴露，立秋得出判断。 　　三名员工犹豫了下。 　　严格说起来，立秋的职位并无权管理这些问题，但全所员工都知道所长跟大师之间的关系很好，别的不说，光看他们每天都是一起上班，就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所长事后应该不会怪他们吧？ 　　“行，那立大师你小心点。”他们对视一眼，选择听从立秋的安排。 　　安抚下三名员工，立秋重新向着坐标点赶去。 　　靠近坐标点，浓厚且诱人的香味直扑扑地冲进鼻子。 　　咕噜。 　　立秋咽下一口口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着味道很馋，但馋的时间又不合适。味道越香浓，意味着逢何现在的状态越不好。 　　他得快点赶过去。 　　阴影中，少年身影快速掠过，没有引起旁人丝毫注意。 　　路渐宽敞，景色逐渐荒凉。 　　少年远远地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静默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掐出五道刺眼的血痕。 　　狂躁的色彩萦绕在身上，红黑二主色缠绕交互，天空般清澈湛蓝的色彩，被这两种颜色挤压在最中间艰难求活。一道若隐若现的暗紫色光芒穿插在红黑主色之中，尝试同它们交融到一起。 　　光晕包裹着男人，不停地膨胀收缩。 　　这里没有其他醒着的人，立秋不需要做任何伪装。 　　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能力，他张口一吸，一口就将那层浓厚的光晕从逢何身上抽离、撕裂，连带着不停诞生的色彩也一口吸尽。 　　一口吃完，立秋的身形才刚赶到逢何身边。 　　还没来得及查看逢何的状态，原本静立的身影忽然覆上前，温热的手掌一把将他揽到了怀里。 　　立秋眼睛猛地瞪大。 　　少年的脸被按在怀中，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穿过胸膛，一下下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少年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他他他、他的手，正好压在了尾巴上！！ 　　感受到怀里人儿的紧张和畏惧，男人嗓音低沉，轻叹一声。 　　“怕什么？” 　　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怀里的身体更为僵硬。犹豫了一下，他克制住了自己，有些不舍地松开怀中的温软。 　　手一松，少年就抓紧大衣向后跳了一大步，努力凶狠地瞪着男人。 　　逢何笑了笑，极尽温和。 　　他盘腿往地上一坐，伸手想在衣袋中掏些糖出来，却想起自己的褐色大衣扔在了悬浮车上。又在裤袋两边翻了翻，幸运地找到一颗糖。只可惜没有奶糖，而是颗咖啡糖。 　　“吃吗？” 　　他向少年伸出手，问道。 　　立秋瞪了他好一会儿，见男人一脸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这才稍安下心。 　　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的尾巴。 　　内心挣扎了会儿，少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近逢何，接过他手中的咖啡糖，撕开包装将糖含进嘴里，紧紧地抱着衣服坐到他身边。 　　逢何见他满脸警惕，很想再叹一口气。 　　“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他率先开口问道。 　　“嗯。”立秋还在赌气，没有多说。 　　视线瞥到逢何小臂上停住。 　　五道血痕很深，向外不停冒着鲜血，在逢何衣服上滴出一片红。这一幕落在眼中立秋眼中，极为刺眼。 　　他的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 　　“车上有绷带吗？我帮你绑一下吧。”小少年闷闷地说道。 　　逢何想起先前那晚的体验，面色一白。 　　但对上小少年关切的目光，他的心里就像被绒毛挠了一样，痒得很。 　　他一点都不想自己绑绷带。 　　“在驾驶座的右手边。”他说。 　　立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绷带拿了过来，还顺便带上了逢何的大衣。 　　“什么时候教我开一下悬浮车吧，下次我可以直接把车开过来。” 　　他在逢何身边蹲下身子，扯出一段绷带，凭借记忆和逢何时不时的提醒，完整地包扎好整只手臂。 　　少年的手法比起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进步，动作顺畅很多。逢何没有等到准备中的疼痛，不由得夸奖一句：“进步很大。” 　　立秋疑惑。 　　“没什么，谢谢。”逢何笑眯眯地说道。 　　男人将大衣披在身上，拍了拍身边的土地，说：“坐一坐吧，休息会儿，晚点再喊人过来。” 　　立秋屈着双腿坐在逢何身边。 　　“没事吧？”他问。 　　逢何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就算真失控了，要担心的也是周围的人。” 　　像是默契一般，他们很少去深究对方身上的问题，也不会触碰对方的敏感之处。 　　但立秋觉得，关于逢何发病时那道突然出现的紫色光芒有些问题。 　　就像他不愿让逢何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的事情一样，他能感觉到逢何并不是很愿意让他看到发病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提到这个问题会不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尝试问道：“刚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逢何一怔，第一反应竟是小少年在怀里时的手感。想了想才意识到，立秋问的是他精神暴走时的感受。 　　“是有些奇怪。以前都能靠吃药控制住，这次突然不起效了，在家里发病那次也是这样。”逢何想起这个问题，眉头紧皱，但在话题上没有任何避讳。 　　立秋也就不再顾及，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逢何。 　　他先向逢何描绘了不同人的情绪落在他眼中的样子，而后才说了自己的发现。 　　“紫色的情绪色彩很少见。第一次见是在A01号患者身上，他发病时，整个人都被暗紫色包裹着。第二次是你在家里发病的时候，但当时你的身上只有一丝很细的紫色。第三次……”环顾四周，立秋指着远处昏迷在地上的白骨患者，“是在他身上。” 　　“而最后一次，就在刚才。你身上的紫色情绪比上次明显了很多。” 　　逢所长眨了眨眼睛，他快速地吸收立秋话语中的信息。 　　“上次你说这名患者与A01号有些相似，指的就是这个方面？”他问。 　　小少年点点脑袋。 　　逢何想了想。 　　自己身上的紫色情绪是与A01号患者接触后才出现的，这种色彩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增强，从影响上来看，这次发病时失控的程度也更严重。 　　那么自己同A01号有过什么特别的接触？ 　　稍作回忆，他很轻松地回想起了那天的情况。 　　没错，那时他第一次同A01号见面，打算将他抓捕回所里。为了引诱某个天天睡在小巷里的孩子，他故意在A01号患者手下受了伤，整了一出苦肉计。 　　“咳。”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如果他的情况真的跟A01号有关，这就意味着紫色情绪可以传染。是不是通过伤口传染的暂且不论，最重要的是它的传播对象，是仅限于患者，还是会影响到普通人？ 　　但他很快想到另一件事。 　　逢何起身将散落满地的四名患者捡到一起，指着除去白骨患者以外的另外三人。 　　“能看到他们身上的颜色吗？” 　　“得等他们醒了才行。”立秋说。 　　“也对，昏迷状态下不会有情绪。”逢何坐回立秋身边，说：“那等他们醒来再说，要是他们三人也有这种色彩……”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逢何终于给等候着的三名员工发了消息，让他们过来将四名昏迷患者绑回所里。同时联系维安局，让他们清查白骨患者和女性患者的身份与犯罪记录。 　　大部分患者都是在无理智、无意识的精神暴走情况下，才会做出扰乱社会秩序的事情来。 　　但这两名患者不同，他们犯病的同时能够维持清醒，犯下的每笔罪恶都是出于自身意愿，那便需要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完全负责。 　　患者要怎样服刑是个问题，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例子给予参考。 　　维安局局长再三向逢何确认。 　　“你确定他们是患者，还能在在发病过程中保持理智？！” 　　“他们所能保持的理智并不稳定，但到目前为止，都能在发病的同时保有自我意识。”逢何说：“别这么大惊小怪，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接手他们，先配合我把他们的秘密挖出来再说。” 　　“嘶……这事儿需要先往上报不？”维安局局长愁得秃了头，觉得这事儿就是个大麻烦。 　　“什么信息都没确定，拿什么报？而且，你当我们的独立决断权是拿来做什么用的？”逢何没耐心跟维安局局长磨磨唧唧，直接拍板道：“行了，你也别愁了，一会儿我把需要配合的事情在光脑上发给你，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没问题。”维安局局长也乐得清闲。 　　交代好患者的事情，逢何歪过脑袋看向小少年。 　　“对了，今天答应过你。想去哪吃，上次那家？” 　　说到这个话题，立秋变得无比精神。 　　他从口袋中掏出光脑，找出今天杨母转账的界面，满脸期待地将它递给逢何。 　　“你看！我是不是可以拥有一家甜品店了？” 　　少年湛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像是星光一闪一闪。 　　逢何沉默地看了看存款，又看了看立秋。 　　“可以。”他慢慢地说，“你确定？” 　　“嗯！”立秋坚定地点头。 　　为了不用排队而买下一间甜品店，逢何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痛。但他看着白团子少年满眼期待与星光，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虽然自己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在小少年面前，不会的东西也得当场给学会。 　　“好。”他沉重地应下。 　　收购店铺必然要先确定目标。少年在商场中新开的甜品店与通勤路上能顺路经过的一家甜品店上纠结半响，选择了后者。 　　“这家店好像从来都不需要排队。”逢何提醒说。 　　不排队并不意味着不好吃，只是受到了地段限制。这家店是他最常带立秋去的一家店，家里一冰箱的储藏也全都出自他们家。 　　“他们的新品出太慢了。”立秋说。 　　“行，那我托人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转手的意愿。”逢何沉重地点点头。 　　小少年笑弯了眼。 第29章 　　三名监管所的员工很快根据逢何的定位找到此地，见到逢所长脚下堆着四个昏迷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根据消息，原本明明只有一名在逃患者。 　　“所长，这四人都是患者？”一名员工怕理解错误，确认般地问道。 　　“嗯，全部带回去。” 　　员工得令，他们熟练地给患者们注射一管精神抑制剂，防止患者们在半路上苏醒。又将患者手脚铐上，扔到悬浮车后座。 　　场地的善后工作一般是转交给维安局处理，但像这种特殊能力痕迹过重的场面，并不适合交给其他人接手，只能让自家所里的员工多费些精力。 　　三名员工分作两批，留下两人处理现场，另一人拖着患者，跟随逢何回到所里。 　　回到基地，立秋指了指逢何沾血的白色衬衣，小声提醒道：“要先把它换了吗？” 　　逢所长无所谓这点血迹，只是既然小少年开了口，他还是回到办公室中取出一套干净衣物换上。 　　四名患者分别被分配了A02号到A05号的病房，原本空荡的一级病房立马多了几分生气。 　　白骨患者与女性患者必然是要留在一级病房中的，他们能在发病时能保有自我，注定他们就要受到最严密的监视与控制。 　　另外两名患者尚且不能确定。银芒患者当时的状态看起来与一般失控患者并无二致，使用武器的能力不确定患者则因退场太快，没来得及观察。 　　只能等他们苏醒之后，根据情况再做调整。 　　立秋跟着来到一级病房区。 　　他停在一号房门口，透过观测窗口向里看去。房间里，一名高大强壮的大汉被粗大的银色铁链拴住手脚，拘在房里，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立秋对他进行过几次催眠，对方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A01号患者的口味他吃不惯，也没有主动与他交流过。 　　林副所长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跟来帮着处理四人。为了帮他凑够二级监管者的任务数量考核指标，这次的任务从名义上来讲是挂在他头上的。 　　他的工作因为立秋的存在减轻了不少压力，久而久之，也不得不承认立秋的独家催眠术。每每回想起自己最初的质疑，林宇都不禁老脸一红，内心对立秋有些愧疚。 　　他见立秋一直停留在一号病房门口，不由得说道：“这患者没什么好看的，他一天到晚都是这个样，傻愣傻愣的，喊他做些什么倒很听话，就是从来不理人。” 　　“我还以为他只对我这样。”立秋说道。 　　一旁注意着两人谈话的逢所长有些惊讶：“他连你都不理？” 　　逢所长凑了过来。 　　他想试试能不能从A01号患者身上问出些紫色情绪信息，本想着A01号患者在性格上过于内向也没事，实在不愿意沟通还能请立秋帮忙。 　　没想到这路竟被堵上了，这让逢何不由得有些苦恼。 　　但尝试总要做，他当即将四名患者的入院工作交给林副所长，自己带着立秋进入一号病房。房门一关，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随手不忘在光脑上将一号房的监控临时关闭。 　　房内，安静的高大壮汉显得有些呆滞。 　　逢所长问了患者一些问题，无一回答。就连询问姓名这种简单的问题都没有回应。 　　一挑眉毛，他又试着向患者发布命令。 　　“下来。” 　　这句命令起了效果。 　　A01号患者非常配合，他拖着锁链，在一阵丁零当啷中站到地上。 　　“张开双臂。” 　　A01号患者跟着话语张开双臂。。 　　“你叫什么名字？”逢所长再次问道。 　　没有回应。 　　在立秋的视线里，A01号患者身上包裹着一层暗紫色光晕。前几日刚吃过他的情绪，这会儿色彩显得比较淡薄。 　　少年尝试与他搭话，甚至走上前戳了戳A01号患者，他都没有理会。 　　逢何皱着眉头，“他不会是精神出了问题吧？” 　　因为A01号患者一直很配合数据测量与治疗，他们也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当对方是性格内向，不愿意做无谓的交流。 　　“那只能从另外四人身上问了。”立秋说。 　　两人无功而返。 　　四名患者很快就被安顿好，根据逢所长的经验判断，这几名患者会在三小时内醒来。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再有一个小时就是下班点。逢何想在所里多留会儿，将问题当天解决。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立秋，问：“你要不要先回去？” 　　立秋瞅了他一眼：“好啊。” 　　逢所长立马改口：“要不还是陪我多留会儿，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 　　立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心口不一。 　　“好啊。”白耳罩少年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有了十足的进步，真是善解人意。 　　晚饭时间，立秋不需要像人类一样进食一日三餐，毕竟他赖以生存的“食物”并非这些。逢何点了份拉面，将光脑推到立秋跟前。 　　“我不用。” 　　这么说着，他还是看了一眼点餐页面上的例图，马上将他刚说出的话语甩到脑后。 　　“我要这个。” 　　早早猜到结果的逢所长笑眯眯地给少年点上餐。 　　一顿饭还没来得及吃完，银芒患者与武器患者就依次醒来。他们放下晚饭，重新来到病房区。 　　站在病房中，立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们身上的情绪也是暗紫色。怎么感觉状态和A01号很像？” 　　“一模一样。”逢何肯定了立秋的感觉。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显得有些危险。 　　第三名醒来的是白骨患者。 　　白骨患者在发病状态下一直能够保持着自我意识，甚至还能主动同逢何搭话求和，提出需求。 　　两人以为，从他身上多少能挖出点信息。 　　但现实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这名青年比起初见时呆滞了许多，同前面三名患者出现了一样的症状。喊话话不应，命令倒听话得很。 　　逢所长有些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能看出什么区别吗？”他问。 　　“颜色上没有区别。”立秋摇了摇头。 　　他见逢何情绪不是很好，伸手在大衣兜里翻了翻，掏出一颗奶糖，递到逢何面前。说起来，这糖还是对方给他的。 　　逢何一怔，伸手接过奶糖，脸上的表情松了不少。 　　“我只是想起他当时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立秋问。 　　逢何将对方的话语复述了一遍。 　　海城所长。 　　缓释剂。 　　“听起来像是外面来的。”立秋说。 　　“但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缓释剂是什么。”逢所长非常疑惑。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名女性患者。 　　女性患者久久未醒，逢所长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时间已经到了10点多，基地里的员工全都换了一批，白班员工下班睡觉，夜班员工上班轮值。 　　如果不算救急加班那次，立秋还是第一次在基地待到这么晚。他到基地里逛了逛，见到这么多陌生的员工，感觉像回到刚来基地谁都不认识的那会儿。 　　在他观察夜班员工的同时，员工们也在偷偷观察着他。 　　一名胆大的员工凑上前来，试探着问：“打扰一下，你该不会就是立小大师吧？” 　　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个称呼，立秋忍不住想要澄清。 　　“是我，我已经成年了！” 　　周围响起善意的窃笑声。 　　“白班同事们经常提起你。”胆大员工也在笑，笑完，他环视四周，“听说你跟逢所长关系很好，难道所长也还没下班？” 　　周围有员工小声嘶了一口：“今天我能有幸第三次见到所长的面吗？” 　　夜班气氛相对而言更加轻松，他们人少，事少，也没有逢所长在旁威慑。 　　立秋跟着偷笑两声。 　　大衣口袋里的光脑嘟嘟震动，拿出来一看，最后一名患者终于醒来。 　　“不好意思，有点工作，我先走了。”小少年不好意思地向众员工说了一声。 　　“好勒，立小大师您去忙。” 　　白班员工亲眼见过立秋可怕的“催眠”效果，对立秋多多少少有些敬畏之情。夜班员工只在白班员工的传闻中听说过他，大多对立秋抱着好奇的态度，少有敬畏，相处起来也要自然许多。 　　有员工觉得立秋着实可爱，忍不住从包里翻出一些小零食送给他。 　　立秋收下零食，小脸红扑扑的，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行为一下带动了其他同僚。不一会儿，小少年白色大衣的两侧衣兜就被装得满满当当，鼓了起来。 　　重新回到一级病房区，进入三号房间，只见女性患者双目清明，面色冷淡，四肢被铁链拷住，坐在床上。 　　白耳罩少年走到逢何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送给他。又走到编号A03的女性患者身边，送她两袋小饼干。 　　铁链留有一定长度，足以让她在房间里比较自由地行动。 　　她的表情很冷淡，但面对这么一个小少年，心下一软，伸手接过饼干。 　　“谢谢。”她向立秋点点头，对雇佣童工的监管所更加不满。 　　“你都把我们抓住了，还有什么装傻的必要？”女性患者语气冷淡，“不愿意将缓释剂拿出来，直说就好，我又没机会去揭发你们。” 　　立秋回到逢何身边，好奇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逢何不慌不忙地笑笑，“你说得有理，但如果只是为了个缓释剂，几位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海城呢？” 　　A03号患者冷哼一声，满是讥讽：“还说你不知道缓释剂？监管者怎么都这么爱糊弄人，要是山城所长能爽快些，也没必要死了。” 　　逢何的笑容一顿。 　　他原本只想从女性患者口中套出他们的来历，没想到却套出了个更大的信息。 第30章 　　一，她坚信自己知道缓释剂。 　　二，山城所长死了。 　　山城与海城并不在同一颗星球上，但从空间距离上来看，海城是与山城相隔最近的主城。为什么山城出了事，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逢何双手插进衣袋，神情自若地走到A03号面前。 　　“哦？”他拉长音调，弯下腰平视女人，笑得礼貌：“所以不远千里跑来找我？你们该不会以为海城与山城离得近，我的实力也就跟他相近吧？” 　　海城所长歪了歪脑袋，不到30的年龄相对于监管所所长这个位置而言过于年轻。而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有些年轻气盛的自傲并不奇怪。 　　女性患者双唇绷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他们败了，败得毫无还手之力。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的幻象为什么没有起作用，甚至干扰不了对方的战斗节奏。 　　“还是说你们——很赶时间？” 　　他眯起眼睛，逼人的气势毫不客气地压迫在A03号患者身上。 　　A03号患者差点绷不住脸色，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一膝顶在她的腹上。这么一想，昏迷前受击之处到现在仍然隐隐作痛。 　　女人勉力咬紧牙关，凶狠地瞪着他，没有吐露什么信息。 　　但倔强着不愿开口，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作为旁观者站在墙边的立秋，时刻注意着A03号患者身上的情绪色彩。在逢何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对方情绪波动的程度远远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这个反应说明，逢何猜中了？ 　　逢所长慢条斯理地掏出一颗立秋赠送的咖啡糖，在女人面前撕开糖纸，将糖往嘴里一扔。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让我们换个问题。” 　　他说得随意且悠闲：“你也看到了，你们打不过我，身上又没值钱的东西，脑子里也没什么有用的情报，那想凭什么来跟我交换缓释剂呢？” 　　女人面色不变，漠然地一仰头，语气嘲讽：“对，我是没东西能换。海城所长年少有为，想来手段应该很干脆。来啊，有本事给我个痛快。” 　　逢何本想说“联邦法律会给你个痛快”，但仔细一想女人开始的话语，“没机会去揭发你们”，这说明在对方的角度上来看，“自己”应该比她这个杀人犯更惧怕法律。 　　不能拿法律说事。 　　心里快速进行着分析，他嗤笑一声，对女人的激将法不屑一顾。 　　“你可以慢慢想想，有什么能够打动我的。但要是拖久了，需要救的大概就只剩你一人了。” 　　A03号患者身周的情绪色块一瞬间激荡汹涌，又一瞬间风平浪静。 　　“他本来就撑不了多久，我傻了才会去救他。” 　　她垂下眼眸，撇过头去，不愿再同逢何交流。 　　逢何心下有了猜测。 　　离开病房后，逢何将她房间的观测窗口闭得严严实实。 　　“她指的是哪一个？”立秋问。 　　“我猜是A02号的白骨患者，”逢所长捏住下巴，说：“另外两人状态大概一直没变过，只有他有清醒的时候，虽然现在也……” 　　逢何直觉这件事情牵扯不小，连山城监管所的所长都陷了进去。 　　于是他联系下属，安排两名比较靠谱的员工专门负责A03号患者，反复叮嘱他们不要与患者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而后，他又尝试联系山城监管所。 　　光脑意外接通。 　　立秋见逢何真的与光脑对面的陌生人如常地聊了几句公事，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在人类社会生活几年也学不来的技能。 　　“他们封锁了消息。”结束通话后，逢何作出判断。 　　他又向一些联系人发送了消息。 　　天色已晚，他伸手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走，回家，工作上的事情下班后就不用管了。今天难得加班，路上顺便加顿餐？” 　　“要椰奶水晶塔！” 　　“不是加甜点餐的意思……算了，没问题。” 　　* 　　晏文斌出生于海城，他的运气比较好，第一次精神力暴走时身边没有任何人。彼时还没结束义务教育的少年学子，眼睛一睁就发现半径5米以内的花草树木全都干涸枯萎，三只路过的鸟儿像被脱了水，干瘪地掉在地上。 　　学校设的安全常识课程上，精神异常病患者的特征与不幸遇上发病患者后的正确避险措施是两个非常重要的必考考点。 　　为了维持自己年级第一的排名，晏文斌早就将精神异常病症患者的相关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书上学过的知识刹那间鲜活无比。他只用了半分钟就做出一个或许冲动但并不后悔的选择。 　　跑。 　　离开海城。 　　远离人群。 　　往后十年的时间里，他没有联系过任何一名旧识乃至亲属。海城初中某年级的第一之位终于换人，维安局的失踪档案上也多了一个名字。 　　问题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呈现。晏文斌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患者的精神崩溃程度会逐日递增。 　　近半年里，晏文斌察觉自己的状态渐渐下滑，即使是不发病的时候，自己的脑子也很难像从前一样清醒。 　　他在光脑上尝试搜索缓解方法，试遍星网各种偏方，都没能拉回他崩溃的精神状态。丰溢的情绪如同大山一样压在身上，莫名其妙的喜怒哀乐与暴躁情绪仿佛凭空诞生。 　　精神力暴走越来越频繁，神识清明愈加难以维持。 　　就在这种混乱之下，他见到论坛上一篇帖子。 　　【帖子：长见识了，原来催眠师这么厉害的吗？！！】 　　他随手点进去看了看。 　　催眠患者？三分钟平定发病患者的情绪？ 　　晏文斌没有第一时间否决这个可能性，他向下翻动帖子，楼里一众果然都在嘲笑楼主。但令他失望的是，翻遍全帖都没能找到更多信息。 　　帖子没有任何细节，楼主也不在意跟别人是否相信他的话，单纯只是想要分享事件。一般来说，如果是虚构故事贴，楼主多多少少会往帖子里加一些细节内容，才能更好博得读者信任。 　　晏文斌拍了拍脑袋，将自己的脑子拍清醒点。 　　他顺着催眠这个关键词，在论坛中进行搜索，一路筛查下来，发现另一个类似的帖子。 　　【帖子：悟了——催眠师，患者们的福音！】 　　帖子的大致内容同第一帖差别不大，但细节多了很多。据楼主自己说，他就是受益的患者之一。帖子里无疑都是跟帖喊着让监管所将患者抓回去，少数认真看了帖的人，都觉得故事编得太假也太不走心，毫无可信度。 　　这位发帖人脾气很暴，孤身舌战全帖，直至惊动管理封楼，这才停止。 　　晏文斌非常认真地看完楼主所有回复，得出判断：两个帖子提到的催眠师是同一人，目前就任于海城监管所，姓立。 　　他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决定还是死马当活马医，把所有可能性都试上一试。 　　他当即摸向两名发帖人的星网痕迹，想要寻找出这位立大师的联系方法。 　　* 　　加餐进食完毕，立秋满足地回到家里，躺倒在沙发上。 　　“睡眠日？”逢何双手撑在沙发上，低头对上小少年的双眼。 　　“嗯！” 　　“记得洗完换上睡衣再去睡。”逢何不自知地笑笑，伸手戳了戳小少年的白耳罩，惹得少年把脖子向旁一缩，笑得更欢：“这副耳罩戴一周了，记得换一换。还有大衣，换下来直接扔卫生间里面，等我去收。” 　　“好。”立秋点头应下。 　　目光停留在逢何绑紧绷带的左手上，白色的绷带上又渗出血。他撑起半边身子，问：“绷带是不是需要定期更换？” 　　逢何递过手臂，看都不看一眼伤口，满目注视着立秋。 　　“嗯，还要上点药。” 　　“我记得你自己上药包扎挺快的。”立秋突然想起第一晚随逢何回到家里时，他自己包扎起伤口的速度可比自己快上许多。 　　“包扎要用手，伤的也是手。”逢何笑眯眯地凑近脑袋：“看在今晚甜点加餐的份上，帮个忙？” 　　“那也行。”立秋从沙发上坐起身，“你的药在哪？” 　　逢何将他按了回去。 　　“在这等着，我去把它们拿出来。” 　　不一会儿，他从房间中取出一瓶褐色药液与绷带。 　　立秋先将手臂上的绷带解开来，有一部分绷带同伤口粘连在一起，不敢用力，只能一点一点地将二者分离开来。 　　五道血痕不像下午那般可怖，但一眼看去仍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这是立秋第一次上药，手法不太熟练，过程中不小心蹭到伤口。逢何暗自吸了一口气，将疼痛按在心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了。”终于，整只手臂包扎完毕。 　　逢何小幅度地挥挥左手，没有异样，夸奖道：“绑得真棒。” 　　“那是。”立秋见自己的包扎技术越来越好，不由得有些小满足。 　　处理好逢何的伤口，立秋又花一个小时洗澡换睡衣。 　　他与逢何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将门一关，便放心地摘下耳罩，露出一双扁平而细长的耳朵。耳背上的绒毛被耳罩压久了有些塌，立秋甩了甩脑袋，大多压塌的小绒毛便重新立了起来。 　　尾巴也从睡衣中伸了出来，自由地晃了晃，享受着夜晚的透气时光。 　　房间窗帘拉得严实，即使是月亮也偷看不到小少年。 　　少年趴到床上，双脚翘在身后，用毛茸茸的尾巴尖去挠着脚心，惬意得很。 　　秋日天凉，眼皮打架，马上就要沉沉睡去。 　　“叩叩叩。” 　　受惊的少年双眼一睁，睡意全消，瞬间抓起旁边的被子往身上一卷。 第31章 　　房里一阵嘈杂，门外男人意识到自己的打扰。但此时距离两人互道晚安不过才过去五分钟的时间，他也没想到立秋这么快就能进入睡眠。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你的光脑忘在大衣里了，有人找。” 　　“……先别进来，等我一下。” 　　房间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被子裹成帐篷形状，立秋躲在其中，毛茸尾巴绕上腰间，藏进浅蓝色的短绒兔兔头睡衣里。双耳被卷至耳根，白色耳罩戴到头上正好将它们完全遮住。 　　“我好了，进来吧。” 　　门把手转动，房门轻轻被推开。 　　房间本是根据逢何的喜好来设计的，整体风格素雅简单，除了必要的床柜桌椅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只在带立秋回家前置办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品。考虑到立秋具体情况，他当时在柜子里藏了一把毛茸怪专用梳，不知道有没被用上。 　　逢何走进房间，手中拿着的光脑周围闪烁着一圈淡黄色呼吸灯，这是有未读信息的标志。 　　立秋盘着双腿坐在大床中央，被子盖住半边身子。他刚从被子篷里钻出来，睡衣不免显得有些凌乱，睡衣斜斜地套在身上，溜下半边肩膀，同深陷的锁骨一起被暴露在房外射进来的光线下，在四周黑暗里显得格外娇嫩。 　　少年刚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被抽离出来，有些疲懒，不想下床，干脆地将手一伸。 　　“谁找我？”他问。 　　“不知道，你看看。”逢何走进屋里，将光脑递到立秋手上，顺手帮他拉正斜掉的睡衣。手指无意触碰到立秋的皮肤，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 　　立秋打了个哈欠，没有注意逢何的小动作。他接过光脑，打开未读消息。 　　“刚才睡着了？” 　　“没，差点。” 　　光脑发出柔光照亮少年的脸庞，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稚嫩的面容上五官清秀而精致。几个月前刚把他捡回家里时，这个少年还什么都不懂，空白得让人难以置信。但他学习速度很快，态度也很努力，每天晚上都会趁他睡觉的时候，独自一人学习新的知识。 　　逢何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年头上戴得整齐的耳罩，压抑了一整晚的欲望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爬出来。 　　下午，小少年落到怀中的手感依旧滞留在脑海中。他当时放手也算干脆，但这个拥抱像是一个开关，滋生了心中朦胧存在的某种情感，原本不曾刻意关注的欲望从心底蔓延开来。 　　男人的手抚上少年的柔软的头发，眼底暗自划过挣扎之色。最终，只是简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咦？”立秋突然发出疑问的声音。来信人是个陌生的名字，就连内容都是毫无意义的文字。 　　【oijgyo：ttt】 　　“这是什么？”立秋看不懂这条信息，这像是在光脑虚拟键盘上随手打出的垃圾信息。 　　逢何凑了过来，也是不解：“这种无意义信息居然没被过滤掉？总不能是病毒吧，这年头没剩哪种病毒可以通过信息直接传递了。” 　　立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那不管它？” 　　“嗯，放着不管就行。”逢何笑了笑，“行了睡吧，我也回房间去了，晚安。” 　　“嗯，晚安。” 　　房间重归黑暗，立秋眼睛一闭，随手摘了耳罩倒向枕头，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立秋重新睁开双眼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他舒服地一伸懒腰，毛茸茸的蓝白色尾巴懒懒地搭在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床面。一整天没有进食，尾巴长度已经缩至二十公分，连腰都环不上。 　　立秋穿上拖鞋，没有隐藏耳朵与尾巴。他打开房门，快速洗漱了一番。 　　客厅里安安静静，屋子的男主人这个点早就在基地了。餐桌上留有一个袋子，立秋走上前，扒开袋往里看去，两只被捏成兔子形状的包子躺在里面。 　　旁边还留有一张小纸条，遒劲的字体在四方纸片上肆意飞舞，张扬纵逸。 　　“新开的店，味道不错，记得加热。” 　　少年看着这两只小兔子，觉得可爱极了，乍一看跟自己睡衣上的兔兔头还有些搭。这人上班路上买了早饭还特意给他送回来，也让他莫名地有些小开心。 　　简单把包子加热半分钟，出炉放在托盘里。 　　少年同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兔包六目相对，一下不知该先从兔脑袋还是兔尾巴下口。 　　思考片刻，他决定按着顺序，从头到尾来吃。兔兔尾巴那么短，跟他饿了三天的尾巴长度差不多，已经够可怜了。 　　立秋一手拿着兔兔包，一手拿起光脑。滑动两下，没发现特别的消息，倒是监管所的光脑群里热闹得不行。 　　不是对话上的热闹，而是系统通知的热闹。 　　“XXX已离开群聊。” 　　“XXX已加入群聊。” 　　诸如此类的消息刷了至少二十多条。稍稍一数，有十七八名员工被清理出群。立秋认真地浏览过每一个名字，没有发现眼熟或认识的员工。 　　他记得之前逢何发过一条公告，说要在半个月后进行全体会议。这还没到半个月呢，怎么就开始提前清理人了？ 　　他很快联想到了昨天抓捕的四名患者，进而回想起A03号患者昨天提到的事情。山城所长去世，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海城监管所。或许正是出于这种考虑，逢何才想提前先将内部整顿好吧。 　　全体会议突然提前，员工们人心惶惶，心里打鼓。立秋添加过一些员工的联系方式，这会儿动态圈一刷，满页都在许愿求活。 　　少年并不太能理解这种恐慌，他一口咬掉兔兔耳朵，觉得他们未免把逢何想得太可怕了一些。 　　清理风波很快平息，安全存活下来的员工们在动态圈里欢欣鼓舞，喜天同庆。 　　出人意料的是，被清理的那批员工没有任何一人跳出来质疑逢何的决定，甚至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多都十分平静。 　　走了一批人，势必就要进来一批人。 　　招收的新人无法立马到齐，他们有的快，有的慢，几天里陆续到基地报到。 　　除去普通员工以外，还从外面招收来了几名监管者。有些人刚从监管者学院毕业，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有些人年纪比较成熟，是从其他行业转行而来。 　　一张张新面孔跟前走过，新人们也从老人们的口中听说了这名心理大师的事迹。不论他们是否相信，心里对立秋多少带着些好奇。 　　但这次逢所长下手很快，提前向他们强调了所里的规章制度，尤其着重了上班时间禁止擅离职守聊天逛街这一条。 　　立秋表示耳边真的很清静。 　　他手上拿着小小的记录本，上面记载着每一天需要催眠的患者。 　　“上次那四个人不需要？”他没有在记录本上见到新招收进来的患者。 　　逢何应道：“记得你上次提过紫色情绪不好吃。” 　　“忍忍也不是不行。”立秋说，“大概就是生吃榴莲和苦瓜的感觉。” 　　“不用勉强自己。这些本就是监管所要干的活，不用你的能力，也可以通过强效抑制剂来控制他们的发病频率。”逢何摇摇头。 　　立秋想了想，“应该没有我来控制的效果好吧，A01号患者在我来之前没两天就会发病，如果我能帮他们把情绪吃掉，不管是他们，还是基地员工都会轻松一些。” 　　“这不是你的责任。”逢何笑着戳了戳立秋的额头：“我个所长都还没操心这么多呢，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更敬业？” 　　“我知道。”立秋也笑了，“但你还需要审问A03号吧，另外三人也要交给维安局定刑，要是他们状态稳定不下来，不太方便。”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咖啡糖塞给逢何，自己也剥了一颗奶糖扔进嘴里。 　　“说不定一见我的催眠，她就都招了呢。毕竟我也是拿工资的人了，总要做点事。”他认真地扬扬脑袋。 　　逢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见立秋实在坚持，只好将这四人加入到催眠循环中。 　　* 　　逢何曾说会帮他询问店铺收购的事情，这件事最后被委托给了穆才哲的父亲。 　　事情很快就有了答复，比两人预想的时间短了很多。 　　“说是那家甜品店店主本就有这意愿，问了两嘴，谈好价格直接就应了下来。”逢何说着，用光脑传给他一份文件。 　　文字密密麻麻拥挤地塞在屏幕上，看得人头晕眼花。 　　“合同上的内容都检查过，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再看一遍。要是没其他问题，签完合同那家甜品店就归你了，钱会自动从光脑账户里打过去。” 　　立秋信任逢何，也根本看不懂这上面的各种专业术语，便直接签了名。 　　文档生效，没有多久立秋就接到账户转账提示。与此同时，光脑“叮叮叮”声不断，电子地契、店铺经营权转手证明等一系列文件自动发送到了立秋的光脑邮箱中。 　　少年双眼亮极，认真地阅览了一遍这些看不懂的东西。 　　逢所长坐在办公桌后边，撑着脑袋，看着少年欣喜的神色，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他感染了。 　　“正好明天放假，到店里去看看？” 　　立秋接手的是整个成品店铺，不需要装修，也不需要重新请人，就算放着不管也能自行运作，省心得很。就算有什么不省心的事情，也被逢所长近期的合作密友穆先生提前处理好了。 　　“好啊。”立秋很是开心，恨不得把自己的甜品店宣告给世界，“正好最近有那么多新员工来报道，要不我请他们吃顿甜品吧！” 第32章 　　立秋双眼亮晶晶的，就像一个刚得了新玩具，忍不住向同伴炫耀的孩子。 　　相比起为新员工办接风宴，逢何更希望能和立秋单独相处。但他见立秋满脸开心与期待，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行，那我一会儿通知他们一下，问一问有多少人想去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 　　逢所长说到做到。临近下班时，他在光脑群中通知了这件事情。群里一下炸开了锅，还轮不到新员工们开口，老员工们就先嚎叫起来。 　　【所长，既然是接风宴，那怎么能没有我们这些老员工的事儿呢？我们不在的话谁来迎接他们啊？】 　　【啊！立大师的甜品店！那必须要去支持一下呀！】 　　【哭了，明天我要值班，所长我可以请假一起去吗？】 　　时至今日，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为什么所里的规章制度会变得如此严格。 　　“立小大师挺受欢迎呀。”逢何一挑眉。 　　“没有人会不喜欢甜品。”立秋为他的新店铺自豪地扬起脑袋。 　　少年的光脑突然有信息触达，他低下脑袋一看，原来是汤奇正发来的消息。 　　【汤奇正：立大师！可以偷偷问一个甜品店的地址吗[/偷笑]，要是逢所长不同意让我们去，我就等下班后偷偷去支持你的新店！】 　　又是接连几声“叮”，好几名联系人都想到了直接从立秋方面入手，打着恭喜开业的借口询问地址。 　　有一部分人单纯只是为了参加活动，凑个热闹。有一部分人是为了免费甜点。而另一部分人，包括这些私下来找立秋的员工，则是冲着立秋来的。 　　逢所长见立秋有些意动，不由得提醒一句：“店面只能算中等大小，坐不下所里全部人的。” 　　立秋小小地失望了下，又很快振奋起来：“挑一部分人去可以吗？” 　　“也行，那我让想去的到我这儿报个名，你看着从里面挑一些。” 　　“好。” 　　报名的人不少，立秋从中挑了些认识的人出来。至于其他人，则是答应赠送一张开业优惠甜点券。 　　逢所长只担心立秋破产，他思考了下自己的存款，又觉得问题不大，即使立秋破产了也养得起。立秋没有太多金钱概念，对此毫不担心。 　　* 　　久违的休息日，逢所长也想睡个懒觉。 　　立秋早早地计算了甜品店开店的时间，耐不住期待，一大早就独自出门，打算提前到店里等着他们，也趁机欣赏一下自己的小店。 　　出门前，他想学逢何之前做的那样，在餐桌上留张纸条。 　　纸有了，笔也找到了。 　　一握笔，画出来的字却歪歪曲曲，完全没有逢何字迹那种干脆利落。 　　立秋不信邪，又多找了几张纸进行尝试。满满几页字写下来，字体总算从歪七扭八变成了勉强能看。 　　但在立秋看来，这与他想象中的字迹差距太大，根本不好意思留下这么难看的纸条。失落之下，他把练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选择直接在光脑上给逢何留言。 　　作为没能手写纸条的补偿，他决定也去带点儿早餐回来。 　　清晨的大街上人迹寥寥，立秋奔跑在阴影之中，身形隐藏得毫无压力。 　　经过一个公园时，他缓了缓脚步。 　　这个时间只有少数几人在公园里晨跑，锻炼身体的老大爷、老大妈们尚未到场。公园路边长椅上，一名10岁左右的小男孩抱着双腿缩在长椅上，没有获得多少路人的关注。 　　立秋看到小男孩身上的情绪色彩非常灰暗，满是失落与伤心。 　　犹豫了一下，他从阴影中显出身形，走向小孩。 　　“迷路了吗？” 　　小孩缩在长椅上，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线。他怯怯地抬头，见到一双澈蓝眸子温柔地望着他。 　　是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哥哥，似乎有些怕冷，微凉的天气里，头上带着一个毛茸茸的耳罩。小孩没有从立秋身上感受到恶意，但一夜的失落让他并不愿意开口向陌生人求助。 　　“看过来。” 　　声音干净透彻，像天空一样充满包容万物的力量。 　　小男孩将注意力集中到立秋手上的绿色链子，有些疑惑。链子左右晃动起来，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跟随链子左右移动。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你会忘记失落，忘记伤心，重归平静。” 　　声音仿佛注入了魔力。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小男孩真的觉得自己一晚上不愉快的情绪全都消失无踪。 　　立秋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着问道：“怎么样，还伤心吗？” 　　“不、不伤心了，谢谢哥哥。” 　　“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吗？”立秋问。 　　“知道，我没有迷路。”小男孩低着头，此时他的心里没有失望情绪，只是单纯地叙述说：“我离家出走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找我。” 　　立秋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道：“他们可能担心了一晚上，只是没找到你。乖，快回去吧。” 　　“谢谢哥哥。”小男孩真诚道谢。 　　小男孩离开了，立秋却站在原地默了会儿。 　　他就像一位无意闯进这个世界的外人。初至时一切陌生，没有同类，没有同伴，没有生命泉水，死亡将成为真正的结束。 　　自己当年在家乡的时候，其实也是一心希望能够脱离那个世界的。但当他真正脱离之后，才惊觉无法找到归路。 　　自然，也像这个小男孩一样，无人来寻，也不会有人来寻。 　　逢何就是这时出现的，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接近他，一点一点地获得他的信任，最后将他捡回到家里。 　　他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交付了信任。跟着逢何，他学到了这个世界许多知识，学会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也逐渐打消了只身来到陌生世界的惧怕与不安。 　　这样一想，立秋决定带给逢何多带一份小蛋糕回去。 　　来回一折腾，当他终于来到甜品店时，店铺已经开门营业了两个小时。 　　平时打理店铺的店长是一名30来岁的女性，立秋和逢何经常到这家甜品店买东西，与店长很是熟悉。 　　店长已经获得了换老板的消息，见到立秋，她笑眼弯弯：“老板？” 　　立秋不知该如何称呼店长，只能点点头：“你好。” 　　早在前一天晚上，逢何就将今天要在店里请人的事情通知了店长。她便在早晨多进了些货，做好准备。这会儿老板视察，店长主动领人到里面，将自己提前做的准备展现给新老板看。 　　新老板对此只想吞咽口水。 　　不行，不能提前偷吃，他不是来吃甜品的。 　　立秋将这句话默念三遍，才收回了蠢蠢欲动的魔爪。 　　店铺并不算大，最多只能容纳五六十人。整体风格清新，天花板上挂有几串流苏风铃，每见客人走过自动门，秋风串门，风铃便会丁零当啷地欣喜迎接起来。 　　这间店现在归属于立秋，对他而言便有着特别的意义，滤镜加成之下，他觉得这间甜品店看哪哪都好。 　　他同店里的其他店员认识了一下，本想看看店里有哪些地方可以装修，看了半天觉得现在这样就已足够，要做改变只能从菜单上下手。他兴冲冲地跑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认真浏览一遍，在旁边补上了一些想吃但这家店没有的东西。 　　店长跟到新老板身边看了看单子。水晶塔、炒冰淇淋，还有各种口味的其他甜品。 　　“这些能加上吗？”立秋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店长。 　　“没问题，我们准备一下，大概下周就能上新品。” 　　立秋内心无比欣喜，面上还要保持矜持。 　　接风宴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钟。逢何起床吃了早餐之后，便跑来甜品店陪立秋一起坐着。 　　“怎么样，小老板？”逢何打趣道。 　　立秋只是笑，他把奶炸爆汁丸推到逢何面前。 　　“喏，请你吃。”小老板超得意的。 　　“谢谢立小老板请客。”逢何笑眯眯地用两只捏起一颗爆汁丸，喂到立秋嘴前。小少年啊呜一口，吃进嘴里。 　　薄唇擦过指尖，冰凉而柔软，凉酥酥的。指尖炸开一股电流，顺着经络血管一路冲向头顶，遍及全身。 　　舌尖划过唇齿，男人目光停留在立秋淡粉色的薄唇上，内心酥痒，想要俯身上前咬上一口。 　　但不行，不能是现在。 　　他若无其事地抽回手，用同样的两只手指捏起爆汁丸，张口吃掉，然后吮吸了下指尖。 　　时间临近，立秋不好意思在请客之前自己吃饱，便坐在窗边同逢何聊天，等待员工们陆续到达。 　　他想了想最近的事情，问：“之前A03号患者说的山城所长那事，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吗？” 　　“立所长欸，”逢何叹了口气，还是解释说：“不好说，但我更偏向于山城所长也并不知道她说的缓释剂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立秋疑惑地歪着脑袋。 　　“G11星系，位置偏远，混乱程度全联邦都知道。而山城，则是整个星系里最混乱的一个城市，他们监管所的力量非常薄弱。”逢何喝了一口冰柠饮料，说：“海城前任所长是一个靠他爹才能买到二级监管者头衔的家伙，真实实力距离二级监管者门槛还有些距离，山城所长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甚至还要更烂一些。” 　　“你想，能把城市治安管理成那样的人，如果真的知道缓释剂的秘密，怎么可能硬撑到死都不开口？” 　　立秋默了默，“……那他也太无辜了。” 　　逢何对此并不表态，他换了个话题：“对了，一会儿有两名新员工带你认识一下。” 　　“以前认识的人？” 　　“嗯，用了点手段才把他们撬过来帮忙。”逢何笑眯眯地说道。 　　这让立秋有些好奇，他想知道逢何以前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第33章 　　风铃叮叮当当清脆敲动，一名穿着黄鸭子卫衣的青年走进甜品店。 　　“所长，立大师！” 　　这名青年正是汤奇正。他一进店，见到窗边的两人，双眼发亮，噔噔噔地就跑了过来。 　　立秋与逢何坐在双人座相对的椅子上，青年只能拉过旁边一桌的椅子。 　　“来得好早。”立秋看了一眼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家离这边比较近。”汤奇正不好意思地笑笑。 　　下午的甜品店被监管所包场了，门口挂了牌子，这会儿没有其他顾客在场。 　　休息时间，逢何也不像工作时对待下属那么严格，他一指旁边桌上的电子点单屏，说：“自己点些东西，今天立老板包场请客。” 　　“嗯，随便点！”立老板十分豪气，大手一挥。 　　汤奇正也很上道，笑嘻嘻地说道：“好嘞，谢谢立老板。” 　　监管所员工们陆续到达了甜品店。今天不是工作日，他们不再穿着监管所的统一制服，各色衣服花花绿绿。原本轮值的林副所长也被逢所长以锻炼能力的名义，一起叫了过来。 　　主动提议说要请新员工，给他们办接风宴的人是立秋，但说到底，他只是想将自己的甜品店拎出来提溜一圈。至于什么讲话主持现场的事儿，还是得所长来做。 　　逢所长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他简单地说了两句之后，就把剩下的工作全部交给林副所长。 　　正所长本人则毫不客气地跑去跟立小老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你说的人呢？”立秋舀了一勺双皮奶，分给逢何。 　　“他们坐的飞艇今天中午到达蓝星，现在正从飞艇港赶过来。”逢何用勺子接住，直接送进嘴里。 　　“以前的朋友？”立秋有些好奇。 　　“准确来说算是同学。”逢何说道。 　　立秋至今都没有见过学校到底是什么样的，非常好奇，他睁大眼睛，等着逢何进一步说明。 　　逢何点了杯咖啡，手动向里面添加两块方糖，柔声向少年说：“他们跟我同一届军校毕业，毕业之后进入部队共事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不同领域。但因为志向相近，一直保持着联系。当时调岗来海城，手边没有几个能用的人，就联系了他们，把他们撬了过来，只是他们那边手续不好办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立秋眨眨眼睛问：“他们会很难相处吗？” 　　“怎么这样问？”逢何挑了挑眉。 　　“军校毕业，还在部队里待过。”立秋说。 　　“……那你看我呢？” 　　“也是哦。”立秋放下心来，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凑近脑袋，用气音悄声问道：“他们知道你那个的事情吗？” 　　他指的是逢何的患者身份。 　　逢何喝了口咖啡，笑了笑：“不知道。” 　　坐在窗边，窗外两株梧桐树迎风而立，深秋满目金黄，风一吹便有簌簌的黄金飘落在地。四周新老员工们欢笑一片，毫无顾忌地点着喜爱的甜点，这样欢喜的气氛让少年脸上也带起满足。 　　曾经冲动向立秋表白过的女员工李昕也同他的两个小姐妹一起来了甜品店，正巧将二人的互动尽数收在眼底。 　　逢所长眉眼冷冽，棱角又分明得很，在他刚接手海城监管所那会儿，身周气场锐利得像是一把尖刃，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出鞘斩敌。那时候她要是同逢所长对上双目，心里都不免发毛。 　　但她从没想象过，那双摄人的黑眸中也能拥有如此柔和宠溺的神色，满身气势敛尽，像是恶狼主动收了利爪。 　　她好像悟到了什么。 　　闺蜜在旁边戳戳她的手臂，打趣道：“昕昕勇敢飞，敢不敢当着逢所长的面再猛一次？” 　　李昕那天只是热血上头，本着左右不亏的想法冲了一把，脑袋冷静下来后自觉丢脸，自然不可能再做一回傻事。 　　她扯了扯闺蜜的袖子，想让闺蜜快些闭嘴。她悄悄地指了指逢何的方向，低声说：“你看。” 　　“嗯？”闺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你看他们身上的大衣，都是同一款式的。”她隐晦地提醒闺蜜。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几天所里为什么会严抓纪律了。 　　* 　　老员工们迎新的环节中有一项是自我介绍。林副所长掌控全场，环节走到尾声，手上的名单也到了末尾。他本以为马上可以进入下个环节，却发现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 　　他们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一样，毫无违和地混迹在新老员工之间，其中一人同员工们交谈得很是愉快。 　　同来时一样，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离开了人群。 　　远离喧闹中心的靠窗座位边上，一击手刃从暗处破出，袭向逢何的背部。 　　男人此时正和他的小少年分着同一块千草冰淇淋夹心蛋糕。感受到背后空气的异常流动，他头也没回，反手就向身后一抓。 　　手掌精准地握住手刃腕部，手背上青筋乍现，能够看出两人力气毫无余留，但男人明显更胜一筹，手刃被他抓在手中分毫不得进，挣都挣不开。 　　袭击的寸头青年目光兴奋，另一只手就要反击。逢何一抬眼，直接转身钳住青年的脖子，朝窗边一带。 　　“行了，别闹。” 　　“这就没了？”寸头青年眼睛一瞪，怪叫道：“继续啊，你当我是为什么来的，快让我看看你这几年身手有没有退步！” 　　逢何双手一松，直接放开了人，向后一步：“下次。” 　　“真不来两下？” 　　寸头青年大为惊讶，自己主动挑衅了都没有挨打，这是什么梦中才会出现的事情。他收回手，狐疑地问道：“你受伤了？还是转性了？” 　　桌子另一侧，立秋没敢出声，偷偷瞧着逢何与旧友打闹。 　　他本以为逢何就同他所见到的样子一样，但从寸头青年的话语中来看，似乎他们眼里的逢何跟自己眼里的逢何有些差别。 　　在场还有另一人，那是一名光头男人。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手上拿着路上买的鱿鱼串，没有加入到两人的打闹里。 　　他倒是发现了立秋，一个全身白色、带着耳罩的怕冷小少年，面庞稚嫩，五官精致，蓝净的眸子看上去懵懵懂懂，但又冷静得很，见到陌生人突然袭击他们所长，脸上一点紧张神情都没有。 　　角落里的骚乱没有被人群发现。 　　“公众场合打打闹闹，你不要形象我还要。”逢何嫌弃地拍拍衣袖，绕过桌子，自然地走到立秋旁边，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立秋，之前跟你们提过的催眠大师。你们平时随便怎么打闹都好，不要欺负到他头上。” 　　他看了眼寸头青年：“特别是你。” 　　视线聚集到立秋身上。 　　小少年被逢何的两位旧识这样盯着，心里一下有些紧张，他小小声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逢何又对着立秋介绍道：“这个事多的是季明伟，光头是席丹，平时有什么事情可以随便找他们。要是他们不配合，你就告诉我。” 　　季明伟可算看出来了，这态度差别太明显了些。 　　他好奇地打量立秋，没想到老友口中的大师竟是这么一位小少年，看起来文文静静软软嫩嫩的。原本他还在想，以逢何的性子要怎么跟这种乖小孩打交道，这一看，成，原来是区别对待。 　　“立秋？这名字有意思，喊声明哥来听听，以后我就罩着你。” 　　他好奇地凑过脑袋，被一双手无情地挡了回去。 　　光头席丹无视了两人的新一轮打闹，向着立秋颔首致意：“你好，以后有需要的话直接跟我说。” 　　“好，谢谢。”立秋应道。 　　平静了打闹，四人重新坐下，这会儿逢何直接从一旁搬了椅子坐到立秋身边，两名旧识则是坐在另一侧。 　　“监管者证书都有了吧？”逢何问。 　　“有了，五级的还是很好搞到嘛。”季明伟从光脑中调出证书，立屏给逢何看了一眼。 　　“行，那你们先跟着出两次任务，熟悉一下流程，之后我把你们调成小队长，帮我带两个队。”逢何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别看海城监管所这么大，这么多号人，实际上能用的……你们这几天感受一下就懂了。” 　　季明伟扑哧一笑：“你别说，G11星系这治安真的没话讲。我跟阿丹赶过来的路上居然还能遇到拦路劫持的你信吗？” 　　“下手没太重吧？”逢何问。 　　“哪能呢，守法公民，当然是踹晕直接交给维安局了。”季明伟点了一盘水果沙拉，插起哈密瓜尝了一尝，夸道：“咦，这家店味道不错啊。” 　　“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立老板。以后多来光顾。” 　　“哟，立老弟的店呀，那可不得多支持支持。” 　　立秋插不进话，只能在旁安静地喝着草莓牛奶。 　　身旁人感受到他的些许紧张，从桌子底下伸过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让他放轻松些。而后转移话题，问道：“山城的事你们有得到消息吗？” 　　“没听说，离得有些远。山城怎么了？” 　　“那边出了些事，消息被封锁了。具体情况这里不太方便说，等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们讲。” 　　说到正事，季明伟就正经了许多。 　　“好。” 　　“对了，逢队……逢所长，”光头席丹插了句话，说道：“前一阵听到风声，明年一级监管者考试规则可能有所变化。” 　　“都城传出来的？”逢何问。 　　“对。” 　　逢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消息。 　　“行，我会托人去问一问，就算改了规则，问题应该也不大。” 　　几人随便聊了聊，话题又被引到立秋身上。 　　“立老弟啊，你见过你们所长打架的样子吗？”季明伟越加觉得逢何这会儿和和气气跟他们聊天的样子不对劲，灵感一现，突然问道。 　　立秋一想，自己好像真没见到过。 　　“哦——”季明伟恍然大悟，拖长了音，揶揄地瞧着逢何：“难怪逢所长刚才下手这么温柔。” 　　逢所长觉得自己老友可烦了。 第34章 　　林副所长觉得有些心酸，正牌所长在那游手好闲，自己却要主持全局，想想他这副所长当得可真是辛苦。好在今天本就是他的工作日，逢所长将他拖来迎新也并没让他另找时间补卡。 　　甜品店内一片欢声笑语。扭头一看，新老员工们正做活动，有人脸上被糊了大块奶油，一时间可不热闹，汤奇正同几名员工不忘跑来邀请立秋一起加入活动。 　　逢所长把两名新员工推了出去。 　　“一起嘛，所长。”玩得上头，汤奇正顾忌也少了。 　　立秋对于他们的活动挺有兴趣，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团建，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是新奇。 　　季明伟也算看出来了，他学着老员工的语气，笑嘻嘻地用手肘顶了顶逢何，说：“走嘛，所长，你看看立老弟他多期待呀。” 　　逢何低头，一看立秋正偷偷拉扯着自己的袖子。 　　“行。”逢所长屈服了。 　　半天的活动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留下一地狼藉。逢何并不想将两位老友邀请回家，便约他们次日上班时候到办公室里聊。 　　“住处定了吗，还是打算住员工宿舍？”逢何问两名老友。 　　季明伟：“你都不带收留一下的？” 　　逢何：“收啊，这不是用员工宿舍收留你们吗？” 　　季明伟：“懂了。” 　　* 　　四名拥有紫色情绪的患者从山城到海城的一路上犯下不少事件，特别是A02号白骨患者，从他收集的那么多新鲜白骨与血液就能猜到，他的罪状罄竹难书。一路追查下去，果然如此。 　　A03号患者是目前唯一一名能够保持清醒的人，拥有信息价值。 　　另外三人的状态都不对劲，和A01号患者一样，他们神情呆愣，对外界的话语言听计从，发病的频率比起其他患者而言更为短暂，爆发突兀。如果没有立秋插手，他们没两三天就会发病一次。 　　忍着不适将三名患者身上的情绪吞食干净，立秋把他们转交给了维安局。 　　季明伟跟随维安局将三名患者押走，这算他的第一个任务，确保患者能被安全地送至维安局，在不闹事的前提下完成审判。 　　出现了发病状态下能够保持理智的患者——这件事情仅在极小的圈子内流传，却造成相当大的震动。 　　不过这与立秋关系不大。他来到A03号患者门前，这是他今日的最后一项工作。 　　与平时不同的是，他的耳罩下隐藏着一对隐形耳麦。 　　立秋进入病房，将门合上。 　　女性患者手脚被锁链铐着，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听到声响，她睁眼望向来人，有些惊讶。她还记得这名送她饼干的少年。 　　但这会儿她的状态并不好，暴怒、狂躁、兴奋，种种诸如此类的情绪堆叠在心头，窒息的感觉很快将把她的理智消磨殆尽。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嗤笑一声，语气很不好。 　　这回又是什么把戏，难道指望她对一个孩子心软吐出信息吗？ 　　不，不可能的。 　　“如果想说什么你问不到信息就要挨罚之类的话，那就不用讲了。”她冷漠地说道，想要提前堵住立秋的嘴。 　　立秋取出链子的动作一顿，很是疑惑：“啊？” 　　他将蓝绿色宝石链从大衣口袋里翻了出来，这个动作与反应让A03号患者有些不解，她猜不到这名少年想做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催眠师。”立秋直接进入话题，将链子挂在手指上，任由它垂直下坠，落在A03号患者面前。 　　女性患者冷笑一声，这个听起来更蠢了。 　　“催眠？” 　　立秋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悄悄鼓劲。最后一个，再吃最后一团紫色情绪就能完成工作了！ 　　“看着它。” 　　A03号患者低下目光，不愿配合这种无趣的手段。 　　但立秋的“催眠”本就只是障眼法。A03号是否配合，对立秋的能力发动没有一点影响。 　　蓝绿色宝石项链左右缓慢地摇动着，随着少年温和而轻柔的嗓音，A03号觉得自己的情绪竟真的一点一点地被抽离开来。 　　原本的她，像是海绵吸满水分，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仅剩的理智就像海绵中挣扎求活的蚂蚁，不知何时就会淹死其中。 　　她不自觉地抬起头来，项链在眼前一晃一晃，海绵中的水分也不断地向外挤出、流失。 　　这一刻，是她成为患者之后日夜期盼的状态，是她与三名同伴一路逃向海城，却仍然主动找上监管所的原因。 　　是卸下担子的轻盈，是悬崖边缘被拉起的庆幸。 　　很快，刚升起的庆幸与激动也被吃得一干二净。 　　干脆果断的一口。立秋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像所有被他吃过情绪的人一样，A03号患者的脸上有着片刻茫然与呆愣。 　　“接下来，按照我说的问。” 　　耳麦中传来男人富有磁性的声线。低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立秋下意识地联想到逢何香甜可口美味无比的味道。望梅止渴确实有效，一口吞下紫色情绪的不适感淡了许多。 　　是的，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逢何的味道染上这难吃的紫色情绪。 　　悄悄吞咽口水，立秋轻声复述出耳麦中的话语。 　　“作为交换，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女性患者闭上双眼，静静回味现在的感受。 　　原本她只是模糊地有个目标：变回正常人。成为患者的时间并不算多长，却足以让她遗忘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感觉。 　　但现在她想起来了，她所追求的，就是当下的状态。 　　没有沉重、狂躁且紊乱的情绪，没有时刻面临着暴走风险的不稳定精神，每分每秒不停流失的理智也回归原位。 　　即使是缓释剂，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她看向立秋的眼神瞬间变化。 　　“这种状态有期限吗？” 　　“需要每周催眠一次。”立秋又照着耳麦中的指示说道：“这次算是个小礼物，你只需要回答三个最简单的问题。只要你能如实回答，一周之后我也会准时来找你。” 　　“最简单”的问题是怎样程度的简单，A03号并不知道。但见到了希望就难再放手，她没有其他路可选，只能同意。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做到在发病过程中保持理智的？” 　　女性患者惊诧抬头，锁链被动作牵扯得丁零当啷。 　　“这些事情你们不都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男人在耳边低声说道：“告诉她，这些信息只有我知道。” 　　“这些情况只有所长才知道，但他不告诉我。”立秋抿着唇，低声说。 　　这幅姿态落在A03号患者眼中就像一只委屈的小鹿。她的大脑飞速转动，推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非常熟悉，甚至能说是亲密。催眠师在所里的地位也很特殊，否则上次海城所长审问她的时候，不可能让他待在一旁。 　　今天催眠师来找她的事，海城所长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怎么会允许催眠师用这么好的机会来问这种问题？如果不知道的话…… 　　冷静思考之后，她认为自己找到了海城监管所的缺口。 　　如果能让海城所长与能力如此神奇的催眠师之间产生缝隙，那她是否有机会拉拢催眠师，从这里逃离出去？想要分化两人，那就必须让催眠师知道一些信息，这样才能让他对隐瞒消息的海城所长进一步产生不满。 　　得出结论后，她的表情柔和下来：“我们并不是天生的精神异常病患者，是被他们用激活剂引发的病情。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清楚，但像我们这样被‘激活’的患者，在前期发病时都是可以保持理智的。” 　　“后期都会变成你的三名同伴那样吗？还有，‘他们’是谁？” 　　“如果定期注射缓释剂，‘转化’时间就会延长很多。”A03号患者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 　　立秋点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来到海城之前，你们被关在哪里？” 　　“山城，具体位置我说不清，逃出来之后就没法找到回去的路。” 　　立秋想到大概率无辜的山城所长，“既然不是被关在监管所内，那你为什么认为这件事与监管所有关？” 　　“我在那里不止一次见到了穿着监管所制服的人，他们大概没想到我有机会逃出来，衣着打扮都不掩饰的。”她语气漠然。 　　“理由不充分，你隐瞒了关键点。”立秋跟着耳麦中的声音反驳道：“穿着制服的不一定是监管所的人。就算那是监管所的人，也不代表事情跟监管所有关系。就算真的和山城监管所有关，又凭什么确信海城也会知情？” 　　“……这个问题你们所长知道得应该更清楚。要我告诉你也行，下次。”女人讶于少年的敏锐，但她也想给自己多留些底牌。 　　立秋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 　　女人的神情警惕起来：“这可不包括在简单问题的范围之内。” 　　耳麦中男人笑了一声：“看来后面有人啊……当然，这句话别说。换个问题，大概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少年复述问题，女人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那再换一个，你们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达海城？” 　　“半个月前，逃出来第三天到的海城。” 　　“辛苦了，回来吧。”耳边的声音说道。 　　立秋礼貌地向A03号患者颔首，准备离开，“谢谢你的回答，一周后我会再来帮你进行催眠的。” 　　“小心别被你们所长知道了。”A03号患者好心地提醒少年催眠师。 　　脚步一顿。 　　“……好，谢谢提醒。” 　　耳边男人低低笑着。 第35章 　　在卫生间取出耳罩中藏着的隐形耳麦，立秋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趴。 　　“辛苦了。”逢何笑着迎接来人，从席丹怀里抽出抱枕递给立秋。 　　席丹两手一空，他摸摸脑袋，没说什么。 　　立秋接过抱枕，把它枕到下巴底下。 　　“基本情况都问出来了，剩下的细节部分没那么重要，下周不想去的话别勉强自己。”少年脸上根本没有平时吃饱肚子后的欢喜之色，逢何蹲到沙发边上，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 　　“好。”立秋点点脑袋。 　　逢所长回到办公桌后面，同席丹继续立秋回来前的话题。他从光脑上调出几张模糊的图片，说：“这是老K弄到的消息，可以确定山城所长确实出了事。山城监管所能把消息封锁半个月，副所长与下一位上任所长的人之间，一定有人存在问题，具体情况需要派人去探查一通。” 　　“我们离山城太近，很容易被波及到。这段时间所里新老交替，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间，排班上可能会稍微辛苦一点。等工作交接完毕，我会逐步调整海城城防，在这之前，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尽量静默解决，不要闹大。” 　　“没问题。” 　　立秋抬头跟着看了眼光脑立屏。立屏上又调出一张详细地图，看着有些陌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等阿明回来之后，你找时间到这家货运公司摸个底。需要帮手吗？” 　　席丹伸出手，滑动地图，将一些细节部分放大了观察。他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将整张地图的细节过了一遍，得出结论：“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行，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提前跟后勤说。那边刚换了口风紧实的人上去，就是业务水平还不太熟练，你得跟他说清楚些。” 　　光头席丹把话应下。 　　这时，逢所长的光脑上突然闪烁起红色的光。他眉毛一挑，当即将光脑接到基地频道里。 　　警报拉响，逢所长沉稳的声音在基地各处响起。 　　“所有人注意，现在开启二级防备措施，病房区与后勤区即时封锁。光脑连入全员频道，发现入侵者可直接动手进行逮捕。” 　　立屏画面一转，全基地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横竖排列在立屏之上，密密麻麻。 　　意外来得比较突然，立秋撑起身体，有些紧张。 　　“有人入侵？” 　　“嗯，大概是钉子被拔了，想趁着消息没过时多做点事，就是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逢何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有条不紊地利用光脑向下达命令。一条条命令从办公室流出，监控画面上各处员工也开始行动。 　　监控画面自动识别出入侵人影，在人影的周围描上荧光。荧光在画面中有序快速前行，基地内部设有不少陷阱。突然从墙壁中铺开的射线网、地面上激活的电击路线、天花板上翻出的激光武器，都给入侵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几名入侵者不幸身中陷阱，躺倒在地。 　　成功躲过陷阱的入侵者继续前行，从他们的行动方向上看，似乎是冲着后勤区去的。 　　“看起来像星际佣兵？”席丹也很冷静，他站起身，说道：“按照他们的习惯，应该已经有人提前潜伏进来了。” 　　办公室的一处墙壁挪动开来，露出一个暗格，里面常有几把长短不一的枪械以及一些立秋不认识的东西。 　　“M0-556。”光头席丹报了个型号。 　　逢何将最长的一把实弹枪扔给席丹，自己则是拿了一把小型离子束手｜枪。 　　“你去守住病房区，这和任务不一样，尽量别出人命。” 　　“好。” 　　席丹接过枪后气息陡然一变，光头带来的存在感顿时降低许多，如果扔在人群中，只会被人认为这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立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现对方风格与自己十分相近，都是擅长隐于黑暗中的类型。 　　“我呢，有什么能帮忙的吗？”立秋下了地，眼巴巴地抬起头问道。 　　这会儿他刚吃了四名紫色患者的情绪，尾巴长至六十公分左右，在腰上整整围满一圈，大衣底下显得有些鼓胀。 　　饱食状态下，他的速度与能力都会比平时更强一些，但这也意味着能力不再能随意使用，否则就会像上次吃撑了一样，尾巴突破极限长度，产生一系列的问题。 　　尾巴长度决定了他的能力上限。但突破极限风险不小，也很不好受，立秋并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逢何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三颗糖塞进立秋手中。 　　“嗯，守好办公室，等我回来。” 　　整个基地都行动了起来，只有立秋一人手上拿着三颗糖等在办公室。 　　所以他这算是被保护起来了吗？立秋茫然地想着，可是自己明明是有自保能力的呀！ 　　基地建筑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但轰炸声只要足够大，总能穿透墙壁。被扔在办公室的小少年有些紧张地抓着大衣衣角，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帮忙。 　　好在事情结束得很快。 　　逢何与席丹二人应对起星际佣兵来简直不能再熟，对于他们的套路一清二楚。 　　入侵者们本是做出佯攻后勤区的表象，没想逢何根本就不上当，给他们打发了一队林副所长带队的低级监管者。而他们真正的目标病房区，则被安放了席丹这么个人物。 　　光头藏在黑暗之中，狙击一枪一个准。正如答应逢何的那样，他特别手下留情，只将他们一人废掉一条腿。等他们被关进监狱，伤势都可以到监狱医院中进行治疗康复，这对于当下医疗水平并不算难。 　　立秋时刻关注着监控画面上的情况。逢何精神稳定，并没有发病的迹象，这也让他放下心来。警报解除，他不需要再守着办公室，直接出门跑到逢何所在的地方。 　　骚乱很快被平息下来，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入侵者本还携带了微型炸药，打算在病房区弄出些大的动静来，好在席丹动作更快一筹，先一步将入侵者给制服。 　　唯一出了事的是立秋刚刚见过的A03号患者 　　据说发现她时，女人手上还拿着一包饼干。 　　少年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愣怔了半分钟。他不过前脚刚走，后脚怎么就出事了？ 　　即使基地反应足够快也足够干脆，将损失尽量限制在了最小范围之内，但这个结果仍让逢所长的心情十分恶劣。逢何面无表情地喊了几名员工问话，边上员工没一个敢靠近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所长。 　　只有立秋凑了上去。 　　“她是怎么……？刚刚监控画面上根本没有人进到一级病房区。” 　　见到立秋，逢何身周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他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她是中毒身亡，这种毒素能被远距离触发，不需要直接接触，应该是有人闯进了触发距离范围之内。”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应该是在山城中的毒，潜伏性很强。” 　　立秋很快反应过来。 　　“那维安局那边的三个人，还有A01号呢？” 　　“维安局暂时没事，A01号患者运气比较好，刚才正好被带离病房做检查。” 　　立秋沉默地走到A03号患者身边，她的身上盖着一层白布，手边放着一包饼干。事情发生得太过突兀，让立秋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入侵跟自己刚才的审问有没有关系，难道是自己的审问触发了什么奇怪禁制吗？ 　　转念一想，这种有组织的行动是需要准备时间的。他们或许早就决定在这个时间点进行袭击，只是自己正巧在袭击之前，先将信息给问了出来。 　　但他依然有些难过。 　　一名刚同他交流过的活生生的人，现在蒙着白布躺在他面前。这件事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没有生命之泉的世界。 　　逢所长指挥员工保存好女性患者的尸体，等待法医前来检查。 　　入侵者们也被集中到一起，简单止了血。逢何挑了三人，带下去做简单审讯，其余人则全部被打晕绑好，等着治安官们过来接手。维安局接到消息，唉声叹气，他们前脚才将三名患者接走，这会儿又要派人来押这一群星际佣兵。 　　席丹作为看守病房区的主力有些愧疚。 　　“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逢何摇了摇头：“不，跟你没有关系，这种手段很难防住，就算他们不来，毒素迟早也会爆发。不过你猜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跟辞退的员工有关？” 　　“没错，那名员工是个钉子，门卫忘记他是离职员工，给他开了门。”逢所长叹了一口气。他甚至提前给门卫打过预防针，要他们特别记住离职员工都有什么人。 　　上任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重设监管所的规章制度、重整工作模式，就连人员都清理了一遍。但还不够，现在连员工们的技能素养居然也得亲手培养一番，手把手教做事，这让曾经习惯了精英下属的逢所长即使过了两个月也难以适应。 　　基地内部很快整顿完毕，下属又将基地周围搜查一圈，押来一名一直晃荡在附近、身份存疑的人。 　　这名青年衣着老旧，鼻梁上戴着一副黑色细边眼镜，头发稍长，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打理过，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他被抓到逢何跟前，脸上依然保持镇定：“我在找我弟弟，刚才和他走散了。你们监管所什么意思，为什么抓我？” 　　晏文斌用余光打量着附近，大概猜到了监管所正遇到的事情，心叹一声，有些郁闷。 　　时机不对，运气太差。现在只能捂好自己的身份，先摆脱嫌疑、找借口离开再说。 　　“光脑身份证明。”逢何心情不好，瞥他一眼，直接了当地说道。 　　员工松开一只手，晏文斌调出光脑上的身份证明。证明上的照片与他的模样并无二致，名字栏上赫然写着“吴九”二字。 　　“吴九”说道：“我弟弟今年七岁，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能放了我吗？我担心他一个人在街上遇到危险。” 　　押着他的员工说道：“你确定？需不需要把街上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帮你‘找弟弟’？” 　　晏文斌没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又不是患者，你们监管所无权随意抓人。” 　　还没等到回应，他见到一个白色耳罩从监管所所长的背后探出头来。 　　立秋看着晏文斌身周五颜六色的光晕，身上散发出患者才有的盛宴香味，一时无语。 第36章 　　立秋偷偷拉了拉逢何的衣角。 　　身着褐色大衣的男人疑惑地回头，只见立秋偷偷对他招着手。他稍稍弯下身子，侧过耳。 　　“怎么了？” 　　立秋五指并拢，遮着唇形，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是患者。” 　　温热的呵气轻挠耳边，少年独有的干净嗓音像是夏日冰沙，轻易扑灭心头所有的烦躁。 　　轻轻摩挲指腹，逢何将注意力拉回当下的问题。 　　“紫色的？”他低声问道。 　　“不是，普通患者。” 　　晏文斌见二人悄声交谈，皱起眉头。 　　难道他暴露了？ 　　不，不可能。他的身份证明没有什么问题，还特意选择精神力刚暴走之后的日子，这几天的精神状态是最稳定的，他们不可能通过肉眼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难道这里藏有什么测定精神力的装置？有可能，毕竟是在监管所内部。但如果他们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将自己拿下？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悄声讲话的两人身上。 　　那名褐色大衣的男人应该就是海城所长，相貌跟他在监管所官网上见到的照片差别不大。但旁边那小个子是什么人？白色大衣，白色耳罩，没穿监管所制服，反倒与海城所长身上衣服相似。他难道看出了自己什么问题吗？ 　　晏文斌猜不出来，但他想起自己冒着巨大风险来到监管所的目标——论坛帖子中曾提到过的“立大师”。 　　他在心里大概描绘出对方的样子。能被称作大师的，应该至少也三四十了吧。第一个帖子曾提到他“可爱”，或许是长得比较年轻？ 　　目光扫视四周，没有一人能够符合。 　　就在晏文斌猜测“立大师”身份时，逢所长与他边上那名陌生少年结束了交流。 　　来了。 　　晏文斌心下一紧，就见海城所长走上前来，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指滑动光脑，调出他的身份条码。 　　逢何用自己的光脑扫描条码，屏幕上出现一行绿色大字：通过核验。 　　居然真的是合法合规的身份证明。他望向“吴九”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立秋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身份证明不也是这样来的吗？ 　　“‘吴九’？”逢何似笑非笑地点了点身份证明上的名字。 　　“是我。”晏文斌被他一瞥，手心紧张得抿出汗。 　　逢何点点头，向负责抓着他的员工示意道：“把他请到会客室。” 　　晏文斌呼吸一滞。 　　“监管所的管理范围仅限于精神异常病患者，除此之外，不能随意拘留人的吧？” 　　他稳着声线，想找借口逃离。传闻中的催眠师还不知道是否存在，如果因为这个导致自己被关进监管所，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立秋觉得自己像是打了小报告，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 　　这时一名员工小步跑来：“所长，维安局的人到了。” 　　顺着员工跑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五名身着蓝白色制服的治安官到达此处。逢何正忙，他们便没过来打扰，只是远远致意。 　　说完这名员工也同立秋打了个招呼：“立大师。” 　　“你好。”立秋向他回了个招呼。 　　余光中，被逮捕的“找弟弟”青年一下十分尴尬地僵在原地，双眼瞪得溜圆，转也不转地盯着他看。 　　立秋疑惑地回望过去。 　　他不知道晏文斌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第一个帖子中说的“可爱”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逢何将地上躺倒的十几名入侵者交接给治安官，派出除去林副所长以外的两名三级监管者，亲自带队保护这群人。 　　晏文斌被“请”进会客室，立秋留在原地等了会儿逢何，同他一起过去。 　　他的手上多了一副手铐，但身后不再有员工看守着他。 　　逢何觉得他比方才安静了许多，不再嚷嚷着普通人、找弟弟的说法。 　　“患者？”逢何开门见山地问道。 　　果然如此。 　　晏文斌认命地闭上双眼。平复心情之后，他睁眼看向立秋，默认了这个问题，反问：“是你看出来的？” 　　立秋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我。” 　　“……你真的是那位‘立大师’？”晏文斌一言难尽地问道。 　　“……是我。” 　　逢何在一旁倒了三杯茶，两杯放到自己与立秋的面前，剩下一杯留在桌子中央。他向后一靠，撑着脑袋问：“在哪里见到的信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在星网上发过帖子，相信的人很少，但我想来试一试。”身份已经被戳穿，晏文斌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他坦然说道：“没有直接把我关起来，逢所长是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 　　他暗自猜测，难道是要他帮忙伪造身份？自己刚刚也只展现了这一方面的能力。 　　“第二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为了防止患者突然发病危害社会，每一名患者都应该被监管所看管起来的。” 　　晏文斌很是谨慎，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说：“听说立大师的催眠能对患者起作用，我要先试一试。如果有效，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逢何没有意外，只是对他大胆提要求的姿态有些嘲弄：“如果我不同意，你又能怎么样？”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征询般看向立秋。 　　普通患者的味道大多美味，从味道上判断，这名患者的味道吃起来大概是酸甜系的。这名患者看上去刚暴走没多久，身周包裹着的光晕比较薄，吃起来不碍事，当做饭后甜点未必不可。 　　立秋点头应下。他拿出蓝绿色项链，姿态做足，张口一吸。 　　果然是酸甜味的。他端起茶杯遮在嘴边，假装喝茶，悄悄舔舔嘴唇回味了一番。 　　逢何坐在立秋身边，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有些好笑。 　　晏文斌细细回味现在的感觉，平静，自由，轻松。 　　隐下目光中的贪婪，他主动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我对光脑相关的事情有些研究。为了定位，我潜进发帖人的光脑，从她的光脑里找到立大师的联系方式。” 　　这样一讲，立秋想起先前收到的垃圾信息。 　　“那条垃圾信息是你发的？” 　　“对，只要你点开了那条信息，我就能通过它获取你的定位。那个时间点你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家里，但确定你跟发帖人都在海城，我就想直接到监管所附近试一试运气。” 　　“身份证明也是自己做的？” 　　“对。” 　　逢何将桌上的最后一杯茶推到晏文斌面前，说：“监管所的目的是防止患者危害社会，作为精神异常病患者，你需要处在监管所的监督之下。正好所里这段时间缺人，要不你也来打个秋假工好了。” 　　晏文斌觉得自己既不需要被当做患者关在所里，又达成了接近“立大师”的目标，简直血赚。 　　KKK没法撬到海城来帮忙，这会儿见到一个作用相近能干事的，逢何也觉得血赚。 　　* 　　处理完事情之后，立秋就跟逢何说了一声，独自离开基地。他在基地边上找到一棵大树，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树杈。 　　他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想要出来透口气。 　　立秋对于A03号患者的突然死亡仍是有些放不下，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离别。 　　以前都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不过就是他与同族一起丢了脑袋，再一起从生命之泉中爬起来，重新冲向前线，跟随脑海里的指示声不停地葬送性命。 　　后来他诞生了自我意识，开始怀疑脑海中的声音，不再完全服从于它。他不再无脑地向路过的人类发起攻击，他开始学会使用策略，也学会了观察一名人类实力的能力。但这些技巧并不能够阻止他的死亡。 　　家乡的人类拥有许许多多古怪手段，在他们的手下，立秋也经历过了各种各样的死法。 　　被流血挂死，被斩首而死，被下毒毒死，被火烧尽而死。 　　纵使他经历过这么多死亡，却从未见过生死离别。因为生命之泉的存在，每一次死亡都是新的开始。生死的界限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圆，由生入死，由死向生。 　　离开家乡后，生命之泉不复存在。他曾也害怕过，但这样的害怕仅限于意识方面。他只是从理论上模糊地知道，这里的死亡并不会带来复活。 　　但不会复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A03号患者蒙着的白布浮现在眼前。 　　立秋并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但不能复活这件事情，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惧怕、后悔、犹疑，种种诸如此类的情绪，是他以前很少体会到的。 　　树下传来脚步声。 　　这棵大树很是雄壮，至少需要三名成年人张开双臂才能将它围在一起。 　　男人动作矫捷，轻松地爬上树干，坐到他的身边，伸手递给他一包雪糕。 　　“喏，刚在附近买的。” 　　巧克力脆皮冰淇淋。 　　上一秒还在伤感的立秋突然被打断了情绪，他转了转状态，接过雪糕。 　　“谢谢。” 　　“在想什么，能跟我也说一说吗？” 　　立秋打开雪糕的袋子，低头咬了一小口。他不敢抬头对上逢何的双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实话说出来。 　　但他又不想欺骗逢何，只能说：“在想A03号患者的事情。” 　　脑袋被一双大手抚上，揉了一揉。 　　“以前有经历过这种事吗？”逢何问道。 　　“像她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立秋低声说道。 　　逢何猜测过立秋的身份，认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出自于什么地方的实验室。但这些日子，面对同样是从实验室中逃出来的四名患者，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除了这个可能性，有什么能够解释他特殊的能力呢？ 　　难以猜测立秋曾经的经历，逢何转了个话题：“死亡总是要面对的，她所追求的东西也算是在最后找到了。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情……”立秋的思维跟随逢何的话语，认真想了想：“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逢何低声轻笑：“这就够了？这世界上可还有很多有趣的事物。比如极光，比如星河，比如……” 　　最后一个词语消散在空气之间。 　　“你应该都没见过吧？” 　　“没见过，什么样的？”小少年眨着眼睛，疑惑侧头。 　　“像是五彩薄纱笼罩大地，伸手就能摘到星光。要是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星际旅行一趟，亲眼见见不会后悔的。”逢何笑了笑。 　　立秋想象不出逢何描述的场面，但内心憧憬，满是好奇，“好。” 第37章 　　少年目光纯粹，单纯地期盼着逢何描述的极光与星河。就像是被带回家的那个晚上，他也是单纯地认为逢何受伤不便行动一样。 　　树干很结实，担着两人的重量没有压力，稳稳当当。 　　立秋坐在树杈上，双脚晃荡。 　　逐渐习惯了逢何陪在身边的感觉，对他也就没了防备。 　　他歪着脑袋，伸手戳了戳逢何身周的空气。 　　“怎么变粉了？” 　　逢何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立秋说的是什么颜色。他饶有兴致地凑近少年。 　　“粉色？吃过吗，要不要试一口？” 　　“太甜了，得跟其他颜色搭配在一起才更好吃。”立秋吸了吸鼻子，逢何身上的芬香滋味与平时不同，却同样能让他口馋不已，有些可惜地说：“而且我吃不下了。” 　　“一小口，就尝一小口。”逢何笑眯眯地诱惑道。 　　口水吞咽。 　　“好吧，那就一小口。” 　　轻轻一吸，这一口甚至小到逢何没有任何感觉。少年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要是他肚子有空，定会忍不住将逢何吃个精光。 　　逢何揉了揉立秋的头发，手指擦过耳罩。 　　他也曾认真想过，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轻松地挥散了从小到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狂乱情绪的时候？ 　　是那天晚上，一向谨慎敏感的小少年毫无犹豫地靠近受伤的自己，手法笨拙却依旧努力为自己包扎并送自己回家的时候？ 　　又或是从这些天的日夜相处中，少年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中产生？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反应过来时，感情已经泛滥成灾，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少年身上的天真无瑕，骨子里的坚韧不拔，面对他的信任依赖，每一点都像致命毒|药一般吸引着他。 　　少年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一边继续撩拨着他。 　　手指在身边指指点点。 　　“你看，这一整条都是粉色的。” 　　“这是两条红色。”戳了戳腰。 　　“喏，这里还有橙色的。橙色也很甜。”戳了戳肩膀。 　　“还有这里，穿过了一条蓝色。唔，蓝色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冰冰凉的。”戳了戳脑袋。 　　手腕突然被握住，逢何反过来戳了戳立秋的脑袋。 　　“看到了吗，这里是白色的。”他假装凶狠地说道。 　　立秋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反驳：“你骗人，这里明明什么颜色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 　　说着，他又戳了戳立秋的脑袋，把小少年戳得缩起头。 　　他知道立秋还不明白什么是感情，只能模糊地将情感归类至善意与恶意。 　　像立秋这样白得像张纸的人，很轻易就能被染上颜色。如同他从前将立秋拐回家里那样，现在他也可以轻易将立秋引诱入感情的漩涡。 　　但他不想这样做。 　　他希望等到立秋成长起来，明白什么是感情之后，再基于自己的意志自愿作出选择。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提前打下基础，将人占住。 　　大树底下，治安官们将入侵者一个个塞进车里，十几人整整塞满了四辆悬浮车。 　　逢何向树杈的方向挪了挪，贴得离立秋更近一些。 　　“被看见不太好。”他解释说。 　　借着所长的身份在所内摸会儿鱼就算了，当着外边治安官的面还是收敛一些，免得坏了他的名声。 　　立秋没有怀疑。 　　“所里不是还有很多事情吗？你去忙，不用在这陪我的。” 　　被逢何这么一打岔，又玩闹一通，他原本伤感的心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不要紧，总得多给他们一些锻炼的机会，很多事情又不是非我不可，没必要亲自去做。不过这两天确实要写一份提升方案出来。”逢何说：“G11星系太过偏僻，外面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定居工作，但从星系内部招的人……局限性有点大。” 　　“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吧？”立秋问。 　　“调任嘛。”逢何笑笑：“等等吧，等他们离开之后再下去。” 　　“好。”立秋没有意见，他吃完手上的雪糕，将残余的棒子和包装袋折起放进衣兜里。 　　为了防止被树下的人看到，逢何与立秋贴得比较近，藏在密密麻麻的树叶另一侧。在树上等了会儿，治安官们才终于完成入侵者的搬运。 　　逢何率先从树上跳下，紧接着，立秋也动作轻盈地落到地上。 　　坐过树杈，大衣背后沾上了不少灰尘。逢何一把拉过少年，从肩头绕过身子，拍了拍他的大衣后边，将泥土和树叶拍去。 　　尾巴是从尾椎骨的地方长出来的，不论它在腰上怎么绕，尾巴根部的地方都没法改变。 　　立秋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他对逢何没有多少防备，这一下根本没想着要躲避，直到手拍到大衣背后，他才意识到尾巴问题。 　　“我看看，”逢何隔着大衣与尾巴一触即离，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他将身子僵硬的小少年转过身去检查了一番，“嗯，现在没问题了。刚才衣服上沾了些灰尘和树叶。” 　　其实他并没有看见，只是找了这么个借口。 　　“我得回去工作了，‘吴九’也得安排一下。你怎么说？”逢何问道。 　　尾巴脱离危险，立秋偷偷松了口气。 　　“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 　　“倒没缺人手缺到这种地步。”逢何说道：“小老板没事可以去店里坐坐。” 　　“也是。” 　　立秋觉得自己应该担起甜品店老板的职责，多去店里视察工作，每天坐一坐，监督一下新品的进度。 　　“别吃太多。” 　　“好。”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看去。 　　大树底下，男子的人影斜靠在树边，见他回过头来有些惊讶，伸手招了招。 　　* 　　甜品店的生意还算好，一般日子里客源不断。立小老板混迹在客人中间，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他依旧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桌上摆了一碗芝士杏仁奶冻。 　　秋天的叶子是金黄色的，窗外满目金黄梧桐随风飘摇，晃得人眼晕。 　　光脑上播放着星际系列科普片，立秋看得津津有味。 　　星际旅行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有意思。 　　他想起了逢何刚才无意间触碰到他尾巴的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尾巴被他碰到了，但他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现。难道自己尾巴的触感这么不明显吗？ 　　立秋偷偷往腰上摸了摸，隔着大衣能够感觉到里面的蓬松与柔软，虽然不是非常明显，但也并非难以察觉。 　　他真的没察觉吗？ 　　少年舀了一勺奶冻。 　　原来他的感知力这么差。 　　光脑最上方弹出一条信息提示，打断了视频的播放。 　　立秋腾出手，点进消息页面。 　　【穆才哲：你是不是。】 　　【穆才哲：忘了什么事！！】 　　立秋仔细想了想，自己有忘记什么事吗？ 　　【穆才哲：我的催眠呢？？】 　　立秋恍然大悟。平日里光顾着记住患者们的催眠次序，根本没顾上穆才哲。 　　【立秋：等我，下班过来。】 　　监管所八点下班，立秋提前半个小时左右离开了甜品店，回到监管所。 　　没有在办公室里找到逢何的人影，他想了想，便往后勤区走去，想看看穆小少爷到底是被什么工作压迫得那么辛苦。 　　路上遇到汤奇正，带路员工很热情地向他打了招呼：“诶，立大师，你是在找所长吗？所长喊人开会去啦！” 　　立大师并没有在找所长，但这并不影响他点头应下：“好，谢谢。” 　　“立大师，我看你下午已经走了呀，难不成是专门回来等所长的？” 　　其实不是。立秋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没回答，汤奇正以为他是默认，嘿嘿笑道：“大师你先坐着，我正好要给他们送文件过去，顺便帮你跟所长说一声。” 　　立秋眨了眨眼，“好。” 　　因为意外的原因，今日患者们的管理更加严格，原本每日四小时的放风时间被暂时取消。 　　穆才哲本是负责放风区域一块的后勤，本以为能够难得清闲，却被喊去给其他区域的整理修复添砖加瓦。 　　见到立秋，他终于找到借口溜出来放松片刻。 　　“难得没见你跟他在一起。”他斜着眼睛瞅了一眼立秋，说道。 　　“他开会去了。”立秋把汤奇正的话搬出来，“你先忙，我等下班帮你催眠。” 　　穆才哲：“看在我们也算老相识的份上，帮我跟逢所长求个情，给我换个正常点的工作呗？” 　　“你加油。”立秋婉拒。 　　一旁，有人招呼一声穆才哲：“小穆，过来搭把手！跟我一起把这台分束转离机转移到病房区去。” 　　“马上就来。”穆才哲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 　　“我以为你工作两天就会找机会跑掉呢。”立秋说道。第一次见面时，穆才哲不就是因为离家出走才被绑匪找到机会的吗。 　　“我也想，但老东西看得太紧。”穆才哲咬牙切齿。 　　穆才哲被抓回去继续工作，一分一秒熬到八点下班，整个人都跟脱水一样，瘫倒在地。立秋将他带到会客室，催眠一番之后把人交给穆家的保镖大汉。 　　“麻烦立先生了。”一名大汉向立秋致谢。 　　“没事，不麻烦。” 　　穆小少爷的情绪颜色不再是一片单调的灰黑，逐渐染上了其他色彩。但他与常人不同，其他人被吃了情绪之后，接下来几天情绪光晕只会变薄。穆才哲却反过来，今天给他做了催眠，明天他身上的情绪色彩只会更加厚实。 　　想不出结果，他索性放下问题，去寻找逢何一起回家。 　　恰好在拐角处遇上从会议室出来的一小群人，逢所长见到立秋，脚步轻盈不少，把手上的本子一合，塞给身边的林副所长，自己快走两步跑上前来。 　　“听说是来接我的？” 　　立秋抬头，眨了眨眼睛。 　　逢所长看起来挺高兴的，他扭头冲林宇说：“你看，我就说今天不适合加班。” 　　林副所长面无表情：“哦。” 第38章 　　在场的几人立秋都认识，除去正副所长以外，就连新加入基地的季明伟、席丹，甚至是真正新人“吴九”也在这里。 　　林副所长将本子上记录的工作核对无误之后，向逢何与立秋两人礼貌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正所长不加班，副所长当然不会选择独自加班。 　　“他的能力还行啊，是个能做事的。”季明伟指了指身后离去的林副所长。 　　“要不然副所长位置早就换人了。”逢何说：“能做事的人数量有限，好好珍惜。” 　　三人十分有默契地将目光望向最新加入的成员，立秋稍微慢了一拍，跟着投以目光。 　　晏文斌在四人注视下面不改色，神情自若。他独自生活并脱离社交许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之中，即使是当廉价劳动力，也不觉得亏。 　　下班之前逢何需要先回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立秋跟在他身边，本应该各自散去的另外三人却也一起跟了过来。 　　立秋疑惑，见三人跟他一样，进到逢何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逢何从办公室桌子里拿出一颗糖，放进立秋手心。 　　手感和平时相似，立秋仔细一看，还是熟悉的奶糖包装，只是糖纸变成了金黄色，上面写着几个字：蜂蜜味。 　　“再等我一下。” 　　“好。”立秋坐到一边沙发上，剥开糖纸。 　　逢何转向新加入的成员。 　　“审讯记录我会传到你的光脑上，第一个任务，至少把他们背后的交易人摸出来，有问题吗？” 　　“我没做过，只能说试试。”晏文斌说道：“给我两天。” 　　“可以。” 　　逢何又转向另外两人，办公桌后面抽出两份文件，递给他们一人一份：“这是近两个月所有任务的详细报告，包括了山城有关消息。” 　　他向光头席丹说道：“早上跟你说的事情准备一下，尽快解决。” 　　简单安排完事情，三人应下离开。 　　逢何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冲着少年招招手。 　　“走，回家。” 　　“噢，好。” 　　立秋从沙发上站起，拉了拉大衣，跟着逢何离开基地。 　　逢何原本习惯开单人座或四人座的悬浮车，但自从通勤人数增加之后，双人座的车子便成为他的新任首选。 　　“刚才那些内容不能被林副所长知道吗？” 　　“林宇能干事，但他首先是监管所的员工，是一名正规的三级监管者。”逢何有耐心解释道：“纯粹的公事可以让他去做，其他事情并不适合知道太多。” 　　立秋明悟，接着问：“那吴九呢，不避着他是因为他的患者身份吗？” 　　“嗯，患者身份见不得光，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掣肘。” 　　少年坐在车里，盯着逢何半天没说话。 　　没有等到回话，逢何疑惑地侧过头：“怎么了？” 　　“你的身份也被我知道了。” 　　逢何啧了一声，“是啊。怎么样，知道这个秘密的话，想要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提出来哦？” 　　立秋却是悄悄抿嘴，对逢何的反应有些失望。 　　本想学着逢何吓唬他那样，反过来吓唬两句对方，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被宣告结束。男人语气轻挑，态度太过轻松，根本不像软肋被知道的样子。 　　毫无成就感。 　　车子已经驶出城中心，四周景色逐渐荒凉，路上见不到多少行人和车子。 　　他们最初的缘分也是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开始的。 　　月光挥洒大地，金黄的叶片飘落大地，一片秋叶正好顺着夜风打在悬浮车前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自动运行，将它重新扫落到地。 　　“对了，之前你说想要学车，要不要今晚来试试？”逢何问道。 　　“今晚？但是明天还要上班。” 　　立秋有些惊讶。 　　他不用睡觉，但逢何要呀，晚上八点下班，早上八点又要到基地去，中间休息的时间非常有限。他觉得并不急于一时，等下次放假再学也没区别。 　　“没事，还有时间。这又不难，很快就能上手的。”逢何笑道。 　　“那……也行，试试？” 　　车子驶过别墅向前继续开着，最后停在一片荒凉的空地边，时有枯树插在旱地上。 　　这片区域非常眼熟，立秋就是在这里救下被绑架的穆小少爷。 　　逢何下了车，将主驾驶位让给立秋，自己则坐到立秋原本的座位上。 　　“随便开，没东西可以撞。” 　　逢所长对自己挑的地点很是满意，就这几颗枯树枯草，开过去直接就能给碾了。唯一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是穆小少爷被绑架的仓库，但逢所长这辆悬浮车的牌子向来以结实出名，要真撞上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立秋大胆上前，坐到主驾驶位上，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看，这下面有个踏板，把右脚放上去，想要刹车的时候踩下它就行了。” 　　立秋听话地把右脚放在踏板上。他主动回忆逢何开车时的样子，将左手放到方向杆上，“这样吗？” 　　“差不多，一般往下放点。” 　　逢何伸出手，握着立秋的手帮他调整位置。 　　男人的手覆在少年手背上，握着方向杆，向左前方轻推。悬浮车缓慢启动，像是乌龟一般往前爬。 　　“你看，就这么简单。如果想要速度加快，推的时候幅度大一点就好了。比如这样。” 　　悬浮车陡然加速，在荒芜旱地上绕了一圈。 　　立秋觉得新奇，夜色下的双眼闪闪发亮。 　　“动了，它真的动了！” 　　“嗯，再试试调整悬浮高度。” 　　他握着冰冷的方向杆，温热的大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男人手把手教他操作方向杆，沉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耐心讲解，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 　　他们同吃同住这么久，肌肤相亲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学车的名义之下，少年一心扑在车子上，轻易接受了这种接触，觉得十分自然。 　　立秋在逢何的陪同之下，在旱地上练习了一个小时。车子快快慢慢停停转转，在少年手下被折腾得不轻。小少年倒是欢乐的很，这副架势好像恨不得开着车子去闯刀山火海。 　　见他玩得开心，逢何也笑意盎然，“今晚要不要留下来练车？” 　　立秋手一顿，注意力从车子上被抽开，“我今天的椰奶松塔露还没吃。” 　　逢何帮他出了个主意：“没事，我们把车留在这里，先回家一趟，吃完再过来练。玩够了就把车子开回去。” 　　他想，开一晚上，怎么也能稍微变稳一些吧。 　　“行。”立秋觉得这个主意挺好。 　　两人下了车，逢何在光脑上进行操作，将悬浮车的解锁权限分享给立秋。 　　天色昏暗，他自然而然地向立秋伸出手。 　　“走吧。” 　　刚习惯了逢何的手掌温度，立秋想也没想就将手握了上去，唯一的差别不过是手背接触变成了手心接触。 　　“那明天能让我开它去基地吗？”立秋微微仰头，很是期待。 　　“明天应该还不太行，多练两天再带你试试。”逢何说：“今晚就在这一块练，别跑太远，希望明天我能见到一辆完整的车。” 　　“那当然，别担心。”少年很有自信。 　　手心中的小手掌软软嫩嫩，冰冰凉的，逢何忍不住在手里捏了捏。这双手看上去很是纤细，没有多少多余的肉，实际握起来的手感却是柔软而细腻。 　　“嗯？” 　　立秋以为逢何是在叫他，疑惑歪头。 　　逢何面不改色地接话：“没事，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 　　夜风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牵着手朝家的方向走去，小个子时不时侧扬起脑袋同身边人说话，高个子则是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跑掉。 　　两人身后，落下一路星光。 　　* 　　晏文斌本同逢何要了两天时间，没想到次日一大早，他就顶着对黑眼圈来到逢何的办公室。 　　立秋这会儿还在办公室里翻着记录本，确定今日份的工作，见到晏文斌也觉得有些惊讶。 　　这名青年头发凌乱，气质阴郁，进门之后率先同立秋打了招呼：“立大师。” 　　然后带着光脑走到逢何身边。 　　“佣兵组织接单人的信息摸出来了，是一名上位分队长，地位不低。我进了他的光脑里，这是他近一周的路线和所有的联系记录。” 　　光脑立屏上投影着三维地图，浅红色的细线，密密麻麻，七拐八折，互相缠绕，像被猫咪挠乱的毛球团一样。地图的右侧则是详细列出了一串联系历史，显示着联系人的姓名与联系时间。 　　“从他的记录里，我找到了下单人的信息。应该就是这一位。他的光脑防护措施比较强，我短时间里摸不进去，只能测探了一下他目前的地址。” 　　“就像上次给立秋发信息那样？”逢何问，这样有可能打草惊蛇，容易被对方察觉。 　　“不，那种方法是迫不得已，立大师的光脑防护等级太高了。” 　　逢何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仔细看了看晏文斌一晚上得到的信息。 　　“通宵做的？”他突然问道。 　　晏文斌点了点头：“嗯，今晚再睡。” 　　逢何一言难尽。 　　他给晏文斌两天的时间，意味着并不需要这么着急。但他见晏文斌神色如常，除了挂有黑眼圈以外，脸上并没有几分疲惫之色，便不再多说。 　　晏文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这种状态同他读书时代十分相似，像是找回当年熬夜学习的感觉一样，反倒有些怀念。 　　下单人地址在三维地图上显现出来，从接单人的行程相互对比，很难看出什么异常。 　　“试试把下单人的行程路线摸出来。”逢何说。 　　“好。”晏文斌点点头，这就打算离开办公室去继续工作。 　　逢所长很有良心，要是属下员工哪天出了个猝死消息，也太败坏他的名声了，他好声好气地问道：“要不你先睡睡？” 　　“不用，白天没有睡觉的习惯。”晏文斌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逢所长的提议，他向立秋道别后，再同逢何致意告辞。 　　恨不得把下班时间再扩充两倍的逢所长：…… 　　嗯，尊重员工自我意愿。 第39章 　　逢何先前让席丹找个机会到星际货运公司摸摸情况，光头青年很快就将需求物资列了清单，只要装备到手立马就能行动。 　　进度卡在了后勤这一步上，原本的后勤部负责人挺能干的，一个人把整个监管所后勤事务理得清清楚楚、条条是道。奈何这人是个铁钉子，也是先前作为引路者，将佣兵组织袭击者带进基地的人。 　　新上任的后勤负责人是当时的副手，能力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与铁钉子比起来天差地别。 　　铁钉子一人拉通了整个基地的后勤，这份工作换成其他人来干，或许要四五个人才能做出同样的效果。新任负责人顶多只能算一人，两相对比之下，当下的后勤部门运转效率大大降低。 　　穆小少爷隶属于后勤部，效率低下导致他的工作强度也随之增加，时不时还会出现无效工作的情况。 　　他忍不住了。 　　他主动回家向父亲借了自家公司的得力员工，托对方给自己和新任上司当了两天老师。凭借此举，穆才哲成功被调到新任上司旁边，给负责人打下手，将体力活动转变成为半体力半脑力活动。 　　席丹需求的物资拖了大半天，终于被凑了出来。 　　等待席丹与晏文斌出结果的期间，逢何则跟季明伟一起着手处理海城城防布局调整问题。 　　一时间，监管所与维安局联系频繁许多。 　　维安局局长带了两名下属一同来到监管所，同逢何面对面交流城防布局调整一事。 　　巧的是，其中一名治安官正好就是先前逮捕并怀疑立秋的那人。他一见到立秋，下意识回想起自己当时趾高气昂地让对方随便联系人，老脸尴尬得通红。 　　“咳，你好。” 　　立秋很显然也记得他，有些惊讶，礼貌地回了招呼：“你好。” 　　“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治安官并不擅长道歉，一句道歉说得他浑身不自在，像是为了挽回形象一般，他立马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是催眠师，他们都叫你立大师？正好，我们那边有几个死活不肯交代的家伙，有时间想请你去帮个忙行吗？” 　　他们未免把自己想得太神奇了些，立秋有点苦恼。 　　立秋想了想自己吸食情绪之后，被吸食的人常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愣怔反应。就像先前帮杨家小姐解决问题那样，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开口的概率应该会更大一些。 　　念及现在监管所与维安局的亲密合作关系，他点了点头：“我可以去试试。” 　　城市布防怎样调整，立秋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便跑去患者们的放风区待了一上午。 　　平息了袭击后的混乱，患者们的自由时间重新解锁。患者分批次进行每日4小时的放风，立秋原本只想过去瞅一眼，没想到正好遇到搭建仿木小屋的那一批次。 　　在患者们的热情邀约下，立小大师加入道搭建活动之中。 　　他想在仿木小屋中放上两个仿木人，再到周围挖几个坑，找些东西当做宝藏藏进去。 　　B02号患者是该批次的一员，听说立秋的想法，他双手一拍，很是兴奋地说：“正好我那儿还有不少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画，不如就用他们来当宝藏吧！” 　　另一名患者插话说：“就你那抽象派画作还是省省吧，不如用我的这两天绣的十字绣，至少比他的画好看多了。” 　　立秋拍板：“那就一起放进去。我……我放两颗糖进去，它们不会放坏吧？” 　　“嘿，立小大师藏的礼物，这倒是不用担心没人参加了。” 　　他们说干就干，除了真正埋有宝箱的坑以外，还多挖了八个掩人耳目的陷阱。 　　这件事情占据了立秋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当他终于把仿木小屋区域改造完毕时，席丹与晏文斌的调查也各自出了结果。 　　立秋对这事的进度比较关心，也跟着凑到办公室里。逢何顺手投喂了一颗咖啡味奶糖，俗称奶咖糖。 　　“下单人的真实身份掩得很深，但他跟一家货运公司联系频繁，行程路线多次涉及到这家公司。”晏文斌带着巨大的黑眼圈，将情报全部展现在光脑立屏上。 　　行程路线展开一看，结合着这家货运公司的名称——这不正是席丹前去探查的那家货运公司吗？ 　　真巧。 　　逢何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腹。 　　佣兵组织的单子是山城相关组织下的，具体这是个什么组织，与山城监管所有什么关系，他们还不知道。而下单人又与先前派人绑架过穆小少爷的星际货运公司扯上了关系。 　　那么，货运公司与弄出了紫色情绪的山城组织有什么关联？ 　　光头席丹的进展还算顺利，他潜入到星际货运公司的主要货物港湾基地。收获到的除了一些信息资料以外，还有一瓶被混在普通货物中的特殊药瓶。 　　“这批货物是运向山城的？” 　　“对。” 　　“那可不巧了吗。”逢何冷笑一声：“货运公司不好动，我们先把佣兵组织端了吧。他们先动的手，处理他们有理有据，不算打草惊蛇。顺便跟穆先生约时间见一面。” 　　立秋趴在沙发上，听到逢何的打算，一轱辘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严肃的气氛被他打破，逢何好笑地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怎么，难道担心我会一个人去？这种事情肯定是监管所和维安局联合出马。”他说。 　　“那你去吗？”立秋问道。 　　“我还是得在场的。”逢何无奈叹气，他已经能猜到立秋下一句话了。 　　果不其然，立秋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因为紫色情绪的问题，逢何的病情目前很难通过药物控制。而血腥的战斗场面又容易刺激患者发病，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他跟着逢何一起前往。 　　逢何也猜到他是担心自己精神暴走，奈何他平日用来控制病情的药片现在并不可信。 　　凭借经验估测了一下对方实力，只要少年在他身边，不说别的，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 　　“行，那到时候跟紧我。” 　　他温和地笑笑，揉了揉立秋一头卷曲柔顺的黑发。 　　立秋倒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被小看了。 　　“我也很强的。”他认真地说。 　　“嗯嗯，超强的。”逢何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席丹虽然是光头，但他不是出家人，对逢何与立秋之间的关系有所明悟，从不开口打扰他们的相处。 　　反倒是晏文斌觉得这个决定很不合适，他因为立秋才留在监管所做事，各种事情上自然是更偏向立秋。但考虑到逢何从前的名声，再三思考，才将反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固定据点太容易被对家找上门，星际佣兵组织一般喜欢选择虚拟据点，或是将据点设在大型飞艇上。后者机动性强，说走就能走，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 　　确定据点的事情交给晏文斌。他接过人物，依旧是那句话：没有做过，可以试试。但上一个任务已经展现出他在这方面的天赋，逢何对他也更是欣赏。 　　维安局局长再次坐到了逢何的办公室里，这次立秋也跟着坐在一旁。 　　“嘶，星际佣兵啊……”局长是一名中年男人，他忧愁地摸摸脑袋，“要不我们等布防调整完再下手，这会儿去是不是有些太赶了？” 　　逢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晏文斌确定下的临时据点坐标：“他们据点设在飞艇上，如果等他们处理完手上的任务，一跑我们可就抓不到了。” 　　局长唉声叹气，按了按太阳穴。 　　他并不是很想插手这件事情，但从道理上讲，这类违法组织本就是他们维安局应该负责料理的对象，这件事反倒是与监管所隔了一层关系，这让他没有理由拒绝监管所提出的配合要求。 　　“行，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需要多少人，我要怎么配合你？” 　　逢何也算是看出来了，局长在位这么多年，大概从来没有过围剿星际违法组织的经验。 　　换句话说，他就是个在位不干事儿的。 　　“至少出三个小队，”逢所长笑得冷漠：“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列一份物资清单出来？” 　　局长缩了缩脑袋，“不用不用。” 　　他们确定了一下围剿方案与时间，决定傍晚行动，由监管所负责出人指挥。维安局局长乐得清闲，恨不能如此，根本不可能去争指挥权。 　　说是讨论，其实都是逢何单方面在决定，维安局局长附和点头。就像先前双方讨论的海城布防调整问题，也是由监管所牵头行动。 　　“物资清单还是我来列吧，你安排人及时准备好就行。”到最后，逢何已经对局长不带任何期望了。 　　好在本也没希望维安局能帮上什么忙，他看中的，是对方后勤库里各类重火力武器——他们两家职责有别，后勤库存的武器范围自然有所区别。 　　局长离开后，立秋小声地问道：“我感觉你比他更像局长诶。” 　　逢何毫不客气：“叫我逢局长也是可以的。” 　　席丹从货运组织里找到的药瓶还放在一边，立秋好奇地拿过来研究了一下。这是一个半透明的深褐色药瓶，瓶子上没贴任何标签，里面装满液体。 　　“我能开开看吗？”他问。 　　逢所长笑笑，将药瓶从他手上拿走。 　　“不行，褐色瓶经常是用来装有挥发性的物质，随便打开会有危险。我把它送去让人检查一下。” 　　他在光脑上找到联系人逢医生，跟对方知会了这件事情。 　　“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立秋微微仰头，问道，他很期待能被分到一把激光类枪械。 　　“这是联合围剿，主力不是我们。”逢何说：“得让所里的新老员工多练练。” 第40章 　　立秋没能等到他期盼的激光枪，理由是容易误伤己方。作为补偿，逢何从锁着的桌柜中找出一把银鞘匕首给他。 　　“等离子武器，视觉效果上跟激光枪差不了太多。” 　　立秋觉得自己并不是冲着激光枪乳白色的射线去的。虽然它确实很好看，但在自保上的效用才是第一位的。 　　银鞘匕首被递到他的手里，拉开刀鞘的瞬间，流炫夺目的深蓝色光华波韵迭代，如同大海翻浪，波光粼粼。 　　少年被匕首过于华丽的出场方式震到，好在这样的异象只在匕首外拔的瞬间出现，很快恢复稳定，深蓝色的匕首如液体般空透。 　　他将匕首重新插拔，却再也没有异象出现。 　　“太久没出鞘时才有机会看到扰波现象。”逢何握住立秋的手腕，好笑地说道：“想看的话把它放上两三年再拿出来，出现扰波现象的几率会高一些。” 　　“……真的会有人这样干吗？” 　　“当然，很多匕首的价格就是因为它们的扰波现象炒高的。” 　　立秋觉得新奇无比，他将匕首插回鞘中，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银鞘上有不少细微划痕，这并不影响匕首的美观，反而透露出它的经历和沧桑。 　　早在与维安局局长沟通之前，逢何就想好了监管所要派出的围剿人员。他将新老员工混合组队，主要磨练对象是所里的十来名监管者。 　　所里除他以外共有三名三级监管者，五名四级监管者以及九名五级监管者，除去季明伟席丹这两个挂牌的假冒监管者以外，一共十五人。两名挂牌监管者留在所里看家，其余十五人被分作三队，与维安局三队人马一一搭配。 　　* 　　褐衣男人带着白耳罩少年先人一步来到情报显示的坐标附近。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苍天巨树遮阳蔽日。飞艇能够直起直落，并不需要多大的降落地点。 　　百米长的白色梭形飞艇藏身在森林中央，四周戒备森严，灌木丛里隐藏着许多隐形摄像头，全方位地监控四周动静。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让对方找到机会逃走，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员工都是在行动开始前半个小时才接到紧急调令，这会儿他们还在赶来的半路上。 　　五名监管者与十三名治安官暂时合并成一个小队，由队伍中的三级监管者担任队长进行指挥。林副所长作为指挥副手参与了这次行动，逢何不在场时，就由他来担任整体的指挥工作。 　　林副所长有些慌，作为老员工的一员，他也从没参与过任何围剿行动。 　　好在逢所长把一份完整的作战计划拍在了他脸上，列出了详细的方案一二三四，林宇这才敢把任务接下来。 　　“都是普通人，没有患者混在里面。”立秋根据飞艇中传出的味道判断道。 　　他半蹲在一棵大树后面，银鞘匕首贴在大衣内侧。身旁的三个隐形摄像头被逢何利用道具屏蔽了信息输入，两侧时不时有扫描射线切过，但对他们而言，躲避起来并不困难。 　　逢何环扫四周，向立秋伸出一只手。 　　“来，跟着我。” 　　立秋伸手扯住他的衣袖，逢何眉毛一挑，反手将他的手掌抓进手心。 　　少年皱了皱小脸，他觉得这样有些不方便。 　　逢所长笑着捏捏他的手，悄声说道：“别担心，我们又不是主力，不去打架。牵紧点，小心路上的陷阱，别跟丢了。” 　　立秋有些茫然，就算是怕跟丢，也不至于握得这么紧吧。 　　但小少年并不排斥，他在学车时习惯了与逢何的接触，后来更是被一路牵回了家，一而再，再而三，现在被这样牵着手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的体温相对人类而言比较低，对方的手掌又比他要大一些，手掌被对方握在手心里，这种感觉十分温暖。 　　可是…… 　　“又捏我干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逢何偷偷停下小动作。小少年手掌柔柔嫩嫩的感觉太过诱人，他没忍住多捏了两下。 　　“捏起来像是棉花糖，感觉很有意思，你要不要也试试？”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立秋信以为真，左右手牵起来互相捏了捏。 　　“不像。”他说。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行了，快走吧。”逢何风轻云淡地带过话题，重新牵起小少年的手。 　　这并不是一家多大多强的佣兵组织，顶多算个地头蛇。 　　所有的陷阱与警戒手段都是逢何曾经见过许多次的，没有一点创新之处。 　　两人很快靠近飞艇，没有牵动任何警报。 　　“我们是去干什么？”立秋有些紧张他小声地问道。 　　“炸掉引擎室，让飞艇飞不起来。”逢何同样小声地回答道。 　　立秋一惊：“那把整艘飞艇炸了，不就直接完成任务了？” 　　“不是要炸毁引擎室，那样动静太大，跟炸掉整艘飞艇差不多。飞艇制造材料的防护强度非常强，要想把飞艇炸穿，我们估计也逃不掉。我们只需要潜进去，利用检修通道毁掉引擎核心，这算是目前飞艇技术存在的一个小缺陷。”逢何耐心解释道：“而且围剿他们更重要的目的，是让所里监管者们练练手，总不能以后什么事都让我上场。” 　　二人成功进到飞艇里面。 　　立秋本身就极其擅于隐藏与潜行，潜入对他而言不算太难。逢何自有一套潜行的手段，虽然不像立秋那么轻松，却也足够使用。 　　他们在沿路上打晕了一位看上去有些地位的人，采集了他的生物信息，并以此一路刷进引擎室。 　　引擎室里站着四名守卫，天花板与墙壁上安装了六个全方位摄像头。 　　屏蔽器屏蔽了整间屋子的信号输入。立秋隐藏在黑暗之中，对着他们轻轻一吸，四个人没来得及反应便瘫倒在地。 　　引擎室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精密引擎摆放在中央。逢何走上前去，熟练地打开引擎检修通道，一通操作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真空透明瓶，凝胶状的圆珠子从瓶中被倒出，滚进引擎的检修通道里。 　　整个过程逢何显得异常熟练，立秋忍不住猜测他以前到底干过多少类似的事情。 　　他也并不清楚逢何是怎样炸掉引擎核心的，明明连爆炸声都没有出现。 　　“好了，走吧，原路返回。” 　　男人站在敌方基地里，丝毫不见慌张，神态之间尽是从容。 　　“嗯。” 　　立秋点点头，心中的紧张感也早已褪去。 　　趁着行踪没有暴露，他们又在飞艇中快速地将路过的房间都探查一通，但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 　　“三队从西北方向进行包围，布置自追踪型电网，别让他们有机会逃走。”通讯耳机中，林副所长看似冷静地进行指挥。 　　各小队之间配合生疏，好在命令清晰明确，行动还算整齐，没有乱成一盘散沙。 　　但林宇却觉得压力巨大，他不光需要调度自己带领的小队，还要根据其他队伍的实时移动情况调整命令，这对他来说难度有些太大。 　　“辛苦了，接下来的指挥将由我来接手。”耳机中突然响起沉静又熟悉的声音，“一队注意左前方，准备迎战。二队转向八点钟方向，进行突击。” 　　“是！”林宇开心得就要蹦起来。 　　三队人马跟随命令进行移动。沿路上的陷阱给他们造成了一定麻烦，减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即使是三名三级监管者，在战斗中也表现得非常紧张。但这种紧张在他们与对方进行交火并取得上风之后，逐渐消退。 　　逢所长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他与立秋躲在暗处，在佣兵组织的背后偷偷放暗枪，避免己方人员出现过多伤亡。 　　混乱之中，他们再一次潜入飞艇。 　　对方发现了引擎室的异常，气急败坏之下做出决断，准备使用重火力直接对围剿人员进行轰炸。 　　武器室里人影忙碌，准备将一排排黑黝黝的洞口从飞艇的表面掀翻出来。 　　一道白影从他们面前闪过。 　　人影接二连三地倒下。不过多时，武器室里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 　　立秋非常嫌弃地舔舔嘴唇，感觉像是喝了一杯白开水。 　　外边枪炮声连绵不断，飞艇内部来来往往的跑步声一片焦急，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武器室一片平静。 　　围剿很快结束，不法分子们昏迷着躺了一地——监管者们习惯性地将用在患者手身上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利用精神抑制的方法，将这群普通人全部弄倒。 　　人员清点，只有三名低级监管者与八名普通治安官受了伤，伤势不重，很快被送回城区进行治疗。 　　他们在傍晚时分开始围剿行动，行动结束时已天色昏暗，一看时间，已过八点。 　　于是逢所长找到维安局局长。 　　“所里还有些事要忙，善后问题就交给你了。” 　　全程什么也没干的局长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逢老弟你去忙，剩下的我来就好。” 　　两人在局长的注视下，光明正大离开现场，下班回了家。 　　这一路车子很少，立秋兴致勃勃地自荐：“我来开我来开！” 　　逢何沉默半响，想起立秋练了一晚上依旧飘逸奔狂的车技。 　　“多练两次再带你上路，乖。” 　　立秋委屈地窝在座椅上。 　　星际佣兵组织的落网让其他隐藏在海城里的不法组织风声鹤唳，他们都习惯了同监管所与维安局两不相干的和平局面，谁想对方却突然打破这种和平，一时间，人人自危。货运公司尤为紧张，怀疑监管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立马着手销毁非法物资。 　　很快监管所露出风声，原来是佣兵组织不长眼地主动挑衅，这才激得新任所长一个上头，派人围剿他们。 　　各家组织见监管所与维安局真的没了后续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 　　海城一片和谐，城防布局也趁着先前的混乱悄无声息地调整完毕。 　　一直沉默的山城终于有了消息。新任山城所长上位，并向海城发来一封公函信息。 第41章 　　公函上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对方表示，这段时间有部分山城患者暴动闹事，以山城现有武力无法压制，故此向海城请求援助。 　　“求助？他们有能耐把消息封锁这么久，还需要求助？” 　　逢所长冷笑一声，将公函压到了光脑信息箱的最底部，决定先晾上他们一段时间。 　　海城刚遇袭，袭击的理由还与山城脱不了干系，自己前脚才带人铲了佣兵组织，后脚山城就发公函向海城求助，要求派人前往山城，帮助他们平息混乱。 　　笑话，如果是想调虎离山，他们的手段未免也太粗糙了。 　　逢何回复了其他信件，处理完一天的公事，特别积极地带着立秋下了班。 　　调整城防布局时，他也顺便将监管所原本的两班制更改为三班制，每个班次的工作时间比起原来缩短了两个小时。 　　当逢何牵着立秋走出基地时，恰好火烧半边天，漫天暖橙，太阳落在地平线上，很快就要没入黑暗。 　　立秋盯着橙黄色的半个太阳说：“想吃糖心蛋。” 　　逢所长干脆地将光脑递给立秋。 　　“你选地，我开车。” 　　上班时间的调整，意味着逢何与立秋这种白班人员终于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晚上。 　　悠闲地吃过晚饭，两人回到家中，各自洗漱换上睡衣。 　　逢何见时间还早，觉得自己该主动做些什么，便问：“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可以啊，”立秋问：“看什么？” 　　一边说着，他径直走向厨房，习惯性地打开冰箱。 　　“我们晚上刚去过甜品店。”逢何提醒道。 　　立秋猛地收手，失望地关上冰箱门。 　　逢何在光脑中搜索了一番，找到一部比较经典的电影，将光脑拿给立秋看，问道：“这个怎么样，看过吗？” 　　立秋经常在不需要睡觉的夜晚趴在房间中看视频，电影也是他经常选择的对象。他看了一眼电影名，很熟悉，但从没点进去看过。 　　“没看过。” 　　“那就这部吧。”逢何笑眯眯地问道：“介意我进你房间吗？” 　　“要到我房间看吗？”立秋在这种问题上没有任何防备心理，他点了点头，说：“也行。” 　　逢何如愿以偿地跟着立秋进了房间。 　　他们并肩坐在床头，关了灯，用光脑将电影3D立式投屏播放。电影不能干看，立秋成功地让逢何同意他带些零食进来。 　　逢何并没有趁着关灯看电影的期间做些什么，他专注地帮立秋剥着坚果，喂进认真看电影的小少年口中。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非常俗套的男女主谈恋爱并尝试拯救宇宙的故事，在故事的结尾，女主为了宇宙和平而牺牲，男主又跳回到故事开始时的时间点。 　　电影在两个小时后落幕，床头垃圾桶里装满了半桶的坚果壳。 　　“你猜猜，他跳回过去的时间是想干什么？”逢何问道。 　　立秋看得很认真，这会儿仔细一想，便分析出了答案：“如果他们在故事开头的时候，听疏散员的话选择进入两个空间跳跃隧道，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所以他应该是想回去选择跟女主分开行动吧。”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进入两条隧道吗？” 　　“因为在谈恋爱吧，”这个回答让逢何生出希望，下一秒又被狠狠扑灭，“所以不能分开行动，而且这也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逢所长叹了口气，按住太阳穴，觉得自己距离幸福长路漫漫。 　　他决定下次找一些清晰明了且剧情单纯的简单恋爱电影给立秋看看，从零培养。 　　“这里的剧情……” 　　他同立秋靠在床上，向他好好解释了一番剧情。 　　光脑突然嘟嘟两声，他伸手取回光脑，划开消息界面。 　　立秋侧过身子，打算同他一起看。 　　为了能够藏住尾巴，他的衣服都选得比较宽松，睡衣同样如此。大号睡衣穿在身上，领口也很是宽松，这一侧身，睡衣便顺着肩膀滑溜了半截。 　　薄肩如玉般白皙透彻，在暖灯照耀下，能够见到皮下的青色血管，显得非常脆弱。少年偏瘦，皮肤光滑，颈前锁骨深陷，看上去很是诱人。 　　逢何默不作声地将目光从少年裸露的半个肩膀上移开，又见到少年睡衣里边不小心露出的一抹冰蓝色。 　　他又想起先前抱到少年尾巴的手感，感觉喉咙有些干渴。 　　立秋认真地浏览光脑上的信息，没看两眼，便惊讶地问道：“这不是跟下午收到的消息一样吗？” 　　逢何这才抽出注意力看了眼光脑，上面的信息赫然就是山城下午刚发过一次的公函。 　　他眉毛一挑，“这山城所长怎么回事？” 　　“他可能在等你的回复下班。” 　　立秋根据他对海城所长的了解，对山城所长的行为做出猜测。 　　逢何好笑地敲敲立秋的脑袋。 　　没等他说些什么，又是一封一模一样的公函发送到他的邮箱里。 　　公函上，三份签名之间有着细微区别，说明这确确实实是山城所长手动发的邮件。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逢何正了正身子，将三分公函并排在一起，如果三份公函除去签名以外都完全相同，那他就要临时联系晏文斌加班工作了。 　　公函上没有发现任何区别。 　　只好可怜晏文斌被临时喊出来加班。 　　“连发三封，”逢何敲了敲光脑外壳，皱眉道：“他很急？但如果有什么急事，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发私人邮件？” 　　求援。 　　他叩了叩床面，突然问道：“想不想跟我去一趟山城？” 　　立秋这会儿正尝试着越过逢何去摸床头柜上放着的坚果。听到问话，他停下动作，认真想了想，问道：“如果是调虎离山怎么办？” 　　他的半个身子横在逢何的身上，睡衣滑落得更加严重。 　　从侧面看去，少年的睫毛很长，说话时跟着眼睛一眨一眨，有些挠人心窝。 　　“……正好可以当是一次短途星际旅行。”逢何鬼使神差地想起先前许下的承诺。 　　“好呀！”立秋双眼一亮，天空般湛蓝的闪亮眸子璀璨无比。 　　男人的视线停驻在少年毫无自知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目光晦暗。 　　他好像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身体的反应告诉他，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房间重新去冲个凉。 　　但过分的是，少年没有拿到零食，身子还在继续前倾。 　　“你……”沙哑的声音刚出口，他便收住了话头。 　　逢所长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 　　立秋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抬起头来，盯着逢何看。 　　在他的视野中，逢何身周包裹着的各色光晕突然膨胀了一圈，激烈起伏着。闻到鼻子里，就是新鲜美味的大餐又出炉了。 　　好香。 　　他下意识地张嘴吃了一口。 　　果然好香。 　　逢何突然从头凉到了尾。 　　就像被别样方式洗了一场并不彻底的冷水澡。 　　这种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一言难尽，以至于逢何多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 　　他的身子向后一靠，苦恼地往边上挪了挪，双手抱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更苦恼的是，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且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逢何斟酌了一下措辞。 　　“打个商量，下次在房间里，想吃之前问我一声。” 　　立秋无措地捂住嘴。 　　刚才身边的味道太香，实在忍不住才吃了一口。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对不起？” 　　逢何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他的状态被惹得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无辜又无措的小少年，突然凑身上前，用力咬上他单薄的白皙肩膀。 　　“！” 　　立秋的眼瞳猛地放大，惊得就要跳起来，但又生生停住。 　　“一口换一口。”逢何松开口，冷哼一声。 　　立秋呆坐在原地，他的睡衣依旧保持着褪到肩膀边上的状态。深陷的锁骨上方，玉白色薄肩上残留着一排牙印，周围一片肌肤都被咬得泛红。 　　一幕幕类似的场景从他眼前闪过——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极其相似的情绪转变。 　　他怔怔地望着逢何，双手抓着被单，不自知地微微颤抖。 　　惊慌，无措，畏惧。 　　当逢何冷静下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一抬眼，正对上便是这样一双眸子。 　　咯噔。 　　逢何一慌，想将小少年揽到怀中，手伸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下。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是自己刚才的接触太过分了吗？ 　　男人试探般将手放在少年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没有躲开，没有逃避，少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微颤着身子望着他。 　　手落在了后脑勺上，逢何动作轻柔地将小少年揽进怀里，像是对待心尖上的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惊到对方。 　　“怎么了？”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放柔放轻，“抱歉，是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怀中不止的轻颤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掐住了呼吸，一口气不敢提也不敢松，心中慌乱无比。 　　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慌乱表现出来。 　　“别怕，”逢何轻轻拍着小少年的背，温声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以后一定好好注意。” 　　立秋的头埋在逢何的胸膛间，身子被两只手温柔地圈住。胸膛很硬，却一点都不觉得硌着，急促的咚咚声穿透胸膛与耳罩进到立秋的耳朵里。 　　他抑不住心里的难过，在逢何怀里闭上眼睛。 　　他能怎么说呢？ 　　对方突然间的凶狠唤起了他在家乡的记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接下来的场景。 　　就像他在家乡遭遇过的无数次一样，一旦自己开口吸食了对方的情绪，那些人类就会立马变脸，冲他亮出武器。 　　原本他对这些事情并不抱有多少负面情绪，最多只是会对死亡瞬间感到痛苦。 　　但当对象换成逢何的时候，无法言喻的悲哀抑制不住地将他扼住。 　　……他也会吗？ 　　本能叫嚣着要他快点逃离，这样便不用面对危险，也不用面对背叛。 　　但一种莫名的情感让他将本能生生压了回去。 　　他想看看。 　　就算紧随而来的可能会是刀，会是枪，会是拳头，他也想亲眼见到逢何的反应。 　　好在他并没有等到这些。 　　“对不起，”男人的胸膛微微震动，所有的不安和恐慌被深藏在极尽温柔的话语之下，“别怕我好不好？” 　　立秋贴在他的胸口上，任由眼眶中掉出的温热液体打湿他的衬衣。 　　“……下次不会了。”少年闷闷地说道。 　　“什么？”逢何终于等到了少年的回应，只是声音实在太过微小，他并没有听清。他很是心焦，却又担心自己情绪表露出来会让本就敏感的小少年更加不开心，只能尽可能地藏起它们。 　　立秋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他小声地说：“下次不会偷吃了。” 　　怀抱僵了片刻。 　　“不是你的问题，”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叹一声，“平时想怎么吃都没事的，你看，我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不是一直都让你随便吃的吗？” 　　他的话顿了顿，“就是……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好不好？” 　　男人的话语间有些发愁，要是立秋像平时一样回问原因，自己根本就解释不出口。 　　幸好立秋并没没有问，他安安静静地将头埋在逢何的怀里。 　　“嗯。”少年轻声应道。 　　逢何轻拍少年的背，双手有意避开了可能触碰到尾巴的区域。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带给对方什么刺激。 　　同时，他也根据少年的回答思考起自己是什么行为触到了少年的点。 　　他本以为是自己咬肩膀的那一下，但仔细一想，小少年并没有排斥他的接触。 　　见立秋情绪平稳了些，他才尝试着问道：“刚才……难道以为我生气了？” 　　怀中的小少年隔了会儿时间才应道：“嗯。” 　　“所以后面……以为我在凶你？” 　　“……嗯。” 　　声音很轻。 　　逢何长叹一口气。 　　他将手指插进少年柔软卷曲的黑发中，将头低到耳罩边，语气无奈而温和：“不会凶你的，以后也不会，所以你也再别怕了好不好？” 　　没有回应。 　　他向怀里看了一眼，小少年竟是睡着了，呼吸均匀，睫毛轻颤，眼角挂着没干透的泪珠子。 　　逢何又是无奈一叹。 　　他将少年横抱着放到枕头上，隔着睡衣，将立秋藏在身后的尾巴挪到一边，以免睡觉时压着。毛绒蓬松的手感让他很想亲手感受一下，但这会儿他并不敢多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被子给少年拉上。 　　他半蹲在床边，注视了一会儿小少年。 　　俯身向前，在少年眼角落下一吻，也吃掉了那颗还没来得及变干的珍珠。 　　目光又在晶莹剔透的薄唇上逗留片刻，最终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第42章 　　第二天清晨，窗外天光未明，立秋就从床上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天花板出神地呆了半天，伸手摸了摸尾巴和耳罩。 　　嗯，安全。 　　环顾四周，逢何离开之前将床头的东西整理过一遍，一点零食也没给他剩下。 　　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小少年懒散地坐在床上，摘掉耳罩，掀起一角睡衣，将耳朵与尾巴都放到外面透会儿气。柜子里放了一把很舒服的梳子，能将毛发梳得整整齐齐，柔顺无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他沿着尾骨的方向向下梳理尾巴，很快变得蓬松而顺畅。 　　少年满足地将尾巴抱进怀里，冰蓝色的尾尖在怀中左右摇动。 　　趴在床上呆坐了会儿，立秋慢吞吞地爬下床，将尾巴藏进睡衣里，耳朵卷起来塞进耳罩里，收拾好一身衣物，推开房门出到客厅。 　　洗漱之后，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时间太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只在遥遥的地平线吐白，光暗交接。 　　像是听到响动，另一间房传出悉簌声，不久，房门打开。 　　立秋抬眼望去，只见男人穿着睡衣一脸困倦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逢何的声音还带着些刚起床的沙哑，他坐到立秋边上，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白开水。 　　“离上次睡觉只过去了四天。”立秋说：“不困，就醒了。” 　　“我还以为今天又得一个人去上班。” 　　一口喝光，困意也被压下去了些。 　　立秋将双腿收到沙发上盘起来。 　　“我们真的要去山城吗？”他问。 　　“不想去吗？”逢何问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要去山城的话，那我得把全所的患者再吃一轮，这样他们应该可以等到我回来。” 　　逢何揉了揉太阳穴，将脑海中浮现出的昨夜记忆挥散开。 　　“不用勉强自己，就算他们精神暴走，目前所里的力量要制服他们也很简单。” 　　立秋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但他们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呀。” 　　“看出来的？”逢何问。 　　“不是，平时聊天的时候说到过。”立秋说。 　　逢何点了点头，没再尝试劝阻。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浅笑道：“按自己的想法做就行。”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立秋侧过脑袋，问：“山城也会有甜品店吗，路上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比如多带一些零食和吃的？我能带多少过去，它们会放坏吗？” 　　“暂时还没定下时间，不用带太多东西，去山城再买就行了。对了，如果我离开的消息被放出去，可能会有人想搞事，所以我打算让阿明留在这里，伪装成我的样子，而我用他的名义带你一起过去。” 　　“我知道，化妆伪装吗？”立秋眼睛一亮，他在电影中见过这种手段。 　　逢何斜了他一眼：“别乱想象。” 　　立秋脑海中还没来得及形成画面，就被直接禁止掉了。他小小哼了两声，撇过头去。 　　身侧低低闷笑两声，温热的气息靠近身边，“换衣服，吃早饭去。” 　　* 　　立秋做好了随时离开海城的准备，今天没有根据记录本上的患者名单用餐，而是直接从一级病房开始，依次给他们进行催眠。 　　A01号患者的紫色情绪不好吃，平时他来的次数也不多，但今天却也不得不来。 　　自从A03号患者遇袭后，A01号患者与维安局里的另外三名拥有紫色情绪的患者都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他们精神呆滞，暂时无法从口中获取有用的信息，但未来如何也不一定，更何况，他们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有利证据。 　　好在后边的患者们都香甜可口，各有风味。 　　B03号患者边文濯跟逢何要了一摞书，里面有小说，有漫画，有杂志。这些是他在病房里唯一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这几日他便沉迷于一部系列漫画，天天趴在床上，手眼不离书。 　　剧情正进行到精彩处，边文濯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粘在书上。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他没有回过头去看，语气冷淡又极不耐烦地对着来人说道：“什么事？今天的采样和数据检测我都已经完成了。” 　　来人的脚步有些犹豫。 　　“是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 　　原本沉溺于漫画之中的青年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惊喜地看向来人：“立大师！” 　　立秋犹豫不前地停留在病房门口，问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等晚点再来？” 　　“不不不，没有不方便。”边文濯将漫画书一把塞进枕头底下，跑到立秋身后将他推进房间里，按到椅子上坐下，“你怎么来啦，我记得离下一次催眠还有五天呢。” 　　说着，他从床头杂物里翻了翻，找出一颗水果糖，笑眯眯地送到立秋面前。 　　“立大师工作辛苦了，来，请你吃糖。” 　　“谢谢。”立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怎么就传得尽人皆知了。 　　他把糖收进口袋里，说：“我这两天得出差一趟，没办法过来给你们催眠，所以趁着还没走，先帮你们重新催眠一次，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发病。” 　　“我这段时间精神都很稳定，数据测定时候的打分也可高了！”边文濯自豪地扬扬脑袋，问道：“去哪出差，逢所长也跟着一起去吗？” 　　“啊不……他不去，”立秋想到了逢何的话，没有承认这件事情，而是说：“是我跟一名新员工。” 　　边文濯挑挑眉毛。 　　“他居然没有跟着你，还让你跟其他人一起出差？”他十分怀疑。 　　不知道是不是立秋的错觉，语气间有些莫名的不满。 　　“他为什么要跟着我？”立秋很是惊讶：“平时给你们催眠我也都是一个人来的。” 　　边文濯眨眨眼睛，问：“他还没跟你说？” 　　立秋茫然：“说什么？” 　　边文濯：“我上次见到他牵着你的手了，而且我听其他人说，你们都是一起上下班的。” 　　小少年歪歪脑袋，他不知道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和他要跟着我有什么关系吗？” 　　边文濯沉默了一下，试探道：“那如果是别人想牵你的手呢？” 　　立秋光是随便想象一下便浑身不舒适，马上摇头。但否定之后，他又茫然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摇头。 　　“嘿。”边文濯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他才不想帮某人将答案告诉立秋，刻意地转开话题：“立大师，我们什么时候进行催眠？” 　　“现在就可以。”立秋立马将状态拉回到用餐状态。 　　催眠完成后，立秋打算离开房间。 　　边文濯叫住立秋：“立大师，问你个事儿，之前听说你开了一家甜品店？” 　　“对呀。”立秋爽快承认。 　　青年患者笑眯眯地说道：“恭喜你成老板啦，如果以后我有机会离开监管所的话，能去你店里打个下手吗？” 　　立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如果是想感谢的话，其实不用的。给你们催眠毕竟是我的……工作嘛。” 　　“跟催眠没有关系，”边文濯笑嘻嘻地说：“到朋友店里帮忙打个下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立秋抓着白色大衣的衣角，紧张地捏了捏。他没有交友的经验，并不知道朋友之间会做什么事情。 　　“那至少请我去吃一顿吧？”边文濯说。 　　“好，”立秋应下：“等你有机会离开监管所的时候，我请你吃甜品。” 　　立秋对逢何有信心，相信他能够找出办法来的。 　　边文濯满足地挥挥手：“出差顺利，早点回来。” 　　“好，谢谢。” 　　离开边文濯的病房，立秋这才有空拿出光脑。光脑刚刚震动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光脑屏幕亮起。 　　【逢何：明早走？】 　　这么着急？ 　　立秋有点惊讶，不过相比起山城所长连发三条公函的行为，这种回应速度似乎也能够理解。脚步拐了个弯，他转向着逢何的办公室。 　　门刚一推开，晏文斌拔高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我也要去？！”气质阴郁的青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脸抗拒。 　　立秋轻轻合上门，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逢何撇了一眼晏文斌：“怕什么，山城又没老虎会吃了你，我也一起过去。” 　　“不是立大师和季明伟吗？”晏文斌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那这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我有什么一定要去的理由吗？” 　　“我们要去山城查点东西。” 　　“和之前的袭击有关？” 　　“该你知道的信息会在上了飞艇后告诉你。” 　　晏文斌看了一眼立秋，认真分析了一下危险系数，沉重地点头应下。 　　待到办公室里没了其他人，立秋这才问道：“怎么这么急？” 　　逢何坐到他身边，顺手递给他一颗白兔奶糖。 　　“免得时间拖长了走漏风声，我们早去早回。” 　　立秋本打算将口袋里那颗糖拿出来吃掉，但逢何又塞了颗糖给他。在奶糖和水果糖之间，小少年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留在海城的最后一个下午，立秋努力将患者们都吃了一通，这些患者长期稳定地接受着他的催眠，情绪厚度一直保持在比较低的水平上，吃起来不算费劲，勉强能把全所的患者吃抹干净。 　　次日一大早，立秋、“季明伟”与晏文斌三人来到海城飞艇港，登上一艘前往山城的银白色小型飞艇。 　　“只有我们？”登艇处，立秋疑惑地望着四周，这里一片空旷，与其他登艇口热热闹闹排队的样子完全相反，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再无别人。 　　“监管所专用的。”“季明伟”说道。 　　这一路上顶着季明伟的皮，让他的行为受到了许多限制。现在登上飞艇，经过了身份检验，逢何终于能够脱下脸上的伪装与假发。 　　他向晏文斌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那边还有一间休息室。” 第43章 　　“资料。”晏文斌提醒道。 　　“发你光脑。” 　　晏文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自觉地推着箱子向反方向离去。 　　立秋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睁大眼睛，东张西望，拽着逢何沿飞艇跑了一圈。 　　飞艇主体是银白色的，主干道横穿梭型飞艇长轴两端，登艇处处在主干道正中央。干道两侧分别隔出了四块区域，其中两间私人休息室，一间公共休息室与一间具有监管所特色的隔离室。而控制室、后勤室等地则设置在飞艇前后两端。 　　这本就是监管所专用飞艇，所有设计都是按照监管所的风格与特色来做。 　　“来这里，这个房间。”见立秋还想跑第二圈，逢何好笑地拽住他的手，将他拉进一间私人休息室。 　　私人休息室的空间非常大，除去桌椅床柜，甚至还配备了监管者们常用的精神检测仪与精神抑制仪——监管所特色，防止押送患者过程中出现意外。 　　一进门，立秋第一时间注意到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巨大透明落地窗，他噔噔噔地跑到落地窗前，左右环顾，能将外边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时候起飞？” 　　“快了，很期待？” 　　身后的男人笑了一声，将随身物品收拾进柜子里。 　　小少年满心期待地趴在窗边，等待飞艇起飞。一股奶香味飘入鼻中，扭头一看，逢何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罐奶粉，正往青瓷杯中冲泡牛奶。 　　搅拌两下，逢何对着小少年招招手：“过来喝了，这是早上缺的份。” 　　立秋乖乖地离开窗边，从逢何手中接过牛奶。双手捧着牛奶，轻轻吹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怎么还不起飞？” 　　逢何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四分钟。” 　　立秋这才安心地喝了一口牛奶。 　　飞艇缓缓离地，没有造成多大的震动，至少对于飞艇内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可以忽略不计。立秋的感知非常敏锐，抓到了飞艇起飞瞬间的晃动。他眼睛一亮，直接将喝了半杯的牛奶放到桌上，噔噔噔跑回窗边，双手贴着落地窗，期待地等待窗外景色的变化。 　　飞艇的加速过程很快。 　　地面渐远，进而整个海城纳入眼中，一栋栋建筑变成画中一点墨。 　　“找得到我们家在哪吗？” 　　逢何不声不响地来到立秋身后，轻声问道。 　　立秋把脑袋贴近窗户，努力地向下望着。 　　“在那！”他兴奋地举起手，指向一点。 　　“再往左一点就是以前我住过的小巷子……啊，他们重合了。我看看，监管所在那边！下面那一片绿色是不是我们前几天出剿灭任务的地方？” 　　话语间，飞艇冲进云层，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云层打在落地窗上，站在窗边的小少年感觉像在踩着云朵前行。飞艇继续升高，突破云层，海城也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整颗蓝星纳入眼中，渐而变小。 　　立秋一动不动地趴在透明窗户边，双眼粘在窗外的世界。 　　“明天才到蓝星，时间很充裕，不用这么盯着它。”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绕过脖子，握着银叉，将草莓小蛋糕送到立秋的嘴边，“好看的还在后边，一直站着会累，先过来坐坐吧。” 　　立秋嗷呜一口，将小蛋糕吃进嘴里，摇了摇头，眼睛根本舍不得从窗外移开。 　　窗外逐渐变暗，飞艇彻底进入宇宙之间，窗内与窗外一白一黑，像是进入了夜晚一样。 　　逢所长无奈叹气，只好拉了两把椅子来到窗前，其中一把放到立秋的身后。 　　“那坐着看吧。”逢何将他按到了椅子上，又将桌上剩了半杯的杯子递到嘴边：“你的牛奶。” 　　立小少爷刚咽下蛋糕又接过牛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声谢，问道：“你经常见到这样的景色吗？” 　　“算是吧。”逢何在他身边坐下。 　　星际旅行对他而言跟家常便饭一样，小时候还经常会震撼于宇宙的宏大辽阔，但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以为常。 　　立秋小口地喝着牛奶，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星途之间，光是表面上星星点点灯火遍布的蓝星逐渐远去这一场景，就能让他感受到无比的震撼。 　　对于两个月前才知道生活的土地竟然是一颗圆形星球的立秋而言，这是他从来想象不到的场面。宇宙系列视频篇里见到的场景也远不能同亲眼见到的相比。 　　他在心里再次肯定，自己选择离开家乡的行为是正确的。 　　至于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则是另外一种幸运。 　　他盯着飞艇外面的世界看了很久，逢何也就陪他在一旁坐着，时不时找些小零食喂给他。 　　他看到群星环绕，也看到星途中路过的无生命小星球上坑坑洼洼。 　　“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吗？” 　　一双大手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突然变得漆黑，立秋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挠在双手手心。 　　“多久？” 　　“14个小时。飞艇早上8点起飞，现在已经晚上10点了。” 　　“你要睡了吗？”听到时间，立秋下意识地问。 　　“嗯，”逢何说：“你坐了这么久，得换个姿势。要不要趴到床上来看？” 　　立秋从双手间抽出脑袋，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大床，要是被他用了，那逢何怎么睡觉呢？ 　　他以为逢何是在询问自己要不要用床，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对方的睡眠，便说：“不用，我可以站一站，床你睡吧。” 　　“床上见到的景色会比现在更好看哦。”逢何注视着小少年，笑道。 　　立秋很惊讶：“真的吗？为什么？” 　　“是你还不懂的原理。” 　　立秋有点好奇，有点动心，他纠结地问：“如果床被我用了，那你怎么办？” 　　“床这么大，你一半，我一半，没问题的。”逢何笑眯眯地说道，伸手把立秋拉了起来。 　　“嗯……也行。” 　　白耳罩少年觉得也有道理，便任逢何将自己拉到床边。 　　趴在床边坐了坐，立秋对床垫的柔软度很满意，便一翻身上了床，钻进一侧的被窝里，双手撑着脑袋，趴着望向透明落地窗。 　　逢何勾了勾嘴角，掀开另外半边的被子，躺了进去。 　　小少年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了好一会儿。 　　“好像没有区别。”他扭头望向一旁的男人，说道。 　　“别急。”男人弯了弯眼。 　　临睡前，逢何习惯性地将光脑中所有信息一一处理回复，其中也包括季明伟向他反馈的监管所动态。 　　【逢何：除了特殊事件以外不用跟我汇报，你处理就行。】 　　【季明伟：行吧。你那边事情大概需要处理多久？】 　　【逢何：看情况，如果海城不出事，快则四天，慢则十天。】 　　【季明伟：？】 　　【季明伟：都还没落地呢，就能算得这么精确？】 　　【季明伟：你不对劲，必有阴谋。】 　　【逢何：？】 　　逢何看了眼身边的小少年，没有跟对方解释。 　　处理完消息，逢何对着小少年说：“那我睡了，晚安。” 　　“嗯，晚安。” 　　星际间有彗星拖尾扫过，在窗外拉出一道长长的酒红色慧尾。 　　立秋低声惊呼，又立马捂上嘴。 　　一只手突然揽上他的腰。 　　立秋一怔，借着房间四角浅黄色的灯光，侧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对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此时正好侧对着他，双眼紧阖，呼吸均匀。 　　少年想帮他把手放回去，但又怕弄醒他。 　　立秋还记得先前自己凌晨醒来时，并没有弄出多少响动，但依旧被逢何注意到声响跟着醒来，可见他平时的睡眠应该也非常浅。 　　纠结半晌，立秋还是悄悄地收回手。 　　他安静地趴在床铺上，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身边的人。 　　黑夜之中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睡着的男人轻轻勾起的嘴角。 　　* 　　飞艇在第二天中午落地山城飞艇港，逢何花了些时间重新做好伪装。 　　立秋盯着外边看了一整夜，这会儿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开，他看着逢何贴上假面人皮后，快速地在脸上涂涂画画，又往头上戴了一顶假发，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副伪装里的区别，足够以假乱真。 　　伪装完成后，逢何收拾起东西，带上行李。 　　“走吧，一会儿在外人面前注意别喊错了。” 　　他没有去牵立秋的手。顶着别人的皮，就算立秋不膈应，他自己心里也膈应得慌。 　　晏文斌下飞艇时稍稍有点紧张，怕山城监管所里也有人像立秋一样，有能力不通过仪器就能判断出他是患者。 　　山城监管所副所长石贺亲自到飞艇港迎接三人。 　　“季明伟”在明面上只是一名最低级的五级监管者，因此这次行动名义上的队长是立秋。 　　对方并没有因为立秋的长相与季明伟的监管者等级而看轻他们，一路上客客气气地向三人大致说了山城的情况。 　　“所里80多位患者同时暴走，所里力量实在有限，只能控制住一部分，其他患者都趁乱逃离。这段时间我们也尽全力在搜索他们，可是……”石副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整个山城都被他们搞乱了，前任所长也被人刺杀，现在我们所里的力量更不够用了，三级监管者只有我和新任陈所长两人。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才希望你们能够过来帮忙。” 　　“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说。”立秋队长礼貌地回应。 　　“季明伟”假装苦恼地挠了挠头：“80多名？石所长，那山城现在岂不是满地都是患者，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这几个人也……唉，不瞒您说，我也只是个新人，五级监管者。” 　　石贺客气地说道：“季先生别这样讲，我相信逢所长派你们过来，一定是信任你们的能力。更何况还有立大师，听说立大师的‘催眠术’能帮助制服患者，很是厉害。” 　　石副所长看起来对立秋的能力有些好奇，但立秋并不是很擅长客套，没说两句话便终止了话题。悬浮车内一时无语，立秋观察着车外的景色，直观感受山城除了人少一些，似乎也没别的不同。 　　悬浮车在一处废墟边上停下，三人被石副所长领下车，见四周残垣断壁，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出这里曾经是监管所地面上的宿舍区。 　　“这边走。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石副所长带着他们来到废墟一处，扒开石头露出一条道。 　　“宿舍区被毁了，现在所里的员工都是住在基地里。几位的房间也都准备好了，真的很感谢你们能过来帮忙。” 第44章 　　进入基地，立秋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熟悉的淡香味。 　　这股味道过于熟悉，几乎瞬间就能联想到它吃起来的味道——类似榴莲一样，每一次进食都能让他难以忘记。 　　在山城监管所闻到这个味道，并不让立秋觉得惊奇。 　　真正让他皱眉的是这股味道过于浓稠，一进基地就扑得他满身都是。 　　山城监管所里到底住着或者说曾经住着多少带有紫色情绪的患者？ 　　回想起海城一级病房区里住过的五名患者，四人呆滞，还有一人被灭了口，整个空气都要凝滞起来。 　　身旁，逢何注意到立秋的神色变化，面色自若地走到他身边，从背包中拿出水杯递给立秋。 　　水杯交接的瞬间，立秋快速在逢何手背上写下一个字。 　　他接过水杯，小小抿了一口水，不敢有太多小动作。头顶上的摄像头过于密集，像有无数个眼睛盯着他一样，更别说山城副所长还在他们身边。 　　“紫”？ 　　逢何瞬间领悟到这个字含着的信息。如果只是单纯存在有紫色情绪的患者，立秋不会专门跟他说，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存在异常。而数量异常是最直接、也最容易发现的异常。 　　“石所长，”他披着季明伟的皮，凑上前搭话道：“你们这基地受损很严重啊，还抽得出人手抓捕患者吗？” 　　石副所长苦笑一声：“那能有什么办法？” 　　“您给透个底呗，山城大概有多少在逃患者？”“季明伟”问道。 　　“咳，至少……一半吧。”石贺有些尴尬。 　　立秋在一旁默默计算，至少一半的意思，就是可能逃了3/4。按照刚才石副所长说的80人计算，所里大约还关有20人左右。 　　少了。 　　看样子外逃的患者间，也有非常多的紫色情绪患者。更可怕的是，山城监管所出逃的患者并不包含之前逃到海城的那四人——按照A03号患者的说法，她们曾被关押的地方并非监管所基地。 　　山城监管所的气氛相比起海城压抑许多，员工们闷声低头，来来往往，不少人身上都挂着伤。 　　石副所长带他们放了行李，再一同去到所长办公室。 　　陈所长刚刚接任，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立秋等人进入办公室时，陈所长刚刚挂掉一个公务电话，手忙脚乱地起身迎接。 　　“所长，你们先聊，27区出现患者踪迹，我去一趟。”石副所长将人带到，便要离开。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 　　陈所长有些拘束，看起来比三名外来者还要更紧张。他将三人请到沙发上坐下，相互自我介绍了一番。 　　一名催眠师，一名普通员工，唯一的监管者，还是个最低级的五级。 　　新任所长差点绷不住面色。 　　“你们……唉，逢所长有没有告诉你们这次过来的原因？” 　　“嗯，是希望我们帮忙压制一下患者没错吧？” 　　立秋是名义上的领队，这会儿也该是他来答话。 　　说来也怪，这明明是陈所长自己的地盘，主人表现得比三名客人还要不安。 　　“名义上是这样没错，但……唉。”陈所长双手撑住脑袋，满是焦虑与愁苦。 　　不说立秋与逢何，就是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晏文斌都看得出来，山城所长是在怀疑他们的能力。 　　“季明伟”主动倒了一杯茶，推到陈所长面前。 　　“陈所长，逢所长先前跟我说，您似乎很着急要我们过来？”他问道。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陈所长一惊，下意识地环视周围。 　　他抿了口茶，勉强冷静下来。 　　“行吧，既然逢所长派你们过来，那他应该是相信你们能力的……”他咬了咬牙，让自己不要去想立秋过于年轻的相貌，以及“季明伟”的五级监管者实力。 　　“其实……我找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一起抓到杀害前任所长的凶手。” 　　如果陈所长的声音不要抖得如此明显，这句话的说服力应该会更强一些。 　　立秋和逢何同时默了默，晏文斌在飞艇上也已经获知了相关消息，听到这话神情稍稍有些诡异。 　　“杀害前任所长的凶手？” 　　“前所长他……就是死在这间办公室里，那时基地虽然出了事，但各处损伤还不像现在这么大，办公室应该是整个基地最安全的地方了，就这样他们竟然也……” 　　陈所长越说越激动。 　　“季明伟”没有理会陈所长的恐惧，问道：“那所里出逃的患者们怎么办，需要帮忙吗？” 　　陈所长有些紧张地搓着杯子，说：“我怀疑刺杀前所长的凶手就是这次事故的幕后黑手，如果能把他们抓到，后续的事情也就好办许多。出逃的患者我们可以慢慢处理，当务之急是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不过……你们先别把这事告诉其他人，老贺也别说，我怕有人会走漏风声，不然她们刺杀前所长不会那么简单。” 　　立秋想说些什么，逢何倒了杯茶，将他的话语压了回去。 　　“没问题，那关于刺杀前所长的凶手，陈所长有什么线索吗？” 　　陈所长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对他们也就不再隐瞒，直接将前任所长的死亡报告拿给他们看。 　　晏文斌没有插入其中，他在一旁拿出光脑，自顾自操作了几下。 　　逢何快速浏览了一遍死亡报告。上面猜测凶手有两名，关于现场的描述有所夸大，但姑且能够得出凶手是患者的结论。 　　“陈所长，既然凶手是患者，您考虑过这可能是基地外逃的患者吗？” 　　“当然想过，但我查遍了所有患者的记录，没有谁的能力能跟他们相匹配。” 　　逢何点了点头。 　　“那冒昧一问，为什么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故，直到现在才向海城请求援助？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居然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陈所长没有想到海城监管者会问这个问题，他一愣，尴尬地回答道：“你应该也能理解，这么大的事情，要是透露出去……咳，我们和前所长都怕会被押上星际法庭。至于后来所长遇刺，唉，要是被逃出去的患者们知道了，我怕他们转头就要来围攻基地。” 　　立秋面无表情地喝了杯茶。 　　“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抓捕患者？”他问。 　　陈所长有点急：“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把刺杀前所长的幕后黑手抓到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只要解决了他们，其他患者的问题我们都可以慢慢处理！” 　　三人听到这也很明白了，晏文斌收起光脑，同逢何与立秋一起起身，打算就这样接下任务离开。 　　“那明天我们上街巡查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五级监管者说道。 　　陈所长忙道：“没问题没问题，需要什么权限直接联系我就好。” 　　晏文斌突然插话：“如果有全城的监控权限，事情会好办很多。” 　　匆忙上任的陈所长根本不介意权限开放给谁，他只关心能不能将凶手抓到，听到这话，干脆应下：“行，那我把山城全路段的监控权限开放给你们。” 　　三人回到山城监管所安排的临时房间。 　　基地布局很明显，这一块区域原本应是病房区。患者大量外逃之后，仅剩的患者全部被关到一级病房，余下的二级与三级病房区则被直接充作临时宿舍。 　　立秋等人被安排的地方，是三级病房区靠内侧的三个相连房间。 　　他们一起进到最中间的一间房，也就是逢何的房间里。 　　他们先将房间里的观测窗口闭上，没有人说话。晏文斌拿起光脑，双手快速操作，过了大概三分钟，房间里四处角落同时响起微弱的滴滴声。 　　根据响声传来的方向，逢何摸出了四个隐形摄像头，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他们物理毁灭。 　　立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瘫倒在床上，一手捂住鼻子，一脸窒息的模样。 　　晏文斌敲了敲光脑，说：“办公室里至少有五个监听摄像头。” 　　逢何嗤笑一声：“山城新所长也算半个聪明人，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就算被人发现了，都没有任何灭口的价值。权限拿到了吗？” 　　“拿到了。”晏文斌确认了一眼光脑。 　　“行，试试能不能黑进石副所长和陈所长的光脑里。特别是石副所长，把他盯紧。” 　　“好，但陈所长有必要吗？” 　　“就算他只是个被临时推上台的傀儡，但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会拥有相应的价值。” 　　晏文斌点点头。 　　“好。那我先去把立大师房里的监控也拆了。” 　　“嗯。” 　　晏文斌离开了房间，逢何脱下伪装，走到立秋边上，伸手挠了挠他的肚子。 　　立秋本来还保持着一手捂鼻一手捂眼的动作，被这一挠，立马笑得弯起腰，急忙向旁边打了个滚，躲开魔手的袭击。 　　“不许挠！”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用力地瞪了一眼逢何。 　　逢何笑了笑，趴到立秋身边。 　　“什么感觉？”他问。 　　“提前感到了窒息，”立秋提起这个话题，皱起小脸：“这些患者不会要我帮他们全部催眠一次吧？” 　　“我说过，不用勉强自己，他们的患者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逢何揉了揉他的脑袋，问：“大概有多少紫色情绪的患者？” 　　“一大半，还有很多逃了的。对了，今晚我想去看看还留在所里的那些病人。”见逢何想要说什么，立秋马上堵住他的嘴，抢先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你睡觉。” 　　逢所长把话吞回去。 　　“行，那你注意安全。明天我们到街上去探探，找机会跟着石副所长。” 　　立秋点了点头，向逢何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逢何笑道。 　　“味道太浓了，不想闻到它们。”立秋顿了顿，又一个翻身转了回去，“算了，不行，太香了，会想吃。” 　　逢何笑眯眯地贴上前，握着小少年的肩膀，把他掰了回来。 　　“来呀，给你吃。” 　　* 　　目前逢何明面上的身份是“季明伟”，立秋不便在房间里久留。 　　他被这整所基地浓郁的紫色情绪味道熏得丝毫不想出房间。先前，他曾在一天里吃了四名紫色患者的情绪，那次经历实在让他难以忍受，甚至有些反感。这会儿，基地里少说也有十多名拥有紫色情绪的患者，要是被找到机会，让他去催眠几个露露身手，那他只能当场自闭。 　　刚才本可以找个借口让陈所长直接带他们进到一级病房区，但立秋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宁愿晚上自己潜入观察。 　　凌晨三点，三级病房区最内侧的房门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条细缝，又很快关上。 　　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的走廊上，空荡不见人影。 第45章 　　来山城之前，逢何专门为立秋准备了一黑一白两套斗篷。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立秋在出门前套上一身白色斗篷，正好与底色为白的监管所走廊十分相配。 　　凌晨三点是人们最为松懈的时刻，即使对于值夜班的员工来说，这个时间也足以让他们放松精神。 　　夜班员工的人数较白班少很多，他们按着既定路线进行巡查，没人愿意多事。 　　寂静而明亮的走廊上，两名员工并肩齐行，刷开一级病房区的大门。 　　“一人一半，我单你双？” 　　“行，赶快搞完，我想给胳膊换个药。妈的，要是抓回C19号，我一定要把这伤全给他还回去。” 　　“啧，还不如让他们全逃算了，咱们夜班直接空手套工资，活都不用干。” 　　大门缓缓合上，三个人进到一区病房区中。 　　山城监管所遍地都是监控摄像头，恨不得将基地内每个角落都控制在眼皮底下。 　　监控没有死角，好在立秋提前向逢何要了一个反监控的小道具，能够通过电磁干扰屏蔽掉它们对这一小块区域的监控。 　　因此谁都没有发现，藏在阴暗中的一双湛蓝色双眼。 　　只是粗粗一眼，他便计算出区域内的患者数量——23名患者，其中17名患者身周都包裹着暗紫色的光晕。 　　在立秋的眼中，整个一级病房区都充满了暗紫色，偶尔插入一个五彩斑斓的普通患者。他们的情况都不太好。光晕膨胀起伏，像是想要挣脱什么一样，狂躁汹涌。 　　立秋静默前行，打算继续向前方探探。 　　“啪！” 　　身后，一道鞭击声重重地敲击在耳膜处。 　　立秋猛地回头。 　　只见一名员工偷懒没在测量数据时闭紧房门，房内的声音毫无阻拦地透了出来。 　　是那名想给胳膊换药的员工，没有受伤的右手向空中抛着一个十公分长的圆柱体。在他对面，一名男性患者光着膀子，四肢被铁链紧紧拴住，全身定在墙角，一动不能动。 　　“哼啊！” 　　患者吃痛，眼瞳瞪得就要炸裂开来，喉咙间发出低哑的干嚎声。 　　“锵！” 　　圆柱体一头出现了长长的光鞭，锁链摩擦，患者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避，却无处可逃。 　　“知道痛了？知道了就给老子乖乖配合，测量数据五分钟能做完的事情，非要多浪费我几分钟是吧！” 　　光鞭高高扬起，员工满腔烦躁，想要全部发泄在对方身上。 　　患者低声嘶吼一声，背部重重撞上墙壁，瞪大眼睛盯着即将挥下的光鞭。 　　光鞭没能打下去。 　　纯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员工身后，房门也被静悄悄地闭紧。 　　“啪。” 　　员工准备挥舞的右手突兀地停下，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面朝地面直愣愣地倒下，手上的圆柱体也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斗篷帽下，小少年紧抿着唇，脸上怒意未消。 　　他在海城监管所待了两个月，习惯了海城一片和谐的氛围，即便是普通员工与患者们，大多也能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从没听说出过什么幺蛾子。更别提他与大多数患者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每天都能收到患者们送给他的小礼物。 　　在他眼中，患者与其他人类并无二致。 　　他与山城患者素不相识，但当他见到山城员工的行为，一股无名的火气直直地在心底蹭了出来。 　　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想出手将他的行为强行打断。 　　员工晕死在地。立秋没有留口，这一倒，没个三天不可能醒来。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留了手——逢何之前给的银鞘匕首可还藏在白色斗篷之下大衣内侧。 　　患者神志呆愣，对于突然出现帮助了他的人并无意识，身体的记忆还停留在刚刚挨的一鞭子上，喉咙干嚎不断，扯得锁链铿锵乱响。 　　斗篷微微抬头，清澈的湛蓝色眸子落在患者的身上。 　　紫色光晕暗得发沉。暴躁，狂乱，随时都会失去控制。 　　斗篷下的人影微微张嘴，吸了一口，小脸微皱，很快又被忍了回去。 　　患者的反抗变得微弱，逐渐停止反抗，愣在原地。 　　立秋将自己的情绪也吃了一小口，这会儿怒气消失，冷静下来。 　　他走到患者身边，犹豫了一下，从斗篷里掏出两只白手套，戴在手上，把四条锁链调松了一些，让患者能多一些行动空间。 　　他不敢将锁链调得太长，那样过于明显，反而会让患者成为关注点。 　　调完锁链，他回到患者面前。 　　患者呆滞地瘫坐在房间的一角。刚才的光鞭让他胸口出现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好在并没有出血。 　　“抱歉，身上没带药。你……忍一忍可以吗？” 　　呆滞的紫色情绪患者并不会回答他。 　　立秋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将晕倒的员工扛到肩膀上，捡起生成光鞭的圆柱体，离开了病房。 　　如果监控录像的另一头有人，会看到这个房间里的画面像卡了一样，卡在员工扬起光鞭的一刻，直到立秋离开之后，才会画面跳转，恢复正常。 　　扛着这名员工，立秋来到另一员工进入的病房外。 　　他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病房门打开，立秋毫无难度地在另一边肩膀上也扛上了一个人。 　　两名员工一起工作，如果不将这名员工一起弄晕带走，那事情马上就会暴露。 　　他向病房内看了一眼，觉得这名员工也该被他弄晕。 　　小少年冰寒着脸，面无表情地将两人拖到区域最内侧的空病房里。 　　两名员工被扔到床上，一床被子捂住全身，盖住他们头脚，但在被子一侧，又偷偷留了个小口方便透气。 　　等山城发现异常时，将不难通过监控录像找到他们，但也不至于明显得一眼就能被找出来。 　　处理完两名员工，立秋站在走廊中呆了呆。 　　既然已经做出了必定会被追查的事，那他趁这机会，也应该多做些事情。 　　他环绕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每个病房门口都会挂着的患者记录本上。 　　就是这个了。 　　白影快速扫过整个一级病房区，当他停在病房区门口时，斗篷底下已经偷偷藏有二十四本薄薄的记录本。 　　他想了想，既然都已经偷了记录，那不如把外逃患者们的记录一起弄到手好了。 　　立秋在墙边等了会儿，一级病房区的大门缓缓打开。 　　来人是一名监管者，从他衣服上的小徽章判断，这是一位五级监管者。 　　“A02号房没错吧？……嗯，明白明白……” 　　监管者没能注意到的角落里，白影一闪而过。 　　“咦，记录本……” 　　夜晚所长办公室是锁住的。 　　陈所长一看就不是会加班的类型，办公室四周也分不出人手进行守卫，只能简单地进行物理上的防御。 　　大门需要刷生物信息才能打开，立秋没有办法。他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只有门是锁好的，窗户根本没有闭合。 　　立秋爬过窗户，悄无声息地潜进办公室中翻找一圈，最后在夹层间抽出一个文件袋，粗略地看了两眼，里面全都是患者们的记录文件。 　　如果他们此行的任务是帮助山城抓捕逃走的患者，他们就能有足够理由直接向山城所长讨要这些信息。但他们的任务并不是这个，讨要文件的理由也就不甚充分，容易引起怀疑。 　　相对比之下，立秋晚上造成的混乱放在目前山城监管所的现状下，反而显得普通寻常，还能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山城的A02号患者身上移开。 　　抱着一叠文件，小少年不声不响地回到三级病房区，也就是现在的临时宿舍区。 　　他在两间房门面前思考了一下，犹豫地把手放在中间的那扇门上，特别小声地敲了两下。 　　事出意外，他在行动前并没想好怎样收尾。想要询问逢何，又担心这么晚的时间打扰他休息不是很好，纠结之下，他才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要是他睡得熟，没听到房门声，那他就回房间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或许不够高效完美，但也不会暴露。 　　小少年静静地等在门口，眉眼微垂。 　　房门微启。 　　白影一闪。 　　房门重新紧闭，就像从未开过一样。 　　白色斗篷冲的速度太快，一下子正好撞进男人的胸口。 　　男人不躲不避，甚至向前一步，主动将他圈在了怀里。 　　房内灯亮。 　　纯白色的斗篷帽被掀下，面容稚嫩的白耳罩少年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立秋微微扬着脑袋，看着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单手解去他身上的斗篷。 　　“没受伤吧？” 　　“没。” 　　逢何接过立秋手中的一叠记录文件，将他揽到床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撕开包装喂到他的嘴边。 　　“嗯，那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立秋含着糖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晚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 　　他抬起眼睛，小声地问道：“会有什么麻烦吗？” 　　“问题不大，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逢何揉了揉立秋的脑袋，笑道：“辛苦了。” 　　立秋被他轻松的态度所感染，内心对于今晚行为的最后一点担心与紧张也彻底消失。 　　他安下心来，将目光放在逢何的衣服上。 　　逢何此时除了伪装以外，可以说是整装齐发，身上穿着的同样不是白天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衣物。 　　“没睡？”立秋问道。 　　“刚醒没多久，”逢何轻笑一声，“从刚才开始，那些员工可都在到处寻找你的踪迹呢。” 　　立秋惊讶，病房门一关，根本无法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山城的监控调用权限虽然在他们手里，但这并不包含山城监管所内的监控，他并不知道逢何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 　　逢何见他疑惑，解释道：“下午我顺便在路上撒了几个隐形摄像头。” 　　“所以你换衣服是……” 　　“当然是想去接回我们的立小大师，”逢何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不过某人跑得太快，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第46章 　　逢何将立秋戴过的手套与白色斗篷收了起来，患者记录文件用光脑全部快速扫描了一遍，将他们放作一叠。 　　光脑上分为九个屏幕，实时跟踪着监管所内员工们的情况。 　　他们将所里监控全部排查一遍，救出昏迷的两名员工，又开始向基地外部排查。 　　没有人会直接盘查三名外来援助者——人是陈所长请来的，就算要查，也得等陈所长下令。 　　连晏文斌拆掉三间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也没人会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但出于安全起见，立秋还是回到自己房间里进行等待。 　　次日清晨六点刚过，逢所长就将晏文斌从床上轰了起来，和立秋一起大大方方地走出基地。 　　正巧遇上同样打算离开基地的石副所长。 　　“石所长这么早就要开始工作了？” 　　“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几位这是打算去哪，方便的话可以同路。”石副所长问道。 　　“出去走走。对了，石所长昨天不是追到一名患者踪迹了吗，怎么样？” 　　“出了意外，让他给跑了。城里有些乱，你们路上小心。” 　　寒暄了两句，逢何同石副所长借了一辆四人座的悬浮车。 　　检查完车子，逢何先在基地周边找了个巷角，将患者记录扔了进去，以便监管所找回。斗篷不好留，则直接烧作灰烬。 　　晏文斌拿出昨夜的工作结果。 　　“有些区域屏蔽了监控，我已经把它们全标在了地图上。” 　　三维立体的城市地图上，有一块块被标为淡红色的区域。这些区域或大或小，有些隐藏在城市中心，更多的分布在城市周边。 　　“好，辛苦了。石贺的踪迹能确定吗？” 　　“他的光脑防护等级很高，需要时间进行渗透。” 　　悬浮车发动，从最近的一处区域逐个进行实地排查。 　　晏文斌坐在车子后排，手眼不离光脑，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立秋昨天晚上带回来的患者记录。 　　立秋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路观察着山城的情况。悬浮车逐渐远离基地四周，他也终于闻到了患者的味道，酸辣系的。 　　“那栋楼里藏了一名普通患者。”他说。 　　正在审核患者记录的晏文斌手一抖，被立秋辨别患者的能力吓了一跳。自己曾经还试图在他面前假装普通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晏文斌不由得问道：“要把它报告给山城监管所吗？” 　　逢何也侧过头，看向立秋，询问他的意见。 　　“我不想告诉他们。”立秋对山城监管所很不满意，他缩进椅座里，闷闷地从逢何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奶香味盖过昨晚令他生气的记忆。 　　晏文斌悄悄松了口气。 　　海城监管所与他曾经听说的监管所的样子完全不同，太过温和，也太过和谐。他本一度以为是星网上对监管所的评论有所偏颇。 　　直到来到山城，他才知道星网上的说法确实是正确的，山城监管所的样子才是大多数监管所的模样，他们不将患者视为人，对待患者的态度几近严苛。相比之下，海城反而是最特殊的例子。 　　逢所长点点头，说：“等我们将紫色患者出现的原因摸清楚，我会向星际法庭递交证据，让山城监管所换一批人。” 　　晏文斌插了句话：“逢所长，这不是换一批人能解决的问题吧。不是每个所长都能做到跟你一样，海城监管所只是特例。” 　　“有一就会有二。很多人不是不想做，他们只是缺了一个能顶舆论的人而已。”逢何说。 　　星网上很少拥有患者圈子，晏文斌想要了解圈内动态，只能打入到监管者们的圈子里，因此晏文斌也曾听过逢何的传闻，他的名声在监管者的圈子内十分特别。 　　提到逢何，他的出现十分突兀，当他还是一名新人五级监管者时，便靠着战斗能力一战出名，随后出名的，是他的晋升速度——如果不是监管者等级考核有着时间与任务量限定，大家都怀疑他会不会一入这行就把五级到一级考核直接考遍。 　　在他成为新晋二级监管者之后，与其他监管者不同的治疗理念也一度被同行监管者视作笑料，直到他被调任G11星系，担任所长，圈内都在一片乱跳，等着他被现实打脸。 　　却没想到他的所长之位越坐越稳，以至于近些时间，星网上对逢何的讨论消失了不少。 　　晏文斌收了话语。 　　屏蔽监控的十多个地点已经走掉一半，大多都是些普通的星际组织窝点。 　　立秋突然从座椅中直起身子。 　　“有发现？”逢何问。 　　立秋闭眼感受了一下，指向他们尚未去过的一个方向，“到那边看看。” 　　调转车头。 　　不多久，车子停在一处封路公告牌前。前方是一片建筑废地，许多房屋半立半塌，为了安全起见，整一片区域都被围封起来，禁止通行。 　　行人无法从这里经过，只能改道前行。 　　这片区域并非监控屏蔽区域，但一眼看去除去废弃建筑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立秋双手捂住鼻子，眉头紧皱。 　　“下面。这下面有很多患者。” 　　逢何一挑眉，“藏在地下？” 　　他向后排的晏文斌示意。 　　晏文斌明白了他的意思，着手调出这块区域以及周边三公里内的监控录像进行排查。车子没有久留，在封路公告牌前停留几秒后，重新启动，绕着封路区域继续向前。 　　立秋皱着眉头，他用光脑调出地图，用手指在地图沿路涂上深浅不一的颜色。 　　他们肯定就藏在这块地底下。 　　这股气味浓烈得让立秋心悸，相比之下，山城监管所只算得上小巫见大巫。 　　保守估计，在地底下至少藏有三位数的患者——这还是现有的，发生过患者出逃事件之后的数字。 　　“近一周内没有出现异常。”晏文斌说：“我试着把时间追溯到一个月前。” 　　逢何并不知道对方是否正通过摄像头监控着他们的行程，他按照既定的路线，向着下一个监控屏蔽的地点开去。 　　“好。他们地下基地的入口有可能离这里很远，而且比较隐蔽，路上注意留心痕迹。” 　　根据A03号的说法，逃离后很难找到回去的路，而这片建筑废墟显然并不难找。 　　有立秋这样一个患者探测仪在，不论是寻找对方大本营还是找入口，都只是扫雷一样简单直接的事。 　　大本营被设置在地底下，自然不会太介意地面上的监控。但入口要求足够隐蔽，要么在它周围存在遮蔽物，要么则会将监控屏蔽。 　　* 　　就在立秋认真执行探测仪职责时，山城监管所昨晚的事情终于被陈所长提了出来。 　　陈所长对于所里出事十分敏感，更别说对方还摸进了他的办公室。 　　“所长，我们昨晚把基地周围的监控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废话，人家连一级病房区都潜得进去，你靠个监控就想找对方？”陈所长气不打一处来，他只庆幸自己昨晚并没有留夜在办公室中，“所里的监控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报告事项的监管者低着脑袋，弱弱地交代了昨晚一级病房区内监控录像时常卡顿的问题。 　　陈所长一听更气，戳着这名监管者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卡顿？什么叫卡顿？当时你在监管者学院是怎么毕业的？这不就是反监控屏蔽器的效果吗？” 　　监管者下属不好意思吱声。 　　这时，又有员工带着一打患者文件前来报告。 　　“暂时停止搜查基地外围，再把基地内部排查一遍。”找回了患者的资料，陈所长细细一想，觉得丢失的资料既然都已经成功找回，左右也找不到人，不如直接召回员工，加强基地警备。 　　安排完事宜，他想起隔壁海城派来的几名援手。 　　他回想起昨天三人与自己交流时的表现，一个个都沉着冷静，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大城市的监管者吧，能被海城所长派出来的人，应该都是真有本事的吧。 　　于是他掏出光脑，向海城一行人的领队发去信息。 　　立秋的光脑上，一道信息传来。 　　【陈所长：昨天夜里有人闯进基地，没有造成太大损伤，却偷窃了基地患者的记录文件。我怀疑对方要么是在逃患者，要么就与刺杀前任所长的那些人是一伙的，三位追查时如果没有头绪，可以考虑从他下手。】 　　立秋：…… 　　这条信息被立秋展示给了车上的另外两人。 　　逢所长很不客气地笑出声，嘲讽道：“这人不简单，居然所有推论都是错的。” 　　晏文斌沉默半响，小声地说了一句：“还不如我来做。” 　　但他随即自嘲一笑，光是自己的患者身份，就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名专门监管患者的监管所所长。 　　逢何没接这茬，倒是立秋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活生生患者当所长的例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说：“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 　　气质阴郁的青年推了推眼镜，没有答话，只将这视作立大师的独特安慰方式。 　　* 　　扫雷式探查起了效果。 　　最后一处探查的地点，一座小山拔地而起，山底周边磷石凹凸不平，寒风吹过，带起飞沙阵阵。 　　车子匀速行驶，小山在视野中逐渐变大，也变得更加清晰，目光所至并没有见到任何紫色光晕，但空气中残留的淡香味暴露了他们。 　　“这里。” 　　立秋指着气味飘来的方向，说。 　　逢何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偏了车头方向。 　　像是越过了某个界限，巨大的危机感突然袭来，立秋眼瞳猛然一缩，尾巴笔直绷起，后背的白色大衣被撑得鼓起来一块。 　　危险！ 　　像是几个月前救下穆才哲时，绑匪突然用激光武器袭击他的感觉一样。 　　有什么在对着他们。 　　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到他的手背上，冰热相贴，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 　　“别紧张，这是他们正常的防御措施。” 　　逢何面色不变，悬浮车的速度在他手下稳稳当当，车头悄然偏回原定线路，不快不慢地匀速行驶，直至离开小山范围。 第47章 　　血液倒灌，心脏猛跳，立秋僵硬着身子，直到后视镜里见不到小山的影子，心跳才逐渐回归常速。 　　背后鼓起的大衣也恢复如常。 　　逢何瞄了一眼后视镜，确认他们已经脱离对方警戒范围。紧握方向杆的手稍稍放松了些。 　　他将右手放在小少年怀里，任由小少年握着。 　　“有人在盯着监控，我们的路线让他们起疑了。” 　　立秋缓了缓，有些紧张地问：“刚才那是什么，激光类武器吗？” 　　“激光类武器容易被干扰，他们在山上摆的说不定是一架等离子炮。”逢何将方向杆一把推到最前方，悬浮车的车速加到最大，“之前在货运公司的任务单里见过外置磁场发生器，可能就是用在这上面。” 　　并没有确切证据表明，货运公司单子里暗插的材料与武器是运向这个组织的。但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是在山城这种小地方，以这个未知组织目前表现出的实力来看，山城大概率不会藏有另外一家旗鼓相当的存在。 　　晏文斌没有这种对于危机的直觉，当车子从山底下路过，他还在继续搜查外逃患者的信息。直到听到两人对话，这才明白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他在常识方面比起立秋有些优势。 　　黑色细边镜框后的眼睛瞪得老大，阴郁青年有些不相信：“等离子炮？这不是军方才能持有的武器吗？” 　　“是啊，”逢何好笑地看着晏文斌隐隐畏惧的神色，说：“威力很大，但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摆在山上的等离子炮只能作为威慑，不然一炮下来他们自己的入口也埋了，多不划算。” 　　晏文斌沉默了会儿：“……入职之前你可没说过会遇到这些东西。” 　　立秋一手一半地分抓着逢何的右掌，心下慢慢安定。 　　他转向车后座的晏文斌，认真说道：“嗯，很危险，到时你离远一点。” 　　晏文斌一怔。 　　悬浮车兜兜转转，重新开回山城监管所。 　　* 　　石副所长回到监管所，见早上借出去的悬浮车已经重新归位，环绕四周，周边无人，便神情自若地走上前，朝车底摸了一把。 　　空的。 　　他微微叹气。 　　真谨慎。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移向另一处，打开悬浮车后座的盖子，向里一摸。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也是空的。 　　面无表情地将后座盖子重新合上，石副所长低声说：“他们很谨慎。” 　　耳麦中传出男子的声音。 　　“毕竟是那位所长派出来的人，也该有点真货色。催眠师的能力有些异常，跟他的关系好像很亲密，你多注意一下。五级监管者是他从外面带来的人，应该有三级甚至是二级的实力，不然不可能派出来跟催眠师一路。最后一名员工查不到信息，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只是个情报人员，问题不大。” 　　“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找到了实验室的位置和入口，大概是哪个逃出去的家伙泄露的情报，灭口晚了。”耳麦对面的声音有些可惜：“实验室里很多东西带不走，只能一起毁掉，可惜没能把那位所长一起引过来。” 　　石贺问：“他们行动效率很高，那边的布置来得及吗，需不需要多拖一拖？” 　　“不用，尽快让他们过来，入口这一路的欢迎仪式都准备好了……不过多拖一阵也没问题，可以想办法把那位所长一起引过来处理掉。” 　　“那算了，万一引来联邦星际武装军就糟了。”石贺说。 　　“前线都要开战了，谁还顾得上角落里的事。就算他有什么背景，也不可能影响到联邦星际武装军，否则哪会沦落到这种破地方当所长，留在他的中央星系不好吗？”对面嗤笑一声，“不过那个小催眠师的传闻很有趣，到时你跟他们一块儿行动，找机会活捉一下小催眠师。” 　　“他们发现悬浮车上动的手脚了，估计会怀疑我。” 　　“那就让他们怀疑去，又没有证据，总不能一上来就撕破脸皮吧。”男子笑了笑，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在给他挖坑，补充一句：“在入口第三道隔离门前找借口离开就行，以你的实力没问题。等山城的事情处理好，我帮你推荐到C2星系，G11这种边缘星系没有久待的必要。出发之前记得把光脑里的信息提前销毁，万一出了事，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我就能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光脑对面，背景漏出微弱声音。 　　那是飞艇落地的声音。 　　石副所长沉默了会儿，说：“嗯，都销毁了。” 　　* 　　回到监管所，逢何顶着季明伟的身份，向陈所长简单编造了一下任务进度。他当着监控的面回到自己房间，又借用反监控屏蔽器溜到立秋房门口。 　　这会儿小少年刚洗完头，微长的黑色卷发还带着氤氲水气，听到逢何敲门声，匆忙戴上耳罩给他开门。 　　逢何一挑眉，将他揽到床上，按着坐下，“头发都没吹。” 　　“我才刚洗完。”立秋说道：“是你来早了。” 　　逢所长从房间里找出吹风机，走到立秋身边，弯眉笑道：“不早不早，这会儿刚刚好。来，往旁边侧点。” 　　立秋听话地侧了侧身。 　　吹风机打开静音档，温和的热风自上而下吹着，五指穿插过黑发，动作轻柔地顺着发丝。 　　立秋盘起腿，享受地闭上眼睛。 　　“入口的那架等离子炮怎么办？”他问。 　　“入口？我们不从入口走。别动，我把耳罩下面压到的头发放出来，不然它们吹不到。” 　　连接着左右两个耳罩白团子的黑色细带压住了一部分头发。逢何将黑色细带上下的头发分别理顺，又轻轻抬起连接耳罩的黑色细带，勾出下面的头发。 　　立秋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微微仰头。 　　“不然我们怎么进去？” 　　“他们敢在入口放一架等离子炮，那我们就帮他们把入口炸掉算了。”逢何笑了笑说：“敢把基地设在地下，通道肯定不止一条。除去正式入口以外，至少还有一条应急逃生通道，以及数不尽的通风口。” 　　立秋眨了眨眼：“找到了？” 　　“一会儿会有人加班。”逢何说。 　　“噢……那他们基地里面会有这类武器吗？”立秋仰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有的话，基地里的东西怎么办，很容易被毁掉吧？” 　　“当然会有。如果他们基地位置暴露，需要毁掉证据，自毁是最干脆的做法。” 　　立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过——大多武器系统都能用光脑远程操控。”逢何眨眨眼睛，“这能方便他们自毁，消灭证据。所以解决方式也很直接，只要能够接替他们武器系统权限，那他们的准备就都会变成摆设。” 　　小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光脑滴滴两声，逢何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光脑。 　　“吴九把所有患者的信息都挖出来了。”他把光脑递给立秋，“点出来看看？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立秋捧过光脑，放在腿上，食指戳着光脑，点开信息。 　　晏文斌发来的文件里，多名患者依次排列，或简或详地记录着他们的姓名、编号、照片、治疗记录及过往。 　　立秋曾仔细看过海城患者们的记录报告，一般来说，患者记录都会包含他们第一次发病的时间以及发病能力等。但这份文件有些古怪，患者们第一次的发病时间大多模糊不详，甚至许多患者的记录中间还存在着很长的真空期。 　　晏文斌将患者们来到监管所之前的记录，都尽可能地扒了出来，包括他们在哪里上的学，在哪里工作过，都详细得一清二楚。 　　但他们的过往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而后便是一段真空期。再次拥有记录时，患者已经到了监管所。 　　立秋曾到一级病房区探测过，将监管所内的患者大致记了下来，包括他们的编号、相貌，以及是否为紫色情绪患者。 　　他在记录上找出仍留在基地里的那一部分，与他先前见过的患者一一对照，发现但凡是第一次发病时间模糊不详且记录存在真空期的患者，在他记忆里都是一片紫色。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逢何。 　　“看来他们的真空期都在同样的地方待过。” 　　逢何的声音很冷。 　　立秋抬眼，这才发现逢何的脸色冰寒一片。 　　双眼相对，逢何全身上下散发的冷意在触碰到小少年的瞬间，化为清风拂散开来。 　　他垂下眼，收敛怒意，语气缓和下来，生怕吓到小少年。 　　“他们的过往记录不对。一般来说，天生患有精神异常病症的患者都是在8岁到15岁之间第一次发病。但你看他们的过往经历，不少能追溯到20来岁。” 　　立秋重新看了看文件记录，果然如此。 　　“他们……难道和A03号患者一样，都是从那里出来的？”立秋问。 　　逢何没有答话，他关了吹风机，用手扒拉了一下立秋的头发。 　　“不错，都干透了。” 　　他笑了笑，将吹风机放回桌上。坐到立秋身边，拿过光脑，将晏文斌发给他的信息资料转发给另外一人，又额外发了两份地图文件。 　　立秋好奇，逢何便将他揽到身边。 　　【逢何：[文件][文件][文件][图片][图片]】 　　【逢何：辛苦加个班。】 　　【KKK：急？】 　　【对方已接收文件。】 　　【KKK：这该往上面报了。】 　　【逢何：所以劳烦加个班。地图和监控今晚就要，明天早上前搞定他们的武器系统，等我通知再接管权限。】 　　【KKK：我通宵。需要联系附近武装军吗？】 　　【逢何：不用。】 　　【逢何：对了，顺便查一下这两天离开山城的飞艇记录。】 　　光脑对话结束，上面的文字逐渐变淡，消失。 　　“真的没问题吗？”立秋有点小紧张。 第48章 　　逢何笑着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没有答话。 　　次日清晨，石副所长早早地来到立秋一行人的门口，叩叩敲响立秋的房门。 　　催眠师是他的首要目标，从这几天的观察及收集的信息来看，催眠师相比起来更好打交道一些。 　　石副所长想尝试从他的口中套出行动时间，也看看自己是否引起了他们怀疑。还要想个办法与他们一起行动，找机会与小催眠师独处。他在心里默默制定了一套方案，具体怎样实施，就看一会儿催眠师的反应。 　　门内没有动静，石副所长重新敲响第二次门。 　　这次房门终于打开，门缝里见不到人。 　　“抱歉，这么早来打扰……” 　　他的声音在见到床边坐着的“季明伟”时怔了一下。 　　没来得及思考这是陷阱还是意外，石贺下意识地摸向衣服内侧。 　　但有人快他一步，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立秋张口一吸，普通人寡滋淡味的情绪吸入口中。 　　啪嗒。 　　石副所长一个人留在了房间内。 　　“他真的来找我了。”离开房间，立秋小小地惊叹一声，顺手从外面锁上门。在石副所长拜访的前几分钟，逢何刚跟他说过这个可能性。 　　“看来他们真的提前撤离了，基地只是个空架子。”逢何与立秋在房间里呆了一晚，同KKK一起加班工作，扒出地图，并制定了几份行动方案，“还好我们来得早，再多等几天，估计什么信息都留不下。” 　　晏文斌从房间里出来。 　　“我也去。”他说。 　　立秋好心地提醒道：“留在监管所安全一些。” 　　晏文斌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 　　“我感觉还是跟着你们更安全。” 　　离开监管所前，逢何找到陈所长，以发现幕后黑手踪迹的名义向他暂时要来了监管所员工们的调用权。 　　一辆悬浮车从山城监管所向外驶出，不过几个路口，就消失在城市监控摄像头视线里。 　　立秋坐在副驾驶位，三维地图上标注的红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与入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相距有五六公里。 　　车子停下，逢何带着立秋一起下了车。 　　“你留在这。”逢何说道：“盯好陈所长和石副所长的光脑，发现异常行为直接阻断，不需要考虑暴露问题。” 　　晏文斌一惊，难道要留自己在这荒郊野外吗？ 　　“留在这里更安全，放心，等我们回来。”立秋说道。 　　“……也行，那你们万事小心。”晏文斌相信立大师的为人，犹豫片刻，同意了这个安排。 　　立秋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剩下的路程与逢何直接步行前进，以便隐藏。 　　昨天晚上KKK连夜入侵接管了这个组织的监控系统，摸出整个基地的详细地图，并加班倒推出目标应急通道的方位。 　　“找到了，这边。” 　　立秋拉着逢何的衣角，跟着进入地下管道。 　　光线逐渐消失，湛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环扫一周。 　　“没有埋藏陷阱。” 　　逢何将他的手从衣角上拿下，牵进手心。 　　“对方重点会放在入口以及各个通风口处，他们估计想不到我们能将应急通道反推出来。但别大意，进去之后才是最危险的。” 　　“嗯。” 　　立秋点点头。通道岔路很多，他顺着患者气味的方向一路前行。 　　“注意保护好自己，”逢何说道，“快到了。” 　　立秋握紧他的手，轻声应了一句。 　　他们停在隔离门面前，门上刻着一个并不明显的记号，看样子像是个字母M。 　　“权限接管。” 　　逢何敲了敲耳麦。 　　小少年听不到耳麦中的回应，但在逢何做出指挥后，大门左右移动，缓缓开启。 　　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同时一跳，数十道激光将他们原本站着的方位扫射个遍。 　　这是隔离门被打开自动触发的陷阱。 　　基地内的地图在一夜时间内已经印入脑海，两人顺着道路一路潜行。 　　在立秋的视野中，整个地下基地充斥着满目紫色残留，空气中的味道浓郁得能够凝出水来。 　　“那我先去分析室。” 　　“嗯，一路小心。” 　　按照昨晚定下的计划分头行动，立秋前往分析室，将数据分析仪器内部能够拆卸下的芯片全部收集起来。对方大概率会将资料全部销毁，但资料销毁后的芯片硬件同样可以发掘出信息残留——在不同的人手中，这些信息可以被还原出不同的完整度。 　　逢何则是只身前往主控室。虽然KKK成功夺取了武器系统的远程操控权限，但主控室同样可以手动控制武器系统，这部分风险也需要被首先排除。 　　地下基地中，立秋沿路几乎见不到人影。 　　对方提前做好了布局，带人撤离，仅留下极少数员工。 　　没遇到多大阻碍，立秋便摸进了分析室。大型精密仪器一架架摆放在房间中，上下透着冷色金属光泽。仪器上刻有相同的标志——M，想来应该是他们组织的图标。 　　KKK远程守着监控，在立秋成功到达分析室后，控制着仪器“吐”出芯片。 　　立秋等待仪器自动运行，自己只需要负责收好芯片。将所有芯片放入存储盒，信息搜集的任务顺利完成。 　　对方很明显不知道硬件芯片也会透露信息的事情，在这方面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剩下的就是解救患者并安全离开。 　　立秋赶到主控室，熟悉的人影站立在精密控制台前，地板上躺了三个人，几架报废的重型枪械扔在他们身边。 　　立秋将存储盒递给逢何。 　　“太顺利了些，”逢何收起芯片，直觉认为这种顺利程度不对劲，“如果对方聪明，不可能把所有后手压在武器系统上。” 　　潜入路途上没有遇到危险，还能解释为对方没想到应急通道会暴露。但在他们到达地下基地后，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阻碍，不由得惹人怀疑。 　　立秋猜到了逢何的担忧。 　　“后手可能在患者身上？” 　　控制台的屏幕熄灭，武器系统正在关闭程序。 　　光脑立屏亮着微光，画面转向患者区。患者区被很明显地分为两个区域，第一个分区中，患者们单独关押，神情灵动，甚至有人抬头反望摄像头。另一分区的患者则是三五人一间房，极其潦草地聚在一起，进行集体管理，他们不吵不闹，安静地端坐在房间中。 　　立秋想起A03号提到的词——\”转化\”。紫色情绪患者两种不同的状态，对应的或许就是“转化”前后的状态。 　　光线暗下，逢何将立秋拉到身前。 　　立秋微微仰头。 　　男人将隐形耳麦摘下，放到立秋手中，又给自己戴上另外一只隐形耳麦。 　　“患者区的安全排查三分钟后完成，我去看看。你盯好监控，别让别人溜进控制台，如果其他地方有异常，不知道怎么处理可以问他。这个耳麦也能跟我联系，别担心。” 　　光脑可以实时监控逢何所在之地的情况，即使出了事，也能及时赶过去。小少年点点头，接过耳麦。 　　“好。” 　　逢何笑着揉了揉立秋的脑袋，转身离开。 　　见他离开，立秋对着手里的耳麦说：“能麻烦关闭一下主控室的监控吗？” 　　光脑上，主控室相关的监控画面变为黑屏。 　　“谢谢……嗯，好了。” 　　监控重新亮起。 　　患者区一片寂静，安全排查顺利通过，没有报警。男子身影渐近，与患者区隔离门隔着一段距离。 　　隔离门缓缓开启。 　　立秋认真地盯着各处监控。 　　在隔离门开启的瞬间，患者区中各间房门同时发出一声“咔”的声响。 　　第一分区，一名患者突然站起，盯着房门，面色难看。 　　果然有陷阱。 　　立秋盯着监控上陆续变了脸色的几名患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不要靠近，关门回来！” 　　立秋猛地起身，焦急地提醒。声音落下瞬间，逢何的身影也随之向后跳了一大段距离。 　　“来不及，吸到了。”耳麦中，男人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出来：“没事，全部处理掉结果也是一样的。” 　　“……里面有137名患者，没问题吗？” 　　“没问题。” 　　画面上，修长的身影后跳落稳，稍稍一顿，主动冲进患者区。 　　立秋的耳麦同时连接着KKK与逢何。 　　“关掉他附近的所有监控！”小少年语速飞快地说道：“患者区有不明物质泄漏，找到出问题的地方，我去处理。” 　　对面的相应动作很快，几处监控刹时变黑。 　　与监控屏蔽相连接的地方，两名患者从屏蔽处飞出，用力地砸到墙上，失去意识，落到地上。 　　立秋的猜测从患者们的反应中得到印证—— 　　患者区内，以隔离门的开启为契机，空气中弥散了某种能够刺激患者发病的物质。从发病速度上来看，这种物质刺激性很强。 　　“患者区一区检测到仪器发动痕迹，无法通过星网远程操控，不受权限控制，只能现场关闭。地点标在地图上了。”生硬的机器合成声从耳麦中传出。 　　“好，主控室麻烦你盯着，我去关闭仪器。” 　　立秋没时间思考这个声音的问题，他记下地图上的标点，直接冲出主控室。 　　主控室大门在权限操作下，缓缓关闭。 　　小少年很快找到患者区，隔离门的边上，已经堆了十多名昏迷患者。 　　一眼望去，只见紫色海洋之中混着一道红、橙、黑三色交缠包裹的身影。三色之间，一道深紫色光芒四周游走，在这片紫色海洋中愈加凝实。 　　患者们在这种物质的刺激下变得狂暴，如果这里拥有精神力测探装置，那么此时患者区里的精神风暴，想必能让装置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值。 　　各式各样的能力漫天乱飞，甚至还有患者尝试靠近逢何进行自爆。 　　立秋握紧拳头，脚步不停。 　　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去关闭仪器。 　　虽然这样想，但他主动从阴影中现出身形，脚步声踏在地上，响起密集的哒哒声，不做任何掩饰。 　　患者们失去理智，围在外围以及仍在赶来路上的患者发现立秋，直嗷嗷地转变目标，向他冲来。 　　白色外衣在空中飞舞飘扬，小少年不停躲避来自身后的各种攻击，一头冲进地图上标红的地点。 　　这是一处大厅，最中央摆着一个缓慢旋转的塔状螺旋物体。 　　跟在立秋身后靠近大厅的患者们，随着距离拉近，变得更加癫狂，手上的攻击速度与破坏力也随之增大。 　　这时，立秋才发现身后至少跟来了1/3的患者。 　　立秋借着塔状物体躲掉一部分攻击，乒乒乓乓的爆破声在塔状物体上接连响起。 　　“看看附近有没有控制台。地上，或者墙上。”机械音说道。 　　立秋从衣服内侧摸出银鞘匕首。 　　大厅监控尚未关闭，KKK能够实时监控着他的动向。 　　“试试左后方两面墙的连接处。” 　　立秋翻身躲过两颗巨大的火球炸弹，手持匕首，沿着连接处的空隙用力一滑。墙壁一角滑动，果真在墙壁上出现一个小巧的控制台。 　　“最大的按钮。” 　　几把墨绿色的飞刀从立秋手边飞过。手一缩，反身伸出另一只手，拍在控制台最大的按钮上。 　　塔状物体缓缓停止旋转，立秋暗自松了一小口气。 　　事态不会进一步恶化，却并不意味精神力失控的患者们会因此停手。 　　跟在身后的患者们已经全部挤入大厅，各个方向都有攻击袭来。立秋几乎无处可避，身上的白色大衣多处划破。 　　真是熟悉的感觉。 　　立秋想，自己上一次被追杀到这种地步，好像是在半年以前。 　　家乡的人类听说自己身上存在什么宝物，全天24小时组织人手围捕搜寻他，恨不得挖地三尺。 　　他只身一人隐蔽躲藏，到底扛不住人海战术。 　　真是熟悉的感觉。 　　立秋一个后跳，又借墙壁的力跳到塔状物体上，躲过患者们一波合击。 　　大厅门口，几个患者的人影突然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但也有不同。 　　至少这次，不再是只身一人。 　　抬头对上来人的双眼——一片灰白，没有一丝黑色。 　　突然闯进视线中的男人像是一台无情的战斗机器，动作干脆利落，但凡身边有人靠近，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击飞在地。 　　一名患者悄无声息地靠近男人身后，双手化为刀刃，高高落下。 　　“后面！” 　　立秋瞳孔一缩。偷袭的患者在他能力作用范围之外，双手化作的刀刃已经贴近皮肤，想要救场根本来不及。 　　刀刃砍在了逢何的肩上，立秋呼吸一滞，却很快发现，逢何的肩膀上根本没有任何血花溅出，反倒是偷袭的患者被逢何一把拽到身前，砸到另外一名患者身上，一起飞出。 　　立秋的心这才放下。 　　这时，身周水汽凝聚，大厅内几名患者聚在一侧墙边，合作凝聚出数不清的风刃，如果攻击落下，甚至能够覆盖整个大厅。与此同时，大厅另一侧的走廊里突然出现一名普通人，他的身上穿着厚厚的金属衣，手上端着一个巨大炮筒，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大厅中央。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 　　立秋瞬间分析出两个攻击的强度对比，脚踝一转，直直向着保安人员冲去。 　　炮筒更危险。 　　两百米距离是他能力发动的极限，保安人员的右手已经握住炮身，时间紧急，立秋没时间再去躲避风刃的攻击。 　　风刃再多，也只会受伤，不会致命。 　　速度完全发动的立秋在保安人员扣下炮筒前一瞬间拉近距离，一张口，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情绪吃得一干二净。 　　安全。 　　“噌！” 　　保安昏迷的瞬间，身上穿着的金属服突然射出五条钩锁。 　　立秋连忙侧身躲过，大衣飞舞，被彻底撕成两半，头上的耳罩也被勾下。 　　毛茸茸的细长双耳毫无预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突如其来的凉感让这双耳朵下意识地一抖。蓬松长尾绕着腰，没了大衣在外包裹束缚，它下意识地松开腰部，在身后甩了甩。 　　冰蓝色的绒毛在空气中自由地舒展开来，对于外界的感知也在耳尾解放的同时变得更加敏感。 　　“嘭！” 　　小少年急忙回头看去，男人的身影堵在通道里，身上的衣服破烂一片，好在并无血色。 　　在他冲向安保人员时，身后原本跟有许多风刃攻击，但直到现在，他一道攻击都没受到，全被挡了下来。 　　视线所到之处，只剩一人身周缠绕着色彩。光晕在他身周膨胀扭曲，没有丝毫消停的意思。 　　四周没了站着的患者，男人伸手就想往脚边躺着的人抓去。 　　一只冰凉的小手握在他的手腕上。 　　“可以了。” 　　光晕流动，像被剥皮一般，强行从男人身上抽离开来。 　　逢何的动作随之一顿。 　　立秋站在逢何身后，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边吞食着他的情绪，身后摇曳的蓬松尾巴肉眼可见地向外硬生生拉长了一小截。 　　刚才为了躲避患者的攻击，立秋吃了许多患者的情绪，以此打乱他们的攻击节奏。这会儿不过只吃了一口，尾巴就要突破原本的极限长度，继续生长。 　　脱皮长骨的疼痛慢一拍传到脑中，立秋身形一晃。 　　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他的嘴，被抽离的光晕一顿，卡在半中央。 　　逢何的双眼依旧灰蒙蒙的一片，比起先前却多了一丝黑色。 　　立秋被捂住嘴，一时间有些发怔，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破破烂烂的衣服内兜中取出一截便携针管，熟练地向着手臂上一插。 　　立秋在监管所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即刻起效的抑制剂。 　　情绪光晕还想挣扎两下，但很快被强行缩回逢何的身体之中。 　　双眼蒙住的灰雾散开。 　　对上双眼，那双眼瞳就像是黑宝石一般，深邃而灿烂。 　　立秋的意识被尾巴生长的疼痛刺得有些模糊，身上也失了力气。 　　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将他温柔地揽进怀里。 　　“痛不痛？”那人在耳边轻声问道。 　　“有一点。”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痛苦的轻喘。 　　有什么抚上了他的尾尖，动作异常轻柔地抚摸着疼痛传来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尾巴的疼痛似乎被减弱了几分。 第49章 　　……尾巴？ 　　额头无力地抵在男人胸口，少年慢一拍才意识到——他藏了好久的“异常”，被发现了。 　　是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事实。 　　他并不是人类，所归属的物种甚至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小少年双耳绷直成线，向后一缩，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态，只有那只毛茸茸的蓝白色长尾因为疼痛无力，搭在逢何手心中站不起来。 　　本能在脑海中不停地让他逃离这里。 　　腰间的大手这回却格外强硬，紧紧禁锢着他的腰，将他刚刚拉开的距离重新贴近怀里。 　　“在怕什么？”低哑的嗓音轻轻一叹，男人将他的尾巴一并拢入怀里，双手强硬地圈住想要逃跑的小少年，“怕自己的不同被人发现，还是怕我知道后会不喜欢你？” 　　立秋低下眼，没有说话，抗拒姿态下透着满满的不安。 　　像是脚踩云朵，虚无缥缈，随时都怕会落下。 　　逢何伸出手，轻轻抚过长耳边缘，细细的冰蓝色绒毛十分柔软，倒跟这个小少年的性子很是相似。初见时一副生人莫近谨慎无比的样子，但真正接触起来，却像是一束柔软温和的光，直接打在心底里。 　　两只细长扁平的耳朵轻轻一抖，怀中的人又一次尝试逃离，却被他圈着动弹不得。 　　他将少年耳中的耳麦摘下，断开连接，随手扔到一边。 　　他的双手扣得很紧，语气却极其温和，像是在哄一只受惊的小鹿，“你看，我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也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身份。但这些秘密你都知道，难道你会因为这些原因排斥我、害怕我、远离我吗？” 　　可是自己的差异更大呀，立秋想。 　　对待同类与异族的标准总是不同的，过去的经验无比深刻地教会他这一点。 　　立秋被按在怀里，按在一片香甜之中，全身上下仿佛都要沾上这股诱人的味道。 　　很香。 　　也很温柔。 　　但这种温柔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他“是”人类。 　　如果拿掉这个基础，这种温和与美好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吗？ 　　立秋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在他过往的所有经历里，这个答案都是否定的。 　　逢何捧着立秋的脸，让他从怀里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可以吗？” 　　如天空般澄净清澈的眸子里，藏着不敢言说的慌乱与不安。 　　小少年有些发怔，逢何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立秋小小地点点头。 　　“你会怕我吗？”温和的嗓音问道。 　　不会，当然不会。 　　怎么会怕呢。 　　“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他又问。 　　嗯，很开心。 　　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那……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吗？” 　　尾尖抽芽的疼痛沿着尾骨与脊椎一路向上，将立秋的脑子压迫得混沌一片。但这种痛苦又不足以让他昏迷过去，只能这样半懵半醒地支撑着。 　　他便在这样的混沌中，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逢何轻笑一声。这会儿小少年并没有真正思考过，但表露出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一松，泛起无法言喻的欢喜。 　　“既然这样，”他伸手撩开小少年额前自然卷曲的黑柔短发，贴上前，双唇贴上额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那就相信我，好不好？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都没有关系。” 　　立秋窝在怀里，半身的力气都搭在逢何身上。 　　额头上传来柔软触感，其中的喜爱与珍惜之情就要满溢出来。 　　五指抓着衣服，他终于出声，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逢何满足地笑笑，又亲了亲小少年的额头。 　　立秋的白色大衣被钩锁撕裂，身上只剩打底的白色衬衣。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疼痛之下，血液抽离，更是双手冰冷。 　　逢何一把横抱起小少年，毛茸茸的大尾巴用不上力，被他放进小少年的怀中盖着。 　　他将立秋带到患者区一区，找了间比较完好的房间，把小少年放到床上，拢上被子。 　　逢何坐在床边，问道：“你先睡一下？我把事情安排好就带你回去。” 　　小少年脸色苍白，被长骨的疼痛抽干满身活力，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这让逢何很是心疼。他伸手捂上立秋的耳朵，凉冰冰的，这样捂着能够暖和点。 　　立秋迟缓地眨眨眼，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这些患者怎么办，会被送到山城监管所吗？” 　　“一部分患者可以跟我们回海城，但大多只能暂时安置在监管所里。不过别担心，我已经联系过星际法庭，很快就能让他们所里换一批人。”逢何说。 　　立秋还是不太愿意，无法放心。 　　“那在换人之前呢？” 　　逢所长笑了笑，把他的小手放进手心，说：“海城还算安定，我们可以在这多待几天，帮下一任山城所长管管员工，让他们学学到底应该怎么工作，可以吗？” 　　立秋这才放心，点点头：“嗯！” 　　即将闭上眼时，又突然睁开。 　　逢何这会儿还坐在床边没有离开，问：“怎么了？” 　　立秋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别让别人看到，也不许说出去。” 　　逢何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笑道：“放心，这还用说吗？快睡。” 　　小少年这才安心地闭眼。 　　逢何伸手帮他把被子拉好。他守在床边，掏出光脑，上面已经积攒了许多条信息。 　　最顶上一条是KKK发来的。 　　【KKK：帮你们断掉整个患者区的监控了，晚安。】 　　逢何笑了笑，他知道立秋担心自己的秘密暴露，专门叮嘱KKK关闭自己周围的监控。因此立秋突然暴露的场景，除了自己也不再有其他人见到。 　　再下一条来自晏文斌，他的身份依然使用的是“吴九”。逢何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但只要能够认真做事，背景干净，逢所长也没兴趣探究太多。 　　【吴九：陈所长没有异常。石副所长的光脑出现未知权限，想要自毁，我尽量阻止。】 　　【吴九：……又出现一个未知权限，他终止了对方自毁程序。权限我抢不过，但他又没有更多动作。是我们所里的人吗？】 　　逢何直接截图，将对话发到旁边的信息窗口。对面很快传来肯定答复。 　　【逢何：不用管，权限开放给他。】 　　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逢何：对了，顺便帮忙带两件大衣和一顶大帽子过来。】 　　【吴九：……？？】 　　逢何在行动之前提前联系过监管所与维安局的人，这会儿正事做完，海城也一片风平浪静，没有出现意外，他的身份没有必要继续捂着。 　　正好也要帮山城管管员工，那便更需要用他海城所长的身份。 　　亮出身份后，事情一下变得方便许多。 　　陈所长震惊于逢何的身份，又被逢何以隐瞒事件的名义恐吓了一番，当即逢何说啥就是啥，干净利落地放开权限。山城维安局局长也很直接，还没听到所长身份，光是亮出海城监管所的名头，就直接转交了临时调动权。 　　两方员工在逢何的调动下接管了整个M组织基地。有些员工抱着不情愿的摸鱼态度来到此处，刚一进入基地，就被这躺了满地的患者吓得说不出话。 　　由此，善后工作得以高效有序地进行。 　　* 　　立秋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山城监管所的临时宿舍区内。 　　脑子还没清醒，小鼻子就先抽了抽。 　　顺着味道探去，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啊，千层雪塔。 　　香草柠檬味的。 　　手伸一半，耳尖突然被人用手捏了捏。立秋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这也太容易被吓到了。”逢何笑眯眯地将他按回床上，伸手拿过千层雪塔，放到立秋面前，“尾巴还痛吗？” 　　立秋缓了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全都暴露了。 　　“不痛了。”他说。 　　小少年揽过甜点，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逢何的神色。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区别，这是真的能够接受自己的不同吗？ 　　非人身份没有被正式说出来，但逢何的态度还是让他安心不少。 　　逢何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小心翼翼，伸手捏了捏小少年的耳廓。这双细长毛茸耳朵非常柔软，随便一戳便会折弯下去，松手又重新弹回原地。 　　“好软，难怪能把它藏进耳罩里。”捏了两下，觉得十分有趣，逢所长没忍住笑出了声。 　　耳朵是非常敏感的地方，立秋又是第一次被人接触耳朵，这一摸，像有电流滑过全身。 　　他一缩脑袋，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许乱摸！” 　　少年恶狠狠地凶道。 　　可惜配上他稚嫩的小脸，这句话听起来根本没有威慑力，反而让人觉得奶凶得可爱。 　　逢何满脸失落地收回手。 　　小少年一顿，以为是自己凶到他了。 　　他犹豫地松开手，放出耳朵，有些歉意，小声地解释说：“也不是不行，但就是……” 　　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种感觉。 　　像是有点痒，但又不够准确。 　　逢何又开心起来，伸手戳了戳另外一边的耳朵。 　　电流的感觉传过全身，但立秋这次没有再躲，只是用力地搓了搓手，想要缓解这种异样的感觉。 　　“外套和耳罩都重新买了，喏，应该跟之前的差不多，试试看？”逢何从身后拿出一个全新的白色耳罩。 　　“哦，好。” 　　立秋接过耳罩，捏了捏两边的白团子，对这手感很满意，便熟练地卷起一侧耳朵。 　　逢何在旁边看得心里发痒，也想上手去试试。 　　“我来试试？” 　　立秋没有拒绝，就像平时也没少让逢何帮他吹头梳头一样，反正耳朵也暴露了，那帮着卷一下也没问题。 　　于是他歪过脑袋，将另一只耳朵侧向逢何，“那你轻点。” 第50章 　　细长的毛绒耳朵在逢何手中轻轻卷动，立秋的耳朵柔软至极，能被毫无阻碍地卷至耳根。逢何帮他戴上耳罩，正过身，左右观察了一下。 　　“嗯，没有露出来。” 　　他看起来很得意，反而要比立秋本人更加自豪。 　　“这样卷久了，塞在耳罩里会痛吗？” 　　逢何又把他的耳罩摘了下来，让两只耳朵重新舒展在空气之中。 　　“不会。”立秋动了动耳朵，说。 　　逢何用手轻轻拂过耳背，将耳背上的蓝白色绒毛全部抚顺。绒毛的根部是冰蓝色，到毛尖渐变为白，从侧面看上去只觉得好看极了。 　　耳朵轻轻抖动，触电般的感觉来来回回在他身子上下到处传导，这种感觉并不难受，但让立秋有些想逃。 　　没等立秋缩回脑袋，逢何就自觉停了手。他转身打开雪塔蛋糕盒子，切了一小块，用叉子插上送到立秋嘴边。 　　立秋松下口气，用力搓搓耳朵，一口将蛋糕吞进嘴里。 　　小少年坐在床上，被子盖着腿，蓬松的大尾巴从身后绕着伸出来，懒洋洋地趴在腿上，只有一小撮冰蓝色的尾巴尖露在了被子外面。 　　香草与柠檬搭配的味道十分奇妙，再加上雪塔蛋糕入口即化的口感，这让一整天没有吃过甜品的立秋开心不已，露在被子外边的一小截冰蓝色在被单上也跟着欢喜，左右摆动，很是可爱。 　　逢何盯着这一抹冰蓝不松眼。 　　小少年专注地沉醉甜品，根本无心注意尾巴的行为。小小的尾巴尖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自主摆动。 　　想上手。 　　这样想着，男人便真的伸手将尾巴从被子里捧了出来，放到自己腿上，问：“真的不痛了？之前是哪里在痛？” 　　他只能根据立秋当时的反应猜测，大概是在尾尖附近。 　　“现在不痛了。喏，就是这里。” 　　冰蓝色的尾巴尖摇了摇，立秋指着尖端两三厘米长的部分。 　　“吃太饱了尾巴就会变长，变长它就会痛。”小少年叹了口气。 　　逢何根据他所指的位置轻轻地揉了揉。 　　尾巴尖勾了勾，想要缩回去，又硬生生停住。 　　“你别乱揉。”立秋有些委屈地上前将尾巴抱进自己怀里。 　　逢何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老实放下手，“好，不揉就不揉。尾巴变长会有什么其他影响吗？” 　　立秋想了想，“嗯……能跑得快一些，胃口也会跟着变大。” 　　逢所长感到惊奇：“这是在长身体？” 　　“才不是。”立秋哼了一声，撇过脑袋。 　　他在逢何不舍的目光下把尾巴藏到另一侧身后，用被子遮住它，转了话题：“对了，有在基地里找到什么信息吗？” 　　他想到逢何在基地发病时，身上的紫色情绪会被周围的紫色患者影响，变得更加凝实。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逢何。 　　逢何默了默，这次发病的过程中他几乎无法保持理智，本以为是不明气体的原因，但这样看来，紫色情绪的刺激同样是一个重要因素。 　　他不想让立秋担心，便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芯片信息需要一些时间解析，基地里其他东西也还在收集，不过倒是在石副所长的光脑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 　　“他们把人撤得那么干净，却在石副所长光脑留下信息？”立秋不解。 　　“应该是他擅自做主没删干净，想给自己留条后路。”逢何说。 　　立秋这才想起，早上石副所长还来找过自己，结果被他吃掉情绪弄晕在房间里，对方找他有什么事情，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左右看了看。 　　“关起来了，等他醒来接受审问。”逢何说道。 　　“噢。”立秋点点头，“对了，还有他们大厅里的那个会喷气的塔。” 　　“那是喷洒塔。”逢何说：“里面剩余的喷洒物质不多，还好当时关得早，能够留下一些当做样本检查。” 　　雪塔蛋糕很快就被立秋吃抹干净，逢何将床头的垃圾收进袋子里。 　　“你今晚打算干什么？”逢何问。 　　立秋想了想，“要不我去帮忙巡查一下病房。” 　　他对山城员工们的工作很不放心。 　　“？”逢何不想让他变成晏文斌那种大晚上通宵熬夜加班的工作狂，急忙打断，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份电影名单，你按着顺序一个个看下去。” 　　“也行。”立秋应了一声，趴在床上。 　　一直以来想要隐藏的事情被逢何知道了，反而觉得非常轻松。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逢何面前放出尾巴与耳朵，平时他与逢何独处的时间本就比较多，这种自由四舍五入相当于解放了它们。 　　这么一想，秘密暴露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 　　逢所长说要留在山城帮忙重整监管所训练员工，便真的这样做了。星际法庭的审查通知下来得也非常快，直接一纸公文送到了陈所长的光脑里。 　　陈所长被吓得不轻。他担心担太大的责任，正巧石贺也被关了起来，便主动提出降级为副所长，把正所长之位让出来。 　　如果事实审查为真，法庭判决下来，这个结果也是陈所长大概率会获得的。他现在主动提出，反而给自己保留了些面子。 　　正所长之位空缺，需要等待联邦监管总部的调任。逢何正好要在山城滞留一段时间，便被下令，暂时兼职山城的临时所长。 　　消息一传开，海城本部的员工们笑翻了天，幸灾乐祸地向山城员工送来慰问。 　　海城的患者们则是听说立秋回归时间延后，各个抗议嫉妒。 　　边文濯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向管理人员借了光脑，直接找到他。 　　【边文濯：立大师，你还记得海城心心念念等着你回来的一众患者吗？】 　　【立秋：不会待太久的！一定尽早回来！】 　　【边文濯：你当时居然骗我说不是和逢所长一起出差！】 　　【边文濯：太伤心了。】 　　立秋想要解释两句。 　　【边文濯：我知道这一定是黑心逢所长逼你说的，对不对？】 　　此时正坐在立秋旁边偷偷玩尾巴的逢所长暗自记下了这名患者。 　　山城员工们听到消息，光脑群中混乱一片。 　　在逢何手下工作两天，他们的工作效率直接从平时的30%被拉高到70%，还有各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条条框框。 　　这下好了，隔壁所长直接变成他们的临时所长，这样的生活还得继续维持下去。 　　对此，逢何冷笑一声。 　　他们根本不知道拥有上面盖章的正式所长权限意味着什么。 　　立秋提前在房间里知道了逢何的打算，对此双手赞成，但也有些担心。 　　“就这十几天的时间够吗？万一我们一回去他们就变回原样，那这不是白改了？” 　　逢所长笑眼眯眯：“放心，一定会给下任新所长留个惊喜，让他心甘情愿地继续这套方案。” 　　于是，几个月前曾经出现在海城监管所的痛苦，降落在了山城监管所员工身上。 　　完全大改的工作节奏、工作方案以及执行标准。 　　不少员工甚至怀疑自己换了份工作。 　　山城监管所的情况特殊，且无法长期拥有立秋，在用药剂量以及其他一些相关事宜上，都需要根据山城具体情况进行修订，与海城有所区别。 　　至于出逃的患者也被提上日程，但在立秋与逢何离开之前，很难将所有方面都处理完全，只能大概提个方案，让员工们逐步进行布置。等到新任所长上任，再开展工作也会简单许多。 　　除此之外，另一件重要事项便是M组织的后续处理。 　　根据信息，逢何基本上能够肯定，山城的M组织只是他们的一处分部。 　　对方在逢何与立秋探查之前转移了大部分的实验记录与员工，剩下的这批患者，在对方的打算里，本想通过那一波气体物质的刺激，让他们全部进入发病状态。 　　立秋清楚地记得，在那批患者发病之前，第一患者区有十五人，他们和A03号以及一开始的A02号一样，不发病时与常人并无区别。但当这批患者被全部收拢回监管所，一一排查之后，还能保持清醒与逻辑的患者只剩下七个人。 　　立秋对他们有印象，因为这七人都在当时追杀他的那批患者里。 　　患者区域的隔离门距离二区比较近，围在逢何周围攻击的首先都是二区患者。一区离得相对较远，不少患者还在赶往隔离门的路上，就中途遇到立秋，被他引开。 　　这几人属于当时追杀他的主力——他们的攻击更有条理，威胁更大。因此，立秋为了打乱患者们的攻击节奏，下口选择的对象中正好就有这几人。 　　意识到这一点，立秋十分后悔自己的胃口为什么不再大一些。 　　提升自己的能力只需要忍受长骨的疼痛，但如果这种提升能够让他救下更多的患者…… 　　“不许这样想。” 　　逢何从立秋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见小少年双耳耳尖都耷拉了下来，猜到了他的想法。 　　“但我没能救到其他的患者。”立秋的神情非常低落。 　　这些患者并没有死亡，但是失去了理智与思维，这种情况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并不比死亡好到哪里去。 　　逢何双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脸颊，将他的想法拍散掉。 　　“不是没有救到另外八人，而是救下了现在这七人。”他说。 　　这逻辑听得立秋愣了两秒，细思之下，心里也确实好受一些。 　　石副所长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才能醒来，仪器芯片也被秘密送往外星系，进行残留信息的捕获收集，目前能够直接下手的信息源，便是这七名患者。 　　考虑到对方曾经雇佣星际佣兵组织灭口A03号患者的举措，逢何提前向维安局及监管所下达命令，加强防护，甚至联系了附近的联邦武装军，托他们多多留意最近的外来飞艇。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委托KKK帮忙盯着监管所的权限动态，以免对方用自己侵入他们基地的手段，侵入己方基地。 　　事实证明，逢何做出的这个准备没有错。 　　三艘飞艇企图进入G11星系，被加强警备的武装军正好撞上，在星际之间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斗。 　　对方委托的是一家星际海盗组织。 　　武装军获得胜利，缴获三艘飞艇，在上面找到了大量自爆式小机器人。 　　毫不知情的七名患者被分开关押，分开审讯。 　　这件事情逢何没有使用山城监管所的员工，他与立秋以及晏文斌三人亲自上阵。 　　“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半年前被抓进去的吧。” 　　立秋负责审讯的是一名男性患者。 　　这名患者非常配合，知无不言。 　　“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叫做‘牧羊人’，但我也只是从看守者的嘴里听说过他。”他的说法与先前A03号提到的一样，“很多人都不是天生的精神异常病患者，是被抓过去打了激活针之后才出现的症状。和其他天生患者不一样，我们能在发病的同时保持清醒，只是需要定期使用缓释剂来保持这种状态。” 　　立秋点点头，这是之前就从A03号患者口中了解过的消息。 　　“如果没了缓释剂会怎么样？” 　　“你应该也见到二区的那些人了吧？从我们这种状态变成他们那样，这个过程叫做‘转化’。不过他们都是‘转化’失败的例子，我还没见过‘转化’成功是什么样……就算一直在使用缓释剂，也会面临这个过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立秋又问了许多细节上的事情，包括缓释剂，包括所谓的激活与转化过程，也包括他们认为的M组织与山城监管所之间的联系。 　　患者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了立秋。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便没有办法。 　　审讯结束，立秋很认真地向他道了声谢。 　　患者笑了一下，“有些东西我还是看得清楚的，谢谢你们救我出来。” 　　立秋负责审讯的两名患者都非常配合，工作完成后，他带着录音准备回去向逢何报告。 　　一进门，逢何将他招呼到身边，问：“九天后回去，可以吗？” 　　立秋掐指一算，“要不我们提前或延后一天？” 　　“嗯？” 　　“这天我要睡觉，要是路上看不到风景多可惜呀。”立秋认真地说。 　　“没关系，路上要花一整天呢，半天睡觉半天看风景正好。而且在星际间睡觉可以睡得更好，说不定能做个好梦。” 　　“你之前还说床上看到的风景会更美。但我在床上趴了一整个晚上，都没发现它们有什么区别！” 　　“有的有的，信我。”逢何将小少年拉进怀里，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低哑着声音笑道。 第51章 　　定下回程时间，立秋将审讯结果交给逢何。 　　逢何把七名患者的审讯报告放到一起，进行信息整合与筛查，检查是否有哪个部分说法不同。 　　他们的态度都很配合，没有对信息做什么隐瞒，恨不得逢何等人将M组织连根拔起。 　　多方信息对比之下，基本能够确定M组织基地平时的运行方式以及这些患者所遭受过的非法对待。 　　“要上诉星际法庭吗？”立秋问。 　　他趴在山城办公室的沙发上，其他人要进入办公室前都会首先敲门，这会儿只有他和逢何两个人，也就十分放心地脱下了外衣与耳罩。 　　小少年翘着脚，双脚在身后无意识地来回摇摆，尾巴也跟着轻轻摇动，好不惬意。 　　“暂时还没到这一步。这类事情一般是由当地维安局来管，但这件事涉及到患者问题，所以山城监管所也需要负责处理。M组织在多地拥有分部，一旦证据确定，这种跨星际问题就会由联邦武装军接手，进行证据收集和嫌犯逮捕的过程，最后才是交给星际法庭定罪处理。” 　　逢何说：“我们能推测出他们在山城的基地只是一处分部，但如果想让联邦武装军接手，证据还不够。” 　　立秋点点头，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应该找到M组织跨星际犯罪的证据，然后才能将事情交给联邦武装军。 　　“其他地方的患者如果被救出来，会被送去哪里？当地的监管所吗？” 　　“对。” 　　小少年有些担心。 　　他从晏文斌嘴里听说一般监管所的样子都和山城差不多，只是相比于山城，他们的武装力量更强大，监管者们能力也会更足而已。 　　逢何见小少年的耳朵尖又耷拉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蹲下身子，将奶糖举到立秋面前。 　　“有些事情总要慢慢来改，急不了的。”他轻笑一声。 　　“但我们也没办法把每个星球都走一遍去帮他们改呀。”立秋说道，话语中没有多少沮丧，但耷拉下的耳朵尖尖出卖了他。 　　“监管者是分级的，你看我现在就是二级监管者，权限至顶也就是一处所长。”逢何撕开奶糖包装，将奶糖喂到他嘴里，说道：“如果能够成为一级监管者，那么就能进入到星系监管部的管理层，如果实力再强一些，还可以直接去到联邦监管总部任职。” 　　“只要能去到总部，那在制度问题和患者问题的事情上就有了发言权，也有了改变的机会和途径。” 　　男人说道，他的语气像平常一样温和，眼神却很认真。 　　立秋下意识地稍稍趴正了一些。他联想到逢何之前说过的一些话，也想到其他患者讨论过关于他的内容。 　　他问：“那你来海城是为了成为一级监管者吗？” 　　逢何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会儿没了耳罩，揉起来更加顺手。 　　“可以这样说。G11星际非常偏远，海城的秩序也一直比较混乱，是一个很好的发展城市。如果能将海城弄起来，等到明年一级监管者资格审查时，资历少时间短的缺陷可以被补足很大一部分。”说着他笑了笑，“换做一个发展比较好的星球，他们的城防一般都非常完善，监管所各项制度不论是否合理，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强行改变。但你看海城和山城，因为一直以来的管理太松散，员工能力也普遍不强，只要实力足够，短时间之内让他们做出改变完全是可行的。” 　　这是逢何第一次同他提到自己的具体想法和打算，立秋对此态度也很认真。 　　他十分郑重地点点头：“加油，我会帮你。” 　　逢所长蹲在地上，笑眯眯地平视小少年。 　　“要是明年我通过了一级监管者考试，被调任去其他地方，你会跟我一起吗？” 　　“也行啊。”小少年撑着脸，伸出尾巴，像逢何平时揉他脑袋那样，也往他头发上蹭了蹭。 　　他对于自己居住在什么星球并不介意，不论是海城还是现在的山城，住起来都没区别，就算有什么不同，也会有人帮他全部打理好。 　　他只担心这对于海城监管所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要是我们都走了，所里怎么办？”他问。 　　逢何好笑地抓住自己头上乱蹭的尾巴，抱进怀里。 　　“都到了那时候，肯定会给他们找到可靠的继任人的。而且我带了他们这么久，总不能离了我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吧。” 　　立秋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他跟所里员工与患者们的关系相处得都还不错，要是有朝一日离开的话，想想还有些舍不得。 　　逢何好笑地弹弹他的脑袋，“怎么，这就开始舍不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呢。” 　　“明年嘛，很近了。”立秋不满地捂住额头：“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再有一个半月就是新年。” 　　“万一考核没通过呢，下次考核就是三年后了。”逢何说。 　　立秋眨了眨眼睛，在他印象里，逢何好像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按其他患者所说，逢何的一路晋升也从没遇到过什么问题。 　　“应该能过吧？” 　　逢何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 　　立秋没在山城当着其他人的面使用过能力，不需要像在海城那样每天挨个给患者们做催眠。但出于愧疚心理，他有空的时候都会往病房区跑。 　　二级病房区与一大半的三级病房区都腾出来给M组织基地的一百来名患居住，涉及到的员工被赶到地面附近的宾馆酒店，由监管所出钱，在原本的员工宿舍楼重修完成前公费租房。 　　他来到二级病房区，探望先前没能救下的八名一区患者。 　　经过那天发病刺激，他们完成了情报里多次提到的“转化”过程，理智尽数泯灭。所里给他们做过检测，在不发病的情况下，他们的精神力就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澜，比起一般的普通人还要低上许多，根本不是正常值——一般而言，精神异常病患者的精神力都是要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倍的。 　　立秋对于他们有些愧疚，时不时就过来尝试帮他们吃一口混乱的情绪，想要尝试能否将他们逆转回“转化”之前的状态。 　　抱着这种想法，他刷开了二级病房区的隔离门。 　　门一开，正好迎面对上想从里面出来的晏文斌。 　　晏文斌的眼眶上黑眼圈有些严重，都快赶上穆小少爷的程度了，脸上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疲惫。 　　他主动向立秋点点头，“立大师。” 　　立秋有些惊讶，不知道晏文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逢何这几天好像没给他安排太多工作呀，立秋惴惴不安地想着。 　　“遇到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就是……”晏文斌犹豫了一下，问：“逢所长那边有一名很强的情报人员，你认识吗？” 　　KKK？立秋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人。 　　想到他，立秋也同时回想起那天在耳麦中听到的机械合成声。 　　“算是认识吧。”立秋顿了顿，“他怎么了？” 　　晏文斌疲惫地按了按鼻梁。这名气质阴郁的青年头发凌乱，在这萎靡神情之下显得像被什么人虐|待过一样。 　　“你们潜入M组织基地那天，我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在石贺的光脑上跟他争斗过一段时间。” 　　立秋知道这件事。 　　“他技术很强，交锋我比不过他。”晏文斌话锋一转，面色痛苦：“但没想到他抢了我的光脑权限，这几天每天都在光脑上给我发任务，完不成竟然还要锁掉我的光脑。立大师，麻烦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小少年眨眨眼睛，应下了这个请求。 　　“那你今天的任务……” 　　晏文斌重重一叹，没说什么，抱着光脑离开了。 　　立秋看他的样子有些凄惨，帮他向逢何发了条光脑信息询问。 　　走进病房区，山城的员工也大多眼熟了这名小少年。有渠道的人联系上了海城员工，从他们口里了解到逢所长和立大师的一些事迹。他们对于海城员工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立大师持怀疑态度，但临时所长的威严摆在那儿，也没人敢出来质疑，只能一直保持着对立秋的好奇态度。 　　立秋同几名员工点头打过招呼，并不想做过多的交流。 　　他依次探望了八名患者，进行催眠。 　　没有效果。 　　立秋微微叹气，有些失落，转身离开。 　　* 　　联邦监管总局的反应速度比立秋想象的更快一些，不过三天时间，他们就找到了新任所长人选。 　　“这么快？”立秋有些惊讶，按照他所了解的情况，G11星系十分偏远，很少会有人愿意来到这边工作，哪怕是来当所长也一样。 　　逢何看了一眼新任所长人选，没有意外。 　　“嗯，因为我在上报的时候，也顺便提了几个推荐人选上去。” 　　“认识的？” 　　“听过，但没见过。” 　　新任所长定了下来，一些员工松了口气，对于新所长的上任无比期盼。 　　逢所长叹了口气。 　　“真傻。”他说。 　　石贺从关押所里醒来，被带到逢何面前。他本想尝试嘴硬，逢何直接把他光脑里没有删去信息全部展示出来，这名前副所长就直接举起双手，表示愿以情报换得审判宽容。 　　逢何没有急着压榨他嘴里的信息，问了些最重要的关键问题之后，就将他与另外七名患者一起送到飞回海城的飞艇之上。同时，在M组织基地里找到的一些资料文件与化学物质残留样本也被一起送上飞艇。 　　在一周半的相处之下，山城监管所被染上了逢何的颜色。 　　新任山城所长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到达山城，接手监管所。 　　立秋对他有些好奇，想知道能被逢何推荐的人是什么样的，总不会是陈所长当时的样子吧。 　　交接的一天时间里，他也亲眼见到了新任山城所长的手段。 　　立秋看着对方那熟悉的手段与命令陷入沉思。 　　新任山城所长十分自然地接手了逢何改造过的山城监管所，毫无难度地适应了逢何一系列非常规的规章制度。 　　逢何原本留做后手用的“惊喜”根本没用上，反倒是山城员工们受到了新一波的惊吓——新所长的手段跟临时所长的手段看上去实在是太像了！ 　　立秋的疑惑直到他们离开前终于被揭晓。 　　新任山城所长亲自开车，将他们送到飞艇港。 　　一路上他的话并不多，看上去就是个严肃型所长。但在他们即将登上飞艇时，突然拦路跑到逢何面前，双眼放光地向他道别。 第52章 　　新任山城所长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他目光热烈，像是见到了偶像般的人物，克制了一路，却在离别之前破了功。他想同逢何握个手，紧张得满脸通红。 　　“逢所长，我……” 　　逢所长早在车上就戴上了手套，他礼貌地与新任所长握了握手，又很快分开。 　　新任所长还有满腔话语想要表达。 　　“陶所长之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通过光脑找我一起探讨。”逢何没有听他诉说衷肠的打算，提前抢过话头堵住对方的嘴，笑得礼貌，“我们两城离得很近，有机会可以多多来往。最近山城事务繁多，就不浪费陶所长的时间了。” 　　简单告别之后，逢所长牵着白色大衣小少年转身登上飞艇，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亲密，男人还将少年拉到身边，伸手帮他正了正耳罩。 　　在他们身后，一名神情憔悴的眼镜青年拖着行李，打着哈欠跟在两人身后。 　　被称作陶所长的男人脸上的涨红还没消下去，他站在原地，等着舱门关闭，飞艇离地，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身离去。 　　患者与石贺早早就被送上了飞艇，飞艇上有一间具有监管所特色的隔离室，将安安分分的几人分别隔离开来。 　　晏文斌哈欠连天，登上飞艇，见二人停在过道，敷衍地点头致意，拖着行李直接走向另一侧的休息室。 　　他的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天，立秋有些担心。 　　“不用管他，老K在帮忙训练苗子呢。”逢何说道。 　　立秋放下心来，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新所长好像认识你？” 　　“嗯，算是很早发声支持过我的一批人。”男人脱下手套，重新牵起小少年的手，说：“他弟弟是一名患者，发病被镇压时不小心出了事，他因为这件事消沉了很久。后来才振作起来，一路做到了副所长的位置，也算有些我的功劳吧。这人有些手段，只是一直缺少机会，就想让他来试试看。” 　　“噢。”立秋点点头。 　　山城新任所长的行事方式看上去与逢何很像，全盘接受了逢何之前在山城进行的制度改动，对待患者的态度也很正常，看样子应该挺可靠的。 　　工作相关的问题在立秋到达休息室后，被全然抛之脑后。 　　小少年兴冲冲地拉了把椅子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迫不及待地等着飞艇起飞。 　　“这么着急？”逢何走到他身后，直接将椅子转了个方向，“想吃点什么？” 　　刚想转回椅子的立秋动作一顿，他双腿盘坐，收回椅子上。 　　“都想吃，有珍珠露吗？” 　　逢所长提前在飞艇上准备了些储粮，他翻了翻，除去立秋点的珍珠露以外，也多拿了些其他的小零食，顺便冲了一杯牛奶。 　　他将立秋的椅子推到桌前，伸手把耳罩摘到一边，自己又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边上。 　　立秋伸手想拿桌上的零食。 　　逢何笑眯眯地将两只手抓了回来。 　　“来，趁着飞艇还没起飞，我们检查一下作业。”对着立秋茫然的目光，逢所长温和地问道：“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的那份电影名单吗，看完了没？” 　　“看完了。”立秋点点头。 　　“嗯，很棒。”男人夸奖一声，拆开珍珠露的包装，用小勺子往小少年的嘴里喂了一口。 　　“电影里的剧情都还记得吗？” 　　“记得。” 　　小少年还想继续再吃第三口，珍珠露却被收了起来。 　　他的双手被逢何单手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甜食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望着逢何。 　　飞艇缓缓离地，稳步升高。但这会儿立秋根本没心思去看外面的景色，一心只想着被拿走的珍珠露。 　　“那让我来检查一下。我会问你一些电影情节上的问题，答对一道就吃一口，好不好？”他的声音中满含笑意。 　　立秋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难度，他对于自己的分析能力还是很自信的。逢何给他的这些电影名单里，没有哪一部电影会让他产生疑惑。 　　但他品味了一下这句话，问：“难道不答对就没得吃吗？” 　　立秋一委屈，冰蓝色的耳朵尖尖也跟着耷拉下来。 　　天蓝色的清澈眸子可怜巴巴地对上逢何双眼。 　　逢所长在内心自我唾弃了一番。 　　“那就都有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好好回答了就都有得吃。” 　　小少年开心展颜。 　　他端坐在椅子上，等着逢何的提问。 　　逢何从口袋里拿出电影名单，名单上第一个，是一部特别单纯的校园爱情故事。 　　他想了想，应该给自己留些希望，便没有用“为什么”开头提问。 　　“记不记得这部电影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他问。 　　这题立秋会：“记得，就是一个男生去找班长教他通用星际学，最后考到F33星系监管者学院的故事。” 　　逢何没有意外，这属于意料中的结果。 　　根据约定，他舀了一勺珍珠露喂到立秋嘴边。 　　“班长成绩一般，为什么男主要去找她教，而不是找成绩更好的同学或是自己同桌呢？” 　　立秋认真思考了电影中的剧情，分析道：“班长的成绩正好比他稍微强一些，差距又不是太大，找她教自己课程，两人能够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他们小时候见过面，关系比较熟，也好说话。虽然男主跟同桌关系也挺好，同桌成绩也不错，但是性格太过活泼，周末经常跟别人有约，没有办法跟他一起学习。” 　　逢何轻轻叹气，一个个问题耐心地引导着立秋的思路。 　　立秋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卡了壳。 　　“U79星系监管者学院的资源比F33星系的更好，以男主的成绩他也能考得上，但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F33星系？” 　　小少年下意识地啃了啃手指，被逢所长没收了手。 　　逻辑上实在找不到理由，立秋不得不搬出一条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他和班长是情侣，情侣就需要待在一起？” 　　熟悉的发言，逢何曾听过这个答案。 　　“不对，”逢何的手指轻轻点在立秋的鼻尖，“上次我不是把答案告诉你了吗？” 　　第一次带立秋看电影，是在小少年的卧室里。那部电影里男女主角不愿意进入两条隧道，分头行动，他在理解分析时，也说出了跟现在几乎一样的答案……他对情侣的概念似乎有什么误解。 　　立秋回想了下逢何当时的说法。 　　“因为喜欢？”立秋对于这个答案更不能理解：“但我还喜欢海城呢，还有海城的好多人。” 　　他想，自己跟海城一众员工跟患者的关系相处得很好，但要是逢何以后调任想带他走，就算对海城再不舍，也会跟着离开呀。 　　逢何不知道立秋目前的想法，他坏心思地想要问问少年，要是自己没有主动提出调任的时候带上他，他会不会自己跟过来？但想想小少年之前的这些回答，又没敢问出口。 　　他一手撑着脑袋，把吹温了的牛奶推到立秋跟前。 　　“要是哪天答出来了，我就给你准备一份小奖励怎么样？”他说。 　　“什么奖励？”立秋好奇。 　　“没想好，要不你来提？” 　　“唔，什么都可以？” 　　“嗯，”逢何笑道：“如果是还给不了的，那我就再努努力。” 　　立秋捧着牛奶小口喝着，温度适宜，不会烫着人，也不会凉着胃。 　　“好啊。”他应下来。 　　喝完牛奶，立秋扭头一看，飞艇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绿星的范围，向着星辰进发。 　　宇宙中没有日夜的概念，立秋扒着透明观景窗，沉迷在宇宙星际的玄奥景色里。 　　逢何巡查了两回隔离室简单，其余时间都陪在立秋身边，在光脑上处理工作。 　　季明伟得知他们的归程，将这些日子监管所里大小事件整合成文档报告给他。这些工作全都被处理完毕，但作为正式所长，逢何有必要在重新接手工作前，将所里情况全部摸清。 　　飞艇上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转眼便到了逢何平时的睡觉时间。 　　抬眼一看，小少年的姿势一直就没动过，他伸出手，将大尾巴小少年从透明窗上撕了下来。 　　立秋全然没有时间流逝的意识，他的目光还粘在宇宙之间，扯了扯逢何的袖子，指着外面一处。 　　“你看你看，那里有个东西在发光，好好看！” 　　逢何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那是哪家私人企业刚发射的深空探测器。” 　　又转回眼，问：“不困吗？” 　　立秋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今天自己该睡觉了。 　　六天睡一觉的规律并不是固定的，只是立秋大多都在这个时间感受到困意。要是当天有事，调整睡眠时间为五天睡一觉或七天睡一觉都是没问题的。 　　他沉醉于穿梭在宇宙之间的感受，就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要不我明天再睡？现在也不是很困。” 　　逢何有理由怀疑，如果明天立秋还在飞艇上，他也依旧不会选择睡觉，就跟所里某些员工说过的“睡前玩光脑，越玩越精神”道理一样。 　　但这可不行。 　　逢何捂住立秋的眼睛。 　　“去睡觉，规律睡眠身体好。这么喜欢看的话，以后多带你出来逛逛。” 　　男人的声音太过温和，半哄半拉，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了床上。 　　立秋依旧有些不舍，但既然已经上了床，再跑回窗前也不太好。 　　“也行吧，那我睡这边。”小少年提前占住距离透明窗墙更近的一侧。 　　“没问题。”逢何笑眯眯地应下。 　　嗒。 　　休息室里的灯光熄灭，飞艇之外也是一片黑暗，远远的才能见到几道幽光。 　　立秋缩进被子，单手在被子中撑出一块空间，让尾巴伸到身前，抱进怀里。 　　暗下的环境让他渐生困意。 　　这时，隔壁一只手摸了过来，揉了揉他怀里的尾巴，也打断了他合眼入睡的进程。 　　“这还能当抱枕用？” 　　“抱枕？那可没它的手感好。”小少年说道，一小撮冰蓝色的绒毛得意地摇了摇，可惜这一幕被隐于黑暗，也隐于被里。 　　“哦？”男人的嗓音轻快，“那让我试试？” 　　男人的温度贴近，暖意隔空传递而来，对于体温略低于人类的立秋而言有些舒适。 　　“行，那我转过去。” 　　立秋挪了挪位置，打算将尾巴转到逢何那一侧。 　　“别，”男人轻声说，伸手将他转了回来，“这样正好。” 　　小少年的身子又被转了回来，侧身朝向男人。 　　两人的距离很近，能够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逢何一手从他脖子下穿过，另一只手搭在腰上，自然而然地环搂住他。 　　毛茸茸的大尾巴被夹在中间，长毛柔顺地向着尾骨的方向蓬松生长，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它的柔软舒适。 第53章 　　这不是立秋第一次被逢何拥入怀中。 　　但这是第一次如此自然、没有其他缘由的拥抱。 　　四周静谧，耳边传来清晰的心脏跳动声与均匀的呼吸声，细长双耳微动，甚至还能听到皮肤底下血液汩汩的流动声。 　　这种寂静让他莫名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是无来由的，与之前几次被逢何抱在怀里的感觉不同，那些时候逢何的动作更像是心情波动之下一时上头的行为，但现在，逢何就是这么毫无理由地平静地靠近他，然后将他环进怀里。 　　像是本就可以，本就应该这样做一样，十分自然。 　　立秋对此没有任何抗拒，或许是对方身上美味至极的食物香味，又或许是躯体自然散发出的温暖体温，又或许是早已习惯逢何这样的接触。 　　黑暗之中，立秋的视野异常清晰。 　　但他却看不清逢何脸上的表情。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便用尾巴尖挠了挠逢何。 　　“确实很舒服。”逢何声音低哑地轻轻一笑，“怎么办，突然羡慕你的尾巴了。” 　　“要不你也努力长一条？”立秋问道。 　　“那你教教我。”逢何应道。 　　“那不行，我这是……”立秋本来想说种族天赋，话到嘴前又咽了回去。 　　男人自然察觉到他话语未完。 　　是什么呢？他想。 　　他一直认为小少年是从哪里的实验室逃出来的，否则该怎么解释这对耳朵和这只尾巴呢——也不能怪他没有往非人方向上想过，星际联邦的科技发展到了这种底部，还没有遇见过非人类的智慧生物，也少有其他迷信的想法。 　　相比之下，实验室非法实验反而是可能性最大、最能够接近现实的猜测。如果从小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成人，也就能够解释立秋最初为什么会那么缺乏常识。 　　立秋对于实验室、对于他不同于寻常人类的尾巴和耳朵，态度上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看上去并没有在实验室遭受过不公正待遇。但他却在某些事上有着阴影，并且惧怕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特征被人发现。 　　逢何很在意这中间到底隐瞒了什么。 　　但这个问题不可能问出口——至少现在不可能。 　　别看小少年在怀里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样子，但他实际上非常敏感，要是自己越过界限，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话，怕是第二天就找不着小少年了。 　　柔软的毛发隔着衬衣，在胸口轻轻挠动，见他没有动静，又转向腰间，再移动到腋下。 　　逢何低眼，环在腰上的手挠了两下回去。 　　“嘶——别动！”立秋全身一颤，差点就要尖叫起来。 　　逢何也被他这么大的反应给吓到，当即停了手，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怕痒，就以为别人也怕？” 　　立秋好不容易缓过这阵笑意，听到这话，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但他又没得反驳，只能闷生着气，将尾巴从两人之间抽出，打算藏回身后。 　　“别别别，”逢何立马改口，一边将尾巴重新搂进怀里，一边说道：“我痒，可痒了。” 　　“哼，那你不许乱动。”立秋心情好了些。 　　沉默了会儿，他问：“紫色情绪有办法消掉吗？有了它之后，味道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逢何一怔。 　　“应该没问题，从M基地和货运公司搜到的不明药品和化学物质都一起送到外星系检查成分配比了，说不定能从他们的药剂中找到解决方法。” 　　“嗯……如果不再接近其他发病的紫色患者，每天让我吃两口，应该也能慢慢消除掉它，但是要用很长时间。”立秋说道。 　　逢何本想着大不了自己回家一趟，听到立秋的话，立马就将这种打算抛之脑后，但他仍有顾虑。 　　“……会很不好吃吗？” 　　逢何身周的色彩整个暗淡下来。 　　成年人立秋觉得逢何真是小孩子脾气，立马哄道，“不会不会，还是很好吃的，比其他人都好吃多了。” 　　色彩又重新明亮起来。 　　提到紫色情绪的话题，立秋就想起患者们口中所说的“转化”问题。 　　他们在发生“转化”之前，发病能够保持理智，这也是他们与一般患者差别最大的地方。这件事在他们处理M组织事项的过程中，一并被向上报去，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这也是监管总部对于山城新任所长一事反应如此迅速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他们都不知道，除去这类患者以外，还有一个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对了，你……发病时要保持理智，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立秋有些担心地问道。 　　“后遗症？”逢何轻笑一声，将怀里小少年抱紧了两分，“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你总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要是我也解决不了怎么办？”立秋更担心了。 　　逢何笑了笑，“看把你吓的。别担心，我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 　　他见小少年对这个问题有些在意，便解释说：“精神异常病患者的精神力比普通人高很多，这些精神力能在发病状态下完全爆发出来，是患者发病状态下能够拥有特殊能力的主要原因。” 　　“一般来说，精神力越高的患者，能力也会更强，不光体现在能力强度本身，还体现在患者应用能力的方式上。所以，界内一直有一种猜测，精神力越高的患者，对于能力的掌控程度也会更强，如果精神力水平高过某个阈值，就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甚至是在发病期间保持理智，但这只是推测，一直找不到病例支撑。” 　　他半支起身子，凑到小少年耳边，咬住耳尖，轻声说道：“正巧，我的精神力强度值，测出来要比联邦现有患者们的数据都高点儿。” 　　电流从耳尖窜至脖颈，再由脖颈窜至背部，进而延向四肢。 　　脑海里原本思考的东西全被这股电流电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剩下来。 　　小少年全身一抖，尾巴也跟着炸开来，他条件反射性地一缩，从男人嘴边狼狈逃开，却直接撞到逢何怀里。 　　“你、你干什么！” 　　立秋气急败坏，将脑袋缩进被子里，用力地搓动耳尖，想把这股电流消灭掉。 　　“好了好了，不闹你，快睡吧。” 　　逢何心满意足地将小少年圈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扣在自己胸膛上。 　　“那你倒是放开我呀，”立秋埋在胸前，声音发闷，“难道你想这样睡吗？” 　　“对啊。”逢何坦然应下。 　　立秋从被子中拔出脑袋，很是疑惑地抬头。 　　这个姿势不算难受，但比不上自己睡觉时肆意翻转的舒服。 　　飞艇之外，难得路过一束光源，也不知道是星际路牌还是信息中转站。这束光源洒进休息室中，将小少年的眼瞳照得又闪又亮。 　　“香吗？”逢何突然问到。 　　立秋一怔，“香。” 　　“那就试试？这样入睡，梦里说不定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他说。 　　“……真的？” 　　“今晚试试不就知道了。” 　　逢何温和地低下头，在额前落下一吻。 　　“这是兑换券，梦里遇到想吃的可以用它去换。” 　　立秋很是不信，但他窝在男人怀里，又暖又香，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也行。”他说。 　　* 　　立秋这一觉睡得比其他时候都要沉，一觉醒来，飞艇都快落地海城了。 　　只是有些可惜，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没做梦，也不知道梦里到底吃没吃到好吃的食物。 　　刚刚睡醒，脑子有些发懵，一抬眼，正好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 　　“午安。” 　　逢何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用下巴蹭了蹭立秋的头发。 　　“嗯。”立秋应了一声，又呆了几秒，脑子才重新开始转动。 　　“中午了？”他有些疑惑，“你怎么还在这。” 　　“又不用上班，怎么就不能在这了。”逢何示意自己垫在立秋脖子下的手：“手也被你劫持了。” 　　“明明是它自己送过来的！” 　　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直到身边的人戳了戳他，让他看向飞艇外逐渐放大的熟悉景色，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子。 　　简单拾掇了下，飞艇也恰好落地。 　　踏上海城的土地，熟悉感扑面而来。凉风一吹，立秋的脑袋立马清醒，不免有些小兴奋。 　　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久，监管所和甜品店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会和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吗？ 　　逢何一只手同立秋牵着，很是无奈地被兴奋的小少年拽着转了几个圈。 　　晏文斌从飞艇上下来，看上去也是睡了个好觉，气色比起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立大师，”他先向立秋打了声招呼，再转向逢何：“逢所长，今天要上班吗？” 　　“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上班。”逢何非常大方，一挥手，直接放走晏文斌。 　　“好，那我……”他看了一眼立秋跟逢何牵着的手，说：“我先回去了。” 　　“行，路上小心。” 　　晏文斌拖着行李离开，远处几名早早等候着的员工见到飞艇落地开门，也连忙赶了上来。 　　立秋敛住兴奋，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住逢何的衣袖。 　　逢何向几名员工交代了工作，让他们将飞艇上一路从山城跟来的几名患者及山城前副所长带回所里。 　　虽然给晏文斌放了假，但他却不能休息，需要亲自盯着这八人回到所里，以免一路押送出现差错，除此之外，也需要同林副所长和季明伟交接一些工作。 　　他转向立秋，“我得先把他们带回去，你怎么说，要跟我一起吗？” 　　“嗯……也行。”立秋想了想，决定先和他回监管所看一看，顺便挑几人填饱肚子。 　　在山城这段时间可难受死他了，那么大的监管所，那么多的患者，却没有几个能让他吃一顿好的。 　　于是两人便和员工一起，押着八人回到海城监管所。 　　基地大门刚一打开，一群员工呼啦啦地围上一圈，叽叽喳喳地兴奋迎接两人的回归。 　　逢所长眉头一挑，目光转向人群外围藏着的季明伟。 　　季明伟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 　　他原本是有在好好做一名代理所长的——直到逢何公开身份，他也索性放开性子和员工们打成一片，没想到混得太熟，一不小心就将所里好不容易沉下来的氛围带得活跃无比。 　　“立小大师，”一名员工手上拎着一卷牛皮纸，他凑近立秋，嘿嘿笑着将它递到立秋手上：“早上巡房的时候，有个患者听说你今天回海城，就让我帮他把这个送给你。” 　　“咦，谢谢。”立秋好奇地接过牛皮纸，没有发现逢所长已经将目光转了回来。 第54章 　　“谁送的？”逢所长和和气气地询问那名负责递东西的员工。 　　立秋这会儿已经展开牛皮纸。 　　“B02号？”他问。 　　“对对对，就是他。”员工点点头。 　　逢所长将目光移到了牛皮纸上，过于抽象的线条让他瞬间回忆起B02号之前赠送给立秋的画卷。 　　同样的抽象风格，只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立秋看上去倒挺开心。 　　“是藏宝图！”他悄声对着逢何说。 　　本来打算在内心小本本上多记一个名字的逢何：？ 　　二人的回归让监管所上下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员工们的工作效率因为逢何的归来重新提高。工作交接非常平滑，逢何毫无阻碍地将这段时间交出的工作全部收回手中。 　　立秋跑到病房区，与患者们打了招呼，并挨个查看他们的状态，为几名快要压抑不住混乱情绪的患者进行催眠。 　　他在B02号患者的病房中多待了会儿。 　　B02号患者见他前来，十分高兴地问：“我让人拿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看到了，那是藏宝图对吧！” 　　立秋也很开心，因为这最初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在患者自由活动区的仿木屋附近埋藏宝藏，设置陷阱、线索，制作藏宝图，来一场全员患者都能参与的小活动。 　　宝藏并没藏有什么贵重物品，立秋往里面放了一袋糖果，主办活动的几名患者则是向里面藏了些手工制作的小东西，比如B02号的画作，比如另一名患者的十字绣。 　　“对，场地都我们设置好了，就等你回来啦。” 　　B02号自豪地说道：“我们在自由活动区其他地方设了很多假宝藏坑，一路的线索也有精心安排过，不花个几天时间，保准他们都找不到宝藏。” 　　立秋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了一番藏宝图应该怎样分割、怎样隐藏的问题，有些想法患者不方便实现，就交由立秋来做。 　　告别B02号，立秋又拜访了下一名患者，B03号边文濯。 　　边文濯见到他，那满目的幽怨都快溢出来了。 　　“山城的感觉怎么样？” 　　立秋对于之前欺骗他说逢何没有一起出差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一般，没有海城好。”他说：“我在那边可想你们了。” 　　“真的？”边文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啦，我知道那次肯定是逢所长让你那样说的。” 　　立秋不好意思地扯扯衣角。 　　“要不，立大师送我个新年礼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边文濯期待地说。 　　“新年啊，”立秋眼神飘远，很快又拉回眼前，“行啊，那我到时候给所里大家都准备一份礼物吧。” 　　边文濯知道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那你跟逢所长怎么样了？一起出去了这么久，总该有点进展吧。”他问。 　　“什么进展？”立秋疑惑问道。 　　“啧，”边文濯嫌弃地嘟囔一声：“磨磨唧唧的，不下手就换我来啊。” 　　七名患者被安置在了一级病房区，作为重点关注对象，他们的催眠治疗安排比其他患者频率都要更高一些，逢何暂未取得“缓释剂”配方，只能尝试通过立秋的能力抑制他们“转化”过程。除此之外，针对他们身上非天生被激活的精神异常病症问题，也安排了专门的研究小组。 　　前石副所长则被单独提了出来，交由光头席丹进行信息的拷问与验证。 　　石贺作为山城前任副所长，在监管所内拥有的权限是很高的，甚至在实际权限上，他的地位还要隐隐高出正所长一头。 　　为了隐藏住钉子身份，他不适合接任所长之位，上面需要时刻放着一尊傀儡所长。 　　他承认了诱导陈所长将逢何等人请去山城，是担心逢何通过出逃的几名患者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因为二者距离太近，担心逢所长对他们的转移造成影响，便想借着基地里安排将他提前除掉。 　　但至于基地转移到什么地方，牧羊人现在去了哪里，基地内的各类药品如何制造、什么原理，哪里存有尚未被销毁的样品，石贺通通不知道。 　　“他不会让我知道这些信息。”石贺说：“他不可能真的来救我，所以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石贺身上的价值没榨干净，不好交给维安局接手，既不方便，也不放心，干脆将他同另外七名患者一起，分配了一间一级病房。 　　之后这段日子过得非常平静，逢何找了机会铲掉星际货运公司，空出来的部分业务，交由合作者穆义接手。 　　又是一日下班。 　　冬日，天色早早就昏暗了下来，小少年在大衣里面穿了一件厚厚的毛衣，邻出基地，逢何给他围上围巾，将他两只手也藏到手套里面。 　　立秋觉得这有些麻烦。 　　“我又不冷，不用穿这么多的。” 　　小少年一说话，面前便生起一团白雾。 　　“摸摸手？”逢何伸了一只手指到手套里边，冷热立显。 　　全身通白的小少年泄了气。 　　他的手永远要比逢何的更冷一些，到了冬天，这就让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戴上手套围巾。 　　两人在回家路上找了家熟悉的饭店，吃过晚饭，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天边云朵滚滚，偶有雷电轰鸣声。 　　刚一回到家里，外面便洒下倾盆大雨，像在天上拿着水盆不要钱地向地上倒水一样。 　　立秋简单洗漱完毕之后，趴到床上，准备给所里员工和患者们选择礼物。 　　逢何比他稍晚一些，处理完事情后，敲响他的房门。 　　见逢何穿着睡衣跑来，立秋叹了口气。 　　“今天是房间里有蚊子，还是床上打翻了水，又或者是调温系统出问题了？” 　　逢何轻笑一声，趴到他身边。 　　“今天雨这么大，还在打雷闪电，这不是担心你被吓到，专门跑过来陪你睡吗？” 　　窗外时不时有闪光撕破天际，闷响的轰雷声每两分钟就在耳边炸开一次。 　　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对此无动于衷。 　　“我又不怕。”立秋说。 　　逢何毫不慌张地接口：“那我怕可以吗，你陪陪我？” 　　立秋也算是看出来了，最开始几次他还真的信了逢何的理由，但多来几次，即使是立秋也能发现这些都是借口。 　　小少年无奈叹气。 　　“行吧，那不许随便挠我腰、捏我耳朵和压我尾巴。” 　　“好，”男人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我就抱抱，不动手。” 　　立秋哼哼两声，缩进怀里。 　　“还在给他们找礼物？”逢何也知道立秋的打算，新年送礼并不是什么常见习俗，但小少年想要这样做，他自然是只能支持。 　　“对呀，人有点多。”立秋滑动着光脑，“我看他们都打算回家探亲，你呢？” 　　“新年七天，总要有人留在所里守着。”逢何说。 　　立秋从他怀里抬起脑袋，认真地说：“如果你要回去，所里我来守着就好。” 　　逢何摸了摸立秋的细长耳朵，从根部一路顺毛到耳尖，笑道：“那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都说新年要回家，那这里也算是我们家，留在这儿一样的。” 　　立秋见他确实不想走，也就没再说什么。 　　时间很快便来到新年前一天，这是所里员工们最后一天上班。立秋拖了一大车礼物在基地门口守着，每有一名员工下班回家，都能收到一份来自立小大师的精美礼物。 　　他给大家准备了礼物的事情很快传遍光脑群，一群员工哗啦啦地立马下班，挤到基地门口。 　　汤奇正挤在一群员工的最前方，他兴奋地搓着手，颤抖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 　　“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收到过节日礼物了。立大师，这全都是你准备的？” 　　立秋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便给每人备了一份小甜品盒与一条平安挂坠。 　　“嗯，甜品记得今天吃掉呀。”立秋笑眼弯弯。 　　员工们领走礼物，礼貌地向立秋回以新年祝福。 　　“嘿嘿，谢谢立大师，立大师新年快乐哦。” 　　“那祝立小大师新年快快长高！” 　　“新年快乐，明年要跟逢所长……” 　　“走开走开，向我们立小大师灌输什么东西呢！” 　　季明伟打算回一趟家，席丹留在海城，方便随时回所里搭把手。穆小少爷家就在海城，过个新年跟放了暑假一样，恨不得立马就回家趴着，临走前不忘向立秋再讨一份催眠。 　　晏文斌无处可去，他本想好好休息一阵，但耐不住光脑被人挟持，这几日时间只能留在员工宿舍里，被迫处理一个又一个的任务难题。 　　远处，逢所长安静地靠在墙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看着众人嬉闹。一团白色的小少年被围在人群中央，看上去也很是开心。 　　立秋好不容易发放完所有员工的礼物，他将现场收拾了下，回头就见逢所长站在那儿冲他笑。 　　他抬脚，蹬蹬蹬地跑到逢何身前。 　　逢何离开墙边，张开双臂，上前接住小少年。 　　小少年从怀里抬头，说：“明天才是新年，所以你的礼物今晚再给。” 　　逢何轻笑一声，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啊，那我期待着。” 　　跨年夜，基地外面烟火连天，遍地喜庆。所内只剩下几十名患者与逢何、立秋两人，十分冷清。 　　逢何习惯了这样的跨年，立秋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推着礼物车，打算挨个给患者们赠送新年礼物。 　　立秋拖着逢何来到病房区，让他在门口帮忙推着车，自己则带着礼物一间间病房送过去。 　　逢所长没跟着进去，他守在门口，听着立秋和患者们相互道祝福。 　　光脑轻轻震动。 　　他挑了挑眉，掏出光脑，看到屏幕上方显示的名字，更是怔了半响。 　　犹豫片刻，他划开光脑。 　　【逢医生：[文件]】 　　【逢医生：这是第一批药剂的分析报告。第二批寄来的化学物质验出成分配比了，起效原理还在研究。】 　　逢何放下心，想，果然如此。 　　手指抬到光脑上，一时间不知该回复什么。 　　文字删了又删，最后回道： 　　【逢何：新年快乐。】 　　对面隔了半分钟传来信息。 　　【逢医生：嗯。我看到你们山城行动的报告了，要是搜到他们组织其他药剂，寄过来，他们制药成分配比思路不错，可以参考。我还有事，有问题留言。】 　　【逢何：好。】 　　他默了默，找到另外一名联系人，尝试发去一条消息。 　　【逢何：新年快乐。】 　　【自动回复：出差，人在星际隧道，收不到信息，两日后回复。】 第55章 　　逢何面无表情地熄灭光脑，决定至少今天晚上自己不能加班工作。 　　立秋为患者们准备的新年礼物，同样是一份甜品盒子和一条样式各不相同的平安挂坠。 　　“哇哦，”一名患者见到礼物，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在监管所里收到新年礼物，“嘿嘿，谢谢立小大师，这大概是我十年内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了！” 　　立秋笑了笑，“那我明年也给你们准备一份。” 　　这名患者十分欢喜，包裹满身的色彩激动地起伏涨缩。 　　其他患者的反应也大同小异，只有一位从小就被关在监管所里，没出过基地更没过过新年的少年患者当场哭了出来。 　　这让立秋有些慌乱。 　　“你、你要不要试试这份甜品，上周才出的新品，很好吃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对方，只能将甜品盒子递到对方面前。 　　哄了好一会儿，少年患者才终于缓下情绪，哭哭啼啼地吃起甜品。 　　这名患者算是全所年纪最小的一人，其他患者大多都已经成年，并不会像他一样有着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B02号患者收下礼物，兴奋地捧着平安挂坠在房间里跳了两圈。 　　“正好新年，我们趁这几天来做寻宝活动怎么样？” 　　立秋有些心动，但新年期间，所里只有他和逢何两个人，担心会出麻烦。 　　他探头伸向房外，想要询问逢何。 　　逢何在外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礼物推车停靠在墙边，走了进来。 　　“可以啊，需要多大场地？”逢所长问道。 　　B02号患者可以毫无顾忌地与立秋聊天，但面对逢何，难免有些无法言喻的紧张——他是监管所老患者，经历过前任王所长的混乱管理，更体验过逢所长新上任时的血腥时期。 　　没错，他也是曾被新上任的逢所长暴打过的一员。 　　立秋有些担忧：“会不会出事？” 　　逢所长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瞅着B02号，“他们可以试试。” 　　B02号立马举起双手：“不会，一定不会闹事，逢所长放心，立大师放心。” 　　正好逢所长这七天也不想加班，索性让立秋点了几名关系比较熟悉、性格比较老实的患者出来。 　　B02号、边文濯与另外两名患者一起被选了出来。 　　边文濯突然被带出病房，不免有些惊讶。另外三人也都十分疑惑，摸不着头脑。他们大多是所里的老患者，这段时间在所里安定下来，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不再像王所长在位时那样，天天想着如何逃离。这下站在逢所长面前，个个缩头缩脑，不敢冒头。 　　立秋对逢何的打算有些猜测。 　　不出他所料，逢所长拿出了四份员工的基本工作条例分发给他们。 　　“新年期间所里没有其他帮手，麻烦四位认真学习一下工作手册，了解一下自己这周的工作。” 　　逢何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满脸呆滞。 　　B02号患者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跟立小大师提了个活动建议，发展到现在被点出来做壮丁的地步的。 　　边文濯也很不可置信：“让我们来管理患者？！你、你就不怕我们那什么……” 　　他努力想了想最近看书新学到的词：“……监守自盗？” 　　他这成语用得并不合适，但在场几人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立秋暗戳戳地想着，真要算起来，逢何岂不才是最大的患者头子。 　　但是在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一点，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这几天我会住在基地里，如果想闹，尽可以试试。”逢何瞥了他一眼。 　　不少患者都有着某方面的特别能力，比如晏文斌，用起来就很顺手。可惜这种事情一旦曝光，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很大，也就只能用用晏文斌这种还没暴露身份的患者。 　　其他建档在案的患者，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出来。 　　B02号患者也觉得难以置信，但考虑到逢所长的实力，觉得对方好像确实没有担忧的必要。 　　既然所长敢用他们，那他也没什么提心吊胆的必要。 　　他尝试鼓起勇气：“行，那关于活动……” 　　“自己安排。”逢何手一挥，将活动权限直接下放。 　　四名患者离开着手研究工作条例时，还有些不够真实的感觉。 　　逢何关闭了基地大门与敏感区域的隔离门，其余地方全都开放给患者，任他们折腾玩耍。 　　要不是担心给一周后复工的后勤部员工造成太大麻烦，逢何根本不介意在这七天时间里将所有患者都放出来透口气。 　　得了空的逢何将立秋带回办公室，顺手摘下立秋的耳罩，挂到衣帽架上。 　　“那个活动有什么奖励？”他问。 　　“比如B02号的画，其他患者的手工制品，”逢何对此毫无兴趣，直到立秋将话说完：“我也往里面放了包糖。” 　　逢所长眼睛一亮，凑上前：“我能参加吗？” 　　立秋无情拒绝：“不行，你参加了他们还玩什么？” 　　见逢何有些小失落，立秋将他拉到一旁。 　　其他人的礼物分发完毕，只差最后一人。 　　立秋将手捂在口袋里，有些扭捏。 　　“你可不许笑。”他说。 　　“不笑，绝对不笑！”逢所长立马板起脸，双目发亮，满是期盼。 　　小少年想起自己一时上头准备的礼物，有些纠结地搓了搓衣角。终于，忍着极大的羞耻感，极为缓慢地从口袋中拿出礼物，双手合圆，将它捂得紧紧的。 　　“新年快乐。”他轻声说道，将礼物放到逢何手上，自己却撇过头去，耳尖发红。 　　逢何窒住呼吸，目光盯着手上的礼物一动不动。 　　一只小型Q版毛绒立秋坐在手上，双手撑地，满脸疑惑地抬头望向他。身上穿的是最为常见的白色大衣与白色耳罩，没有露出耳朵与尾巴，神态、姿势都与平日见到的真人几乎一样。 　　立秋的耳朵红至根部，大衣里边，尾巴不安地左右摇动。 　　他原本是想着，既然逢何这么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觉，不如送他一个大号抱枕，这样他也不用每天那么辛苦地找借口跑来自己房里。 　　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逢何可能是喜欢抱自己的尾巴，就想给抱枕上面再加一条尾巴上去。 　　光秃秃的抱枕加上尾巴十分奇怪，立秋想了好几种造型，包括狼和狐狸的拟人形抱枕。但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抱枕顶替掉自己的位置、被逢何抱着睡的场景，内心又有些说不出的膈应。 　　结果，大大抱枕就缩小成了这么个小小玩偶。 　　可爱倒是挺可爱的，但看到自己被做成这样一只小玩偶，内心的羞耻感几乎能够将他淹没。 　　也不知道这种礼物逢何会不会喜欢。 　　他见逢何半天没有反应，耳尖耷拉。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平安吊坠，一起放到逢何手里，只是目光完全不敢碰到小小玩偶。 　　“还有，新年平安。” 　　身体突然腾空，小少年惊呼一声，双手急忙抓住男人，腰被圈着，在半空中转了整整三圈才停下来。 　　逢何觉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对小少年的喜爱了。他想早点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小少年，想将依旧懵懂的小少年直接拐到心里，还想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小少年，不许他们胡乱觊觎。 　　身体的本能叫嚣着，不断催促他用舌尖顶破牙关，将懵懂少年的躯体压到身下用力入侵，印上标记。 　　脑间的理智又紧紧勒住他，将他手脚全部绑紧，将他拦在最表层的简单接触。 　　他半俯下身子，在小少年淡粉色的柔软双唇上细碎地啄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只能通过这样细碎而认真的亲吻来排解内心的欲望。 　　“新年快乐，”他哑着声音说道，“新年平安。” 　　立秋懵懵地望着他。舌尖无意识地划过嘴唇，上面还残留着逢何亲吻的触感。 　　眼睛一眨一眨，小少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中有很多疑惑，没有一个能得到解答。 　　犹豫了一下，他抬起手，摸了摸逢何的脑袋。 　　“每年都会给你准备新年礼物的。”小少年轻声说道。 　　逢何将头低下，放在小少年手底蹭了蹭。 　　“好啊，我很期待。”男人低声笑道。 　　* 　　得知有四名患者竟然能被抽调出来，成为他们的临时管理员，患者们都炸开了锅。 　　有胆大的患者趁着自由活动时间跑到逢何跟前，主动提出想要加入到义务劳动的名单里去。逢何也不介意，给他们全都发了一份工作指南。 　　短短一个下午，患者们在前行者的探索之下，胆子逐渐变大。 　　终于出现了两名刚来到监管所不久，胆子却大到天边的患者，他们借此机会携手合力，想要偷溜出所。 　　其他知道内情却又没不敢参与的患者偷偷跟在四周，观察进展。 　　就在他们成功前夕，逢所长悠哉地从基地门边现出身形，一脚一个，直接将两名患者踹得一周之内下不了床，毫不客气地拖着扔回病房里。 　　他将跟在两人身后探查情况的几名患者点了出来。 　　指了指病床上躺着的两名半废患者，对他们说道：“他们这一周的吃喝拉撒，就靠你们了。” 　　几人面如菜色。 　　有些资历的老患者们抱着手，在一边笑得幸灾乐祸。 　　他们对于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比起逃跑之后隐姓埋名还要时刻担心发病发狂的生活，现在既有一定自由，又有立大师的定期催眠，无需担忧随时发病伤及无辜，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立秋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幕监控笑出了声。 　　逢何只是出去抓两个患者，光脑很放心地留给了小少年。 　　光脑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提醒，立秋没有点开来看，等到光脑主人回到办公室，指着消息将光脑递给他。 　　逢何坐到小少年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点开消息。 　　一级监管者考核通知。 第56章 　　这份通知文档来自KKK，是尚未公布的草拟版本。 　　【联邦3094年一级监管者考核方式规定：……符合以上条件者，将在资格审查后获得考试资格。 　　初试：包括精神力测定、理论笔试、监管者技能实践三个方面。 　　通过初试者即可进入复试，各星系复试率不得超过初试总人数的5%，择优录取。 　　复试：采用实战模拟方式，进入该轮考核的监管者们将在规定考场（附：各星系考场分布表）进行72小时封闭式实战考核，具体考核规则见各星系考场规定。】 　　立秋在一边探过脑袋。 　　“精神力测定？你……” 　　监管者的精神力要求较高，但毕竟不同于患者，精神力再高，也是在精神异常病症的标准线下。而逢何的精神力水平却比患者还要高。 　　立秋担心逢何会在这一考核上遇到麻烦。 　　“这个不用担心。”逢何的注意力全放在复试方式上，微微蹙眉：“不过……72小时封闭？” 　　通知继续下拉，针对封闭复试，还有一条补充说明：【若参试监管者为城级监管所副所长及以上职位者，请提前安排好所里事务。考核期间出现失职事件，则按双倍惩罚论处。若因不可抗力中断复试，上报监管总部审批通过后，将酌情给予加试机会。】 　　“他们也知道这很容易出事啊。”逢所长叹了口气。 　　G11星系的考场设在星系边缘的一颗微型星球G11-8733，居民极少，经济发展水平从它连一个正式名字都没有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极少有机会被提起的地方。星球表面积很小，居民区更是只占总面积的不到5%，如果其余土地均被充作考场使用，居民区则能视为是“安全区”。 　　逢何将这份考核通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和往年的考核方式区别不是太大，只改了复试方式和复试率。但封闭考核……”他摩挲着指腹，思考了一会儿，说：“到时你在海城等我回来吧。” 　　“会有麻烦？”立秋问。 　　“应该不至于，毕竟是总部负责举办，考官也是总部直接派来的人。考核方式突然改变也有迹可循，八成和前线有关，”逢何说道：“但说不好参与考核的人有哪些，8733星球和外界没有固定联系，只能通过复试运送飞艇进行来往，如果有人想趁机找事并不难。” 　　立秋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由卧趴改为正躺。 　　他考虑的是另一方面的问题，现在逢何身上的紫色情绪问题还没处理掉，在紫色情绪影响下，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很容易导致精神力暴走。 　　更何况封闭考核的时间长达七十二小时，他必须跟着一起去。 　　“如果考核开始之前处理不掉紫色情绪，我就要跟你一起去。”小少年认真地仰头：“应该不能带药进去吧，要是不小心发病暴露了怎么办？” 　　逢何不愿意，他点了点立秋的小鼻子，“那就等到时再说，反正离考核开始还有段时间。” 　　立秋不满地哼哼两声。 　　他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半响又重新睁开。 　　“他怎么也在加班？”小少年问。 　　“他啊，”逢何将视线移到光脑上方KKK的名字上，“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还没怎么见他放过假，等你有机会见到他就懂了。” 　　* 　　新年第三日，B02号等人准备的寻宝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逢何不被允许参加活动，只能跟在小少年身边一起维护活动秩序。患者们的热情比他们预想的更大，东跑西跑奋力寻找线索与藏宝图，又一次次被假线索误导着踩进陷阱里。 　　患者被刺激得差点发病？ 　　立大师出马按回去。 　　想趁活动浑水摸鱼搞事情？ 　　逢所长出手压回去。 　　有他们在一旁全程监督，整场活动办下来，竟是和平无比。 　　大部分时间里，不能参加活动的两人都十分悠闲。小少年趴在沙发上，逢所长无处可趴，干脆就往地上一坐，保持跟小少年同样的高度，通过光脑直播观看患者们的寻宝游戏。 　　“听说一开始是你出的主意。”逢何用手捏开瓜子壳，将瓜子仁喂给小少年。 　　“对呀，你看这是不是很有趣。” 　　小少年笑眼弯弯，脑袋一歪，冰蓝色的尾巴尖尖跟着向同一方向勾了勾。男人看的手痒痒，想要上前摸上一把，被有了经验的小少年直接躲开。 　　逢何若无其事地将手转了方向，指了指监控分屏上，仿木小屋里立着的两个仿木小人。 　　“它们在那干什么？” 　　“那里本来有人引导玩家，解释剧情并提供线索。”立秋说道。 　　这也是他曾经做过的一部分“工作”，也是他和家乡人类少数能够和平共处的情形。 　　逢何轻笑一声，“那不就像是个RPG游戏了？” 　　小少年微微一惊。 　　这个词他也曾在家乡人类的口中听说过。但就和恩披希一样，他同样查不到阿披居是个什么意思。 　　逢所长揉了揉小少年突然直起的双耳，并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立秋耳尖一颤，缩了缩脑袋。他犹豫了下，问道：“阿披居游戏是什么？” 　　“角色扮演类游戏，”逢何说：“有兴趣的话带你玩玩？” 　　话一问出口，逢何想起自己曾提出过把全息游戏舱借给小少年的事情，当时他的反应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抗拒，总之不是很愿意碰。 　　“好啊，”小少年伸手从逢何边上拿了两颗瓜子放进嘴里嗑着，以期缓解心中的紧张，“之前还听过一个叫做恩披希的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NPC？”逢何暗自观察着小少年的神情，神情自若地解释道：“游戏里除了玩家以外的虚拟角色都可以叫做NPC。” 　　小少年身子一顿。 　　大概沉默了有两三秒，他从沙发上坐起身子，倒了杯水，仰头喝下。 　　“他们该不会假期过完都找不到宝藏吧。”他转移了话题。 　　逢何垂眸，心念瞬闪而过，笑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去假装一下NPC，帮他们指引一下？” 　　“……好啊。” 　　两人说干就干。很快，患者们就发现仿木小屋里的两个仿木假人消失不见，逢所长竟带着立大师假装起NPC，每一名路过小屋的患者都要被抓住叭叭一通。 　　立秋做起这个可顺手了。 　　“迷途的羔羊啊，日落之地会给予你们指引。”他摇头晃脑，说话时像个神棍一样。 　　另一名兼职NPC看得好笑，想拿光脑偷偷给他录下来，还好立秋敏锐发现并及时阻止。 　　整个活动持续了整整四天时间，最终，宝藏被刚来不久的山城紫色患者小团体成功寻得。 　　一轮活动下来，所里患者们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对于同样参与游戏的NPC逢何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畏惧，走在路上也敢主动同他说上两句话。 　　新年七日假期很快过去，员工们陆续回到了所里。 　　新年期间发生的事情被逢何下了禁口令，患者们为了下一次可能的活动也都积极配合。 　　复工之后，逢何便要着手安排起一级监管者考核的相关事项。 　　参与考核的前置要求与往年变化不大，大多项目逢何早在之前就已经完成。 　　需要安排的，主要是封闭考核期间海城的安全措施管理。 　　不同于出差山城，那会儿逢何掩盖身份离开海城，海城势力不清楚实情，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公开身份时，逢何已经处理完山城一行的主要任务，若有急事，随时可以回到海城，路途不过一天的时间，想要搞事的势力很难在一天时间内完成撤离，因此同样也没有动静。 　　但监管的一级考核是公开的信息，一旦逢何参与并进入了复试阶段，便相当于通告全城，自己至少离开海城七十二小时的时间，如果算上来回路途，这个时间将被延长至五六天。 　　因此在得到消息后，逢何需要提前处理并敲打海城的大小势力。 　　这也是件麻烦事，各势力之间交连纵横，扯一发而动全身，费了逢何与季明伟、席丹三人不少心思和精力。 　　立秋为患者们加强了催眠的频率，特别是对逢何以及七名来自山城的患者。 　　逢何身上的紫色情绪在他努力之下慢慢磨少，但进度十分缓慢，如果药剂研究没有获得突破，这个问题便无法在考核开始前得到解决。 　　在神奇的催眠术之下，山城患者们并没有显露出“转化”的倾向，这让他们惊喜不已，对于海城各项事宜也更为配合。 　　他们有着单独一份数据记录表，这份记录不经过所里，也不由员工负责，全由立秋一人管理。他在表上记录完最后一名山城患者的数据，满意地点点头。 　　“立小大师，”山城患者也与立秋熟悉起来，他主动凑到立秋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上次那个甜品好好吃，啥时候有机会再带点来尝一尝呗。” 　　立老板一看光脑，余额充足，立马拍板给自家甜品店新增一条业务：每天给所里的员工与患者们准备一份午间甜品。 　　时间在和平中快速飞逝，监管总部也正式对外发布了一级监管者考核的具体条例，“72小时封闭考核”这条改变在星网上引起不小震动。 　　提前获得消息的逢所长并不关心星网讨论，他在第一时间上交了考核资格审查申请。 　　他这几年没有间隙地参加了四次等级考核，对于初试阶段的考核内容再熟悉不过，快速浏览过考试范围，心里便大概有数。 　　“这只是考试内容大纲？87页纸？”第一次见到考试大纲的立秋对着密密麻麻的考核内容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把逢何从床上拖了下去：“快去复习，不许翻车！” 第57章 　　资格审查很快出了结果，与此同时，监管总部也公布了各个星系的初试考核场地。 　　G11初试考场：海城。 　　只比通知早了两天得知自己还要帮忙筹备初试场地的逢所长：？ 　　好在初试对于场地要求并不高，逢何便将这件事交给得力下属们去办。 　　“叩叩叩。” 　　办公室内，将沙发变成了专座的立秋轻车熟路地翻身，将衣帽架上的大衣往身上一带。他懒得每次来人都卷耳朵戴耳罩，便让逢何给他准备了一顶十分蓬松的毛毡帽子，这会儿也是直接抓过来，往头上一套。 　　逢何这才出声应道：“请进。” 　　门推开，季明伟与席丹二人并肩进入办公室。 　　寸头青年把手中的一袋小蛋糕递给立秋，笑眯眯地说：“立老弟几天不见呀，喏，这是你家逢所长专门让我顺路带的。” 　　立秋当即从沙发上支楞了起来。 　　光头男人也向立秋点了点头，在立秋身边放下一盒水果捞。 　　“谢谢！”立秋笑眼弯弯地接过小蛋糕和水果捞，“听说你们这几天去帮忙准备初试场地了，还顺利吗？” 　　“还行，毕竟只是个临时考场，设备齐全，符合要求就行。”季明伟走到办公桌旁边，递了两份文件给逢何，一手从文件下方进行偷袭，嘴上话语不停：“这些是连带的同行申请……嘶，行了行了，放手，什么时候我们正儿八经来打一场？” 　　逢所长将突袭的手臂卷成麻花，直到寸头青年招架不住才松手。逢所长扫了一眼过于冗长的申请名单，嗤笑一声：“直接拒绝，又不是惹不起。” 　　“就等你这句话呢。”季明伟嘿嘿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拒绝话术回复了出去。 　　“咦，”小少年从蛋糕中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考核不允许同行吗？” 　　“考核带一两个人旅游观光很正常，”逢何把长名单递给立秋，顺手扎了一块水果盒里的哈密瓜喂给他：“但像这种想将整个私人飞艇带进来的，谁知道上面是藏了几十人还是几百人。” 　　“也是哦。”立秋这就放心了。 　　初试考场被设在了海城，意味着考试期间相关的维安工作也要由监管所与维安局共同处理。逢何除去日常工作与每天被立秋逼着复习以外，还需要审核整个星系发来的待考核监管者及随行之人的访问申请，并确保考试期间的秩序。 　　考核开始前一周，监管所总部派来的主考官便已到达海城，接手了考场布置的一系列工作，逢何也得以空闲下来。 　　立秋自山城回来以后，有意识地训练加大自己的食量，每天的患者用餐安排几乎是以往两倍。 　　除此之外，他还一直跟踪着七名山城患者的情况，所里有一个专门对应的研究小组，他们手中所需要的信息都是由立秋亲自采集测量。 　　初试持续了两天时间。 　　因为考场就设置在海城本地，立秋没有跟随逢何一起前去，而是在逢何考试期间留在所里，接手了一部分所长的工作，等待逢何完成一天的考核，回来带他下班回家。 　　初试考核结束当天，逢何早早回到监管所，将立秋偷偷带出基地。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几名外地来的监管者。 　　立秋和逢何躲在基地外的大树上。 　　“他们难道是来参观的？”立秋猜测。 　　“对，你看最左边那个是义城所长，往右是407系列星球的监管负责人，再过去是隔壁星系来的一名个体监管者，暂不隶属于哪一家监管所。” 　　“隔壁星系怎么都来我们这边考试？”立秋很惊讶。 　　小少年和逢所长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从大树另一侧下了地，在几名参观者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悄咪咪地离开了基地。 　　“大星系考场人太多，容易遇到麻烦，影响考试。”逢何解释了一句，启动悬浮车，向后望了一眼，确保没有人发现他们，轻笑一声：“这些老顽固，谁爱接待谁接待。” 　　立秋摆正耳罩，觉得工作八成又落到了林副所长头上。 　　“走，甜品店，庆祝一下初试完成。”小少年向前一指，特别豪气。 　　他一开心，白色大衣底下藏着的大尾巴就左右摇摆起来。 　　大衣左右鼓动，逢何一边开着悬浮车，一边分心注意着小少年身后。空出来的手一伸，一抓，隔着大衣按住里边乱动的大尾巴。 　　“抓到了。”逢何在立秋作出反应之前及时收回手，笑眯眯地问道：“既然是庆祝，那立老板请客？” 　　“万一翻车了，你可得给我请回来。” 　　“放心，翻不了。”逢所长很是自信。 　　三天之后，初试成绩公布。 　　全联邦星系的考核成绩被整合到同一张表里进行排名，立秋打开文件，只用一眼就找到了逢何的名字。 　　立秋开心得竖起耳朵，说：“那就只剩复试了，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逢何想让立秋留在海城。 　　“你留在这儿更安全，我可以提前注射抑制剂。” 　　“72个小时加上来回路程，抑制剂不一定管用。”立秋说道。 　　逢何有些头疼。复试随行人员最多只能带一位，否则他就能将季明伟和席丹一起带上，让他们来保护小少年。 　　但紫色情绪的干扰同样是个问题，即使提前注射了高浓度抑制剂，他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被紫色情绪影响，突然发病。 　　在一群至少二级往上的监管者面前发病，这可不是戴一对黑色美瞳就能隐藏的问题。 　　小少年从逢何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了糖纸，送到逢何嘴前。 　　逢何一怔，将奶糖含到嘴里。 　　立秋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担心这么多，过了这次考核你就能升一级监管者啦。” 　　他的目光清澈而又纯粹，逢何眨了眨眼，被迫点头。 　　* 　　顺利进入复试的监管者们留下定位坐标，考核临近，主考官乘坐一艘巨大的豪华飞艇，根据他们所留的地址，依次接走各名监管者。 　　对于G11星系而言，这艘飞艇的体量过于庞大，哪怕接完所有考核者与同行人员，飞艇上依旧冷清一片。 　　所有人安静地等待在自己的休息室中。 　　G11-8733号微型星球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光秃，荒凉，连树都没有。 　　这是立秋透过透明窗户，见到考核星球的第一印象。 　　居民区在星球上的位置非常显眼，石屋扎堆建造，构成环形，周围围了一圈一人高的石头围墙，将居民区与外界简单地隔绝开来。 　　飞艇在居民区一处空地降落，主考官率先从飞艇上下来，同一名赶来的居民说了两句。没多久，居民跑回石头屋里，主考官则示意大家都下飞艇。 　　立秋跟在逢何身边，踏到8733号星球的土地上。 　　狂风呼啸，小少年抓紧大衣，不让它飞起来。 　　逢何转身挡住风，抬手帮他正了正耳罩。 　　“不会被吹跑吧？”他笑道。 　　立秋松了口气。 　　“暂时不会。” 　　他偷偷看了眼四周，G11星系进入复试的人甚至不到两位数。 　　其他人对这颗星球的环境也有一些不适应，好几名同行的人皱着眉头，用手抓紧衣服，直接选择回到飞艇上。 　　主考官预料到了这种情形，他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大声说：“同行人员尽快回到飞艇上，考核期间不能离开居民区范围，否则将视为恶意影响考核。各位监管者们准备一下，五分钟后集合，宣读考核规则。” 　　逢何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带上了特制的黑色美瞳。 　　“行了，那你先回飞艇上去吧。” 　　他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如果觉得不对就往这边来。”立秋抓着逢何的衣袖悄声说道。 　　“好。”逢何应下。 　　“不许硬撑着。”立秋又说。 　　“好。”男人轻笑一声，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将一颗按钮粒悄无声息地塞到他手心，“你一个人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说的话。万一遇到意外处理不了，就按下它。” 　　“嗯。” 　　小少年戴着白色耳罩，用力地点点头。临分别前，他吃掉了逢何身上的情绪，期望能够尽量延缓发病的时间。 　　进入到复试的人仅有七人，每一名参试者都非常显眼。其他监管者们都做好准备，就差逢何一人。 　　“快去吧。”立秋将逢何推了过去。 　　“那我去了，等我回来。” 　　“好。” 　　逢何跟上主考官，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外面的风依然很大，立秋裹紧衣服，噔噔噔地跑回飞艇上。 　　飞艇将呼啸的狂风挡在外面，立秋松了口气，松开手中一直紧攥的大衣。 　　一名衣着打扮十分得体的男子也在入艇口附近躲着风。立秋靠近时，他正认真地摆弄手上的光脑，寻找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 　　见到立秋，他放下光脑，热情地向立秋打了声招呼：“哟，小弟弟也是跟来观光的？”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颗糖，对着立秋直接扔了过去。 　　“喏，请你吃糖，然后能麻烦移个位不，这视角正好挡住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光脑。 　　立秋突然接了两颗糖，微微一怔，向旁边让了让。 　　“谢谢。”男子笑了笑。 　　“没事。” 　　立秋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转身向着休息室走去。走过拐角，离开对方视野范围之后，小少年犹豫地看着手里意外接到的两颗糖，一咬牙，将它扔在通道一侧的垃圾桶里。 　　他回到休息室，透过透明窗户向外观察情况。 　　考核开始的第二十个小时，立秋在休息室中远远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寻找借口离开飞艇，在逢何向这边靠近时，一口将他身上混乱的情绪全部吃掉清空。 　　两人交换以个眼神，逢何衣服上沾了些血迹，但身上见不到伤痕，状态看起来也挺好，这让立秋放心不少。 　　狂风不止，有些随行的人见这狂风不打算停，也就干脆顶着风，下了飞艇，包括先前给立秋扔过两颗糖的摄像男子，这会儿就正躲在石头围墙后边寻找合适的视角。见到立秋，跟他打了声招呼，只是这次没再给他扔糖。 　　打过招呼后，立秋重新回到休息室中。 　　他不需要睡觉，但也不能在夜晚明目张胆地在外面活动，只能趴在床上假装休息。 　　午夜时分，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小少年突然睁眼，手臂一撑，向旁边打了个滚。 　　无声的爆炸在他原本趴着的地方炸开，棉絮纷飞，床板也被直接炸穿一个洞。 　　立秋眼瞳微缩，身形一闪，化作白影直接向着门外冲去。 第58章 　　8733号星球也是能看到月亮的。 　　银色辉光洒落在地，透过窗户向房内逼来。 　　不过一瞬，白影就来到房门口，手掌眼看就要触碰到门把手。 　　身影一顿。 　　突然，白影急停，折了方向，从手边随便抄了东西砸向房门。 　　嘶啦—— 　　运气极差被挑中的小台灯融化成水，一缕灰烟冉冉升起，消散在空中。 　　这是飞艇上特殊的武装防护层。 　　“砰砰砰！” 　　危机感笼罩心头，立秋急退，一排弹痕接连不断地追着他的身影打了满地。 　　消音，实弹枪。 　　小少年神情一凝，他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而且看样子，对方只想抓他，并不是要他的命。 　　进，还是退？ 　　房门无法打开，他便没了退的空间。飞艇墙壁上的透明观测窗是打不开、更打不破的，想从那里跑出去没有可能。 　　只能进。 　　子弹是从顶上射下来的，而在休息室天花板上，仅有一个微小的通风口。 　　“砰砰砰！” 　　消过音的枪声接连响起。 　　白影闪身，向后一翻躲过子弹，顺手拉住窗帘，借力爬到天花板的高度。足下发力，一蹬窗子，整个人向通风口跃去。 　　说是通风口，其实不过是五个围圈小孔，它们外侧与天花板间有着一道十分隐蔽的圆形连接线。 　　这时他已跃到通风口面前。只见小孔中冷光幽幽一闪，危机感升起，少年没有犹豫，单手一推天花板，强行改变了自己在空中的前行方向。 　　略显瘦小的身影向着斜下方而去，白色大衣在漆黑中翻飞。 　　通风口中的枪口方向很快重新对准立秋，像是有着无限弹匣，没有间断地向立秋猛烈开火。 　　半空中无法随意改变姿势，这也意味着在空中被瞄准的人，即使反应能力再好，也很难躲过攻击。 　　但立秋没有慌张，在他手边便有一个很好的着力点。 　　那是一盏吊灯。 　　他伸手一拽，借着吊灯的力再次改变方向，在半空中周旋一圈。吊灯被他的重量拉着，倾斜旋转，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敲击声。 　　深蓝色的幽光在黑暗之中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攻击还没来得及追上立秋，少年便已靠着吊灯甩到通风口边，手握匕首，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空透的深蓝色匕尖顺着通风口周围连接处精准一划。 　　“滋拉——” 　　尖锐的摩擦声响透房间。 　　通风口连接处被切开分离，盖子被立秋强行卸了下来。 　　“砰砰砰！” 　　消音的实弹攻击声不断响起，却是飞舞在房间各处，无法瞄准。 　　立秋在空中自由下落，做好见到敌人就一口将对方情绪吃干净的打算。 　　但待到通风口真正打开的一刻，他眼瞳一缩。 　　没有人！ 　　准确来说，攻击他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微型机器人！ 　　窗外银色的月光逼近房内，房内银色的小机器人泛光闪烁。 　　“嘭！” 　　它在空中自爆炸开。 　　但这只是开始。 　　危险的信号在立秋心中一遍又一遍拉响警钟。 　　他的视野在黑暗之中十分清晰，因此他能清楚地注意到，被打开的通风口中，密密麻麻向房内爬动的东西。 　　那是一只只小巧的银色铁甲虫，像是刚才自爆的微型小机器人一样，他们身上挂载着不同的武器系统。有些身上露着小枪口，有些带着大爪钳，还有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散发着比附近更为高涨的温度。 　　小少年在黑暗中谨慎后退。 　　但又无处可退。 　　喉结微动，手心抿出一层细汗，他紧紧地握住银鞘匕首。 　　逢何临走之前塞给他的按钮粒，被他悄无声息地握在手心里。 　　立秋不知道这个按钮按下去，信息会被发送给谁——不会是逢何，在他进入考核前需要进行全身探测，确定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才能进入考核场地，连他的光脑这会儿也在自己身上。 　　一只只银色铁甲虫从通风口爬进房间，沿着天花板，四面八方向立秋逼近而来。 　　全部都是机器人。 　　操控者没有露面，甚至根本不在这间休息室的附近。 　　小少年握紧手中的匕首，心跳如鼓。 　　他的能力对于人类或是对于任何具有情绪的生物而言，都能起到非凡的作用。 　　唯独对付这些没有生命的产品——他毫无办法。 　　* 　　银色辉光同样撒遍考核场地，任凭狂风席卷大地，它也独自屹然不动。 　　高高的枯石山上，褐衣男人面色冷淡。他的脚下堆了一堆废铜烂铁，一道白光向他袭来，男子向后微微侧身，躲过袭击，反手一枪，淡黄色的激光瞬间穿透半人高的机器，位置正中动力核心。 　　追杀机器发出一阵刺啦声，被穿透的位置散出灰烟，很快整个机器仰倒在地，再不能起。 　　男人走上前，伸脚一踹，成堆的废铜烂铁哗啦啦地就滚下山去。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 　　他站在山顶向着四周眺望，将周边的地图全部记在脑海中。 　　下一处要去的是东北方向。 　　他跳下山，向着目标方向快速前进。 　　监管部门对于一级监管者的要求在于强力且全面，这种倾向会在考核选拔中被完美地体现出来，尤其是在改革为实战复试之后，更是能将一名监管者的综合素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观察能力，推理能力，竞争能力，战斗能力……诸如此类的要求虽然没有明令写出，但在考核过程之中却是处处需要用到。 　　正巧，这些也都是他所擅长的。 　　他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东北方向的下一个要点而去。 　　目前，考核场上除他以外，还剩下两名监管者。 　　72小时的封闭考核已经过去一半的时间，原本进入复试的七名二级监管者，现在只剩下三个人。另外四人已经被提前淘汰出局——这次的实战复试采用的是淘汰制，而那四人里面，两人都是逢何亲手淘汰。 　　G11星系进入复试的监管者很少，缺失的难度便从其他方面获得补足——一批又一批的追杀机器，携带着各种各样的花式武器，模拟患者的不同能力，向场上所有尚未被淘汰的监管者发起攻击。 　　土地耸动，五道锁链破土而出，直奔着逢何而来。 　　锁链最前端带有自动瞄准与定位追击功能，这可比曾经A02号患者的白骨刺威胁性更大。 　　男人站住脚，眉目低垂，不躲不避。 　　冲得最快的一道锁链叮叮当当地响着，尖端直面而来，在眼眸中瞬间放大。 　　逢何一把抓住锁链前端，手臂上的青筋乍现，硬生生吃掉锁链巨大的前冲力，使它半步不得进。 　　他将锁链往手上一绕，用力一拽，锁链另一端连着的隐藏于地底深处的中型机器人，便被极其暴力地拔了出来。 　　力道一转，中型机器人随着锁链自左向右横扫而去，将另外四道锁链全部打落在地！ 　　完美解决。 　　逢何甩了甩手上的锁链，觉得还挺顺手。 　　他一拽，锁链另一端的机器人被拉着滚到他身前。 　　锃亮的黑色靴子无情地踩在追杀机器的头上。 　　“咔，铖！” 　　锁链自由地飞舞在半空。 　　男人随手一卷，将锁链绕在右手臂上，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在他的身后，余下一团凹陷不平且胸口空了一块的废铜烂铁。 　　七十二小时封闭考核对于人的能力、精力、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但这并不会给逢何带来多少困扰。战斗，于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所困扰的只有一件事，便是精神异常病症。 　　过高的精神力让他得以在发病的期间维持理智，也为他带来战斗时远超常人的能力；但同样，在他精神力狂躁时，受到的折磨也是一般患者的数倍。 　　他将又一名参试监管者淘汰，场上只剩下他与另外一人。 　　那人的躲藏技术相当不错，一时间很难找到。 　　逢何没有继续前进，他选择从另外一侧绕路前往最后一个目标点。 　　当然，更多的…… 　　寒风呼啸，将他的褐色大衣吹得沙沙作响。 　　也不知道小少年一个人在飞艇中过得怎么样。 　　他想去看一眼。 　　居民区与他离开时差别不大，巨大的豪华飞艇跟一间间石屋一起挤在石圈之中，显得颇为拥挤。 　　逢何扫了一眼，没有见到他的小少年。按下耐心，在安全区附近绕了一圈，顺手料理了身后追来的一批小机器人。 　　夜已深，从天色来看，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凌晨三四点钟，安全区内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上一次回到安全区附近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前的事，经过这么长时间连续不断的战斗，精神力也随之狂乱膨胀，但距离发病临界点还有一段安全距离，即使不来找立秋，也能再撑半天时间。 　　绕着安全区一圈，依旧不见立秋从飞艇中出来。 　　逢何面色一冷，绕到飞艇中休息室对着的透明观测窗外。这种透明材质是单向透明，即从里向外看是完全透明，从外向里却什么都看不到。 　　依旧没有动静。 　　今天并不是立秋的睡眠日。 　　躁动不安的混乱情绪起伏涨落，在失控边缘来回试探。 　　他又绕到飞艇前方，目光在地面一处滞住。 　　那是一小撮冰蓝色的绒毛。 　　原本努力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极其恐怖的精神力席卷全场，直接惊动了飞艇内部自动检测环境异常精神力的装置，急促警报声在飞艇内回旋传播。 　　主考官守在飞艇入口处，本打算上前警告一下总在附近徘徊的这名参试监管者。 　　却没想到，褐衣男人毫不掩饰地跨出考核圈，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他一把擒住，向着飞艇墙壁上狠狠一砸。 　　原本应该拥有一定优势的一级监管者在这名年轻监管者手下毫无挣扎的余地。 　　“人呢？” 　　狂风与月光悄悄地绕过此地，不敢打扰。男人眼瞳中尽是伪装的漆黑，没人知道它此时的真实颜色。 　　主考官被勒得面色苍白，“你、你放开……” 　　逢何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脖子，表情可怖，语气森然：“我问你，他、人、呢？” 第59章 　　针管刺破皮肤，刺痛感沿着神经传至大脑。 　　好痛。 　　昏迷的少年眼皮挣动，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黑暗，满目的黑暗。 　　四肢都被冰凉的金属死死扣着，腰与脖子上也被什么禁锢住。 　　“醒了？” 　　漆黑之中，他模模糊糊地见到一只银白色的金属手臂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臂握着巨大针筒，又尖又细的长针管有一半插在了他的皮肤下面。 　　立秋呼吸一滞，寒毛倒立，肌肉也随之一紧。 　　“嘘，别乱动。”黑暗之中传出陌生男子轻松的笑声：“针管可还在你皮肤下面，乱动是会受伤的哦。” 　　立秋很快从刚刚苏醒的无措中冷静下来。 　　他扭头观察了一圈四周，依旧没有任何人。 　　声音是从机器中传出来的。 　　看来对方真的很谨慎，即使抓住了自己，也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身形。 　　“你们的人很厉害，居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把我这间临时基地三条线的权限夺走。”陌生男子低低地笑了几声，愉悦又得意地说道：“不过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在同一个错误上犯两次。最后这条主线路的权限如果被夺走，整座基地都会炸上天，要不要让你朋友试一试？” 　　朋友？……KKK？ 　　能够做出这种抢夺权限事情的人，他认识的只有晏文斌和KKK。但后者才有可能作为按钮粒的信号发射对象。 　　昏迷前的上一幕仍停留在8733号星球，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另外一处，两颗星球的重力有所差别，即使是他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也能分辨出来。 　　“不过别紧张，现在只是想给你抽个血而已。”陌生男子笑着说。 　　话音刚落，细长的针管就从自己皮肤中抽了出来。 　　针筒半边鲜红。 　　陌生男子说抽血，就真的只是抽血。只是这抽出的量，让立秋当场就感到头晕乏力。 　　黑暗屋子里，小机器人们行动迅速且安静，他们忙碌的都是立秋看不懂的事情。 　　“……你是谁？”立秋终于出声问道。 　　陌生男子对于立秋的回应很是高兴，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牧羊人’。之前我在网上见过你的传闻，但没想到竟然那么厉害，我还以为那些患者足够把你们留在山城。是我小看你们了，抱歉。” 　　“牧羊人”？立秋知道他，山城患者与石贺都曾提到过他，他正是山城M组织基地的负责人，只是在自己跟逢何造访之前，就已经早早撤离。 　　少年的四肢被固定在了冰冷的实验床板上，一动不能动。周围没有亮灯，只有轻微的机械声。 　　他的语气却十分冷静，没有慌乱，更没有尖叫。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让牧羊人对他的观感又上一层。 　　“本来只是想找个机会再跟那位所长过个招，顺便看看你身上藏了什么秘密，催眠这说法我可不信。”他兴致盎然地问道：“没想到啊，是真没想到。你这尾巴和耳朵怎么来的，是被实验室改造过吗？但却一点都看不出实验过的痕迹，是哪家技术能有这么强？” 　　“还有，你是患者吗？所谓的催眠就是你的能力对吧，你是怎么做到稳定使用能力的，有用药吗？有副作用吗？我听说你们带回去的七名患者，直到现在都还保持得好好的，一点‘转化’迹象都没有，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牧羊人听起来就像一位充满求知欲的好学者，他真诚且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你的问题好多。”立秋说。 　　“没事，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牧羊人哼笑两声，“来，让我试试你到底是不是患者。” 　　一台小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立秋身侧，动作粗暴地将立秋的头扭向一边，冰冷的针管刺入颈后。 　　立秋抿着嘴，努力克制下自己想要挣扎的本能。 　　就算他能脱离四肢腰脖的禁锢，一旦没能找到机会逃出这个地方，重新被抓了回来，那到时地待遇肯定比现在会恶劣许多。 　　不能挣扎，不能跑。 　　小少年在心里默念，生生克制住自下而上透出的反感。 　　冰凉的液体从颈后注射进身体，生理上的厌恶几乎让他全身发麻。 　　在注射的液体起效瞬间，立秋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刺激并放大加强精神力。 　　与山城塔状物体中喷出的气体效果类似，但直接注射的浓度肯定要比外喷的气体更高，效果也更强。 　　如果他是患者，这一针下来，大概会完全失控，再也没有恢复理智的可能。 　　他不是患者，但精神力的刺激对所有人都会起效。 　　撕裂的感觉袭击脑海，立秋突然头疼欲裂，整个脑袋像有上百颗皮球到处弹跳，好像每一条血管的感知都被放大无数倍，每一滴血液的流动都无比清晰。 　　不行，还不能用能力。 　　小少年死死咬住牙关。 　　附近肯定有精神力监控装置，如果这时动用能力，那他马上就能获得自己能力的相关数据。 　　“你们每天……对患者做的就是这种事情吗？”少年强忍着痛苦问道。 　　他的喘气都变得十分艰难，即使如此，他也硬撑着将整句话问完。 　　“唔，他们大部分还得不到这种待遇呢……咦？”牧羊人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不是患者？还是说他们给你用的技术能够抑制住精神力？” 　　他很快又自我否定，“不对，能力本身要由精神力操控，稳定而平稳地使用能力应该对精神力要求很高才对。” 　　牧羊人喃喃自语，将立秋晾在一旁。 　　小少年紧闭双眼，睫毛颤抖。 　　他缓慢吸食自己身上被激得混乱的情绪，由此抑制住精神力。 　　男子发现了他的精神力数值在逐步降低，但这种降低的频率太过稳定，让他也一时没往立秋的能力上想。 　　“抗性？……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机器中传出的男子声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基因测定结果出来了，让我看看……” 　　声音被掐灭。 　　立秋闭着眼睛，疼痛缓慢减弱，脑子也终于能够继续转动。 　　“你的基因……不是人类？”男子卡了壳。 　　好一会儿，机器中传出极其兴奋且尖锐的叫声：“不是人类！快告诉我，你是自然生的，还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从实验室吗？不对，联邦怎么会有私人的实验室能达到这种水平！” 　　暴露了。 　　在这过于尖锐的叫声下，立秋反而愈加冷静。 　　他尽可能地观察四周，思考着如果让KKK夺取最后一条权限，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在爆炸发生前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 　　可能的**……嗯，除了所有的机器人，身下的实验床应该也能炸。 　　也不知道房间外还有多少陷阱，如果爆炸覆盖面积不是太大，说不定可以找到机会逃出去。但要是外面也像房间里一样，遍地布满待炸的机械产品，那自己连骨灰都留不下来。 　　这是一场赌局。 　　大不了只是再死一次。 　　他想，说不定自己死后，再一睁眼，就会回到家乡的生命泉水里呢。 　　至于他不是人类的事情，在这种关头反而变得不甚重要。 　　从前不敢暴露，是害怕被人类当作异种排斥。现在，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到在意的人，暴露身份也就没什么大关系。 　　要是等逢何考完试出来，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不是人类而少伤一点心。 　　小少年这样安慰自己。 　　但与此同时，内心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等他来，他会来的，他会发现你留下的尾巴毛的。 　　他会来吗？ 　　立秋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逢何来救他。 　　他不想死，但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逢何放弃考核甚至暴露他是患者的事情。 　　逢何和他不一样。 　　这里不是他的家，即使他一直努力并希望可以融入他们，但就算无法做到，也没有太大损失，不过是重新回到几个月前的状态。 　　但对逢何来说，万一他是患者的事情暴露了，那他这么多年的事业和目标，都会毁于一旦。 　　嗯，这样一想，还是不要来比较好。 　　小少年的耳尖已经完全垂下。 　　赌一把，要是能够活下来，那就奖励自己在身份暴露之前多买一些甜品好了，把以后的份一口气全吃掉！ 　　银白色的机械手臂激动地挥舞着向他抓来，打断了立秋的思路。 　　“别碰我，”少年冷漠地说道：“否则我就让他夺走你最后的权限，把这里炸掉。” 　　机械手臂顿在半空。 　　少年向着虚空中问道：“你可以的吧？” 　　房间的灯亮了一瞬，以作回应。 　　机器中的声音嗤笑一声：“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让我干，我留着你又有什么用？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只取你……” 　　房门外，巨大的轰击声盖过了牧羊人的声音。 　　“轰！” 　　霎时间，少年双眼亮如星火。 　　牧羊人的反应速度很快，密密麻麻的暗紫色光芒瞬间布满整个房间的墙壁。强力的电流从禁锢着立秋四肢的镣铐上流过，电光闪烁！ 　　但实验床板上，已经空无一人！ 　　“开门！” 　　墙壁上的暗紫色光芒重新熄灭，房门大开。 　　地上，墙壁上，头顶上，身边。热量瞬间升高，裹挟着巨大的能量蓄势待发！ 　　白影如箭一般，直直地冲出实验室，绕过一道道阻碍，冲进来人的怀里。 　　男人接住小少年，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直接带着他往地上一扑。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全场。 第60章 　　嗡嗡嗡—— 　　耳鸣。 　　地也在震。 　　爆炸声连环响起，每一声轰炸都会接续点燃下一发。猛烈的音波一下下地冲击耳膜，霸占整个听觉，又顺着骨头传导入侵占领了视觉与触觉。 　　巨大的轰响声昭示着外界的地动山摇，牧羊人的比喻没错，整座基地在这种规模的爆炸下，怕是只能剩下残渣碎片。 　　眼前一抹漆黑，温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他圈在身下。 　　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炸成碎片。恍惚之中，外界的声响终于渐渐平息。 　　鸣叫声逐渐减弱，恍惚的意识逐步回归。 　　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上。 　　一滴。 　　两滴。 　　少年怔怔地伸手触碰脸颊，诱人香味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后知后觉地传入鼻中，他猛地瞪大眼睛，巨大的恐慌感席卷心头。 　　“你……” 　　柔软的触感堵住了他的嘴，冰凉而柔软的舌尖从他唇齿间挤过，极其克制地小小吮吸一口，很快分开。 　　“我来晚了，对不起。”男人保持着将他护在身下的姿势，低低喘着气，血腥味扑鼻而来。 　　男人艰难而缓慢地将身体撑开了些，有光亮打入两人的间隙。 　　鲜血一滴又一滴地打在立秋的脸上。 　　视野之中，男人的身体微颤，他的眼瞳灰白一片，发病程度与山城那次被药剂刺激的程度不相伯仲，几乎要用上所有意志力才能堪堪维持住一丝理智。 　　这一丝理智被男人全数化作温柔，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抹去少年脸上沾染的血迹，轻声说：“别怕，我来接你了。” 　　余光中，整间基地都被炸成残渣碎片，远处的视线与血红天空相接壤，没有尽头。 　　目光所至，无一处完好。 　　只有他一人没有受到这场爆炸的伤害。 　　立秋的视线停驻在逢何身上。 　　褐色大衣只剩下两段半截袖子，其余部分都在爆炸中化作灰烬。 　　鲜血从背部沿着肌肤染红胸膛。 　　小心翼翼地扶住男人双肩，立秋觉得这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受许多，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得难以呼吸。 　　“嗯，不怕。”他低低地应道。 　　他想帮逢何处理掉狂暴的混乱情绪。 　　“吃一小口就行，能力暂时还需要维持着，”逢何像是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一样，艰难地抬起手，刮掉他眼角掉出来的晶莹泪珠，声音有些虚弱地轻笑一声：“说好不怕的，眼睛怎么就红了？” 　　“……你还笑。” 　　他小心地扶着逢何站起身，将对方的重量搭在自己身上。 　　“飞艇上有药和绷带吗？”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嗯，上面有个急救箱。” 　　立秋点点头，没有说话。 　　逢何乘坐过来的应急飞艇空间很小，只能勉强容纳下两个人。 　　他将逢何小心地放在地上，面朝下趴着，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从急救箱中找出药物与绷带，立秋动作十分轻柔，一点点把药涂抹到逢何的背上。涂完药后，又将绷带缠绕全身。 　　直到处理完伤口，逢何才让他将自己身上的混乱情绪清理掉，从发病状态恢复正常，面色一下苍白许多。 　　“你这手法比第一次好多了。”逢何趴在榻上，扭头望着小少年笑道。 　　立秋抱着腿坐在角落，神情黯然。 　　这是在逢何身上练出来的。 　　他一点都不想要有这种手法。 　　他承认，在见到逢何前来救他时，那一瞬间的心情仿佛挂满彩虹。 　　但紧接着，无尽的后怕、担忧与心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一瞬之间，他仿佛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理解了逢何曾经无数次想要向他解释与描述的那种感情。 　　但这种明悟只能让他更加难受。 　　“过来，”逢何突然向他招了招手，“坐近点。” 　　立秋沉默地挪了挪位置，坐到逢何身边，情绪依旧十分低落。 　　这个高度对于只能趴着的逢何来说有些高，他扯了扯立秋的衣角，说：“来，躺我身边。” 　　立秋默了默，听话地侧躺在地，把手垫在脑袋下面，对着逢何。 　　飞船狭小，两人的距离很近，血腥味透过绷带，在立秋鼻尖萦绕不断。 　　男人伸手握上他的脖颈，颈环在他脖子上勒出一条红印，附近还有一处极其明显的红色针扎口，这是刚才牧羊人操纵机械手臂，给他注射测试药物时留下的疤痕。对方可不会有多么温柔的动作，针管进出都极为直接粗暴。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逢何问。 　　他的语气起伏并不大，立秋却听出了平静话语之下藏着的极大愤怒。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逢何与他说话时，一直都会有意识地保持声音柔和，将所有负面情绪藏在这股柔和的声音之下，不会将这些情绪直接带到与他的交流之中。 　　这个发现让立秋的心情更加失落。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我没事。”小少年低低地应道。 　　别关心他了，多关心一下自己呀。立秋想。 　　“告诉我，乖。”男人温声说道。 　　立秋侧身与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深邃不见底，他见到逢何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其中的情绪。 　　他无法在这种眼神之下保持沉默。 　　“他抽了我一管血，还想试我是不是患者。”少年小声地开口说道。 　　“抽血？扎在哪了？” 　　小少年听话地卷起衣袖。 　　除去手臂上的针扎处以外，手腕上还有被手铐勒红的痕迹。 　　“右手我看看。除了这几处还有哪里？” 　　小少年又将脚腕露出来给逢何看。 　　“还有腰上。”他说。 　　逢何气得差点要把牙齿咬碎。 　　这是他的小少年，是他保护了这么久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小少年！ 　　不明白这种感情的时候，立秋能够毫无知觉地接下所有。 　　但他现在感受到了情感中的浓烈热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我身上都没受什么伤。”他抓着衣角，声音低低的，“跟你身上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逢何瞥了一眼背后，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绷带。他轻笑一声，揉了揉立秋的脑袋，说：“它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而已。以前特殊能力还没现在这么强的时候，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这点伤还不算什么，你可别自责。” 　　立秋听话地没有自责，但他更心疼了。 　　“以前的伤？在哪里受的？”他问。 　　“在部队里的时候。唔，这样对比的话，监管者这工作确实还是很轻松的。”逢何将立秋往自己旁边又拉近一些。 　　立秋不想让他动作幅度太大，免得扯到伤口，自觉地贴到逢何身边。 　　“你……” 　　立秋犹豫地开口，想问逢何的考核情况，还想问问他患者身份是不是暴露了，话到嘴边却又有些害怕。 　　“嗯？” 　　“……你的考核怎么办？”小少年轻声问道：“还有你的病情是不是也暴露了？” 　　逢何沉默片刻，说：“嗯，不过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如果只是考核不过，三年之后还能重来一次。 　　但立秋去过山城，知道人们对于患者的普遍态度。 　　排斥，惧怕，厌恶，有些时候甚至不将他们当人看，任意欺辱。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就非常沮丧。 　　“如果身份暴露了，会不会连监管者也做不了？”立秋问。 　　如果没了监管者身份，那他想做的事情又该从何谈起？ 　　“可能吧，”逢何笑笑，用手顺着立秋耳尖的毛，安慰道：“但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监管者只是其中比较简单直接的一条，并不是唯一一条。” 　　立秋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办法，还是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但事实证明，逢何之前说的伤口不要紧是第二种情况。 　　他将立秋拉到身侧，声音低哑地笑道：“飞艇暂时按路线六设置，我先睡会儿，你别担心。” 　　“……好。” 　　得到答复，逢何握着立秋的一只手，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了五天的时间。 　　期间，逢何发了高烧，整个身子滚烫无比，偶尔昏昏沉沉地醒来，意识也模糊不清。 　　立秋翻遍整个急救箱，找到仅剩的两粒退烧药，勉强将他的体温压了下去。 　　他没有挣脱逢何握着的那只手。 　　他用另一只手，每天将逢何身上的药与绷带换上两次。 　　唯一让他感到比较安心的是，每一次拆开绷带之后，背后的伤口都会比上一次肉眼可见地好上一些。 　　五天后，逢何突然从沉睡中惊醒，与立秋相连的手一紧，侧过身子，将立秋往怀中一拉，紧紧地抱住，脸上还残留着噩梦惊醒的慌乱与恐惧，身体微微颤抖。直到确认怀里的人还有温度，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立秋安静地被抱在怀里，拿耳朵蹭了蹭他的脸。 　　“我没事的。” 　　男人紧抱着他，昏睡多日不曾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 　　“嗯，没事就好。” 　　经过这几日，背后的伤口虽然依旧可怕，但他却已经能够站起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活动。 　　逢何将事情全部接管过去，重新修改了飞艇的路线。路线十分曲折，几乎是在星系边缘绕圈。 　　光脑上消息繁多，逢何自苏醒起，就着手处理各种信息，一时间忙得顾不上其他事情。 　　苏醒次日，几条消息通报蜂拥而至，在光脑上急促闪烁。 　　第一条消息，卸除逢何海城监管所所长的职位。 　　第二条消息，任命海城监管所临时所长。 　　第三条消息，曝光逢何的患者身份，剥夺逢何二级监管者头衔，并进行全联邦通缉，搜寻抓捕患者逢何与随行者立秋。 　　消息末尾附上了逢何在考核期间发病的全过程，以及飞艇上精神力自动测定仪的测量数值。 　　即使事先有了猜测，但亲眼见到这几条信息时，立秋还是觉得手脚冰冷。 　　反倒是当事人逢何没有多大的波动，他十分冷静，得到消息之后当即用光脑联系了一些人，并更改了飞艇路线。 　　向着海城而去。 　　立秋一惊：“他们可能会在海城设下陷阱。” 　　“不走海城飞艇港。”逢何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们从海城驻军的秘密港口进去。”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小少年转过身子。 　　“你的尾巴呢？” 　　立秋一听他的声音紧张，就知道逢何想岔了。 　　小少年有些委屈地耷拉下耳朵：“饿了。” 　　逢何不放心地上手摸了摸，大衣里边，尾巴生长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绒绒的小团子，感觉像是卷起的兔子尾巴一样。 　　一时失语。 　　愣了半响，他才哭笑不得地把立秋转回来，搂进怀里，“来，快吃一口，别饿坏了。” 第61章 　　这条消息很快传遍全联邦的监管者圈子，引起轩然大波。 　　广大的低级监管者们对此议论纷纷，或震惊，或不信，他们无法想象一名患者能在监管者圈子里隐藏多年不被发现，甚至还做上了一方所长，离金字塔顶端的一级监管者也仅有一步之遥。 　　这是完全推翻他们对患者认知的事情。 　　立秋的名字与逢何摆在一起，也受到了一些人的关注。海城员工与患者曾经发过的相关帖子被挖了出来，“能够通过催眠帮患者抑制病情”这项能力引发了大量质疑与争论。 　　一时间，星网上热闹纷纷。 　　二级及以上的监管者们却异常沉默，少有人发声。他们知道的事情比较多，部分人通过特殊渠道听说逢何曾经抓捕过几名能够保持理智的患者，路子比较广的人甚至挖出了逢何在山城的一系列活动。 　　聪明且敏感的监管者意识到这事不对劲，担心惹祸上头，大多选择缩头不语，静待后续发展。 　　事情在海城引发的震动尤其大。 　　消息传来前，员工们还兢兢业业地做着一天的工作，他们一边因为逢何不在所里、可以偶尔摸鱼而快乐，一边也为自家所长很可能升任一级监管者而期待。 　　却没想到，考核的消息没等到，倒是先等来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汤奇正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接水，水溢过杯子流到地上，他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啊？”他一脸懵逼地瞪着告知他这件事情的同事：“不是，大冬天的还在过愚人节？” 　　同事也很懵逼，自己都没能从这消息中缓过神来。见汤奇正不信，他索性将光脑上的消息通知页面举给对方看。 　　汤奇正盯着他的光脑，将上面每一个字认真抠出来，还抬头识别了下发送通知信息的账号。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将满溢的水杯随手放到一边，没去管身上打湿的衣裤，匆忙从兜中掏出自己的光脑进行查看。 　　光脑上，竟真有三条来自监管者总部的一模一样的消息。 　　“这……” 　　其他员工也很快得知了这件事情。 　　他们的反应无一例外，懵逼，茫然，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林副所长想起，昨天逢所长突然向自己要了好几份所里的电子版文件，并向他交代了些事情。 　　他茫然地想道，所长是提前预料了这件事吗？ 　　消息传到患者耳中，他们的反应比员工们剧烈许多。 　　员工们依旧停留于震惊怀疑所长是患者的事情上，没来得及思考更多。 　　患者们同样震惊，但想想逢何平时对待他们的不同态度，一下子什么都解释得通了。他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奔结果。 　　“那立大师呢？” 　　边文濯面色阴沉地将一名员工放倒在地，反手锁上门。他揪住员工的衣领，从身上搜出光脑。 　　“解锁，把通知给我看。” 　　员工突然挨了疼，很是气愤：“我们也还懵着呢，你对我撒气有什么用？” 　　这要换做一年以前，他必然不敢用这种语气同患者交流。但逢何在任的这段时间，不光是患者待遇得到改善，患者与监管所员工的关系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患者在员工们的心目中形象，不再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不再是每日每夜不定期发狂的怪物。他们可以交流，与自己一样拥有感情，能够思考，对于自己发病期间无意识做下的事情也会愧疚得难以入眠，甚至深夜抹泪。 　　认知的转变，逐渐打消了他们一直以来对患者的厌恶与恐惧。曾经许多员工不敢独自进入患者病房，但现如今，这在海城已经变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员工小声地骂骂咧咧，一边解锁光脑、点开通知，递给边文濯。 　　边文濯一看，简直要气炸了。 　　“通缉抓捕？！你们谁敢执行试试？！” 　　“我们肯定也不想啊，但谁知道新所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员工苦恼地抓着头发。 　　“新所长？”边文濯咬牙切齿，差点要将光脑捏爆，“好啊，倒是让我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来当我们的新所长！” 　　他借员工的光脑找到立秋，噼里啪啦地连发好几条信息。而后转向员工，恶狠狠地问道：“今天的自由活动呢？快放我出去！” 　　“这……你等我问问副所长。” 　　员工不敢擅自做主。 　　林宇这会儿也很头疼，所里乱成了一锅粥，光是稳定秩序就费了他所有精力。 　　收到员工问话，他也犹豫得不行。 　　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执行自由活动时间，只会让场面更加难以控制，还很可能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患者惹出事情。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要是上头换了人，原本逢所长留下的规章制度肯定全都会被废掉，自由活动时间也不可能再有。 　　发给逢所长的消息暂时无人回复。 　　林副所长咬了咬牙，一狠心。 　　“放，全都放！一批搞完！” 　　他不知道新任所长什么时候会到，只能在此之前尽量多给他们一些自由。 　　混乱之下，还有少数几人极快地做出了反应。 　　消息前脚刚刚传达下来，后脚就有几人从监管所里无声消失。 　　季明伟、席丹、晏文斌与一区病房包含石贺在内的九人，在监管所混乱期间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 　　穆小少爷则被当场提溜回家，禁足不出。 　　* 　　立秋终于勉强填饱了肚子，窝在逢何怀里，抱着重新长回来的大尾巴。 　　他的光脑自刚才开始就闪烁不停。 　　来自穆才哲的、来自汤奇正和其他关系较熟的员工的，还有来自海城各患者的。 　　立秋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海城大家对于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态度与看法。 　　打开信息，大多患者言辞激烈，对于立秋与逢何被通缉一事感到非常愤怒。 　　【边文濯：我已经和其他患者联系好了，只要那位新所长敢踏入监管所一步，我们就让他见识一下海城患者的战斗力！草，想来给我们当所长，也得看他有没有这资格！】 　　【B02：立大师，等我，我们正在想办法逃出去，到时过去帮你们！没有你和逢所长在的监管所不可能关得住我们！】 　　患者们对于逢何的患者身份接受得特别良好，对他的态度和信任也因此立马飙升到了最高值。加上他们对于立秋原本就满格的信任，这会儿全都毫无犹豫地站在他们这一方。 　　他们纷纷表示想要逃出监管所来帮他们，或是留在监管所里抵制新所长，帮二人寻找回来的方法。 　　立秋一条条浏览过信息，不光是患者们这样表态，监管所的员工也都对他们的遭遇感到不平，纷纷表示想要抗议抵制甚至是辞职离开。 　　原本紧绷的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让他们一切如常，暂时不要闹事，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逢何说：“员工那边我去说，患者就交给你来安抚了。” 　　“好。” 　　将所里的人暂时安抚下来，立秋又一一回复其他人发来的慰问消息。 　　逢何的事情要更忙一些，安抚好海城监管所里的员工，又接连不断地接起或拨出一条条通话，对话里的内容是立秋之前很少听他提过的事情。 　　见逢何终于能够稍稍喘一口气，立秋问道：“军方的人？” 　　“嗯。”逢何点点头，让立秋侧坐到自己腿上。他将立秋抱在怀里，平视着他，表情认真。 　　“在我成为监管者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会有暴露的一天，所以对于这件事不要有任何自责。本来是想通过监管者的正规晋升途径一路上去，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我也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目前有一个大概的计划，但它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逢何目光真诚，立秋甚至怀疑自己如果摇头的话，他就会放弃这个计划，改成其他方案。 　　立秋下意识地抓紧逢何的手臂。 　　“你是想问我的来历？”他轻声问。 　　逢何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度，环抱着立秋的双手也相应地收紧。 　　“嗯。” 　　他用脸颊蹭了蹭立秋毛茸茸的长耳朵，尽量放缓声音，柔声说道：“不管你是来自哪里都没关系，我只是想在做计划时有个底，以免到时出现意外，可以吗？” 　　立秋对上他的双眼，想起男人跟他说过很多次的那句“别怕”。 　　别怕他，也别怕这个世界。 　　小少年将下巴抵在逢何的肩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犹豫片刻，小声开口。 　　“我……来自尼罗可可大陆，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是人类。” 　　声音微颤。 　　尽管已经很努力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真正把话说出口的这一刻，强烈的紧张与担忧依旧紧紧地笼罩着他。 　　逢何脑袋空白一瞬，他完全没往这种远远超出目前科技能够解释的范畴上想过。 　　但他并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他用力地抱住怀里微微颤抖的小少年。 　　“嗯，我知道了。”他将小少年的头转向自己，亲了亲小少年略显苍白的嘴唇，温和地笑道：“那作为回答的奖励，你也可以问我一件事，不管是什么问题都可以。” 第62章 　　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嘴唇，上面还带有双唇相贴的柔软触觉。 　　小少年坐在逢何腿上，怔怔地望着他。 　　这一吻落下得非常自然，立秋对它没有排斥，没有惊讶，但正是这种适应与习惯本身，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怔。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何时，逢何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他也在无意识间习惯了逢何的种种亲密接触。 　　立秋不知道自己对于逢何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沿着时间线向前望去，却根本追溯不到源头。如果非要说的话，也许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逢何的双眼极深。 　　立秋见过这双眼对他人的冰冷，也见过发病期间眼眸里的漠然，但当黑色眸子望向他时，所有寒冰化作春水，只剩下满溢的欣喜。 　　眼底里的热烈与真挚灼得他手足无措。他意识到了这种感情，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唇齿开合，许多问题自脑海中一闪过。 　　他想问问逢何的过去，想问问当下的所思所想，也想问问将来的打算。 　　但最终，他将这些问题一一划去。 　　只余下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认识我开心吗？”他问。 　　逢何双眼一亮，清澈的天蓝色眸子中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能遇见你再幸运不过了，更别说……”他凑近小少年的脸，亲了亲长耳耳尖，“你现在还在我怀里。” 　　“那就好。” 　　小少年笑眼弯弯，耳尖微红，从逢何腿上离开。 　　“过来，先帮你换个药。” 　　逢何听话地挪到小少年所指的地方。 　　熟练地拆下绷带，冰凉的指尖时不时划过肌肤。 　　抬头望向小少年，稚气未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手下的动作仔细轻柔。 　　眨了眨眼，心跳如鼓。 　　* 　　纵然事情再多，夜晚也是该休息的。逢何背后的伤还没好全，只能侧着或趴着。 　　准备休息之前，他用手挡在光脑面前，从背后搂住小少年的腰。 　　“该睡了。” 　　“这几名患者的资料我再……”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立秋一下顿住话语。 　　“行吧。” 　　“来我怀里睡？”耳边低哑的声音试探道。 　　“……好。” 　　男人如愿以偿地把小少年拥进怀里，这次没有寻找任何借口。 　　其中的意味，比这事本身更让他开心。 　　耳尖绒毛微动，有些痒，立秋抽出手搓了搓，结果连带着手和右耳都被一掌温热捂在其中。 　　“等我把他抓到，”逢何在耳边轻声说道：“连带着他身后整个组织，一人都逃不掉，我保证。” 　　立秋缩在怀中，四周都被舒适的温度包裹着。 　　“嗯，我信你。”提到这事，立秋想起牧羊人当时对他做的事情，身体一僵，“对了，还有件事。” 　　“他当时测了我的基因序列。” 　　立秋当时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牧羊人知道，那时前途未明，自己还不清楚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脑子里思考的都是如何逃脱。至于身份是否暴露，也得在他活下来的前提下才有资格去谈。 　　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便有足够的精力来思考这件事。 　　“怕他用这个做要挟？”逢何问道。 　　“嗯，”立秋幅度极小地点点头，小声问道：“你……真的不在意我的来历和身份？” 　　指尖从后脑勺的微卷发丝穿插而过，逢何笑道：“对我来说，只要是你就够了。虽然异世界与非人的说法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多事情反而能够得到解释。而且……这样也挺好。” 　　“什么挺好？”立秋疑惑。 　　逢何默了默，“我本来以为你是从哪个实验室出来的。几年前处理过类似事情，见过他们的手段，就怕你也……” 　　立秋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怕自己也被某些违法实验室里的非人手段折磨过。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从那个……嗯，尼罗可可大陆？”逢何问道。 　　“当时跳下悬崖，再醒来时就在海城了。”立秋应道。 　　环着小少年的双手猛地一紧。 　　“跳崖？！” 　　逢何想到小少年在一些事情上的敏感与谨慎，想到他曾经对自己流露过的畏惧，心脏一缩，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关系到他以前种种异样的表现。 　　立秋缩在怀里，胸膛中传出的心跳声有力而沉稳。 　　“他们都在追杀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跑，技能打在身上也很痛，就想，与其被他们抓到，不如干脆赌一把。”他说。 　　对于家乡的事情，他曾经确实存在有不小的阴影。 　　从出生开始就不断死在人类手上，每一次死亡都会迎来复活，但新一轮生命就意味着新一次死亡。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以至于在他刚刚落地这个世界时，一见到人类，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会抽出长剑拿出法杖向他杀来。 　　如果放在被绑架之前提起这些事，他只怕会直接逃开。 　　但现在，他却可以在逢何面前如常提起自己的过去。所有的不安、畏惧，以及内心深处的浓厚阴影，都在绝望之时见到逢何的那一眼消散化去。 　　逢何听着很是难受。 　　“我是不是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立秋一怔，“不，家乡和这里不一样，就算死了也能重新复活的。” 　　“复活？” 　　这个词汇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许多零散的线索突然亮起，被它串联到一块儿。逢何想起小少年曾经对于全息网游表现出的奇怪态度，想起他问自己“NPC”是什么意思时的异样沉默。 　　“你……复活过很多次？” 　　“嗯，是挺经常的吧。运气不好的话，一天会被杀好几次，但运气好的时候，也能撑个一两周。”说到这里，立秋突然笑道：“刚到这个世界时还很震惊，想着大家怎么都这么强，只有一条生命都能长到这么大。” 　　身份暴露之后，他对于逢何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回顾刚来时的一些想法，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提起死亡的习惯态度，让逢何压抑得喘不上气。 　　“别习惯这种事，”逢何抱紧小少年，将他全身捂得发热，“以后也不会再遇到了。” 　　他说得认真，立秋在怀里小小地点了点头。 　　“你还会回去吗？”逢何突然警惕地问。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立秋也很苦恼：“这个世界挺好的，如果要我选，我肯定是选择留在这里。但通道不是我开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又撞上它。” 　　五指交叉，男人细长的手指骨感鲜明，牢牢地抓住他。 　　“那我就不松手，谁都别想从我手中把你抢走，”逢何冷哼一声，凶狠地说：“有本事把我跟你一起传回去，看我不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揍趴下！” 　　小少年扑哧一笑，“好啊。” 　　成熟的男人哼哼唧唧地在心里提前把他们都揍了一遍。 　　“要是牧羊人用这个威胁我，”立秋转回最初的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除了你以外也有其他人能够接受我的身份……”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公开身份。”蓬松的大尾巴伸到两人中间，冰蓝尾尖勾勾，转移了立秋的所有不安，他哼哼两声：“要是他们接受不了，那我也不理他们。” 　　向逢何坦诚之后，立秋发现身份暴露并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可怕，再加上逢何患者身份暴露之后，海城众人的反应也让他产生了想要追求更多的想法。 　　遮掩身份很安全，却会让他陷入所有友谊都是建立在隐瞒之上的不信任里。 　　“但这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他有些担心。 　　“计划都是人定的，”逢何说：“如果你想这样做，那我肯定支持你。” 　　逢何亲了亲他的额头，确信地说：“对自己多点信心，大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远离你的。” 　　* 　　飞艇在星系边缘绕了几天，终于能够朝着海城方向靠近前行。 　　为了避免沿路被监测发现，逢何将路线做了不小修改，隐藏踪迹，在路上多费了些时间。 　　三天后，飞艇在海城静默落地。 　　立秋有些紧张地抓着逢何的衣袖。向外看上一眼，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海城驻军营地中的肃杀气氛。 　　一名名值岗士兵像是雕塑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只有身上包裹着的淡薄色彩能够证明他们是真人。 　　逢何将立秋的手从衣袖上牵下，握进手里。 　　“别管他们，跟着我走就好。”他说。 　　小少年握紧手，点点头，向他身边靠近了些，觉得安心许多。 　　一名士兵小跑上来，向二人行了个军礼，将二人带到一座低平建筑。 　　“我在外面等你？”立秋问。 　　“中将请二位一起进去。”士兵说。 　　“我也要？”立秋茫然。 　　“几年不见，他怎么还是这么事多。”逢何一挑眉，向着小少年说：“他看起来可能有点凶，但别担心，我在这里，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士兵暗自惊讶地看了一眼逢何。他并不认识这名男子，命令上也没有提及。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来历，看上去竟与杨中校很是熟稔。 第63章 　　“他可能会盘问你的身份和能力，愿意说就说，他倒是挺可信的。不想说也没事，保持沉默，我来回答。” 　　“好。” 　　立秋心里有些打鼓，跟在逢何身后，推门而入。 　　刚进门，就感受到一道锐利无比的目光直直向他射来，仿佛要将人撕破看透。 　　立秋紧握住逢何的手，鼓起勇气，向着目光方向回望而去。 　　那是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男子，五官硬朗，神态威严，端坐在书桌后面。双手交叉，面无表情，紧紧地将目光锁定在两人身上。 　　他只看了逢何两眼，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立秋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中将。”逢何向着中年男子行了个军礼，而后向前一步，挡住中年男子与立秋之间对视的目光，轻笑一声：“我护的人，别吓到他。” 　　中将的目光转向逢何，一双鹰眼让他的注视看起来无比吓人。 　　逢何毫不退让，正面对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两相针对，中将冷哼一声：“行了，报告任务，我只在海城停留半天，别浪费时间。” 　　逢何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所有内容他都早已通过文件形式提交过，现在报告的主要是文件上面涉及不深的细节。 　　“M组织涉及到的不光是各地区监管所，他们的手甚至伸到了监管总部。或者换个思路，是总部那些老顽固们有人想岔了路子想搞事也说不定。”逢何唤出光脑立屏，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当然立秋一个也不认识。 　　他又调出一份材料清单与药品分析报告。 　　“这是M组织在山城活动涉及到的违规药品与走私材料列表，其中TK91-0747与UM13-1040号药材产源单一，如果要向山城运输，路途上必然会经过CW12星系。自从前线战争爆发之后，CW12星系全面戒严，就算是星际偷渡商也不可能朝这里下手，想要悄无声息地运输材料，他们身后肯定有什么部级存在做了小动作。” 　　手指一点，原本冗长的名单上暗掉大部分姓名，只剩下二三十人还亮着名字。 　　“除此之外，药物合成过程中涉及到半量衍波理论，这项理论还处于保密状态，能够接触到的人十分有限。” 　　又是一点，名单文档上霎时间被排除得只剩下寥寥五人。 　　中将对科学理论方面了解并不多，整份药品分析报告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又一个接连串着的字符。 　　但他认识分析报告的撰写者，一名在医学、生物与化学领域上都有着极高造诣的医生，在主星与前线军区名气极大，自他手上产生的分析报告必然是极具可信度的。 　　中将扫了一眼名单，上面任何一个名字提出来，身后都会涉及到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要是事情没处理周全，很容易扯一发而动全身。 　　但M组织实验涉及到的问题非常敏感，不能放任不管。军方也早就对监管总部的高层有些意见，只是一直缺少动手干涉的理由。 　　“前线刚开战，对他们下手很容易造成内部动荡。你在报告里说他们有可能涉及域外势力，消息确定？” 　　“不确定，只是‘可能’。所以我需要权限，需要好的事由，这样对他们出手才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 　　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后边，指关节有规律地敲击桌面。 　　他盯着逢何，说：“既然做不成监管者，那就直接回来。申请一个特殊事件审查权，想做什么都可以放心大胆去做。” 　　“我要回去还找你干什么。”逢何摇摇头：“患者问题总要有人去解决，这不是换一批监管部门管理者就能解决的事。治标不治本，类似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 　　中将没有回应他，沉吟片刻，越过逢何，视线落在立秋身上。 　　“立秋？” 　　突然被叫到名字，立秋小心翼翼地从逢何身后歪出脑袋。 　　“你的身份全是老K假造的，连我都查不到真实背景，小逢在报告上也没有提过你的情况。”中年男子双手交叉，目光如刀，“但既然你敢跟他站在这里，我就必须问你几个问题。” 　　他提前堵住逢何的话：“你回答的不算，让他自己说。” 　　逢何一挑眉毛，这种约束对他而言根本毫无作用。但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衣角轻轻拉了拉。 　　小少年从身后走出，勇敢地与严肃的中年男子目光对视。 　　“您问。” 　　立秋主动从逢何身后走出的行为让中将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中年男子从书桌后站起身，走到立秋面前。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抱歉，我不是有意遮掩信息的。”立秋偷偷捏着衣角，说：“但我在这之前确实没有身份。” 　　“即使是黑户也能查到一定的活动轨迹，一个人总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中将沉声说道，目光逼人。 　　立秋看了眼逢何，见他对自己轻轻点头，重新转向中将。 　　“因为，”他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中年男子：“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当他这是在敷衍自己，颇为不满。 　　“是真的。”逢何说。 　　中将挑眉，“怎么证明？” 　　冰蓝色的尾巴尖从白色大衣里面悄悄露头，在立秋身边摆了摆。 　　他又主动摘下耳罩，与人类差异颇大的细长扁耳展露在中将面前。耳朵上面覆盖着一层蓝白绒毛，耳尖一动，细细的绒毛便跟着摆动，十分灵动，看起来不似假造。 　　中将面色一变，目光变得十分危险。 　　“实验室出来的？！” 　　立秋抓紧逢何的衣袖，“不……生物学上我并不是人类。” 　　中将如刀目光扫向逢何，“现在带他去做全面检查，我要看到证据。” 　　逢何将小少年揽到身后，说：“那我亲自给他做，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你没问题？”中将瞥了他一眼，有些怀疑。 　　“家学渊源，这点基础不至于做不了。”逢何冷哼一声。 　　他转而面向小少年，神情与语气立马柔和下来，问：“可以吗？检查很快的，中间需要抽点血样，不过我来操作，不会弄疼你的。”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立秋乖乖地点头。 　　“好。” 　　中年男子脸颊猛地一抽，震惊地瞪着逢何，对他突然表现出的温和非常不适应，这与中将一直以来对他的了解出入太大。 　　他僵硬地把视线挪到立秋身上，最后转向两人握紧的手上。 　　“等等，你们……” 　　逢何冲他笑笑，没有回答，径自带着立秋去到营地另一处。 　　检查并不复杂，只是在抽血时，立秋盯着针筒，想起牧羊人给他抽血时的事情。针头刺入皮肤，逢何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抽针后，他将一团棉花压在伤口处。 　　“按一按，刚才不痛吧？” 　　“不痛，”立秋一手按住棉花，问道：“他也一直知道你是患者的事？” 　　“嗯，他是我舅舅。”逢何在试管上贴上标签，操作着手边一台仪器，将样本放入其中，然后弯下腰，亲了亲立秋的额头，“在这坐着，等我会儿。” 　　“嗯。” 　　整个检查顺利完成，数据基本能够当场出来，逢何将它们整合在一起，打印成纸质报告。 　　他从一叠数据中抽出基因与精神力方面的检测报告，拍到中将面前。 　　中将对着这份没有人工调整过的自然基因序列陷入沉默，这与人类基因显然差异很大。 　　他努力消化这份检查透露的信息，沉声说：“如果这份报告以及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逢何挑眉：“别想把他送去什么空间理论研究院和自然星际生物所。这与他无关，也不是他的义务。” 　　“理论方面我不是很清楚，但要是他能配合证明相关猜想，联邦的科技水平肯定能够迎来一次突破。”中将说：“有本事你别把他藏在身后，让我来跟他谈，你总不能替人家做选择。” 　　小少年被逢何完完全全地遮在身后，他想探头往外瞧一眼，马上就被重新按了回去。 　　以往遇到事情，逢何都会事先询问他的意见，这次态度却极其强硬。 　　“谈什么，谈怎样星辰大海四处为家工作十年休息三天？”逢何面色一冷，“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别这么敏感，只是想让他简单配合一下。”中将知道他对这个话题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有些无奈。 　　“空间院和生物所搞起研究是什么样的，你怕是就没见过，”逢何毫不退让，冷笑连连：“真有需要就让他们自己上门，谁要想从我手里抢人，我就去把他们基地全炸了！” 　　“你还炸上瘾了？”中将很是头疼，退了一步：“行行行，那这话题以后再说。” 　　“说回监管者的问题，海城这边你自己处理应该没问题。监管总部有些人确实做得不好，这么多年一点改变都没有，是该换一批人了。权限申请应该不难，只要能将确凿证据提交上来，剩下的我去帮你谈，需要怎么配合提前说一声就行。但现在属于特殊时期，必须保证内部稳定，千万不能引起动荡。” 　　“没问题。”逢何点头应下。 　　他们又商量了细节问题，中将交付给逢何一部分权限，准备离开。 　　他看了眼立秋，又看看逢何。 　　“你爸妈都到前线星系去了，之后如果需要……可以找我。”中年男子转向立秋。公事已经谈完，中将看上去还是十分严肃，语气却比先前缓了不少，说：“这小子算是我带着长大的，知道他爱惹事。既然你在他身边，平时就多看着点他，别让他成天惹麻烦。” 　　立秋茫然应下。 　　逢何对此意见很大：“别随便污蔑我，十几年前的事情能别再拿出来提了吗？” 　　中将冷哼一声。 　　“行了，看你没事也就放心了。最近舆论压力可能比较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找老K。” 　　逢何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一直在喊着人家做事。 　　终于送走中将，逢何暂时拥有了高级将领的权限。他找来一名军官，在地图上圈了个坐标，让军官派出几名士兵前去接应。 　　“十二人，一个不落给我带回来，注意隐蔽。” 　　又喊来士兵，让他帮忙准备一间房间。 　　“一间？”立秋歪头。 　　逢何笑眯眯地圈住小少年，没有找什么“节省空间资源”之类的借口，只是问：“可以吗？” 　　立秋轻笑一声：“也行吧。” 第64章 　　海城新任所长焦植在三天前上任，第一时间将所里的各种工作规则改头换面，废除掉逢何在任时期的各种规章制度，重新将它变回大多数监管所的样子，认为这才是它该有的模样。 　　他并非独自前往海城就任，手底下有几名心腹一并被他带到海城，接管了所里各项工作的关键节点。 　　患者们自他上任以后便没了消息。员工们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受到新所长及其心腹的严密监视，连光脑都要被时刻检查。他们只能趁着下班回到员工宿舍时向逢何传递信息，并及时清空所有消息记录。 　　有不少人跑来向立秋哭诉，希望他和逢所长能够早日回到所里。 　　季明伟等人早在通知下发时，直接选择离开监管所，走之前带走几名来自山城的特殊患者。新所长到任后发现此事，怒火冲天，当即下令，派出几名心腹与大部分所里的员工，出去追捕季明伟等人。 　　一时间，他们东躲西藏，不敢冒头。 　　逢何第一时间派出士兵接应他们，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士兵带着一行人回到营地。 　　十二个人一个不落。 　　他们面色疲惫，好在见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立大师！” 　　几名患者见到立秋，双眼放光，忙不跌地聚上来。 　　“好久不见，辛苦你们了。”立秋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还好焦植没带太多人来，追捕我们的大多都是所里原本的员工，别说抓了，他们还会给我们提前预警，让我们快跑呢。”一名患者说道。 　　“那就好。” 　　立秋松了口气，挨个查看患者们的情况，找出四名情况比较严重的患者进行催眠，其余患者则暂时安排到第二天。 　　晏文斌眼巴巴地等着立秋的催眠，但他并非紫色情绪患者，理智能够维持的时间相对而言更长一些，也被排到后面。 　　他只能失望地跑回逢何身边。 　　“逢所长。”他向逢何打了声招呼。 　　逢何现在名义上并非海城所长，但对他们而言，逢何才是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的真正所长。至于上面安排的新所长？笑话，他们根本不打算认。 　　见到逢何，他又想起通报中提到的内容。即使时间已经过去多日，他仍然有些震惊。 　　“你真的是患者？”晏文斌问道。 　　交接任务的季明伟和席丹同时抬头，他们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在意。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季明伟捂着心口：“草，我就说怎么这么多年都打不过你，原来是个开了挂的。” 　　逢何瞥他一眼，好心提醒：“我好像从没在发病状态下跟你打过。” 　　季明伟心口中了一箭，很是伤心。 　　光头席丹走到立秋身边，难得开口问了一句：“你一直都知道？” 　　“嗯，一开始就知道了。”立秋应道。 　　席丹点点头，没说什么。 　　“行吧，也难怪当时你敢用我。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听……那个谁说，你已经有具体计划了？”晏文斌问道。 　　几名患者将目光投向逢何。 　　“逢所长，如果哪里需要帮忙的，尽管使唤我们！” 　　“放心，需要配合的时候会跟你们说。”逢何说。 　　他让几名士兵先将石贺押下去关着，又给其他人准备了房间，将患者们带回去休息。 　　剩下的人进入会议室，逢何把立秋拉到自己边上坐下，其余三人依次落座。 　　逢何将自己的计划向在场几人讲了一遍。 　　季明伟认真听完，说：“这个方案可行，但有一个问题。焦植上位后对患者的把控十分严格，用药剂量很大，听说现在的状态都不太好，我怕行动时他们会用患者做威胁。” 　　“目前的打算是往所里送一批药，让老员工找机会给患者们服下。这种药片能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清醒，拥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不至于被他们随意宰割。”逢何转向晏文斌：“能通过屏蔽权限把这批药物送进去吗？” 　　新所长对老员工的防范特别严密——他知道老员工心里对自己很是抵制，奈何手边没有太多自己人能用，只能被迫使用这些心怀异心的老员工们。为了保证安全，每日外出执行任务的员工们回到所里，都要进行全身搜查。 　　晏文斌沉吟片刻，皱眉说：“有些难，屏蔽权限本身就会暴露我们的意图，除非屏蔽的同时模拟虚假信息，假装权限正常运作。但我得为行动计划做准备，模拟虚假信息需要做不少准备，时间上有些紧。” 　　“如果通过穆先生呢？”立秋突然问道：“穆先生第一时间暂停了跟我们的所有合作，据说这两天还跟焦植尝试接触过，如果由他来行动，应该不会受到太过严密的搜查。” 　　“这个确实，”逢何说道：“穆义是个商人，想要隔岸观火两头下注，跟焦植之间应该多少已经建立了一些信任。但要想让他帮忙，就必须出个他无法拒绝的筹码，防止他把我们反手卖了。” 　　立秋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我没猜错，穆才哲应该也是患者。” 　　包括逢何在内的几人惊讶地望着他。 　　立秋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来。自己每次为穆才哲催眠之后，第二天穆才哲身上的情绪色彩都会变得更加浓厚，导致立秋一直不敢太过频繁地为他进行催眠。这个疑惑一直存在于他的心头，直到刚才才突然萌生出一种猜测。 　　他拉了拉逢何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逢何略一思考，“确实有这个可能。行，那就用这个条件去谈，不需要证明，穆义拒绝不了。” 　　整个计划由此变得完整起来，只剩下具体的细节问题。 　　* 　　海城监管所里，焦植将办公室收拾了出来，坐在立秋平时最喜欢趴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标准都记得吧，别跟你们前任所长的那一套搞混了。每名患者用药三针，不许给我少量。用药之后检查病房的禁锢装置，做好记录。” 　　一名监管所老员工拿着本子与笔站在边上，低头记录任务。 　　他手下一顿。 　　“可是……联邦标准的用药规定是单次一针。”汤奇正抬眼，小声地说道。 　　焦植听到反驳，直接冒火，当场往茶几上重重一拍，怒道：“都说了，别再记着你们那位所长的规矩！但凡看看联邦这么多的监管所都是怎么用药的，就能知道你们逢所长的标准有多危险！联邦标准的制定是在几十年前，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改变，早跟不上时代了，单次一针，这是在等那些患者发病，好将监管所都掀了吗？” 　　“要真按逢何那一套来搞，就算一时半会儿不出事，也迟早会有患者暴动的一天！昨天那几名发病的患者为什么那么有精神，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你不清楚？妈的，费了我好大力气才镇压下来，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那位所长惯出来的患者！” 　　汤奇正一缩头，低着脑袋暗自咬牙，知道自己说不通，没再反驳他。 　　“标准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去工作！”焦植转向旁边的一名心腹员工：“你陪他一起去，多教一教他。” 　　“好的，所长。”心腹员工应下。 　　汤奇正不愿意叫他所长，敷衍了两声，就被心腹员工带出办公室。 　　焦植更是来气。 　　“好好的监管所被他搞得这么乱七八糟，什么联邦标准，什么自由活动时间，有哪家监管所敢像他这么搞？！”焦植怒道：“之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原来自己就是患者，难怪对于同类这么怜惜，让这种人成为所长简直是海城倒了大霉！这些员工一个个也是，被骗得团团转还不死心，要不是这破地方实在招不到人，我早就把他们一个个全辞了！” 　　身边一名心腹连声附和。 　　“时刻盯好海城的监控，他们要是敢回来……”焦植咬牙切齿，“不过那名催眠师好像有些东西，希望他别被洗脑得太厉害，这样我还能给他留个位置。” 　　* 　　汤奇正领了任务，向病房区走去。在他身后，焦植带来的心腹员工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焦植原本并不想让老员工接触患者。 　　奈何患者们对他们太过抵触，哪怕手脚都被拴好链子，药剂也给量充足，甚至最初两天还加大了不少剂量。但患者们被富养了太长时间，发起病来照样生龙活虎，一连伤了他好几名得力下属。 　　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多，这会儿更是心疼，舍不得将他们再往患者面前送，只好被迫用起所里遗留下的老员工们。 　　汤奇正一路很是老实，在心腹员工的注视下打开房门。 　　患者们的限制等级被拉到了最高，手脚都被粗大铁链拴着，精神恹恹，闭目靠坐在床上。 　　汤奇正从工具箱中拿出针筒，上前为患者注射药剂，又给他服下口服药品，按照焦植的标准检查一通之后离开病房，进入下一名患者的房间，重复整个流程。 　　“全部完成了。”他将记录本递给心腹员工。 　　心腹员工盯了他全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将记录检查一遍，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点点头：“行，走吧，没事不要靠近病房区。” 　　“好。” 　　汤奇正应下，离开病房区，拐进卫生间里。 　　关上门，汤奇正掏出光脑。 　　【汤奇正：所长，顺利完成任务！】 　　【逢何：好，辛苦了。】 　　对面很快传来回复。 　　文字从光脑上渐隐消失，汤奇正按下冲水按钮，离开卫生间。 第65章 　　夜色漆黑，监管所内只有少数几处亮着灯。按理来说，夜晚的监管所会有相应负责的晚班人员，但焦植带来的人员有限，能够负责晚班的人就更加稀少，只在关键的几处位置放了心腹。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病房区。 　　病房区走廊亮着灯，全天早晚都毫无区别，要是不看时间，根本分不清日夜。 　　二级病房区第三间房里，一名患者猛地睁开眼睛。 　　几日药剂压制之下，他的眼神本应十分浑浊，此时却是清亮无比。 　　边文濯动了动手脚，锁链摩擦，很是刺耳。 　　久违感受到意识清醒，就跟睡久的人突然醒来一样，一时间思维缓慢。 　　他眨了眨眼，花了两秒钟的时间回想这些天的遭遇，思考自己为什么能够突然恢复清醒。 　　怎么回事？是焦植那些人忘了给他持续注射药物吗？ 　　不对，不应该考虑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能性。 　　他闭眼沉思片刻，重新睁开眼。 　　——是立大师他们回到海城了！ 　　观测窗口从外面紧闭着，无法从里面看到走廊外的情况。 　　如果是逢所长的手笔，现在清醒的患者肯定不止他一人，其他患者的状态应该和他差不多。逢所长肯定算好了时间，他在现在清醒过来，那意味着行动时间就在今晚。 　　边文濯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头发遮蔽下的双眼极亮。 　　啊，立大师肯定也会来吧！怎么办，自己应该怎样配合立大师的行动？ 　　患者被限制在病床之上，身体无法进行大幅度的动作，只能不停在脑海中进行思考。 　　啪。 　　突然间，整个监管所暗了下来。 　　病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边文濯听不到走廊外边的声响。他激动、期盼，却只能暂时按耐住，耐心等待机会的到来。 　　房门轻响，开门声伴随着两名员工的窃窃私语一同响起。 　　“那家伙居然真的打上门了，你处理这间，我去下一间看看。动作快点，只要患者在手，我就不信姓逢的会对我们动手。” 　　“明白，别啰嗦了，你快去吧。” 　　哒哒哒哒。 　　员工手上打着手电简，快速地走到患者跟前。观察患者，他正闭着双眼，一副多日大量使用药剂之后困倦的样子。 　　他放心地走上前，准备从工具箱中掏出针管。 　　在他靠近边文濯的霎那，闭眼假寐的患者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这双手被锁链拷着，动作幅度无法太大，却已经足够。 　　“你！” 　　心腹员工猛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脑袋就受到一阵强烈冲击。 　　一阵晕眩，昏倒在地。 　　“嘶——” 　　边文濯的额头撞得很疼，好在效果不错，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在锁链可以活动的极小范围内，边文濯手脚并用，努力从他身上搜出钥匙。 　　咔。 　　手铐脚铐依次打开，边文濯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感受着来之不易的自由。 　　他又蹲下身子，在员工身上摸索一番，找出光脑，将自己的身份证明插入光脑中，连通光脑，向立秋发去消息。 　　【边文濯：立大师，我出来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 　　消息后面出现一个巨大红色感叹号。 　　信息发送失败？ 　　边文濯眉毛一挑，这才发现光脑右上角的信号标志已经消失。 　　没有时间让他思考太多，隔壁病房传来闷击声。 　　边文濯急忙将员工往肩上一扛，走出门，与隔壁同样恢复自由的患者相互致意。 　　“用他们的掌纹给其他人开门。”边文濯说。 　　“没问题，我去三级病房区，这边交给你。”B02号患者点点头。 　　* 　　基地入口处，晏文斌随手拖了把椅子守在门口，两台光脑放在腿上，手指纷飞。 　　他在一台光脑上进行操作，另一台光脑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诸多监控。 　　随着一条条命令生效执行，监控中传来焦植手下们的惊慌声。 　　“怎么回事，消息发不出去？” 　　“我也是！” 　　“怎么办，我们要不先回去找所长？” 　　他们想要向外发出的消息，以及外界向所内传来的信息流，一同被截断，汇聚到晏文斌的光脑中。 　　这还不够。 　　命令一改，一条条虚假信息向外发出，回应了所有外界传来的请求响应信息流。 　　他的技术算不上多么熟练，但晏文斌对此却十分满意——毕竟这只是他学了三天的技术。 　　想到每日的学习经历，阴郁青年叹了口气。 　　监控画面上成群出现老员工们的身影。新所长带来的心腹员工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充满怨气的老员工们全部制服。 　　“你们别得意，我们所长早就猜到你们会来，你们以为我们没有做任何准备吗！”一名心腹员工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喊道。 　　老员工们没人理他，只有人嫌弃地开口：“闭嘴，别多话。” 　　晏文斌突然从光脑操作中抬起头。 　　少年戴着白色耳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手上还拿着一台光脑。 　　“焦植的光脑拿到了。”立秋说：“别放松，现在才刚开始。” 　　“好，”晏文斌接过光脑，问道：“焦植呢？那毕竟是二级监管者，不需要看着？” 　　“席丹在那边守着呢，”立秋说：“宿舍区有季明伟负责。” 　　“行。” 　　晏文斌没再说什么，极其迅速地解析起焦植的光脑。 　　很快，光脑权限易主，成为全所信号封闭中的一个特例，连上星网。 　　晏文斌以焦植的口吻向牧羊人发出信息，以待回应。 　　“这边先交给你。” 　　立秋见他这边情况顺利，便不再多待，向着办公室跑去。 　　监管所重新回到他们手里，基地通电恢复，走廊上的灯光也重新亮起。 　　半路上，边文濯迎面而来。 　　“立大师！”边文濯见到他很是欣喜：“刚才我想给你发消息，但发不出去，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事，是晏文斌暂时切断了基地的通讯，别紧张。”立秋笑笑：“我看你的状态还行，等我晚点回来再给你们都检查一遍，看看怎样排序催眠比较合适。” 　　“那先提前谢过立大师，”边文濯笑道，他向周围望了一圈，问：“逢所长呢，怎么不见他跟你在一起？” 　　“焦植在城里藏了一些远程控制武器堆，他去那边处理了，”立秋说：“我马上去接应他，现在先把基地事情处理完。”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边文濯不放心地问。 　　“谢谢，不用，别担心我。你帮忙把所里稳定下来，暂时别让大家离开基地就好。” 　　“行，那听你的。注意安全。” 　　立秋赶到办公室，从柜子里翻出广播机器。 　　基地内各个角落，回荡起少年冷静而沉着的声音。 　　“大家注意，目前基地信号暂时封闭，请不要慌张，耐心等待在基地里面，不要外出，逢所长很快回来。” 　　“请大家按照原有工作标准有序清场，自我判断状态良好的患者可以留在外面，帮忙员工一起维持秩序。晚点我会给大家逐个检查，按照具体情况为大家进行催眠排序，请不要着急。” 　　立秋的职位名义上并无实权，但不论是员工还是患者，听到他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立马舒缓下来，基地各处响起友善的笑声， 　　他没有跟着逢何一起前去处理武器堆，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逢何不在，他就需要出面承担起安定人心的任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所里的员工与患者能够见到他们其中之一，信心与士气就会大不相同。 　　稳住所里，立秋马上离开基地，在附近停车场中找到逢何的双人座悬浮车。 　　右手拇指贴上悬浮车解锁框，通过认证。 　　他将光脑放在方向杆的前方，上面，他与逢何的实时位置信息一直亮着。 　　从逢何的位置信息来看，应该没出什么意外。 　　悬浮车启动。 　　这是立秋第一次独自开车，他有些紧张，但很有自信。 　　车子在天光未明的大街上飞速行驶，所幸这时间没有多少车与行人，一路下来还算安全，也没磕着碰着。 　　光脑上，两个亮点间的距离极快拉近。 　　石制台阶上，男子衣着整齐，一言难尽地望着向他直直冲来的悬浮车。 　　悬浮车在身前一个急刹，稳稳停车。 　　小少年从车子上跳下，绕着他检查一圈。见他没有受伤，甚至连病情都没有发作，笑眼弯弯。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双大手就将他圈进怀里。 　　“哎呀，你干嘛！” 　　小少年跌坐在逢何腿上，皱着小脸，将尾巴伸出来揉了揉。 　　“抱歉抱歉。”逢何轻笑一声，上手帮他揉了揉尾巴，蓬松的长毛将他的手埋在里边，摸起来很是舒服。 　　“这边解决了？”立秋问道。 　　“马上就解决了。”逢何问：“基地情况一切都好吧？” 　　“嗯，没有什么意外。”立秋点点头。 　　“行，立小指挥真棒。”逢何笑眯眯地揉了揉立秋的脑袋。 　　说话间，身后的建筑物一阵闷响，大地都跟着摇晃几下。 　　“行了，这边也完美解决。”逢何没有意外，笑道。 　　小少年从腿上跳下，男人不紧不慢地起身，拍拍大衣。 　　“走，我们回去。” 　　“好，我来开车！” 　　见立秋又想坐上悬浮车驾驶位，逢何急忙将他一把拉住。 　　“等等，还是我来吧。” 　　小少年已经坐上驾驶位。听到这话，少年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逢何扶额，一旦对上这纯澈的目光，他就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行，你来。”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光脑发出滴滴声，立秋停下手，转而去拿光脑。 　　“等等。”立秋说。 　　光脑亮屏，上面是晏文斌发来的消息。 　　【晏文斌：牧羊人入套了，[定位消息]，这是他目前的位置，三分钟内应该都不会有太大变动。要是逢所长那边一切顺利，请他尽快处理。】 　　不需要立秋说什么，逢何已经掏出光脑，反手将定位消息转发给KKK与另外一人。 　　寥寥几句对话，对方便开始了行动。 　　“好了，”逢何说：“军方一直在附近待命，只要有了精确定位，就能马上实行围捕。走吧，先回去忙我们的，那边晚点才会有消息。” 第66章 　　“行。” 　　立秋没有怀疑过牧羊人能不能落网。既然逢何说可以，那他就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 　　熄灭光脑，立秋一手握上方向杆。 　　“准备走了，坐好。” 　　提醒一句，纤细的手臂用力，方向杆挺直地被推到最前方。 　　悬浮车如离弦之弓，“唰”地一下窜出原地。 　　纵使逢何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也被立秋毫无缓冲的发车加速吓了一跳。 　　他抓着悬浮车椅座，稳住身子。 　　“超速了，慢点！” 　　“哦，好！” 　　这是一辆敞篷悬浮车。 　　高速行驶之下，风逆着前进方向，哗哗地从头上刮过，把两人的头发全部吹到脑后。 　　小少年脸上带着兴奋神色，放慢速度，将速度压至限速线边上。 　　逢何肌肉紧绷，如临大敌，随时做好发生意外时爆起救人的准备，明明刚才炸掉武器堆都没能让他紧张起来。 　　车子在马路上漂移横行，每到拐弯处，整个车子都在彻底进入直角弯道之后才陡然急转，车内人被颠得像是在坐过山车。 　　“……等等，前面有家冰淇淋店！” 　　一个急刹，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预料到此景，提前抓稳了座椅，这才没有往前撞去。 　　“冰淇淋店？”小少年松开方向杆，期待地望着逢何。 　　“嗯，在这别动，我去帮你买。” 　　话没说完，逢何已经开门下了车。 　　不一会儿，他的手上拿着三色球甜筒回到车边，从驾驶座一侧将甜筒递给立秋。 　　立秋接过甜筒，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冰凉入骨，不论是在哪个季节都会让他浑身舒畅。 　　“咦，你不吃吗？” 　　他疑惑地望着逢何空空如也的双手。 　　“嗯，暂时不太想吃。”逢何揉了揉立秋的脑袋，笑容很是无奈，“坐过去吧，我来开车，你先吃着。” 　　“哦，好。”立秋麻利地坐到副驾驶位上。 　　车子重新启动，稳稳当当。 　　逢何第一次觉得方向杆在手里的感觉是如此安心。 　　甜筒上叠着的三色球分别对应三种味道，立秋喜欢将它们混着吃，先舔一口这个味道，再舔一口那个味道。 　　吃没几口，他突然停下动作，扭头望向逢何。 　　“什么时候去看看我们的甜品店？”他问。 　　逢何想了想，说：“今天可能没时间休息，明天再陪你去行吗？” 　　“没事，不着急，我只是想看看店里有没有出什么新品。”立秋扭回头，吸了一口雪糕，说：“如果能够抓到牧羊人，那一定要请大家庆祝一下才好。” 　　“他逃不掉的，我跟你保证。” 　　语气中充满不可置喙的笃定。 　　“嗯……”立秋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你看，我都把过去跟你说了，那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可以也跟我说说吗？” 　　逢何轻笑，温和而宠溺，“好，今晚回去就跟你讲，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 　　监管所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一切工作在林副所长的有序进行着。 　　正值凌晨四点，不少员工眼皮打架，但是巨大的期待感支撑着他们继续等待。 　　当双人敞篷悬浮车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之内时，监管所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声声“立大师”与“逢所长”混杂响起，一群人呼啦啦地迎接上来。他们神情激动，上面委派的临时所长带给他们多少委屈，此时对于两人的想念就有多么强烈。 　　“逢所长，我以后一定乖乖遵守工作标准不划水了呜呜呜呜！” 　　“立小大师欢迎回来，你看，这是我这段时间专门给你攒下的零食！” 　　几人聚成一团向立秋的方向挤来，怀里各自抱了一堆零食，顶着身旁逢所长的目光压力，挨个将怀里的糖果与零嘴送给立秋。 　　“逢所长你别误会，我们绝对没有跟你抢立小大师的想法，只是太想念你们了呜呜呜。” 　　他们大多围在立秋身边，少有人敢像包围立小大师这样去包围逢所长，毕竟是他们顶头上司，全身气场过于强大。即使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大多人面对逢所长时还是有些发怵。 　　倒是有个聪明的员工，主动带着一袋零食凑向逢何。 　　“喏，这个是立小大师喜欢的兔兔奶糖，这个是西苑路新店的爆品冰糕夹心饼干，还有这个……”她红着脸，将袋子里的零食一个个向逢何介绍过去，最后将整个袋子塞进逢何手里，偷看一眼被人群围着的立秋，小声对逢何说：“逢所长，这些都交给你了，要加油呀！” 　　逢何挑眉，接过零食袋。 　　“当然，放心。” 　　立秋不少在所里接受别人的零食投喂，但像现在这样堆得两手拿不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他回应着大家的关心，一边手忙脚乱地接过零食。 　　一双手从身边伸过来，接过这堆零食。 　　“我帮你拿。” 　　立秋全身一松。 　　胆大的患者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将本要送出的零食转而塞到逢何手里。 　　“逢所长，可都交给你啦。” 　　“好。” 　　好不容易安抚下众人，他们当即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立秋将所有患者聚到一起，挨个检查并记录情况，很快将他们的催眠次序排列出来。 　　这次离开时间较长，有些患者在焦植管理期间发过病，次序就能稍微往后挪一挪，没发过病但已达临界的患者，则需要尽快接受立秋的催眠。 　　焦植在位期间，海城监管所的患者与员工们站到了统一战线，更在今晚的行动中相互配合协作。今天过后，大概就可以放出部分患者，让他们参与工作自管自理，不用担心所里会有阻力。 　　除了为患者进行催眠，立秋还想趁着这次机会，先向患者们坦白自己的身份。 　　这件事在之前就决定下来，但临到门口，还是紧张得难以聚起勇气。 　　小少年想把逢何拉来，有他在边上安全感会足很多。奈何今晚所里工作繁重，要是逢何抽开身，各项工作进度都会受到影响。 　　于是他决定自己尝试一下。 　　他在今晚催眠名单中看了看，将边文濯提到第一位，将他喊到一间病房中。 　　这是和他关系最熟的一名患者，如果边文濯能够接受他的身份，那后面的公开也会简单许多。 　　边文濯轻车熟路地拉过椅子让立秋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的床上。 　　立秋却没像平时一样从口袋中掏出蓝绿色宝石链子。 　　“有件事情，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们，”立秋有些紧张地抓着衣角，与边文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最后还是打算试一试，要是你们能够接受那最好，如果接受不了，嗯……” 　　他苦恼地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边文濯难得见立秋这么严肃地提起一件事，立马坐正身子。 　　“立大师你尽管说，我保证一定站在你这边！”他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们连逢所长是患者这件事都能接受，总不可能比这件事还要夸张，尽管放心。” 　　“这可能真的更夸张一些。”立秋小声说。 　　他的手心全是汗，深吸一口气，扶上耳罩，动作极慢地将它摘下。 　　边文濯当即眼就直了。 　　小少年紧张地搓着衣角，两只扁平而细长的耳朵轻轻勾动，冰蓝渐转白的纤细绒毛覆盖在耳背上。耳尖微动，反映出主人内心的不安。 　　“这……是……？” 　　“我不是人类，平时对你们做的催眠其实是我的种族能力。” 　　立秋轻声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边文濯的反应。 　　边文濯反应过来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眼里没有排斥，没有畏惧，反倒闪烁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小少年不是很明白这种兴奋从何而来，但是对方并不排斥态度让他勇气大了许多。 　　半掀衣角，冰蓝色的尾巴尖尖从大衣底下偷偷露头。 　　立秋将毛茸茸的大尾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展示给对方。 　　“还有这个，你看。” 　　“嘶——” 　　边文濯瞳孔猛缩，凉气倒吸，目光锁在大尾巴上根本挪不开。 　　“我、我、可以摸一摸吗？” 　　他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少年忙抱着尾巴侧过身去。 　　“不行！” 　　耳朵和尾巴都是很敏感的地方，可不能随便让人碰。 　　边文濯咬着手指，咽下口水，目光热烈地随着尾巴一起移动。 　　好大的尾巴！ 　　还会动！ 　　立秋护着自己的尾巴，狠狠瞪他一眼，张口一吸，夹杂了各种口味的情绪落入腹中。 　　所有情绪戛然而止，脑子被清空，边文濯怔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过神来。 　　“卧槽，”他的目光在立秋的尖耳与大尾巴间来回移动，依旧觉得不可置信，这可比逢所长是患者的事情更加刺激，“这……这是真实存在的？” 　　“嗯！” 　　边文濯目光复杂。 　　好在他并不怎么了解科学，世界观没有受到什么颠覆，只是单纯地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更多还处在见到毛茸茸的兴奋里。 　　立秋见他的反应松了一口气。 　　“不怕吧？” 　　边文濯咽下唾沫。 　　“不，兴奋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怕。”他老实地说。 　　小少年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兴奋什么，索性抛之脑后，为自己成功地迈出第一步而感到开心。 　　“那就好。你说，我要是跟大家公开这件事的话，他们可以接受吗？” 　　边文濯确信地猛点头，“当然！立大师你放心，要是谁敢对你的尾巴和耳朵打坏主意，我一定第一个上去给他教训！” 　　立秋笑笑，没答话。 　　“那帮我把下一名患者叫进来吧。” 　　“没问题！”边文濯领命就要出门，走到边上，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真的不能让我摸一把吗？就一小把。” 　　立秋抱着尾巴侧过身，轻哼一声，以示态度。 第67章 　　边文濯领了下一名患者进来。 　　他捂着那名患者的眼睛，在耳边不停唠叨。 　　“我跟你说，一会儿不管见到什么都千万别激动，不许动手动脚，否则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揍趴你！” 　　“我的心里素质有多强你不知道？别净在这吓唬我，更何况，我也不能在立小大师面前丢人呀。” 　　患者信誓旦旦，满怀信心。 　　边文濯不放心，将他按到床上坐好，得到立秋示意，才不情愿地挪开双手。他死死地盯着患者的反应，打算随时暴起将他按下。 　　眼前恢复光线，还在做着各种保证的患者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盯着立秋身前摇晃着的蓝白色尾巴，张大嘴巴，定在原地。 　　“这，这……” 　　边文濯双手按在肩膀上，恶狠狠地警告他：“说好了的，不许乱动！” 　　有了边文濯的成功案例，立秋心里虽然紧张，勇气却要足上不少。 　　他将刚才解释过的话语同这名患者又说了一次，对方的反应与边文濯类似，震惊过后便是兴奋。好在边文濯一直将人死死地按着，这才没有蹦到立秋面前。 　　后续几名患者依次进入病房。 　　各种反应不一而足，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接受并喜爱这样的立小大师，没人会将怪物的名头加在他头上，也没人因此惧怕或厌恶他。 　　一名患者双眼冒光，“真是从身后长出来的？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 　　这句话引起了同伴的围殴。其他患者将他暴力地拖到一旁，语气凶狠：“我们都没摸过，你想都别想！” 　　小少年捏着衣角，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个世界确实很棒。 　　催眠排期上，今天接受治疗的几名患者全都挤在房间里。这种情况很少见，房外患者对此非常好奇，有人敲了敲门，想要问问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不如直接向大家公开好了。”边文濯建议。 　　患者们附和，“对，不能只让我们几个承受这种能看不能摸的痛苦！” 　　有了他们的支持与鼓励，立秋的胆子也大起来。犹豫片刻，很快便下定决心。 　　“好。” 　　* 　　会议上，逢何的话语一顿，扭头向病房区方向望去，“那边什么声音？” 　　林副所长与几名部门负责人茫然四顾，并不清楚。 　　逢所长很快转回注意力。 　　“暂时就按我刚刚说的去做。还有，中午之前把所有焦植动过的项目梳理清楚，一起报告给我。” 　　结束会议，手上还有许多等待处理的问题。 　　逢何对病房区的响动有些在意，抽空调出监控。 　　画面上，患者们围成一圈，神情激动，东一句西一句，叽叽喳喳。 　　有人想往圈内挤，意图刚一表现出来，就会被其他患者合力按回去。 　　圆圈中央，身披白色大衣的小少年摘下了耳罩，冰蓝色的耳朵尖一片通红，双手无意识地抓着大衣，脸上带着稍有些紧张的笑意。 　　眉毛一挑，男人当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向病房区匆匆赶去。 　　病房区。 　　“摸摸，我就摸摸！立大师，不让我摸一把，晚上睡不好觉啊呜呜呜呜。” 　　“小学星际教科书骗我，原来人类以外的星际种族真的存在！” 　　“立小大师，你的家乡离我们星系远吗，有没有什么空间隧道能直接过去，那里排斥人类吗，我有机会过去骗……不对，认识一位你的同族吗？” 　　场面混乱，第一批知道的患者挡在立秋身前，阻止其他患者的靠近。 　　患者们大多有过被人指着鼻子叫怪物的经历，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同理心稍强的患者看出立秋的不安与惶恐，当即起哄，全场氛围陡然一轻。 　　他们同样对人外种族的存在感到惊愕，但患者们喜欢立小大师，感谢立小大师，虽然难以回报，接受他、支持他，这样的事情总是可以做到的。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小少年根本答不过来话。 　　但他很开心，尾巴尖尖忍不住在怀里左右摇动。 　　一部分患者看得眼都直了。 　　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逢所长！”有人出声叫道。 　　瞬间，患者们老实下来。起哄的、闹闹嚷嚷想摸的，全都收住了嘴。 　　人群主动分开一行路。 　　用力伸手喊着闹着想摸摸的某名患者发觉不对，回头一看，只见逢所长径直向他走来。一个激灵，立马缩起脑袋。 　　“逢、逢所长好。” 　　褐衣男子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他笑了笑，“想摸？” 　　“没有没有，只是，”患者支支吾吾，声如蚊呐：“毕竟第一次见……” 　　“哦？”逢所长礼貌笑着，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那想不想来练练？” 　　患者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想不想，什么都不想。” 　　笑话，谁被谁练，这再明显不过。 　　逢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放过他。 　　人群中央，小少年微微仰着头，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停在他身边。 　　伸手逗了逗怀里开心摇晃着的小尾巴，逢何问：“怎么不喊我过来？” 　　“看你今天挺忙的。怎么来了，工作都安排好了？” 　　“急事都已经安排好了。”逢何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下次好歹先跟我说一声。工作上很多事情可以暂时放放，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 　　两人亲昵的神态没有任何掩饰，全数落在患者眼里。逢何刚刚逗尾巴的一幕落在眼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边文濯默默注视着两人。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逢何，从一开始就没抱过希望，但亲眼见到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心里还是涩得不行。 　　“我帮你把员工们也召集过来？”逢何凑在立秋耳边问。 　　“现在不太好吧，大家都在忙。”立秋摇摇头。 　　“等到牧羊人落网，你的信息很快就会被曝出来。” 　　立秋有些纠结，但他提前公开身份的目的之一便是化解M组织的要挟。 　　他扫了一眼四周，患者们对他的支持一如既往，给了他相当大的信心。 　　“那行，一次性都说开吧。” 　　* 　　太阳爬上山头，皎皎明月隐入幕后。基地中依然能够见到员工们忙碌的身影，有些事需要趁着夺回基地的消息没传出去尽快处理好，只能委屈大家一起通宵加班。 　　不少患者也加入到工作中来。 　　逢何身份暴露，行事再无顾忌，以往打算慢慢改变的事情，趁这机会干脆一推到底。 　　员工们的接受能力不像患者那么强，患者参与管理工作这事太过颠覆社会对患者的固有认知。但自从他们知道自家所长就是最大的患者头子后，心态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什么给予患者自由，什么患者参与工作，所长都是患者本患了，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对于立秋的反应反而更大，个个都拉不住地想要冲上前去摸一把。逢所长与患者们齐心协力，这才将他们全按回去。 　　长夜已尽，大多数人疲惫不堪。 　　正午时分，一条消息传遍基地。 　　牧羊人落入圈套，成功被捕。 　　“牧羊人？”有员工打着哈欠，不明所以。 　　“就是他绑架的立小大师！”听说过内情的患者悄悄透露。 　　内情与这条消息一同传播。一时间，全所欢呼，拍手叫好，甚至比立秋这个当事人更激动。 　　办公室中，终于等到消息的逢所长连轴转动，重新忙碌起来。 　　“做好准备，他们应该明天就会把你的消息放出来，”逢何问：“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立秋摸摸耳朵，它是自己区别于人类的表现之一。忽然笑道：“大家的反应比我之前预想的要好太多，已经很满足了。尽管放手去做吧，我这里没问题的。” 　　逢何又是喜爱，又是心疼，他亲了亲小少年的额头，“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嗯，我信你。” 　　这种忙碌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 　　立秋花了一天时间彻底下安抚患者与员工，他们至少不会再一见到尾巴就嗷嗷大叫。 　　员工们早早轮休，只有晏文斌跟随两人不停歇地工作了36小时。立秋这会儿才知道，他被KKK收作了学生，技术能力每天都在被迫提升，目前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大部分问题都能处理。 　　逢何提前找人收拾出宿舍区的所长房间。 　　海城是他们抢回来的，没有上面明文告示，不合规，容易滋生麻烦，更别说他俩身上现在还挂着总部下达的通缉令。 　　为了防止被偷家，事情稳定下来之前，他们将暂时住在员工宿舍。 　　这是他和立秋第一次在员工宿舍留夜。 　　所长分配的房间比其他员工都要大，比不上远在郊外的小别墅，作为临时居住地却已足够。 　　立秋将一整天收到的零食找柜子存好。 　　他努力把所有袋装食品塞进柜子，险之又险地关上柜门，确定柜门不会被撑开后，满意地拍拍手。 　　温暖的感觉靠近身后，一只大手环过腰间，将他一把搂进怀里。 　　男人微微弯身，亲昵地贴到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背上。 　　“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如同魔咒般响起，立秋呼吸一滞，浑身上下酥麻麻的。 　　他稳下神，抬手摸了摸凑在耳边的脑袋。 　　“嗯，好棒！” 　　男人十分配合地蹭蹭手心。 　　“那有什么奖励吗？”富有磁性的嗓音轻笑着，腰上的双手扣得更紧。 　　心脏乱跳，立秋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陪我睡觉。”话语间笑意盎然。 　　话音落下瞬间，小少年腾空而起，毫无预兆地被男人一把横抱起来。 　　尾巴紧绷，纤细的五指紧紧抓住逢何的手臂。双眼对视，立秋眨了眨眼，察觉到了黑色眸子里抑制不住的喜爱。 第68章 　　没有挣扎，小少年被放在了床铺中央。 　　哒。 　　天花板上灯光熄灭，落入黑暗。 　　漆黑中窸窸窣窣，男人很快躺到立秋身边。一手自脖子下方穿过，搂住小少年，另一只手从腰上环过，将他往自己方向贴紧。 　　“说说，想知道我以前什么事情？” 　　逢何低下头，下巴正好抵在少年头上。深深一吸，怀里满拥着的都是小少年的味道，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什么都想知道，你随便说说。” 　　立秋缩在怀里，双手压在逢何胸前，隔着胸膛感受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他很喜欢逢何的味道，即使不张口去吃，光是闻着都能让他心情愉悦。像这样紧贴在逢何身边，更是时刻挑战着他的忍耐力。 　　“我爸妈都很忙，小时候大多是被扔在舅舅家，你也见过他了。他是联邦中将，后来自然而然地被他扔进了军校，毕业后在特殊部队里干了几年，找到想做的事情，这才跑来当监管者。” 　　逢何简单地说。 　　“所以新年的时候才不回去？” 　　“嗯，这两年联邦跟星盟摩擦越来越大，他们应该都去了前线，回去不可能找到人的。”逢何说：“其他时候一般也不在家，小时候为了压制病情，需要定期找他们配药试药，都得跑到他们出差的地方去，有时候他们因为工作跑到比较远的偏僻星系，往返一程要用很长时间，可烦了。” 　　立秋将尾巴覆盖在逢何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 　　“没事，以后有我。”他认真地说。 　　逢何嘿嘿一笑，低下头，在立秋额头上亲了好一大口，“是啊，以后有你。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的味道还挺好吃？” 　　“超级好吃！”立秋用力夸夸：“在家乡的时候我就没有吃过有味道的食物，来到这边饿了几天，遇见你，你都不知道当时我闻到味道的时候有多激动！” 　　逢何被夸得可得意了，这一得意，就不小心露了口风。 　　“你也不知道当时我见到你的尾巴时……” 　　小少年震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他。 　　“当时？当时就我暴露了吗？” 　　“咳，”逢何不好意思，不好强行圆回去，只能老实说，“那时你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披着的还是床被子。被子被我扯掉了大半，一不小心就见到了。” 　　小拳头佯怒地在他肩上砸了几下。 　　立秋很是委屈，“那你不早点告诉我，我还辛苦藏了那么久。” 　　逢何任着他砸，似笑非笑，“哦？不会我一问出来，某个人就惊慌逃跑了吧？” 　　拳头停下，立秋认真想了想，这好像确实是他最可能的反应。 　　“也是。” 　　哼哼两声，这才放过逢何，重新缩回手。 　　“那位中将让我看着你，你以前到底都干过什么？”他主动移开话题，问。 　　“没有，你别听他瞎说，”逢何很不满：“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他怎么就揪着我小时候的事不放呢。” 　　立秋扑哧一笑，“那不还是做过吗，快跟我说说。” 　　他扯着逢何胸前的衣服，语气软糯，被夜色遮住的小脸上满是期盼。 　　“说说，你就说说嘛。” 　　逢何脸上满是纠结。最终他认命地闭上眼睛，对于立秋的撒娇，他完全招架不住。 　　“那、那你以后可不许随便拿出来提。”他艰难地提出要求。 　　“嗯嗯，一定不会！” 　　小少年开心地从怀里抬起脑袋，双手勾住逢何的脖子，期待地望着逢何。 　　逢所长默了默，在脑海中开始搜索相关的记忆。数量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只能在里面挑了一个程度最轻的。 　　“他刚想把我扔去军校那会儿，我不乐意，就在去军校报到前一天晚上，趁他睡觉溜进房间，把他头发全剃了。”说起来逢何自己也想笑，“他发现后生气得想跑到军校来抓我，但军校入学后，会有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他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打断学校训练进程，只能忍着，据说他那几个月天天出门戴着帽子。” 　　小少年听得直乐。 　　逢何在人前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样子，人后却愿意将自己另一面样子展现给自己，这种专属被偏爱的感觉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以前没有经历过的时候不在意，现在尝到了滋味，就不愿再放手。 　　“那他说得有道理，确实该好好看着。”立秋笑道。 　　“好好好，让你看着就是了。”逢何好笑地说，用下巴蹭了蹭小少年的发丝。 　　“在部队里的时候呢？看他的意思，你经常去炸别人基地？”立秋好奇。 　　“那都是任务，可不能算在我头上。”逢何一挑眉，“我总不能徒手拆家，不就只能全都炸掉？” 　　“这种任务很多？” 　　“经常会收到这类任务吧，不适合调动大批量军队处理的任务都会交到我们手里。” 　　“这样比起来，还是监管者的工作更安全一点。”立秋想了想，“就算你很强，也不能总让自己落到这种危险里。” 　　逢何轻笑一声：“好，都听你的。” 　　穿过脖子下的手抚上少年的耳朵，捏了捏，软软脆脆。轻轻用力，耳朵便随着力道方向弯卷起来，十分轻易地被大手整个包住。 　　“那我也问你一件事。”男人低下头，捧起小少年的脸。 　　他的双眼习惯了黑暗，能在黑夜之中见到他最喜爱的小少年的样子。 　　呼吸离得很近，只要向前一探，就能随时亲上去。 　　“之前的问题知道答案了吗？”他问。 　　小少年没有意外，从他意识到这种情感的时候起，就一直在等着逢何开口问他。 　　他轻声应道：“嗯，知道了。” 　　“因为喜欢，所以不愿意分开。” 　　这是第一次看电影时，逢何就告诉过他的答案。回海城的路上，逢何检查作业又再次提起这个问题，立秋虽然记得答案，却并不理解。 　　再次说出这个答案，心态与想法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他不光知道电影的答案，也知道了逢何为什么要让他去看这些电影。 　　长长的睫毛在黑夜中轻轻扇动。 　　“以后想去什么地方，都要记得带上我。” 　　声音轻柔，做下的约定却牢不可破。 　　“当然，”逢何在黑暗中无声咧嘴，内心的欲望像是藤蔓一样疯长，将他缠绕其间不得动，“你也一样，如果哪天想到其他地方去看看，一定要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可不许自己偷偷跑掉。” 　　他半撑起身体，蹭到立秋耳朵边上，脸颊贴着耳背，细吻落在耳根，情不自禁又努力克制。 　　“那，可以让我做你男朋友吗？”逢何低声笑道。 　　小少年脸红。 　　“好。” 　　低笑连连，长久以来的期望被满足，喜悦的情绪在心底无限膨胀。 　　“我好喜欢你，”低哑的声音像电流一样窜过小少年全身，逢何转身压在他身上，有力的五指插入发丝，滚烫的温度笼住全身，“立秋，秋秋，我的宝贝。” 　　细吻落在他的耳根，额头，嘴唇，颈间，锁骨，一路向下，情愫再难抑制。 　　不间断的细吻让立秋整个身子都瘫软酥麻，喉间漏出一声轻喘，双手揪着男人的衣服，轻轻颤抖，漆黑中没人能见到他通红的耳尖。 　　身周裹着的粉红色情绪黏黏稠稠，甜得要命。 　　男人轻轻咬住他的唇，舌尖撬开牙关，缠上小少年柔软的舌头，贪婪地缠绕吮吸。 　　立秋被他压在身下亲得面色潮红，喘不过气，但这种新奇的感觉又让他舍不得推开。 　　明明是同样柔软的舌头，入侵方却显得十分强硬，无餍地索取着。 　　“唔……” 　　轻哼一声，立秋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全身发软，无力地拍打逢何的胸膛。 　　察觉到立秋的不适，入侵索取的男人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离开前，在双唇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逢何撑高身子，伸手帮他顺了顺气。 　　隔着黑暗，他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小少年，用尽所有力气才堪堪忍住更进一步的欲望。 　　声音发哑，“没事吧？” 　　立秋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声音发虚，“没事，刚才有点头晕。” 　　逢何轻笑一声，宠溺地揉揉立秋的脑袋。 　　“以后可不许随便让人摸你尾巴。” 　　立秋哼哼两声，“我才没有让别人摸过。” 　　“嗯，真棒。”逢何笑眯眯地夸道。 　　立秋对于逢何的忍耐毫无知觉，他双手环上逢何的腰，睁大眼睛，尝试着喊了一句：“男朋友？” 　　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下次有谁再敢打你主意，我都能光明正大地踹上门去，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立秋的双手软软嫩嫩，巴掌也不大，柔软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衣落在腰间，好不容易忍下的欲望又被重新惹了起来。 　　他低低一笑，将立秋的双手从腰上抓下，两只细手腕被握在一起，按到床上。 　　“别乱动，知不知道这很危险，”逢何凑到耳边，低低轻笑，“这么着急想要被我吃抹干净吗？” 　　立秋茫然，歪歪脑袋。 第69章 　　细而长的耳朵斜斜向上，长了个极其好看的弧度，耳尖随着少年歪头，一同向前勾了勾，很是疑惑的样子。 　　逢何一手插进立秋的发丝里，他的头发非常柔软，自然卷曲，摸起来手感蓬松舒适。小少年的体型比人类要小上一圈，抱在怀里就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出来，特别是当小少年蜷成一团时，更是让人撒不开手。 　　小少年被压在身下，满眼疑惑，耳朵和尾巴都随着情绪微微勾动，像一整只毛茸茸的小团子。 　　逢何觉得这小少年就是在故意诱惑他。 　　身体一把火烧得可旺，这人还片刻不住地给他火上浇油。 　　“危险？”立秋眨眨眼，双手被锢在身侧，语气间尽是不解。 　　逢何气得磨牙。 　　“真不懂？”他压低声线，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么多电影里面，总有一两部提到过的吧？” 　　喉结微动，逢何一手垫在立秋的后脑勺下，大手指腹紧贴头皮，将他牢牢抓住。 　　他俯下身。 　　“那这样懂了吗？”恶狠狠地磨牙道。 　　立秋猛地瞪大眼睛。 　　他懂了。 　　小少年满脸无措。恋爱题材的电影里难免会提到相关的事情，他同样是男性，对于这种情况理解不深，但至少有所了解。 　　这更让逢何气得牙痒痒。 　　明明床上有两个人，却只有他如此狼狈。 　　他想让这个纯洁无瑕的白团子少年染上自己的味道，刻上自己的印记。 　　但正因这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少年，爱得他难以自禁，才更加不敢放肆，担心自己的欲望伤到他。 　　凑到脸侧，舌尖顺着耳廓边缘轻轻划过。 　　他松开两只细嫩手腕。 　　“毕竟是第一次，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的声音发哑，“要是不想这么早做，现在就说，再拖可就收不住了。” 　　立秋被男人紧紧压着，一动不能动，耳尖还残留着舌头划过的柔软潮湿般触感。 　　从耳尖到后脑勺、颈后，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经由旁触神经传导至身体末端。 　　当这种异样触感到达脊椎尾部，又黏黏糊糊地爬上尾椎骨，整条大尾巴绷成直线，一根根长毛颤抖明显。 　　他的内心无措而迷茫，又隐有兴奋在跳动。 　　与逢何四目相对。 　　床头光脑恰时亮了起来，但没人想在这时去管它。 　　借着光脑屏幕亮起的光，立秋清楚见到漆黑瞳孔边上发红的血丝，双目间情愫旺盛，却自上枷锁，不敢妄进一步。 　　男人撑着双手，压在他身上，薄衣褪到肋骨处，露出腹间紧实的肌肉。 　　见一叶而概全貌，被衣物遮住的部分肯定不输于此。 　　回想起平时缩在男人怀里的感觉，硬实温暖，能带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一股热意自体内升起，小少年睫毛轻颤。 　　指腹在他的头皮上轻轻搓动，一阵发麻。 　　“回答我。”男人的声音像被关在笼里的猛兽，低沉沙哑，酝酿着汹涌情绪。 　　刚获自由的双手轻轻搂上腰间。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薄衣相隔。 　　肌肤相贴，冰凉的小手软软嫩嫩，落在男人就要烧起的身躯上。 　　小少年的声音微颤，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我、我可以试试。” 　　最后一线理智分崩离析，在小少年不安但强撑着勇气的话语下溃不成军。 　　男人轻声一笑，在眉眼间落下一吻。 　　“好。” 　　当夜，无星无月。 　　* 　　立秋侧躺在床上，抱着蓬松的大尾巴，眼角泛红，眼睑半垂，呼吸轻浅。 　　逢所长将房间收拾干净，轻笑一声，爬到小少年身边，一把将他圈进怀里。 　　就这么小小一只，蜷在怀里安安静静，双手乖乖地环在腰间。 　　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指尖插在发丝间，他低头亲亲小少年光洁的额头，又亲亲小少年发红的眼角，心间满溢喜爱。 　　他柔声哄道，“怎么眼睛都红了，明天带你去店里，想吃多少都可以，好不好？” 　　“呜……” 　　立秋根本没有力气回话，眼眶发红，鼻音呜咽。 　　小小一只可怜巴巴地缩在怀里，睫毛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扫过，轻浅的呼吸逐渐变得舒缓。 　　他睡着了。 　　毫无防备地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餍足地深吸一口气，嘴角宠溺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晚安。”逢何轻声说。 　　卧室重归黑暗，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相拥而眠。 　　* 　　被子掀动，小少年睁开半只眼睛，犹如天空般清澈的湛蓝色瞳孔中一片茫然。 　　逢何刚从基地回到员工宿舍，解开褐色大衣，随手往椅子上一搭，轻手轻脚，打算爬回床上，没想到还是惹醒了立秋。 　　“醒了？” 　　立秋缓缓地眨眨眼睛，他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应一声，“嗯。” 　　鼻音软软糯糯。 　　逢何见他已经醒来，干脆就在床边坐下，伸手进到被子里，摸到小少年虚握着放在身边的小手，十指交握，随手一捏。 　　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 　　迷迷糊糊地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员工宿舍，并不是在他熟悉的房间里。 　　身体由内而外传来一阵疲乏与酸痛，昨夜的记忆翻上脑海，历历在目。 　　这会儿回想起来，只觉得脸颊一阵烧。 　　逢何见他就差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住，好笑地俯上前，压到立秋身上，唯一空闲的手撑在床上。 　　“怎么，害羞了？” 　　小情绪被戳穿，立秋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挣扎着就想推开逢何，将身子转到一侧。 　　这眼神软软的，反而勾得人心痒。 　　逢所长笑出声来，索性掀开被子，直接从里边圈住小少年，细碎的吻落在泛红的耳尖上。 　　“肚子饿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男人话语温和，饱含笑意。 　　耳尖一颤，立秋缩回脑袋，毛茸茸的尾巴左右勾动。 　　“唔，你等下再去。现在几点了，不去上班吗？” 　　指关节轻敲脑袋。 　　“怎么一睡醒就想这个，”逢何挑眉，“现在是下午三点，我刚处理好事情，从所里回来。” 　　立秋脑子清醒了些。 　　“三点？”小少年一怔，作势就要起身，“啊，忘了，今天应该也很忙吧，牧羊人那边怎么样了，没出意外吧，身后的人有动静了吗？对了，我还得往所里去一趟，今天的……嘶——” 　　浑身的酸痛被唤醒，身子瞬间失力，小少年重新落回男人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对于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脸颊蹭了蹭耳背，逢何对怀里的小少年心疼得紧。 　　“别起来，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他说。 　　立秋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仰头问道：“那你怎么回来了？” 　　“主要的工作早上都做完了，回来陪陪你，”逢何低笑一声，“总不能吃完就跑吧，这多不好，要是我的小男朋友以为自己被冷落了怎么办？” 　　逢何原本因为M组织的事情处理得有些火大，但一见到立秋，什么负面情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要是换做以前，升起的情绪都会被积攒到一起，压在心上，成为发病时燃烧的一根稻草。现在它们却几乎消失无踪，只有极少一部分得以残留。 　　小少年睁大眼睛，“你不会的吧。” 　　“不会，当然不会。”逢何笑着揉了揉立秋的尾巴，将它也一起抱在怀里，经过整整半天时间，尾巴的长度明显缩短了一截，“饿了？要不要给你吃一口？” 　　“不算饿，”立秋说，“但这几天得留着点肚子，所里的患者还在排着队呢。” 　　逢何一挑眉毛，语气有些委屈，“那是我要被冷落了吗？” 　　“没有没有，”小少年连忙说：“你最好吃，你最香！” 　　“这还差不多。”逢何笑得得意。 　　得到夸夸，心满意足，逢何翻身拿出光脑，点开甜品选择页，推到立秋面前。 　　“喏，看看想吃什么？今天随便吃。” 　　没了两份甜品的限制，小少年开心地划动页面，喜欢的、新出的、没吃过的，全点了一遍。见到自家甜品店在他离开期间推出了足足四样新品，更是笑眼弯弯。 　　“……你是想把这段时间的份全补上？” 　　手指刚想点上一份秋露米糕，听到这话，若无其事地移到结算键上。 　　逢所长失笑，帮他把秋露米糕点上，“想点就点，没事。” 　　小少年展颜。 　　点完甜品，立秋同样心满意足。 　　逢何的光脑上方划过几条消息提醒，立秋瞄了一眼。 　　跟逢何之前猜测的一样，牧羊人将立秋的消息向他背后的人报告过。牧羊人一出事，藏在他身后的人反手就放出了一部分立秋的信息，想要以此做要挟，换回牧羊人。 　　对方将一张带有他姓名的背影照片发布在星网上，耳朵与尾巴毫无遮蔽地显现在外，至于立秋与人类差异极大的基因序列信息则被对方捏在手里，以做底牌。 　　立秋想到星网论坛上看看自己是怎样被说的，却被逢何握住了手腕。 　　“别看。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到时再让你看结果。”逢何认真地说。 　　立秋抬眼，收回手。 　　“好。” 第70章 　　甜品很快送到，逢何下床，从外面提进打有不同店铺图标的大小不一的可爱包装，一齐放到床头柜上。 　　逢何本来答应今天带他去店里，但见小少年一脸惫懒，便没提这事。 　　慵懒地窝在床上吃完甜品，活力与生机重新注入少年的身体。他被逢何监督着喝完一大杯牛奶，看看时间，还是决定去一趟所里。 　　逢何不是很想让立秋跑去基地，但见他态度坚持，也就只好任他选择。 　　立秋习惯性地想要卷起耳朵，戴上耳罩，被逢何一把握住手腕。 　　“都公开了，还带这个做什么？”逢何好笑地拿过耳罩，放到边上。 　　“也是哦。” 　　立秋觉得也有道理，但不戴耳罩、不穿大衣，总觉得身上有些空落落的。 　　左右环视一圈，他又扯上逢何的衣服。 　　男人一挑眉，直接将他攥进手心，“别牵衣服，牵手。” 　　“行。”立秋应道。 　　员工宿舍楼的正下方，就是监管所基地所在。 　　立秋跟在逢所长身边，出门坐电梯往下，转了个弯，没两步就来到基地大门口。 　　守门员工见到两人，没等逢所长验证掌纹信息，就动作利索地帮他们开了门。 　　“立大师～” 　　“所长好！” 　　员工们见到两人，纷纷向他们打招呼。有了昨天的先例，今天不少患者滞留在外，为监管所的发展建设出工出力。 　　立秋的身份已经向他们公开过，但此时耳朵与尾巴展露在外，依旧引来不少目光。逢所长站在一旁，他们的目光不敢放肆，只敢偶尔瞄上两眼。 　　立秋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与昨天有异，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偶尔看看逢何，偶尔又盯着他的尾巴看。 　　他大概能猜到，这和M组织幕后人放出的消息十有八九脱不开关系。 　　但逢何并不想让他管这件事，少年也就暂时将它抛之脑后。翻开记录本，确定今天的患者名单，立秋说：“我先去一趟病房区。” 　　“我跟你一起去。”逢何没有松开他的手。 　　立秋笑着戳了戳男人的腰，“好歹是所长哎，快去工作，患者那边我自己去就行。” 　　“主要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没剩什么要紧事，M组织的事又急不得，”逢所长抓住调皮的食指，凑上前，亲了亲少年洁白无瑕的额头，笑道：“好歹是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让我多陪陪小男朋友不行吗？” 　　他没有压低声音，这一说，旁边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聚集到两人身上。 　　一些员工和患者的目光本就落在他们这边，亲眼见到了逢所长亲吻立秋的一幕。 　　男人轻搂着少年，话语间眉目柔和，完全不像是平时对待他们的样子。他微微弯腰，虔诚地吻下小少年，浑身散发的得意与欣喜怎样都藏不住。 　　身形娇小的少年接受了这个吻，耳尖泛红，微仰着头，认真而专注地与男人说着话。 　　这一幕被手快的人用光脑记录下来，很快传遍全所。 　　“什么，立小大师沦陷了？！”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之前某些不信我的人呢，出来！” 　　“啊！群里的姐妹们呢，快出来！逢所长终于下手了！！！” 　　“呜呜呜，有没有人敢去问问立小大师，逢所长是怎么告白的？我好想知道！”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这条消息传播下变得沉默无言。 　　自由活动区内，几名员工和患者混在一起，合力修复被焦植下令破坏的场景设施，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快看光脑群！”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边文濯对于光脑群里经常流传的八卦并不感兴趣，但他见周围的人都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只好也跟着掏出光脑。 　　一张侧拍的清晰照片跃入眼帘，抓着光脑的手骤然紧缩。 　　“抱歉，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回病房去了。” 　　“诶，好……”负责人应了一声，看着边文濯踉跄却越走越快的背影，有些疑惑，他想了想，招呼来另外一名患者，“你跟边文濯住隔壁对吧？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顺便给他送点感冒药和润喉糖。” 　　逢所长注意到员工们的骚动，悄悄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让我看看，今天你的菜谱上都有谁？”逢何接过记录本。 　　立秋倒有点不好意思站在这，他的听觉灵敏，周围员工和患者们小声交谈的内容全数落入耳中，时不时飘来的目光也一直挠在身上。 　　他直接拽着逢何向病房区走去，“快走快走。” 　　逢何忍俊不禁，觉得这小少年害羞起来可真有趣。 　　消息也传到了患者们的耳中。 　　他们现在在所里拥有极大自由度，甚至可以离开病房，加入到员工的工作之中。相比之下，自配一台光脑更算不上什么事。 　　当立秋拖着所长来到病房，想将今天名单上的患者叫出来时，这群患者已经自觉从病房中跑了出来，聚在一起。 　　“恭喜恭喜，”B02号患者也在今天的名单上，他兴冲冲地跑到两人跟前，从背后掏出一卷画卷，“来，这可是我有史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一直珍藏着没舍得拿出来，这次就送给你们了。嘿嘿，是不是第一份礼物？” 　　“是第一份，谢谢。”立秋接过画卷，有些害羞。 　　这是难得一次在逢所长面前送立秋礼物不会被惦记的场合。 　　其他几名患者也跟着道贺，有人笑逢何，“逢所长你可终于下手了，你不知道，我们甚至开了盘，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跟立小大师告白。” 　　“哦？那你猜的什么时候？”逢所长在这问题上可有闲心。 　　这名患者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赚得盆满钵满。” 　　逢所长笑道：“那也恭喜你。” 　　立秋不需要再用催眠做借口，当即口一张，几名患者身上的各色光晕就抽丝拨茧般落入口中，被他吞食得一干二净。 　　身后的尾巴肉眼可见地生长起来，最终停在半米多的长度上。 　　“嘶——”B02号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还会当场长的吗？” 　　立秋刚想回话，一张嘴，不小心打了个嗝。面色一变，立马用双手捂住嘴，脸颊和耳尖烧红一片。 　　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立秋很是委屈，眼角微红，瞪了一眼逢何。 　　眼神委委屈屈，落在逢何眼里，也跟小少年一样软软嫩嫩，笑得更是开怀。逢何从背后圈住他，当着患者的面，侧头往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等等，你别在这……” 　　立秋小脸通红，拔腿就想跑。 　　一名患者觉得好笑，“逢所长在跟我们宣示主权呢。” 　　“是啊，”逢何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谁叫每天觊觎的人那么多。” 　　周围病房注意到动静，纷纷有患者探出头来，立秋准备直接把逢何拖离此地。 　　见立秋要走，一名患者叫住他。 　　“对了，立小大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海城患者肯定都站你这边，你别担心。” 　　立秋一怔，“谢谢。” 　　离开病房区，他回味了一下患者最后说的话。 　　拉拉逢何的手臂，问：“星网上的事闹得很大？” 　　“你别管这事，”逢何轻叹一口气，揉了揉立秋的脑袋，蓬松卷曲头发被他揉得有些乱，“别把大家的帮忙当做负担，这件事让我们处理。别问，也别看，好吗？”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放出他的情报，舆论肯定是往着“非人”、“怪物”的方向引导。逢何不让他看星网论坛，说明现在的风向不是很好。 　　这是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他沉默下来。 　　逢何见他神情低落，转移话题：“对了，精神异常病症治疗药剂的研究有了进展，之前在M组织找到的药剂提供了一些灵感，他们想找你帮忙配合进一步研究，只要线上远程配合就行。” 　　立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治疗药品的研究上来。 　　“需要我做什么？”立秋问。 　　“远程测量一些数据，对方会定期寄来改良药品，测试样本从海城患者中选，具体的情况得等他们来跟你说。” 　　“可以，我没问题。”立秋应下，“是什么人，军方的？” 　　“算是吧，”逢何犹豫了下，“负责人是……我爸，他会直接和你交接。” 　　小少年一惊，一双蓝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要、要和叔叔合作？” 　　立秋有些慌乱，家乡并不存在所谓长辈问题，自己也没什么与长辈相处的经验。这会儿刚和逢何确定关系，就要跟他父亲配合工作，紧张得血液倒流。 　　“别紧张，他应该不会……”逢何顿了顿，“总之，当做正常的工作关系对待就行。” 　　逢医生昨天凌晨跟他联系，但昨夜欢宵，逢何没有及时回他，等到今天早上才有空去看消息。对方跟他详细询问立秋的情况，要了之前立秋检查的详细报告，将立秋的能力问清楚后，提出这样的请求。 　　立秋不安地搓手，“我尽量。” 　　“那我把你的光脑号推给他。”逢何向逢医生给出答复。 　　“行。”紧张之下，什么星网、M组织、牧羊人，全被立秋统统抛到了脑后。 第71章 　　逢医生工作繁忙，一时半会没有消息。 　　趁着对方还没加他，立秋向逢何要来精神异常病症治疗药剂研发的相关资料文档。在这一事上，对方拥有的的文件资料与实验细节与逢何完全共享。 　　他往所长办公室沙发一趴，抱着光脑埋头苦读，期望能在研发中帮上更多忙。 　　吞噬情绪的能力可以对患者病情起到积极作用，逢何是个很好的例子，除他以外，海城监管所其他患者的病情均有程度不一的好转。 　　但想靠他来解决全联邦的患者问题显然不可能。归根结底，还是得从科技层面入手，找出精神异常病症的普适性治疗方案，由此推广向星际各地。 　　小少年摆出一副加班努力的姿态，逢所长只好跟着留下，将一部分计划工作提前处理。 　　直到时针指向数字十，逢何见他没有动静，这才直接回到办公室，一把将小少年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该下班了，回去再看。”逢何说着，就想抱着他走向办公室外。 　　“等等！”立秋见他没有放下自己的打算，吓得双手抓住逢何肩膀，“放我下来，这样出去会被他们笑的！” 　　小少年委屈地瞪着眼睛，他所属的种族比起人类而言身材更加娇小，相貌更显稚嫩，很多员工与患者都将他当做弟弟看待。立秋自认为已经成年、成熟，想要努力改变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要是被这样横抱出去，他的形象大概再也扭转不过来了！ 　　逢何轻哼一声，却还是将他乖乖放下。 　　“还不是看你那么入神，怎么样，能看懂吗？” 　　“唔，有点难，不过查查资料能懂一些。” 　　小少年自觉张开手，任由逢何给他理了理衣服。 　　“那不错。有些保密资料查不到的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弄来。”逢何帮他把衣服理整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从基地回到员工宿舍就只是个出门上楼的过程。 　　不到五分钟，两人就回到了房间里。刚一进门放好东西，立秋从床边拿过睡衣准备换上，突然就被逢何扑着压到床上。 　　蓬松尾巴紧紧贴着身子和床，一动不能动。 　　“呜，痛。” 　　软软的声音呜咽一声，天蓝色的纯净眼眸中满是委屈。 　　舌尖自唇齿间划过，逢何顺势躺到床上，将小少年往怀中一带。 　　“吓吓你。”他笑眯眯地说，又拉着立秋从床上起身，“行了，去换身衣服，我先洗个澡。” 　　他将下巴放到立秋的肩膀上，微微侧脸，低低笑道，“晚上可以陪男朋友睡个觉吗？” 　　立秋耳尖微红，凑上前去，生涩地在逢何脸颊上落下一吻。 　　“说得好像之前没有陪你睡觉一样。” 　　“这不一样嘛，”逢何说，“晚上戴个投视镜，不耽误你看光脑。” 　　“行。” 　　立秋推了一把逢何，“那你快去洗。” 　　当夜，立秋缩在逢何怀里，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缓，这才继续研究光脑中的文献资料与数据。 　　学习——这是立秋认识逢何、获得光脑之后，每天晚上都在做的事情。 　　不断地吸收人类社会的知识，才能更好融入他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自从来到此地，他便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前行。 　　不仅如此，他还在这个世界有了朋友，有了牵挂，有了放不下的人，有了想完成的事。 　　他想帮助这个世界解决患者问题。这不光是逢何的理想，同样也是立秋这段时间与患者相处之后，发自内心想要做到的事情。 　　有了明确的目标，接下来，便是顺着目标坚定向前。 　　学习进程被一条好友申请打断。 　　是逢何的父亲。 　　立秋心间一凛，没有惊扰逢何，颤颤巍巍地加上他父亲的好友。 　　这会儿已是凌晨四点。 　　一加上好友，逢医生就向他传来文件——上面写着的是关于合作内容与报酬的相关事项。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原本紧张的小少年一下平静下来。 　　黑夜茫茫，这个时间本应寂静一片，一名中年人与小少年却在光脑上正儿八经地谈起了公事。 　　稍微聊了两句，大概是见他没有休息，逢医生本着提高效率的想法，向立秋提出语音交流的请求。 　　男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相贴的胸膛微微起伏。 　　立秋知道他的睡眠很浅，偶尔想要调整姿势，动作幅度稍不留意都有可能将他弄醒，更别说是发出声音。 　　犹豫半天，立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立秋：抱歉，我现在这边不是很方便。】 　　却没想到，对面比他所想的直接很多。 　　【逢医生：小逢在边上？】 　　立秋一惊，心里升起一种被抓包的紧张感。 　　立秋对于逢医生的印象基本来自于逢何的只言片语。 　　逢何的父母很忙，常年不回家，很少与他见面，平时也少有生活上的来往，基本都是公事相商。在刚才与逢医生的交谈中，立秋也觉得这些印象十分正确。 　　突然问出这句话，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立秋：嗯。】 　　过了三分钟，对面有了回复。 　　【逢医生：医药方面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之前听他说起过你的事情，年底我会顺路回主星一天，你可以跟他约好时间一起过来，我帮你看看怎么抑制长尾反应。这个问题没法远程解决。】 　　立秋一怔，抿了抿嘴。 　　【立秋：好，谢谢逢叔叔。】 　　两句话后，话题重新回到药物研发上。 　　治疗药剂研发停滞在一个尚未解决的理论问题上。 　　逢医生听说立秋的能力之后，认为他的能力起效原理跟这个问题同宗同源，从立秋身上下手，说不定能够获得很大收获。 　　需要立秋配合的事情不算难，只是稍稍有些复杂繁琐。具体每日需要立秋配合提供的数据项目被列成表格发了过来。 　　立秋仔细浏览，勇敢地深吸一口气，干脆应下。 　　交流过程中，逢医生提到了一件让他有些惊讶的事情，这件事将他脑海中的离散信息点串联起来，逐步构成完整的图像。 　　药剂研发并不是军方提出的项目——从立项到项目落地，几乎都是由逢医生推动进行的。 　　军方与监管部门本有着长期协议，药剂研发与患者问题处理也都是监管部门本该负责的事情。但近十几年来，监管部门的发展停滞不前，研发进度迟迟不得突破，联邦范围里，各种患者事件也越加频繁。 　　军方逐渐对监管部门失去耐心，这也是他们站在逢何背后默默支持的原因。 　　敲定基本事项，逢医生很快向立秋道别，投入到其他工作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休息。 　　立秋在逢何怀里悄悄换了个姿势，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他。 　　长夜未尽，立秋重新投入研发资料的学习里。 　　* 　　随后几日，立秋全心放在治疗药剂的研发上，逢何则是集中精力处理M组织的问题。 　　与此同时，监管部门也对逢何强夺海城监管所一事做出反应，当即发动部门力量，准备联合维安部门一齐出手，逮捕两名通缉犯。 　　维安部门从归属上来讲是直属于军方管辖的。 　　M组织出现之前，军方对于逢何的支持都仅限于一定范围之内。他们对监管部门失去了部分信心，对他们的高层也有些意见，但却还没完全放弃。 　　直到后来一连串的事件出现，逢何顺着M组织推出背后藏着的监管总部高层身影，军方这才忍无可忍。一颗老鼠屎便足以成为整锅粥倒掉重煮的理由，更别说谁也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颗。 　　借着军方势力逼迫对方暴露出手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借着他们的手推动军方做出选择。 　　成功抓捕牧羊人之后，军方从他的头上找到了M组织与监管总部高层相勾结的证据。逢何先前还向军方提到另一推测：对方很可能与域外组织有染。证据尚不充分，但却能够看出影子，这在开战当口无疑是触及底线的事情。 　　军方当即做出决断。 　　想联合？好，那咱们先走走行政手续。 　　结果，不联合不要紧，一联合，维安部门直接就将整个监管部门的运转效率拖低下来，逮捕通缉犯一事严重受阻。 　　另一方面，立秋的信息在星网上一点点被爆出，附上误导性言论，引起不小轰动，论坛一时间乌烟瘴气。 　　对方的出手早在意料之中，KKK立马进入追踪模式。 　　晏文斌则在逢何授意之下，指挥所里劳动力们一起压下有关立秋的所有负面消息，同时利用多方手段，一点点将整体舆论风向扭转过来。 　　正如逢何之前同晏文斌所说，只要有人敢带头迈步冲锋陷阵并顶住舆论，隐藏着的支持者们就敢冒出水面发声发话。 　　逢何来到海城之前在监管者圈子里混了几年，名声不小，其观念早被不少监管者熟知，明着暗着支持他的人并不算少，此时纷纷出声，支持他们。 　　敢于发声的人多了，这个群体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星网上的动荡差点引起现实里的混乱。 　　还好军方事先有着准备，各地维安局提前接到通知，火速行动，将这些混乱都灭杀在了萌芽阶段。 　　逢何，或者说军方的打算，并非想对监管部门进行自下而上的革命。他们想做的，是借着M组织的事情摸上监管部门高层，掐住脑袋换颗心，自上而下地进行变革。 　　至于逐渐逆转的舆论，它无法决定对决的胜负，却能为胜者出现后的变革提供助力。 　　就在立秋埋头忙碌于实验室的这段时间，外界悄然迎来了一场大变化。 第72章 　　联邦3094年，正当星网上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时，一则新闻如巨石入水般砸入海面，掀起几朵浪花，又很快沉底。 　　——联邦监管者总部部长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联邦监察委员会审查调查。 　　大多联邦公民们并不关心这种事，只有监管们为此感到惊愕不已，荡起一阵骚动。 　　“总部部长？！他都在那位置上坐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说起来主星帝都监管所副所长前两天也出了事，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慌了慌了，希望不是政府要对整个监管圈子下手，我可还要靠这个吃饭啊！” 　　“嘶，这是真的假的？难道我们顶头要换人了？” 　　“我倒是听帝都监管所工作的朋友说过，这事背后好像有些军方的影子，也不知道这说法可不可靠。” 　　“假的吧，咱们跟军方关系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我们所里还承接了几个军方委托的项目呢。而且现在前线正跟帝国开战，军方会有这精力来管我们的事吗？” 　　“不管怎么说，如果部长真下台了，希望能换个干实事的上去，妈的，你看海城他们之前搞的多好，要是能够推广，那我们工作不是省事多了？免得每天都要把这么多精力放在管制患者上，到头来，还不是该发病发病，该闹事闹事？” 　　“唉，治疗药剂都研究好多年了吧，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成品。早点把这些患者弄好，让他们各回各家，省得天天在这惹麻烦。但海城的情况复制不了吧，你看过最近很火的那个视频了吗？” 　　“你是说立秋？那位长了尾巴和耳朵的……催眠大师？那这确实复制不了，我看了好多遍都没搞懂，他是怎么做到半分钟不到就让患者从发病状态冷静下来的。网上传说他是外星生物，万一这是什么种族特殊能力，那海城的情况就没办法借鉴了。” 　　“你对这事怎么接受得这么快，这种说法也太离谱了吧，我还是觉得他是实验室出来的更可靠些，只是这种能力……唉，那位逢所长是什么运气啊。” 　　“但有一说一，抛除掉立秋的影响，我倒觉得海城前所长的方法有些道理，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 　　“人家可不是什么前所长了，最新消息，人家职位又给重新安回去了，顺带成功晋升了一级监管者，啧啧，这应该最年轻的一级监管者了吧。” 　　* 　　海城监管所的实验室中新增了几台立秋需要用到的仪器，方便他能直接在所里进行工作。 　　实验需要用到立秋的能力，他只好被迫将每天的催眠列表砍半，留出些肚子进行实验。从病房区出来后，立秋一头扎进实验室，十名自愿成为实验样本的患者已经等在实验室里，在立秋到达之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唔，来，今天戴上这个再吃药，其他流程都和昨天一样。” 　　患者们主动上前，从仪器上摘下爪形头盔。 　　他们对着镜子，将头盔连着的几个贴片按照立秋的指示往头皮上贴去。 　　他们一边戴着头盔，一边聊着天。 　　“诶，立大师，你说我们这在所里都能自由活动了，啥时候带我们到基地外边逛一逛呗，我都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说话的是边文濯，他对立秋的态度一如既往，就像先前得知立秋与逢何正式在一起之后，自闭跑回病房里伤心落泪的不是他一样。 　　B02号同样是十名参加实验患者中的一员，他跟边文濯是对角门关系，熟得不行。 　　听到这话，他一翻白眼，“就你那一年不到还算久？我都在所里住六年了，六年啊，一步都没出去过，我说啥了吗？” 　　立秋将胶囊分做十份，依次分发给几名患者，两名患者拿来十个一次性杯子，逐个盛满水。 　　“我觉得可以，”立秋说：“只要跟在我旁边，保证你们不出事。” 　　“嘿嘿，只要立小大师你跟我们一起出去，那保准安全，”B02号面露期盼，“要有机会出去一趟，我想买些新的颜料回来，逢所长给备的那些都快用完了！” 　　其他患者倒是没想买什么东西，主要是想出到基地外面透透气，望望蓝天白云。他们在所里多少都待了些年份，这种不见天日的感觉有时真的要将他们逼疯。 　　“唔，那我回去问问，应该没有问题，但这几天有些忙，可能得过段日子，”立秋说，有些疑惑地望向B02号，“不过为什么要出去买颜料？现在你们都有光脑了，可以直接从星网上买到基地呀。” 　　患者震惊。 　　习惯了之前严格拘束的生活，一时半会还没适应能够随意使用光脑的自由。 　　“也对哦，既然我们都有光脑还能出病房了，怎么就不能网购东西呢？！” 　　“等我，我立马就去下单，兄弟们，今天改善伙食，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实验室的气氛立马快活起来。 　　他们依照剂量服了药，正坐在各自椅子上，等待药物生效。立秋一边陪他们聊着天，一边在按照逢医生所给的步骤说明，时不时地调整数值并记录数据。 　　边文濯还惦记着出门的事情。 　　“能去你的甜品店里看看吗？你之前可答应过我的。”边文濯坐在桌边，一手托着脑袋，侧头注视着立秋，笑道，“总听所里员工说店里的这个好吃、那个好吃，特别是汤奇正，时不时就喜欢跑到我们跟前炫耀一番，可烦了。” 　　“想来当然欢迎，我请客。”立秋问：“不过难得出一趟基地，不打算回家看看？” 　　这个问题让患者们都沉默下来。 　　B02号抿着嘴，摇摇头，“以前就是被他们亲手送进来的，不怪他们，但要我回去，不可能。” 　　另一名患者犹豫片刻，说：“我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我爸我妈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我妹，在我被抓进来前她还没上小学，现在应该都读高中了吧，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想去看一眼。” 　　“我不用，”边文濯耸耸肩，“我连他们现在搬到哪个星球住了都不知道。” 　　见他们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立秋也没继续问下去。 　　“那到时欢迎来我店里坐坐。唔，最近店里出了几个新品，我觉得都挺好吃的，特别是香草冰淇淋奶糕、酒心糯糯塔和薄荷甜栗饼，有兴趣可以试试看。” 　　提起甜品店，立秋特别自豪地甩甩尾巴。 　　蓬松的大尾巴通体为白，尾尖点缀着一小截冰蓝，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它柔软舒适的手感。 　　一名患者暗搓搓地盯着这条大尾巴，悄悄吞咽口水。 　　每天需要进行的实验测量项目很多，立秋与患者们忙活半天，终于在下班之前结束一天的工作。 　　整理好实验数据发给逢医生，立秋伸了个懒腰，全天的疲惫在自由舒展之下得到缓解。 　　一股十分独特的香甜味道从背后飘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立秋像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接近，又左右扭动了下脖子。 　　有力的手臂环过腰间，温热的气息越过肩膀贴向脸颊。 　　轻轻一吻。 　　“回去再亲啦，”立秋笑笑，耳尖微红，“要是有人怎么办，会被看见的。” 　　“看见又能拿我怎么样？”逢何根本不在意，他哼哼两声，将小少年揽在怀里，“下班了，去吃点什么，之前你喜欢的那家火锅怎么样？” 　　“行，等我一下，我把实验室收一收。” 　　“我来帮你。” 　　吃过饭，逢何开着悬浮车，将小少年载回远在郊区的小别墅。 　　打开家门，立秋怀念地坐到沙发上，仰着脑袋问道：“怎么突然能回家里住了，有什么新进展？” 　　松开衬衫最上方的两粒扣子，逢何五指相交握上立秋的右手，温柔地将他放倒在沙发上。 　　“猜猜？” 　　“不猜，你说。” 　　低声笑了笑，逢何俯身压上前。 　　“人抓到了，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小男朋友能不能给我点什么奖励呢？” 　　立秋瞪大眼睛。 　　“这么快？！”他很是惊讶。 　　“是你这段时间太沉迷在实验里了，”说起这个，逢何就觉得可委屈，“每天都泡在实验室，上班时间根本见不到几面。” 　　他很是想念小少年进食之后就往他的办公室沙发一趴的日子。 　　小少年眉眼弯弯，伸手揉了揉逢何的脑袋。 　　“前期是比较忙，后面应该会好一些。要不之后我中间抽点时间去陪陪你？”他柔声说。 　　逢何笑出声来，“这倒不用，我差不多忙完了，以后可以直接成为你们实验室的一员。” 　　他笑得得意，仗着所长身份无所顾忌。 　　但话语一转，他又重新将小少年压住。 　　“看在我工作效率这么高的份上，小男朋友给点奖励？”笑声低低，语气却很是甜腻，“比如说，让我吃一口？” 　　小少年没有说话，红着耳尖，微微侧头。 　　轻轻含住递至面前的耳尖，男人慢条斯理地解开小少年衣服上的扣子。 第73章 　　夜晚的时间悄悄流逝。 　　事后，立秋将头搭在沙发扶手上，闭目享受着逢何提供的全身按摩。从脖颈到腰再到腿部，让他舒服得呻吟出声。 　　“立小少爷，咱们可以去洗澡了吗？” 　　全身揉了一遍，逢何又一把抓住左右摇晃的大尾巴，顺着尾骨，将它握在手中揉捏把玩。小少年本就没有力气，被这样一捏，更是趴在沙发上起都起不来。 　　“你别老弄我尾巴，看看它，毛都要乱了。” 　　立秋皱着小脸抗议道。 　　逢何将尾巴捧到跟前，仔细瞧瞧，压根没见到哪里的毛发被他弄乱。五指插入长毛，顺着向下，也是舒畅柔软，很是舒服。 　　他左右一想，笑道：“不如我帮你洗洗尾巴？” 　　“今天好累。”立秋不是很愿意。 　　男人倒是被这随口一提的想法吸引住，越想越馋。 　　“没事，你又不用动，是我帮你洗。” 　　立秋好笑地侧过脑袋，斜眼望向他。 　　“真的不会动手动脚？我现在可还不算太饱，吃得下东西。” 　　逢何想起之前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夜晚，不由得面色一变。 　　“不会，一定不会。” 　　他举起三根手指，认真严肃地保证。 　　心里却在琢磨着，下次该如何在床上将这件事情报复回去。 　　得到保证，立秋这才翻了个身，双手勾住逢何的脖子，吊着起身。 　　被警告过的逢所长哪敢真的动手动脚，老老实实地帮立秋把尾巴清洗干净，把人抱回床上。 　　小少年往床上一趴，尾巴伸展在外，逢何用吹风机慢慢帮他吹干尾巴。 　　他半眯着眼，神情很是舒适。 　　“所以人是怎么抓到的，真的是监管总部出了问题？” 　　“准确来说，这是总部部长的个人行为。其他高层没有查出什么太大的问题，至少对于M组织的事都不知情。” 　　“但他都是监管总部的部长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立秋对此感到不解，监管者本就是因患者才诞生的对应职业，监管总部的目标职责应当是帮联邦处理并解决患者问题，包括但并不仅限于制定政策收容患者，防止患者危害社会，以及寻找治疗方案，从源头解决患者问题等。 　　但看看M组织，做的事情却与此完全相反。 　　他们研究的药剂能够刺激并加重患者的病情，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尝试将这种手段往普通人身上使用，把普通人逆向转变成为精神异常病患者。 　　山城解救的众多患者中，绝大部分患者已经完全丧失理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些信息，是从少数依旧保有理智的患者口中得知的，并在后期的证据搜寻中得到了确切的证明。 　　逢何身份暴露时，季明伟与席丹等人敏锐地察觉到风雨欲来，果断将所里最有信息价值的几名患者全部带走，躲藏起来，直至立秋与逢何回到海城，才把他们带去驻军营地。 　　这些患者被移交军方，成为证明M组织罪行的一大证据。 　　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由监管者总部部长亲自引导做出来的。 　　“或许是为一己私利，或许背后还有势力，也不排除是他产生了某种歪邪观念。”逢何耸耸肩，关掉吹风机，“指不定还会想要狡辩说，M组织是想研发能让患者在发病期间保持理智的药物呢。” 　　整只尾巴被吹得蓬蓬松松、热热乎乎的。 　　逢何从尾巴根部开始，沿着尾骨方向一捋到底，手感与平时确实不同，更为顺畅舒适，让人根本舍不得放开。 　　立秋跟着逢医生做了半个月实验，对于药剂研发的事情有些了解，“山城留下的实验资料并不多，如果以这个为借口，很难找到可以反驳的证据。” 　　逢何点点头，“确实，但M组织不光只在山城设有分部，其他星系也都零散分布着。擒贼先擒王，组织首领都落网了，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一点点铲灭他们就好。” 　　“但从牧羊人的情况来看，各个分部负责人手上权力都不小，反应比较快的，这段时间足够他们隐藏起来了，抓起来估计有些麻烦，需要不少时间。” 　　立秋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加油。” 　　逢何笑了笑，趴到立秋身边，拿出光脑，点开三条通知页面，在立秋眼前晃了晃。 　　“喏，你看，通缉令撤销，官复原职，一级监管者的头衔也拿到了。” 　　立秋眼睛一亮，侧头亲了一口逢何的脸颊。 　　“好棒！现在监管总部是谁在代管？” 　　“名义上当然是三位副部长，但实际上，”逢何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是军方越俎代庖，代为管理。前线开战，大后方一切以稳定为主，军方可以特殊行事。” 　　“难怪。”立秋点了点头。 　　男人伸出手，将小少年往身侧搂近了点。 　　“之前你说愿意跟我一起走，现在应该还没后悔吧？”他低低笑着，认真地注视着立秋。 　　“当然不会后悔，”立秋用手撑住脑袋，两只小脚翘在背后，前后晃荡，他也说得认真：“说好的，要去哪里都得带着我一起。” 　　“嗯，”逢何笑眼弯弯，揉了揉他的脑袋，“具体调任问题还在谈，不过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去主星看看。” 　　“那边有什么不同？” 　　“唔，科技设施更先进，各项制度完善许多，人们的思想也更开放，接受力强，”逢何给他细数着远方星系的优点，“如果能去那边，说不定只要待过一段时间，平时在外面就都不用遮掩尾巴和耳朵了。当然，主星上拥有的甜品类型也会更多，保证你一段时间内都尝不完。” 　　立秋双眼明亮，对于逢何所描述的主星很是期待。 　　“可以把我的甜品店一起搬过去吗？”立秋问。 　　逢何无奈地点点额头，“你想什么呢？最多只能把人家店长给带过去，但这又没必要。甜品店就让它在这边好好开着，可以交给所里的人去打理，以后什么时候想回海城看看，还能到店里坐坐。等到了主星，我再带你去看看店面，看中哪家，我买下来送你。” 　　他笑了笑，“就当是把你拐走的赠礼好了。” 　　小少年绽开笑颜，一翻身主动滚进逢何怀里。 　　“行，那睡觉！” 　　* 　　又这样过了一个月，联邦监管者总部部长作为M组织首领正式被捕，证据确凿，押送至星际法庭，等待开庭审理。 　　犯下这么大的事，一身职务自然不可能再留，总部部长之位就此空了下来。 　　部长级人物，一般需要是由联邦政府首脑亲自委任。 　　谁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军方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一种角色。当委任通知正式公布时，整个联邦都被震动，星网上引起的波澜也丝毫不逊于前些日子立秋被曝身份的时候，监管者圈子更是乱成一锅粥，各类讨论铺天盖地。 　　原因无他，实在是新上任的总部部长太过年轻，资历太嫩，让他们觉得不可置信的最主要原因，是新任部长过于特殊的敏感身份。 　　患者本是监管者的管理对象，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一名患者将会坐上监管总部部长的位置，成为所有监管者的头。 　　放在通知出来之前，没人想得到这个结果。 　　海城监管所里，林副所长忙里偷闲，喝着咖啡，光脑一个震动，一条通知让他当场就将嘴里含着的咖啡喷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逢何办公室里。 　　“所所所所所长？！” 　　逢何搬了个凳子坐在沙发边，给立秋剥着石榴。 　　他一抬眼，对于林副所长冒冒失失的闯入行为很是不满，“怎么？” 　　林宇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光脑，指着上面的通知问：“所所所所长，这条通知是真的吗？！” 　　立秋趴在沙发上，见他这副见了鬼的模样，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逢何疑惑：“我不是之前就提前告诉过你，我要升职了吗？” 　　林宇只觉得一阵心梗。 　　他确实是少数提前知道逢何即将升职、离开海城的人之一，毕竟所里有许多事情需要他配合交接。 　　但但但……但管这叫升职？！ 　　在监管者的职业道路上一步就位，直接登顶，他管这叫升职？ 　　明明就是原地飞升！ 　　“你都是要升为所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逢何见他没有其他事情，毫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行了，没事就去工作吧，所里可能会有些混乱，你去安抚一下他们。” 　　林副所长神情恍惚地出了办公室。 　　立秋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吃惊，在结果出来的一个多星期里，他与逢何几乎每天都被联邦政府要员约谈数次，询问的问题之细、检查的资料之严，甚至让他们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再做其他事，逢医生那边的实验进度也被此拖慢。 　　倒是关于他的调任更让他惊讶。 　　“副部长？主管治疗药剂研发？”立秋差点也要说不出话来，“我一不是管理人员，二不是专业技术人员，让我去当副部长，真的没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监管部门一直以来只有三个副部长，大部分事情的分工都很明确，在他们头上。”逢何解释说，“但是你的身份特殊，他们想让你参与到治疗药剂的研发里，那就必须拿点什么出来做交换。如果让你在其他人手下配合实验，我不放心，就多跟他们要了一个副所长的位置。” 　　装着满手的石榴粒，递到小少年跟前。 　　“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遇到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别怕。” 　　男人低声笑着，嗓音温和。 　　小少年被他安抚下来，轻声应道：“好。” 第74章 正 文 完 结 　　所里喧闹一片。 　　员工们的反应多与林副所长相同，他们震惊于逢何与立秋近乎飞升的晋升速度，待到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即将分别的伤感和不舍。 　　“恭喜升职，主星应该比海城有趣许多吧，我也想去看看，等下次放假找机会去主星旅游一趟，到时可要请我吃饭。”汤奇正依依不舍地说。 　　“没问题，以后我也会经常回来找你们玩的。甜品店就拜托你们了，我会跟店长说一声，见到所里的人通通给你们打五折。” 　　立秋手上拿了大包兔兔奶糖，逢人就送上一颗。 　　以往都是其他人给他送零食，这会儿也终于轮到他给大家送糖了。 　　“行，那我一定经常光临。对了，等逢所长升为部长后，咱们所怎么办，又会从外面调来一名新所长吗？” 　　“新所长？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立秋指了指远处忙得脚不着地的林副所长，“喏，原班人马，老熟人。” 　　顺着立秋所指看过去，汤奇正松了口气，“林副所长啊，那就好。” 　　海城监管所的各项制度与其他地方不同，要是从外边选人过来，那必将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磨合期。相比之下，从海城现有人马中挑选新任所长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监管所稳定，新任管理层也更了解海城的具体现状，工作交接不会有任何障碍。 　　不少员工围在逢何周围，满脸不舍地说着恭喜，但除此之外，他们同样关心所里后续的安排和变动。 　　逢所长升职离开，林宇晋升正所长，副所长之位便空了出来。 　　趁着员工齐全，逢何交代了一些交接事项，并让有意尝试副所长之位的员工自己报名，当天写完申请，交给林宇。 　　立秋给员工们送完奶糖，同逢何说了一声，便向病房区走去。 　　B01号患者是立秋刚来基地不久时认识的患者，他身患精神异常病症的同时还患有普通人也会得的非异常类精神疾病。 　　立秋到来之前，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其他患者混乱数倍，不发病时都难以沟通，员工们甚至不敢独自进入B01号患者的房间。直到立秋来到所里，基地里就再没听过他暴起伤人的消息。 　　如今的B01号患者除去过于内向以外，与其他患者无甚区别。 　　他不爱与人交流，一直生活于自我世界中，没有治疗任务时，甚至可以一步都不迈出自己的房间。 　　但是今天，二级病房区的一号病房居然主动打开房门，一名青年仓皇地从房间中跑出来。 　　他在病房区的走廊上到处找不到人，又向病房区外面跑去，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着。 　　他很少离开病房，根本不认识基地构造，跑没两步，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好在基地大小有限，在他第无数次经过一个相同拐角时，终于见到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立秋正抱着一大包奶糖往病房区赶去。 　　刚转过拐角，就见一名患者踉踉跄跄地跑向他，眼眶通红，脸上布满泪痕，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衣角。 　　通红的双眼可怜兮兮。 　　小少年一怔。他将手伸进糖袋，掏出一颗奶糖，递到B01号患者面前，温和地注视着这名患者。 　　“来，请你吃糖。” 　　B01号患者没有松手。他难得地开了口，声音很小，惶恐而不安。 　　“你要走了？” 　　“还能在所里多待一段时间，”立秋柔声说，“这几天我会尽量帮你们把病情压制下去，之后所里的抑制剂也会更换成最新一批，效果不错，副作用也小了很多，别担心。” 　　B01号患者抿着嘴，垂下脑袋。 　　他比立秋要高，看上去却像个不安又无措的小孩，想要努力抓住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这块浮木。 　　立秋把奶糖塞到他的手心。 　　“等我和所长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听新所长的话，认真配合治疗工作，之后我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好不好？” 　　抓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患者捏紧手里的奶糖。 　　“好。” 　　他不情不愿，小声回答。 　　立秋哄着将他带回病房，一转头，又对上其他情绪激动的患者。 　　这可比员工们难应对得多。 　　患者们好不容易等回立秋与逢何回归，这还没过多久，竟然又要离开。这回还不是暂时离去，而是升职前往其他星系，彻底离开海城。 　　他们嘴上说着恭喜升职，但面上、眼里、全身上下透露的气息，无一不在表示着不舍。 　　小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保证，自己一定会经常回来看望他们。 　　他被一群患者围在其中，身形仍显娇小，面容也依旧稚嫩，但他站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却跟半年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笑得温和，一身气质干净纯洁，眼里如有星光，满含力量，曾经对这个世界充满迷茫与警惕的小少年，已经逐渐成长为其他人可以依靠的对象。 　　“当然会回来，我也舍不得你们呀，你们可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批朋友。” 　　“什么时候走？嗯……大概下个月吧，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交接和处理。” 　　“对了，后天我带大家到基地外面玩一玩怎么样？我在海城开了一家甜品店，到时请大家吃一顿。店里的甜品都可好吃了，相信我。” 　　“嗯？想跟所长决斗？”轻笑一声，“别吧，小心受伤呀。” 　　只有参加了实验的十名样本患者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们虽有不舍，这种情绪却更多是对着周围的同伴。 　　实验进行到中途，作为前期小样本测试的对象，他们不能随意退出，否则整个实验都得重新进行。因此，这十名患者将会随同立秋一起前往主星，等到实验结束之后，再自行选择留下还是回来。 　　选人阶段立秋就跟他们强调过这个可能性，因此能被选做实验对象的人，都是愿意跟着他们离开海城的。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怎么也得去报个名啊。”一名患者目光幽怨。 　　边文濯挤在患者包围圈的最里侧，笑得得意。 　　立秋笑笑，“要不你去问问所长，能不能多往飞艇上带两个人？” 　　天色渐暗，地下基地见不到日月变换，等到立秋终于安抚下所有患者，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点。 　　抬眼望向包围圈外，男人正斜靠在病房区的隔离门边上，对上目光，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不急。 　　男人用口型对他说。 　　小少年笑眼弯弯。 　　他将患者们安顿好，许下各种承诺，终于从人群中脱开身，小跑来到逢何面前。 　　右手五指相交，男人的左手搭上腰间，将小少年带到怀中。 　　轻轻一吻。 　　“城南有家名声不错的海鲜店，今晚去试试？海城特色，等到主星可不一定能吃上这味道了。” 　　“好。”立秋拿出光脑，大尾巴悄悄从身后伸出来，点在屏幕上，“这家？” 　　逢何觉得好笑，“对。” 　　大尾巴得意地晃了晃，被逢何一把捉住抱进怀里。 　　“对了，后天我带他们出基地逛一逛。” 　　“那我把工作调一调，到时跟你一起去。” 　　“这样明天岂不是得很忙？现在海城这么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带着他们就够行。” 　　“不行，我是患者，我也想去，立小大师可不能偏心！” 　　男人挑眉得硬气。 　　立秋只觉得这人有些时候好幼稚。 　　“好好好，不偏心，带你去。正好这几天实验不忙，明天你看看有什么工作可以分给我，我帮你做掉。” 　　低低轻笑。 　　一大一小两道影子越拉越长，在火红天际照映下交织相缠，亲密无间，难以分离。 　　夕阳如画，人比景美。 第75章 番外一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远观联邦依旧是当年模样，前线战况推拉胶着，见不到突破曙光，民众们依旧忙碌奔波，为了生存、事业与梦想接续奋斗。 　　但若放近了看，联邦社会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主星，监管总部研发大楼A3层。 　　十来名安保人员身子挺拔，严肃守卫在会议厅的各个出入口。 　　厅内宽敞明亮，座无虚席，百来号白大褂安静地注视着会议厅前方的巨大萤屏，时有笔记沙沙声。 　　“三期临床实验数据已经完成考核评审，I型精神异常病抑制类治疗药剂预计将在三个月后正式投入使用，作为公共产品提供给联邦范围内所有为此困扰的患者使用……” 　　平和沉静的声线落在耳边，如清风拂面，亦如夏冰冬炉。 　　主讲人的身形娇小，站在巨屏前方更是显得小小一只。亚麻长款白色大衣披在身上，尖翻领口饰有浅金色藤蔓印花，一截冰蓝色的绒毛尾尖从衣角边上露出，随着青年的动作悄自勾动。 　　专业的图表数据铺满萤屏，青年从容自如地向着众人介绍它们，前沿复杂的理论知识在他这里信手拈来。 　　他是监管总部第四名副部长，精神异常病治疗药剂研发项目的真正领头人，在七年时间内逐步从军方手中接过研发主导权，带领着整个项目有序推进。 　　数十年来停滞不前的研发进度在这几年内稳步前行，长期困扰着整个联邦的患者问题终于迎来曙光。 　　一时间，作为项目领头人的第四名副部长风头无两。 　　“……之后我们将把研发重点转移到激发类治疗药剂上，通过保持患者发病状态下精神域的激活状态，来实现自我意识有序可控地驱动特殊能力的目的。主要依托的理论原理……” 　　最后一排座位上，身着同款褐色大衣的男子十指交握，指腹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专注而认真地倾听着台上青年的话语。 　　岁月还没来得及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就已沉淀出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多年以来身居高位令他气场更为逼人，往那一站，便自显一股不怒自威。 　　但当他的目光落于青年身上，棱角硬刺一并敛尽，全数的温柔与爱意毫无保留地倾注其上，满目的炽热与沉溺随着时间流转越加难以磨灭。 　　会议落幕，青年副部长被十来个人团团围住。 　　“对，这部分工作……” 　　耐心而清楚地依次解答完所有问题，研究员们终于离去，会议厅内只剩下了最后两人。 　　黑色皮鞋在红橡木实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公文包被自然地接过，有力的手臂圈过腰间，双唇覆上，柔软相交。 　　直到吻得尾巴失力，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发哑。 　　男人轻笑着将他锢在怀里，五指插入柔软而卷曲的黑色发丝间。鼻尖萦绕着最为熟悉的味道，七年时间将他们的感情渗入骨肉，像是老酒一般随着时间推移愈加醇香浓厚。 　　“想你了。”他说。 　　立秋笑笑，微微仰侧着头，任逢何将下巴抵在肩膀上，胡乱地蹭在脖间。 　　“看起来都挺顺利？” 　　“嗯，谈得差不多了。不说工作，晚上回家尝尝MF826星系特产，应该很合你的口味。” 　　话语间，两人并肩下楼离开研发大楼。沿路守卫面色如常地同两名部长打招呼，对于他们间的亲昵姿态见怪不怪，但每次见到，内心都难免羡慕一番。 　　研发大楼位于监管总部园区的中心地带，各色员工频繁来往经过，一部分员工已经在监管总部工作了十多年，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兴衰变化，一部分员工是在逢部长上任以后新调来的，是各种新政策的坚定拥护者与支持者。 　　最新一批员工比较特殊，他们除去员工身份以外，同时拥有另外一重非常敏感的身份——精神异常病患者。将患者纳入劳工体系，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彻底颠覆了患者的身份，逐步解放了人们心中原本认为是无法自控需要严格□□的患者，让他们真正重新走进大众的视野，重新加入到社会图谱中。 　　海城很早之前就进行过这样的尝试，几年下来都没发生过太大的意外。监管总部地位特殊，不能随意冒险，又在联邦中央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许多事情的推行都需要经过极其严格的步骤流程。直到近两年，才能逐步将二期与三期临床试验成功的患者纳入到劳工体系中来。 　　而在总部的成功推行，意味着这项制度距离扩展至整个联邦已经不远。 　　园区里，患者与普通人们和谐相处，讨论的各项项目毫无疑问能为患者问题的解决再添一把柴。 　　立秋收回目光，这种改变所带来的成就感让他颇感自豪。 　　大多数政策的推行都要基于一个基本点——稳定、可控，而他所做的工作便是帮助患者保持稳定的关键核心所在。 　　他将目光放于逢何身上。 　　男人已过而立，年岁与经历沉淀出沉稳而成熟的气质，像是磁铁一样紧紧吸附着他的眼与他的心。 　　逢何动作轻柔地为立秋戴上围巾，拢上大衣。小少年早已长大，许多事情自己便能打理得很好，但这种照顾与呵护已成习惯，他也甘之如饴。 　　“下个月要降温了，吃完饭我们去西道街逛逛？”逢何问。 　　立秋有些苦恼：“又要买衣服？出差之前买的大衣还有两件没穿过呢，家里的衣柜也又快满了。” 　　“那去挑两件高领毛衣，”逢何似笑非笑，“我出差的这一个月，立小部长不会又是两套衣服轮着换吧。” 　　立秋抬着小脸，满眼无辜。 　　男人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了，走吧，想吃什么，甜品街？” 　　“行。上周甜品街活动发现一家挺有意思的新店，正好去看看。” 　　* 　　晚饭后，逢何真的将立秋带到西道街去逛了一圈。自从立秋在公众面前暴露身份后，衣着打扮不再有那么强的限制。最一开始，逢何只是想要给他多置办几套不同季节的衣物，结果这一买，一换，就上了瘾。 　　气质卓越的男人带着相貌稍嫩但同样成熟可靠的青年慢步于西道街上，整街各家男士服装店的店员早就眼熟他们，都不用问，直接就将适合立秋气质的当季新衣推了出来。 　　立秋被逢何牵着试了半□□服，本来说好只买两件高领毛衣，奈何这越换越心痒，一不小心便给凑了个整套。 　　终于心满意足拎着两手袋子回到家里，收拾了一番，逢何找出三盒食品便携盒，里面装着的是MF826星系有名的小吃特产。 　　“过来，”立秋没有着急去吃，他将逢何拉到身边，“先给我吃一口。” 　　逢何坐到床边，将立秋抱到怀里，“嗯，给你吃，记得留一口。” 　　青年侧着身子坐在他腿上，双手自然地勾着脖子，啊呜一口便将逢何身上满溢的情绪吃了个七七八八，硬生生收住能力，给逢何身周留下一层淡淡光晕。 　　“真不打算解决它？”立秋问。 　　自从六年前确定立秋的能力长期作用能够起到治疗作用，彻底解决患者精神暴走的问题之后，逢何每次喂养立秋时都会让他留上一线，不要彻底清除掉自己身上的混乱情绪，以便保持稳定的生产循环。 　　“总不能让我家宝贝天天去外面找别人填肚子，”逢何轻笑一声，明明已经年过三十，更是联邦位高权重的部长级人物，却在这种事上在意得不行，“而且每天那么多人盯着我们，总要留点底牌用作后手。” 　　立秋微微皱眉，“别把它当武器看。” 　　从一开始因为身份原因被开后门上位，再到后来逐步成长为名副其实的第四位副部长，领导整个研发团队推进项目，立副部长现在绷直嘴角，也能生出一股子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对于逢何而言形如无物，但他可怕立秋生气，当即搂在怀里好声哄了哄：“行行行，不提不提。那就当是我不想每天都让别人来喂你好不好？” 　　“……又不会因为这个被拐走。”衣角被捏了捏。 　　男人低低一笑，从手边拿起一块云米酥，喂到立秋嘴前，“不管，反正我想自己喂。交给别人？想都别想。” 　　嘴里被塞满食物，立秋“唔唔唔”了半天，也没把一句话说清楚。 　　逢何也不给他继续劝说的机会，特产喂完，简单洗漱完毕就将人给押上了床。 　　“一个月没见，今晚可不许偷偷加班。” 　　他把人带进怀里，十指相扣，不让立秋去拿光脑。 　　小青年哼哼两声，窝进怀里，“嗯，三期数据评审结束，这段时间应该都能轻松一些。” 　　“不谈工作，”男人一指点在他的唇上，“快到新年了，想去哪里玩玩？” 　　“今年走得掉？”立秋问。 　　“去年那是因为前线战况迫不得已，今年谁要拦着我们放假，”逢何一顿，“那就收拾收拾，逃离主星吧。” 　　立秋一笑，“逢部长带头逃班？” 　　“嗯，带着我们部宠一起逃。”逢何理直气壮。 第76章 番外二 　　* 席丹&季明伟 * 　　IEJ910星系1086号星球。 　　“二级星际犯罪组织围剿成功，抓捕组织首领、7名组织管理成员及84名普通成员。CU08小队无伤亡。报告完毕。” 　　光头男子认真擦拭枪|械表面，见对方报告完毕，分心抬头问道：“还有后续任务吗？” 　　季明伟从岩石上跳下，解开作战服最上方的扣子。 　　“没，把这里清理干净就能回程了。” 　　百米开外，三人小队中最后一名队员兢兢业业地将犯罪组织成员一一绑好，关进飞艇中。 　　“这个小鬼还挺不错。” 　　季明伟蹲在岩石底下，点评道：“他的能力很适合我们的任务风格，战斗意识不错，有天赋。就是这性子实在太闷了些，跟你一样，俩木头人。” 　　“是你的话太多，”枪械被分成三段，小心翼翼地装入盒中，光头席丹心情不错，多问了一句，“想留他下来？” 　　“留吧，明年我们大概得被扔到一线去了，尽快把队友定下来，还能多熟悉熟悉，这几个月也能多带带。” 　　“行，那到时我给他准备份入队礼物。” 　　季明伟瞥他一眼，“入队礼物？不会想学逢队当年那样入队送把枪吧？” 　　“是这个打算，”席丹提起枪械盒，向着飞艇走去，“我去上面等你们。” 　　“行。靠，枪被你送了，那我送什么？”寸头男子烦恼地挠挠脑袋，“要不我去找立老弟多拿几瓶药剂，新来的患者小子应该会需要吧？” 　　他蹲在原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次回去一定要找逢队打场架，他跑主星当部长，带着立老弟成天过得有滋有味的，害得我们都得被抓回来出外勤，这仇一定得报，万一这次就打过了呢……” 　　* 汤奇正&李昕 * 　　立秋留在海城的甜品店已经成为海城监管所众人聚餐团建的必去地方。 　　甜品店离监管所不算太远，所里员工、患者进店们均打五折优惠。不少员工都喜欢在下班时间带着同伴去那坐上一坐，吃吃甜品，喝喝咖啡，聊聊八卦，顺便还能增进一下感情。 　　已至年底，所里事务繁多，甜品店的生意比起往日冷清一些。 　　风铃叮铃当啷响。 　　“欢迎光临，”来人是一对店长非常熟悉的小情侣，她见两人满脸疲惫的样子，笑道，“今天加班了？” 　　“是啊，逢部长最近打算推行新政策，咱们海城肯定又是第一批试点。”汤奇正的相貌成熟了许多，但拉开羽绒服外套，里面穿的还是他最喜欢的小黄鸭卫衣。 　　他牵着女友的手，坐到窗边一处座位上，“还是老样子？” 　　“嗯……今天多点一份牛油果水晶塔吧。”李昕将长发撩到耳后，一手撑着脑袋，“下个月新年怎么放假呀？” 　　尾音微翘，到了甜品店，加班的疲惫就被一扫而空。 　　“估计还是和之前一样吧，明天帮你问问林所长，”汤奇正也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戳戳女友的小脸，“新年什么打算？” 　　“想旅游，”李昕说，“在海城连着呆了三年，再不出去人要发霉了！” 　　“行啊，去哪？” 　　李昕眨眨眼，“主星怎么样？” 　　汤奇正扑哧笑出了声，“想去找立小大师玩？” 　　李昕曾在闺蜜怂恿下跟立秋告白的事情，汤奇正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也知道，自家女友正是星网上逢秋磕糖后援会会长。 　　也是当时投票选举会长时，唯一一个票数压过他的人。 　　“说的好像你不想去一样。”李昕白了他一眼。 　　“去去去，那怎么能不去呢？”甜品上桌，汤奇正道了声谢，又扭回头，“等我搜搜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地方美食比较出名，嘿嘿，给立小大师带一份过去当礼物。对了，顺便让逢部长看看咱们这段时间都加班成了什么样子，得让他多给咱们所里拨点资金才行！” 　　李昕一边听汤奇正的叨叨，一边尝了口牛油果水晶塔。 　　眼睛一亮，当即用小勺子挖了一勺，送到汤奇正面前，“你快尝尝！这个新口味超好吃！” 　　“唔嗯……是真的！好吃！好，决定了，周六下午茶就是它！” 　　* 林宇 * 　　“林所长，打个商量，我们明天想去山城旅个游！” 　　“林所长，有个患者网友跑来海城找我，新年这几天想在咱们所里借宿一下行不？” 　　“林所长……” 　　青筋毕露，林宇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道：“一个一个说！” 　　当了几年所长，林宇多少有了些威慑力，但是患者们早就混成了老油条，依旧一个个嬉皮笑脸，毫不收敛。 　　“想外出的，今晚10点前把申请表写好给我，”林宇忍受着耳边的叽叽喳喳，拿出一叠就准备好的申请表，“其余人没事的都过来帮忙处理物资，不然你们这一周就没东西吃了！” 　　新年，林所长他依旧在加班。 　　* 晏文斌 KKK * 　　主星军区情报部门难得来了一名新人。眼底乌青明显，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头发凌乱，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打理过，身上穿着一套崭新工作服，硬生生将他的精神气质向上拉高了三厘米。 　　“新人？真难得。这条电梯只通十七楼，”电梯口的工作人员将他拦下，有些惊讶，“K先生一般不见人，你跟他约过吗？” 　　晏文斌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四十八小时不间断的破解任务让他浑身上下只余疲惫。但眼见已到最后一步，就是咬着牙也得把任务谜题彻底揭开。 　　光脑调出认证码，这是任务长环中解答出的一轮答案。 　　递给工作人员，声音掩不住困倦。 　　“他约我来的。” 　　工作人员核查完通行令牌，神情一肃。 　　“晏先生，这边请。” 　　晏文斌跟在工作人员身后。 　　“吴九”身份在KKK面前就跟纸一样薄，早在他们光脑上初次“交锋”的那天，这层被他精心加固过的假身份像是精脆花瓶，“啪”，碎得干干净净。 　　好在这几年总部部长是逢何在位，立大师更是率领团队突破了治疗药剂的研发瓶颈，两人强推着扭转了患者在社会上的身份地位。 　　不说能否实现患者与普通人完全平等，没有偏见，至少现在他们不再需要像个逃犯一样，到处逃窜隐蔽，不敢冒头。 　　作为治疗药剂二期实验的参与者，晏文斌的病情控制非常稳定，能够放心且合法地重入社会，索性不再掩着身份。 　　17楼空空荡荡，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这是情报大楼的最高层，除了进门处有两名守卫以外，再无多余人士。 　　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一扇银白色金属大门前停下，便先行离开。 　　晏文斌独自站在大门前，四周弥漫着毫无生气的静谧。 　　抬手，犹疑，叩门。 　　厚重的金属大门向着左右缓缓打开，充满科技感的空间展现在眼前，数不清的荧亮屏幕遍布墙壁。 　　房间中心，一个人影坐在巨型操控台前。 　　他操控着椅子转过身来。 　　半个身躯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衣物没能遮盖的表面上露有几处隐蔽的接口。开口不再是线上听到的机械合成声，而是属于人类的、具有温度的磁性声音。 　　“恭喜，任务完成。”似乎是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笑意，“中间步骤有些问题，过来，我教你。” 　　* 穆才哲 * 　　隔壁G12星系，星天监管者学院。 　　上午，监管总部名气最大的两名部长共同出席了一场会议，讨论未来五年内监管圈改革与患者治疗的问题。整场会议被实时转播，作为未来的监管者们，学院将他们齐聚一堂，组织着共同看完整场直播。 　　会议结束后，终于得了空的学生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有人眼尖，见到一旁路过的学院名人。 　　“诶，才哲！” 　　穆才哲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住脚步，回过身去。 　　一名关系不错的男生过来搭住他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刚才正和学弟们说到你，你之前跟逢部长和立部长都认识对吧？” 　　立秋头衔上虽然只是副部长，名声可一点都不比逢何要小，大家提起他时，也就自然而然地称呼成了立部长。 　　已是青年的穆才哲抱着手，一挑眉毛，“对啊，还很熟，怎么？” 　　学弟惊讶地瞪大眼睛，很是怀疑：“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穆大少爷很是得意，“海城监管所你知道吧？我当时在那里打了半年暑假工，还是逢部长亲自跟我爸要求的呢。” 　　男生向着学弟炫耀，“真的，我还见过他们的合影呢。” 　　“合影？！”学弟眼睛一亮，“我还以为穆学长这么出名是因为成绩好呢，诶，学长有没有立部长以前的照片，快给我看看！” 　　男生在旁边煽风点火，“嘿，那肯定有啊，你不知道，他以前还被立部长救过两次呢！” 　　学弟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我光知道第一次是被绑架的，第二次是什么事情他总不肯说，”男生用手肘戳了戳穆才哲，“看在学弟的份上，给我们讲讲呗。” 　　穆才哲下巴一扬，双手插兜，拒绝得毫不留情，“想都别想，保密。” 　　* B02号患者 * 　　海城的大小公园中，时常出现一名背着画板的蓝衣男子。 　　很多时候他都会独自找个阴凉地方，一坐就是一下午，拿着他的画笔与画板涂涂画画。 　　小孩子们很喜欢凑到他身边，因为每次凑到跟上，都能从这名蓝衣男子手中讨来两颗糖。 　　“叔叔，为什么不用光脑画画，我看好多大人都是直接用光脑画的啊。”小男孩拨开糖纸，将奶糖塞进嘴里，好奇地问道。 　　“什么叔叔，给我叫哥哥！”B02号患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习惯，我乐意，这叫享受你懂吗？” 　　另一名小女孩凑到画板跟前，眼睛张得圆溜溜的。 　　她好奇地仰头，两只冲天辫都被指向后方，“大哥哥，这团东西画的是什么呀？” 　　“我画的这叫艺术意境。” 　　小女孩满脸迷茫。 　　B02号患者也不在意，“嘿，抽象派嘛，你不懂很正常。” 　　小男孩对他的画没什么兴趣，只喜欢他口袋里藏着的奶糖，“前两天你是不是没来？” 　　“对啊，”B02号患者疑惑地看了一眼这小孩，“我总得去打工挣点生活费。” 　　“打工？去哪打工？”小男孩疑惑，“总不会是画室吧？” 　　“监管所，喏，就在那个方向，去过吗？”B02号患者向着右手边一指。 　　“嘶，监管所！”小男孩听到这词有些兴奋，“大哥哥你是监管者？这可是我以后的梦想！” 　　“又不是只有监管者才能在那工作，”B02号患者笑着从背包中拿出一卷画卷，“好梦想，来，这幅画给你，是我昨天画的，就当给你加个油。什么时候想来所里参观，找我，我带你进去。” 　　* 边文濯 * 　　治疗药剂的顺利研发离不开志愿实验患者们的贡献，但同样的，作为实验患者，他们也是全联邦第一批病情得到控制的患者。 　　边文濯早在海城就参与进了实验之中，那次实验所研究的只是治疗药剂研发过程中的某一部分，并非成品药剂。实验结束后，边文濯花了很大的功夫学习相关知识，提前预定后期药剂的实验名额，以此成功留在监管总部的研发大楼里。 　　大多时间里，他都是在给其他研发人员打下手，混了两年下来，倒是与整个研发大楼的员工们都能打个照面。 　　“早，”一名研发人员与边文濯打招呼，“过年回家吗？” 　　“不了，留下来帮忙看着实验。”边文濯应道。 　　“嘶，这几年就没见你回去过，”研发人员搭上他的肩，“不过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打算找个伴？最近听说隔壁楼有个妹子对你有意思啊？” 　　边文濯笑笑，“还真没打算。” 　　他拍了拍员工的手，将它从自己肩上拿下去。 　　研发人员这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两个大礼物盒，“哟，礼物？这还说没打算？” 　　“瞎想啥呢，”边文濯将两个礼物盒抬高了些，“好好看着，这是两份礼物！好歹是新年，给两位部长送个礼，感谢总部好心收容，给我提供免费住宿，不然我也没法在主星待这么久。” 　　员工啧啧两声，“挺有心啊。正好，我刚想上去找立部长，一起？” 　　“你去吧，立部长工作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这两份我打算直接送到逢部长那，反正他们谁拿都一样。”边文濯说道。 　　员工想到两名部长每天下班形影不离的样子，深深点头，“也是。” 　　目光一转，他眼尖地发现盒子上还写了两句什么。 　　好奇地凝目一看，原来是一句新年祝福。 　　祝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第77章 番外三 　　“出冰法95级紫鞋，暴击智力双属性加成，有意者私！” 　　“100级暗林副本开荒4=1会走位的满级暴力输出，要求配装合理至少95级全紫装，速来！” 　　“2v2竞技场来一满级奶，无敌剑圣带你躺！” 　　“……” 　　熙熙攘攘的圣灵城中，传送点一道白光，一名身着布甲的拳灵师出现在主城。他的头顶上顶着鲜红的Lv.100，身上装备等级参差不齐，80级的、90级的、95级的，绿的、蓝的、紫色，明显就是趁着新等级开放入了游戏，一心做任务终于赶上大部队满级的新人。 　　“哟，拳灵师新人？”全身95级紫装的刺客青年见他头顶只有ID和等级，自然而然地凑到身边，“兄弟打算玩PVP还是PVE啊，加个公会不？” 　　“PVP。”男人抬眼。 　　“霍，那正好！”刺客眼睛一亮，上手直接将拳灵师拉到一旁，“‘风萧萧’瞭解一下，圣灵城TOP3的纯PVP公会，不打本，不刷怪，每天组织刷悬赏和竞技场，偶尔会接公会战人头单，只要你热爱PVP，入会绝不亏！” 　　没等拳灵师给出答覆，刺客一个入会邀请就扔了出手。 　　【玩家“专业背刺三十年”邀请您进入公会“风萧萧”，是否同意？】 　　拳灵师扫了一眼系统提示，没着急给出答覆。 　　“不打本，不刷怪？”他确认道。 　　刺客以为这名新人是在担心装备问题，解释道：“不用打，这游戏PVE装备和PVP装备是分开的，多打竞技场同样能换一身紫，要是配装里需要PVE装备，直接交易行买就行。” 　　“行。”拳灵师点点头。 　　【欢迎玩家“风和”加入公会“风萧萧”！】 　　简单回复了公会频道中众人的欢迎，拳灵师问：“有圣灵城附近的野怪分布图吗？” 　　专业背刺哽住，“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PVE，要不你搜搜论坛？” 　　“卡bug，进不了论坛。” 　　“什么，还有这种bug？记得跟客服报一下。行吧，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帮你搜搜……唔，好像有，来，加个好友，我发你。不过既然你玩PVP，听哥一句劝，那真没必要做任务刷怪，浪费时间。” 　　“不刷，”拳灵师敛下眉眼，“找人。” 　　* 　　“卧槽，这个拳灵师哪来的，排名上得也太快了吧？” 　　“风萧萧公会的，嘶，我有个他们公会的亲友，等会儿去问问。” 　　“你别说，除了竞技场排名，我看他最近悬赏也刷得可狠，大半夜也能见到他的人影，都不用下线睡觉的吗？” 　　“……” 　　话题中心的拳灵师面无表情地走到NPC面前，兑换齐最后一件紫色装备，成功跻身第一批百级紫装毕业的玩家中。 　　无视周围玩家抛出的好友请求与组队邀请，男子从背包空间中拿出传送符，激活纹路，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再一睁眼，他便来到了圣灵城外一处刷怪点。 　　自动攻击的怪物向他嚎叫着扑来，逢何侧身躲过攻击，没有还手，直接两跳爬上高树。 　　怪物失去目标，很快放弃逢何，继续游荡着寻找下一名玩家。 　　游戏中有很多生命之泉，这是小怪们被玩家杀死后复活刷新的地方。 　　而这里，则是距离100级情绪吞噬怪分布区域最近的一处生命之泉，刷新走出的也大多都是带有长尾茸耳的人形小怪。 　　他们面目呆滞，双眼无神，一看就知道是在遵循AI设定有规律地进行行动。 　　握紧成拳，重重地砸在树干上。 　　没有，还是没有。 　　目光从一张张与立秋相似但却明显存在差异的脸庞上划过，逢何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焦躁感，像是四周都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逼得人心神不宁。 　　满级之后，他日夜不分地扫荡通缉令，再用赚得的钱雇佣玩家，蹲点各大主城周边的生命之泉，24小时直播录像。十多天时间过去，却哪里都没见到他的小少年。 　　但哪里都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 　　拳灵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 　　再睁眼，便重新成为外人眼中冷静自持的逢部长。 　　系统提示的滴滴声在耳边响起。 　　【专业背刺三十年：风哥，悬赏第一那玩家上线了！[位置]】 　　在风萧萧公会待了小半个月，逢何的声望俨然蹿至一个很高的地位。 　　每日每夜不间断地在公会频道中刷动的竞技成就以及世界排名更新消息，很难不触动整一公会的PVP玩家们。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逢何从一名刚刚进入游戏、排名甚至未入榜的萌新菜鸡，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挤进圣灵城前一千、前一百、前十，再进入全游戏的前百、前十、前五。 　　刺客本只想骗一名新人回来壮大公会，却没想遇上这么一尊大佬，当即改口称哥。 　　【风和：好，你留住他，我马上到。】 　　逢何不死心地回头多看了两眼刷新点，依旧不见他想追寻的那道身影。 　　敛下眸间失望之色，转身跳下高树。 　　一条条通缉令被拳灵师接下单子，追踪，抓捕，换做奖金。 　　这样持续了半个月，杀神风和的名头响彻整个圣灵城。 　　玩家们都以为，像他这样强的高玩应当很是满足才对，却少有人在他脸上见过笑容。 　　刺客蹲在逢何身边，把敌对玩家身上爆出的道具全部收进包里，“风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要找人，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 　　逢何按了按太阳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寻找的对象，就连刷新点蹲点的玩家都只是负责实时直播监控录像。这样效率并不算高，却能尽可能地防止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依旧是没有消息的一天。 　　当下最难的问题便是毫无头绪，无从找起，他甚至不知道立秋到底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如果存在，又已经成长到哪种地步。 　　刺客见他兴致不高，安慰道：“知道他的ID吗？要不跟我们说一说，咱们全公会两百多兄弟呢，帮你一起找！” 　　逢何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 　　风萧萧公会领地中狂欢庆祝了一整夜。 　　原因无他，就是为了恭喜公会新任副会长成功夺下游戏1V1排行榜首座之位。 　　“啥也不说了，风哥，nb！” 　　“会长，你看看人家，啥时候咱们2V2全服五十开外的位置可以往前挪挪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害，风佬什么时候带带呗，咱也想感受一把全服排行前十武器镀金的滋味啊！” 　　“以前以为拳灵师是个下水道职业，现在悟了，原来下水道的只有我。” 　　他们各自嬉闹着，喝上头的起了兴致，当场插旗决斗拼起手法。 　　庆祝对象却独自坐在一旁，偶尔简单应对几句他人的恭喜。他将精力集中在手上的全游戏已知怪物分布区域图上，认真思考着有什么小少年可能出现的地方被自己遗漏。 　　就在众人兴致高潮时，一个机械冰冷的系统提示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热闹。 　　【活动通知：为庆祝《黎明》100级新版本“长夜将尽”正式上线，七日之后将开启全服活动，活动规则详见游戏官网（点此进入），限量绑定传说道具等你来拿！】 　　系统的活动通知在玩家耳边刷了三遍。 　　“全服活动？好难得，快看看！” 　　有玩家手速快，当即点入游戏官网。 　　“……随机标记数量有限的特定野怪，每名野怪携带一块道具兑换石。兑换石包含白、蓝、紫、金四种颜色，其中……金色兑换石可以换取以下任意一种传说道具……” 　　“啧，没劲，都是PVE的道具。好了兄弟们，可以散了。” 　　“别停别停，活动不掉PVP道具，但这可是兄弟们接单赚钱的好时机啊！” 　　“行行行。我看看……各色兑换石均存在一定的掉落概率，其中，有且仅有一名BOSS级野怪携带金色兑换石……” 　　“咔！” 　　话音刚落，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一闪而逝。 　　这一瞬间，领地中五感敏锐的玩家全都感受到一阵心悸。 　　无数目光惊愕地聚集到一处。 　　向来喜怒不显于色的拳灵师将手中捏碎的杯子扔到一旁，任它化作流光消失在空气中。 　　立秋曾经提过一次经历，玩家为了得到某样东西，将他连着堵了七日，日夜不停地追杀着他。活活死死，死死活活，便是他那七日的唯一记忆。 　　活动规则落入耳中，逢何瞬间想到了当年立秋所提的经历。 　　他从领地一角站起身，沉稳的脚步声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停在会长面前。 　　“想打排名吗？2V2或者3V3，哪个都行，前三没问题。” 　　拳灵师突然开口问道。 　　“咳……咳、咳！” 　　风萧萧的会长被他这句话惊得呛了个半死。 　　“你想参与这次活动？” 　　会长不愧是会长，其他玩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从逢何的反应与话语中抓住了话语背后的重心点。 　　这名火系法师目光炯炯地盯着逢何，“需要公会帮忙？” 　　“对，”拳灵师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条件好说，谈谈？” 　　“好！” 　　利益交换谈判的过程非常顺利，逢何在这个世界并无多少积蓄，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实力。但不论是与他一起组队打竞技场，还是得到1V1首座大佬亲自指点教导机会，这对于沉溺于PVP的玩家们而言，都是金钱无法换来的好处。 　　活动召集令一下，几乎全公会的玩家都选择了参与其中。 　　一时间，风萧萧公会全员摩拳擦掌，第一次合成集体，为了一个PVE活动埋头准备。圣灵城里其他几大公会都被惊动，议论纷纷。 　　准备的时间很快过去，活动一开始，公会力量便被完全调动起来。 　　“圣灵城无消息，秋叶城无消息，寒纪城无消息……” 　　公会安插在各大主城的探子不停追踪着最新消息，情报如同雪花一般纷至沓来。 　　持有金色兑换石的BOSS不愧是官方押了最大注的野怪，直到活动开始后的第47个小时，才终于被人抓到踪迹。 　　“找到了！夏旻城西北方向，坐标2799，8424！” 　　圣灵城公会领地指挥部中，几个身影激动地站起身。 　　“视频！”逢何尽力维持着冷静，他要确认目标是否正确。 　　三份不同方向的实时视频同时传到逢何的聊天窗口里。 　　画面上至少挤着百名玩家，他们有组织地追杀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BOSS。数不尽的技能光效自空中划过，BOSS的移动速度很快，但在这样密集且毫无停歇的狂轰滥炸下支撑得相当勉强，只能依靠地图环境进行躲藏。 　　由于速度过快，少年的面目完全看不清楚。 　　但只是一眼，逢何便十分确定，这就是他的小少年。 　　找到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无边的怒火同时夹杂在胸膛之中，他面色冰寒地盯着画面上追杀围捕小少年的那些玩家。 　　他们挥出的每一剑，放出的每一个技能，都会将他的怒火浇旺一分。 　　逢何抬眼扫过领地中等他下达任务的玩家们。 　　“保护他，”覆盖整个领地的公会传送阵瞬间激活，白色的光芒笼罩住在场的每一名公会成员，空间扭曲之前，他们耳中听到男人冷静而愤怒的声音，“所有在场参与围攻的玩家，给我一个不落，全部杀回复活点！” 　　* 　　一百七十三，两百二十一…… 　　包围人数时刻不停地增长，很快破了三百大关。 　　无数公会获得消息，前来围攻携带着金色兑换石的少年BOSS。 　　玩家之间很快产生摩擦，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藉着这样的混乱，围杀中心的立秋才能勉力支撑下来。 　　跑。 　　快跑。 　　玩家围成的一堵堵人墙如同密不透风的网一样，四面八方肉眼可及之处全是世界单纯的恶意。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能力使用过度所带来的尾尖生长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脚步一错，娇小的身影与利剑擦边而过，化作一道白影，在人群中左蹿右逃，艰难求活。 　　“嘭！” 　　身后传来巨大的炸裂声，伴随着玩家们的骚乱与谩骂。 　　少年BOSS无法分心注意身后的动静，在他的前方，诡法师的巨大捕网连同泥淖术一同限制住他的行动，浑身装备亮得晃眼的长|枪师猛然突进，长|枪攻击横扫而至！ 　　躲不开。 　　随着战斗拉长，少年的能力使用得越来越多，自尾尖向上一路蔓延的撕裂痛感将他整个脑子刺得鲜血淋漓。 　　但他又必须保持思考，否则下一刻，就是他的身体要被五马分尸。 　　战斗预测的画面自脑海中排列比较，少年抬起左手，决定以一只手臂为代价挡下这一击。 　　从精神到肉|体的疼痛都将他撕得想要流出泪来。 　　不行，得坚持住。 　　跑，快跑。 　　长|枪利刃眨眼间就来到眼前，武器上覆盖着的一层耀眼金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忽然，余光中一道人影瞬间即至。 　　“刺啦——！” 　　尖锐的摩擦声刺穿耳膜。 　　“嘭！” 　　覆盖着柔和金光的拳套挡住长|枪，另一只拳头带着凛冽的拳风毫不留力地砸中长|枪师的头部，带着对方的身躯一起，将术法构成的巨大捕网也砸了个稀巴烂！ 　　就在这时，远处弓箭手瞄准立秋，拉弓放箭。 　　“咻！” 　　“小心！” 　　立秋刚想向着一旁逃离开来，身前的拳灵师猛地回头，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侧身一闪，躲过攻击。 　　陌生人类的亲密接触让少年内心警铃大作，但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熟悉与亲近感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对方将他护在怀里，一手轻轻地在背后拍了拍。 　　“别怕，交给我。” 　　少年BOSS愣住神。 　　这一分心，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传来的疼痛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来不及抵挡，脑子里便轰的一声，双眼一黑。 　　这种变故几乎抽干了他的理智，好在内心绷紧的谨慎让他没有彻底晕眩过去，死咬着牙，撑住了最后的清明。 　　只是浑身上下再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光是保持站立都得用尽他所有的精力。 　　腰间搂着的手臂一紧。 　　“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安全了，相信我。” 　　男人的心疼而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转而声音一冷。 　　“三点钟方向，先清‘绿野仙踪’公会奶妈。AOE卷轴准备使用，不用留手。” 　　这个声音，这个怀抱，这种感觉，都让少年BOSS觉得陌生又熟悉。 　　玩家与玩家斗成一团，许多玩家谩骂出声。 　　“你们什么意思啊，PVP玩家来捣乱是吧？” 　　“草，谁杀的老子，你们懂不懂规矩啊？！偷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沃日，又是哪家狗逼公会，这活动跟你们PVP有什么关系，瞎凑合什么呢？！” 　　“别乱打别乱打，‘黑森林’是我们请来的同盟，大家认准点，别误伤了！” 　　“你们公会会长是谁，出来，把怪让给我们，价格好商量！” 　　风萧萧公会的成员早就习惯了这种混乱，他们游走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听从公会频道中的指挥声，相互配合照应。 　　少年强撑着意识不昏过去，脑子早已一片混沌，但依旧能够接收到一部分外界欣喜。 　　没有攻击再近他的身。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 　　他被男人半扶半搂着转移到了一处安全而清静的山洞里。 　　离开之前，他费力抬起眼皮，见到全场不住闪起的轮回白光。 　　一直追在他身后围剿攻击的那些人，大多都没了身影。 　　耳边彻底清静下来。 　　男人沿着山洞石壁坐下，让少年BOSS靠坐在自己怀里。 　　“来，试试这个。” 　　一瓶药剂被打开，清香的味道飘入鼻间，身上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似乎被压了下来。 　　“这是镇痛药剂，甜的，喝下去就不会痛了。” 　　逢何怜惜抚摸着少年的头，轻柔着声音低低哄道。 　　少年BOSS张了张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迷茫地望着男人，全身失力让他根本无法抗拒对方喂药的行为。 　　少年的眉眼比逢何初见立秋时更加稚嫩，湛蓝双眼清澈无暇，如晴空般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懵懂。 　　习惯了长大后温柔又理性的立部长，陡然重见这么稚嫩茫然的小少年，男人内心有种别样的触动。 　　系统出品的镇痛药剂极速见效，逢何接着给他喂下一瓶恢复药剂。 　　钻心的疼痛如同泡沫一样消散在空中，理智回潮，身体的力气稍稍恢复了些，躯体上的伤痕逐渐愈合。 　　声音也被寻回。 　　少年BOSS撑在拳灵师的手臂上，稍显艰难地直起身子。 　　微微仰头，注视着这名熟悉又亲近的陌生人类。 　　“你……是、谁？”声音沙哑，发音生涩。 　　一手抚上少年的耳朵，细细的绒毛在手下轻轻摩挲。 　　耳朵的长度比起未来的立秋短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长度。 　　逢何记得立秋说过，他的种族正是依靠耳朵长度来衡量年龄。大概一测，便猜出了立秋此时所处的年龄阶段。 　　“意识刚刚觉醒？”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耳尖微颤，小少年一缩脑袋，犹豫地点了点头。 　　逢何轻笑一声，环过身子牵起小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在地面上随话而划。 　　“我叫逢何，喏，就是这两个字。记住我的名字。” 　　“逢、何。”脆声跟着念出这两个字。 　　好熟悉。 　　小BOSS茫然无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名人类。 　　“我……我叫立秋。”他尝试着磕磕绊绊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与人类进行交流。 　　对于人类语言文字的使用在实践中飞快地熟悉起来。 　　“嗯，”逢何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柔，“我知道。立秋，这是个好名字。” 　　“谢谢。”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逢何觉得这时候的立秋也可爱极了，下意识地凑到脸颊边上，即将碰上时，却又顿了下来。 　　犹豫片刻，这一吻并没有下去。 　　“多久没睡过了？”逢何将小少年锢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十天，”立秋整理了下措辞，声音低落，“好多人都在找我……我不敢睡。” 　　环着的手臂紧了三分。 　　“别怕，我在这里，没人动得了你。”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可靠。 　　小BOSS抬头，低声说道：“谢谢。” 　　“不用对我说谢谢，”逢何轻笑一声，点在立秋的脑门上，“睡一会儿吧。” 　　小少年精神早就疲惫得不行，男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眼皮打架，男人的大手轻轻覆盖其上。 　　他便真的在逢何怀里静静睡去。 　　逢何见他对自己几乎毫无防备的姿态，内心更多的却是心疼。 　　初见立秋时，小少年对人类的谨慎程度远非现在能够相比，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磨开缺口。那种厚壁般的自保态度，毫无疑问都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受伤死亡之上的。 　　一旦想起这件事，心里便怒意旺盛。 　　就在这时，山洞外面突然远远响起玩家的嘈杂声。 　　逢何冷笑一声。 　　内心愤怒刚好无处发泄，这些曾对小少年造成过伤害的玩家就自己撞到枪口上来。 　　从背包中拿出两件布类装备垫在地上，动作极轻地将小少年放到上面。而后又拿出一副卷轴撕开，一层附带有隔音效果的高级防护罩将立秋完全罩在其中。 　　带有鎏金纹路的一双拳套出现在手上，拳灵师转身离开山洞。 　　没过多久，世界频道一片寂静，某个ID一跃成为悬赏榜一，却再没有玩家敢去接单。 　　* 　　七日之后，活动落幕。 　　直到结束的最后一秒，都没人能够成功获得金色兑换石。 　　一时间，世界频道骂声一片。 　　逢何丝毫没有理会世界频道上愤怒玩家的骂声，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小少年安静的睡颜。 　　不论是长大后成熟的立部长，还是如今懵懂无知的小少年，全部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指尖自卷曲的黑发中轻轻穿过，小少年睡得安稳，一条大尾巴被他抱在怀里，舒服得很。 　　尾巴长度比起几天前有了非常明显的生长。 　　作为代价，逢何背包中储存的大量镇痛药剂与恢复药剂，在这几天时间内消耗一空。 　　这种生长进步强度较高，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这几天里立秋几乎能够做到每夜一睡。 　　“我得走了，”男人低声说道，指尖从小少年的脸颊上轻轻划过。 　　“记住这几天我教你的东西，保护好自己。” 　　他将小少年靠到石壁边上，准备起身。 　　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谢谢。” 　　小BOSS闭着眼睛，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声音朦胧。 　　逢何宠溺地笑笑。 　　“这话该是我来说。” 　　轻轻吻了吻睡梦中小少年的额头，逢何起身，不再留恋。 　　眼睛一闭，一睁。 　　落入眼帘的，是他与立秋在主星同居七年一手布置的家。 　　视线落到怀中，他所爱的青年嘴角带笑，尚未从梦中醒来。 　　低下头，轻轻的细吻肆意地落在微翘的嘴角上。 　　悄自亲了一通，这才心满意足。 　　一只手臂被立秋抱在怀里，他轻手轻脚地打算将手抽出。 　　枕边人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紧闭着双眼，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再不放开，起床可就吃不到早饭了。” 　　逢部长用气音轻声说道。 　　梦中人轻哼一声，松开手臂，翻了个身。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