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道侣》作者:东北大灰狼   文案:   1、   温见雪穿成修仙文里的替嫁炮灰。   下毒毒害反派不成,在新婚之夜,被反派残忍杀死。   温见雪刚好穿到新婚之夜。   温见雪:什么恐怖片?   温见雪保持冷静,努力想办法抢救自己。   2、   新婚之夜,反派“谢琅”推开房间,见到了那个毒害他未成功的男妻,他本想解决掉对方。   岂料那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男妻打量他片刻,嫌弃说:   “你就是我夫君?”   “长得真好看,可惜是个废物。”   “算了,我养你,你就好好当个花瓶吧。”   “出嫁时,听人说,你活不过今年冬天,你死前记得立遗嘱,把遗产全部给我。”   “如果不留给我,你死后,我不给你安葬。”   “劝你识相点,不要自讨苦吃。”   谢琅:? ? ?   谢琅受到莫大羞辱,觉得直接杀了对方太便宜对方,他收起剑,决定慢慢折磨温见雪。   .   谢琅半夜三更,扯掉温见雪被子。   从坟里刨出白骨,吓温见雪。   听说温见雪在乎家人,勤勤恳恳搞倒温家,笑眯眯地等温见雪崩溃。   温见雪却一天比一天快乐,一天比一天肆无忌惮,还在他变回原型时,把他塞进被窝暖床。   谢琅:……   反派.谢琅emo了,他凶狠地亲温见雪一下,决定换种方式折磨。   .   当弱小的、废物的人再度回到巅峰,甚至比以前更甚,众人纷纷讨好,想挽回。   可是,谁稀罕?   阅读指南:   ①文章绝对正能量,攻没有滥杀无辜,攻会慢慢变好,救赎文!文里折磨并没有折磨,反而帮了受。   ②单纯积极穿书受 x 不甘平庸自私攻   ③攻(文里是慢慢变好的,非一蹴而就)动心后,双方感情无虐,较甜(所以挂了甜文标签)   ④文案初版写于22/12/10   ⑤由于处于写作瓶颈期,更新不稳定(会努力稳定)   ⑥成长型主角   ⑦偏慢热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穿书 升级流 成长 逆袭 轻松   主角:温见雪,谢琅 ┃ 配角:完结文看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很emo,反派怀疑人生   立意:心向光明   VIP强推奖章   温见雪穿成了反派谢琅的道侣,原主讨厌谢琅,给谢琅下毒。他穿过来时,谢琅戳破原主阴谋,打算报复,为了活命,温见雪故意羞辱谢琅。谢琅被激怒,放下杀念,想慢慢折磨他。两人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打打闹闹中,互生情愫,为了更好的未来,共同努力,戳破一切阴谋诡计,成长为可以守护爱人、家人、朋友的人。   本文角色鲜明,各有特点,谢琅抠门、好强、偏激,温见雪温柔、大方、善良,段衡强大、深情,单扶摇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围绕成长、理想、善恶有报,描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修仙故事,值得阅读。 第1章   喧哗人声和锣鼓声一并在耳边响起,温见雪被震得头痛欲裂。   他抬手想捂住耳朵,但意识和身体似乎脱节了,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只能被迫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   他感觉自己被人扶到一个封闭的、安静的场所。   在场所待了许久,逐渐能控制身体,他迫不及待地掀掉遮住视线的布料。掀下的瞬间,他发现这是一块红盖头。   哪来的红盖头?   温见雪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一间雅致明亮的婚房。   婚房内,点着龙凤双喜红烛,悬着喜庆的珠帘纱幔,放置在婚房一角的香炉飘着檀香,而他正前方的圆形桌面放有新鲜瓜果,瓜果上都贴了喜字。   什么情况。   他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穿着一身精美嫁衣,坐在挂着红罗纱的鎏金雕花木床上。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此刻,脑中忽然多了一些记忆。   根据这些记忆,他发现自己穿书了。   穿进一本升级修仙文《昊天》,成了大反派的男妻。   大反派名叫谢琅,他是个半妖,阴郁冷血。   在秘境内出意外,经脉尽断,变成废物后,觉醒妖族血脉传承,发现食人精气、修炼成果、神魂能修复经脉,背地里,开始各种食人。   被人揭穿真面目时,他早已修复好经脉,靠着食人修炼成妖帝,编写万妖谱,号召群妖杀光一切敢跟他作对的生灵,妄图开创由他主宰的时代。   最后没成功,死在主角团手中,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由于罪孽深重,他死后,神魂被压在天火中,日夜灼烧,身体被炼成天地精华,被生灵哄抢,名字永远钉在耻辱柱,遗臭万年。   而嫁给谢琅的男妻,从头至尾都没因谢琅被唾骂。   他新婚之夜就死了。   死因要从谢琅没废之前说起。   谢琅没废前,是人人追捧的天才剑修,温家家主主动找掌门,说自己嫡女温韵倾慕谢琅,与掌门拍板,订下婚约。   然而,谢琅废了后,温家不乐意这门婚事,提出换原主履行婚约。   修仙界并非没有娶男妻的,再说,谢琅与温韵之间无任何关系,面都没见过几次,只是父母之命,掌门便同意换人。   原主是家中庶子,在家里处处受欺负,即使不满婚事,也没能力反抗,于是,他将气撒到从未见过面的谢琅头上,举办婚礼前一天,找人下毒,想让谢琅早死早超生。   却不料谢琅已察觉他心思,避开了毒。   婚礼结束的当天晚上,也就是新婚之夜,谢琅才不紧不慢地报复他——砍断他四肢,将其做成花肥。   原主死后,温家并未施舍一个眼神,反而视为耻辱。   温见雪想及此,神色僵硬,提起嫁衣衣摆,站起身,望向窗外。   天色已晚,窗外一片漆黑。   正是新婚之夜。   温见雪:“……”   早知如此,当初打死他,他也不看《昊天》。   现在后悔也晚了。   温见雪深深呼吸,恢复冷静后,试探性叫了叫系统。   毫无反应。   看来他穿书没有系统。   温见雪陷入绝望一瞬,脑袋疯狂运转,思考怎么抢救自己,还没想出怎么抢救自己,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身体快过脑子,他抓起红盖头往头上一遮,端端正正坐回床边。   “嘎吱——”婚房房门被人推开了。   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停在他面前。   温见雪视线被红盖头遮住,看不到是谁,他心脏狂跳,无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刻,红盖头被人掀开。   明亮火光刺到眼前,他眼睛花了下,随后便看清掀红盖头之人。 第2章   那人身量高挑,着一身修剪得体的喜服,眉眼带着倦意,脸色苍白,有几分阴郁浓稠之美。   他右耳戴了只小巧的锥形银耳坠,随着他的动作,锥形银耳坠在明亮火光下,摇晃出尖刀一般锋利的寒光。   温见雪认出来人。   正是大反派谢琅。   温见雪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目光顺着谢琅手臂而下,看到谢琅左手指尖有一点冷光。   冷光是谢琅的本命剑“半月剑”,只需要一个念头,瞬间便可恢复正常大小,斩断敌人头颅。   小说里,谢琅便是用半月剑斩断原主四肢,将其做成花肥的。   谢琅明显注意到他的目光,背着左手,微微弯身,盯着他,嘴角上扬,笑问:“你看到了什么?”   温见雪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   可能是被危险激活了潜力,他脑子中闪过一个离谱的抢救办法。   谢琅还盯着他,那张苍白的脸配上那对乌黑眼珠,盯得人发毛。   温见雪极力压制恐惧,他上下打量谢琅一番,语气嫌弃道:“你就是我夫君?长得挺好看,可惜是个废物。”   说罢,他推开对方,站起身。   对方特别记仇,自己若想活下来,可以试着羞辱他。   他受到羞辱,说不准会觉得杀了自己,太便宜自己,转而留着慢慢折磨。   毕竟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温见雪不愿去想对方以后会如何折磨自己。   生命最高,其他是次要。   谢琅眸光晦暗,片刻,站直身体。   他比原主小一岁,十七,但长得很高,站直时,比原主高差不多一个头。   原主的身高、容貌与温见雪几乎一致。   谢琅站直后,嘴角笑意消失,他道:“你说什么。”   温见雪从未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被人捏住了命门。   他稳住心神,装作没察觉谢琅的不悦,叹了口气,接着上面的话,道:“不过没关系,我养你,你就好好当个花瓶吧。   “出嫁时,听人说你伤得很重,可能活不过今年这个冬天,真可惜。不过这与我没关系,你死前记得立遗嘱,把遗产全部留给我。   “如果不留给我,你死后,我不给你安葬。   “劝你识相点,不要自讨苦吃。”   谢琅:??? 第3章   谢琅闻言,顿了许久,冷冷一笑,道:“你想得倒是好。”   温见雪强撑着镇定和冷静:“你我既然已成道侣,从此荣辱与共,我自然要为自己以后做打算。你也不必多想,你是我夫君,你活着时,我肯定会好好对你。”   “好好对我?那你昨天还找人下毒害我?”谢琅道。   温见雪坚定道:“我没有找人毒害你。”   昨天,他还没穿过来,找人下毒的是原主。   温见雪说起这话,没有一点心虚。   谢琅神情冷淡,背在背后的左手捻着半月剑,轻轻转动。   他转了片刻,收起半月剑,睨温见雪一眼,脱去外袍,取下发冠,横倒在床上。   温见雪用余光小心翼翼打量谢琅。   谢琅倒在床上后,当他不存在一样,闭上眼睛休息。   温见雪松了口气。   羞辱对了,谢琅不会杀他了,要留着慢慢折磨了。   也不知谢琅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他。   搞倒温家?语言攻击?让他身败名裂?   温见雪觉得以上都有可能,但他是个积极的人,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焦虑惶恐。   焦虑惶恐除了拖垮自己身体,没有任何用。   温见雪收回目光,走到床边,戳了戳对方手臂:“你横在床上,我睡哪里?”   温见雪一开始表现得毫无畏惧,因此,不必在相处中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若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反而会叫谢琅发现他是为保命,故意羞辱自己。   谢琅被他戳了两下,但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温见雪又戳了两下:“谢琅?夫君?我睡哪里?”   谢琅掀起眼皮,淡淡道:“地下这么宽,你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即可,我不会拦你。难不成你想跟我抢床?”   温见雪:“……”   温见雪哽了一下:“可是这床这么大,你不横着,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谢琅道:“不好意思,我就喜欢横着,不横着睡不着。方才某人不是说养我,不是说我活着时,会好好对我,现在是想出尔反尔?再者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喜欢分享,你可以理解吧?”   温见雪:“……”   折磨这就来了。   他岂会因此难过?   谢琅如今废了,用现代话说,就是个有大病的病人。   他不跟病人计较,绝不会因此难过。   他温和一笑:“好的,你横着吧,我自己找地方睡,不打扰你。”   谢琅睨他一眼,重新闭上眼。   此时已入秋,宾客早已散尽。   ——谢琅是个废物,而原主在家不受重视,没有地位,这场婚礼本就没什么人来。   凉风从窗沿钻进,幽幽吹向温见雪。   他拢紧衣袖,环顾房间,找到卧榻,又从原主的嫁妆里翻出两条薄被。   原主的嫁妆大多是他自己的东西,另外一部分是温家嫌原主的东西太寒酸,有失温家面子,草草添进去的。   添进去的东西,有三株五品灵草;一面辟邪镜;二十道灵符;一道传送符;三道传音符,还有两条他刚刚翻出来的鼠毛幻暖被。   温见雪把其中一条鼠毛幻暖被当做床单,摘掉发饰,褪去嫁衣,用一道灵符洁身后,裹着另一条鼠毛幻暖被躺在卧榻上。   此被填充物是天脊鼠妖的毛,柔软温暖,躺在上面像躺在云间一般舒适。   温见雪闭上眼,想着日后的打算。   可能是今晚精神太疲惫,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床上的谢琅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双臂撑着被褥,坐了起来,那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盯着温见雪。   他盯了温见雪一会,站起身,走到卧榻前。   温见雪睡得很安稳,雪白肌肤透着健康色泽,柔顺墨发散在脸颊旁,垂着的长睫毛染上火光。   谢琅平生最恨说他是废物的人,留着温见雪,正如温见雪所想,是想慢慢折磨。   温见雪睡得安稳,显然不符合他留着温见雪的目的。   谢琅目光扫了一圈,抬起手,狠狠扯走温见雪裹住的薄被,丢在地上。   叫你睡。   温见雪被扯掉薄被,依然没有醒,但他感觉到凉意,把自己缩成一团。   …… 第4章   第二天早上,温见雪醒了,他有些头疼,好像着凉了。   低头一看,昨晚盖好的鼠毛幻暖被静静躺在地上。   温见雪有几分迷茫,昨晚他睡觉不老实,翻来翻去,把被子弄地上了吗?   他以前去高中同学家玩,睡沙发,都没有把被子弄到地上,怎么现在睡比沙发宽许多的卧榻,还会把被子弄地上呢?   温见雪百思不得其解,他捡起被子,压在卧榻上。   算了,不管了,不是什么大事。   谢琅已经起床了,不在房间。   温见雪揉了揉额头,从带来的箱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原主日子并不宽裕,因此所穿衣服版型、料子都不好,但胜在不扎手。   随意挑件淡青衣袍穿上,推门而出。   谢琅也不在外面,不知道去哪里了。   温见雪不在乎对方去哪里了,他跟对方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夫。   他抬起头,打量目前的住所。   这是个小院子,院前栽种了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院中有三间房。   大的一间是新房,挨着新房左侧那间房应该是接待客人所用的厅堂,此时上了锁。   温见雪透过纱窗,看到厅堂内有一套桌椅、一堆各式各样的箱子,箱子应是装了什么东西,都整整齐齐码在地面。   最小那间房并未上锁,那是一间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却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温见雪走到小厨房,翻了一通,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   看来谢琅即便变成废物,依然不需要吃饭。   根据原主记忆,谢琅十五就结丹,辟谷了。   温见雪轻叹一声,打水洗手,盘算着去最近的市场买煮饭工具、调料、食物。   原主没有修为,是个凡人,需要吃饭。   温见雪之所以现在都没有感觉到饥饿,是因为原主成婚前,吃了一枚辟谷丹。   修仙界尚未辟谷的修士,或者凡人,皆可服用辟谷丹。   一枚辟谷丹,可供三天的能量。   温见雪感叹了下辟谷丹的神奇,又在心里想还需要买什么。   床不必买了,卧榻睡着挺好。   日常用品?原主出嫁时都带了,用不着再买。   买了浪费钱。   ——原主在家里处处被欺负,并没有多少积蓄,他身上的积蓄大部分是母亲的遗产,还有一部分是讨好家里人,哄得对方开心了,得来的赏钱。   温见雪从未想过自己会精打细算地花钱,他虽父母早亡,家庭条件却极好,从不缺钱,大部分时间,对钱都没有概念,看上什么就直接买回家。   想及此,他旋即想到自己昨晚放大话说要养谢琅。   就他身上这点积蓄,养得活谢琅吗?   肯定是养不活。   不过谢琅应该有积蓄,不屑于他养。   温见雪猜想谢琅是有积蓄的,如果没有积蓄,他成为废物后,是怎么养活自己的?怎么买药养伤的?怎么筹办婚事的?   谢琅是剑修,不事生产,靠斩妖除魔赚钱,一旦成为废物,无法斩妖除魔,就断了经济来源。   苍兰派不会养废物,谢琅成了废物后,没将他赶出门派,就已是很大的仁慈。   其实苍兰派有一部分人想将谢琅赶出门派的,但谢琅是掌门的弟子,掌门不发话,他们不敢过分行事。   ……   温见雪不再多想,回房去拿钱。   钱是货币的统称,修仙界流通货币是豌豆大小的灵石。   灵石分为上中下三种品质,上品灵石蕴含的灵力十分纯粹,如耀眼宝石,而中品灵石略有杂质,呈半透明,下品灵石含杂质很多,完全不透光,像光滑的漂亮石子。   原主有很多颗下品灵石,却没有多少颗中品灵石,上品灵石更是没有。   温见雪考虑到需要购买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便只带了五百枚下品灵石去最近的交易市场。   苍兰派外门弟子几乎都没有辟谷,因此,最近的交易市场就在苍兰派山脚。   温见雪不是苍兰派弟子,门派不管他。   他毫无阻碍地离开苍兰派,前往交易市场。   路上,他碰到几十个苍兰派弟子。   几乎每一个苍兰派弟子都会看他一眼。   温见雪听到他们低声议论自己。   “这就是谢师兄的道侣?长得倒是非常好看。”   “听说是个凡人,畏畏缩缩,没有见识,如今看来,所闻非真。”   “真假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凡人,谢琅如今成了废物,与他倒也般配。”   “不过他这是要去哪里?怎的不见谢师兄,这可是新婚第一天。”   “谢师兄原本的未婚妻是温家嫡小姐,这会儿,估计是觉得羞辱,找地方躲起来了。”   “……”   温见雪只当没听到他们的议论,坦然行之。   很快就来到交易市场,交易市场非常热闹,两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很快买齐想买的东西。   请人把东西运回去时,余光看见一个药铺,想着着凉了,他走进药铺,打算买些药吃。   刚走进药铺,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   “客官好,需要什么药材?”   温见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他愣住了。   说话之人竟是谢琅。   对方穿了身雪白衣衫,胸口戴着个药铺店小二的小木牌,衣衫袖口用护腕扎起,头发高高束起。   他站在药架前,拿着个账本,正在算账,听见有人进店,他目光还未从账本上移开,却非常有店小二的职业道德,客气地询问需要什么。   听不到回答,他转身,抬起头。   四目相对,谢琅沉默了。   他道:“你来干什么?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好家伙,大反派在药铺当店小二。   怪不得一大早不见了,原来是来这里打工了。   如此看来,谢琅根本没有积蓄,养活自己,买药,筹办婚事靠的是打工。   温见雪被如此接地气且真实的大反派震惊了。   大反派高大阴险,跟其他人仿佛不是一个维度的形象瞬间在他心里碎了个稀烂。   温见雪半天才回神,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买药的。”   谢琅上下打量温见雪,片刻,阴郁的眉眼舒展,挑眉道:“买药?你怎么了?着凉了?”   温见雪:“……”   温见雪从谢琅的话里听出几分幸灾乐祸。   温见雪怀疑昨晚的被子是被谢琅扯下去的,而且有了证据。他怒意横生,故作乖巧,点头道:“确实是着凉了,夫君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   谢琅捂住他嘴,笑容消失,一字一字道:“不要喊我夫君。”   温见雪眨眼。   谢琅目光阴森森,冷冷道:“听到没有?”   温见雪思索片刻,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琅这才放开温见雪,他刚放开,对方立刻道:“娘子,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我着凉了。”   谢琅:“……” 第5章   “不许喊娘子。”谢琅道。   “那叫什么?”温见雪道。   谢琅似乎是觉得好笑,歪头道:“温见雪,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他歪头时,右耳悬着的锥形银耳坠随之晃动了两下。   温见雪再次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轻轻扇动:“什么意思?”   谢琅翻了翻账本,转身要走。   温见雪不装智商不够,听不懂谢琅话里意思了,惹急对方,对方会把他干掉。温见雪拉住谢琅衣袖:“谢琅,谢郎君,这样称呼可以吗?”   谢琅掀起眼皮,道:“松手。”   温见雪当即松开谢琅衣袖。   谢琅抓住他右手。   “干什么?”温见雪一惊。   “诊脉开药。”   温见雪诧异:“你一个剑修,还会诊脉?”   谢琅食指按住他手腕动脉,温见雪感觉到粗糙的触感,他低头看向谢琅抓住他右手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均有茧,靠近食指指骨处还有一条颜色较淡的伤痕。   谢琅很快松开温见雪手腕,语气听不出丝毫怒气,他慢条斯理地回复温见雪刚才的疑问:“这位客官,虽然我是剑修,可这不代表我一点医术都不会,若是一点都不会,怎么在药铺做工?”   也是。   温见雪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蠢。   谢琅熟练地从药架中挑出几味药材,拿到柜台前,切制后,用裁剪好的纸张包好,递给温见雪。   “服一副药就好,煎药时,药材用清水浸泡半个小时,再以文火煎之。”   温见雪接下药,他倒不担心谢琅往药里下毒。   这是对方亲手开的药,若是毒死了人,或者让人不舒服,对方会被药铺追责。   对方在药铺做工,靠工钱维持生活,没道理会蠢得弄丢自己饭碗。   温见雪收起药,付药钱。药钱不贵,只要五十灵石,加上诊费,一共六十灵石。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温见雪觉得自己身为谢琅的道侣,有必要关心一下对方什么时候下工。   谢琅冷淡道:“忙,不回。”   不回?太好了!   温见雪暗自窃喜。   谢琅陡然看向他,道:“我不回去你好像很高兴?”   温见雪无辜道:“怎么会呢?”   谢琅不说话。   温见雪被他看得发毛,轻咳一声,道:“我先走了。”   “滚吧。”谢琅目光晦暗,垂下眼帘,翻开账本,继续算账。   他确实没骗温见雪,他很忙,忙着多做两个活计赚钱。   两个月后,麒麟阁将出售修复经脉的玉髓液。   他被判定为废物是因为他体内经脉尽断,无法修炼,也无法使用灵力。除了能辟谷,他与凡人无异。   谢琅想过很多办法,都不能修复经脉,唯一的希望便是这玉髓液。   听说玉髓液来自上界,有六成的概率能修复经脉。   然而,玉髓液价格太昂贵。   他手头攒的,算上以前的积蓄,还差一大截。   ……   温见雪回到苍兰派,用清水把新买的锅碗瓢盆洗了两遍后,找了些枯树枝,打算烧火煎药。   作为一个请了阿姨,几乎不怎么做饭的现代人,烧火煎药这件事实在困难。   温见雪找了一堆纸,点燃枯树枝,往灶里一塞,火却熄了,浓烟滚滚。   他被呛得剧烈咳嗽,顶着浓烟,折腾了半天,终于煎好药。   温见雪喝了药,身体有些热。   摸了摸额头,滚烫,好在一会儿便不烫了。不仅不烫,身体像是泡在温泉里,非常舒坦。   温见雪神经放松,清掉自身浓烟味,向人打听苍兰派藏书阁的位置。   他想去苍兰派藏书阁借阅《入门》。   《入门》是一本引导凡人进行修炼的基础性书籍。   谢琅是掌门的弟子,温见雪作为谢琅的道侣,按照规定,即便不是苍兰派弟子,也有资格借阅《入门》。   温见雪想了一下今后的打算。   修仙界危机四伏,如果做一个凡人,去哪里都不安全,别人想杀就杀,没人愿意被人主宰,他也是如此。   因此,他想成为一个修士。   原主不是不能修炼,而是自己放弃修炼。   因为他的灵根是五灵根。   灵根是修炼的前提,而灵根的多少则决定修炼的天赋,五灵根是天赋最差的存在,与之相反的是单灵根,一骑绝尘,众星捧月。   原主对自己的天赋很失望,他认为,即便努力修炼,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最底层修士,不如当个普通凡人,活个几十年也就罢了。   温见雪却与原主截然相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想往更好的地方走。   ……   修仙界将修炼等级划为九个等级,分别是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为更好划分实力,这九个等级,以结丹为线,结丹期以下,所有等级被细化出九层。   以练气期举例,分别是练气一层、练气二层……练气九层,九层之后就是筑基期;   结丹期以上,包括结丹期,所有等级被细化出三个小等级(初期、中期、后期)。   ……   原主这具身体现在十八了,从年龄上来说,不太适合修炼,所以,温见雪没有抱太大期望,能够修炼到练气期,成为一个底层修士就很好了。   至于修什么道。   修仙界道法三千,温见雪想挑一门节流开源的道修,比如:医道、符道、御兽道,反正不会修剑道。   修剑道通常贫穷,贫穷不是因为剑道相关行业赚钱少,而是因为花钱太凶。   需要购买药物淬炼身体;需要购买材料提高本命剑品质;需要购买饰品装饰剑身;需要购买大量丹药,以及服饰。   除此之外,如果做事时,本命剑不幸损坏,还需要花大价钱找炼器师维修。   这一桩桩,一件件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温见雪对钱不敏感,能接受花钱这么凶,他不修剑道的真正原因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剑修条件太刻苦。   要不怕痛、不怕累、不怕苦;要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反应力、判断力;要始终保持一颗一往直前、无可阻拦的心。   温见雪只满足三个条件,根本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剑修。   便是强修了剑道,那也是徒有其表,花架子罢了,一上战场,分分钟开席,就算幸运,不开席,估计也要重伤成废物。   若是成了废物,那跟凡人有什么区别?   温见雪可不想如此,他还打算修炼到筑基期,有一定能力自保时,找个时机,逃离谢琅。   不逃离,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谢琅折磨死了。   温见雪觉得自己获取不了主角团的庇护。   主角团不是苍兰派弟子,他们是上界之人,若非元婴修士,根本去不了上界。   既去不了上界,又谈何庇护他?他恐怕连认识主角团的机会都没有。   温见雪与其祈求主角团庇护自己,不如祈求谢琅脑子被驴踢坏,变成一个好半妖,或者祈祷自己魂魄改变了原主体质,变得很有天赋,从此修炼顺风顺水。   ……   温见雪很快来到藏书阁,提出借阅《入门》。   “借阅《入门》?”   负责管理书籍的执事弟子闻言,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即便穿了身廉价衣服,也盖不住出众的容貌。   乌发雪肤,下巴微尖,瞳孔偏浅,眼型有些像桃花眼,眼周略带粉晕,眼尾呈平行。   此时,温见雪正礼貌地对他笑,目中泛光,像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景图。   执事弟子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心神晃了一下:   “你是谢琅的道侣?”   执事弟子听人说,谢琅的道侣温见雪特别漂亮。   温见雪点头道:“是。”   执勤弟子多看了温见雪两眼,一本正经道:“你不是个凡人么,借阅苍兰派基础修炼法诀做什么?要给谁看?苍兰派基础修炼法诀不允许以自己名义替他人借,你是谢琅的道侣,有资格借阅,那也是你的资格,不是他人的资格。”   温见雪道:“不是替他人借,我知道规矩,我是借着自己看,我想修炼。”   执事弟子闻言,皱起眉头,道:“你这个年纪还想修炼?你入不了修仙的门,何必瞎折腾。”   温见雪道:“还是想试试。”   执事弟子在心里嘀咕,试什么试,你没有修炼天赋。   像温见雪这般年纪的人还不会修炼,只是一个凡人,说明他根本没有修炼天赋,试了也是白试。   心里如此嘀咕着,执事弟子对上温见雪满怀期待的眼睛,却说不出伤人的话,他点了点头,快步朝二楼走去,道:   “行吧,你等会,我取给你。”   温见雪乖巧等待。   片刻,执事弟子从二楼下来,他把《入门》递给温见雪。   “三个月后必须归还。当然,如果你没看懂,没记住,可以再来借。”   “多谢!”   温见雪眼睛一亮,接过《入门》。   此书很薄,书沿有些泛黄。   执事弟子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注定平庸的命。”   温见雪笑道:“多谢提醒,如果真不行,我就放弃。”   温见雪说罢,抱紧《入门》,转身离开。   ……   傍晚,谢琅果然没有回来。   温见雪心情愉悦,脱掉外衣,下意识往床上坐,即将坐到时,想起谢琅的话:床是他的,不想与人分享。   他当即站了起来,庆幸自己还未坐下去。   谢琅有一半妖的血脉,至于是什么妖的血脉,他忘记了,小说是两年前看的,如今他只记得些大概内容。   总之,因有那一半妖的血脉,谢琅嗅觉特别灵敏,碰了他的床,除非做了特殊处理,否则对方势必会闻出来。   他快步离开床边,坐在卧榻上翻看《入门》。   《入门》虽然是引导凡人修炼的基础性书籍,用词却十分冷僻,晦涩难懂,温见雪要看两遍才能看懂写的什么。   他边看边理解意思,没发现空气中的灵力正朝他涌来。 第6章   温见雪看完《入门》,天已经亮了,他补了一觉,正打算起床,小腹部分却有些发烫。   过了几分钟,全身经脉被一股力量灌满,开始胀痛。他痛得冷汗直冒,抓紧薄被,蜷曲成一团。   这并不能缓解疼痛,更难受了。   仿佛被开骨缝,他眼前模糊,湿润的热意滚到脸颊。   他费力眨了眨眼,方才发觉热意是眼泪。连眼泪也顾不得擦,温见雪于心底胡乱思考为什么全身会痛,看书看劈叉了?   不,不对,他是修炼入门了。   根据《入门》描述,修炼入门时,灵力会灌入体内,扩宽经脉,造成剧烈疼痛。   可这具身体仅仅是个五灵根,怎么会这么快就修炼入门了?   难道是他祈求应验了——穿过来后,魂魄改善了这具身体的灵根,成为了天赋极高的天才?   过于离谱,温见雪瞬间把这个想法掐死。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什么?   难道是原主小时候测灵根时,被人动了手脚?   可是是谁动了手脚?温夫人?很有可能。   原主的母亲“卫雪”是温家主的白月光,落难后,被温家主接到家里,她本想养好伤就离开,可在花宴上,被喝醉的温家主强行占有,这才有了原主。   卫雪生下原主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原主五岁时就病逝了。   温家主因此把卫雪视为不可超越的存在。   温夫人日日夜夜瞧着温家主想念卫雪的模样,心脏绞痛,恨不得掘了卫雪的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温家家主扬言敢掘坟就跟她不死不休。   温夫人只得把怒火撒在原主身上,令人处处欺负原主。   原主若在测灵根时,测出是天才,势必会被收入大宗派。   这是温夫人不愿看到的,所以她极有可能在原主测灵根时动了手脚,让原主成了个五灵根。   温见雪猜出背后真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不知躺了多久,全身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惫。   衣衫尽被汗湿,他没力气起身去沐浴,随意擦了擦汗,躺在床上休息。   休息到夕阳西落时,他才恢复力气,简单吃过饭,盘坐在地,尝试修炼。   修炼很顺利,比温见雪想得更顺利。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在他计划里,修炼并不会如此顺利。   定了定神,温见雪集中精神,查看自己是什么灵根。   天地间,火属性灵力和木属性灵力很亲近他,所以很明显,他是火木双灵根。   温见雪翻开《入门》,找到对灵根的介绍。   金灵根,坚韧,攻击,破坏。   木灵根,活力,亲和,生长。   水灵根,至阴,生命之源,刚柔并济。   火灵根,至阳,灼热,燃烧。   土灵根,厚重,防御,守护。   他是火木双灵根,双灵根中最让人羡慕的存在,只比单系灵根差一点。   按照火木双灵根的特点,他适合修丹道,做炼丹师。   温见雪一开始就想过成为一名炼丹师,如今倒是如愿以偿了。   压下激动的心情,温见雪把《入门》里的小术法学了个遍。   随后,他用叠加了空间术法,强行将钱袋内部扩大二十倍,却不改变肉眼所见大小的钱袋装上所有灵石,再次前往交易市场。   苍兰派只借阅《入门》,因此,他需要到交易市场自己购买适合练气一层(凡人修炼入门就是练气一层)的修士修丹道所需的丹道心诀、炼丹炉、药材、丹方、火焰。   这些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苍兰派山脚的交易市场就有四五家店铺售卖。   温见雪找了家装潢一般的店铺问价。   丹道心诀、丹方、火焰都很便宜,三千枚下品灵石就能把它们拿下,而药材需要多少买多少,单价不贵。   只有炼丹炉价格颇高,即便是最小,材质最差的炼丹炉都需要八百枚中品灵石。   八百枚中品灵石按照兑换率,可以兑换八十万下品灵石。   一枚中品灵石兑换一千枚下品灵石。   温见雪此时,全身上下只有三千六百八十枚下品灵石、三百枚中品灵石,换言之,买不到炼丹炉。   无法,温见雪只得先买了丹道心诀,丹道心诀可单独使用,其作用是提升修为,稳定心性,提高炼丹效率。   而丹方、药材、火焰、炼丹炉却是炼丹必备之物,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得以后有钱了,一起买下来。   店铺掌柜并未看出温见雪的窘迫,见温见雪买了丹道心诀,热情地推销丹方、药材、火焰、炼丹炉。   温见雪捏着袖子里的钱袋,尴尬道:“我看看其他店再考虑买不买。”   温见雪说罢,夺门而出。   店铺掌柜追在后面挽救:“他们都是黑心鬼,没有我这里的质量好!我这里还有提高丹药成功率的灵液,只需要三百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只当没听到,加快脚步,待远离店铺,尴尬才完全消失。   他开始愁做什么能赚到购买炼丹炉差的那五百枚中品灵石。   一个练气一层的修士只比凡人强一点,在修士云集的修仙界,短时间内,想赚五百枚中品灵石很困难。   温见雪只能想到去应聘店小二,或者去应聘说书先生。   温见雪是个配音演员,不出意外,可以胜任说书先生这个职业。   然而令他沮丧得是,他在交易市场转到天黑,也没看到有地方招店小二和说书先生,又饿又累,只得先回住所。   不料谢琅回来了。   温见雪内心很抗拒见到谢琅,在房间外踌躇片刻,他才推开房门。   推开房门的刹那间,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因不明所以,他探头往房间内看。   谢琅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坐在桌前。桌上放了一个不大的药箱,一盏灯,一碗酒,一盆冷水,冷水已经被血色染成淡红。   温见雪看到他胸口有几道血口,而右手上臂,似乎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割伤了,那道伤很深,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此时,谢琅额头鼻尖均有汗,他正在缝右手上臂的伤口。   尖锐针尖率先穿过皮肉,雪白丝线将原本一体,如今破开的皮肉硬生生拉到一起,殷红鲜血不受控制,在他缝合时,顺着肌肉流畅,十分有力的手臂滴落在地面。   天欸。   温见雪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怎么受伤了?”   昨日说忙,没回来,难不成是去杀人放火了?   不怪温见雪第一个想法就是对方去杀人放火了。   大反派谢琅口蜜腹剑,在小说里就没干过一件好事,整天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活脱脱一个魔鬼。   谢琅充耳未闻,专心致志缝着自己伤口。他本就阴郁苍白的脸在此时更加阴郁苍白,唇瓣都没有什么血色。   温见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翘了。   显然,这是错觉。   谢琅镇定自若地缝好伤口,拿剪刀剪掉多余的丝线,转头拿起一张帕子,按住伤口。帕子很快被血浸红。   “怎么,怕了?”谢琅掀起眼皮,侧头朝温见雪看来。   温见雪知道自己表现得害怕,对方就会有折磨他的愉悦感,一旦愉悦感达到顶峰,彻底满足了对方的沟壑,对方就会失去折磨他的兴趣,对他下死手。   温见雪可不愿在没有能力脱离对方时,迎来这样惨痛的局面。   他故作不屑,挑了挑眉,道:“谁害怕了?你尽在这里胡说。”   谢琅看他几息,似笑非笑道:“既然不怕,那就帮我上一下药?我还没上药。” 第7章   温见雪道:“你自己不会上?”   谢琅道:“痛,不想动。怎么,你不愿帮我上药?某人不是说我没死前会好好对我,竟连个药都不愿上,说话不算话,小人。”   温见雪:“……你才小人!”   温见雪深吸口气,他几步走上前:“药在哪里?我上就我上。”   谢琅用手帕擦去伤口处溢出的血液,打开药箱,药箱里的药瓶并未贴任何标签,都是大小一致的白瓷瓶,他拿出两个药瓶,抛给温见雪。   温见雪眼疾手快接住药瓶,拔开药瓶瓶塞,一个药瓶里是白色液体,一个药瓶里是淡黄色药粉。   谢琅站起身,面对温见雪,道:“先用去毒液,再用金创粉。”   温见雪听药名便知去毒液指的是白色液体,而金创粉是淡黄药粉。   温见雪将金创粉暂时放在桌上,净手后,将去毒液倒出。   谢琅肩宽腰窄,身材很好,没有多余赘肉,肌肉紧实却并不夸张,极具力量感。那些狰狞的伤口横在胸膛和手臂上,给他添了几分野性。   温见雪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思,他从没见过这么狰狞的伤口,心中难免害怕,竭力遏制害怕,他给自己催眠。   这是一块猪肉,给猪肉上药,温见雪,你不要怕,没什么好怕!   温见雪给自己催眠后,紧绷的心弦轻松不少,他弯下腰,从胸口处的伤口开始上药。   胸口处的伤口没有缝针,鲜红血肉略有点外翻。   他怕戳到血口,上药的动作很轻,指腹沾着去毒液小心翼翼点一下就是。   小心翼翼点完一条伤口,正欲点第二条,谢琅撇开他手。   温见雪不明所以,抬头朝谢琅看去:“怎么了?”   谢琅看向温见雪纤细白皙的手指。   温见雪手指太软了,沾着去毒液轻轻拂过伤口时,像一片羽毛,惹得伤口微微发痒。   谢琅不明白,一个男人,手指为什么会这么软?娇滴滴的小姐一样。   谢琅阴郁的眉眼浮上几丝烦躁,他让温见雪上药,本是看出对方害怕,想借机折磨对方,却反倒折磨到他自己。   他压下烦躁,移开视线,拿过药瓶:“你动作太慢了,我自己来。”   温见雪:?   温见雪有些无语,懒得理对方,径直去做饭。他早饿了,如果不是被逮着上药,已经做好饭,在吃了。   ……   温见雪吃完饭后,发现谢琅包扎好伤口,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院中,勤勤恳恳地洗衣服。   勤勤恳恳地洗衣服……   嗯……   谢琅大反派形象再次在温见雪心里碎了个稀烂。   他在院里活动了一会,回到房间。   《入门》里有很多生活常用术法,这些术法不用动脑,温见雪一看就会了。   他利用洁尘术,清掉身上灰尘污泥,脱掉鞋袜,盘坐在卧榻上,翻开白天买的丹道心诀。   入门级的丹道心诀不算难,他边看边背,非常专注。忽然,一只手从旁伸来,抽走丹道心诀。   温见雪一惊,抬头看去,是谢琅在作妖。   谢琅不知道时候洗完衣服,悄悄来到他的面前。   谢琅拿到丹道心诀,随意翻了两页,问:“你不是个凡人么,看丹道心诀做什么?是会修炼了?”   温见雪抢回丹道心诀:“关你什么事。”   谢琅弯下腰,和善道:“你我是道侣,我不是关心你嘛。”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温见雪本不想回答谢琅,但他想到白天时,在交易市场转到天黑都没看到有地方招说书先生,或者不需要技能的店小二,计上心头,道:   “你要是给我介绍一份我能做的活计,我就告诉你,我现在会不会修炼。”   谢琅盯着他。   温见雪期待地看着谢琅,不料谢琅转身就灭了灯,躺到床上。   温见雪懵了,他点燃灯:“你不想知道吗?”   谢琅闭着眼睛:“我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了,麻烦把灯灭了,我想休息。”   温见雪:“……”   温见雪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的神情出卖了自己?   温见雪想照镜子看看是不是自己神情出卖了自己,但这行为有点蠢,他放弃照镜子,借着灯光看了会丹道心诀,又按照丹道心诀修炼了两个时辰,这才灭掉灯,躺下睡觉。   床上,谢琅忽而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黯然。   ……   第二天,温见雪起了个大早。   谁知谢琅比他还早,他正要出门。   两人打了个照面。   温见雪注意到谢琅今日穿件黑衣,用红色山文甲皮革护臂束袖,脚蹬黑靴,看起来不像要去药铺做工。   温见雪正犹豫要不要跟谢琅打招呼,谢琅拿上本命剑,扭头就走。   他走得很快,右耳佩戴的锥形银耳坠晃出残影。   温见雪瞬间不需要犹豫要不要跟谢琅打招呼了,他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再度前往交易市场。   时间问题,温见雪昨天没有把交易市场转完。   怀揣着期待,温见雪今天不辞辛苦地把没走过的地方转了个遍,然而依旧没看到有地方招说书先生,或者不需要技能的店小二。   郁闷,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赚钱。   温见雪其实大可不必自己赚钱去购买炼丹炉,他是火木双灵根,只要加入苍兰派,苍兰派就会提供一切能提供的修丹道之物。   但前提是,保证一辈子都为苍兰派无偿提供丹药。   温见雪不想被绑一辈子,更何况,苍兰派不适合他。   苍兰派不是一个大宗派,没有长老级别的炼丹师作引导,私底下明争暗斗更是非常厉害。   温见雪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如果加入苍兰派,恐怕连被坑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温见雪实在没必要为短时间的利益放弃未来,他大可以慢慢赚钱,等有机会了,选择一个更好的宗门。   温见雪长叹一口气,回到住所,坐在窗前想办法赚钱,想着想着,余光瞧见放在房间角落的红木箱子。   红木箱子仅行李箱大小,里面装的是温家给原主的嫁妆。   温见雪只拿了里面的鼠毛幻暖被用,其他的都没碰过。   他盯着红木箱子看了会,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   不如把剩下的东西卖了换钱买炼丹炉?反正也用不上。   他想到就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交易市场,把剩下的东西拿到交易所换钱。   这些东西还算有点价值,总共换了四百九十五枚中品灵石。   距离五百枚中品灵石,只差五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想到自己用过的两条鼠毛幻暖被,如果他没用,一并换了,肯定不会差这五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压下遗憾,走出交易所。   天快黑了,一个练气一层的修士在外面行走总归不完全,温见雪想尽快回去,他正要抬步,察觉有人盯着他。   回过头,借着街道两道悬着的灯笼散发出的橙黄灯光,他看到盯着他的人。   那是一个高瘦男人,眼睛浑浊,穿一身得体的宝蓝色圆领长袍,腰间系一枚和田玉知了吊坠,一只花团锦簇的乾坤袋。   见温见雪注意到他,这男人疾步走到温见雪面前,笑眯眯道:“阁下可是缺钱?”   温见雪警惕道:“关你什么事。”   男人道:“我这里有份好差事,就……”   温见雪不等男人说完,径直离开,主动找上你的,肯定有所图谋。温见雪自认为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他刚用嫁妆换到手的四百九十五枚中品灵石。   故而,他严重怀疑对方是想骗他钱。   他在现代时,被人骗过钱。对方说没钱回家,借五百块钱,他借了,然后打了水漂,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一段路,他回头,那男人已不在原地。   可能是见他不好骗,走了。   温见雪松气,那男人气势比他强,肯定不是练气一层,若对方上手硬抢,自己绝对保不住钱财。   好在走了。   温见雪快步走出交易市场,他点燃手中灯笼,这个灯笼是出门时,顺手拿的。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镰刀似的月亮被乌云笼罩,四周几乎看不见,多亏这盏灯笼,否则要像瞎子一样摸黑走了。   借着火光,走了一段路,迎面吹来一股冷风。   温见雪哈了口气,正欲拢紧衣领,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不属于他的脚步声。 第8章   温见雪呼吸微滞,握紧灯笼提柄,猛然转身。   身后除了蜿蜒山路和两边矗立的松木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举起灯笼,借着光四处打量。   忽然,一道扑棱声响起。   他的心脏狠狠一跳,当即看向声源处,却是一只在枝头扑棱的乌鸦。   温见雪舒了口气,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心里如此怀疑着,他收回视线,松了松灯笼提柄,继续往前走。   瞬间,一阵不属于他的脚步声又响起。   温见雪吓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当即转身,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不再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次能听错,二次难道还能听错?   他联想到交易市场盯着他的男人。   莫不是那男人骗钱不成,跟在他身后,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打劫他?   温见雪虽然已经预料到修仙界危机四伏,却不承想,这么快就会遇到打劫。   他强迫自己冷静,快速运转灵力。   灵力流过全身经脉后,身体素质提升了几分,他不再快走,改为跑。   男人见温见雪已经发现他,也不再跟踪了,光明正大地追。   温见雪初进市场时,他就已经盯上了,这样漂亮的人拐到花楼肯定值钱,可惜对方警惕心太强,没成功,不过也无妨,只是一个练气一层修士,打晕带走就是。   ……   掇崖旁。   松木高大,枝叶重叠无序,浓重的死气裹着血腥味翻滚。   浑浊且昏暗的光线下,几十只猿猴倒在松木乱石间。   仔细看,那并不是猿猴,而是形似猿猴,挖心剖腹的祟鬼。   它们手脚枯瘦细长,眼睛泛着豆子大小的幽光,此时,已被长剑刺穿脑袋,脑浆流了一地。   在它们前面,坐着一个右耳戴了只锥形银耳坠,膝盖上放着柄明亮长剑的黑衣青年。   此人正是谢琅。   他浑身是血,显然伤得很重,但他却没有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将脱臼的右肩关节复位,简单擦去脸上血液后,他以剑撑地站起,走到祟鬼面前。   以往他杀这些祟鬼不费吹灰之力,而如今,他却要赌上性命。   可即便赌上性命,他也要杀这些祟鬼。   祟鬼的心脏可以入药,拿去卖,能卖个好价格。他这两日没去药铺,都在杀祟鬼,杀一只祟鬼比做一天工得到的灵石要多不少。   谢琅用剑挖出祟鬼的心脏,卖给收购商后,顶着浓郁夜色返回住所。   途中路过山崖,谢琅发现崖壁前有一具人的尸骸。   尸骸半埋在土里,身上套了件白衣。   白衣是件防御性法衣,即便衣服的主人腐烂得没有半点血肉,白衣也不见丝毫损坏,衣领处金线绣着的貔貅栩栩如生。   谢琅目光扫了眼自己破损的衣服,走到崖壁前,把尸骸从土里撅了起来,确定没有毒素或咒术后,扒掉对方身上的白衣。   白衣自带洁尘术法,只需用灵力激活术法,即可去除上面附着的泥土和污垢。   谢琅无法使用灵力,他用剑柄拍去多余的泥土,心情极好地收了起来。   收罢,他提起尸骸。   尸骸少了一只手臂,应该是中毒而亡,一半以上的骨架发黑。   谢琅想到温见雪,扯出一抹恶劣的笑容,把尸骸一起打包带走。   他抄近路回门派,今晚与往常不同,方才走到苍兰派山道附近,便看到一个人提着灯,在山道疾跑。   谢琅小时候吞了夜视灵宝,能够在黑夜视物。   他认出疾跑那人是温见雪,提了提手中尸骸,他把尸骸藏在背后,慢条斯理地朝温见雪走去。   温见雪拼尽全力才甩开男人一段距离,他知道男人很快就会追到他,但他疾跑几里,体力不支,实在跑不动了。   于是他心惊胆寒地暂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想要尽快恢复体力。   没等他喘匀气,身前被一片阴影笼罩。   追上来了。   温见雪心跌到谷底,他抬起头,映入眼帘却是一个发黑尸骸。   “好看吗?我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谢琅的声音响起。   温见雪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看向左侧。   谢琅提着那具尸骸,正站在左侧。   原来是你。   温见雪心弦骤松,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他脑子一抽,扑上去,抱住对方。   谢琅猝不及防被抱住,身上未处理的伤口隐隐发痛,他微微皱起眉,却闻到淡淡的香气,是对方身上的体香。   “疯了么。”他呵斥道。   温见雪回神,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松开双手,退后一步,擦去眼泪,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腾出心思打量谢琅。   谢琅冷冷道:“杀了几十个祟鬼,准备回家,刚好遇到你。”   怪不得受伤了,想来昨日也是去杀祟鬼了。   不过……   温见雪迷惑道:“你杀祟鬼做什么?”   “挖心脏。”谢琅说着,扫了温见雪胸口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最喜欢挖心脏了,特别是人的心脏,挖出来,心脏还会跳动,拿在手里温热,咬一口满嘴都是滑腻的肌肉。”   温见雪眼睛瞪圆。   谢琅接着道:“对了,你大晚上跑什么?有人追你?那太好了,我刚愁没人心可挖,你倒是给我送人来了。看在你送人的份上,等会我挖了追你那人,分你一半。”   男人已经追上来了,他本为追到温见雪高兴,可遥遥听到谢琅这些话,又看到谢琅那张阴郁苍白得不像个人的脸以及手中提着的尸骸,心中大骇,下意识连退数步。   正在此刻,谢琅听到响动,朝他看来。   男人对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背后发毛,弹簧一样窜了出去。   男人的同伴在一处客栈接应男人,见男人狂奔回来,同伴急不可耐地问:“人呢?抓到没有?”   男人满身是汗,神情惶恐道:“抓什么?那人认识个挖心魔,要不是我跑得快,心脏都被挖出来分食了!”   同伴道:“苍兰派地盘还有什么挖心魔?”   “怎么没有?我跟你讲,那挖心魔听觉特别敏锐,隔着老远就发现我了。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看看!”男人心有余悸。   同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道:“看看就看看!走。若不是,你放跑了只肥羊,以后卖了人,你三我七!”   ……   谢琅并没有看清男人的模样。   但他知道那人是被他的话吓跑了,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过路之人还是返回苍兰派的弟子。   他并不在乎那人的身份,收回视线,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脸色惨白,他睫毛疯狂抖动,那双浅色眼睛掩饰不住的恐惧、震惊、错愕、不敢置信。   谢琅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愉悦无比,他把尸骸往温见雪身上一放,轻言细语道:“拿好了,摔了我就先挖你的心脏吃了。”   温见雪其实不怕尸骸,尸骸褪去了血肉,如同仿真人体骨骼模型一般,激不起他的半点恐惧。   去年过生日时,朋友还送了他一副仿真人体骨骼模型。   不过大反派的威胁实在可怕,温见雪感到阴森森的寒气,下意识抱住尸骸。   谢琅笑意更浓,拿过温见雪提着的灯笼,朝住所走去。   温见雪看向身后,身后一片安静,没有追他那男人的身影。   温见雪不知道那男人为什么现在还没追上来,按道理,现在已经追上来了。   难道是瞧见谢琅,被谢琅吓跑了?   温见雪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知道不能远离谢琅,谢琅虽说要挖他心脏,可并非动手,只是威胁,而追他那男人是实实在在要抢劫他。   也许比抢劫更严重。   温见雪忽然想到自己这张脸,说不定会被欺负。   修仙界风气开放,很多人都是男女不忌。   温见雪打了寒颤,抱着尸骸,想要追上谢琅。   山道不平坦,再加上尸骸同他一样高,想法变为现实,实在是困难。   温见雪试图横抱尸骸,但尸骸经过风吹日晒,骨头已有些脆,刚有所动作,尸骸的手骨在出土后,无数次地摧残下,咔嘣一声,断裂了。   夜风拂过,断裂的手骨摇晃两下,直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温见雪瞳孔微缩,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谢琅。   谢琅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灯笼在他手中散发着温暖光芒。   温见雪犹豫几息,放下尸骸,悄悄捡起摔碎的手骨揣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换回原来的抱姿,慢吞吞缀在谢琅后面,充当小尾巴。   岂不知,谢琅已将他所有动作纳入眼底。   ……   男人带着他的同伴再度来到了他看见谢琅的地方,但此时早已人去楼空。   同伴冷笑连连:“挖心魔在哪里?二货,被人戏弄了还不知道!”   “我方才亲耳听挖心魔说杀了几十只祟鬼,还说喜欢挖心,要挖了我的心……”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同伴打断,同伴语气嘲弄道:“蠢就是蠢,不要给自己找理由。”   男人恼火无比,他狠狠一咬牙,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同伴嗓音却陡然拔高,道:“祟鬼,有祟鬼,好多祟鬼。”   男人错愕不已,他环顾四周,四周冒出无数祟鬼,或站于枝头,或蹲在地面,或站在山道间,豆大的眼睛泛着幽光,直勾勾盯着他们。   男人脸色卡白,他嚅动嘴唇,声音发颤:“哪来的怎么多祟鬼?” 第9章   同伴已从乾坤袋中取出银刀,他咬牙切齿道:“你方才说挖心魔杀了几十个祟鬼,这些祟鬼跟被杀那些祟鬼可能是一窝,见同伴被杀,恨上挖心魔,跟着追来想报仇。   “不过,看情况,它们是把我们当成杀它几十个同类的挖心魔!我就不应该跟你出来看!”   男人道:“谁叫你不相信,非要叫我带你来看!”他话音刚落,同伴忽然出手,将他推向最近的祟鬼,转身逃之夭夭。   祟鬼追着掺了妖气的气息来到此地,本不确定是不是眼前两人杀得自己同类,见男人朝最近的同类扑去,瞬间认为是眼前两人杀得自己同类。   它们尖利嘶叫,一部分祟鬼脱离大部队,直追推男人出去挡灾的同伴,另一部分祟鬼快如疾风,扑向男人,伴随着一声惨叫,鸟雀惊飞。   动静太大,惊动了苍兰派外围守夜弟子。   守夜弟子拿上本命武器,快步沿着山道而下,看到山道上横着一具被啃食得七零八碎的尸体,而距离此地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躺着另一具同样被啃食的尸体。   ……   谢琅和温见雪已经回到住所。   谢琅吹灭灯笼,点燃房间内的灯,看向温见雪:“尸骸没摔着?”   温见雪把尸骸靠在角落里,挡住尸骸:“当然没摔着。”   “那还是完整的吧?”   温见雪假笑:“肯定是完整的。”   谢琅道:“你让开,我看看我的尸骸。”   温见雪以手扇风:“我有点热,靠着尸骸凉快,你包扎好伤口再看吧,又不会跑掉。”   谢琅面无表情,拎起他。   温见雪:怎么力气这样大!   眼看要被拎走,露出身后的尸骸,情急之下,他伸手蒙住对方的眼睛。   柔软温暖的触感贴在脸上,谢琅再度闻到温见雪身上淡淡的体香。   谢琅蹙起眉,他扯下温见雪手,看向尸骸。目光在尸骸上扫了一遍,谢琅笑中含怒:“温见雪,你如何遮掩,尸骸也是坏了,真是活该挖了你心。”   温见雪急道:“你是说的不能摔,我又没有摔,是它自己掉的,你不能不讲道理。”   谢琅道:“讲道理?那行,只要你把手骨接回去,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罢,坐到一旁,脱掉破损的衣服,给伤口上药,顺便查看昨天受的伤。   他天生体质强悍,昨天受的伤,上了药后,今日已经结痂,过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温见雪气鼓鼓地瞪谢琅一眼,从兜里摸出破损的手骨,尝试接回去,但掉了就是掉了,根本接不回去。   温见雪有些烦躁,伴随着烦躁,剧烈奔跑后的酸痛也涌上腿脚,温见雪站着着实难受,他干脆盘坐在地上,思考怎么接回去。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跑偏了。   一会想,今晚运气极佳。   一会想,还差五枚中品灵石去哪里赚。   再一会想,如果真接不回去,谢琅真的会挖他心吗?   按理说,谢琅现在还未觉醒妖族传承,不懂吃人提升修为,更何况吃人提升修为吃的也是神魂、修炼成果、精气,怎么会挖心来吃?怕不是在吓唬他。   温见雪想着想着,有些困乏,他运转灵力,勉强打起精神后,拉回跑偏的思绪,继续想怎么接上。   找绳子绑起来,不知可行不可行?   谢琅包扎好伤口,回头一看,温见雪还没接好,正背对着他,盯着尸骸。   谢琅嗤笑一声,拿出装进乾坤袋的白衣,出门洗衣服。   白衣上的污垢是长年累月累积而来,不太好洗,谢琅洗了半天才洗好。   他晾起白衣,回房,温见雪依然一动不动盯着尸骸。   谢琅施施然走到温见雪身旁,弯下身,笑问:“怎么,接不上……”   话音戛然而止。   谢琅阴郁苍白的眉宇染上几分戾气,笑意凝固在嘴角,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温见雪。   温见雪手里握着手骨,坐在尸骸前,已经睡着了。   谢琅嘴角向下压了几分,笑意尽数消失,他站直身体,转头去接了盆冷水,掂了掂冷水,将盆置于温见雪头顶,缓缓倾倒。   水还未落出盆,经脉剧痛,他的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哐当一声。   木盆砸在地面,水泼了一地。   温见雪被惊醒,睡眼蒙眬,环顾四周。   发生了什么事?他想。   温见雪很快注意到地上有个木盆,而地面湿了一片。   温见雪不必想,也知道是谢琅做的。   估计是看他睡着了,接了盆冷水想泼他。但不知道为何,竟连盆带水一起泼到地上。   他赶紧站起身,他坐的地方离盆不远,水正往这里流。   可惜迟了,水已经流来,把他的裤子打湿了。   狗玩意,太过分了。   温见雪捏捏湿裤,非常生气,他踹了一脚水,捡起木盆,想给谢琅也来一盆,却看到木盆底下趴着一只湿漉漉、昏迷不醒的小狗。   小狗毛发银白,不知是去哪里钻了,身上有很多灰,瞧着特别脏。   温见雪愣住。   “哪来的一只小狗狗?” 第10章   温见雪愣了会,蹲下身,抱起小狗。小狗瞧起来特别脏,凑近闻,却没有异味。   温见雪拨开小狗,发现小狗毛发里藏着好些伤痕。   伤痕明显是新的,血肉都还未结痂,根据伤口处的药香,他猜测有人给小狗上了药。   谁给小狗上的药?谢琅?   应该是谢琅,除了谢琅,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温见雪把小狗放在桌上,既然是谢琅上的药,那么很明显,小狗是谢琅带回来。   不过谢琅真是缺德,把小狗盖在盆下面。   这么小一只,盖盆下面,闷死么?   温见雪怀疑小狗昏迷不醒就是被闷到了,他骂了谢琅一句,将食指放在小狗鼻子下方。   呼吸平稳,并没有大碍。   他放心了,掐了个洁尘术,拂去小狗皮毛上的灰,又找了根干净的毛巾,擦去小狗身上的水。   小狗特别好看,比普通小狗大一圈,嘴部突出,脸微尖,脚掌大,耳朵直立在头上,尾巴又直又长,银白毛发柔软。   温见雪扒开它的嘴,发现小狗牙齿特别尖利。   嘶了声,他离远些看,终于确定这不是只小狗,是只小狼。虽说狗和狼差别不大,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别。   不过,不管是狼还是狗,这家伙都好可爱!   温见雪非常喜欢,心软得一塌糊涂,亲亲小狼耳朵,又戳了戳湿漉漉的狼鼻子,抱起小狼,打算把小狼放在卧榻上。   夜里冷,他怕小狼冻感冒。   即将走到卧榻时,他愣住了。   等会,狼?   他陷入沉思。   狼?   谢琅?琅?狼?琅?狼!   这不会是谢琅吧?!   温见雪差点把小狼丢出去。   温见雪极力克制住惊悚,把小狼小心翼翼放在卧榻上,放好后,温见雪快步走出房间,去找谢琅。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谢琅。   温见雪只在地面发现谢琅平日里戴着的锥形银耳坠。   温见雪捡起锥形银耳坠,走到小狼面前,弯腰捏住小狼右耳,拨开柔软毛发,果不其然,耳朵上有个小小的耳洞。   如此看来,小狼确实是谢琅。   难怪谢琅嗅觉出众,原来是狼妖与人的后代。   温见雪心凉一截,日后吸毛茸茸的愿望瞬间破裂,想到自己刚才还亲了对方,他只觉眼前发黑。虽然他并没有轻薄之意,但叫对方知道了,非把他剁碎了喂花不可。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把锥形银耳坠放在桌面,坐在卧榻边,看着谢琅。   虽然不知谢琅因为什么原因变成小狼,但他现在如此弱小,不如……   他看了会,目光狠了几分,伸出手,掐住小狼脖子。   人不狠,站不稳。   姓谢的,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不是你想杀我,我又怎会杀你?   温见雪并不惧怕杀了谢琅的后果,他只需要告知众人谢琅半妖身份,众人便不会降罪于他,毕竟半妖无论是在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异类,是要处死的存在。   ……   一盏茶后。   温见雪啪叽一下砸进被子里。   不行,下不了手。   温见雪做得到见死不救,做不得杀生,更何苦对方是一只软乎乎的小狼。   温见雪为自己的仁慈感到愤怒,他狠狠揪了揪对方糯叽叽的狼耳朵,又狠狠摸了摸毛茸茸的狼头,翻身躺在卧榻,把被子全裹走。   入夜这么冷,冷死你。   温见雪如此想着,闭眼睡觉,却睡不着,无法,盘坐起来修炼。   修炼结束,他还未睁眼,便感觉到小腿处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温热。   他睁眼一看,原是谢琅。   谢琅显然还未醒,只是觉得冷,凭本能靠了过来。   温见雪拎起谢琅,想把谢琅丢到地上,即将丢出去时,瞅着这么小一只,又不忍心。犹豫再三,温见雪干脆装不知道谢琅就是小狼,把他塞被窝里。   叫你折磨我,叫想杀我,今晚给我暖床。   温见雪恶毒地想。   ……   第二天天刚亮,谢琅就醒了。   他掀开眼皮,一双像两枚血玉髓的眼睛装入晨光,瑰丽无比。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醒后好一会,方才清晰。甫一清晰,立刻发觉不对劲,垂下视线,谢琅发现自己变回原形,正挨在温见雪左肩。   嗅着淡淡的香气,他的目光微沉。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忽然失去意识,变回原形?   谢琅如今的年纪,其原形是一只成年形态的银狼。   因经脉尽断,不能修炼,且体内妖力有限,所以他在变回原形时,身体为节省妖力,会自动从成年状态转到幼体形态。   幼体形态太弱。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所以很早之前起,他就不会变回原形了,便是月圆之夜,阴气大盛时,他也会竭力迫使自己不变回原形。   如今这种情况。   谢琅猜想是身体出问题了,但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知道。   谢琅主修剑道,次修妖道,没有医道天赋,医术达不到医修程度。   他能在药铺做工,无非是能辨认药材好坏,识得世间大部分药材,同时还会看些基础病痛而已。   谢琅想到此,暂且压下身体出问题的念头,抬起暗红眸子,盯着温见雪。   温见雪将他放在软榻上,还挨着他一起睡觉,难道是发现他半妖身份了?   既发现了,那便留不得,一旦留下,将永无安宁之日。   谢琅从被窝里钻出来,跳下卧榻。   卧榻对于现在的他太高了,他跳下去时,没稳住身体,像一团银色毛线,滚了两圈。   地面干净,没有灰,谢琅从容爬起,变回人形。   作为半妖,谢琅有三种形态,人形,原型,妖形,这三种形态,妖形最耗妖力,人形最省事,谢琅能在这三种形态自由切换。   他找了身衣服换上,原本的衣服是很普通的衣服,在变回原形的瞬间,烧成灰了。   他本身就没有几件衣服,这下更少了。   谢琅抿直唇线,拿起温见雪昨晚放在桌面的锥形银耳坠戴好,走到卧榻前,召出本命剑。   温见雪已经醒了,早在谢琅跳下卧榻时,就醒了。   谢琅本命剑即将刺下去时,他睫毛微颤,睁开眼睛。 第11章   明亮的剑尖在晨光中散发着锐利寒光,温见雪眼睛被刺得生疼,他抬起手,遮住寒光。   如今局面,他已经预料到,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那该死的仁慈心。   他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神茫然道:“你早上拿把剑对着我做什么?”   谢琅乌沉沉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温见雪小心翼翼避开长剑,坐起身,环顾四周。   谢琅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道:“你在找什么?”   温见雪说:“我在找狼,银白色的,小小的一只,你看到没?”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狼是你带回来的吧?你昨晚去哪里了,我醒来没看到你,就瞧见一地水和一个木盆,掀开木盆瞧见小狼盖在里面,怕小狼闷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小狼放出来了。”   谢琅审视温见雪。   温见雪与他对视,谢琅五官很深邃,带着一点异族的特征,背着光站时,幽深异常。   谢琅瞧了他一会,嘴角噙上一点笑。   他长得俊美,脸上带笑时,阴郁苍白之感几乎消失。   “我昨晚自己是出去办事了,狼么,我捡的,怕它渴了,找了个水盆装了些水给它,估摸着是它喝水时,踩翻木盆,把自己盖盆下了吧。早上有人说想要狼,所以我卖了。”谢琅缓缓放下剑。   “啊,卖了?”   你把你自己卖了?   温见雪心道你可真是谎话连篇。   谢琅道:“你舍不得?”   温见雪点头道:“是有些舍不得,怪可爱。”   谢琅弯起眼睛,笑盈盈道:“你喜欢,那真是它的荣幸。”   谢琅说完这句话,漫不经心道:“对了,还得谢谢你帮我捡起耳坠,我都未察觉耳坠掉了。”   “没事。我捡小狼时,在地上看见的,顺手给你捡起来了。你要想谢谢我,尸骸那事就算了,我接不上去,再则说,根本就不是我弄坏的。”   “嗯。”谢琅终于移开视线,道,“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接不上也就罢了。”   温见雪见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应下,一时拿不准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但见对方提起尸骸,转身想离开,便知对方是说真的。   难得见对方如此好说话,温见雪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连忙起身,叫住对方,道:“那个,你想不想投资一个炼丹师。”   谢琅顿住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什么意思?”   温见雪连忙道:“是这样的,我还差五枚中品灵石,你如果愿意借我,那么以后,你只管出药材,我就不收钱,免费给你炼成丹药。”   谢琅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   温见雪一看有戏,加大力度,道:“我是火木双灵根,最适合做炼丹师,据说炼丹成功率很高。”   “火木双灵根?”谢琅只猜到温见雪有灵根,已经踏上修炼行列,却并不清楚温见雪是火木双灵根,他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四灵根,毕竟——   “你既然是火木双灵根,怎么现在才修炼?温家不重视你吗?”   灵根测试时,温夫人动了手脚也仅仅是温见雪的猜测,没有证据。   温见雪是不会随便说这些没有证据的事,他唔了声道:“反正就是现在才修炼。”   不待谢琅要证据,温见雪先行运转灵力,一红一绿,两种属性的灵力浮现在温见雪掌心。   温见雪道:“如何?”   谢琅不语,转身便走。他今日还有其它活计,不宜浪费时间。   温见雪猜不出谢琅的心思,收起灵力,快步追着谢琅身后:“谢琅,谢郎君,投资吗?”   谢琅笑着斜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好好对我,怎的帮我练个丹还要投资?”   温见雪:?   温见雪顿住脚步,他意识到谢琅压根不想借钱,听这话,还想白嫖他炼丹成果。   白嫖狗。   不是,白嫖狼。   呸。   温见雪觉得他是脑袋进水了才向谢琅借钱。   谢琅现如今经脉尽断,是个废物,心里大概痛恨所有能修炼的人,怎么会借钱给自己?不趁机扼杀自己,已是他最大的善良。   温见雪十分后悔朝谢琅开口借钱,他不再理会谢琅,趴在桌子上思考去哪里赚钱。   思考片刻,温见雪放弃思考。   昨晚差点被抢劫,保险起见,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离开苍兰派。   赚钱么,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   说不定,修炼到练气二层就有活做了?   如果实在赚不到钱,那就加入苍兰派,绑一辈子就绑一辈子,总比浪费了天资好。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着。   ……   火木双灵根修炼速度仅仅比单灵根慢一点,温见雪沉浸在修炼丹道心诀中,不知修炼了几天,因剧烈运动而有些酸痛的腿脚完全恢复正常,经脉内也盈满灵力。   温见雪感觉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他停止修炼,睁开眼。   天色昏暗,细雨敲打着窗沿,房间内一片黑暗,温度似乎降了好几度。   温见雪讨厌雨天,他点燃房间内的蜡烛。   明亮光线如水般填满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温见雪有些不适,抬手摸了一下桌面,桌面有灰,这说明他修炼这几日,谢琅并未回来。   温见雪不知道谢琅为什么没回来。   也许是药铺有事,在加班?   也许是去挖祟鬼心了?   据温见雪观察,谢琅平时很忙,早出晚归。   温见雪未加多想,心道:管他呢,只要别折磨自己就行了。他挽起袖子,打算出门做饭。   修炼了几日,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修仙界的菜有灵力,与普通菜不同,不需要任何保鲜措施,也能存放两个月。   温见雪第一次去交易市场买柴米油盐时,嫌跑来跑去麻烦,一次性买了很多菜。   不过他很少做饭,因此做饭不算好吃,勉勉强强而已。   他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做什么菜,一面抬手推门。   “嘎吱——”门推开的刹那间,几颗硬邦邦的东西却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温见雪已是修士,反应力和眼力自然非比常人,他身形敏捷地往后一退。   退开的瞬间,那几颗硬邦邦的东西掉在地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温见雪认出这几颗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   是中品灵石。   温见雪捡起数了数,刚好五枚。 第12章   温见雪顿时明白是谁放到门框上的,肯定是谢琅。   嘴上说着白嫖,实际还是借了。   温见雪摸了摸灵石,灵石上也有一点灰,这说明这五枚中品灵石是几天前放在门框上的,他忍不住笑出声,对谢琅稍微有那么点好感。   如果不是放在门框上,他对谢琅的好感会更高一点。   刚才要不是他躲得快,灵石直接给他开瓢了。   意料之外地解决了钱的问题。   温见雪心情愉悦地收起五枚中品灵石,他动作轻快地做好饭,坐在厨房里吃饭。   刚吃完饭,心里想着明早就去把修丹道需要的东西买回来,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温见雪住在这里好些天,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乍然听见嬉笑声,温见雪有些发毛,他坐在厨房仔细倾听。   嬉笑声不像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声音,片刻就消失了。   温见雪紧接着听到有人喊谢琅的名字。   谢琅?   温见雪思索片刻,撑伞悄然走出住所,朝声源处走去。   温见雪好奇心重,碰到这种情况,如果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今晚睡不着。   ……   “谢琅,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你?”   温见雪还未走到声源处,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加快脚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谢琅和几个青年。   此处靠近苍兰派练武场,道路两旁都有石雕石灯笼。   绵绵细雨下,温见雪看到谢琅身穿一身灰色短打,背着个竹篓,他发丝凌乱,左脸有个鲜红巴掌印,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此时,他正低着头,用手背擦嘴角的血液。   几个青年撑着灵力罩,拦在他面前,面上带着不善的笑容。   “你已是个废物。”其中一个青年道。   谢琅擦尽嘴角血液,缓缓道:“谢谢提醒,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不自己交出半月剑,难道是要我们动手刨你丹田,取出来吗?”   半月剑正是谢琅的本命剑。   谢琅已是废人,与半月剑之间联系不深,只要从丹田内取出来,抹掉谢琅的神识印记,便能为自己所用。   谢琅抬起眼帘,他鸦黑的长睫被雨水浸湿,神情温和。   “半月剑你们驾驭不了,恕我不能交出。”   几个青年闻言,怒火中烧,他们维持着虚假的笑容,道:“你一个废物都驾驭得了,我们为何驾驭不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连废物都不如?”   几个青年也是剑修,但他们没有本命剑。   本命剑几乎伴随剑修一生,因此,普通灵剑,或者下品灵剑都不能成为剑修的本命剑,需要的是能够经受淬炼,不断提升品质的中品灵剑或上品灵剑才能成为剑修的本命剑。   众所周知,谢琅的半月剑是一柄上品灵剑。   气势最强的那个青年走到谢琅身旁,捏住谢琅肩膀,“谢琅,咱们是同门,别闹得太难堪了。”   谢琅拂开他手,平静道:“半月剑是我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你们若想要,大可禀明掌门,只要掌门同意,我立刻让出。”   掌门是谢琅的师父,他虽从头至尾没帮谢琅说过一句话,可从他不将谢琅踢出门派的行为来看,掌门是不希望他们把谢琅逼得太狠。   几个青年都不清楚掌门为什么不让他们把谢琅逼得太绝,思来想去,猜测掌门是怕被人拿捏住话柄,说徒弟一废,立刻绝情寡义。   几个青年不是不知掌门有多好面子,碍于掌门威严,几个青年挨到今日,才私底下找到谢琅要半月剑。   但显然谢琅没有他们想象中识趣,不愿交出半月剑。   几个青年冷下脸。   谢琅绕开他们,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住所了,告辞。”   几个青年心中压着的火气骤然升起,他们掐诀拦住谢琅:“事到如今还不知自己的处境,竟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顾及同门情谊。”   谢琅抬眸看向他们。   为首青年抽出自己的下品灵剑,架在谢琅脖子上,笑眯眯对其他人道:   “谢琅,谢师兄今晚不幸遇到雄雌双盗,惨遭杀害。临死前,将半月剑交于我,委托我替他报仇,我推脱不得,只得接下,日后定将竭力追杀雄雌双盗,为谢师兄报仇雪恨。”   其余几人立刻会意,笑着抽出了自己普通灵剑。   “武师兄所说,我们皆可作证。”   谢琅神色微敛,他招出半月剑。几个青年见到他手中的半月剑,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们运转灵力,快速朝谢琅杀来,招招狠辣,欲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谢琅。   谢琅基础打得很牢,可无法使用灵力后,他与这几人打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更何况,他伤还未好。   谢琅很快落到下风,他背着的背篓被人一剑劈烂,背篓里的灵药散了一地,全沾上污泥。他分不出心神去顾忌散落地上的灵药,强大的灵力迎面而来,迫使他跪在地上,喉咙内涌起浓郁的血气。   为首青年见谢琅落到下风,一脚踹到谢琅胸口,谢琅喷出鲜血,鲜血尽数溅到手中所持的半月剑上。   半月剑铮鸣一声,剑身爆发出强烈的月白色光芒。   温见雪隐藏在黑暗里,被强烈的月白色光芒刺得眼睛难受,他垂下眼帘,在帮谢琅与不帮谢琅之间犹豫。   帮?他不过是个练气一层,即便出去帮谢琅,也帮不到什么忙,说不定还会一起被杀。   不帮?看样子,谢琅难逃一劫。   此刻,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帮忙。如此既不会惹上麻烦,沾上人命,亦没有威胁了。   可是……   温见雪想到那五枚中品灵石,又做不到袖手旁观,冷心冷血。   他咬了咬牙,心道:真是上辈子欠你谢琅的!   心里如此想着,他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想出解救的办法。   思虑再三,勉强想出一个解救办法后,温见雪深吸两口气,装出一副强势的模样,撑伞快步走向谢琅。   “你们在做什么?!”温见雪疾声道。   几个青年闻言,警惕地朝温见雪看来,看到只有一个人,几个青年互相使了个眼神。   “你是谁?少管闲事。”几个青年并不认识温见雪,开口威胁道。   温见雪走到谢琅身旁,半跪下,轻声道:“夫君,你没事吧?”   谢琅五脏六腑都痛,口鼻全是血,他眼前被雨水打湿,听到有人在他耳侧喊夫君,他侧头看向那人。   只一眼,谢琅便认出喊他夫君的人是谁。   谢琅擦去嘴角和鼻下的血液,阴郁眉宇染着几分戾气,他嗓音嘶哑,道:“你怎么来了?”   温见雪心道,我想来吗?要不是看你要被打死了,我也不会来。   心里如此想着,温见雪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扶住谢琅,亲切道:“瞧见有人欺负夫君,所以就来了。”   温见雪左口一个夫君,右口一个夫君,饶是傻子,这时也该知道温见雪身份了。   为首青年甩了一下手中剑,剑刃甩出一串鲜红血液,这血液是谢琅的血。   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甩出的血液,不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谢师兄的道侣。”   温见雪抬眸看向为首青年,冷笑一声,他径直扶起谢琅,道:“我们回去。”   “武师兄?”其余几个青年见温见雪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低声唤为首青年。   为首青年姓武,名徐州,他抬起剑,冷冷道:“既然他们道侣情深,那便一起除掉,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谢琅垂着视线。   温见雪心中一跳,但他早已想好解决办法,闻言,淡定道:“恐怕不能如几位所愿了,我远远的就瞧见你们欺负夫君,所以请了巡夜弟子来。”   “巡夜弟子身有巡夜职责,岂能为他跑一趟?理由也不编好听些。”   温见雪微微一笑:“怎么不会来,我对他们说,此处有雌雄双盗,正欲残害诸位。若是诸位被残害,实在是苍兰派不幸。”   “我他娘听你胡说八道!”听见温见雪这么一通话,有个青年当即大怒,一剑劈来。   温见雪自然抗不了这一剑,他拿出谢琅借他的五枚中品灵石,将灵力灌入其间,甩向劈来的剑气。   中品灵石蕴含强大的灵力,灌入灵力的后一刻,瞬间爆开。   强悍的爆炸力将剑气掀翻,那青年未料到温见雪竟不是一个凡人,他猝不及防,被爆炸力击穿防御,胸口气血涌动,往后直退。   武徐州见状,一个踏云步,按住那青年的后背,稳住对方身体。而后,他收回手,阴骘地打量温见雪。   打量片刻,他看出温见雪只是一个练气一层的修士。   或许是情报有误,把温见雪说成了凡人。当然,练气一层跟凡人没有太大差距。   武徐州收回打量温见雪的视线,道:“即便巡夜弟子会来,依你的实力,怕是也熬不到巡夜弟子来时,届时还不是任我们编?”为首青年说罢,挥手示意几个青年速战速决,不要等到巡夜弟子来。   若是巡夜弟子来了,便不好解决谢琅两人。   温见雪见状,又掏出五枚中品灵石,不慌不忙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熬不过,但我手头的中品灵石可不一定熬不过。家里给了不少陪嫁,想来是能拖到巡夜弟子来。”   温见雪说这话,心都在滴血。   他的中品灵石,他好不容易攒到的中品灵石。   武徐州闻言,停驻在原地,他并不清楚温家到底给了温见雪多少陪嫁灵石,想来那样一个只比苍兰派差一筹的家族,给的灵石应当不算少。   如此,倒是棘手,不好速战速决。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今夜他们为半月剑,企图杀谢琅的事就会闹大,不光会失苍兰派面子,还会惹得掌门不悦,实在得不偿失。   武徐州想明白轻重缓急,笑盈盈收起剑,又示意其他人收起剑,道:“今晚都是误会,同门之间,合该互帮互助,哪有什么争斗?”   温见雪心道:呸,说得冠冕堂皇。   温见雪不理会他们,装出底气十足的模样,扶着谢琅就走。因为怕这群人搞偷袭,温见雪又掏了一把中品灵石置于手心做防范。   一旦他们搞偷袭,温见雪就会毫不留情地灌入灵力,将其甩出去。   一把中品灵石,不信炸不到他们。   温见雪如此想着,警惕性提到最高。   武徐州见温见雪扶着谢琅离开,还剑入鞘,冷冷道:“走。” 第13章   “是。”几个青年不甘心地瞪温见雪一眼,转身就走。   双方背对而行,很快便看不到对方背影,听不到对方行走时发出的声响。   温见雪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他扶着谢琅快速回到住所,激活防御阵。   防御阵激活的瞬间,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温见雪。   他彻底放松,把谢琅扶到桌前坐下。   虽然桌子板凳有一层很薄很薄的灰,但谢琅满身血污、泥泞,擦与不擦,区别也不大。   “吓死我了。”温见雪将谢琅扶着坐下后,伸手摸额头,额头湿漉漉,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谢琅脸色在灯光下格外苍白,偏生左脸有个红色的巴掌印,他坐在桌前,偏头看温见雪。   他的目光太平静了,看得温见雪发毛。   温见雪避开他视线,解开了随意束起的头发,乌黑亮丽的湿润头发披散在肩头,他找了条毛巾擦头发。   温见雪还不会烘干术,不然,直接甩个烘干术,头发就干了。   温见雪用毛巾把头发擦干了些,坐在谢琅对面,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谢琅视线跟着转到对面,道:“你胆子真大,也不怕遭他们报复。”   温见雪叹了口气,道:“报复也没办法了,谁叫时间太短,来不及真的找巡夜弟子来。”   谢琅把半月剑放在桌面,扶着桌沿起身,温见雪本不想管谢琅,见谢琅起来得这么艰难,一时没忍住,把谢琅按了回去。   “拿药箱是吗?我帮你拿。”   温见雪飞快从柜子里翻出药箱,交给谢琅。   自穿书后,算上这次,温见雪就见谢琅受了三次伤了,原本还一惊一乍,现在淡定了。   谢琅受伤就跟吃顿家常便饭,什么时候不受伤了,温见雪说不定还会不习惯。   谢琅轻车熟路拿出几枚丹药服下,又褪去衣服。他之前的伤没好,新伤叠着旧伤,瞧着异常狼狈。   温见雪见他的伤口上沾着污泥,想了想,给他掐了个洁尘术。   谢琅本打算找冷水洗清一下,见状,抬眸朝温见雪看来。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给伤口上药。   温见雪趴在桌上,看谢琅上药。   看了会,温见雪目光扫向谢琅左脸,左脸上那个未消退的巴掌印格外明显。   温见雪微微蹙起眉,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没一会,他用灵力裹着个煮熟的鸡蛋,回到房间。   谢琅已经包扎好伤口,他正拿着用温见雪之前擦过头发那条毛巾擦头发。   温见雪见状,心里有些别扭,他放下鸡蛋,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对方。   对方并没有接毛巾,自顾自擦着头发。   不接算了,温见雪不强求他人。他把毛巾放桌上,敲碎鸡蛋壳,剥掉鸡蛋壳,递给谢琅。   谢琅道:“做什么?”   温见雪怀疑谢琅是明知故问,他走到谢琅身旁,道:“撩开头发,我给你敷一下。”   谢琅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他把头发往后拨,露出线条流畅的脸,抬头看向温见雪。看了会,他似乎觉得好笑,低下头,噗嗤笑出声,笑得肩膀抖动,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剧烈晃动。   温见雪惊疑不定地看着谢琅。   谢琅莫不是被打坏脑子了?   心里如此想着,温见雪点了点谢琅肩膀,小心翼翼道:“你笑什么?怎么了?”   谢琅一把攥住温见雪的手。   温见雪吓了一跳,当即要收回手,但前者抓得太紧,根本收不回。   温见雪急了,心道:谢琅莫不是真的被打坏脑子了。   温见雪更加努力想甩开谢琅。   谢琅却不笑了,他缓缓抬起头,鸦黑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温声问道:“你看到我挨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你出手帮我,是不是在同情我?”   温见雪闻言,怔住,以至于忘了甩开谢琅的手。   谢琅手劲大了几分,他眼神薄凉,语气却保持着温和,道:“为什么不回答我,我猜对了?”   温见雪手腕被捏得生疼,他忍不住嘶了声。   谢琅没有松开他手,听见他嘶了声,还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你有病啊,松开。”温见雪被捏疼了,脾气蹭一下上来了,“我帮你是因为我心肠好,再加上你借了我钱。谁觉得你可怜,谁同情你?我可等着你死了继承遗产。”   谢琅闻言,微微歪了歪头。   “放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铁打的吗?”温见雪道。   谢琅方才松手,他的力气太大,把温见雪手腕都捏红了。   温见雪痛得微微蹙起眉头,活动了一下手腕,把有些烫手的鸡蛋往谢琅左脸一按,没好气道:“自己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罢,转身就去睡觉。   早知道不帮谢琅了,惹自己一肚子火。   谢琅按住鸡蛋,慢慢敷脸,直到鸡蛋冷了,才放下鸡蛋。   “温见雪。”谢琅放下鸡蛋后,喊温见雪。   温见雪已经在卧榻躺下了,闻言,睁开眼睛,怒火中烧,看向狗东西。狗东西坐在桌前,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   “干嘛!”   谢琅道:“炸掉那五枚灵石不作数,我重新借你,要不要。”   温见雪被谢琅气到了,还没想起那炸掉的五枚灵石,闻言,这才想起,他当即坐起,语气坚定道:   “当然要!”   谢琅道:“明早给你,另外,作为感谢,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会帮你做一件事,如果你需要。”   温见雪听出谢琅这是不想跟他有半分恩情牵扯,正好,他也不想跟谢琅有半分恩情牵扯,他拉上被子,躺回卧榻。   “行。”   温见雪躺在卧榻上,很快睡着了。   谢琅察觉到他睡着了,侧头看向他。   温暖火光下,温见雪将脸半埋在被间,露出的半张脸极其乖顺。   谢琅看着温见雪,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温见雪好养吗?   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谢琅蹙起眉,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他收回视线,松松绑了个低马尾,穿上衣服,手肘撑着桌面,手背抵着下巴颌,闭目养神。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细雨敲打窗沿的声音。 第14章   ……   苍兰派正北,一条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一个青衣人撑着黑伞快步前行。   天上落下的细雨打湿伞面,顺着伞骨奔流而下,滴溅到小路两旁的野草上,野草枝叶被沉重的雨水打得左右摇晃,仿佛随时要匍匐于地。   青衣人穿过小路,来到一处阁楼。   阁楼置有一个聚灵阵法,阵法中心盘坐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高高瘦瘦,眉宇硬朗,乌黑头发用白玉莲花冠高束,身着一身深沉的藏蓝色法衣。   “掌门。”青衣人收起黑伞,走到阵法外围,躬身低声道。   中年人停止修炼,气沉丹田,睁开眼,道:“有何事?”   青衣人直起身,恭敬道:“掌门,武徐州今晚带着几个弟子拦住谢琅,意图夺取谢琅的半月剑,被温见雪阻止。”   掌门闻言,恬不为然道:“知道了。”掌门旋即蹙起眉,“温见雪是代替温韵替嫁给谢琅的男妻?”   青衣人道:“是。”   “温见雪一个凡人,是怎么阻拦的?”掌门问。   青衣人低声道:“询问了武徐州几人,说温见雪有修为。我方才去查了温见雪近日行踪,发现他数日前去藏书阁借过《入门》,想来是这两日才开始修炼,不过练气一层。敢问掌门是否要将他招入苍兰派,他是谢琅的道侣,算起来,也算半个苍兰派弟子。”   掌门道:“不必。他会修炼却不主动加入苍兰派,想来是不愿加入,既然不愿加入,你我也无须勉强。如今才开始修炼,不是什么值得招揽的人物。”   “掌门所言极是。”   青衣人微微点头。   掌门理了理袖口,站起身:“武徐州那边?”   青衣人回答:“武徐州等人意图抢夺谢琅本命剑,我已扣押,不知当如何惩戒,还请掌门酌夺。”   “每人抄写一百遍门规。”   “这……掌门,会不会太轻?”青衣人皱起眉。   掌门转身看向青衣人,日积月累的威压让青衣人不自主垂下头。   “谢琅废了,岳长老,你明白吗?”   岳长老低低应了声明白了。   于掌门而言,人废了就没有价值了。   掌门惩戒武徐州几人抄一百遍门规已是看在多年师徒情谊。   不,或许不是看在多年师徒情谊上,而是心有愧疚。   谢琅成废物,其实跟掌门有关,若不是掌门得罪了鬼面书生,鬼面书生为报复掌门,在秘境内,设计坑害谢琅,谢琅怎么会经脉尽断,成为废物?   但这些事也就只有几个门派高层知道。   谢琅恐怕至今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自己实力不济,所以没逃过危险。   秘境内危险重重,没逃过危险,成为废物,是很常见的事。   岳长老当初最看重谢琅,即便谢琅不是他弟子,他也几乎无保留地传授了他的剑道心得。   可惜……   掌门道:“你莫要觉得本座无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本座也很无奈。”   “是。”岳长老道。   掌门道:“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岳长老行礼,转身退下。还未退出门,掌门叫住了他。   “务必告诫武徐州几人不能找谢琅麻烦。”掌门摇了摇头,“本座和他师徒一场,他如今如此可怜,本座实在不忍,就护他最后一次。以后的路,就该他自己走了,旁人不可能护他一辈子。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岳长老道:“遵命。”   掌门道:“退下吧。”   岳长老径直退下。   天上还在下雨,乌云如破棉絮,层层叠叠,似乎要从天际塌下,将乌云笼罩的地区全部吞并。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破晓时,终于停下。   天气变冷了。   温见雪饶是有修为傍身,依然觉得冷,冷气像一条条小蛇,从任何一个有空隙的地方钻进被窝。   温见雪把自己埋被窝里,有点怀念谢琅变成小狼的时候。   小小一只,毛茸茸的,像个暖宝宝,塞哪里哪里暖和。   温见雪叹了口气,坚强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保暖性好的衣服,又围上一条毛围脖,防止漏风。   谢琅不在房间。   他打了个洁尘术,在房间里运动了会,打开房门,寒冷的风扑面袭来。   他把毛围脖往上扯了扯,余光竟看见了谢琅。   谢琅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失,他站在院门口,穿了身白衣。那白衣款式简单,料子很好,衣摆上绣着金闪闪的貔貅图腾。   温见雪觉得这件白衣很眼熟,但是他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   温见雪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件白衣他曾在谢琅逼迫他接好白骨,自己却变成小狼的那个晚上见过。   不过那个晚上,这件白衣还有很多污垢。   谢琅肩宽腿长,穿上这件白衣,像个世家公子,阴郁贵气,气质卓越。   他手里拿了张纸,此时,正垂着眼帘看纸上的字。   温见雪注意到谢琅左手边有一个破损的背篓,背篓上放着好几捆扎得非常整齐的药材。   药材有的新鲜,有的干枯,上面皆沾着细密的雨珠。   温见雪认出这些药材正是昨晚撒于地面的药材。   昨晚走得急,没心思顾及这些撒一地的药材。   温见雪心想:谢琅这是起了个大早,连带背篓,一并捡回来了?   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谢琅捡回来的。   若是谢琅捡回来的,谢琅应该已经拎回房间,不会把东西放院门口,站在院门口看纸。   难道是与谢琅交好的人捡好,送来的?   谢琅察觉温见雪视线,把纸捏成一团。   温见雪回神,他收回视线,心说这么远我又看不到,你紧张什么?如此想着,他转身去做饭。   谢琅重新展开纸张。   纸张上仅有两句话:武徐州几人暂时不会来找你麻烦了,不过,你最好把半月剑交给合适的人,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谢琅,勿彷徨,勿自暴自弃。   谢琅看了许久,缓缓撕碎纸张,拎起药材,放到房间内。   温见雪做好饭,正打算吃,却发现谢琅居然还在住所。换作往常,谢琅早跑得没影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竹篾,正坐在走廊上编背篓。   他的速度很快,动作很灵活,坚韧得微黄的竹篾在他手中仿佛在跳舞。   温见雪惊奇无比,现在的大反派这么多才多艺?连背篓都会编?   他惊奇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不料对方忽然扭头。   他猝不及防对上谢琅漆黑的眼睛,吓了一跳。   谢琅道:“你有事?”   温见雪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回道:“我做了早饭,你吃吗?”   谢琅盯着他看了会,放下手中竹篾,笑盈盈道:“好啊。”   温见雪:“……”   温见雪只做了自己的饭,但现在说只做了自己的饭肯定来不及了。   他只得把自己的饭让给谢琅,然后返回灶头,给自己下上一碗面,上面再放个煎蛋,丢几根青菜。   穿书这么多天,温见雪用灶台做东西是越来越熟练了。   温见雪吃得慢,谢琅吃完好一会了,他碗里还剩一半面。   谢琅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问温见雪:“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市场买炼丹的东西?”   温见雪道:“吃完饭就去。”   温见雪早想买炼丹的东西了,如果不是钱不够。   好几日了,之前跟踪他的男人应该放弃蹲守了。   他如今只担心武徐州几人。   昨晚骗了武徐州几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找他麻烦。   温见雪想到这里,有点愁,他不自觉咬着筷子。   谢琅似乎瞧出他心事,道:“我要去药铺做工,你可以跟我一起。”   温见雪抬起头,看向谢琅。   谢琅突然这么好心?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谢琅站起身:“不一起算了。”   温见雪连忙拉住谢琅,道:“要一起!”   谢琅道:“快些。”说罢,走出厨房。   温见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面,快步走出厨房。   谢琅把未编完的竹篾都放进了房间,正站在院门口等他,温见雪三步做两步,来到谢琅身旁,跟着对方去市场。   一路上,温见雪都在偷偷摸摸看谢琅。   他还是不明白,谢琅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地带他去市场。   莫不是昨晚真的打坏脑子了?   温见雪其实不期望谢琅对他好,只要谢琅不折磨他就满足了。   谢琅突然转好,反倒叫他提心吊胆。   谢琅叫温见雪一起去市场,只是怕温见雪被武徐州等人找麻烦。   岳长老说武徐州几人暂时不会找他麻烦,没说不找温见雪麻烦,而温见雪昨晚帮了他,不出意外,会被武徐州几人记恨。   温见雪借了他灵石,要帮他免费炼丹,不能被找麻烦,万一被找麻烦,废了,或者死了,借出去的灵石就打了水漂,免费炼丹的好处也打水漂了。   除了以上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   谢琅不乐意他人折磨温见雪,他的仇人,只能由他折磨。   ……   武徐州几人遥遥看见温见雪,抄了一晚上宗规的手隐隐作痛,正欲上前找人麻烦,却瞧见温见雪旁边有一人。   几人仔细一看,却是谢琅。   其中一个弟子道:“武师兄,还找温见雪麻烦吗?”   武徐州冷笑道:“如何找?谢琅在旁边,岳长老可训斥我们不得找谢琅麻烦。真不明白,谢琅一个废物,掌门和岳长老还维护他做什么。”   “听闻成婚之日,谢琅脸色不怎么好,想来是不满意温见雪,怎的现在还护上了?”   “恐怕是美色迷惑了头脑罢。”有个人道。   武徐州瞧了温见雪几眼,道:“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总有落单的时候。”   跟着武徐州的几人闻言,纷纷应是。   ……   一路胆战心惊,总算来到市场。   温见雪来到人多的地方就觉得安全,他跟谢琅告别,径直前往店铺,购买炼丹所需之物。   谢琅叫住他,道:“买了后别着急回去,等我一起。”   温见雪:突然这么好,真的很不习惯。   ……   温见雪揣着钱,来到之前问价的店铺。   店铺内其他东西倒没有涨价,唯独炼丹用的药材涨价了,足足涨了百分之十。   掌柜解释道:“上次客官看的药材早买光了,现在这一批药材是从古巴山新进的,个个顶尖的新鲜。再则说了,不止我这里涨价,其他店都涨了,原先进货的地方,出了点事,进不了货。”   温见雪看了看,确实新鲜,但涨价涨得太凶了。   温见雪买了炼丹炉、丹方、丹火后,挑来挑去,只买了五百枚下品灵石的药材。   掌柜道:“客官不多买点?不是我诅咒,药材成丹对于新手很难,你买五百枚下品灵石的药材,说不定一枚都炼不成,全得烧报废。”   温见雪摇头道:“不了,就这些。”   温见雪就是想多买也不行,他买了炼丹炉、丹火、丹方后,全身上下就剩六百八十枚下品灵石。   掌柜闻言,不由遗憾叹了口气,他抽出一本炼丹师必看的药材介绍书籍送给温见雪,话里话外都在让温见雪以后常来买东西。   温见雪拿到一本免费的药材介绍书籍,当然是答应得好。   他把买来的东西都放进储物袋中,储物袋比不上乾坤袋,不防水,不防火,无防御,不能认主,只是被术法强行扩大空间的袋子。   装罢,他掉头去找谢琅,好一起回去。   药铺此时没人,谢琅和药铺医修在清理新进的药材。   温见雪踏进药铺时,药铺医修一眼注意到他,眼前亮了一下,连忙迎了上去。   “客官,抓什么药?哪里不舒服?”   温见雪连忙道:“不是,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谢琅的。”   “找谢琅?”医修看向谢琅,揶揄道:“谢琅,有个大美人找你。”   谢琅看向温见雪,道:“自己找地方坐。”   温见雪连忙点头,他环顾四周,搬了个凳子,乖乖坐在角落里,坚决不给谢琅惹麻烦。   医修见状,压低声音问谢琅:“你们认识啊,他是你谁?”   谢琅道:“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医修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谢琅:“夏惊蝉,你想做什么?”   医修道:“我一见到他就觉得合适,以为是你的道侣,所以不敢下手,所谓兄弟妻不可欺。不过你说仅仅是陌生人,我就放心了,等我追到了,我请你吃酒,放心,不收礼。你就是我的媒人,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   谢琅:…… 第15章   医修说罢,倒了杯茶,朝温见雪走去。   谢琅心里却有些不悦,他说不出是为何不悦,但就是不悦。谢琅从来不知道委屈自己四个字怎么写,抬手夺走医修手中茶杯,压着嗓音,温和道:“你们不合适。”   医修奇了怪了,道:“怎么不合适?你说说哪里不合适?”   谢琅道:“他成婚了。”   医修闻言,啧了声,歇了追求的心思:“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谢琅侧目看向温见雪,对方并未听到他们这边的谈话,正在打量这个药铺。   谢琅走了过去,把茶递到对方眼前。   温见雪诧异道:“给我的?”   谢琅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温见雪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茶。   ……   药铺里各种药味交杂,温见雪坐在药铺里,心格外宁静,他喝了口茶,从储物袋内拿出锁着火焰的玄冰盒。   火焰是炼丹必需品。   他买的这团火焰是九品灵火,算不上好火,只够炼制初级丹药,要想炼制更好的丹药,就得去买更好的火焰,或者自己去收服更好的火焰。   但无论是好的火焰还是差的火焰,都不会形成自我意识,形成自我意识的那是火精。   温见雪看了看火焰,以指为刃,狠心割破食指,往九品灵火上滴了一滴血。   九品灵火需要认主才能使用。   鲜血滴在九品灵火上,九品灵火剧烈地跳动了两下,温见雪怕它溢出玄冰盒,伸手挡了一下。   挡住的瞬间,九品灵火朝他的手掌扑来,他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撤回手,就在他撤回的刹那间,九品灵火吞并了鲜血,变得极其明亮。   他见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碰了下九品灵火。   听闻火焰认主后,不会烫主人。   果不其然,九品灵火一点都不烫,他像碰到一团温暖的气体。   他倒出九品灵火,九品灵火就像一团水,温顺地淌在手里。   炼丹需要精准地掌握火焰。   想到这一点,温见雪运转灵力,将灵力灌入九品灵火中,尝试升高温度。很快,九品灵火温度就升高了。   瞬间,他的信心暴涨,又尝试把九品灵火捏成各种形状。   九品灵火任捏任扯,没有丝毫滞留之感。   温见雪本来还怕九品灵火不好掌控,买时,掌柜说,等级越低的火焰越不好掌控,如此看来,所言不实。   他完全没想到火焰如此好掌控并非是掌柜说了假话,而是他的神魂太过强大。   火灵根是触碰火焰的前提,而掌控火焰主要靠的是神魂。   神魂即魂魄,魂魄强大者,就是一团有瑕疵的火焰也能掌控。   他确定自己能掌控火焰后,收起火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接着翻出药材介绍书籍,背各类药材的名称和作用。   药材介绍书籍不厚,只介绍一些常见药材,温见雪背到太阳落山时,差不多记下来了。   此时,正逢谢琅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温见雪便跟着谢琅返回住所。   回住所后,惦记着修炼,温见雪没有歇息,他从储物袋内拿出买的丹方,挑了张炼制辟谷丹的丹方,打算炼制辟谷丹。   辟谷丹丹方简单,不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且能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早就想解决吃饭问题了,这倒不是讨厌吃饭,而是讨厌做饭。   做饭简直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做两小时,吃十六分钟,饭后还要收拾碗筷。   他早就想甩锅了。   认真研究了辟谷丹丹方,确定没有遗漏后,温见雪开始炼制辟谷丹。   先放出九品灵火,将炼丹炉预热,然后挑出炼制辟谷丹的药材,放入炼丹炉中,再然后加入水,待药材被九品灵火炼化成液体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注入灵力,剥离液体内的杂质。   第一次干这些事,温见雪不太熟练,但好在他神魂强大,干起来也不觉得累。   一步步走,待把杂质剥干净,他腾出一只手,操控着木系灵力,包裹住液体。   液体悬浮在空中,凝成圆形。   他将其小心翼翼置于炉中,然后快速抽手,盖上炼丹炉炉盖,将九品灵火温度调低。   这一步叫做凝丹,是否能够得到一颗有效且漂亮的丹药就看这一步了。   丹方上并没有说要这一步需要多长时间,跟中式菜菜方放多少调料一样,只写了个适当。   鬼知道适当时间是多少时间!   温见雪硬着头皮,凭直觉估算时间,觉得大概差不多了,收起九品灵火。   九品灵火认主后,可直接融入修士丹田。   他用灵力包裹住双手,避免被烫伤后,打开炼丹炉炉盖。   一股热气飘了出来,探头一看,炉里悬浮着一枚黝黑的丹药。   这枚丹药就是辟谷丹了。   温见雪拿出辟谷丹,拿出的刹那间,他于浓烈的药味里,嗅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温见雪:“烧……烧糊了?”   他蒙了一会,晾凉辟谷丹,决定尝一下,说不定能吃?说不定还有它本该有的功效?   “呸呸呸。”方才放入嘴里,他的五官就扭曲了,连忙吐了出来,跑到桌前喝了几口水。“怎么这么苦?”   谢琅坐在走廊上编早上没编完的背篓,听见动静,朝厨房看去。   温见雪在厨房炼丹。   温见雪没在意谢琅看来的目光,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又喝了几口水,勉强压下后,他捡起吐在地上的辟谷丹,丢进自制的垃圾桶里。   在原主记忆里,辟谷丹明明清香微甜,怎么他炼出来,苦得跟苦胆一样,是辟谷丹糊了的原因?   温见雪按照之前的步骤,重头再来,不过在最后凝丹的步骤时,把火焰温度控制得比上次更低,炼制时间控制得更短。   这次打开炼丹炉,辟谷丹没糊,但还是一样苦。   温见雪苦麻了,他吐出辟谷丹,左思右想,不明白辟谷丹为什么是苦的。   难道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温见雪拿起辟谷丹的丹方,查漏补缺,可如何看,也找不到哪个步骤出了错。他陷入困境,焦虑几息,决定换个丹药丹方,炼个凝神丹试试。   凝神丹跟辟谷丹一样,丹方简单,需要的药材便宜,它的作用是镇定心神,清晰头脑,药效维持时间一个时辰。   温见雪清理干净炼丹炉,起炉炼制凝神丹。   温见雪经历了两次失败,心里不期待凝神丹一次就成,可出乎意料,一次就成了。   温见雪拿出凝神丹,凝神丹在火光下透亮,没有一丝纹路。   纹路是丹纹,与杂质,火候,时间,炼丹师本人的灵根、神魂相关,通常来说,丹纹越少,炼出的丹药品质越高,反之,则品质越低。   目前市面上,还未看到没有纹路的凝神丹。   温见雪疑惑地看着凝神丹,心想:该不是炼失败了吧?   成功的千篇一律,失败的千奇百怪。   温见雪不认为自己炼出了品质顶尖的凝神丹,他犹豫片刻,决定以身试丹药。如果凝神丹有效,那就是没炼失败。   失败了也没事,凝神丹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   温见雪吞下凝神丹,他的心神在刹那间平静,仿佛一片大海,旁人激不起半点风波。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总之,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思考问题时,脑袋转得比往常快很多。   看来凝神丹成了。   温见雪运转灵力,发现服用凝神丹后体内并无什么副作用,也没有什么杂质。   丹药品质越高,杂质越少。   经此两点,温见雪可以确定自己炼出的凝神丹是顶好的。   温见雪惊喜不已,但因为服用凝神丹的缘故,瞬间又平静了。   下意识思考这样的凝神丹有人收吗?值钱吗?   温见雪这段时间为钱真是操碎心,再也不想体验没钱的窘迫。   温见雪思考片刻,没思考出自己炼的凝神丹有没有人收,值不值钱,原主和他都没有购买凝神丹的经历,他决定过段时间去贩卖丹药的地方看看丹药市场价格。   做好决定,温见雪又炼了一炉。   因不担心失败,温见雪在估计好自己实力后,一炉直接炼了五枚。   炼丹炉附带十个能封锁药效的瓷瓶,温见雪随手拿了个瓷瓶,把凝神丹装好,又撕了张纸条,写上凝神丹三个字,贴在瓷瓶上。   温见雪可没有谢琅的狼鼻子,在没开瓶前,闻不出瓷瓶里装了什么丹药,为方便以后使用,还是贴上标签比较好。   温见雪贴好标签,兀自欣赏了会,终于想起正题,目光再次转向辟谷丹。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辟谷丹为什么会失败。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温见雪搬了张凳子坐下,面对辟谷丹陷入沉思。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总不能是为了市场,放了其他改变味道,却不影响药效的药材吧?   说不准真的放了呢?   温见雪决定去问问谢琅,丹药同源,谢琅在药铺做工,懂些药理,应该知道这最简单的辟谷丹里是不是放了改变味道,却不影响药效的药材。   谢琅已经编好背篓,他正在拆成捆的药材,药材昨晚跌到泥地,又遭打斗时的踩踏,好些都坏了。   这些药材是谢琅买来制作伤药的,如今坏了,自然不能用。   谢琅打算拆开,选出勉强能用的。听到温见雪的问题,他头也没抬,慢条斯理道:“我知道啊,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辟谷丹内添了什么药材?”   温见雪:“……”   熟悉的谢琅又回来了,白天对他的好果然是假的。   温见雪看了看谢琅手中药材,殷勤地帮着挑选出好的,挑完还掐了个清洁术,把药材清理得干干净净。   “谢郎君,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温见雪睫毛尖泛着微微的火光。 第16章   谢琅啧了声,这才道:“据我所知,市面上的辟谷丹都放了一种名叫天星草的药材改变味道,但你所说的不损药效是不可能的,要想炼出好的丹药,药材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可,天星草只是损害辟谷丹药效最小的药材。”   温见雪闻言,思考片刻,道:“购买辟谷丹的人不知道辟谷丹被损害了吗?”   谢琅道:“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话语权不在购买者手里。更何况,只是牺牲些药效换味道,大部分人想来都很乐意。”   温见雪想也是,如他一般,是肯定吃不了这么苦的辟谷丹,牺牲一些药效换味道,自然乐意。   至于那一小部分不乐意的,估计就是如谢琅这种人,特别能吃苦。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如此,要想获得一些,必然失去一些。”   谢琅朝温见雪看来,阴郁苍白的脸上浮现甜得过分的笑容。   “你问我这些事,是炼出辟谷丹,尝到它真正味道了?好吃吗?”   温见雪:“……”   温见雪想把吐出来的辟谷丹塞谢琅嘴里,叫他明知故问,揶揄自己。   不过他终究有贼心没贼胆,只在心里想:等你拿着药材请我炼丹时,我炼出丹药,不全给你,中饱私囊一部分,让你亏死!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着,觉得谢琅就是他的私人小金库。   温见雪看谢琅眼神变了,他冲谢琅礼貌一笑,转身离开。   谢琅不知道温见雪在笑什么,但他被那一笑晃了眼,失神几息,来到庭院,打了盆冷水,捧起冷水扑脸。   冷水打湿脸颊、脖颈、衣领,谢琅头脑清晰许多,他扯开湿漉漉的衣领,饱满喉结轻轻上下滑动了一下,拿出一张毛巾擦去冷水。   奇怪,他为什么会因温见雪一笑失神?说起来,在白日里,他这几日很是奇怪,不仅冒出些奇怪的念头,还会因为夏惊蝉接近温见雪而感到不悦。   难道是病情严重了?   莫名其妙变回原型时,谢琅便猜到自己身体出现了问题,但后面几日都没莫名其妙变回原形,他便没有去看病。   谢琅并不怕在看病时,被人发现半妖的身份。   他如今保持着人形,除非修为深厚且医术高明的医修,否则很难发现他半妖身份。   他不去看病是手头钱紧。   距离麒麟阁售卖修复经脉的玉髓液只有一个月零几天了,而他钱还未凑够,还差两万中品灵石。   天快亮了,秋风萧瑟,谢琅身影被房间内散出的火光拉得很长,他清洗好毛巾,晾在走廊上。   ……   温见雪返回厨房,打算重炼辟谷丹,好巧不巧,他买了天星草,倒是能炼出市面上相同的辟谷丹。   因着是自己的储备粮,温见雪花了三天,一口气炼了整整二十枚才收手。   本来是炼了二十一枚,中途饿了,温见雪吃了一枚。   辟谷丹质量照例顶好,只是被天星草削弱了药效。   温见雪把辟谷丹分两个瓶子装好,头昏脑涨地走出厨房,炼丹太费神,他体内灵力都被消耗殆尽,很累,特别累。   温见雪觉得自己被抽空了。   他晃晃悠悠走到房门口,正欲推门,发现房门上贴了张纸。   凑近一看,纸上写了一行苍劲有力的字。   ——住所内有防御阵法,无必要,勿出门。   温见雪瞧出是谢琅写的,恐怕是怕他出门碰上武徐州几人。   他昏昏沉沉地想,谢琅又开始对他好了。   不对。   他忽然意识到,谢琅不是对他好,是怕他死了,没人给他免费炼丹,借出去的钱也打水漂。   温见雪:呵呵。   他也不想想,自己被武徐州几人记恨是为什么。   温见雪推开门,一头扎在软榻上,他实在太累,倒床榻上很快就睡着。   ……   谢琅在药铺结束一天做工后,来到距离苍兰派最近也最繁华的城池天地城。   他轻车熟路走入城中任务阁,浏览贴在任务栏上的任务。   任务是委托人委托天地城任务阁发布的,完成任务,可获得赏金。   不过他现在废了,不像从前,能接的任务不多。   谢琅从最底层开始寻找自己能做的任务,最底层任务赏金都很低,基本是寻人或者寻物。   往上则是采摘药材,雇人去秘境、雇人押送货物。   再往上是请人击杀妖魔,捉鬼,救人,亦或者是其他危险的事情。   谢琅看了一圈,接下两个任务,倒不是他不想多接两个,只是任务有时间限定,接多了做不完。   天地城任务阁都熟悉谢琅了,不必谢琅报名,直接在受托者一栏写上谢琅的名字。   谢琅拿上任务单就要走,未走出门,瞧见天地城任务阁工人往任务栏挂了一单任务。   [因丹阁炼丹师重伤,无法完成客人订单,现急寻炼丹师,代交付订单。]   [备注:订单为初级丹药,数额较多,种类较多,对品质要求较高。]   [推荐可代交付订单的炼丹师者,可获得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   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不是个小数目,任务一挂出来,好些人的目光就被吸引,可备注那一栏,着实让人为难。   数额较多,种类较多,这好说,只要给足炼丹师时间,定然能交付。   但对品质要求高,那就难了。   炼制初级丹药的炼丹师要么是新手,要么是久久不能提升自我,仅限于炼初级丹药的老手,基本都炼不出品质高的初级丹药,只能凑合凑合。   而能炼制品质高的炼丹师基本是一些十分出名的炼丹师,这类炼丹师只炼制中级或高级丹药,不屑于炼制初级丹药,炼制初级丹药,价值不大,且拉低身价。   众人纵使想推荐人选,或想自荐,也有心无力。   一时间,众人都明白为什么推荐一个炼丹师,赏金就足足有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接近击杀妖魔的赏金。   实在不好找到符合资格的炼丹师。   也是,如果好找,丹阁怎么会发布任务?   谢琅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盯着任务上的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赏金,缓缓眯起眼睛。   ……   温见雪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恢复精力,他坐起身,按丹道心诀修炼。   谢琅落魄后,院中的聚灵阵法便不可启动,因此住所内的灵力很是稀薄。   温见雪修炼了一天,才堪堪将消耗殆尽的灵力补回来。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之前炼丹消耗完了灵力,迫使身体达到极限,摸到练气二层的门槛,所以他在睡觉时,顺其自然,突破了练气二层,成为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   此刻,他的经脉能容纳下更多灵力。   温见雪接着修炼,几日后,灵力再度充盈丹田与经脉。   他睁开眼,磕了枚辟谷丹,推开门,打算透透气。   不料谢琅正在院中擦剑。   温见雪正想跟他打个不冷不淡的招呼,对方转过身,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   温见雪被他的笑吓得浑身发毛,退回一步,警惕道:“干嘛?”   谢琅依然穿着那套绣着貔貅图案的白衣,他收起剑,几步走上来,道:“你炼丹可还顺利?”   温见雪道:“你想干嘛?”   谢琅道:“炼出的丹药品质好吗?”   温见雪道:“嗯……挺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琅像个人贩子,温和道:“给你找了笔生意,做不做。”   温见雪:?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大反派,日天日地,真实的大反派,沉迷搞钱(bushi) 第17章   温见雪诧异,他眼睛弧度圆了几分,道:“等等,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琅道:“丹阁炼丹师重伤,无法完成客人订单,现急寻炼丹师,代交付订单。”   温见雪:“虽然……但是,我才刚会炼丹。”   谢琅从乾坤袋内取出任务单,他离开天地城任务阁时,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看看。”谢琅把任务单抛给温见雪。   温见雪展开任务单,快速阅览,阅览完毕,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说是给我接了笔生意,其实是你想要赏金吧?”   谢琅弯下腰,和温见雪平视:“我询问了一下,待完成这批订单,可拿六千。”   温见雪:“下品?”   “中品灵石。”谢琅拿过任务单,不以为然地卷起任务单,“你办不到算了,我这就退还任务,左右也不麻烦。”   温见雪一把夺过任务单:“我觉得我可以试一下,做人嘛,要有梦想。”   谢琅意味深长地看着温见雪笑。   温见雪轻轻咳嗽了一声,避开谢琅视线:“怎么联系丹阁?”   谢琅拿出一张传音符,传音符是他还没成废物之前,自己制作的。谢琅点燃传音符,传音给天地城任务阁。   “炼丹师这边说可以试试,请帮忙联系丹阁。”   不一会,天地城任务阁用传送符送来一块白玉双龙玉佩。   白龙双龙玉佩是一枚联络玉佩。   以灵力传递信息,在建立联系的两枚联络玉佩间、限定范围内,通话、留言。   超出条件所允许的范畴,联络玉牌跟普通玉佩无二区别,只能当配饰压衣,彰显地位身份。   联络玉佩私、密性很好,非手持联络玉佩的人,无法听见联络玉佩那头的声音。   另外,联络玉佩刻录了定位小型传送阵,不仅能用来通话、留言,还能互相传送物品,不再需要单独的传送符来传送。   天地城任务阁负责人把联络玉佩传送来后,给谢琅传音道:“谢郎君,联络玉佩是丹阁特意给炼丹师用来沟通的,请你转交给炼丹师,让炼丹师用联络玉佩与丹阁掌事沟通吧。”   “明白了。”   谢琅接下白玉双龙玉佩,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没有使用过联络玉佩与人沟通,原主也没有使用过联络玉佩与人沟通,他看着联络玉佩,懵了一会,求助地望向谢琅。   谢琅歪了下头,戴着的锥形银耳坠轻轻晃动:“我也不会。”   温见雪:“你没用过?”   “联络玉佩市价八千枚中品灵石,一张定向小型物品传送符五十枚下品灵石,一张传音符五枚下品灵石,联络玉佩如果换成定向小型物品传送符、传音符,能换多少了?”   “而且定向小型物品传送符和传音符都是中低级符箓,即便没有符道天赋,腾出时间,学好这两样,便可自己买符纸和符笔制作。”   “适合制作中低级符箓的符纸一打才八十枚下品灵石,符笔贵些,十枚中品灵石,但符笔可以用很久,如此,折合一下,自己制作比去买还要便宜。”   谢琅从容道:“另外,联络玉佩最长使用时间不过两年,两年又要换新的。不是富贵人家或大宗派亲传弟子,谁消耗得起?既然消耗不起,那就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买来用。”   温见雪边记笔记,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温见雪还从来没见过八千枚中品灵石,想来应该很大一堆。   认识到联络玉佩的价值后,温见雪瞬间在心中把联络玉佩捧高了。   但是,言归正传,如何使用联络玉佩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他看了看谢琅,一眼和善地叫对方问问自己亲朋好友,怎么使用联络玉佩。   谢琅抄起双臂,道:“没有亲朋好友,你自己想办法。”   温见雪:“你还要不要赏金了?”   谢琅:“……”   谢琅默默掏出传音符找岳长老。   在岳长老的口头指点下,温见雪总算知道怎么使用联络玉佩了,他联系上丹阁掌事。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丹阁掌事声音从联络玉佩中传出,很轻快,是个年轻男人。   温见雪道:“姓温,温……”他正要说全名,谢琅捂住他嘴,低声道:“别说全名。”   谢琅未持联络玉佩,听不到丹阁掌事的话,但听温见雪说了个温字,便意识到对面在问什么。   温见雪眨眼,为什么?   但温见雪旋即明白为什么了,说了全名,一旦出事,或者对方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很容易被抓住。   幸好没说出来。   温见雪浅浅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他轻轻点头,示意谢琅松手。   谢琅当即松手。   温见雪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根据书中描述,以及作者对人物的评价,他猜到对方为什么帮忙,不外乎是自己对于他很有价值。   谢琅,利益至上,乐意帮助,且包容一切对他有价值的事物。   这让如今的温见雪顿感安心,瞬间就明白自己接下来不必打起精神警惕谢琅,更不必同谢琅小心翼翼相处。   谢琅可是要依仗他的。   区区大反派,拿捏了。   谢琅看到温见雪突然眉飞色舞,有些莫名其妙,他身有活计,无心窥探对方为何如此,压低声音,道:“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说话注意点。”   温见雪点点头。   丹阁掌事听到温见雪说自己姓温,思考几息,笑道:“听你声音年纪也不大,应该同我一般,不如我称呼你温道友?”   出名的炼丹师是称呼姓加尊号或者加大师,温见雪不出名,听声音,年纪又不大,所以称郎君或道友都可。   温见雪把精力全部集中到丹阁掌事身上。   “可以的。”   丹阁掌事道:“我姓夏,丹阁掌事。”   温见雪道:“你好。”   丹阁掌事道:“任务单你看了吧?我们丹阁要的低级丹药种类多,数量大,且一定要品质高。”丹阁掌事强调了一遍要求。   温见雪乖巧道:“知道的。”   丹阁掌事道:“我把要的丹药名称发给你,你每种炼制三枚,然后传送给我,我要先看品质。品质好,我们就可以合作,温道友看可以吗?”   温见雪:“可以是可以,每种炼制三枚,药材——”   话音未落,联络玉佩传送来一张纸和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把一百五十枚灵石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展开那张纸。   纸上写着丹阁要的丹药。   温见雪数了数,三十七种。   “药材钱我们丹阁出,温道友自行购买药材,炼制丹药即可。”丹阁掌事说。   温见雪大概估算了一下,一百五十枚灵石够买三十七种丹药所需的药材了。   温见雪应道:“好。”   丹阁掌事道:“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会不会不够?”   一百五十枚灵石确实够买三十七种丹药所需的药材了,但仅仅是够,不能多买一点。   如果温见雪出现一点失误,每种丹药所购买的药材就不足以炼制三枚。   丹阁掌事是故意传送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的,他提前找伙计拿了每种药材的市场价,给的钱,刚刚够数。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试探温见雪的炼丹成功率。   大部分炼丹师都不会老实说自己炼丹成功率有多少。   丹阁掌事便喜欢用这样方式试探对方炼丹成功率,假设钱不够,说差多少,按所需药材市场价,就可以估算出对方炼丹成功率是多少。   炼丹成功率太低,合作的事就需要慎重考虑。   丹阁的低级丹药,主要是提供给各大世家以及各大门派尚未辟谷的小辈,虽然比市面上普通低级丹药贵两倍,但炼丹成功率太低,也赚不到钱,说不定还要亏本。   众所周知,炼丹成功率越低,药材损耗越大。   温见雪闻言道:“够了。”温见雪刚开始炼丹时,也只第一次炼糊了,之后都很顺利。   丹阁掌事闻言,呃了声。   “温道友,你确定够了?”   丹阁之前那个炼制初级丹药的炼丹师是个天赋很高的人,炼丹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丹阁掌事不相信温见雪一个无名无姓的炼丹师会比之前那个炼制初级丹药的炼丹师天赋还高,没有一点错。   丹阁掌事心想:其实炼丹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温见雪被丹阁掌事这么一反问,反而有点不确定够不够了。   他犹豫片刻:“先这样吧,如果不够,我再找你?”   丹阁掌事道:“行。假设合作,也是一样,丹阁出钱,温道友自行采购药材。如果温道友觉得精力不够,丹阁可采购了,用大型传送阵法送到天地城任务阁,温道友自取即可。联络玉佩只能传送小物品,药材太多,传送不过来。”   “好,知道了。”   温见雪结束和丹阁掌事的联系,拿起中品灵石,开始清点自己之前买的药材,如果之前买了,那就少买点,省时省力。   ……   丹阁掌事结束和温见雪的联系后,回禀了阁主。   阁主以双龙戏珠金冠束发,身着一身玄黑锦袍纱衣,他长相俊朗,看外表,像个二十七八年的青年。   “你觉得这个温小友如何?”阁主问。   丹阁掌事道:“温道友要么是个有能力的,要么是过于自信。”   阁主笑道:“但愿是个有能力的。”   丹阁掌事颔首:“如果有能力,解决了这批低级丹药的订单,日后倒是能多合作,或者直接招入丹阁。当然,如果他愿意入丹阁。”   这批低级丹药是一个大宗派为明年新招弟子预备的。   丹阁为这批低级丹药操碎了心,在联系温见雪前,已经做好了违约的准备。   当然,能不违约就尽量不违约,违约了不光要赔偿还会损失名誉。   但愿温见雪不要让他们失望。   ……   温见雪清点好药材后,拿出几张纸,写好缺少的药材,等谢琅回来,陪他出去买药材。   谢琅回来得很晚,且又带了伤。   温见雪给他打了个洁尘术,疑惑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经常受伤。”   温见雪虽已习惯谢琅总是受伤,可实在想不通谢琅在做什么,以至于总是受伤。   温见雪思索几秒,问:“是去挖祟鬼心了?”   记得他上次说自己去挖祟鬼心了。   谢琅熟练地包扎好伤口,淡淡道:“与你无关。”说着,拿起白衣穿上。   白衣是件法衣,破损程度不严重的话,丢一张灵符,就能自己修复。   温见雪道:“我就问问,你不想回答算了。”   谢琅眯起眼睛,他唇色因失血过多,有些泛白:“下午跟丹阁掌事谈得如何?”   温见雪在灯下看他,觉得他越发阴郁苍白,活脱脱像个鬼。   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他和丹阁掌事的谈话,温见雪寻了个地方坐下。   “你明天还要去药铺做工吧?我跟你一起。本来想着今晚你回来,陪我去买药材,但你回来太晚了,且带着伤。”   他说到这里,一下看向谢琅,强调道:“我被丹阁认可,代练单子,你才能拿到赏金。”   谢琅道:“知道了。你去哪里买药材?”   温见雪答道:“之前买炼丹之物的店铺。”   谢琅撑着下巴,笑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比市场店铺卖的药材便宜,去吗?”   “你做工的药铺?我那日看了,里面的药材年份较小,只适合熬煮服用,不太适合炼成丹药。”   谢琅道:“瞎猜,不是我做工的药铺,另一个地方,药材肯定符合你的要求。”   温见雪闻言,道:“去!”能够博取甲方好感的事情为什么不干。   谢琅道:“五百,带你去。”   温见雪:?   温见雪震惊地看向谢琅:“五百?你居然还要收钱!” 第18章   他太过震惊了,眼睛不自觉睁大,透出几分娇憨,叫谢琅想掐他脸一把。   谢琅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掐了一把对方的脸颊,柔软、细腻、温暖。   温见雪捂住脸,不满道:“你干嘛。”   谢琅回神,心道自己是受病影响了,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掐对方,他漠然收手,回答温见雪之前的问题:“当然要收钱,你见过哪个带路的人不收钱的?”   你!只有你!   温见雪严重怀疑谢琅这只大反派掉钱眼里了,经常受伤指不定就是因为钱。   谢琅一点都不担心他不接受带路费,靠在椅背上,抱臂环胸,闭目休息。他太累了,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温见雪看了会谢琅,纠结道:“真的便宜吗?”   谢琅嗯了声,声音似乎是从胸腔发出来,浑厚磁性。   “便宜多少?”   “很多。”   温见雪权衡了一下,道:“五百枚下品灵石?”   “是。”   “成交!”温见雪摸出一枚中品灵石递给谢琅,对方补了他五百枚下品灵石。   温见雪收起灵石,问道:“什么时候带我去?”   谢琅道:“明天下午我下工后,早上你先跟我去药铺。”   ……   第二天一大早,温见雪就跟着谢琅去了药铺,捡角落里坐着。   因砚删停为坐着太无聊,他直接开始修炼。   “走。”很快就到谢琅下工的时候,谢琅走到温见雪面前,踢他的板凳。   板凳晃动,温见雪差点摔地上,他当即站起,瞪向对方。   谢琅居然有两份愧疚,他皱起眉头,问道:“去不去。”   “废话。”   谢琅带着温见雪离开市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植被茂盛的山谷。还未进山谷,温见雪便听到热闹的吆喝声。   谢琅走在前面,他人高腿长,步子比温见雪大。   “市场店铺的药材有一部分来自这里,有一部分来自其他地方进货,因地处苍兰派山脚,占据好地势,且有房租等成本,所以卖的贵。”   “这里的药材均是摊主自产出售,无房租,也不收地摊费,成本低,卖得自然也便宜。不过此地没有监管,假药较多,好些炼丹师都会踩坑,但我不会。”   因为你是狼鼻子,闻闻就知道是不是假药了。   温见雪在心里给谢琅补了这么一句,但表面上却装作不知道,惊奇地问:“为什么你不会被坑?”   谢琅偏头看向温见雪,道:“我经验丰富。”   信你有鬼。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着,口上虚假夸奖:“哇哦,好厉害。”   两人隔着一点隔离,一前一后进入山谷。   山谷内有一片空地,空地被浓密树荫遮盖,夏天凉爽,深秋快入冬时,却有些冷。   空地上摆放着无数地摊,地摊上均放着药材,有些地摊上的药材清理得很干净,用麻绳或者枯草整整齐齐扎好,有的地摊上的药材却连枯叶泥土都没摘去,乱七八糟摆在摊上。   这都要看摊主是否愿意清理。   谢琅和温见雪来时,天色有一点点暗。   然而,即使是天色有一点点暗了,此处还有许多人,皆是来购买药材的。   温见雪进谷就被淹没在药材味里,他听着摊主吆喝声,发觉比店铺卖的要便宜四分之一后,像一只进了粮仓的耗子,这个也想打包,那个也想打包。   “谢琅帮我看看,快点。”温见雪拉着谢琅衣袖,激动地指着一个又一个地摊,说。   谢琅抽出自己衣袖,揪住他衣领,把他往前拉。   温·耗子·见雪被拖着走。   “啊呜呜呜,你干嘛呀。”   “不帮我看就算了,为什么还拖着不让我买。”   “放开我!你再这样,就把五百枚下品灵石还给我。”   谢琅拖着他一路来到最末端,最末端只摆着一块破烂的黄布。   谢琅松开温见雪,轻飘飘道:“行啊,灵石还给你,你别想我看了,我也不等你,我现在就要回去。”谢琅说着,转身就走。   温见雪能屈能伸,当即一把抱住对方的腰,道:   “郎君,郎君,我说错了,不要这个样子,有话好好说。”   谢琅猝不及防被抱住,感觉到人的躯体的温热,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绷紧,定在原地,蹙起眉头。   他本就不像个好人,蹙紧眉头时,显得格外凶狠冰冷,但温见雪在他身后,并没有发现他此时的神情。   他很快松开蹙紧的眉头,恢复平静,抬手掰开温见雪的手,道:“在这里等会。”   温见雪松了口气,他正欲问在这里等什么。   谢琅靠在一旁的树上,闭上眼睛。   昨晚睡了一会,中午又睡了会,但可能是身体出问题的缘故,也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受伤太过频繁的缘故,他觉得很累。   有时候,脑袋还会像被钢针扎一般,刺痛得厉害。   温见雪见谢琅闭上眼睛,疑问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但身体老实了,眼睛却不老实,到处看。   看了会,新鲜劲过了,彻底老实了。   他扭过头,打量谢琅。   谢琅五官深邃,鼻梁很高,眼睫毛也很长,虽然眼下有点泛青,脸色也苍白,却遮盖不住优越的相貌。   温见雪虽然不是同性恋,但也不得不承认,大反派长得很帅。   欣赏得起劲,对方却忽然睁开眼睛。   他吓了一跳,立刻收起视线。   谢琅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是不在意,没说什么,他看向左侧,道:“人来了,你买吧,他卖的没有假货。”   温见雪这才意识到,谢琅是在等人。   他顺着谢琅的视线看向左侧。   左侧一个身穿土黄色,腰上系着一块黑布的青年挑着两个盖着竹盖子的背篓走了过来。   青年身材矮小,走起路,有点不稳。   温见雪仔细看,才发现那青年左脚跛了。   青年左脚虽然跛了,走起路来,速度却很快,顷刻间就来到那块黄布边。   他放下担子,把背篓里的药材像倒不要钱的野草一倾,盘腿坐在地上,贼目鼠眼地打量前来购买药材的人。   他打量了会,注意到温见雪。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温见雪站这里一动不动,他还以为是同行。   “客官,要买点什么药材?”青年抓起一根草本药材,上下挥舞。   温见雪想到谢琅说他卖的药材没有假货,走到摊前,挑选药材。   药材虽然乱七八糟,但都算新鲜,温见雪随意拿起一株需要的药材,询问价格:“这个多少钱?”   青年道:“五十枚下品灵石,不讲价。”   比旁人贵几枚下品灵石。   青年看出温见雪心中所想,道:“我这药材比别人药材好,精心侍弄出来的,所以价格贵些。”   温见雪:“这样啊?那好吧,我要这个,还有这个……”温见雪发现这青年贩卖的药材种类很多,温见雪不需要去其他摊,就直接找齐了,他一并拿给青年,“你算算总共多少钱?”   青年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越发贼头贼脑:“十二万五千四百五十二,给你抹个零头,十二万五千四百。”   十二万五千四百指的是十二万五千四百枚下品灵石,换成中品灵石,就是125.4枚中品灵石。   丹阁掌事给得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减去125.4枚中品灵石,他还剩24.6枚中品灵石。   因灵石不可分割,因此,125.4枚中品灵石,通常给一百二十五枚中品灵石加四百枚下品灵石。   温见雪拿出一百二十五枚中品灵石递给摊主,又从储物袋中,耐心数出四百枚下品灵石。   谢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走到地摊前,问温见雪:“多少钱?”   温见雪道:“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加四百枚下品灵石。”   谢琅半蹲下来,拿起地摊上的一株金银灵花,对摊主道:   “黄三,你这是在欺负新来的?这些东西哪要这么多灵石?难不成你这几日闲着没事,往上面洒了神仙水。”   黄三看了看谢琅,又看了看温见雪,意识到温见雪和谢琅认识,尴尬扣地,他笑道:“哎呀!谢郎君,瞧你说的。你早说你带来的人,我也不给高价。” 第19章   谢琅和摊主黄三的对话混在喧闹叫卖声中,不明亮却格外清晰。   温见雪听得清清楚楚,他脑袋嗡嗡响,当即意识到自己被当肥羊宰了。   怒火中烧,他当即收回数出的四百枚下品灵石和之前给摊主黄三的一百二十五枚中品灵石,道:“奸商。”   黄三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天:“无奸不商。”   谢琅抛了抛手中药材,道:“黄三,买这么多,一起算八十四枚中品灵石。”   黄三当即收回望天的视线,直直看向他,震声道:“八十四枚中品灵石?少我四十一枚中品灵石、四百下品灵石,亏你说得出来!”   谢琅道:“卖不卖?不卖你挑回去累不累。”   黄三道:“添上二十一枚中品灵石你们就拿走,八十四!你咋不去抢。”   添上二十一枚下品灵石?那就是一百零五枚中品灵石。   感觉还挺便宜,买吗?   温见雪看向谢琅,紧接着,他手臂一紧,踉跄着被对方拉了起来。   谢琅道:“不卖算了,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我这个朋友是炼丹师,本还想长期在你这里买,你居然连这点价都让不了,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   “你说谁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黄三站起身,“回来!艹,真是服了你个狗了。”   谢琅停止脚步,他松开温见雪的手,转身回到摊位。“八十四枚中品灵石。”   黄三没好气道:“知道了。”   谢琅示意温见雪付钱,同时弯身拿过黄三刚才挑着的背篓。   黄三眉毛都快挑飞了,他顾不得接温见雪递来的钱,一把抓住背篓系带:“谢抠门,你买个药材还要把我背篓拿走!”   谢琅道:“你骂谁谢抠门?背篓我借用一下,装药材,过几日还你。”   黄三这才松开手,他嘀嘀咕咕接过温见雪递来的钱。   谢琅不听他哔哔,把购买的药材装入背篓,不多不少,刚好装了一背篓。   温见雪见状,立刻蹲在地上,双臂穿过背篓系带,打算把背篓背起来,但实在太重了,他怎么都背不起。   “修炼不练体,修为瞎一半。”谢琅在另一边道。   温见雪:“……”   温见雪放下背篓,站起身,正要怼他。我是丹修,练不练体又怎样,只要我会炼丹,多得是人乐意保护我。   对方拨开他,单手提起一个背篓系带,一甩,稳稳当当背到肩上,抬腿就走。   温见雪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连道两声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就要去追。   黄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压低声音,贼兮兮道:“我这里过段时间就有一批凝云草成熟,凝云草你知道吧?这可是能炼制提高炼丹成功率灵液的重要药材。你要是送我五枚白玉丹,我就把凝云草送给你。”   温见雪一顿,道:“你要白玉丹做什么?”   白玉丹也是低级丹药,作用仅仅是美容养颜。   黄三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温见雪并不需要提高炼丹成功率的灵液,但是凝云草还可以炼制爆破丹。   爆破丹是中低级丹药,不可服用,类似于炸弹,防身效果很不错。   炼丹师基本会备一些防身的丹药,毕竟脆皮不经打。   温见雪稍加思索,问道:“你口中的一批凝云草具体是多少?”   温见雪差点就被黄三坑了,因此对黄三的话格外警惕。所谓吃一寸长一智。   黄三道:“三十来斤。”   温见雪之前在店铺买炼丹所需之物时,看到过凝云草的价格,闻言,立刻道:“三十来斤凝云草价值跟五枚白玉丹不对等,黄老板,你个奸商,又想坑我。”   “什么叫又想坑你?我不是没坑成嘛,你一个炼丹师,怎么跟谢琅那个臭剑修一样,抠抠搜搜。”   温见雪道:“生活不易,能抠就抠。你不要转移话题,反正三十来斤不行,只能换三枚。”   黄三叹了口气道:“你以后不是还要买药材吗?我给你算便宜点行吧。”   “好吧!不过我最近有点忙,估计要忙完了才能炼。”   黄三道:“不急用。”   温见雪点了点头,转身去追谢琅。   耽搁这么些时间,对方已经走出山谷了。   温见雪费了些时间才追上谢琅,他正要喘口气,对方问道:“你跟黄三说了些什么?”   温见雪认为他和黄三的交易也没什么可隐瞒,于是如实道:“黄三说,拿三十来斤凝云草跟我换五枚白玉丹。”   谢琅道:“你同意了?”   “我才没那么傻,他说以后去他那里买药材,给我便宜价,我才同意。”   谢琅轻轻嗯了声。   周围一下子安静,只余两人踩过地面枯枝败叶的声音。   温见雪拿出丹火,出门没有带灯笼,而此时天已经昏暗了下来,前路看不太清楚。   明亮灯火一下子照亮前方一点路。   他看了看谢琅,装作不知对方可以夜视,扯出一半丹火,用灵力隔绝高温,分给对方。   谢琅见状,顿了一下,注视片刻,接过丹火。   买了药材后,心中没有期待,归途便十分无聊。   温见雪捏着手中丹火,找话题跟谢琅闲聊:“你说黄三要白玉丹做什么。”   谢琅本来不想回答温见雪,可他实在累,为了提起精神,便回复道:“黄三有个妹妹,长得不太如意,但对相貌又极其在乎。”   温见雪恍然大悟,但随即又陷入沉思:“他为什么不直接去买丹药的店铺买,还要跟我换?”   谢琅:“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附近乃至方圆几千公里贩卖丹药的店铺都不敢卖他丹药,平时他要用丹药,都是托人买,偶尔我也会给他带。”   “原来如此。谢琅,你是不是跟他很熟?”   谢琅声音很轻,他道:“是很熟,认识很多年了,还曾一起去过秘境寻找机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废物,人人可欺的废物罢了。”   温见雪愣了一会,看向谢琅。   谢琅浸在灯光之下,眉目却不算明欣,他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随着他的步伐,默默摇晃。   温见雪并不擅长安慰人,他纠结许久,干巴巴道:“只是一时困境而已,以后会好的。”   谢琅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要把遗产留给你吗?”   温见雪哽住。   温见雪哽了会,道:“我以前对你不了解,现在觉得你好,希望你渡过难关不行吗?”   谢琅道:“是吗?”   温见雪心道:如果你不想折磨我,并且不祸害修仙界,那肯定是真的。   深秋多雨,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   小雨如蛛网,将山路笼罩。   谢琅发丝被小雨微微润湿,他低低笑了声,对温见雪道:“我也希望渡过难关,我不能一辈子都是废物。”   如果他找不到出路,一生都是废物,碌碌无为,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如去死。   ……   因为归途下起小雨,温见雪和谢琅便加快脚步,他们很快就回到住所。   可即便缩短了行程时间,他们衣服、头发也被小雨打湿了。   温见雪其实可以用灵力构建灵罩,遮风蔽雨,可他不愿意。   对于他来说,灵力就跟灵石一样宝贵,要掐着炼丹用,莫说是小雨,便是大雨,也不值得他浪费灵力,构建灵罩!   回房点燃灯,谢琅放下背篓,擦干头发,换了件衣服后,拿起伞就要出门。   温见雪头发比谢琅长,对方要出门时,他才刚刚擦完头发,见此,他迷惑至极,脱口而出,道: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谢琅道:“有事要忙。”   温见雪哦了声,道:“今晚谢谢你帮我讲价,背背篓。”   谢琅撑伞就走:“不客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大反派,你服务真好,真敬业。   温见雪非常感动,觉得五百枚下品灵石带路费花得很值。   有那么一瞬间,温见雪脑子里甚至蹦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   以后有钱了,天天拿钱砸谢琅,要谢琅做二十四小时贴身管家,这样,自己肯定什么烦恼都不没有。   温见雪乐了。   但他很快就从这个荒唐的念头中清醒,谢琅再喜欢钱,也不可能做二十四小时管家,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就算能做,谢琅估计也要开个天价。   温见雪觉得自己得破产。   想多了想多了,纯粹想多了。   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温见雪倒出背篓里的药材。   黄三卖的药材新鲜是新鲜,却一点没清理,枯枝烂叶一大堆,好在按捆或按株算,温见雪并没有为这些枯枝烂叶付账。   温见雪打了个清洁术,将表面污泥清除后,仔细拔去枯枝败叶,拿出需要炼制的三十七种丹药丹方。   温见雪买炼丹所需之物时,就把低级丹药丹方、中低级丹药丹方买齐了。   这些丹方非常便宜,他估计这些丹方的价格甚至比不上拓印丹方的纸墨价格。   温见雪给这三十七种丹药丹方排了序号,以免炼着炼糊涂了,重复炼制。   炼制低级丹药的药材有差不多四分之一是重叠的,若是重复炼制了,炼制其他丹药就有点不够。   ——虽然温见雪买药材时,怕炼废丹药,每种丹药需要的药材多买了一点,但也承受不起重复炼制的损失。   ……   将三十七种丹药分成五批,温见雪炼了差不多四天才炼好。   中途谢琅好像回来过。   温见雪也不太清楚谢琅是不是回来过,他炼丹很专注,不太关注外界的事。   上一次是练气一层,这次是练气二层,所以一口气炼制完,也不觉得头昏脑涨。当然,这不是最让他高兴的事,最让他高兴的是,他没有炼废一枚丹药!   收起炼制好三十七种丹药,他翻箱倒柜,找了个干净的木盒,铺上手帕,一一摆正,然后严密盖好,用联络玉佩传送给丹阁掌事。   丹阁掌事拿到就要看,没必要用掌柜送的能封住药效的瓷瓶装丹药,那太奢侈了。   更何况,掌柜也只送了十个能封住药效的瓷瓶。   他自己说不定还不够用。   做完这一切,他打了个洁尘术,倒卧榻上补觉。   ……   丹阁掌事收到温见雪传送过来木盒,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居然还有炼丹师用这……这装啥的,反正不是应该装丹药的木盒装丹药。   丹阁掌事前所未见,怀疑对方传错东西了。   他拆开封条,打开木盒,木盒整整齐齐摆放着他所要的丹药,每种丹药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他随手拿起一枚丹药,心想,这盒丹药,有一半品质合格,就算不亏了。   如此想着,他漫不经心地查看丹药,这一查看,怔住了。   无杂质,无丹纹,质量顶尖的低级丹药?嗯?! 第20章   他是人未老眼睛先花了?   丹阁掌事拧起凌厉的眉毛,仔细察看丹药,确实无杂质,无丹纹,是质量顶尖的低级丹药。   他不信邪地将每一枚都拿起来查看,不料,都是质量顶尖的低级丹药。   若是放出去卖,肯定要被世家门派追捧。   他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心道,莫不是这个温道友是个大师级别的炼丹师?   可他从未听过温道友的名号。   假设温道友真是个大师级别的炼丹师,又怎么会代炼初级丹药,赚区区六千枚中品灵石?   他不信对方是个天才炼丹师,概率太小,与其说是天才炼丹师,更大概率是这些送于他查看的丹药是对方私底下花钱购买的。   毕竟从他这里过关了,就能拿到购买药材所需费用以及一半代炼制丹药的报酬。   丹阁掌事不是没遇到过钱一拿到手,就撕毁约定,卷款跑路的骗子炼丹师。   他将丹药放好,沉着脸,联系温见雪。   温见雪睡得沉,压根没听见联络玉佩因对方联系自己而发出的震动声。   丹阁掌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联系上温见雪。   他十分不悦,但作为一个掌事,基本修养还是有的,他没有表现不悦,态度平和道:“温道友这是在做什么,现在才接联系。”   温见雪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炼完丹,因为太累,去睡觉了,睡得太沉了。”   丹阁掌事道:“无妨,你传送给我的丹药我已经看了,只是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夏掌事但说无妨。”   丹阁掌事故意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什么?”温见雪不解道。   他思来想去,记起没花完的灵石,连忙将其传送给丹阁掌事。   “我找人带我去集市买的药材,价钱比店铺的低些,但是夏掌事你放心,药效没有减弱,我试过。你给的一百五十枚中品灵石,现在还剩六十六枚中品灵石。”   说到这里,想起谢琅要的带路费,顿了一下,小声戳丹阁掌事,道:“夏掌事,你得再给我五百枚下品灵石,带路人拿了五百枚下品灵石的带路费,实际应退还你六十五枚中品灵石,外加五百下品灵石,我退多了。”   丹阁掌事:啥,你说啥?   他有点恍惚,我担心钱给得少,你还剩了灵石?买点药材都精打细算,你难道很穷吗?   不对,重点彻底被带偏了。   他把传来的六十六枚中品灵石还给温见雪,道:   “既然是你自己想办法买到的便宜药材,那省出的钱就是你的辛苦费,与丹阁无关,无须退还。”   温见雪怔愣一下,大为感动,心道良心老板,也不推脱,把还来的灵石美滋滋揣入自己兜里。   丹阁掌事严肃道:“我要问的不是便宜药材一事,我要问的是,这些丹药真的是你炼的吗?你没买多的药材,一次成丹的?如果有一字假话,我都听得出来。”他不带任何怒气地警告。   温见雪疑惑道:“当然是我自己炼的,一次丹成,就是有点累,总体还行。夏掌事问这些事是何缘故?”   丹阁掌事并不解释,道:“你还有多余的药材么?随便炼一枚,传送给我看看。”   温见雪这下知道丹阁掌事话里的意思了,原来是怀疑丹药不是他自己炼制的。   无法,他只得挑了个最好炼,最便宜的丹药现场炼制,炼制好后,传送给对方。   如此,丹阁掌事才信了温见雪的话,他倒吸一口冷气:“温道友,你真不是什么大师级别的炼丹师?”   温见雪道:“新手,不是什么大师级别的炼丹师,夏掌事高看我了。”   新手,那岂不炼丹天才?   丹阁掌事震惊得当场站了起来。   一旁的炼丹师道:“夏掌事,怎么了?”   丹阁掌事深吸一口气,压住震惊,冷静道:“无事,忙你的。”   “夏掌事?”温见雪见对方半天没回应,担心丹药不过关,小心翼翼询问,“可以吗?”   丹阁掌事心情复杂,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回应道:“当然可以。”   温见雪这才放下心。   丹阁掌事道:“方才质疑温道友炼丹能力,还请温道友见谅。”   “没事。”温见雪压根没因对方的质疑生气。   丹阁掌事闻言,舒心不少,他其实不愿跟天赋出众的炼丹师结仇,毕竟一个天赋出众的炼丹师,未来不可估量的。   丹阁掌事笑着夸赞了温见雪几句,把订单发给温见雪。   温见雪查看订单,三十七种丹药,每种需炼制两百枚,两百枚看起来不多,但加在一起,得七千四百枚!   温见雪接单时,虽对丹药需求量有心理准备,但乍一算总数,却差点眼前一黑。   七千四!   温见雪拿着订单的手抖了一下:“请问夏掌事,交货期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能完成吗?越快越好。”   丹炉上限是一炉三十枚,温见雪之前炼辟谷丹时,一炉最多炼十枚,不清楚修为到练气二层,炼丹熟练度也提升了一截后,一次性能出多少枚。   他估算应该能炼出十五枚。   按一炉十五枚算,时间抓紧一点,一个月应该能炼出来。   还行,温见雪稳住了。   他向丹阁掌事多要了十天,预留缓冲时间,以防交货时间到了,却交不出货。   丹阁掌事道:“温道友,你看你是需要丹阁这边提供药材还是丹阁按药材市场价给你打款,你自行购买?”   丹阁掌事希望温见雪自行购买,丹阁提供药材的话,需用大型传送阵,将药材传送给温见雪。   丹阁虽有便宜的药材渠道,但大型传送阵传送一次,费用极高,算下来,丹阁提供药材的方式比出钱让温见雪自行购买,成本要高不少!   而这些药材制成丹药后,体积重量缩小无数倍,用防止药效流失,大一点的玉瓶一装,收入箱子里,直接用联络玉佩就能传送到他手中,省时省钱得很。   温见雪是个怕麻烦的人,一次性购买这么多药材,不说购买麻烦,得找几个摊主才能买够,光是从山谷搬回住所都要搬一段时间,十分费力气,哪有丹阁提供来得方便?   可温见雪又实在是想从药材中再赚一笔外快。   丹阁给的是市场价,丹阁掌事方才说了,如果他用低价买到了药材,那多出的钱就是他的辛苦费,与丹阁无关,无须退还。   温见雪纠结一番,想赚外快的念头压过怕麻烦的心,道:“夏掌事打款吧,我自行购买。”   丹阁掌事高高兴兴地把购买药材所需费用,通过联络玉佩,传送给温见雪。传送完,他又付了一半代炼制丹药的报酬。   哗啦一声,地上出现一堆中品灵石,闪了温见雪的眼。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中品灵石!   他的眼睛被中品灵石折射出的光照得发亮,用神识扫向灵石。   灵石数量不超过千万时,用神识一扫便能得到准确数量。若是超过千万,就会用上符咒。   神识扫了一眼,确定够数,温见雪把中品灵石全部装进储物袋。   “那么,我先预祝温道友炼丹一切顺利。”丹阁掌事道。   温见雪:“谢谢。”   两人断了联系,温见雪盘坐在床上,开始修炼。将体内经脉、丹田填充满灵力后,他急不可耐地蹲守大反派。   无论是出行安全,还是一次性购买这么多药材,现在都离不开谢琅。   ……   丹阁掌事祝温见雪炼丹顺利后,急匆匆向阁主禀明温见雪天赋出众之事。   阁主闻言,长呼一口气,与丹阁掌事发现温见雪天赋出众时一样,心情复杂。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丹阁掌事道:“是啊!谁能想到温道友天赋如此高,想来炼制高级丹药时,成丹率不说百分百,起码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高级丹药比初级丹药难炼制许多,成丹率在百分之八十已然是顶好的!   一般炼丹师炼制高级丹药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成功率,而上界那些颇具天赋的炼丹师,成丹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温道友成丹率百分之八十已经是碾压般的存在。   “这位温小友天赋如此出众,想来应是某位大佬的传承者,接代练说不定只是练手。丹阁若是能与其交好,未来定然好处极多。”阁主道。   “我也是如此想的。”   阁主沉吟片刻,道:“如果后续温小友需要帮助,或者还需要练手,你代表丹阁,亦代表我,能帮助便帮助,能同意便同意,切记和和气气,万不可轻视。”   “阁主放心,我知道。”   阁主微微颔首:“退下吧。”   丹阁掌事退出议事厅。   ……   温见雪蹲到深夜,总算把谢琅这只大反派蹲到了。   几日不见,谢琅眼底青色更重了,眉间尽是疲惫,他揉了揉眉心,道:“等我做什么,拿到订单了?”   神机妙算。   温见雪凑了上去:“对,拿到订单了,所以想请你陪我去购买药材,顺便搬回来。”   谢琅掀起眼皮,那双带着倦意的黑色眼睛看向他:“给我多少钱?”   他想了想,竖起两根手指:“两枚中品灵石,够多吧?”   “你接的这张订单价格应该不少于五千?按五千算,四舍五入,你从中可赚取差不多三千枚中品灵石,你让我陪你跑路,给二枚中品灵石合理吗?最少一千枚中品灵石。”谢琅道。   温见雪道:“上次不是才五百枚下品灵石?你这次要这么多,你这不是坐地起价?”   “上次五百枚下品灵石,是我心情好,而且,你是第一次请我办事,少不得给个优惠价。”   狡辩,你就是坐地起价。   不需要你了,我自己去!   温见雪想着,转头就往外走。   谢琅道:“黄三这几日不出摊,你去哪里找他买药材?而且,黄三也不定有这么多药材,若是买其他摊主的药材,你不怕买到假的?买到假的,得不偿失。除此之外,你不怕遇到武徐州?”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温见雪慢慢倒了回来,仰头看谢琅,他看了会谢琅,扭捏道:“我们是道侣,报一千枚中品灵石多伤感情。”   谢琅坐到椅子上,往椅背上一靠,衣摆上的貔貅图案栩栩如生,他歪头笑道:“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天啊,你一个陌生人,怎么在我住所里?快些走,不然我喊人了。”   温见雪:“……”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谢琅,我为今天说得话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第21章   你有种喊啊!   温见雪想给谢琅一拳,他剜谢琅一眼,在心里权衡片刻后,回想谢琅同黄三砍价的场景,尝试砍价:“七百枚中品灵石。”   谢琅不为所动。   温见雪道:“七百枚中品灵石可以吗?七百中品灵石很多了,你不同意,那我找其他人了。”   谢琅道:“那你找其他人吧,我睡了。”   谢琅说着,闭上眼睛,俨然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   砍价好难。   温见雪摇晃谢琅:“一千枚中品灵石就一千枚中品灵石,你得帮我搬回来,如果有一根假药材我就扣你钱。”   “成交。”谢琅睁开眼,他站起身,道,“拿钱来。”   温见雪数出相应灵石,顺便把之前借的灵石也一并还给对方。   对方接过后,道:“等会。”   温见雪不解道:“等会什么?”   谢琅去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洗了一把冷水脸,强行让疲倦的脑袋清明后,随意擦了擦脸上的冷水,道:“走吧。”   温见雪看了看漆黑的天,道:“这么晚了,山谷那边还有人摆地摊?”温见雪想的是明天一大早去。   谢琅道:“基本没人,不过我们不是去山谷。我们去黄三家里买,若是买不足,我白天下工了,帮你去其他人那里看看。其实买这么多,是可以去批发市场买,不过批发市场太远了,以你我之力,来回得半个月,划不来。除非用传送阵赶路,但那样一来,你还得倒贴钱。”   温见雪懂了,他披上件厚一点的披风。   深秋已过,凛冬将至,夜晚特别冷,他只是个不练体魄的练气二层丹修,若是不多穿点,很容易着凉。   两人提了盏灯,乘着夜色出发去黄三家。   黄三家特别偏僻,未抵达黄三家时,若不是知道谢琅是个利益至上的家伙,温见雪都要怀疑他是想把自己骗到偏僻的地方,施行抢劫。   黄三站在门口,披着件外衣,睡眼朦胧,口齿不清道:“买药材?你们要多少?”   温见雪怕炼丹时,出现废丹,报出能炼制七千四百枚丹药的药材数量后,又加了一点。   黄三闻言,嘶了一下。   “你这是去哪里接了个大单?”   温见雪思考了一会,含糊道:“这你就别管了,你这里有没有这么多药材?”   黄三摆手道:“没有,只有一半。”   一半也已经很多了。   温见雪看向谢琅,无声道:你说的,剩下的帮我买。   谢琅回了他一个眼神:知道了。   黄三很快把药材整理出来,他要了二千五百枚中品灵石,本来是两千八百枚中品灵石,但他之前说以后温见雪在他这里买药材,给他算便宜点,便优惠了三百枚中品灵石。   由于药材太多,谢琅和温见雪找黄三借了个板车,运了三次才搬回去。   搬回去时,天已经亮了。   温见雪把钱给谢琅,请他在药铺下工后,帮自己把剩下的药材买回来后,便坐在院里清理药材。   ……   此时,苍兰派练武场,一个面相憨厚的弟子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几个青年面前。   这几个青年正是之前意图抢夺谢琅本命剑的武徐州等人。   见到面相憨厚的弟子,武徐州擦了擦手中灵剑,道:“你来做什么?瞧见温见雪独自一人出门了?”   面相憨厚的弟子道:“武师兄,我并没有瞧见温见雪独自一人出门。”   “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一个青年道。   面相憨厚的弟子连忙向武徐州打报告:“昨天夜里,我瞧见谢琅和温见雪在运什么东西,但天太黑,隔得太远,没瞧清那是什么东西,只瞧见他们运了三次。”   武徐州闻言,扯起嘴角一笑:“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站在武徐州旁边的青年拿出一袋下品灵石抛给那面相憨厚的弟子。   后者接了钱,笑容满面,殷勤地退下了。   “没出息。”抛下品灵石那青年嗤笑道。   武徐州看青年一眼:“李舒,怎么说给我们办事的人?”   李舒收起了轻蔑,道:“武师兄,依你看,谢琅两人,半夜三更,运得什么东西,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吧?”   武徐州笑道:“他们哪来的钱买名贵的东西,还一买就是这么多?他们最值钱的就是谢琅的半月剑。”   “武师兄所言极是。”   “估计是买的什么过冬之物,两人都属于废物,不买些过冬之物,冬天冻死怎么办。”有人笑道。   武徐州道:“好了,不用管,你们只需盯着谢琅和温见雪,一旦温见雪落单,那夜阻拦我们拿到半月剑的仇,就能报了。”   李舒几人连忙道是。   武徐州嘴角冷冷上扬,他抬起手中灵剑,剑身冰冷。   ……   药材太多,温见雪清理了一个上午才清理好,到晚上时,谢琅把剩下的药材带了回来。   温见雪看了看药材,都挺好,他看向谢琅,道:   “这里刚好两千八百?”温见雪按昨晚购买药材的总价,即黄三未优惠前的价格,给了谢琅两千八百枚中品灵石去购买药材。   谢琅道:“要不然呢?”   温见雪道:“我还以为有剩。”   谢琅递给他一张收据单:“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与你说不是?那是我的外快。”   温见雪看了看收据单,确定没剩后,不疑有他,坐下来清理药材。   谢琅缓缓弯起眼睛,他带着厚茧的修长手指,勾了勾系在腰上的乾坤袋。   温见雪很快清理好药材,他开始炼丹。丹药数量太多,紧赶慢赶,用了三十四天方才炼完所有丹药。   幸好向丹阁掌事多要了十天,要不然,肯定炼不出来。   温见雪用防止药效流失、大一点的玉瓶把丹药装好,收入箱子里,用联络玉佩传送给丹阁掌事。   丹阁掌事收到丹药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检查,花了三个时辰,一一检查下来,竟全部都是品质顶尖的低级丹药。   真不愧是大佬的徒弟,天资卓越。   丹阁掌事内心已经把温见雪认定为某大佬的徒弟。   温见雪这次炼完丹,没有上次累。   倒不是炼丹炼顺手,有经验了,而是修为提高了。   他修为已至练气四层,快突破练气五层了。   ——住所灵力稀薄,温见雪炼到十分之一时,体内灵力就消耗完了,为了尽快补上灵力,炼制丹药,他还吸了中品灵石里的灵气补灵力。   灵力一补上,温见雪立刻又开始炼丹,没了再吸中品灵石中的灵力……如此反复,不断炼丹,不断补充灵力,他的身体突破极限,修为自然一路往上跑,很快来到练气四层,甚至有突破练气五层的征兆。   代价就是用了三千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想到化成灰的三千枚中品灵石就觉得心脏疼,不过提前完成了订单,还提升了修为,温见雪好歹有了慰藉,没有觉得这些灵石用得不值。   温见雪握着丹火取暖,现在已入冬,温度极低,窗沿上甚至结了薄薄一层冰。   温见雪看了看窗外,窗外一片萧瑟,他问丹阁掌事:“夏掌事,请问,丹药可以吗?”   丹阁掌事满意道:“可以。”   丹阁掌事说着,把另一半代炼丹药的报酬传送了过来。   温见雪数了数传送过来的中品灵石,确定够数后,正欲问怎么归还联络玉佩。   丹阁掌事似乎猜到温见雪想问什么,道:“联络玉佩送给你,不用还了。”   温见雪道:“送给我?”   丹阁掌事道:“方便日后联系,万一以后还需要温道友帮忙炼丹。如果温道友愿意接单。”   温见雪当然愿意,赚钱,不嫌多!   温见雪谢过丹阁掌事,把联络玉佩好好收了起来,打了一个洁尘术,拿出五百枚中品灵石,运转丹道心诀,打算一口气直接突破练气五层。   五百枚中品灵石不够突破练气五层,温见雪加了三百枚中品灵石,才堪堪突破练气五层。   突破练气五层后,温见雪感官更加敏锐,身体素质也提高了一截。   他美滋滋休息了一会,补足精力后,翻出多余的药材。   药材放着不用,保存不好,很容易生虫,继而失去药效。   温见雪用剩下的药材炼了一批杂七杂八的丹药,又炼了三枚黄三要的白玉丹。   凝云草快成熟了,黄三过两日便给他送到苍兰派山脚。   他把炼好的丹药装好,贴上标签,这才得空,彻底闲下来。   他坐在门前数钱,此次代炼丹,算上赚的外快,一共赚了一万零七百六十六枚中品灵石。   刨去给谢琅的灵石,再刨去用来补充灵力的灵石,他现在还有五千九百六十五枚中品灵石、五百枚下品灵石。   算上身上原本有的一百八十枚下品灵石,他现在也算奔小康了?   应该是奔小康了,他不太确定。   他把灵石揣入储物袋中,决定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不过蔬菜瓜果都是两个多月前买的了,看起来不太新鲜,他挑挑拣拣,勉强选出一些,开始做饭。   做饭脑子太嗨,没考虑到自己吃不完,直接做了一桌。   温见雪看着满桌菜,纠结了一下,决定叫谢琅一起吃,免得浪费。   谢琅已经回来了,他正在房间内上药。没错,他又又又受伤了。   温见雪站在门口,看谢琅一会,眼神复杂道:“我饭菜做多了,你吃吗?”   谢琅抬起眼,他思考片刻,道:“好啊。”   两人吃完饭,温见雪打了个洁尘术,清理好碗筷,谢琅十分有自觉地叠好碗筷,整整齐齐摆放回橱柜内。   趁谢琅摆放碗筷时,温见雪把埋在灶灰里的红薯掏了出来。   温见雪之前买了两个红薯,本来想切了炒了,但见天上飞起雪,想念街头卖的烤红薯,便稍微留了些火星,把两个红薯埋灶灰里。   红薯有些大,他伸出食指去按红薯,红薯烫手,但按起来软了。   往手上覆了层隔绝温度灵力,他把红薯拿起来,拍掉灰,递给谢琅一个。   谢琅道:“什么?”   温见雪道:“接着,赶紧的,凉了不好吃了。”   谢琅接过红薯,软的,烫手,微微蹙起眉,他想,这能吃吗?他第一次见有人把红薯埋灰里。   他侧目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搬了张凳子,坐在走廊上,正低着头,认真扒红薯皮,他扒了一部分,满足地小口小口地咬橙红的红薯肉。   红薯肉冒着热气,他吃得很开心,偶尔还抬起头,欣赏廊外飞着的小雪。   厨房内倾泻而出的暖光,落在温见雪身上,谢琅瞧着,只觉得温见雪看起来很温暖,像一束暖阳。   瞬间,他好像沉入海底,被隔绝了一切事物,心跳加快,瞳孔不自觉放大。   谢琅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看来是身体病得更严重了,他移开视线,靠在门框上,仰头看漆黑的天空。   还有三日就是麒麟阁售卖玉髓液的日子。   他已经攒好钱,就等着购买了。   但愿他能被上苍眷顾,顺利修复经脉。   若不然……   他不能一辈子都是废物。 第22章   ……   风息雪停,第二天的天色却并不明朗,四周都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   雾气持续了三天才散去,这三天谢琅还是照例去药铺做工,只是没有以前忙,下工就早早回来了。   中途还作为中间人,帮他用白玉丹和黄三交换了凝云草。   温见雪察觉谢琅这三日心情不错。   但因为什么心情不错,他就不知道了,谢琅从不说为什么,而他因为作者没有详写谢琅生平事迹,也不清楚。   第四天,谢琅早早起床了,温见雪只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睁开眼,房间内便看不见对方的影了。   他慢吞吞起身,忙完自己的事,开始炼制防身用的爆破丹。   黄三用来交换白玉丹的三十斤凝云草可以炼制三十枚爆破丹。   ……   丹阁负责送货的人将温见雪代炼好的低级丹药送至订购丹药的宗派“剑宗”。   剑宗李执事早些时候听说丹阁炼制低级丹药的炼丹师因重伤不能炼丹,找人代炼的丹药,因此对这批丹药不是很放心。   他见丹阁负责送货的人送完就想走,给执事弟子使了个眼神。   执事弟子立刻拦住送货人,笑盈盈地请他喝茶,坐一会。   送货人不傻,明白对方用意。   送货前,丹阁掌事便说了,这批丹药质量很好,千万小心,不要半路被人劫了去。   因此,送货人是一点都不虚,叫喝茶就喝茶,叫坐一会就坐一会。   李执事趁此机会,叫一个执事弟子去看看丹药。   执事弟子很快就回来了,他跟李执事传音道:“李执事,弟子不太确定质量如何,这些丹药都没有丹纹。”   执事弟子并非炼丹师,只能凭丹药丹纹来检验丹药质量。   “没有丹纹?”李执事蹙起眉,据他所知,没有丹纹的丹药都是不含杂质,同等级内质量最顶尖的丹药。   可是,这可能吗?除非大师级别的炼丹师,不然不可能炼制出一整批同等级内质量最顶尖的丹药。   话又说回来,丹阁怎么会舍得出大价钱去找大师级别的炼丹师来炼制这些低级丹药?又有哪个大师级别的炼丹师愿意炼制这些拉低身价的低级丹药?   李执事越想越觉得这批丹药有问题,可丹阁信誉极好,又跟他们合作了多年,不可能拿有问题的丹药来坑钱。   李执事想了想,叫执事弟子把每种丹药随便拿上一枚丹药,请寒长老鉴定一下丹药质量。   寒长老是剑宗宗主的哥哥。   他对剑道不感兴趣,少年时,因被父母批评,离家出走,跑上界闯荡。   上界比下界要危险得多,寒长老也是命大,三番五次逃过危险,还在机缘巧合中,于上界一秘境得一缕残魂传授炼丹之术,成了炼丹师。   数年前,剑宗遇难,寒长老便从上界回到剑宗。   现如今,他年岁大了,精力不支,且中途出了事,修为跌了几个境界,便很少炼丹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哄骗适合炼丹的剑修弟子转修丹道,当炼丹师,但从来没有成功。   剑修弟子拜剑宗就是想修剑道,谁要去修丹道?   寒长老便催宗主给他找徒弟,可好苗子都被大名鼎鼎的丹宗叼回窝里了,普普通通的他又看不上,以至于现在剑宗也只有他……一个炼丹师。   执事弟子立刻随意拿上一枚丹药,送于寒长老鉴定。   寒长老十分注重形象,即便年岁已大,仍用驻颜丹维持着俊秀年轻的外表,他正闲着无聊,坐在藤椅上,逗鸟玩。   李执事给他找事干,他乐意至极,立刻接过丹药鉴定。   只一眼,他便看出丹药确实质量极好,但炼丹者应该是个新手,跟着流传已广的丹方步骤炼制,导致丹药有轻微的瑕疵。   但这瑕疵并不影响质量,若非他是大师级别的炼丹师,根本看不出来有轻微瑕疵。   简而言之,炼丹者是个天赋极其出众的人。   寒长老万分惊喜道:“这丹药是哪个炼丹师炼制的?”   执事弟子道:“弟子不知,这丹药是丹阁送来的。丹阁负责送货的人还在,寒长老若想知道是哪个炼丹师炼制的,不妨问问丹阁负责送货的人?”   寒长老道:“丹阁负责送货的人,职责只是送货,怎么会知道是哪个炼丹师炼制的。”寒长老把丹药还给执事弟子,翻出联络玉佩,联系到丹阁阁主,询问丹阁阁主炼丹师是谁。   丹阁阁主早料到寒长老会来询问,笑道:“在外找的炼丹师,不清楚是谁,只知姓温,年纪很小。”   寒长老心念一动:“那他可有拜师?”   丹阁阁主道:“我们猜测是某位大佬的徒弟。”   “不对吧,我瞧着他炼丹用的丹方是市面上流传甚广的丹方,这丹方炼出的丹药有轻微瑕疵,功夫不到家的炼丹师是看不出来的。”   丹阁阁主和夏掌事被功夫不到家几个字扎穿心。   寒长老兀自道:“你把这个温道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亲自问他。”   丹阁阁主微微一笑,记仇道:“没有。”   寒长老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我那幅万马奔腾图吗?”   “送给我?”   寒长老诚恳道:“不,借你观摩两天。”   丹阁阁主黑下脸:“你有多远滚多远。”   丹阁阁主说着就挂断联络,但寒长老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丹阁阁主挂断联系后,他就用传音符,坚持不懈地骚扰丹阁阁主。反正他有钱,传音符要多少有多少。   丹阁阁主深受其害,最后让夏掌事把跟温见雪联络用的联络玉佩送给寒长老。   ……   温见雪炼好防身用的爆破丹,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在走廊前看天。   说实话,他好想出去走走,整日待在住所,好无聊。   可碍于武徐州几人,温见雪又不敢。   武徐州等人特别有耐心,他们就像暗地里的毒蛇,一旦温见雪单独出门,就要扑上来咬死他。   他在走廊坐了会,目光瞥见树枝上积着的薄雪,找了几颗黑豆子,把薄雪扒了下来,堆在地上,开始捏小雪人。   雪人还未捏好,随身携带的联络玉佩微微震动。   温见雪以为来单子了,高兴地运转灵力,点开联络玉佩。   “温小友?”联络玉佩那头的声音温润如玉,异常亲切,跟丹阁夏掌事沉稳内敛的声音完全不同。   温见雪高兴消失,他顿了一下,拿起联络玉佩,正欲问对方是谁。   对方笑眯眯道:“小友今年多大了?拜师没有?现居何地?成婚了吗?”   查户口本吗?   温见雪未说出口的话全卡在嗓子眼。   对方接着道:“我乃剑宗长老,姓寒,精通各种丹药,在他人看来,我应是大师级别的炼丹师。倘若小友如果没有拜师,我愿收小友为徒。”   温见雪:?   “成为我徒弟后,我不仅会传授你我所有的心得,还会给你零用钱。另外,剑宗上下都很能打,小友进入剑宗后,看谁不顺眼,可以拉上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组团跟对方讲道理。”   温见雪:?   温见雪更懵了,反应过来,心道一声死骗子,当即掐断联络。   对方的话,他一句都不信,说是收他为徒,指不定是想把他骗出去卖了。   他可是上过当,有着防诈骗安全教育常识,还被大反派提醒过不要随便报姓名,明白修仙界很凶残的穿书者,想骗他,门都没有。   不过他想不通夏掌事的联络玉佩怎么会被这个自称寒长老的死骗子拿到,难道夏掌事不小心丢了联络玉佩,被这个骗子捡到了?   寒长老:“?”   为什么突然挂了,他开的条件不够好吗?   寒长老再次联系温见雪。   温见雪直接把震动的联络玉佩挂树枝上,理也不理,专心致志捏雪人。   他捏好雪人,欣赏了一会,放在走廊栏杆上。   联络玉佩还在震动。   真是个坚持不懈的低级骗子。   温见雪在心里想:谢琅有传音符,待会他回来了,便问问他能不能用传音符联系到夏掌事。好歹告知夏掌事,联络玉佩在骗子手里。   下午,谢琅方才回来。   温见雪未来得及与他说一句话,对方便关上房门,道:“不许进来,我有事。”   “知道了。”温见雪答道,他百般无聊地坐在栏杆上,拨弄雪人。这段时间,他捏了十多个雪人。   天逐渐暗了下来,谢琅还没出来,温见雪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烧火做饭。   房间内传出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不过片刻,房间内又传出重重的、痛苦的咳嗽声。   温见雪定在原地,他想了想,弓起食指,轻敲房门,道:“谢琅,你出什么事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   温见雪犹豫片刻,推开房门。   房间内的灯火明亮,地面有一个碎成几片的碧色玉瓶。   谢琅靠坐在床上,低着头痛苦咳嗽,凌乱的额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明亮灯火下,温见雪注意到他绣着貔貅图腾的雪白衣袍上有血。   他记得谢琅刚回来时,衣袍上没有血。   温见雪几步走上前,半蹲下身,好心询问:“你怎么吐血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拿药箱?”   谢琅低低笑出声,笑声伴着痛苦的咳嗽,像破损的水车。   温见雪余光这才看到其中一片碧色玉瓶碎片贴着张小小的标签。他拿起那片碧色玉瓶碎片一看,标签用金粉描了边,中间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玉髓液。   玉髓液?   这不是据说有六成概率能修复经脉的东西吗?   原主记忆里有关于玉髓液的信息,温见雪看到此物的第一眼,便知道它的作用。   温见雪看向谢琅,他算是明白谢琅为什么每天都很忙,为什么那么爱钱,原来是为了攒钱买玉髓液修复经脉。   从原主记忆可知,玉髓液很贵,小小一瓶就要几十万中品灵石。   温见雪神情复杂,他放下碧色玉瓶碎片,犹豫片刻,安慰道:“你别灰心,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谢琅压住咳嗽,抬起头,他嘴上残留着血液:“什么办法?你说。”   温见雪自然不会说等你觉醒传承,吃人就能修复经脉,并且一路高升,他方才那话只是单纯安慰谢琅。   见温见雪沉默,谢琅嗤笑一声,他抬起头,道:“扶我起来。”   温见雪点点头,立刻去扶谢琅。   刚将谢琅扶起,谢琅猛地将他按倒在床上。   温见雪瞳孔猛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运转灵力,抬手就想拍开谢琅。   即便是修丹道的练气五层修士,抬手一击,也可以将人打伤。   然而谢琅却不躲不闪,硬抗了这一掌。   他吐出一口血,俯下身,贴着温见雪耳边,像情人的呢喃,道:“我真是嫉妒你能修炼,我嫉妒疯了,你说你,为什么不是跟我一样是废物?”   温见雪闻言,目光一颤,再度运转灵力,想要拍开对方,却发现自己全身灵力变得极其艰涩,根本无法运转。   众所周知,练气期的丹修无法运用灵力时,只比凡人强一点。   他惊愕失色,停止运转灵力,怒道:“谢琅,你知道我要进来,对我下了毒?”   “不是毒,是散灵香。”   谢琅贴在他的耳边,轻轻道,“我把你废了好不好?这样你也是废物,不能修炼了。”   神经病!   温见雪气死了,可他推不开谢琅,只能任凭谢琅摸向他肚脐下三寸,那里是丹田。   丹田同经脉一样,只要被废掉,就没有办法修炼。   温见雪又怒又怕,道:“滚开!你废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谢琅问。   “怎么关我的事!”温见雪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我又没有害你,你有本事去杀害你的人,你迫害我做什么!你就知道持强凌弱!你个狗东西!抠门!”   谢琅顿住,由于背着光,他眼睛没有丝毫光,漆黑得像深渊。   顿了许久,谢琅放开温见雪,粗燥的指腹擦去他眼角的眼泪,笑道:“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哭了,胆子也太小了吧,没用。” 第23章   你才没用。   温见雪脸颊被对方粗燥的指腹刮得有点痛,他眼泪还有点止不住,抬手推开对方,稳住心神,狼狈地擦了擦眼泪。   “谢琅,你神经病。”   谢琅翻身躺在床上,额发散乱,他用指腹擦去唇上血液,含笑道:“嗯啊,我就是神经病,你才知道?傻。”   温见雪:“……”   温见雪怒火直往心口窜,给谢琅一拳。谢琅闷哼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咳嗽溢出毫无血色的唇瓣,他声音暗哑,道:“温见雪,你要把我杀了吗?”   杀了你活该。   温见雪收回了手,撑着床榻站起,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抬腿就走。   谢琅叫住他:“我累了,睡一会,地上的玉瓶碎片麻烦你收一下,谢谢。”   温见雪差点气笑,你现在还指使我干活!   我看你不是狼,你是狗,一天到晚,狗得很。   温见雪不理他,径直走了。   徬晚,温见雪吃了饭回到房间休息,发现地上玉瓶碎片被谢狗收掉了,此刻,对方正躺在床上,低低咳嗽。   服用玉髓液,修复经脉失败后,又要经历一遍经脉破碎的痛疼。   温见雪扫一眼他,吹灭灯笼,躺至卧榻。   散灵香效果还没消散,无法修炼,只得休息。   冬夜寒冷,按理说很容易入睡,可他耳边尽是谢琅压制不住的、低低的咳嗽声,根本睡不着。   他伸手捂住耳朵,试探拦截扰人的咳嗽声。   咳嗽声却如同刚柔并济的水,无孔不入。   温见雪烦躁地抓了抓披散的乌黑长发,睁开眼,点燃灯,穿着雪白中衣,翻找自己之前炼制的丹药。   他没有炼制止痛丹,因为缺少炼制止痛丹的药材,不过他炼制了一些其它丹药,其中有两种丹药混在一起吃,能止痛。   他很快找到那两种丹药,走到床边。   谢琅像一片还未长成,就被迫卷入烈火中,剧烈燃烧后,焦黑颓废的森林。   他把头半埋在被间,高大身躯微蜷,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紧被褥,浑身冒着冷汗,轻轻颤抖,一点没察觉有人走到床边。   温见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琅,止痛丹药,吃不吃?”   谢琅没有回话,似乎没听见。   温见雪凑近了,提高声音:“止痛丹药吃不吃?!”   谢琅依然没有反应。温见雪略一沉思,费力把他板正,将两枚丹药强行塞入他嘴里。   谢琅还在咳嗽,丹药塞嘴里,自己就咳出来了。   温见雪锲而不舍,再塞了一次,丹药依然被他咳了出来。   温见雪没办法,只好用手绢包起丹药,搁桌子上。   倘若之前他没给自己下散灵散,自己就能用灵力化开丹药,强行给他灌下去,可他偏偏做了。   这一波,他属于自作自受。   温见雪面无表情地想,想罢,给对方脱了外衣、鞋袜,盖好被子,转而退回卧榻,裹着被子,翻看药材大全。   ……   天快亮时,谢琅终于不咳了。   温见雪抬起疲惫眼帘,合上药材大全,去查看他的情况。   好家伙,浑身滚烫,嘴角不断往外流血,鲜红血液将暗蓝床单染得变了色。   天诶,谢琅不会死了吧。   温见雪颤抖着手,去试探他的气息,果不其然,还有呼吸。   温见雪松口气,收回手,此时散灵香已失去压制灵力的作用,灵力又能运转了。   他打了个洁尘术,清掉血液后,将昨晚没喂进去的两枚丹药丢了,拿出一模一样的两枚丹药塞入谢琅嘴里,塞进后,想了想,又拿出一枚止血丹,放对方嘴里。   “三枚丹药,卖你三枚中品灵石,醒来记得给我,要不给我,你给我变成小狼,暖床抵债!”   温见雪现在还未去贩卖丹药的地方看丹药市场价,并不知道这三枚丹药值多少钱,他随意编了个价格,边恶狠狠说着,边用灵力将三枚丹药化了,强行给对方灌下去。   丹药明显有效果,对方嘴角不再流血出来,紧皱眉头也松了。   温见雪转身走出房间。   房间外,嶙峋树枝上,孤零零的联络玉佩还在震动。   昨晚被谢琅气得忘了这事的温见雪:“……”   他用灵力勾过联络玉佩,点开联络玉佩,冷冷道:“死骗子,你有完没完,烦死了!”   寒长老:“……”   好凶啊。   寒长老深吸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骂骗子,极力解释道:“小友,不知哪里……”   “得了,骗子,你骗术还不到家,再回去修炼修炼。”温见雪看穿一切,打断对方的话。   寒长老郁闷,抓个徒弟怎么这么难?难道他注孤寡?   他左右看了看,把搁一边的身份令牌用联络玉佩传送给温见雪。   剑宗上至宗主、长老,下至弟子,皆有身份令牌。   身份令牌是一块巴掌大,手感温润的菱形白玉,白玉分阴阳两面,阳面刻有持令牌者的姓,阴面则是一柄直插云霄的巨剑。   “这是我的身份令牌,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寒长老道。   “不信。”   温见雪拿着身份令牌,心想:修仙界的骗子还搞得挺高大上。   没法交流了。   寒长老无奈道:“你要怎么才相信我的身份?”   温见雪张口胡诌:“我有一个朋友,筋脉尽断,如果你能修复他经脉,那你就不是骗子。”   寒长老道:“嗯?详细说说。”   温见雪懒得回他,抬手就想掐断联系。“别来骚扰我了,我可是有后台的人。”   “小友听我说,我虽然没办法修复经脉,我却知道如何炼制凤凰火丹,凤凰火丹可重塑经脉。代价是,之前的修为全部作废,从头再来,当然,这比当个废物好多了。   “上界那群世家子弟,经脉如果尽断,通常选择服用玉髓液,他们那玉髓液和麒麟阁卖的玉髓液不同,有钱,砸十来瓶,很大概率能修复经脉。说来,上下两界,资源差别很大,有能力的现在都在往上界跑。”   温见雪动作顿住,道:“真的假的?”   “你在和谁说话?”谢琅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披着外衣,耷拉着眉眼,脸色惨白地靠在门框边。   温见雪心中暗想,不愧是大反派,不到结局,跟小强一样,喂几枚丹药,很快就能爬起来。   心里如此想着,他随意应道:“一个骗子。”   谢琅稍稍抬起眼,不咸不淡道:“持着另一只联络玉佩的不是丹阁夏掌事吗?怎么成了骗子。”   “夏掌事的联络玉佩应是被一个骗子拿到手了。这个骗子说自己是剑宗的寒长老,要我做他徒弟,刚才还吹牛说自己虽不知怎么修复经脉,却能炼制重塑经脉的凤凰火丹。”   温见雪一来乐于分享趣事,二来想请谢琅帮忙联系夏掌事,因此回复得非常仔细。   “我不是骗子。”寒长老听到两人的对话,再次强调,“不信我炼一枚,给你朋友试试。”   温见雪闻言,立刻朝谢琅补充道:“他又开始吹牛了,他说他要炼一枚凤凰火丹,给你试试。”   寒长老:“……”寒长老出奇愤怒。   谢琅拢紧外衣,漆黑眼眸情绪不明,好半天,他抬起眼,眯起眼睛,嘴角含笑,道:“那叫他炼啊,炼不出来就是骗子。”   “有道理,那你炼一枚吧。”温见雪对寒长老说。   寒长老:“等着,两个小兔崽子,我炼出来了,管你们有没有师父,全要做我徒弟,看我不收拾你们。”   温见雪: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温见雪错愕不已,他有点相信这个自称剑宗寒长老的骗子真是剑宗寒长老了。   谢琅走了过来,双臂环胸,微微低下头,笑容跟抹了蜜一样,右耳锥形银耳坠明亮,道:“对方说什么?”   温见雪抬起头,刚好撞进他眼睛里,看到他漆黑瞳孔倒映着自己……手上的联络玉佩。   温见雪愣了一息,道:“他说等他炼出来了,不管我们有没有师父,都得做他徒弟,他要收拾我们。”   谢琅哦了声,笑眯眯道:“好啊,反正你我都没师父,做他徒弟就做他徒弟,就怕他炼不出来。”   温见雪:“你说什么?”   你没有师父?苍兰派掌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虽然他不管你,但他也没死啊?   “小兔崽子。”寒长老黑着脸,掐断了联系。他自然听出温见雪这个经脉尽断的朋友在激他炼凤凰火丹,但作为一个孤寡长老,他很没有出息地被你我都没师父这句话吸引了,严格来说,是被温见雪没有师父这一信息吸引了。   温见雪见自称寒长老的骗子掐断了联系,蹙起眉,他想了会,看向谢琅,道:“你是不是在哄对方给你炼那什么凤凰火丹?”   谢琅把头靠温见雪身上,他倦倦道:“没有,逗骗子玩的,我又不信什么凤凰火丹。”   温见雪推开他头:“是吗?”   “当然啊。”谢琅柔声道。 第24章   温见雪狐疑地打量谢琅。   利益至上的家伙会闲着无聊,逗人玩?不会,对方绝对是想要凤凰火丹。   玉髓液修复经脉失败后,谢琅在听到凤凰火丹能重塑经脉,定然是把希望寄托在凤凰火丹上了。   温见雪心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自称剑宗寒长老的人不是骗子,谢琅把希望寄托在这缥缈的凤凰火丹上,未免太过草率。   “你在想什么?”谢琅问。   温见雪连忙摇头:“没想什么。”   谢琅把希望寄托到凤凰火丹上其实也没什么错,但愿这自称寒长老的人不是骗子,能炼出所谓的重塑经脉的凤凰火丹吧。   如此一来,想来谢琅也不会觉醒妖族传承后,去吃人,成为一个挨千刀的大反派。   温见雪迟疑地想,谢琅觉醒妖族传承后,应该不会去吃人吧?   温见雪不确定,说不定一样会。   毕竟吃人不光能修复经脉,还能极快的提升修为。   他想及此,忍不住试探谢琅:“假如,我是说假如,凤凰火丹根本不存在,而有一种伤天害理的办法,能助你修复经脉,登峰造极,你会做吗?”   谢琅闻言,微微一怔,笑道:“为何不做?”   温见雪严肃道:“你如果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日后会死得很惨,你也做?”   谢琅按住温见雪肩膀,弯下腰,直视温见雪眼睛,笑不达眼底。   “你是不是知道这种伤天害理却能助我修复经脉,登峰造极的办法?说出来我听听,如果下场实在太惨,我就不做了。做废物就做废物,惨死不如赖活着。”   之前还说不能一辈子都是废物,现在又说做废物就做废物,惨死不如赖活着。   果然,谢琅的话不能尽信。倘若尽信,指不定……温见雪想到谢琅昨晚开玩笑似的发疯,有点害怕,寒意几乎顺着背脊窜到脑门,他直视谢琅眼睛,道:“不知道,我就是忽然想到如果有这么一种办法,问问你罢了。”   谢琅道:“这样么。”   温见雪坚定点头。   谢琅审视他,审视片刻,松开他的肩膀,朝房间内走去。   温见雪追了上去,转移话题,试图让谢琅遗忘刚才的对话:“谢琅,你能用传音符联系夏掌事吗?能的话,帮我联系一下夏掌事,我想问问他的联络玉佩是不是丢了。”   “传音符只能在知道对方专属联络符纹时,才能联系到对方。我不知道夏掌事的专属联络符纹,无法联系夏掌事。”   谢琅接着道:“不过我有天地城任务阁的联络符纹,我等会帮你问问天地城任务阁,看能不能帮忙联系夏掌事。”   “好的,谢——”   谢琅打断温见雪的话,语调平稳道:“帮你问,要钱,一百枚下品灵石。”   温见雪:“……”   温见雪哽了一瞬,拉住谢琅衣袖:“早上我看你难受,喂了你三枚丹药,一共三枚中品灵石。”   谢琅脚步顿住,缓缓看向他。   温见雪抬起手:“所以我现在不必给你一百枚下品灵石,倒是你,应该给我两枚中品灵石,外加九百枚下品灵石。”   谢琅沉默。   谢琅沉默了一会,低眉垂眼:“身无分文,都花完了。你不是我道侣吗,你不是说养我吗?竟连丹药都要收钱。”   温见雪:“……”好啊你,赚我钱时,口口声声不认识我,欠我钱时,亲亲热热就是道侣。   温见雪死死拽住大反派衣袖:“赶紧的,拿钱来。”   谢琅道:“真没钱了。”   “快点。”   “真的穷了,你就是把我榨干都榨不出来。”   “少在这里忽悠我,现在拿不出钱,以后还给我,休想抵赖!”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琅扯回自己衣袖,转身去开门。门外是个高瘦的弟子,那高瘦弟子眼神轻蔑,扫了眼站在院里的温见雪,看向谢琅,道:   “谢师兄才起床?”   谢琅道:“有事?”   高瘦弟子道:“掌门找你。”   掌门?那不是谢琅口中死了的师父?   他找谢琅做什么?温见雪看向谢琅。   谢琅垂下眼帘,片刻,道:“我知道了,稍等。”他说着,转身回到房间,换上压在箱底的月白色苍兰派弟子服,随后询问温见雪还有没有止痛丹药。   温见雪:“没有……”   谢琅道:“小气鬼,卖我一枚,等药铺月底发工钱了,并前面欠你的钱,一并给你。”   温见雪怒道:“你骂谁小气鬼!”   谢琅道:“骂我自己小气鬼,你是炼丹大师。”   算你识相。温见雪拿出丹药抛给他。   “我没有炼制止痛丹药,之前给你吃的是定神丹和猊丹,这两种丹药一起吃有止痛之效。”   谢琅接过丹药,服下,随高瘦弟子走了。   ……   冬日寒风刺骨,谢琅落后那高瘦弟子几步,两人穿过宽阔石道,沿着铺着碎石子的小路朝前走。   小路两旁的野草被霜雪打蔫了,趴在泥土间,而小路尽头是一座典雅阁楼。   谢琅随着那高瘦弟子来到阁楼前,那高瘦弟子推开阁楼雕花木门,道:“谢师兄请,掌门在里面等你。”   谢琅踏进阁楼,掌门负手站在阁楼前。   谢琅收敛了冷淡,躬身行礼:“弟子谢琅,见过师父。”   掌门转身看向谢琅,道:“许久未见你,你脸色为何如何难看?”   “弟子已是废物,无修为傍身,冬日里,自然脸色难看。”谢琅说着,站直身体,看向掌门,看向这个他喊了七年的师父。   “师父近来可安好?”   “一切都好。”   谢琅道:“想来也该一切都好,师父是苍兰派掌门,万众瞩目,美食甘寝,怎会不好。弟子真是愚钝,多此一问。”   掌门脸色微沉:“你这话是在怪为师没有帮衬你?你已是废物,你要为师如何帮衬你。”   谢琅道:“师父多心了,弟子绝无此意。上次武徐州几人的事,弟子还要多谢师父,若不是师父警告他们,弟子如今也不能活生生站在师父面前。师父宅心仁厚,何人能及?”   掌门脸色稍霁。   “不知师父叫弟子来,有何事?”谢琅温和道。   掌门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大师兄前几日除妖,灵剑折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想借你的半月剑用一段时间。”   谢琅嘴角绷紧,但只紧了一瞬间,他笑道:“师父,半月剑是我本命剑,又不是普通灵剑,如何借与旁人?大师兄灵剑没了,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灵剑,何必学武徐州几人,来抢师弟的半月剑?”   掌门声音平缓,笑容和善,道:“不是抢你的半月剑,是借用。谢琅,为师知道你不甘,可你如今已废了,实在用不着半月剑这么好的剑。   “况且,你废了后,半月剑与你联系不深,旁人若想要,直接从你丹田内取出来,抹掉神识印记,即可为自己所用,你又何必便宜了别人?大师兄好歹是你大师兄,你此时把半月剑借与他,日后你有什么难处,他也能帮你几分。   “你若实在喜欢剑,半月剑借于你大师兄后,为师可赠你一把灵剑,当然,你不想要灵剑也可以,为师替你大师兄补你十万中品灵石。”   “你这两年过得不容易,如今又成了婚,怕是生活紧张。为师听人说,你经常在外做工,若是有了十万中品灵石,接下来几十年都不必做工。”   谢琅垂下长长的睫毛:“可我只想要我的半月剑。”   掌门笑容消失:“谢琅,你不要让为师为难。”   寒风呜咽着击打阁楼窗户,谢琅沉默许久,召出半月剑,双手递给掌门,道:“弟子定不会让师父为难。”   掌门接过谢琅的本命剑,抹去剑上谢琅的神识印记。   抹去的瞬间,半月剑发出一声悲鸣,掌门只当没有听见,收起半月剑,道:“你去剑库自己挑一把灵剑……”   谢琅抬起头,弯着眼笑,右耳银耳坠明亮:“师父,不必了,我不喜欢剑库内的灵剑,补我十万中品灵石吧。另外,武徐州几人,麻烦师父看着点,不要让他们来欺负我和我的道侣。”   掌门眼神怜悯一刹那,他丢给谢琅一个乾坤袋,乾坤袋内是十万中品灵石。   谢琅接住乾坤袋,道:“若无其他事,弟子退下了。”   “下去吧。”   谢琅转身就走,走至阁楼门口,碰上大师兄黎韩振。   黎韩振朝他微微一笑:“多谢师弟愿意借出半月剑,师兄一定会好好对待半月剑。”   谢琅微微点头,径直走进了阁楼。   阁楼外寒风刺骨,万物寂静,都笼罩在灰茫茫一片的天光内。   ……   冬日昼长夜短,温见雪修炼了一会,很快便天黑了。   他正欲起身喝点水,院门被人推开,谢琅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坛酒,衣服都被夜晚的寒气浸湿。   温见雪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去见掌门了吗?怎么去买了酒?等会,你不是说你没钱吗?你没钱,还去买酒。”   话刚出口,谢琅抛给他一个乾坤袋。   “自己拿,乾坤袋没有认主。”   温见雪打开乾坤袋,震惊麻了。   “谢琅,你去抢劫了啊?”他数不清乾坤袋里有多少中品灵石,反正很多,发出的光特别耀眼。   他拿了五枚中品灵石,又放入一百枚下品灵石,把乾坤袋还给对方。   谢琅收好乾坤袋,放下两坛酒,道:“我把半月剑卖了。”   温见雪:“卖了?半月剑不是你本命剑吗!”   谢琅道:“他们要,我又保不住,只能卖了。”   他们?温见雪试探道:“你说的是武徐州几人?”   谢琅笑道:“不是武徐州几人,两条狗罢了。”   温见雪不懂,这是真狗还是谢琅在骂人?   谢琅却并不打算解释,他打开酒坛,辛辣酒味飘了出来:“陪我喝会酒?”   “你昨晚修复经脉失败,痛得死去活来,还敢喝酒?”   “想喝,陪不陪。”   温见雪不太能喝酒,道:“你自己喝吧。”   谢琅垂下眼帘,低声道:“算了,无所谓,我都不在乎。”   你一副惨遭打击的样子是做什么。温见雪深恨自己仁慈,他咬咬牙,道:“只喝一点点。”   “这还差不多。”谢琅笑了起来,随意拿起个茶杯,倒了一杯酒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当即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难喝?这怕不是烈酒吧?   温见雪余光瞥向谢琅,谢琅坐到椅子上,提起酒坛直接喝,他饱满的喉结滑动,衣襟都微微沾湿。   温见雪拧起眉头,一口干了,辛辣刺激的酒沿着喉管而下,灼烧感瞬间腾起,喉管、胃部都不舒服。   他捂住嘴,压下强烈的不适,可嘴里却一股辛辣的酒味。   谢琅拿过他手中茶杯,又给他倒了一杯。   他内心叫嚣着,极度抗拒第二杯,可瞧见对方受伤的目光,他喝下了第二杯。   第二杯下肚,他基本醉了,身体发飘,感觉房间在转,辨别及辨知能力丧失。   迷迷糊糊中,见谢琅又倒给他倒了杯,温见雪慌乱地去按对方的手,他按了好几次才准确无误按到。   “不喝了,你慢慢喝,我可能醉了。”   “是吗?”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眼尾薄红,眼神迷离,雪白脸颊因辛辣的烈酒泛红。   视线停驻片刻,谢琅将倒满酒的茶杯递到温见雪沾着酒水的红润唇瓣前。   “喝杯茶,醒醒酒?”他轻声道。   温见雪站不稳,手掌撑在桌子上,被谢琅半灌半哄,喝那杯“茶”。   喝完,他彻底醉了,直直往地上倒。   谢琅抬手接住温见雪,慢条斯理喝完剩下的“茶”,而后打横抱起温见雪,放到卧榻上,自己则侧坐在一边,道:“温见雪,你看看我是谁?”   温见雪脑袋昏沉,难受得很,他盯着谢琅看了许久,才认出眼前的人。   “谢狗!”   “为什么叫我谢狗?”   温见雪坦诚道:“因为你做事太狗了。”   谢琅舒展眉眼,笑了声,他捏住温见雪下巴,暴露自己的目的:“温见雪,你是不是知道如何修复经脉。”   温见雪虽然醉得迷迷糊糊,却下意识闭紧嘴。   谢琅弯下腰,看着温见雪眼睛:“我知道你最好了,告诉我,如何修复经脉?你知道得对不对。”   谢琅今天下午已通过天地城任务阁联系到夏掌事,夏掌事告诉他,温见雪口中的骗子确实是剑宗寒长老。   既然是剑宗寒长老,想必确实能炼出凤凰火丹,只是不知道凤凰火丹是否真的能重塑经脉。   以防万一,还是多找一条出路。   谢琅认为温见雪肯定知道其他修复经脉的办法。   若是有其他修复经脉的办法,什么伤天害理,他全不在乎。 第25章   温见雪努力思考问题答案,他思考了一会,由于酒精进入体内,睡意涌上心头,不由耷拉下眼皮,开始睡觉。   谢琅将他摇醒:“温见雪,不许睡,回答完了再睡。”   “你好烦。”温见雪晕乎得厉害,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人,继续睡觉。   谢琅板正他的身体,冷声道:“你信不信我倒你一盆水。”   温见雪烦躁地睁开眼,一把将谢琅拽到塌上,翻身压住。   “我不知道,闭嘴,再吵吵打你。”最后几个字越说越小声,直接消音了。   谢琅:……   他用力推温见雪一下,不想对方彻底睡着了,推都推不醒。   谢琅气笑了,正欲把人推开,对方却手脚并用,缠住了他。   如此近的距离,谢琅嗅到温见雪身上淡淡的香气,心情忽然平静了,他任由人抱着,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桌上灯盏。   灯盏内,火苗跳跃,一旁酒坛内的烈酒还散发着浓郁酒气。   ……   第二日,温见雪宿醉而醒,他还未睁开眼,喝醉后的记忆片段却争先恐后地涌现。   “喝杯茶,醒醒酒?”   “温见雪,你看看我是谁?”   “为什么叫我谢狗?”   “温见雪,你是不是知道如何修复经脉。”   “我知道你最好了,告诉我,如何修复经脉?你知道的对不对。”   温见雪怔住了。   谢琅这狗玩意把他灌醉了,套他话!   温见雪长得好看,家庭优越,是别人口中的乖小孩,无论是小时候,还是毕业后进入社会,处处都有善意,以至于性格过于单纯善良,看到别人难受就同情心泛滥,想安慰对方。   哪里能料到安慰一下谢琅,还能被谢琅“卖”了。   其实这早有先兆,从谢琅修复经脉不成,便想废了他的玩笑中,便可窥见一二。   温见雪此时回想,深刻觉得当时对方说废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非常心塞,不过他是个吃了亏就长教训的人。   心里默念两遍,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同情谢琅,更不能帮谢琅后,郁闷地睁开眼。   睁开眼的刹那间,温见雪看到一截修长脖颈,修长脖颈上的喉结清晰可见,棱角分明,十分好看。   温见雪脑瓜子嗡嗡响,猛然坐起身,看向身旁的谢琅:“你怎么在卧榻上?”   谢琅睁开眼,由下至上看着他,倦倦道:“昨晚不是你喝醉了,非要抱着我吗?”   温见雪经此提醒,睡意袭来后的事情也记起了。   深吸一口气,他狠狠瞪谢琅两眼,翻身爬起。   宿醉后,脑袋还有些晕,他爬起时,一个不稳不稳,朝卧榻下栽去。   谢琅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道:“小心点。”   “要你管。”温见雪稳住身体,一巴掌拍开对方的手。   谢琅微微愣神,他只愣了几息,便缓过神,笑道:“生气了?”   温见雪冷冷道:“哪能?”   谢琅心被戳了一下,隐隐约约有些难受,可他向来不为旁人难受,旁人有什么资格令他难受。   说来,他上次难受还是十一年前,目睹母亲死在他面前。   想来这难受只是病越来越严重的缘故。   谢琅压住难受,翻身下榻,笑道:“没生气就好,不过问你两句,生气什么?况且你也没回答我,不是吗?”   谢琅笑时,眉眼舒展,给人一种甜蜜的感觉。   “是是是。”温见雪敷衍道,他从来没这么讨厌一个人。   不对,这不是个人。   他纠正自己的话,他从来没这么讨厌一头狼。   谢琅笑容微敛,他隐隐约约觉得温见雪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温见雪穿好鞋袜,整理好衣袖,看向谢琅,道:“你昨天帮我问天地城任务阁没有?可联系到了夏掌事?”   谢琅道:“联系到了。”   “怎么说?”   谢琅道:“夏掌事那边说,对方确实是剑宗寒长老。几日前,丹阁负责送货的人将你代练丹药送去剑宗时,寒长老查看了你炼的丹药,动了收徒之心,因此才联系你。”   温见雪:“……”   温见雪震惊而且后悔。   寒长老说的条件,什么传授全部心得,什么给零花钱,什么师兄师姐给撑腰,他非常心动,这简直是他梦想中的师父以及宗门。   可他竟然凶未来师父,还一个劲说寒长老是骗子。   温见雪恨不得穿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他怎么敢啊?激怒寒长老,寒长老不收他为徒怎么办?   “寒长老既然说炼制出凤凰火丹后,便收你我为徒,自然不会不要。”谢琅的声音忽然响起。   温见雪太过看重,反而忘了寒长老最后说的话,此时,被谢琅一提醒,想起了寒长老最后说的话,忐忑不安、后悔焦躁的心终于定下来。   他决定待寒长老再次联系他时,向寒长老道歉。   联络玉佩自寒长老答应炼制凤凰火丹后,便浮现一条留言:勿扰,炼制丹药中。   谢琅道:“夏掌事说,联络玉佩只是暂时借于寒长老联系你,过些日子,会拿回来,你不必担心联系不到丹阁。不过,怕你有什么紧急的事,夏掌事让我把专属联络符纹转交给你,你记一下,日后有什么急紧之事,用传音符也能联系到他。”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接过谢琅递来的纸,展开纸。   纸上用朱砂写着丹阁掌事的专属联络符纹。成为修士后,记忆得到提升,温见雪只看了一眼便牢牢记下丹阁掌事的专属联络符纹。   温见雪撕碎纸张,客客气气道了声谢,推门而出。   谢琅道:“你去哪里?”   温见雪道:“不敢打扰你老,我去厨房修炼。”   谢琅垂下眼帘,压下的难受又浮起,按了按眉心,他收拾好一片狼藉的房间,洗漱完毕,前去药铺做工。   还未到药铺,便被武徐州几人拦住了。   谢琅停住脚步:“有事?”   武徐州眉宇阴骘,他掀起眼皮,冷冷道:“你是不是向掌门告了状,说我们欺负你和你道侣?”   谢琅诧异道:“没有。”   “没有?没有!掌门昨晚平白无故来训我们做什么,还警告不许针对你,更不许针对你道侣,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告状。”   武徐州几人昨晚被掌门狠狠训了一通,不得已,撤了门派内盯着温见雪的眼线。   这些眼线都是拿钱才肯盯着温见雪,他们撤时,本想让这些眼线把钱还回来,因为盯到如今,温见雪也没有单独出过门,叫他们打了空,却不料这些眼线没一个愿意退钱。   武徐州几人想起都觉得憋屈。   谢琅闻言,道:“真是误会我了,我没有告状。想来是大师兄感激我将半月剑给了他,希望我日后过得好,不受欺负,所以才使掌门来训你们,杀鸡儆猴,真是对不住你们……”   “等等,你说什么,你把半月剑给了大师兄?!”   谢琅道:“是的,师父昨日召见我,说大师兄前几日除妖,灵剑折了,而我用不了半月剑这么好的剑,便给了大师兄。”   “黎韩振也配用半月剑?”武徐州冷冷道。   谢琅道:“武徐州,你不要对大师兄不敬。”   武徐州冷笑一声,他就不敬又如何?   黎韩振几日前确实去除妖了,可灵剑折了?放屁,他们可从未听到半点有关黎韩振灵剑折了的风声。   黎韩振的灵剑指不定根本没折,只是编个理由,通过掌门,拿到谢琅的半月剑。   谢琅也是个蠢货,让给就给,给完,黎韩振丢他点好处,他就兴高采烈地袒护黎韩振。   武徐州对黎韩振的厌恶程度直接爬过温见雪,他睨谢琅一眼,转身就走。   几个跟班见状连忙跟上武徐洲,七嘴八舌道:“武师兄别生气,黎韩振现在不过是仗着掌门得意,等黎韩振落难了,我们再好好修理他。”   武徐州道:“黎韩振修为比我还低,修理他还需要等他落难?”   “可他是掌门大徒弟,掌门护着他,我们整不了……”   武徐州真是受够了,这个也是掌门护着,那个也是掌门护着,掌门心尖上的人可真多!   若是都不能动,那他岂不是天天受气?他好歹是个长老的亲传弟子,怎能天天受气?!   武徐州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   夜晚温度骤降,温见雪冷得不行,他停止修炼,回到房间,把自己塞入被窝,接着修炼。   剑宗是个大宗派,弟子都很强,温见雪不想去剑宗后,被人问:你十八了,才练气五层?不是吧?   ……   谢琅现在没有购买玉髓液的压力,同时身上有差不多十万中品灵石,就把看病之事提上日程。   他下工后,换了身衣服,戴上防止修士使用灵力,窥探长相的特殊帷幕,来到一个开了很多年的医馆。   医馆坐诊的是一个头发斑白,有些年岁,且医术不错的老医修。   “这位郎君,哪里不适?”老医修瞧了眼谢琅高大身形,问道。   谢琅撩起衣袖,将左手放至脉枕上,道:“劳烦你先给我看看。”   老医修将手指搭在谢琅手腕,过了一会,他道:“这位郎君,你没有什么病。”   “可我之前无缘无故变回小时候的模样,而且最近心神总是被一个人牵动。”   老医修闻言,皱紧眉头,心道莫不是被人下蛊了,他将手指搭在谢琅手腕上,闭上眼查看谢琅体内是否有蛊。   可除了发现谢琅是个经脉尽断的修士,什么蛊都没发现。   老医修斟酌言词,道:“你说说你变小前一段时间,做了什么事,心情如何,周围环境如何,另外你再描述一下怎么个心神被牵动法?”   谢琅道:“我变小前一段时间,捡来的骨骸被人弄坏了,想要报复对方,至于周围环境,并无不妥,是我的住所。”   “你可带了骨骸来?”   “带了。”谢琅拿出骨骸,递给对方。   老医修仔细瞧了瞧,道:“这骨骸并无什么不对之处。”   自然没有不对之处,否则他早想到它了,解决问题了。   谢琅把骨骸收了起来。   老医修叹气,道:“关于你为何变小,老夫并无思绪,除非你给出更多线索。”   谢琅自然不会给出更多线索,再给出更多线索,对方该猜到他半妖身份了。他站起身,道:“看诊费多少?”   “先别急着走,老夫觉得你现在的病情是两种病。”   谢琅拧眉,坐了回来。   老医修道:“你给老夫说说,总被一个人牵动心神,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   谢琅道:“具体表现在,看见别人追他我不高兴,有时候会无意识盯着他看,会想掐他脸,他生我气时,我会觉得难受。”   老医修陷入沉默。   他沉默片刻,道:“牵动你心神的是男是女?”   “男。”   “老夫懂了。”   谢琅道:“敢问此病严重吗?有救吗?”   老医修起身,走向后间,片刻,他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布袋严严实实扎好了,看形状,像是放了几本书。   老医修把布袋递给谢琅,道:“不必担心,小问题,看完就解决了。”   谢琅接过布袋:“不用喝药?”   老医修道:“不用。”   解决了一个病也是好的。   谢琅付了钱,拿走布袋,回到住所。   温见雪在谢琅回来时,便注意到他,但他不想理会,便没有睁开眼睛,沉迷修炼。   谢琅见此,不免再度升起难受之意,但他得到此病解决之法,找到宣泄口,并不如之前一般堵得慌。   他随意洗漱一番,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桌前,打开布袋。   布袋里放着三本薄薄的书,书面没有书名,谢琅拿起第一本,郑重地走上治疗之途。   ……什么东西!   谢琅打开书封,里面全是插画,他看清了插画内容,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他合上书,打开其他两本。   一本是双修功法,还有一本是x心理健康知识。   一心修炼的修炼狂魔没见过这个场面,成功破防,气杀了,他咬牙切齿地低骂:“庸医,叫你给我看个病,你弄个什么玩意!居然拿这破玩意骗我钱!”   “那边那位,你能不能不要打扰别人修炼。”   温见雪听到谢琅在低骂,但他没听清谢琅在骂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心情不好,找对方麻烦。   谢琅登时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睁开眼睛,和他对看。   看了一会,温见雪视线落到他手中的书上:“这是什么好书?”   谢琅合上书,冷静地叠在一起,道:“这与你无关。”   “切。”温见雪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谢琅拿起书,走出房间,来到院落最左角,用火石擦出火花,开始烧书。   三本书不出片刻就被大火烧成一堆灰。   他踢了一脚,转身回房,打算休息一会。   可他闭眼后,应当是受那三本书的影响,满脑子都是温见雪喝醉后的样子。   眼尾薄红,眼神迷离,雪白脸颊因辛辣的烈酒泛红,沾着酒水的唇瓣红润。   谢琅正值血气方刚时,想着温见雪喝醉的样子,竟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该死的书,该死的庸医,这种病越治病越重,要病入膏肓了!   谢琅阴郁眉眼染上戾气,他起身,披上件外衣,推门而出。   许久,他带着一身冷气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大早,谢琅书灰装入布袋里,打算去找庸医的麻烦,找完再去药铺做工。   然而,刚走出院门,温见雪叫住了他。   谢琅转身,道:“有什么事?”他说这话,不自觉放柔态度。   温见雪面无表情,几步上前,将联络玉佩递给他,道:“寒长老刚刚说炼出凤凰火丹了。” 第26章   “你说什么?”   寒冷的冬日,风从谢琅耳边吹过,呼哧着推向崇山峻岭。   山岭之中,植被茂盛,即便时值秋季,大部分植被都陷入颓废,却还有一部分是生机勃勃的绿色,鸟雀在地面觅食完毕,尽飞枝头,欢快蹦跳。   温见雪重复道:“寒长老刚刚说炼出凤凰火丹了。”   谢琅歇了找庸医麻烦的心思,接过联络玉佩,道:“多想告知。”   温见雪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谢琅想喊住他,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小兔崽子。”寒长老的声音从联络玉佩那边传来,“你上次说什么?”   谢琅回神,走入房间,从善如流且满含恭敬道:“晚辈说错话了,不知您竟真是剑宗寒长老,炼丹能力出众,晚辈为之前的言行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寒长老舒爽不少,他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倒是会说话。”   谢琅道:“不是晚辈会说话,这本就是事实,寒长老炼丹能力确实过人,竟连凤凰火丹这种重塑经脉的丹药也能练出来。”   寒长老哼了声:“行了,别捧我了。我问你,可能忍耐疼痛?凤凰火丹重塑经脉这一过程,其实与凤凰浴火重生无异,皆是烧却腐败,于灰烬之中重生,且这一过程,不可服用止痛丹,否则有损凤凰火丹药效。倘若你不能忍耐疼痛,趁早放弃,不要浪费双方精力。”   谢琅目光坚定,道:“晚辈绝不会因任何原因放弃这不好容易得来的希望。”   “好,我再问你,你可能接受重塑经脉后,之前的修为全部作废,从头再来。”   “寒长老,您认为这会比当前情况差吗?”   寒长老哈哈大笑,笑罢,道:“我传你一段心决,配合凤凰火丹使用,能更快重塑经脉。”   谢琅道:“多谢寒长老,大恩大德,晚辈抿记于心。”   “阿雪可在旁边?叫他离你远些,凤凰火丹入体后,产生的热度可以灼伤一个结丹修士。”   寒长老练好丹后,第一时间就来找温见雪了,温见雪的道歉他收了,也了解了温见雪的大概信息,为表亲近,故而称呼温见雪为阿雪。   谢琅朝厨房看去,片刻,道:“回禀长老,他已经走远了。”   寒长老把心诀和凤凰火丹一并传给谢琅,传罢,道:“你试试吧。”   谢琅记下心决,拿起凤凰火丹。凤凰火丹只有小手指头大小,仿佛流动的岩浆,色泽极其鲜艳。他看不出凤凰火丹在丹药内的等级,但他注意到凤凰火丹只有一条细微不可见的丹纹,想来丹品极好。   此丹入嘴,未加吞咽,便自动从喉咙滑落,直直坠进丹田。   丹田瞬间发热,那丹药破开,燃起熊熊大火,轰然扑向离得近的经脉,并朝四面八方铺开,将每一寸经脉都卷入烈火之中,进行无情的焚烧。   心脏剧烈跳动,谢琅听到血液奔腾的声音,他全身烫得如铁炉,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大颗大颗落下。   他手臂颤抖,握住临近的桌角,低低的喘息。   “咔嚓——”一声响声。   谢琅力气太大,把桌角握碎了。   “五心朝天,静气凝神,默念心决!”   “是。”谢琅应道。   ……   温见雪在厨房整理自己的丹药,整理完后,坐在走廊上看天。   今日的天特别明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热浪从门底缝隙钻出,与之相随的还有淡淡的木料烧焦味道。   起火了?   温见雪不假思索,猛地望向房间,隔着厚厚木门,不曾见到半点火星。   不过顷刻间,房内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一顿一顿,似乎分外艰难。   他当即朝房间走去,即将走到房门口时,停止脚步,严肃思考是否要进去。   从响动来看,这是谢琅在求助。   根据经验教训,他应对此充耳不闻,以免再次遭受背刺。   但这正是关键时刻,如果不帮对方,势必会被记恨。   这同之前的记恨不同,两者的差距大约在冷兵器与热武器之间,到那时就不是区区一个荒唐的办法便能解决的生命危险了,对方会当即宰了它,断人修炼之路如杀人父母。   至于寒长老,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当为世界和平做努力吧,指不定对方修复经脉后,因为偏离剧情,不符合黑化要求,被小说意识踹出大反派行列。   温见雪非常会上升高度,他思考完毕,理清利弊,不再纠结,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木料烧焦味道瞬间浓郁了。   热浪卷着滚滚白烟,咆哮冲来,几乎要烧掉他的衣服,灼伤他的皮肤,他进入后,下意识闭上眼。   各种异样很快消失大半。   温见雪一面擦去烟熏火燎出来的眼泪,一面打量房间。   房间从圆形木桌开始,呈放射状,烧毁大半。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将这些地方踩成一摊灰。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像一只兽,匍匐在地,浑身肌肉暴起,皮肤大面积烧伤,双手死死扣着地板,指甲破裂,手指头磨平,血肉模糊。   温见雪走近他身边,又退后一点,踌躇蹲下,朝他看去。   谢琅的眼睛布满血丝,有血液从他的眼角流出,沿着脸颊,快速往下滴。   他咬紧了牙关,两侧咬肌都鼓了起来。   温见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正想凑近去听,对方木偶一样,僵硬无比,忽地扭头朝他看来。   温见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防御姿势,但对方只是喷出了一口血,便轰然倒下,闭上双目。   温见雪下意识松了口气,静静躺于焦黑桌面的联络玉佩闪烁两下,传出寒长老的声音。   “他如何了?”   想必是寒长老听到他进入房间的动静了。   温见雪抬手就摸谢琅脖颈处的脉搏,碰到一瞬间,灼热皮肤烫得他差点嘶出声,裹上隔绝高温的灵力罩,感受了一下对方脉搏,认真回答:   “活着。”   他又去探查对方经脉。   “经脉虽被重塑了,却十分脆弱,根本经不起一点灵力。”   众所周知,经脉若是经不起一点灵力,即便勉强修炼,也会止步于筑基期。   寒长老闻言,道:“这不应该,之前也给其他经脉尽断的人使用过凤凰火丹,皆顺利重塑了经脉。”   沉思良久,他问:“莫不是谢琅体质特殊?”   体质倒不特殊,只是谢琅不算纯粹的人。   温见雪陷在坦不坦白谢琅半妖身份的地狱问题之中。   坦白,帮了对方,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努力,但会被对方大卸八块,死无葬身之地;不坦白,很好,会被对方记恨,也会被对方大卸八块,死无葬身之地。   左右摇摆不定,温见雪在两条路中,硬生生劈出第三条路。   他可以把谢琅干掉。   这样你好我好他也好,全都解脱了。   谢琅现在不是人,他下得去手。   温见雪拿出几枚混在一起,克死人的丹药,置于对方嘴前。他的喉结滚动,手止不住颤抖,正在此刻,寒长老再度询问谢琅是不是体质特殊,他心下一紧,手头一松,丹药掉了。   谢琅醒了,眼皮动了动。   温见雪呼吸一滞,一把蒙住他的眼睛,而后手忙脚乱地捡丹药。然而越是紧急越是容易出错,丹药捡起又掉。   “咳咳咳——”   硬质睫毛刮过掌心,谢琅剧烈咳嗽,朝后仰头,要重获光明。   温见雪终于收拾好丹药,赶在对方发怒之前,撤开双手。   谢琅双手撑地,坐了起来,他带着满脸血,看向温见雪,那双漆黑眼珠如同镜子,倒映着前者此刻惊惶的模样。   “做什么?”嘴唇煽动,吐出几个沙哑的字眼。   温见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一枚止血丹,递到对方嘴边,挤出两滴眼泪,担忧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谢琅咬过丹药,吞咽了,哑声道:“没用。”   又是这话。   你个狗东西。   脱离了困境,温见雪不想暴露自己刚才做什么,于是不与他互怼,径直站起身,回复寒长老:   “前辈,我不清楚是不是他体质特殊的原因,但他已经醒了,我想他可以自己回复您。”   说完,他将联络玉佩塞到谢琅手上,自己则快步走出房间。   寒长老将目前情况尽数告知谢琅,末了,他语重心长道:“病不瞒医,瞒医害己。”   谢琅静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抬起眼帘,一字一句,道:“寒长老,我确实体质特殊,我乃半妖。”   此话一出,那头顿时陷入死寂。   很久之后,寒长老才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第27章   “是。”谢琅不卑不亢,“寒长老,我确实体质特殊,我乃半妖。”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向人坦白自己半妖身份,可没办法,这是唯一希望,他必须抓住机会,付出一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坦白后,对方如何想他,如何看待他,会不会帮他,这都是他控制不了的东西。   明亮天光从任何一个可以渗光的地方落入房间。   谢琅的身影清晰映在地面,像一道长长的乌黑河流。   他擦净脸上血液,道:“寒长老,我知道我身份敏感,如果你不愿继续帮我,我也不会怨恨您。只是,我已经想尽办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当前困局。”   那边没了声响。   谢琅垂下视线,缓缓握紧双拳。   “如果寒长老愿意帮我,我可以为寒长老做任何事。”   “我并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事,你要知道,人妖殊途,即便你是半妖。”寒长老道。   谢琅道:“我愿做一辈子的人,与妖不共戴天,见之必杀。”   寒长老道:“杀意未免太重。”   “我只是想修炼,不受他人之辱。”   寒长老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截至目前,可吃过人?”   众所周知,妖有天生,有后天。   天生:父母是妖,生下来就是妖。   后生:世间妖兽或者动物开灵智,通过修炼,成为妖。   半妖说到底,就是有着一半人类血脉的天生妖。   无论是天生的妖,还是后天成的妖,妖的修炼办法只有两种。   第一种办法:克制妖性,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自我修炼。   自我修炼的妖与修士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妖不像人,生来受天道偏爱,因此,按第一种办法修炼,虽无罪孽,走得更远,修炼起来却极其困难,修为提升极慢。   另一种办法:吃人提升修为。   准确来说,是吃人精气、修炼成果、神魂来提升修为。   这种依靠吃人精气、修炼成果、神魂提升修为的办法虽提升修为快,但此办法一旦使用,便无回头路,会产生一定因果报应。   报应一:修行晋级时,雷劫会很重。   报应二:修炼时,极容易出岔子,走火入魔。   魔跟妖一样,有天生,有后天,后天是由世间可修炼的生灵,走火入魔而来的。   很多吃人精气、修炼成果、神魂提升修为的妖在后期都因走火入魔,成了魔。   这种后天生成的魔,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六亲不认,就是只会杀戮的疯子。   没有一种生灵不忌惮后天生成的魔,恨不得将其除之后快。   修仙界目前,不说全部,大部分妖都是用第二种办法。   至于因果报应,野蛮生长,崇拜力量的它们不在乎,一心想要登临巅峰,超越仙尊。   修仙界没有成仙一说,所谓仙尊,其实是修士修道修至最高境界,寿命几乎与天同齐,不死不灭的一个尊称。   目前修仙界只有两位配被尊称仙尊,分别是上界定天宗老祖以及天水派老祖。   寒长老对妖没有好感,他相识的人好些被妖杀害。   不过谢琅的话,实在打动了他,假设对方不是按照第二种办法修炼,那么,他还是可以抛弃成见,帮助对方。   谢琅回答道:“我没吃过人。”   寒长老听此,心中提起的石头放下大半,但他还是得再确认一遍。   “当真没吃过人?”   谢琅没有半点心虚,条理清晰道:“我是半妖,要想提升修为快,同修士一般修炼即可,没必要顶着因果报应,去吃人来提升修为。”   半妖因为拥有一半人的血脉,因此,可以撇弃妖的修炼办法,直接如修士一般修炼。   “再则,我的父亲是人,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受他影响,我做不到吃人。”   寒长老思忖片刻,道:“你是什么妖的后代?”   “北荒狼妖的后代。”谢琅答道。   寒长老心道,看来对方说的是实话。   妖出生后,或早或晚会觉醒血脉传承,这传承乃是它的祖宗摸滚打爬出来的心得与经验。   作为妖中佼佼者的北荒狼妖,它们的血脉传承中有通过吃人,修复经脉的妖法。   对方这个年纪,很大概率觉醒血脉传承,但他的经脉还是没有修复,这说明对方没有吃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对方还没觉醒血脉传承,不过这更加证明没有吃过人。   妖但凡吃了人,第二天就会激发血性,与祖先意识相撞,进而觉醒血脉传承。   寒长老心中石头落地,彻底宽心。   “不知寒长老能否帮晚辈?”谢琅恭敬问道。   “不可。”   谢琅手背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认真询问:“晚辈要如何做才能获取到您的帮助。”   寒长老闻言,却哈哈大笑道:“之前遮遮掩掩,致使我怀疑我炼丹术倒退,给你个惩罚罢了,不是真的不可。”   谢琅:“……”   谢琅骤然松开双拳,缓缓笑出声,眼帘低垂,染上几分湿意。   寒长老正色道:“你是半妖,半妖的经脉比修士的经脉要强悍,因此,一枚凤凰火丹的药效不足以让你彻底重塑好经脉,具体体现便是经脉脆弱,经不起一点灵力。”   方才明白谢琅半妖身份,他便知道问题所在,如今侃侃而谈,不见丝毫滞涩。   “你运气不错,我有一枚炼废的凤凰火丹没有丢,此时服下,正好可以补上缺失的药效。   “不过你此刻身体太虚,难以吸收这枚练废的凤凰火丹,因而得向丹中融入两株凤凰花。凤凰花中性,能够化去刚劲,促进吸收。   “但我现在精力不支,十分疲倦,无力办到融花之事,所以,你得请阿雪帮忙。阿雪身为炼丹师,有我从旁指导,不出意外,能够办到这事。”   谢琅平复心情,应声,但他却没有当即出门请人帮忙。   寒长老疑惑道:“你还有事要说?”   谢琅斟酌言词,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晚辈恳求寒长老不要把晚辈是半妖的事情透露给他人。旁人没有您这般胸襟,倘若知晓此事,怕是容不下晚辈。”   寒长老哼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此事我自然不会透露给他人,否则不止是你,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破。”   ……   温见雪重新坐到走廊,但他此刻没了看天的心思,一会想谢琅是否会坦白,寒长老是否会帮他;一会想谢琅没有发现自己又想杀他吧。   正值混乱,房门被一段气推开了。   隔着数步距离,谢琅温声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稀罕。   他也会说请字。   温见雪望向谢琅,神色不变,暗中打量对方,警惕问道:“什么?”   谢琅对他的反应颇为不悦,一副好像自己随时要杀他的样子,虽然自己确实打算杀他,但自己这段时间可一点没打算动手。   积压在心中的难受又裹上烦躁,沉沉压在心头,令他的戾气上涨,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将联络玉佩递给温见雪,压了压脾气,牵动嘴角,笑道:“我想请你往凤凰火丹里融凤凰花。”   “你再说一遍。”温见雪太过震惊,脱口而出这句话。   谢琅道:“我想请你往凤凰火丹里融凤凰花。”   他说完这句话,解释道:“我的经脉之所以重塑失败是因为药效不够……寒长老还有一枚废凤凰火丹……”   温见雪听明白了,下一刻,一枚炼废的凤凰火丹并两株凤凰花便通过联络玉佩传送了过来。   他看着东西,头皮发麻,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对寒长老道:“前辈,我才练气五层,即便你从旁指导,我也很有可能不能将凤凰花融入凤凰火丹,不若请其他炼丹师……”   寒长老打断他的话,和善道:“你别怕,此事很简单,只要把凤凰花用丹火炼化、剥去杂质、分离出所需之物,慢慢用灵力融入炼废的凤凰火丹即可。”   “可……”   “我瞧了你之前炼制的丹药,挺好,因此融个凤凰花,对你不是什么难题,你可以做到。”   话至此,温见雪再行推脱就显得没有一点勇气了,这是修行者最为忌讳的性格。他思及此,看向谢琅。   谢琅猜出了他看来的深层含义,道:“即便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   温见雪:“这可是你说的。”   谢琅平静道:“我说的。”   谢琅平静的时候,像一座稳重的山岳,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   或许是被谢琅的平静感染,温见雪竟定下心来,没有一丝慌乱胆怯。   以防万一,炼丹前,他还是服下一枚自己之前炼制的凝神丹,保证接下来几个时辰都拥有心境平静,思维清晰的状态。   ……   将一种药材融入炼废的丹药中,并不需要多高级的丹炉,也不需要多高级的丹火,炼制初级丹药的入门级丹炉和丹火即可。   温见雪将凤凰花用灵力裹着,置入滚热的丹炉,在寒长老细致的引导下,全神贯注,炼化此物。   它是高级药材,杂质并没有多少,他很快剥去杂质,本以为胜利就在前方,可着手分离所需之物时,他才惊觉道阻且长。   灵药各有属性,凤凰花主属性为火,副属性为土。   他要将火属性物质留下,土属性物质提走,但前者与后者纠缠很紧,类似于人的双灵根,要达到这个目的,谈何容易?   他只能不断往里添加随后寒长老传送来的药剂,控制剂量,在两种属性的物质暂时出现隔阂时,抓紧机会,用灵力插入其中,而后祭出无垢药瓶,以神魂之力,引导土属性物质没入药瓶。   此刻一切都没了声响,眼前只有物质。   他看着这些物质,而这些物质似乎也在看着他,它们彼此纠缠,不分你我。   温见雪有一刻甚至与它感同身受,感觉到分离之痛。   好痛。   “回神!”寒长老呵了一声。   一瞬间,所有痛楚都褪去了。温见雪满头大汗,他心惊胆寒地看着眼前正在分离的物质。   “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寒长老道:“凤凰花有蛊惑人心之力,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纵观修士一生,所遇险境数不胜数。但是我没有料到你如此纯良,是我之错,未提前告知。”   即便对方说得委婉,温见雪也明白是自己心性较弱的原因,可这并非他的错误,他前面多年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骤来修仙界,自是难以适应。   然而,他依然感到羞愧。   寒长老安慰道:“以后多得是磨砺心性的机会。”   温见雪的情感被凝神丹限制了,所以他没有出现沮丧,很快回神,答应下来,专注提出土属性物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分离出所需之物。   他服用了一枚回元丹,勉强恢复精气神。   在寒长老压着时间,说可以将所需之物融入凤凰火丹时,把炼废的凤凰火丹置入丹炉,融合土属性物质。   融和这一过程十分考验人的耐心,所需时间比剔除杂质所需时间多几倍。   时间一点点走着,接近下午,温见雪方才完成任务。   废弃的凤凰火丹本是暗红的,但自融入凤凰花后,逐渐褪去暗色调,变得赤红,其中流淌着几缕淡黄色的液体。   温见雪抬手接住凤凰火丹,乳白液体随着动作婉转,宛如几条山脉。炽热未被全部封入丹中,他没敢多看,收起炼丹之物,走向谢琅。   谢琅怕打扰到他,出了门,坐在台阶之上,包扎手上伤口。   由于遭凤凰火丹灼伤的眼睛已经滴入修复药液,所以他此刻是闭着眼睛摸索着包扎伤口。   温见雪来到他的身旁,立刻道:“好了。”   谢琅听力出众,早从他炼丹结束后,长舒一口气的动静之中,察觉好了。他缠好白纱,做好收尾工作,睁开眼睛,药液还有些未吸收,只能随手擦去。   他接过丹,走入房间,干净利落,重塑经脉。   温见雪神经自此全部放松。   练气五层的修为还是太低,融个凤凰花就把体内灵力耗空了。   甫一放松,无穷无尽的疲倦就涌了上来,他呼吸沉重,累得跟打了一场仗一样,顺着墙壁坐下,任凭脸颊上的汗水滚落,砸入衣间。   这枚凤凰火丹比之先前的凤凰火丹,效果打折扣的同时,温和程度递增了几乎三倍。   谢琅轻而易举地吸收了丹药。   烈火灼伤经脉,他的经脉出现数道裂痕,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经脉碎片脱离原来轨道的声音。   大约一柱香后,奇经八脉之中漫出一条泛着淡金光芒的丝,随着时间推移,丝越来越粗,它如利剑,当与原本经脉相同粗细时,将原本破碎经脉尽数吸收,不断变得柔韧……   “哗!”   谢琅身体爆发出一股灼热的气浪,气浪穿透房间,惊动耷拉着眼皮,强撑着不睡的温见雪。   温见雪当即侧头朝房间看去,正在此刻,空气中微薄的灵气轻轻摇晃,朝房内快速涌去!   对方修复经脉了。   书中重要人物的命运从这一刻被改变了。   温见雪直到现在才领悟到修炼的意义,同时他的心底涌起巨大的喜悦,为自己帮助了他人。   他拿出联络玉佩,朝寒长老报喜,道:“前辈,重塑经脉成功了。”   寒长老道:“知道了,都是你的功劳。”   温见雪眼睛发亮:“不,是您的功劳,您好厉害!”   “我当然厉害,我可是你未来师父。”寒长老忍住,没忍住,十分得意道。   温见雪不吝啬赞美,道:“前辈举世无双!”   “这话我爱听,再来两句好听的。”   ……   房间内,灵气涌入后,谢琅贪婪吸入。   不一会,灵气趋近于无。   谢琅睁开眼睛,食指一动,凌厉风刃凭空而起,忽而破开房门。   绚丽多彩的晚霞和着晚风拂入,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轻微摇晃,十分明亮,而比其更为明亮的是他的眼睛,乌黑深邃。   温见雪余光不经意间瞥到谢琅,似见一片广阔无垠,生机勃勃的森林。   他被这片森林吸引了,目光不由驻留。   正在此刻,对方蓦然抬眼,朝他看来。 第28章   双方目光相碰,温见雪愣了一下,移开视线。   谢琅捻了捻指肚,随后也移开了视线。   寒长老笑道:“急事既已解决,那其它事情便要提上桌了。见雪,我需要问你些事情。”   “您问。”   寒长老道:“方才听你说,你的修为只有练气五层,按照我的推算,你不应该如此,其中可是有什么难处?”   温见雪不好意思道:“并无难处。只是因着一些事情,最近两个月才修炼。”   最近两个月才修炼?   寒长老不动声色地惊叹一声。   最近两个月才修炼,就能练出品质高,质量稳定的丹药。   虽说只是低级丹药、中低级丹药,可这天赋也未免太高。   凭借丰富的见识,他推测出温见雪神魂强大,灵根是最适合炼丹的火木双灵根。   他不由想,这可真是让他捞了个绝世好苗子,不枉他孤寡至今。   寒长老心中暗喜,接着询问:“你今年多大了,成亲没有?”   “十八,成……成亲。”   谢琅已撑地站起,闻言看向温见雪。   寒长老哈哈哈道:“十八了,成亲倒也正常。谢琅呢,我问问谢琅的情况。”   温见雪闻言,他把联络玉佩递给谢琅,道:“寒长老问你情况。”   谢琅接过联络玉佩。   寒长老道:“方才问了见雪,你如今多大了?”   “十七。”   “十七?也成亲了?”   “是。”谢琅道。   寒长老诡异沉默,意识到什么,问道:“你和见雪是道侣?”   谢琅道:“是。”   寒长老:“……”   谢琅微顿,推开房门,走到院子最角落,避开温见雪,道,“寒长老,冒昧问您,您如今可还要收晚辈为徒?适时情况紧急,未能向您说清,晚辈主修剑道,辅修妖道。”   寒长老闻言,一挑眉道:“怎么,过河就要拆桥,不想做我徒弟?”   “非也。”谢琅道,“即便您所修道与晚辈不同,但晚辈一开始答应了,便绝不会反悔。至于修炼上的事情,晚辈会自己想办法,能有如今这个结果,晚辈已非常满足。”   “算你小子识相。我还是要收你为徒,我替你重塑了经脉,有义务看管你,否则你日后酿成大错便是我之过。”   寒长老对妖实在不放心,即便对方只是一只尚未成年,不曾食人的半妖。   无论如何,他想,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他补充道:“但你放心,我既然收你为徒,自不会耽误你的前途。”   “你若拜我为师,我会让宗主,或者大长老教导你,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剑修,想来你会学到不少,只是希望你强大后,刀尖永远不要对着无辜者。”   谢琅发丝被风吹动,他轻声道:“多谢寒长老为我考虑,我记下了。”   “行了,不说这个。”寒长老清了清嗓子,“你是什么灵根?双灵根?三灵根?”   “单系金灵根。”   寒长老皱起眉。   他记得半妖天赋都不怎么好,除非半妖的父母天赋极高。   可假设父母双方天赋都极高,那么注定他们身份也将极高,但为何谢琅会如此落魄,连经脉碎了都没法修复。   他很是好奇对方父母现在都去哪里了,为何对其置之不理,但此事不好问,凭借敏锐直觉,他觉得背后恐怕深藏悲惨。   寒长老强行转移注意力,笑着道:“你和见雪给我当徒弟,是我之幸。”   谢琅道:“寒长老莫要这样说,成为寒长老的徒弟,本是我们之幸。”   寒长老道:“你小子向来会说话。剑宗明年春分招生,你和见雪现在何地?明年春分,我叫负责招生的弟子来接你们。   “你们虽然是我已定好的徒弟,可还是要按宗规走流程。”   谢琅道:“在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等负责招生的师兄师姐来接可行?”   “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可。”寒长老说罢,传送来两枚护身令,“我明日要闭关。这两枚护身令,你们一人一枚,它可保你们性命,具体使用办法……”   谢琅耐心听完,收下护身令:“多谢寒长老。”   寒长老絮絮叨叨,把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遗漏,才挂断联系。   谢琅拿着联络玉佩和护身令来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打了个哈欠,正想问一个盘绕在他心中有些时候的问题。   寒长老也收你为徒了?你跟寒长老说了你有师父吗?   谢琅抢先一步,道:“你知道我经脉为何尽断吗?”   温见雪:“大家都说你是在秘境内,运气不好,碰上了意外,实力不济,所以……”   谢琅笑道:“意外?什么意外,所谓的意外不过是人为制造。”   温见雪:?   温见雪:“人为制造?”   温见雪记得小说里也是说谢琅运气不好,在秘境内,碰上意外,实力不济,没能逃脱,所以经脉尽断,成了废物,这怎么会是人为制造?   谢琅冷笑一声,道:“掌门得罪了鬼面书生,鬼面书生为报复掌门,在秘境内毁了我的经脉。”   温见雪审视他,以判断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谢琅坐了下来,道:“不曾骗你,鬼面书生毁掉我的经脉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老匹夫,毁了你最得意的弟子,看你如何嚣张。   “我从前不提,只是事已至此,为了尽可能让掌门愧疚,获得最大利益罢了。   “不过这般费尽心机,我也没有得到什么,仅仅是未被赶出门派而已。   前两日,掌门还替黎韩振夺了我的本命剑,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不配用我的本命剑,拿点灵石就想打发我。   “可再不配,那也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凭什么要给旁人?   “你说,这样掌门配做我师父?在我心里他已经不是我师父,所以我说,我没有师父。既然没有师父,寒长老收我为徒,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明日,我会退出苍兰派。”   “退出苍兰派?”   “嗯。”谢琅平静道,“我经脉已被重塑,待在苍兰派不便修炼,迟早会被人发现,届时,掌门定然不会放我离开。   “所以,我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退出苍兰派。作为一个废物,退出门派,断不会有人阻拦。”   原文里,谢琅并未退出苍兰派,他在觉醒血脉传承后,食尽苍兰派众人,并将其制造成仇家报复。   但他现在的命运已被更改,因其顾忌,退出苍兰派也不足为奇,但是——   “退出苍兰派后,我们去哪里住?”   谢琅退出苍兰派,作为他的道侣,自然要一并离开。   “剑宗明年春分招生,寒长老说春分时,派宗内弟子来接我们,地点已约好,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我们在天地城内租个短期便宜的房子即可。”   温见雪点点头:“好,你安排就是,我不太懂。”   谢琅把联络玉佩递给温见雪,又拿出一枚护身令递给他,道:“寒长老将于明日闭关,这是他给的护身令,你我一人一枚。”   护身令是一枚表面光滑,不过巴掌大的雪白白玉。   温见雪收起联络玉佩,把玩片刻护身令,问道:“怎么用?”   温见雪听到此物名字,便知此物是用来护身的,可他不知道怎么用。   谢琅道:“护身令你佩戴在身上即可,遇到攻击时,护身令会自动护身,可护身三次。”   自动的,我喜欢。   这种自动的最适合我了。   温见雪把护身令贴身放好,不冷不淡道:“知道了,多谢。”说完这句话,因为太疲倦,眼皮不由向下耷拉,他揉了揉眼睛,打算去休息一会。   待养好精神,便去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他没什么东西要带走,来这里不过两个多月,除了生活用品和药材,什么都没有买。   轻装简从即可。   谢琅忽然抓住他的衣袖。   温见雪停步,皱起眉头,道:“有事?不是重要的事,等些时候再说。”   谢琅抿直唇线,滞了一会,道:“抱歉。”   这两个字从喉间咕噜出来,格外模糊,即便温见雪用心倾听也未能听清,他不由询问道:“什么?说清楚点。”   谢琅心甘情愿低下头颅,为那日灌酒套话之事道歉,已经耗光所有面子,哪料到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心底陡然升起火气,他烦躁不已地松手,居然尝到几分苦涩,道:“没听清算了。”   “莫名其妙。”   温见雪评价完毕,猛然想起谢琅被第一课凤凰火丹“吊打”后,自己给他用了止血丹,但对方没有付钱!难道说对方刚才那句叽里呱啦,叫人听不清的鬼话是在表达自己赖账了?   温见雪翻脸无情,道:“我不接受。”   谢琅猛然看向他。   温见雪大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谢琅:“……”   谢琅明悟了,额头青筋直跳,道:“你是不是被钱迷了眼?”   即便确定自己对于谢琅非常有利用价值,但见对方发怒,特别是在对方修复经脉后,温见雪还是不由胆寒,他用神识看了一眼乾坤袋中的护身令,这才有了底气。   “你比我更爱钱。”   谢琅:“……”   温见雪瞄他绣着貔貅图腾的白衣,补上未尽之言,“只进不出,迟早有一天被钱砸死。”   谢琅:“……”   “借你吉言。”谢琅凉飕飕道,他摸出几枚中品灵石抛给温见雪,“你身上的疗伤丹药各卖我九枚,算上你之前你给我用得止血丹,这些灵石想来是够了。”   “差不多。”   钱货两讫。   温见雪彻底打赢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心情美妙至极,连被对方之前坑了的压抑都消散不少。   他揉去眼睛泪花,拖着疲惫身体,快步走到软榻前,栽倒在床,闭眼就睡,外衣与鞋袜都忘了脱。   乌金西坠,弥留的光线将天空染出绚丽的色彩。随着时间推移,色彩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寒气逼人,冷风习习。   谢琅炼化所有疗伤丹药,伤势终于愈合,他拿出一把灵石,吸收了其中灵气,补足体内灵力,睁开眼睛,朝房内走去,打算收拾东西。   方才走入房间,他便注意到倒在他榻上的人因为没有脱衣脱鞋,正迷迷瞪瞪地嘀咕难受。   他下意识走至榻前,替对方脱了外衣和鞋袜,又拉起暖被,给人盖好,并将每个角落都压实,以免漏风。   做完这一切,他猛然反应过来,僵在原地。   他魔怔了么,怎么跟个仆人一样伺候对方?   这个耳聋的家伙应该日日被他折磨才对。   谢琅心道可能是自身疾病的原因,他冷下脸,梅开二度,想拽掉对方的被子。   手指触碰到被面,对方翻了个身,恬静睡颜袒露在他眼前,浓密的睫毛借着月光,于脸部烙下两片阴影。   谢琅毫无征兆地撞入阴影之中,无法脱身,心跳奇快。   虫鸣入境,鼓膜振动。   他如梦初醒,手指微曲,稍纵片刻,缓缓收手,转身做事。   看在对方为自己修复灵脉出了很大力气,暂且放过。   折磨之事,日后再说。   他可不是恩将仇报,纯粹是恩怨分明,一码事归一码事。   至于什么找医修麻烦,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他早抛到脑后了。   谢琅赶在天亮前,收拾好了他的东西,洗了个冷水澡,恢复精力,他走向软榻,嗓音淡淡,道:“姓温的,起来,收拾东西。”   温见雪呼吸平缓,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谢琅坐到软榻边,抬手抓住对方肩膀,用力晃动。   “温见雪。”   温见雪听到他的声音,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到被子里,接着睡觉。   谢琅思考了一下叫醒温见雪和帮忙收拾东西哪个更难后,漠然起身,选择了后者。   他对温见雪不是很了解,不清楚对方要带走什么东西,于是将对方的东西统统包好,贴上标签,塞入对方的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天刚刚亮。   谢琅换上一件平平无奇的灰袍,拂平衣服褶皱,封住经脉,造出经脉依然没有修复,毫无灵力的表象,前去两翼阁,寻找掌门。   ……   “掌门,谢师兄求见。”   今日执事的弟子来到两翼阁前,禀告道。   阁内,掌门正在和岳长老下棋,他们每吃掉对方一枚棋,周围正在厮杀的虚影便要少上一个。   “谢琅求见本座有何事?”掌门拧着眉,推动棋盘上一枚黑棋,这盘已进入尾声,而他棋技稍逊于岳长老,快输了。   岳长老闻言,抬起头,朝那弟子看去。   那弟子道:“弟子不知。”   “去问谢琅,如果是什么小事,你应当知道怎么说。”   “掌门现在在处理一些事情,很忙,没空见谢师兄,请谢师兄先回去。”那弟子从善如流道。   掌门挥了挥手。   那弟子径直去找谢琅。   岳长老收回视线,接着下棋。   谢琅的事,现下他不能对掌门多说什么。   继表示对武徐州几人惩罚过轻,暗中命人拾起草药,给谢琅送去后,掌门便大为不悦,不仅告诫他只是一个长老,谢琅不是他的弟子,还给他事务上添了许多麻烦。   ……   谢琅站在距离两翼阁十米开处的地方,遥遥看到那弟子从阁中走出,他迎了上去,道:   “师弟,如何?”   对方走到他面前,站定脚步,还算客气道:“掌门有事忙,见不了师兄。”   “掌门要忙到什么时候?”   “这便不知道了。谢师兄求见掌门可是有急事?”   谢琅目光黯然几分,道:“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我想退出师门而已。”   “退出师门?!”那弟子着实吃了一惊。   谢琅居然要自请退出师门。   “谢师兄为何要退出师门?”   谢琅淡淡一笑,语气释然道:“我如今留在门派有什么用?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留不住,不如离开门派,和道侣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如此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那弟子闻言,脑子一转,当即想到大师兄黎韩振前几日“拿”走了谢琅的本命剑。   对方是因本命剑被抢走,受不了打击,伤心欲绝,意志消沉,从而想要退出苍兰派?   换作是他,自己废物,本命剑又被抢走,也会如此。   那弟子有种兔死狗烹的悲凉,他越看谢琅越可怜,不由安慰道:“谢师兄如今退出师门也好,这里自两年前,就不适合谢师兄了!”   谢琅鸦黑长睫微微下垂,苦涩不言于表:“你说的是。”   “谢师兄稍等,我这就将此事禀告掌门。”   心知此事不是小事,不能随意打发对方,那弟子又折了去。   陡然得知谢琅要退出苍兰派,岳长老和掌门皆抬起头,眼中不加遮掩的惊诧。   掌门没想过谢琅会退出师门,他有愧于谢琅,谢琅要是想在门派内,待到老死也没关系。谢琅已是个废物,能活多久?   一年?十年?几十年?   这么短的时间对于修士,弹指之间罢了。   “他为什么要退出本派?”岳长老问道。   那弟子回答:“谢师兄说,他如今留在门派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留不住,不如离开门派,和道侣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如此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掌门蹙起眉,他听到这话,同那弟子一样,想起了谢琅的本命剑“拿”给黎韩振的事,并得出对方伤心欲绝,意志消沉的结论。   基于此,对方想要退出,掌门沉思几息,道:“本座允他退出苍兰。”   掌门内心深处其实不希望谢琅留在门派内,对方留在门派里,除了给他落面子,没有任何用处。   谢琅如今要退出苍兰,那就退出吧。   这可不是他赶谢琅退出的,这是谢琅自己要退出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旁人对此有异议,也牵扯不到他身上,他依然是端正的掌门。   掌门那点愧疚逐渐消散,他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岳长老,不徐不疾道:“转告谢琅,离开前,不用来见本座了。师徒一场,本座见到他人,怕舍不得,伤感无比。”   那弟子讨好道:“掌门莫要伤感,谢师兄退出师门,想要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是好事啊!”说罢,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被掌门叫住了。   掌门敲了敲玉棋缸,道:“本座忆起,按照苍兰派规定,弟子自请退出师门,应该废除修为,终生不再修炼。即便谢琅是本座徒弟,此刻也不应该有特权,否则坏了风气。   “但他本就是废物,规矩中的惩罚对他并无惩罚作用,且让他去刑台,受五十大鞭便是。”   掌门说着,看向岳长老,道:“五十大鞭会不会太重了?”   岳长老捏紧棋子,缓缓叹了口气,道:“掌门定是经过权衡再三,才定下的五十大鞭,自然不会重。”   掌门便让那弟子带谢琅去刑台。   ……   谢琅并不是第一次来刑台,以前他没完成掌门的命令,也会受罚。   行刑者抽出一条覆着灵力的灰色鞭子,甩在地上,用力的鞭声回荡在高高的刑台,灰尘自地面扑起。   “开始了。”   谢琅道:“稍等。”   “你要做什么?”   谢琅脱掉除长裤外的所有衣物,现出赤裸上半身。他以前受的伤虽已愈合,疤痕却还留在上半身,各式各样,纵横交错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格外凶悍。   行刑者:?   “你这是做什么?”   谢琅把脱下来的衣物整齐叠好,放在一旁,端端正正跪至刑台,这才回道:“穷,若衣服打烂,没钱买。”   行刑者:“……”   谢琅道:“麻烦赶紧打吧。”   “得。”   行刑者回神,走到他的身后,眼神凌厉,甩出鞭子。   “啪”一声,凌厉鞭风较鞭子先一步落到谢琅背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谢琅垂下眼睑,一言不发,紧接着,鞭子落到鞭风抽烂的地方,绞住一点碎肉后,猛地向后仰,扯掉这些碎肉。   鲜血飞溅到行刑者脸上,地面落下碎肉,猩红数点。   行刑者做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一眼不眨,又抽下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嫣红鲜血顺着线条起伏明显的背脊直淌,谢琅握紧双拳,额头冒出汗水,在心里默数着鞭数。   他现在能修炼了,五十鞭倒不算多,若是不能修炼,这五十鞭下去,仅凭身体强度,怕是得休养半年之久。   毕竟这鞭子附带了灵力,不似普通鞭子。   执行者动作熟练,很快抽完五十鞭,他甩了个洁尘术,清理掉鞭子和自己身上的血液,告知带谢琅来邢台的弟子,抽完了。   那弟子看向谢琅。   对方跪在一片血水里,费力喘气,耳上戴着的锥形银耳坠随着动作摇晃。   他浑身上下被冷汗打湿了,薄凉的嘴唇毫无血色,背后烂成一片,严重的地方甚至看得见骨头。   他扎起的乌黑头发散落下几缕,好巧不巧,黏在背后,像水蛭妖一样,给人十足的恐怖感。   那弟子看了谢琅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怜悯道:“谢师兄,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谢琅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那弟子便和行刑者离开了。   谢琅缓了许久,撑着地面欲要站起,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他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谢琅胸腔微痛,忍不住咳嗽两声:“你怎么来了。”   温见雪视线触及血腥场景,眼皮跳了跳,努力维持冷静,他一跃而起,落至邢台,列行公事一般,解释道:   “早上我醒来,见你收拾好了东西,便在院子里等你。岳长老却找上门,说你被打了五十鞭,我担心你死了,没人带我去约定地点,就让岳长老带我来找你,不过岳长老并未来刑台,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温见雪回想岳长老与他说的话:“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谢琅道:“知道了。”   温见雪不想看对方血淋淋的背部,蹲下身体,道:“你的疗伤丹药呢?”   “没了。”   你磕糖豆呢?温见雪吐槽一句,翻出一枚疗伤丹药,喂到谢琅嘴边。   “一枚中品灵石。”   谢琅说:“你看看我的衣服。”   温见雪莫名其妙,他扫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衣服,道:“怎么了?”   谢琅坦然道:“我穷得连衣服都舍不得穿着挨打。”   温见雪:“……”   “你钱比我多多了好吧?你穷,那我是什么,乞丐?”   谢琅弯起眼睛,声音发哑,道:“不是这样算的,你的钱有富余,我钱没有富余,所以都要用在刀刃之上,这点伤,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   温见雪:“……”   “什么叫我有富余?我还是都要同在刀刃之上。”温见雪把止血丹塞进对方嘴里,“抠门大王,服了你了,这枚不要钱了,算是你给我收拾东西的报酬。”   谢琅笑颜逐开,道:“原来我的活这么值钱,以后还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必将当仁不让。”   温见雪露出一个微笑,道:“等着吧你。”   谢琅明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可依旧被对方的笑颜紧紧抓住眼球。   丹药的苦涩在嘴里化开,他回过神,舌尖抵着丹药来到后槽牙,咬碎丹药,叫那苦涩的味道充盈口腔,顺着喉管蔓延下去,压下令他觉得怪异又莫名的情愫。   ……   温见雪拿上谢琅的衣服,扶着对方回到住所。   鞭子加了特殊术法,光是服用疗伤丹药,鞭伤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痊愈,必须再把伤口清理干净,撒上防止感染腐烂的药粉,包扎起来。   谢琅自己不太方便,于是朝温见雪道:“温郎君,麻烦你来。”   温见雪本想置之不理,但现在两人是利益共同体,荣辱与共。   他仔细思量一番,还是放下私人恩怨,做起医师。   对方这次的伤比第一次给对方上药的伤要严重许多。   温见雪有点不敢下手,他绷着心神,一会在心里念叨这里是修仙界,应该早点脱敏,一会给自己洗脑,猪肉猪肉猪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清理干净伤口,撒上药粉。   他长舒一口气,拿起白纱,给对方包扎伤口。   他不太会包扎伤口,认真地缠来缠去,缠出一个奇丑无比的作品,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还一面高兴好了,一面得意地打了个蝴蝶结收尾。   谢琅:“……”   谢琅的嫌弃差点溢出眼睛,他垂下头,盯着对方的大作。   温见雪洗去手上血液后,转身注意到对方奇怪的举动,蹙起眉头,道:“怎么了?紧了?”   谢琅收回视线,道:“没有。”说罢,又低头去看,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居然觉得这东西有点好看。   他忍不住伸手拨了下蝴蝶结。   温见雪却因此误解了,道:“你不喜欢可以拆了。”   “没有不喜欢。”   温见雪不吭声,转身就走。即将走到房门口时,身后传来谢琅的声音。   “我向你道歉。”   温见雪回头,不冷不淡道:“你被打糊涂了?向我道了什么歉?”   谢琅抬起眼帘,道:“拿酒灌你套话那事,我向你道歉。”   温见雪眨了眨眼,目露诧异,道:“你再说一遍。”   “无聊。”谢琅冷笑一声,低头去解封住经脉的封印了。   “道歉就这个态度?我不原谅你。”温见雪说着就走。迈出房门那一刻,谢琅追了出来,他拿出一枚中品灵石,拍温见雪手里,道:“这够诚意了吧?”   抠门大王居然拿钱道歉。   虽然只是一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目瞪口呆,怀疑对方被夺舍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对方被夺舍了,毕竟他就筑基修为。于是他试探地戳戳对方,道:“再来一枚?”   “想得美。”谢琅伸手,“不接受道歉还给我。”   还是大反派。   温见雪放心了,不过对方为何忽然道歉?   想来想去,温见雪猜测此事应与寒长老有关。   恐怕是谢琅不想叫寒长老发觉他俩关系僵硬,从而探查到他的本性,故而如此为之。   既然如此,温见雪毫不客气地收了灵石,道:“给我就是我的了。”   谢琅看着他。   温见雪道:“我接受道歉了,但我还没彻底原谅你。”   谢琅盯着他,几乎想要逼着对方说彻底原谅了,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这样做代表他被对方言行举止牵动心神的病控制了,换言之,被对方控制了。   他又拿出一枚中品灵石,放对方手上,道:“现在呢?”   被鞭打时,他想:既然此病当前没有治疗办法,那他为何不在范畴之内,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结果?   这个念头冒出,利益超过面子等东西,他便欣然应承,付诸行动。   温见雪看了看灵石,又看了看谢琅,美滋滋道:“原谅了。”   反正原不原谅,我接下来都会警惕你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区别。   温见雪颇有几分狡黠地想。   谢琅不知温见雪所想,难受消失,舒心了,他眉眼舒展,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道:“温郎君,叫你原谅可真难。”   温见雪:“谢谢夸奖。” 第29章   ……   退出苍兰派的弟子不可在门派内逗留,第二天天刚亮,温见雪和谢琅就离开了苍兰派,打算去天地城内租个短期便宜的房子。   不过离开前还有件事要做,谢琅需要去药铺辞工。   谢琅决定离开苍兰派时,便和掌柜说了辞工的事。   “辞工?你为什么要辞工?”   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从云层中钻出一点,落在药铺门口。夏惊蝉看了看药铺掌柜手中的辞工书,一脸困惑不解地问谢琅。   谢琅站在柜台前,他束着高马尾,穿着那件衣摆绣着貔貅图腾的白衣,由于左侧脸正对着门外,阳光将他脸部细小绒毛照得清晰可见,仿佛泛着金光。   “想辞工就辞工了,没有原因。”   夏惊蝉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琅粗糙指腹摩挲了一下有些陈旧的柜台,看向街斜对面。   温见雪站在街斜对面,他怕冷,披了件厚厚的靛蓝披风,还围了条毛茸茸的雪白围脖,把自己穿得像个软乎乎的球。   谢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笑道:“你想多了。”   天地城距离药铺较远,如果来此做工,每日往返很麻烦。   况且,谢琅如今需专心修炼,实在腾不出多余精力和时间来药铺做工。   夏惊蝉担忧道:“如果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们是兄弟,千万别客气,好歹两年交情。”   “好啊。”谢琅笑道。   谢琅和夏惊蝉说话的间隙,药铺掌柜已经算好谢琅的这个月的工钱。   药铺掌柜很少来药铺,药铺招了个谢琅,对方会把一切都打点好,他每个月都乐得自在,只需看看月底账本即可。   如今对方要走了,药铺掌柜十分舍不得。   他把工钱递给谢琅,恋恋不舍道:“药铺这边可以给你留着工位,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谢琅接过工钱,好好收起,道:“掌柜,你还是招个人,我应该不会回来了。”   “你这话说得像是要去干什么大事。”夏惊蝉道。   谢琅道:“像吗?”   夏惊蝉用胳膊肘撞谢琅手臂一下,嬉皮笑脸道:“若真是干成什么大事,千万别忘了我,好兄弟,苟富贵,莫相忘!”   药铺掌柜爽朗笑道:“夏医修所言极是,也别忘了我,苟富贵,莫相忘!”   谢琅笑道:“好。”他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沾上墨,工整写了份招工,递给掌柜。   掌柜高兴道:“还辛苦你写上份招工启事。”   “掌柜不必客气。”   谢琅搁下笔,走出药铺:“走了,你们多保重。”   “走吧你。”夏惊蝉招手。   “保重。”掌柜道。   谢琅三步做两步,很快回到温见雪身边。   冬日的清晨实在冷,温见雪把双手放在嘴前,哈了口热气,道:“现在就出发去天地城?”   谢琅点头:“是。”   “天地城离这里远吗?我们是坐马车,还是走路去?”温见雪好奇道。   谢琅道:“不远。我经常在药铺下工后,去天地城任务阁接任务。”   “那好,我们走路去。”温见雪把手揣衣袖里,兴高采烈,“快,带路,出发!”   谢琅拂了拂衣袖,抬步就走。即将走出市场时,他回头看向市场。   市场内的铺子都开了,烟火气息伴随着冬日寒气,笼罩在大街小巷之上。   谢琅的目光沿着宽阔长街,望向药铺。   掌柜此刻正站在门口告示栏前贴招工启事,差不多两年前,他站在这个位置,同样看到掌柜站在门口告示栏前贴招工启事。   不过那时,掌柜贴的不是他写的招工启事,而是自己写的招工启事。   掌柜自己写的那份招工启事,字迹龙飞凤舞,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他写的什么东西。   谢琅当初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才认出他写的什么。   掌柜坐在柜台前,端着个带把青瓷茶杯,见他认出招工启事上的内容,伸长脖子,大声道:“你能干得下来吗?干得下来,明天就来这里做工,月底发工钱。”   谢琅那时回了什么话,他忘了,但他记得那天很冷。   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地面铺着厚厚一层雪,走一步一个深坑,极目望去,银灰色云块挤压在一起,到处银装素裹,见不到半点亮丽的色彩。   “谢琅,你在看什么,走啊。”温见雪见谢琅停住脚步,拉了拉他衣袖。   谢琅收回视线,朝前快走。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那么冷的冬天。   两人走出市场时,掌柜也贴好招工启事,他拍了拍手,边嘀咕希望像谢琅一样得力的长工,边回了药铺。   药铺内,夏惊蝉正在清点药材。   掌柜提起茶壶,往带把青瓷茶杯内倒了满满一杯茶,端起来,坐到了柜台前,趁热喝上一口,暖意顿时充盈胃部,蔓延到四肢。   ……   苍兰派内。   “谢琅走了?”   “不是走了,是退出师门,听说,挨了五十鞭。”   “他一个废物,无灵力傍身,挨五十鞭恐怕得躺床上休养一个月,要知道那鞭子并非凡品。”   “你们说,他一个废物这是在折腾什么?掌门都没赶他离开,他非要离开,以前要他离开,他不离开。”   苍兰派什么都不快,就是消息传得快,不出片刻,大家都知道谢琅退出了苍兰派。他们为此议论纷纷,正议论着,“知情者”道:“你们别这么说谢琅,据我所知,他是因为自己本命剑被大师兄夺走,万念俱灰,这才离开。”   “夺走?他不是自愿借于大师兄吗?大师兄说,为了使用半月剑,他还给了谢琅十万中品灵石借用费。”   “且听黎韩振说!他这个人你们还不了解?但凡到他手上的东西就没有还回去的理……”   “你们围在一起说什么?是修炼到大乘期了,还是没事做了?一个废物也值得你们在这里议论纷纷!”   一道呵斥声乍然响起,议论者一惊,顿作鸟雀尽散。   训斥之人见此,冷哼一声,快步穿过流水小桥,来到一处八角亭。   八角亭中摆放着石雕石桌,石雕石桌旁站着一个身穿苍兰派弟子服,五官俊朗,气质温和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正是苍兰派大师兄黎韩振。   筑基后期修士听觉敏锐,训斥之人离八角亭还有一段距离时,黎韩振便听到脚步声,他坐在石桌前,斟了杯热茶。   天冷,杯中倒出的热茶温度降得很快。   训斥之人走到石桌前时,那杯热茶刚好降到能入口的温度。   “你这么气冲冲做什么?喝茶。”黎韩振端起茶,递给训斥之人。   训斥之人是黎韩振的堂弟黎跃,两人一前一后入苍兰派,黎韩振天赋好些,成了掌门的大弟子,而对方天赋稍次,成了长老的二弟子。   “堂哥,你不知道,门派内这些人都在说你抢夺了姓谢的半月剑,逼得谢琅万念俱灰,离开了门派。”黎跃怒火中烧,他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端起茶一饮而尽。   “一群狗娘养的,闲得没事干了!”   黎韩振扬起嘴角,柔声道:“这本来也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   “谢琅是个废物,用不着半月剑这么好的上品灵剑,给堂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同一时间入门的人,有谁修为高于堂哥?”   黎韩振道:“你这样想,别人不一定这样想。门派内多的是人想要谢琅的半月剑,但只有一把,我拿到了,他们自然嫉妒,少不了在外面说些酸话。”   “都怪谢琅不多弄两把好灵剑,要不然堂哥何必被其他人诘责。”黎跃说到这里,注意到黎韩振眼白布满红血丝,眼底泛着青黑。   “堂哥,你瞧着怎么这么疲倦?”   黎韩振按了按眉心:“半月剑太过霸道凌厉,我虽已刻下神识印记,将其收为本命剑,却十分难以掌握,这几日都在熟悉半月剑。”   “堂哥还真是辛苦了。不过这好的灵剑向来难掌控,待掌握了,定然再上一个台阶。说来堂哥已在筑基后期停滞好几年,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瓶颈,成为结丹初期修士?”   黎韩振道:“我隐隐约约感觉要突破瓶颈了,过些日子,合水秘境开放,我去合水秘境寻找机遇,你去不去?”   “去!”   黎韩振颔首,他站起身:“不与你闲聊了,我去休息会,实在疲倦。”   “去吧去吧。”黎跃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茶壶上有保温符纹,壶中的茶在保温符纹的作用下,四个时辰不降温。   黎韩振走出八角亭,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回到住所。   住所后方,葱葱郁郁的竹林之中,武徐州听到黎韩振回来的动静,双手结出窥视术,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见对方走进住所后,退了衣裳,闭目睡得死沉沉,武徐州收回窥视术,微微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他离开竹林,向师父申请去合水秘境。   ……   寂静的山林间,温见雪汗流浃背地扶住树木,停住脚步,大口喘息。   谢琅还在快步流星地朝前走,两人的距离拉得特别远。   温见雪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温见雪:“……”   温见雪擦了擦头上的汗,摘掉围脖,气沉丹田,大声喊谢琅:“喂,我走不动了!”   谢琅站定,回头朝温见雪看来,看了一眼,他倒退两步,朝温见雪跑来。   他跑得很快。   温见雪方才平息呼吸,对方便跑到他的面前。   即将成年的半妖半点也不喘气,垂眸打量他几息后,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弱,走两步就走不动了。”   温见雪:“……”   温见雪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气死,抬手就把围脖砸向谢琅的脸,怒道:“这叫走两步?都走了一个半时辰了!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四肢比头脑发达许多,走一个半时辰也不带喘气的?”   围脖被温见雪的汗打湿,雪白的绒毛一簇簇粘在一起,它朝谢琅脸飞来时,谢琅嗅到淡淡的香气。   他抬起眼,准确抓住围脖,道:“这一个半时辰的路程,我平常不要一个时辰就走完了。”   温见雪:“你想表达什么?”   谢琅:“我已经耽误半个时辰了,你如果实在走不动,就留在这里吧。这里被称为噬魂谷,不过有几只爱抓修士当丈夫,吸取精气的狐妖而已。”   温见雪:。   谢琅弯下腰,眼睛染上笑容,道:“别怕,你大概会留个全尸,等我到了天地城,安顿下来,有空一定会来给你收尸。好歹道侣一场。”   温见雪狠狠瞪谢琅,扯回自己的围脖:“早知出发时租个马车,信了你的鬼话,不远!”   谢琅站直身体:“快些走吧。”   修士体内的灵力多少决定了修士的体能,此刻,温见雪体内几乎没有灵力了。   之前为了跟上前者,用了灵力提速。   他摸出两枚去除疲倦的丹药,又摸出两枚提神醒脑的丹药,一并服下,迫使身体提能,机械地跟上前者。   山路蜿蜒,树木密集。   温见雪走了一会,实在走不动了,他无精打采,拉住谢琅手臂。   “还有多远才到天地城?”   谢琅径直往前走:“快了。”   温见雪被对方拽着走了一段路,又问:“还有多远到?”   谢琅:“要到了。”   温见雪放眼看去,除了山,还是山。   他心态彻底崩了:“你个骗子,这叫要到了!”   谢琅道:“真的要到了,我走的小路,比大路近多了。”   温见雪:“可是我走不动了。”   “真的走不动了?”   温见雪含泪点头。   谢琅站定脚步,微微弯腰,与温见雪平视,一脸和善道:“五十枚中品灵石,我有办法让你不走路就到天地城。”   温见雪抽了抽嘴角。   “怎么样?”   “我们不是道侣吗?”   谢琅挑眉:“人不为财,天诛地灭。”   你是人吗?你是一头狼!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正纠结要不要出五十枚中品灵石的高价换个不用走路就能到天地城的办法,忽然,他想到关键点,认真道:   “你如果把我丢在这里,我被吃掉了,亏的是你,因为你找不到能给你免费炼丹的炼丹师。   “你要是买药材,我给你炼制丹药,你得省多少钱?更况且,我们皆被寒长老定为弟子,要是我死了,你怎么跟寒长老交代?寒长老会怎么想?”   谢琅掀起眼皮。   居然聪明了。   温见雪:“谢郎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干什么?!”   温见雪的腰忽然被谢琅揽住,温见雪瞳孔猛缩,下意识要踹对方,还没踹到,双腿腾空,被抱了起来。   谢琅语气冷淡道:“抱住我脖子,别乱动,敢乱动,把你丢了。”   温见雪:“……”   “你为什么不背我?”   “我还不想背上的伤加重。”谢琅道。   温见雪这才想起谢琅背上鞭伤未愈,他高兴地环住谢琅的脖子,虽然被公主抱很丢脸,但是不用走路真的舒服。   谢琅抱着人也未影响走路速度,甚至更快,温见雪很快就看到雄伟的天地城。   天地城被坚固的护城墙围住,城外矗立着不少建筑,而城上空有一层薄薄的淡绿气体,淡绿气体间不时浮现六个字:城中禁止御剑。   温见雪隔着遥遥的距离便能感受到天地城带来的强势气息。   他眼睛发亮,拍了拍谢琅肩膀,道:“放我下来。”   谢琅似笑非笑:“你不是走不动吗,我给你送到城内。”   温见雪听出谢琅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他沉默一会,拿起围脖,把脸遮住。   只要不露脸,丢脸的就不是他。   谢琅睨他一眼,松开手。温见雪猝不及防被放下,差点摔地上,他稳住身体,正要问候谢琅。   谢琅活动了一下手臂,快步朝天地城走去。   温见雪见状,顾不得许多,快步追了上去。   天地城进出要交钱,但交得不多,五十枚下品灵石,温见雪和谢琅交了钱,进入天地城。   天地城比苍兰派山脚的市场要繁华数倍,宽阔数倍。酒楼、茶肆、作坊、药铺、风月场所,应有尽有。温见雪走进天地城时,还碰到好几匹蹄上长着红色鳞片,头顶长着两个犄角的雪白马匹拉着华丽的马车从街道上飞驰而过。   温见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天地城内的景象,他跟着谢琅很快找到一个牙人。   牙人用现代话说就是中介,租客需租房时,先找到牙人,讲清需求后,由牙人带着去看符合条件的房子。如果看上了,与房主定下租期和租金后,便要给牙人一笔报酬或者好处。   牙人不着痕迹地打量谢琅,打量完,又看向温见雪。   看向温见雪的瞬间,他惊艳了一下,但他很快收回视线,热情道:“两位郎君,要租怎样的房子?我这里有一个月租金仅需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的院子,院子配套齐全,有……”   谢琅打断他的话,礼貌道:“我想要最便宜的房子,对房子没有要求,有两张床就行,一张也行,没有我也能勉强。”   温见雪:“……”   牙人:“……” 第30章   牙人从事中介买卖数年,第一次碰上这么离谱,这么抠的家伙,什么叫没有床也能勉强?   既然没床也行,何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牙人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牙人的职业操守:“这位郎君,最便宜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二十枚中品灵石,是客栈改来做短租房的。   “客栈房间不大,因年代久远有点破旧,不隔音,如果做点什么,楼上楼下乃至隔壁都能听到,行事不太方便。”   “但房间内桌椅板凳俱全,有一张床,倒是符合郎君要求。”   谢琅道:“没有更便宜的?”   温见雪:“……”   牙人哽住:“没有了。”天地城内,寸土寸金,二十枚中品灵石还不便宜?   谢琅道:“带我们去看看。”   “跟我来。”牙子挽起袖子,道。   两人经牙子带路,很快来到牙子口中的客栈。   客栈从外表看,很是高大崭新,然而进入客栈内,入眼尽是破损陈旧的物件。   客栈有四层,每层都有十二个房间,你挨着我挨着你,紧凑得让人产生轻微的压抑感。此时已近黄昏,木制楼梯两侧点着薄薄的灯光。   温见雪和谢琅随着牙子来到客栈三楼,牙子掏出一大串钥匙,钥匙上贴了标签,牙子找到这间房的钥匙,打开房间,点燃房间内的油灯。   “两位郎君,看看?”   温见雪打量这个房间,确实如牙子所说,房间不大,破旧,但桌椅板凳俱全,还有张床。床并非什么雕花大床,是非常简陋的架子床。   温见雪退后几步,退到门口,目测了一下房间,发现房间容不下第二张床。   虽容不下第二张床,软榻却是容得下,只是在容下软榻后,房间内部会变得拥挤,转身做事不方便。   温见雪看向谢琅,怎么办?要多租一间房吗?   谢琅走到温见雪身边,弯下腰,压低声音道:“另租一间房,不浪费钱吗?”   温见雪迷惑道:“可就一张床,怎么睡?”   谢琅道:“我基本在修炼,很少睡觉。若是要睡觉,睡一张床即可,我又不会把你如何。”   温见雪思考片刻:“房租平摊?给牙子的报酬平摊?”   谢琅:“可。”   两人愉悦达成一致后,在客栈老板那里定下租期,交了押金和一个月房租,租期结束那日正是明年春分。   牙子要一枚中品灵石的报酬,谢琅和温见雪各出五百下品灵石。   牙子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接下两人递来的灵石。   他一开始还认为这两人是道侣,如今看来,是他误会了。毕竟没有哪对道侣,是各付各的,帮对方多付一分都不行。   只是为了省钱,两个男人挤一个房间,他也是佩服。   佩服的牙子拿着报酬,佩服地走了。   温见雪和谢琅回到房间,用洁尘术清理干净房间后,把从住所里带出来的生活用品腾了出来。   腾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谢琅出门买个打坐修炼用的蒲团,温见雪见状,叫住他,拿钱让他给自己也带个蒲团。   虽然可以盘坐在架子床上打坐,但温见雪并不想如此,架子床上有床帘,床帘低垂,盘坐其上,格外逼仄。   更何况,这床并非他一人所有,谢琅之前说了,他偶尔也要睡,自己若占着床打坐修炼,实在不太合适。   谢琅应了声,径直出门。   温见雪走路累了一天,实在不想动弹,他修炼了一会,倒在床上睡觉。   他从未在这样简陋的房间里睡觉,可能是适应能力比较好,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别扭,睡得还算舒适。   谢琅在附近买完蒲团转身便回客栈,刚踏进客栈门,便听见几个背着黑刀,从客栈门口路过的青年在讨论合水秘境。   “过些日子,合水秘境开了,你们要去吗?”   “大家都去,我们怎么不去?”   “听说好些门派的弟子都要去。”   “苍兰派黎韩振等人想必也会去,看见他们就不顺眼,真希望他们别在秘境内寻到什么好东西。”   谢琅听了几句,黑眸晦暗不明,他垂下眼帘,沿着楼梯回到房间。   见温见雪睡着,谢琅放下蒲团,把桌子搬到角落了,腾出宽敞的空间,摆上蒲团,倒出十分之一的中品灵石,开始修炼。   谢琅本就有基础,天赋也好,因此修炼起来极快。   五分之一的中品灵石,谢琅快天亮时,便把其中灵力全部纳入体内。   中品灵石失去灵力,色泽变得灰扑扑,不出几息,纷纷碎裂,化成灰烬。   温见雪补足精力就醒了,他掀开被子,头脑还未清晰,眼睛却已注意到地上的中品灵石灰烬。   灰烬很厚,温见雪猜想谢琅用了一万枚中品灵石来修炼。   周围灵气稀薄时,用灵石来修炼,是最佳选择。   温见雪还未清晰的脑子被一万枚中品灵石砸得立刻清晰了。   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半蹲在还在修炼的谢琅身边。   温见雪是练气五层,能通过威压隐隐约约察觉对方修为比自己高还是比自己低,除非对方刻意遮掩修为。   他一下子察觉到谢琅如今的修为只比自己低一点,即练气四层。   温见雪震惊,不由感慨。   有钱真好,烧钱一晚上就能把修为拉到只比自己低一点。   温见雪有点柠檬,他服下枚辟谷丹,拉过另外一个蒲团,也开始修炼。   温见雪之前觉得自己几千枚中品灵石还算多,可如今看来,几千枚中品灵石,落在水里,也就听个水声。   奔什么小康!   还在贫穷线上挣扎!   他就是个乞丐!   温见雪修炼几日,补足体内灵力后,打算去卖些药材,炼丹赚钱。   寒长老说他丹药质量不错,丹阁也收了他之前炼制的低级丹药,想来卖丹药,能赚到钱。   就算挣不到钱,他是丹修,炼丹这个过程也可以帮他提升修为。   在修仙界,修为越高越好,就好比钱,越多越好。   温见雪心想,如果他修为高,就能不必担忧这担忧那。   温见雪是第一次来天地城,不清楚天地城内有没有地方贩卖便宜的药材,他下意识询问谢琅。   “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药材卖的便宜?”   谢琅已经修炼完毕,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修为又有精进,温见雪觉得谢琅气势强了些,叫人不太敢与他直视。   他从客栈后面的水井打了水,坐在桌前用灵力烧水,闻言,笑着看向温见雪。   他笑时,强势气势尽数消散,叫人只觉得这人长得真好看。   “知道啊,天地城我来了不知道多少次。”   温见雪闻言,非常上道地供上五枚中品灵石:“谢郎君,带个路。”   谢琅拿起五枚中品灵石,将灵石中的灵力全部吸收了,道:   “温郎君真是客气,带路包在我身上,要喝杯热水吗?”   有钱能使狼殷勤。   严格来说,是有利益能使狼殷勤。   温见雪不清楚谢琅命运被更改后,谢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但目前来看,他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即便往好的方向发展,谢琅也肯定记着原主给他下毒,以及自己之前说他废物的账。   众所周知,狼这种生物不但非常狡猾还十分记仇。   温见雪整理好因盘坐过久而微皱的衣服,坐到桌前。   谢琅已经烧好了水,他用灵力将水温降至能入口的程度,倒了一杯,递给温见雪。   这间房间虽并不大,面朝街道那面却有两扇窗,谢琅把其中一扇窗推开了一点。   寒冷的气体从窗外漫入一点,有些冷。   温见雪接过杯子,喝上一口,在有些冷的房间里,居然觉得喝热水很幸福。   ……   街道上人流如织,温见雪跟着遮掩了修为的谢琅去买便宜药材。   谢琅说得便宜药材在一个狭窄巷子里,温见雪走进巷子,果然见到摆地摊的药材贩子。   药材贩子从巷子这头摆到了巷子那头,由于巷子上方布了隔音阵,未进入巷子前,根本听不到巷子内的热闹喧嚣。   谢琅进入巷子后,径直朝巷子左侧一个摊位走去。   温见雪见状,也走向那个摊位前。走进了,温见雪才发现这摊主竟是黄三!   黄三哟嘿了一声,贼眉鼠眼的脸给人十分奸诈的感觉。   “听说你们离开门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特别伤心,没想到又见面了。”   温见雪怀疑黄三是伤心顾客没了,不是伤心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黄三说着,随手拿起一枝绿油油、软趴趴的药材,道:“这次买点什么药材?随便挑,最好全部打包。”   温见雪打算炼制一些以前没炼制过的低级丹药,再炼制一些常见的低级丹药。他蹲下身,细心挑选药材。   黄三朝站在一旁的谢琅看去,压低声音,道:“谢道友,你怎么会退出师门?”   谢琅笑着没回话。   “退出也好,不过你小子,居然骗我,他是你朋友。”   黄三扬起下巴,用手中拿着的那枝绿油油、软趴趴的药材指了指温见雪。   “如果不是苍兰派内的人说你带着道侣走了,我现在还不知情。”   谢琅轻笑道:“上次说错话了,现在纠正一下,他是我道侣。”   “滚你的。”黄三嘁了声,他蹲下身,询问温见雪,“谢道友又抠门又狡猾,你怎么跟他相处下来的?”   温见雪看了看谢琅,含糊道:“就这样相处下来的。”   温见雪很快挑好药材,递给黄三,黄三给他抹去零头,收了三百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把药材装背篓里——黄三借了个背篓给他。   谢琅单手提起背篓,轻轻松松背了起来:“走了。”   温见雪抬步就要追去,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黄道友,你知道哪里卖丹药吗?”   黄三想了想,道:“天地城东部,那边有个交易市场。除了东部,天地城内,寒月阁也收丹药,但他们只收中级以上的丹药。其他贩卖丹药的店铺皆不收丹药,他们贩卖的丹药都有专人炼制。”   温见雪高兴道:“谢谢,我知道了。”   从黄三这里得知了消息,不用问谢琅,温见雪省了一笔钱!   黄三道:“你这是缺钱,要炼制丹药贩卖?”   温见雪点头。   黄三沉痛地拍了拍温见雪肩膀:“莫不是为了养谢琅?我听说谢琅药铺那边的活计辞掉了。你要赚钱养他,真是辛苦。”   温见雪呃了声:“不是。”谢琅比我有钱。   “生活不易,祝你好运!”黄三道。   温见雪:“好……好的!”   “磨蹭什么?”谢琅喊温见雪。温见雪告别黄三,追上谢琅。   后方,黄三看着温见雪的背影,在心里琢磨着,有空了去交易市场给对方捧个场,妹妹说对方上次给的白玉丹质量很好。   ……   两人一并回了客栈。   温见雪回到客栈清理好药材,便开始炼制丹药。   三百枚中品灵石的药材没有多少,一天时间就全炼制成了丹药。   温见雪总共炼制了十二种丹药,六种以前未炼过的低级丹药,六种常用的丹药。   上次去店铺买炼丹之物,掌柜送的十个白瓷瓶,已经用了九个。   温见雪出门购买了几十个防止药效流失的白瓷瓶,把丹药分别装入白瓷瓶内,戴上帷幕,前往天地城东部交易市场,试试能不能卖掉。   温见雪本不打算戴帷帽,可能是穿到修仙界有一段日子,行事方面,他变得成熟慎重了一些。   所以,出门时,向谢琅借了帷帽,谨慎戴好。   ——交易市场鱼龙混杂,万一碰上什么事,戴着帷帽,旁人不识他真面目,也好脱身。   天地城东部交易市场很好找,温见雪沿途问路,很快找到天地城东部市场。 第31章   由于温见雪来得比较早,天地城东部交易市场人不多,冬季薄薄的雾气游荡在交易市场,温见雪在市场入口处交了摊位费,被人带到一个长约六尺的石台前。   那人道:“今天你可以在这个位置卖东西,但是如果明天依然想在这个地方卖东西,就得提前预订,或者你现在补上钱,把这个位置包月、包年。”   温见雪礼貌道:“谢谢,知道了。”   温见雪只是想试试卖不卖得出去,如果卖不出去,提前预订,或者我包月、包年,那他不是亏了。   本就不富裕的日子,亏了怎么活?雪上加霜不过如此。   温见雪的声音年轻温软,不急不躁,如春风拂过刚打起花苞的枝条,那人不由抬头看向温见雪。   可惜温见雪戴着乌蒙蒙的帷帽,看不到容貌。   “你卖的是什么东西?”那人移开视线,问道。   温见雪道:“低级丹药。”   稍有些名气的炼丹师都不会来市场卖低级丹药,看来是个刚修丹道,练丹能力不如何的炼丹师。   那人心中对温见雪做了个评估,便不再将温见雪放在眼里,转身离开。   温见雪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旁人又干涉不了他生活。   打了个洁尘术,温见雪清理干净石台台面,从储物袋内一一拿出炼制好的丹药,摆在台面。   阳光驱散大半雾气时,交易市场热闹起来,无数预购买丹药的人从温见雪摊前经过,看了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纷纷去了以前购买丹药的摊子。   温见雪试图吆喝,但他不太熟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你好,需要丹药吗?”   进入交易市场的人大部分是修士,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凡人。温见雪小心翼翼吆喝了半天,只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站定到摊前。   他随手拿起一瓶解瘴毒的丹药,问道:“这个如何卖?”   终于有客人了。   温见雪压抑着喜悦,装出一副老练稳重的模样,报了一个价。   方才无人问津时,温见雪听了一耳朵其他摊主售卖各种丹药的价格,因此定了个比其他摊主低一点的价格。   这个价格是优惠价,待卖出几单,就与其他摊主一样。   “这也太贵了,便宜一半我就买!”   低级丹药本身就不能赚多少钱,就是拿个炼丹的辛苦费。   如果便宜一半,赚钱?成本都要折进去。   温见雪温声道:“便宜一半实在太多,要不然……”   “你就说卖不卖?”   温见雪无奈道:“不卖。”   “你一个新手,还要卖多贵?小心卖不出去。”那人说着,打开瓶塞,查看丹药,见到丹药毫无丹纹,皱起眉头,“你卖的是什么假丹,丹纹都没有。”   假个鬼。   温见雪压住心底火气,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这不是假丹,没有丹纹是因为质量好。你既然知道丹纹多少决定丹药的质量,就该清楚没有丹纹的丹药才是最好。”   “我活到现在还没见到什么没有丹纹的低级丹药。”那人说着,把丹药放回白瓷瓶中,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温见雪:……不是,没见过就是假丹?丹阁和寒长老都没说我炼的是假丹。   温见雪预想过卖不出去,没预想过居然会被贴上卖假丹的标签。   他想同那人再解释一二,但那人已经走到另一个卖丹药的摊位前,只好作罢。   不知道是不是卖假丹的魔咒落到温见雪头上了,温见雪的摊位直至傍晚,也没有人来,而其他售卖丹药的人早买完,收工回家了。   温见雪接受现实,叹了口气,慢吞吞收丹药,打算回客栈。   算了,卖不出去就不卖了,炼丹就当提升修为好了。   反正过三个月,他就要去剑宗,身上的灵石省着点,完全够用。   温见雪此时在心里庆幸幸好没有预订明天的摊位,不然又要折灵石。   他想到今天的摊位费就心疼。   “你还在啊?”温见雪刚把丹药收起,便听到黄三的声音。   温见雪回头一看,确实是黄三,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给你捧场。但是路上遇到点事,所以现在才来。本来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没想到还在。”黄三回答道。   温见雪微微点头,但他随即想到个问题,掀开帷帽,道:“我戴着帷帽你怎么认出我的?”   谢琅这帷帽能遮挡外人对自己的窥视,却不妨碍自身视物。   黄三道:“我预感有点强,虽看不见你容貌,但瞧见你时,便觉得应该是你。”   “哇,好厉害!”   黄三摸了摸鼻子:“不算厉害,有些人厉害,仅凭预感就能预知吉凶祸福。我这个预感,不过是识人时,比较准,其他时候,不太准。对了,你丹药卖得怎么样?顺利吗?”   温见雪觉得有点丢脸,道:“一枚丹药都没卖出,还被说假丹。”   “是因为没有丹纹?”   温见雪点头。   黄三道:“不识好货。温道友别想太多,给我来一瓶驱寒丹,一瓶白玉丹。”   温见雪正巧炼制了这两种丹药,他把丹药拿给黄三,道:“白玉丹是给你妹妹买?”   “谢道友跟你说了?是了,是给我妹妹买,年轻不小,还爱臭美。”黄三说着,拿出灵石,“多少钱?”   温见雪考虑到黄三是他第一个顾客,又考虑到黄三卖他药材时,给他算的以前的价格,给了黄三一个十分便宜的价格。   ——天地城物价高,再加上进出天地城都要交灵石,所以黄三的药材在天地城卖得比山谷那边高,但温见雪去买时,他给的以前的价格,也就是山谷那边的价格。   黄三听到温见雪的报价,诧异道:“这么便宜?一共才一百中品灵石?”   温见雪道:“给你算得便宜。”   “那我以后在你这里买,是不是跟今天一样便宜?”黄三眼珠子转了一圈。   温见雪道:“……便宜不了这么多。”   便宜不了多少,那也是便宜了的。   黄三决定以后买丹药,直接在温见雪这里买,如此想着,他付了钱,正要离开,余光瞥见两个年轻人往这边走来。   黄三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微微提高声音:“哎呀,你这个丹药质量真好,下次我还来你这里买。”   温见雪:你干吗呢?   黄三挑了挑眉,示意他朝两个年轻人看去:“买丹药的人来了,把握住。”   黄三说罢,转身就走,与此同时,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惊喜道:“摊主,能把你的丹药给我们看看吗?我们需要止血丹、止痛丹、驱寒丹和火丹。”   他们路过天地城,本想来交易市场购买丹药,但不熟悉天地城,待问路到此,交易市场已经没什么人了。   正常来说,这个点,交易市场已经没丹药卖了,他们进交易市场只是不甘心白走一趟,却不料想到还有丹药卖,听刚才的那人说丹药质量还很好。   温见雪快速拿出丹药,道:“止血丹、积雪丹,止痛丹、驱寒丹、火丹都有,你们看看。”   两个年轻人接过丹药,打开瓶塞,倒出丹药,一一检查丹药。   “怎么没有丹纹?”   温见雪解释道:“质量好的丹药都是没有丹纹的。”   两个年轻人闻言,蹙着眉思考了一会,抬眸看向温见雪,道:“暂且信你,你若敢骗我们,待我们回来就要找你麻烦,即便你戴了帷帽,我们也有办法找到你。”   温见雪认真道:“绝对没有骗你们,你们需要时,服上一枚便知药效。”   两个年轻人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把温见雪现有的止血丹、止痛丹、积雪丹、驱寒丹、火丹全要了,拿出乾坤袋,付了钱,转身就走。   温见雪忍不住笑出声,他收好灵石,脚步松快地回客栈。   天地城繁华,治安不错,即便是天黑了,温见雪行走于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事。   他很快回到客栈租房内。   谢琅正在修炼,温见雪把帷帽摘下,放在桌子上,快乐地数今天卖丹药的钱。   虽然没卖完丹药,但成本已经回来了,还赚了两五十一枚中品灵石,也不算白去交易市场一趟。   温见雪在把灵石用来修炼和存着之间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把灵石用来修炼。   ……   两个年轻人离开天地城,御刀来到一处山林。   山林中有一团篝火,篝火旁盘坐着几个男女,察觉到两个年轻人回来,几个男女睁开眼,朝两个年轻人看去。   “如何,买到丹药了吗?”   “买到了。”两个年轻人把从温见雪那里买来的丹药分发给几人。   “这丹药怎么没有丹纹?”一个魁梧大汉拿起一枚丹药,迎着火光看了看。   “摊主说,质量好的丹药都是没有丹纹的。”两个年轻人解释道。   “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两个猪脑壳。”   两个年轻人道:“我们威胁了他的,说如果不好,就回去找他麻烦。”   “万一他卖一次就跑路了呢?去哪里找麻烦?本来我们也不富裕,天天去各种秘境找资源……大姐,你割自己干嘛?!”   魁梧大汉不可思议地看着撩起袖子,一刀割破自己左小臂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放下刀,服下一枚止血丹,又服下一枚止痛丹,道:“无丹纹丹药确实是同等级内质量最好的丹药,至于药效如何,是不是被骗了,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很烦。”   几人被一顿训,顿时不敢说话了。   青衣女子睨他们一眼,转而盯着自己割出的伤口。   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并且感觉不到痛感。   青衣女子闭眼查看身体,服用丹药后,体内竟没有杂质。   “大姐,如何?”几人问。   青衣女子嘴角扬起笑容:“你们买得不错。”她这话是对着那两个年轻人说的。   在场人一听,便知这丹药确实质量极好。   方才与两个年轻人差点吵起来的魁梧大汉这时不说什么了,他默默把分给他的丹药收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脸上藏不住地嘚瑟。   青衣女子沉思片刻,道:“覃时,你先带人去做事,我和两兄弟再去购买一些丹药,质量这样好的丹药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价格也不贵。”   其他人纷纷应是。   ……   温见雪用灵石修炼了两日,修为突破练气六层。   他是火木双灵根,修炼起来只比单系灵根慢一些。   垂眸看了看手中化成灰烬的灵石,他打了个洁尘术,清理掉灰后,找到黄三,拿了些药材,接着炼丹。   丹药炼制得有点多,温见雪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他思来想去,跟还在修炼的谢琅说了声再借一下帷帽,带上丹药,再度前往交易市场,看能不能卖掉一些丹药。   温见雪走后不久,谢琅停止修炼,他睁开眼,抬手凝聚出一个灵力球。   灵力球呈金色,耀眼如太阳。   谢琅眯着眼盯着灵力球看了会,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碎灵力球,他站起身,掐了个洁尘术,清除身上的灰尘。   温见雪已不在房间内,想必是去市场卖丹药了。   看来丹药卖得不错。   谢琅换了身低调的灰蓝短打,推门而出。   ……   温见雪今日去得有点晚,交易市场已人流如织。   他交了摊位费,正往自己摊位去,忽然发现自己摊位前围着好几个人,其中两个人正是前几日来买丹药的年轻人。   看这情况,两个年轻人是来找他的。   温见雪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找他做什么?   他卖的丹药又没有问题。   温见雪视线从两个年轻人身上移开,看向其余几人。   这几人明显是两个年轻人带来的,其中有一个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看起来就很强势,而青衣女子身旁的魁梧大汉,手持一柄鬼首大刀,瞧着就不好惹。   温见雪觉得魁梧大汉一刀就能把他劈成两半。   虽然不知他们找自己做什么,但他们气势汹汹,恐怕来者不善。   为了人身安全,还是先跑为敬。   温见雪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偏生那两个年轻人瞧见了他,对着身边的青衣女子,道:“就是他!”   温见雪:……   温见雪跑得更快了。   青衣女子:?   其他人:?   “等会!”青衣女子等人见状,拨开人群,立刻去追温见雪。   温见雪如今是练气六层,比第一次被人追,要跑得快多了。可那青衣女子和魁梧大汉修为比他高一截,很快就要追上他。   温见雪跑得气喘吁吁,正打算吞服一枚自己炼制,能提高速度的丹药,视线里忽然闯进一个熟悉的人。   谢琅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柄有点旧的灵剑。   温见雪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弄了一柄有点旧的灵剑,但他知道,他有救了。   温见雪直接冲向谢琅。   谢琅余光已经看到温见雪,顿住脚步,正欲问其跑什么。   温见雪拽着他衣袖,一下子躲他身后。   谢琅:“……”   谢琅扭头看向温见雪,温见雪戴着帷帽,他看不到对方此时的状态,但他闻到对方身上的淡香。   谢琅微微蹙起眉,声音淡淡道:“你做什么?”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压住喘息,轻声道:“那个……有人追我。”   追你?   谢琅看向前方,青衣女子和魁梧大汉率先追了上来。   谢琅目光落在青衣女子和魁梧大汉身上,他看了一会,又看向随后追上来的人,修长手指不动声色地按紧剑,扬起嘴角,眼尾下弯,笑道:   “几位道友,你们追着他做什么?”   温见雪攥紧谢琅衣袖,从谢琅身后冒出个头,人仗狼势,十分有底气地问:“对,你们追着我做什么!”   “误会。”   谢琅气势过强,青衣女子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升起忌惮。她退后一步,朝谢琅和温见雪拱手,解释道:“我们是来找摊主买丹药的。”   温见雪笑道:真话假话?   温见雪不着痕迹打量他们。   两个年轻人运转灵力,压了压有些紊乱的呼吸,开口道:“摊主,确实是找你买丹药,我们在市场等了你两日。未曾想到你来到市场,转身就跑,我们无法,这才追你。”   谢琅指腹轻轻敲着剑身,他维持着笑容,道:“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两个年轻人斩钉截铁道。   温见雪从谢琅身后走了出来,手指却还未攥着对方衣袖不放。“你们要买什么丹药?”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青衣女子道。   一行人换了个安静的地方,青衣女子才道:“不知摊主手里现在有什么丹药?”   温见雪松开谢琅衣袖,把自己炼制的丹药都拿了出来。   算上以前炼制的丹药,温见雪身上现如今统共有二十来种丹药。 第32章   青衣女子几人接过丹药,一一查看后,心中激动,不枉他们耐着性子等摊主两日,都是质量极好的丹药。   青衣女子抬起头,看向温见雪,道:“除了辟谷丹,其余的我们都要了,能不能便宜些?打个折之类的?”   温见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全都要了,这么有钱?温见雪看向青衣女子几人的衣服,衣服都很朴实无华。   “确定除了辟谷丹,其他都要了?”温见雪迟疑地询问。   “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瓷瓶虽然有防止药效流失的功能,但时间长了,瓶上的符纹失去作用,此瓶也就随之变成普通瓷瓶,不具备防止药效流失的功能。   一旦不具备防止药效流失的功能,瓶中的低级丹药就会在几天内,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失去药效。   中级丹药和高级丹药倒是不会失去药效,但药效会大打折扣。   温见雪自然希望炼制好的丹药能尽快出手,别成为失去药效的废丹。   在心里想好打多少折,温见雪压住喜悦,对青衣女子道:“除了辟谷丹,其他全要,可以打九点二折。”   青衣女子沉思几息:“好,麻烦摊主算一下价格。”   青衣女子心道,不超过八千中品灵石,那便好了。他们是散修,赚钱也不容易,不像那些门派弟子,背后有师门帮衬。   温见雪很快算出价格,打九点二折,抹掉零头,一共六千中品灵石。   青衣女子闻言,不着痕迹舒了口气,她爽快地付了钱,带着几人离开了,离开的步伐很急,看来是着急去什么地方。   “六千中品灵石,真让人羡慕。”谢琅抱着灵剑,道。   温见雪警觉地看向谢琅。   谢琅这语气一听就像要宰他,不过对方方才帮了他,交纳点保护费也不无道理。   “你要多少?”   谢琅敛起笑容,他抬步朝前走,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冬日微弱晨光将他背影拉得又长又高大。   “不要。如果刚才他们是来找你麻烦的,我给你解决了麻烦,那就要收钱了。”   温见雪把灵石装入乾坤袋,快步追上谢琅,他想了想,问谢琅。   “你给人解决麻烦,一次多少钱?”   “看情况。”谢琅回答。   “假设刚才他们是来找麻烦的,你帮我解决了麻烦,你要收多少钱?”   谢琅道:“三千中品灵石。”   温见雪:“……你出场费可真贵!”温见雪庆幸刚才青衣女子几人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贵吗?不贵。我来做个假设,假设我不出手,而他们是来找麻烦的,你少不得被打折几根肋骨,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你说这三千中品灵石买几根肋骨或者你一条命,值不值?”   温见雪:“……”   温见雪无可反驳。   谢琅回头看他,道:“走,去买药材,我需要些丹药,麻烦你帮我炼一下。”   温见雪跟谢琅待久了,闻言,下意识秃噜出一句话。“炼制丹药要收钱。”   谢琅站定脚步,垂下眼帘,长睫在线条流畅的脸部落下两片浅浅的暗色。   “你说什么?”   温见雪猛然想起自己承诺免费炼丹。自知理亏,讨好拉住对方衣袖,道:   “说错了,我给你炼丹,不收费的。”   谢琅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今日黄三没有来摆摊,谢琅从头挑到尾,把自己需要的药材从其他摊子上挑了出来。   温见雪现在身上只有辟谷丹了,他也需要买些药材,以制丹药,补充库存,便供上两枚中品灵石,请谢琅帮忙给自己挑药材。   谢琅毫不客气地收了灵石,道:“你需要什么药材,说。”   温见雪报了一串药材名,谢琅一一记下,抬步就挑选这些药材。温见雪紧紧跟在他后面,这倒不是没有事干,充当别人小尾巴,而是为了观察谢琅所挑药材与其它一个类型的药材有什么不同。   他总不能一直依靠谢琅。   很快挑好药材,两人将其打包好,回到客栈。   谢琅道:“先给我炼,我急用。”   温见雪道:“你要去做什么事?”又是购买武器,又是预备丹药,饶是温见雪再笨,也猜到对方想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谢琅眯起眼睛,道:“杀几个看不顺眼的人。”   温见雪:?   温见雪滞在原地。   谢琅却噗地笑出声,道:“胆小鬼,骗你的。”   温见雪不信,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相信对方现在不会滥杀无辜,于是没有劝阻,犹豫几息,道:“你不要鲁莽行事,把握好分寸。”   谢琅拨掉药材的枯枝败叶,漫不经心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温见雪怕自己承认了,对方会笑话他,冷哼一声,道:“只是怕你出事,不好同寒长老交代。”   谢琅啧了声。   ……   温见雪花了两天时间炼制好对方急要的丹药,找了几个白瓷瓶分别装起来。   谢琅道:“多谢。”   温见雪按住他手,道:“炼丹确实是免费,但瓶子要收钱,一共六百二十五枚下品灵石。”   “这也要?”   “为什么不要?”温见雪坦然道。   成功收到灵石,温见雪高兴不已,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修炼。   谢琅睨他一眼,把丹药尽数收了起来,站在床边,擦那柄灵剑。   寒风呼啸,从灵剑剑刃划过,发出悦耳的声音。   擦罢,他从乾坤袋内拿出一盏灯笼,走出房间。   温见雪修炼至半夜,方才发觉谢琅不在房内,正思考对方是不是在杀人的路上,余光穿过窗户微开的缝隙,越过翠绿树木,看到客栈后院有着一人。   那人站于摆在地面的灯笼的光芒范畴之内,右耳戴着一只锥形银耳坠,低低绑着低马尾,着一身灰色短打,窄袖用丝带绑紧。   由于体温上升,他的额角已被汗水打湿,汗水顺着脸庞往下淌。   但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不去理会,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握紧灵剑。   有些旧的灵剑在他手中仿佛一柄经历过沧桑巨变的巨剑,每次出剑,剑气凌厉如雷电,好似能够撕破漆黑天穹。   温见雪认出这人正是谢琅,鬼使神差之下,他搬了张凳子,趴在窗前看对方练剑。   谢琅练剑时极其专注,挑刺劈砍,行水流云,不带丝毫凝滞之感,其身形犹如鬼魅,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由此可见,谢琅即便废了两年,也没有落下练剑之事。   温见雪瞧着谢琅,心中可惜自己不适合修剑道。   若是他适合修剑道,他也如谢琅这样帅。   谢琅一套剑法练完,汗流浃背,衣衫尽数被染湿。他擦去额头汗水,扭头朝温见雪看去。   谢琅早发现有人偷窥他,但余光瞥见是温见雪,便没有管。   温见雪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谢琅看来的一瞬间,弯身躲窗户下。   躲完,温见雪觉得不对,他躲什么?看谢琅练剑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为什么要躲?   温见雪直起身,谢琅已不在后院。   去哪里了?   走廊传来轻微脚步声,房门被推开,谢琅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持着灵剑,走进房间。   谢琅进入房间后,拂灭灯笼,放下灵剑,看向温见雪。   他看了几息,扯松汗湿的衣领,抄起双臂,眉眼阴郁,倦倦道:“温郎君,你躲楼上看什么?”   “什么叫躲?我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楼上看好不好。”温见雪站起身,关紧窗。   谢琅走到温见雪面前,弯下腰,盯着温见雪,眼眸含笑:“哦?光明正大,那你方才躲什么。”   温见雪被他盯得居然莫名心虚,道:“我刚才躲,只是你突然朝我看来,吓了一跳而已。”   “是吗?”   “当然,离我远点,满身汗,臭死了。”温见雪推开谢琅,褪去外衣,卷过床上被子,打算睡觉。   谢琅看他一会,几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脱掉靴子、外衣,躺到床上。   温见雪当即看向谢琅,声音因震惊而拔高:“你就这样上床了?!你不清洁一下?掐个洁尘术很难吗?”   床不大,两个人睡,有点不够。谢琅往温见雪身旁挤了一下,道:   “累,不想掐洁尘术。”   温见雪不信他鬼话,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温见雪怀疑谢琅是在报复他说自己臭。   不,不是怀疑,是确定!   谢琅挤到他身边后,侧身把他拢在怀里,汗湿的下巴搭在他头顶蹭了蹭。   温见雪:“……”   温见雪抬脚就想把谢琅踹下床,但谢琅人高马大,根本踹不动,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抬手欲掐个洁尘术,给对方清洁一下。   谁知洁尘术还没掐出来,谢琅便握住了他手指,不仅如此,还贴得更紧了。   结实身体上汗水透过薄薄的中衣,似乎把温见雪也染出一身汗。   温见雪觉得自己脏了,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指,但谢琅不愧是剑修,如今有了修为,力气更大,他就是用了灵力也未如愿以偿。   温见雪呼入的空气都带着对方身上的汗味,他提高声音,涨红脸道:“滚下床,离我远点。”   “睡了。”谢琅闭上眼睛。   “我咬你了!”温见雪怒道。   谢琅道:“我皮糙肉厚,你爱咬就咬。”   温见雪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狼,他对着谢琅左肩颈就是一口,声音激愤:“你以为我不敢咬……”   “你们这些家伙,能不能矜持点,客栈没有隔音阵,而隔壁有人!”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隔壁响起一道暴躁的男声。   男声落下的同时,又出现两道声音。   “楼上也有人。”   “楼下也有人。”   温见雪:……   谢琅:……   温见雪和谢琅很少说话,偶尔说话,声音也很低,有吸音效果不明显的墙壁的阻拦,旁人听不见两人的交谈声。   但现在,他因争执,不自觉提高声音,墙壁便如同无物。楼上、楼下、隔壁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就差没当场观看。   温见雪社死了,瞬间闭嘴,安静如鸡。   谢琅沉默几息,默默松开了手。   有种不松啊!   温见雪察觉到这狗玩意动作,狠狠剜对方一眼,然后快速掐出个洁尘术,把自己以及狗玩意,一并清理了。   清理完后,温见雪越想越气,他压低声音,怒道:“都是你害的。”   谢琅往外挪,挪到不能挪为止,他抬手碰了碰被温见雪咬伤的左肩颈,道:“关我什么事?”   温见雪冷冷一笑,他待在被窝里不说话了,待到深夜,听到对方呼吸平缓,他一个翻滚,把被子全部卷走。   谢琅:“……”   谢琅根本没睡着,他睁开眼,盯着漆黑的房顶。   盯了一会,温见雪睡着了,谢琅伸手扯回一些被子。   不料对方睡得极浅,察觉到被子被他扯走一些,当即往他这边挤,挤到不能挤的地步,又一个翻滚,把被子全部卷走。   谢琅:“……”   谢琅阴郁着脸,坐起身,看向温见雪。   他在把温见雪丟地上和丢地上之间思索几息,拿出新婚之夜的喜被。   合水秘境明日就要开启了,他得养好精神,赶去合水秘境,从黎韩振手中拿回半月剑,实在没必要与对方争来争去。   ——来到客栈哪日,听人说起黎韩振等人会去合水秘境,他便去打听了一番,确定消息可信度后,制定了相应计划。   ……   第二日,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探出,天空却已亮了。   天地城西南方天空在亮了片刻后,浮现一片金色祥云,祥云边缘像是被火烧了,泛着焦糖色泽。   很快,祥云被一阵无形飓风拉成一把尖锐的小刀,自天幕垂直于一片水域。 第33章   水域取名合水,距天地城有些远,水域中浮满红色水藻,红色水藻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在这个冬日晴天,像一片从人体溢出的鲜血。   水域边缘站满了人。   这些人中不乏门派弟子、小家族子弟,他们和散修一般,盯着水面。   天空之上,被绞烂拉直成尖锐小刀的祥云褪去金色,只余一点焦糖色泽。   冬日发冷的太阳自地平线升起,融入祥云时,布满红色水藻的水域剧烈晃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剧烈晃动的水域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合水秘境开了,走!”   几乎是旋涡出现的同时,站在水域边缘的散修各自拿出看家本事,扎入深不见底的旋涡中。   站在水域边缘的苍兰派的弟子见状,不屑地笑了一声。   “真以为跑前面能得好处?且叫你们探探路吧。”   黎悦的目光在深不见底的旋涡停留几息,转而落向黎韩振,传音道:“表哥,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黎韩振眼底青乌明显,他抬起手,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   来合水秘境前,他已经把半月剑掌控得差不多了,虽发挥不了十分力量,却也能发挥七分力量,按理说,不会继续耗费心神了,可不知道为何,身体依然异常疲倦。   门派中的长老替他看了身体,说是没什么毛病。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如此疲倦?难不成是近来修炼力度过强?   黎韩振心中有些不安,他放下手,“丹药充足,随时能补精力,不必担心。”   黎悦不赞同道:“可是,表哥,万一……”   “哪来那么多万一?尽说不吉利的话,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多说。更何况,修行一路,本就充满危机,处处畏首畏尾,简直要叫人贻笑大方。”   黎悦:“行吧,我知道了,表哥勿恼。”   武徐州带着几个跟班站在黎韩振和黎悦后面,淡漠擦剑。   此时欲进合水秘境的人已进去大半。   黎韩振沉了沉气,抬起半月剑,注入灵力,使其悬浮在半空后,一跃而起,稳稳当当落在剑身,扬声对师弟师妹说:“走,进合水秘境!”   合水秘境入口只打开十个时辰,十个时辰后,入口自动闭合。   而与之对应的出口,将于半个月后,水域另一端打开,打开时间与前者一样,十个时辰。   若是秘境中的修士未掐着时间出来,那就只能留在合水秘境中,直到合水秘境再度开启。   黎韩振说罢,率先扎入合水秘境,其他人紧随其后。   武徐州见状,微扬起下巴,朝跟班道:“我们也进去。”   跟班们纷纷召出灵剑,跟着武徐州进入合水秘境。   不一会,水域边缘就没人了。   水域中红色海藻随着水波缓缓摇晃,像流动的血液。   “啪嗒——啪嗒——”因水域边缘有人而不敢冒头的墨黑跃鱼从水中跃起,掉进水中,又跃起,周而复始,激得水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就在此时,水域边缘的树林里,缓缓走出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黑衣人。   跃鱼当即又扎回水里,一动不动。   黑衣人走至水域边缘,抽出有些旧的灵剑,速度极快地御剑进入合水秘境。   黑衣人进入秘境后一切又恢复平静,跃鱼再度从水中跃起,欢快嬉闹。   ……   温见雪醒来时,谢琅已不在房间,昨晚睡的地方,冰冷。   看来是早早出门杀人了。   温见雪抖开被子,横在床上。谢琅不在,他爱怎么躺怎么躺。   赖了一会床,他方才起身炼丹。   低级丹药实在好炼,特别是在熟练之后。   不到中午,他便将昨日购买的药材尽数炼成丹药,用白瓷瓶装好,他戴上帷帽,前往交易市场,打算把丹药卖了。   岂料刚到交易市场,就发现一些人焦急地在他摊位前转来转去。   经过昨日被青衣女子追着买丹药的事,温见雪并未着急跑,他仔细观察着在他摊位前转来转去的人。   这些人并非昨天追着他买丹药的任何一人,都是新面孔,瞧着十分和善。   温见雪不着痕迹拿出一枚早就炼制好,用来防身的爆破丹,故作镇定地走到那些人面前,故作好奇道:“几位道友,你们在此转来转去做什么?”   这些人瞧见温见雪,回道:“等摊主。”   温见雪目光微闪,道:“区区一个摊主有什么好等?”   “这位道友,你不知这位摊主丹药质量……等等,这位道友,你不会就是摊主吧?”这些人意识到什么,用惊喜的目光审视温见雪。   温见雪没有感觉到半点恶意,左右身份也暴露了,干脆承认了。   “对,我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丹药质量好?谁介绍的?”   “黄道友。”有人答道。   “听林姐说的。”有人道。   黄道友?温见雪猜是黄三,至于林姐?该不会是昨天追着他跑的那个领头青衣女子吧?   温见雪想应该是那个青衣女子,若不是她,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摊主,你这儿现在还有没有止血丹,我急着要。”   “我也是。”   “我只需凝神丹,不知有没有?倒是不急用,但能拿到手最好,免得白跑一趟。”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温见雪来不及高兴,连忙走到摊位前,拿出炼制好的丹药。丹药太少了,即便限量购买,却还是被人抢光了。   温见雪只得对没抢到的人忙道:“不好意思,各位道友,以后再来吧。”   有人问,“明日不卖吗?”   温见雪道:“明日看情况。”   主要是看黄三来不来天地城卖药材,他若不来,自己便不购买药材炼制丹药,毕竟没有谢琅在一旁坐镇,分不清真假好坏。   ——虽然上次谢琅带他买药材时,他暗中观察了一番,偷师学艺,但对方大多时候靠鼻子,而不是靠技巧,因此他并没有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能完全辨别药材真假。   摊主都说没丹药了,便是他们逼也逼不出来,幸而他们不急着用,多等两日也无妨。   心中如此想着,这些人询问温见雪的联络符纹。   若是拿到温见雪的联络符纹,用传音符联系上对方,问上一问便知有没有卖丹药,省了在交易市场苦等的工夫。   温见雪没有要用联络符纹联系的人,因此一直没有给自己置办一个,此刻听得大家这样问,他才萌生了置办想法。   不过没有联络符纹一事,不方便于外人解释,会暴露自己势单力薄。   温见雪笑道:“不了,我没有添加不认识人的联络符纹的习惯,想要购买丹药,大家来此寻我便是。”   大家闻言,不好强求,只得叹一口气,道:“好吧。”   交易市场内的人见温见雪这处如此热闹,跟遇到什么好事一样,不着痕迹凑过来,随意拉住一个看起来好说话,书生气十足的男人,询问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买丹药,听说这摊主丹药质量很好。”   “真的假的?”有个清瘦的修士问。   “我没见过,但买到的都这样说,所以你爱信不信,不信滚蛋,少在这里叽叽歪歪。”那书生气十足的男人不耐烦道。   被他怼了的清瘦修士摸了摸鼻子,道:“我就问问,你脾气那么大做什么?”   不过听这书生气十足的男人的话,可知对方不是摊主请的托,是实打实的客人。   高瘦修士心里如此想。   不光高瘦修士心里如此想,其他凑过来的人也这么想,甚至一些正在买其他摊主的丹药的人心里也如此想。   试问质量更好的丹药谁不想要?   谁都想要,于是默契地记下了温见雪,只待温见雪下次来卖丹药,看看丹药如何,如果当真质量好,少说也得买几枚。   没人注意到,交易市场内,一个摊主脸色阴沉了下来。   ……   温见雪离开交易市场,先去看看黄三有没有来卖药材,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心道看来明天买不了丹药,便扭头去找符修定制联络符纹。   天地城物价比苍兰派市场物价要高些,温见雪找符修定制联络符纹,要了五百枚中品灵石。   符修是个高挑女子,她接过灵石,道:“联络符纹三日可制好,到时候找店小二拿就好。”   她说着,指了指站在店铺门口的店小二。   店小二听到符修提到他,朝温见雪咧嘴一笑。   温见雪记下店小二的模样,刚准备离开店铺,余光瞧见摆在透明琉璃柜台内的符。   店铺内贩卖的符基本为中级、中低级符,很少有低级符。   中级符比中低符、低级符高一大截,被细分出九个小阶级。   九阶中级符、八阶中级符……一阶中级符。   九阶中级符是中级符中阶级最低的符,一阶中级符是中级符中阶级最高的符。   温见雪退到柜体前,仔细看符。   那个店小二立刻小跑到温见雪身旁,热情地询问:“这位客人,您需要什么符?柜台里的是展示样品,您需要什么符,你说,只有这柜台里有的符,店里都有货,想要多少有多少。”   温见雪看了一圈符,思虑片刻后,认真道:“我要五张传音符、一张小型物品传送符、三张瞬移符、三张天罡符,再要两张……嗯,隐身符。”   “好勒!”店小二立刻去拿温见雪想要的符。   温见雪买的符,除了传音符(中低级),其余都是中级符,数量不多,价格对于现在的温见雪来说,却有些贵。   但这也没办法,他自保能力不是很好,虽然寒长老给了一块护身令,但这护身令只能护他三次,以防万一,还是买点中级符防身。   除此之外,最好再炼制一些有防身作用的丹药。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着,不太熟练地跟店小二讲价,讲了许久,才便宜了些。   即便如此,他也非常有成就感,付了钱,把店小二递来的符,放入储物袋。   储物袋远没有乾坤袋空间大,且不能认主,若是旁人拿到了,轻轻松松就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店铺里倒是有乾坤袋,温见雪看了一眼,即便是空间最小,做工最差的乾坤袋都有八千枚中品灵石。   他手头实在紧,看了一眼,把乾坤袋列入心愿单后,毫无留恋地走了,快步回到回到客栈。   ……   此时,交易市场,之前阴沉着脸的摊主把摊子收起,戴上面具,走向一条暗巷。   暗巷里站着两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们见到摊主,伸出手,道:“钱呢?”   摊主取出之前商谈好的灵石交给两人,道:“这是定金,待把人解决了,剩余的钱我一并付给你们。”   两个男人看了看灵石,笑了声:“行,知道了。不过那人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要雇我们杀他?”   摊主道:“生意太好,挡我路了。”   “这人没有什么背景吧?既然没有背景,以他一人之力,一天不过炼制几十上百的丹药,而天地城市场如此之大,一天所售之丹药远超几十上百,他仅仅能满足十来人的需求,无论如何都挡不了你的生意。客官,你这分明是嫉恨对方炼丹天赋比你高,欲除之而后快,真是心口不一啊。”   摊主被戳中心思,冷下脸,道:“这与你们无关,做好自己的事。”   两个男人冷哼一声:“知道了。”   两个男人径直走向客栈,温见雪虽戴了帷帽遮住了容貌,却遮不住气息。做他们这行的,早些年改变了体质,在相应时间内,仅凭气息就能找到人,然后完成雇主所交托之事。   他们轻轻松松进入防护措施不好的客栈,来到三楼。   三楼左侧倒数第三间亮着灯,雇主要他们杀的人正坐在桌前摆弄着什么。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破开房门。   温见雪摆弄符箓的动作微顿,看向房门。   房门依然紧闭,可温见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祥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   温见雪心绪不宁,他服下一枚凝神丹,使自己保持冷静后,将其他符箓快速收起,指间掐着一张天罡符,目光紧紧盯着房门。   下一息,房门被推开,寒夜冷风从房门外灌入,两个高大的黑衣面具男从门外窜进来,锋利的刀气直逼温见雪脖子,欲要将目标在呼吸间抹杀!   温见雪服用凝神丹后,头脑异常清晰,即便被突如其来的刀气惊到,面上也不显,反而快速将灵力灌入天罡符。   天罡符发出微微光芒,紧接着,符箓燃烧,一道紫色天雷从中奔腾而出,一口吞掉刀气。   只听刺啦一声,被吞掉的刀气被紫色天雷蹂躏成碎片,不复存在。   温见雪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两个男人,沉声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们吗?”   两个男人不答,一招未杀成,当即一甩手中刀,砍向他的面门。   温见雪不清楚对面两个男人的实力,只觉得这一刀砍来,十分有压迫感。   他全身毛孔都在为此战栗,顾不得符箓贵不贵,翻手又是一张天罡符。   其中一个男人见状,调转攻击方向,刺向温见雪手中天罡符。   温见雪这张天罡符才拿到手里,自然不想浪费,可那刀已至手腕,他只得弃掉天罡符,任那尖刀将天罡符划成两半。   来不及心疼报废的天罡符,砍向他面门的刀刃已至眼前。   温见雪瞳孔猛缩,下一刻,随身携带的护身令自动护主。   “哐当——”一声,男人被护身令爆发的强大力量击飞,砸坏栏杆,轰然落在地面。   另一个男人砍向温见雪的动作因此顿住,未被面具遮挡的眼睛露出忌惮之色。 第34章   温见雪见状立刻拿出一张瞬移符。   中级瞬移符可以使人瞬移到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前提是,在想去的地方留下了标识。   温见雪刚把瞬移符拿到手,自然没在任何地方刻下标识,因此,他使用瞬移符,瞬移符将随机把他瞬移到一个地方。   温见雪知道随机瞬移有危险,眼下处境却让他不得不无视随机瞬移的危险,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护身令只能使用三次,刚才使用了一次,便只剩下两次。   温见雪将灵力灌入瞬移符,催动瞬移符,消失在房间内。   目露忌惮之色的男人见状,立刻从三楼飞身而下,快步走到被护身令击飞的男人身旁。   被护身令击飞的男人已经从地上爬起,他狠狠擦了一把自口鼻溢出,流到面具边缘的鲜血,道:   “追。”   目露忌惮之色的男人闻言,道:“你伤如何?”   “没什么大碍。”那男人道,“方才击飞我的应该是一个厉害的灵器,若是能拿到手……”   “想来是什么一次性灵器,若不是一次性护身灵器,对方不会跑得这么快。”   “不管是不是一次性灵器,杀了他,区区一个练气期修士,竟敢伤我。”鲜血自口鼻溢出,还在往下淌,那男人恶狠狠道。   客栈不隔音,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客栈内的其他人。   两个男人在其他人警惕地朝楼底查看情况时,甩出一张符,离开客栈。   待离开客栈后,那口鼻流血的男人服用下丹药,拿出飞虫百里寻,探寻温见雪的踪迹。   温见雪虽在瞬间瞬移出客栈,可只要在瞬移符范围内,百里寻就能找到他的所在之地。   因为百里寻在打斗中已嗅到他的气息,见到他的容貌。   ……   “哗啦——”枝叶浓密的树木发出一阵响声,温见雪穿过树木,落在地面。   他拍掉身上的蛛网,环顾四周。   天色有些灰暗,但能看出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总体呈现墨绿色,尽头有一片血色水域。   温见雪走进水域,发现水域骇人色泽是鲜红的海藻过于密集,互相交缠在一起,给人造成的错觉。   水域中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温见雪瞧着漩涡就有些晕眩,他连退数步,余光瞥见几个修士御剑冲入漩涡。   温见雪:   温见雪正欲一探究竟,敏锐地看到一只大约黄豆大小,朱红色的飞虫飞到眼前。   不知为何,温见雪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与在客栈时,被人破门而入的不祥预感相似。   温见雪脑海里不由自主浮出一个念头,杀他的人追来了。   有完没完!   温见雪用灵力碾碎飞虫,再度拿出一张瞬移符,如今他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用瞬移符少不得被送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   杀他的人既能用这飞虫追踪他如今所在之地,想必再换个地方,一样会被追踪到。   得让他们无法追踪到。   温见雪怀疑飞虫靠的是气息追踪他,也就是说,他如果想甩开杀他的人,得遮掩掉气息,可如何才能遮掩气息?   修为高的人能用术法遮掩气息,修为低的人要想遮掩气息,就得借助外力。   例如丹药、符、灵器。   可温见雪身上如今一样没有。   温见雪攥紧瞬移符,就在他思考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   温见雪看向水域中的漩涡,咬了咬牙,收起瞬移符,拿出一张疾风符,激活疾风符后,借助风力,进入漩涡。   既然用瞬移符摆脱不了他们,那就试试进入水域中的漩涡。   温见雪方才看到几个修士御剑扎入了漩涡。   修士不会傻了吧唧去送命,既然扎入漩涡,按照小说套路,那漩涡之下必定另有玄机。   “跑得可真快!”爆破丹在空中炸开,剧烈的响声、冲击力伴随着浓烟涌起,十米之内,几乎无法视物。   两个男人运转灵力,挥开浓烟,满脸阴郁。   “百里寻被碾死了。”之前目露忌惮之色的男人半蹲下身,在被浓烟浸透的地面捻起被温见雪碾碎的小飞虫。   之前被护身令击飞吐血的男人闻言,面孔有几分扭曲,他再度放出一只百里寻。   却不料,百里寻被放出后,在原地打转。   “找不到人了,该死的。”那男人收起百里寻,嘴上骂道。   另一人闻言,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前方的水域之上。   漩涡在他们挥散浓烟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盯着水域看了许久,道:“看样子,是进入合水秘境了。”   “合水秘境?”   “听说今日合水秘境开启,此处水域正是合水秘境开启的地方。目标人物若不是进了合水秘境,气息怎么会忽然中断?”   被护身令击飞吐血的男人闻言,看向水域。   “合水秘境入口已关闭,我们进不去。”   “是进不去,但半个月后,合水秘境出口会开启,想必那时,目标人物会从合水秘境中出来。若是不出来,很大概率是死在了秘境之中,如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任务,何需忧心?”   吐血的男人闻言,冷冷一笑,灰暗的天空下,他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水:“万一目标人物在合水秘境得到机遇,修为反超我们,或者拿到什么杀器,我们该当如何?”   “目标人物倘若如你所言,那我们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温见雪扎入漩涡后,想象中的眩晕并未出现,他好像被包裹进一个柔软的气体中,气体消失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山林。   天空与外界的天空不同,悬着一轮还差一点就圆起来的月亮。   月亮清冷,月光也清冷,淡淡地穿过林木,落在温见雪手边。   四周很亮,地面倒映着无数树枝的阴影,温见雪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危险。   两个男人也并未追来,看来气息在进入漩涡时,中断了。   温见雪长舒一口气,压住孤单无助,捡了一地不要的枯枝败叶,码在一起,用丹火点燃。   他的衣服、头发在进入漩涡时,都被冷水打湿了,贴着肌肤,异常冰冷。   坐在火堆前,火气很快把衣服和头发烤干了。   ——温见雪修炼时,摸索着学会了干燥术,但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保存灵力,所以他没有使用灵力,而是采用物理手段。   此地灵气比外界要浓一些,他折了几枝树叶,铺在地上,警惕着四周。   现在是夜晚,妖兽、妖物、魔物、鬼怪等都喜欢在夜晚活动、狩猎,保险之见,还是不要乱跑,待天亮,太阳出来了,阳气大幅度提升后,再行查看此地是哪里比较好。   查不出此地是哪里也无所谓,主要是找到出口。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温见雪守着火堆,觉得有些冷,又随意抓了一些,塞入火堆。   如今遭到杀身之祸,很有可能是贩卖丹药引出来的。   早知如此,他便不为了便利去贩卖丹药了,反而弄出麻烦事。   火堆温度降了一些,温见雪又添了些枯叶。   枯叶是挨着地面的枯叶,带着泥土,有些潮湿,堆在火上,立刻冒出滚滚浓烟。   温见雪被浓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屏住呼吸,拿棍子挑开火堆,慢慢用小火熏干枯叶。   枯叶被熏干的一瞬,火势瞬间变大,燃得噼里啪啦。   温见雪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树后,心中一紧,他捏紧棍子,慢慢站起身,拿出最后一张天罡符,又拿出两枚爆破丹。   “谁!”   温见雪提高声音,眼睛紧紧看着黑影。   黑影从树后走出来,个子很高,右耳有一抹银光。   温见雪疑惑道:“谢琅?”   黑影完全走到火光下,对方身穿一身蓝衣,手腕上带着黑甲皮护腕,长相阴郁苍白,眉眼深邃,肩宽腿长,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在火光下泛着锋利的银光。   温见雪一眼认出来者。   他浅色的眼睛倒映着火光,又惊又喜,快步迎了上去。   “谢琅,你怎么在这里?”   谢琅抄起双臂,掀起薄薄的眼皮,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温见雪支支吾吾道:“那个……呃……”   “什么?”   温见雪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清楚,又看向谢琅,好奇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是在这里杀妖?”   谢琅笑而不语,他坐到火堆前,拿起尖端烧焦的棍子,拔动火堆,道:“我等会要回住所,你回去吗?回去一起。”   “等会?”   “嗯。”   温见雪疑惑不已地盯着谢琅,他缓缓坐到谢琅身旁,盯着谢琅的脸。   谢琅垂下眼帘,睫毛染上淡淡的火光,道:“盯着我做什么?”   温见雪蹙起眉,道:“带我回去不要钱?”   谢琅拨动火堆的动作一顿:“当然要钱。”   温见雪闻言,疑惑才消失,他拿出三枚下品灵石递给谢琅。   谢琅接过灵石,随意放在乾坤袋内。两人坐了一会,坐到温见雪要打瞌睡,火堆燃尽时,谢琅丢掉棍子,站起身,道:“走,回住所。”   温见雪环顾四周,道:“要不还是等天亮再走,夜里有些不安全。”   “我觉得安全。”   谢琅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温见雪只得扑灭火堆,快步跟上谢琅。   夜里很冷,月光把四周照得亮堂堂,温见雪跟着谢琅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细思良久,温见雪发现这不对劲源自谢琅。   谢琅出现得未免太巧,好似是专程带他离开此地的,连钱都不太在意。   温见雪小心翼翼打量谢琅,打量许久,温见雪发现谢琅走路不太有实感。   温见雪心中咯噔一下,他意识到什么,手指微颤,放慢脚步。   谢琅察察觉到他放慢脚步,看向他,那张苍白阴郁的脸有几分阴森。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温见雪维持着冷静,勉强一笑,道:“冷,走不太动。”   谢琅瞧他一眼,放慢脚步。   路上越来越冷,两旁树木茂盛,甚至遮盖了月光。   温见雪额头冒出微微冷汗,他慢吞吞跟在谢琅身后,走了片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温见雪心念微动,看向谢琅,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谢琅头也不回:“旁人的事与我们有何关系,快些走吧。”   温见雪握紧手,道:“我就过去看看!”   “站住!”谢琅道。   温见雪心道:听你的脑子有坑,温见雪偏不听,转身就往打斗声处跑。 第35章   谢琅嘴角下压,他快步走到温见雪身后,抬手抓住温见雪肩膀,森然道:“你站住。”   温见雪还有一张天罡符,拿出天罡符,温见雪激活天罡符,往谢琅身上一丢。   天罡符轰然炸开,一堆湿漉漉、腥臭的东西漫天飞舞,温见雪顾不得看“谢琅”被天罡符炸后是什么情形,他快步跑向打斗声处。   未到打斗声处,迎面跑来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温见雪不认识这两人,但他发现他们穿得是苍兰派弟子服,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半月剑。   温见雪脑海里瞬间跃过无数想法,但这些想法在简洁后,最终都回归一个念头。   原来夺走谢琅半月剑的人正是这两人。   温见雪措不及防与这两人撞了个正着,他正欲退回两步,身后忽然撞到一个人,温见雪心中咯噔一下,扭过头,却是一个戴着黑纱帷帽的黑衣人。   黑衣人摘下黑纱帷帽,映入眼帘的正是谢琅那张阴郁苍白的脸。   温见雪呼吸一滞,却听谢琅道:“你怎么在这里?”   温见雪:?   温见雪愣了一下,怎么又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温见雪试探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做件事。”   谢琅垂下眼帘,嗓音淡淡,道:“什么事?”   “护我平安离开此地。”   “三千中品灵石。”谢琅道。   “便宜点?”   “虽不知你为何进入合水秘境,但想来你一条命,值三千中品灵石?”谢琅弯下腰,笑意盈盈道。   嗯,很好,真谢琅。除了真谢琅,也没有谁这么狗,满脑子都是钱。   温见雪放心了,他转到谢琅身旁,拉住谢琅衣袖。   谢琅道:“拉我袖子,加五百下品灵石。”   温见雪:“……”   谢琅说完这句话,抬臂搭在温见雪左肩上,笑盈盈看向浑身是血的两人,道:“大师兄……不,两位黎道友,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满身是血,可是有人在追杀你们?”   黎韩振眼睛充血,他看向谢琅,按照往常,他势必要询问谢琅这个废物进秘境做什么,可如今……   该死的武徐州!   黎韩振疲倦地揉了揉眉头,眼中闪过阴狠,他很快收起阴狠,带着堂弟黎悦,继续朝前跑。   谢琅散漫道:“黎道友,要不要我帮你们?好歹以前是同门,我特别感激黎道友拿十万中品灵石与我换半月剑。”   “你个废物如何帮?!”黎悦道。   谢琅掩盖了修为,若不是修为比谢琅高许多,很难看出谢琅如今的修为,仅凭借以前的印象,把他定义为废物。   黎韩振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冷声道:“别跟他多言,快走。”   黎悦一把揪住谢琅的衣领:“谢琅,待会如果看到武徐州,不许说见过我们,否则弄死你和你道侣。”黎悦说着,目光扫向温见雪。   黎悦的目光如同毒蛇,温见雪被看得背脊发凉。   “好,记住了。”谢琅没有半点恼火之意,笑道。   黎悦冷哼一声,他放开谢琅衣领,和黎韩振两人快速离开此地。   黎韩振两人离开片刻,武徐州几人追了上来。   乍一看到谢琅和温见雪,武徐州有些诧异,他甩去灵剑上的血,几步上前。   “你们两个废物怎么在这里?可有看到黎韩振和黎悦?”   温见雪心道你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心里如此想着,温见雪思虑几息,正欲说并未瞧见黎韩振两人。   谢琅道:“瞧见了,往那个方向去了。”   谢琅指向黎韩振两人离开的方向。   武徐州冷声道:“若是骗我,定然有你好看。”   谢琅笑道:“不敢骗徐道友,方才黎悦道友还威胁我不许说见过他们,可我讨厌被威胁。”   武徐州眯起眼睛,他盯了谢琅一会,转而看向温见雪,冷笑道:“你来说,见过黎韩振、黎悦没有?往哪个方向去了?你若是不说实话,就把你舌头割了。”   武徐州不太相信谢琅,比起谢琅,温见雪这种没见识,瞧着就温软的人的话,更真实。   既然谢琅都说见过了,丝毫不把黎悦的威胁放在眼里,温见雪自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温见雪道:“见过,谢琅已经跟你们指明方向了。”   “是吗?”武徐州脸色忽变,他抬起剑,一剑劈向温见雪,“我觉得你在说谎!”   温见雪瞳孔微缩,不等他有所反应,谢琅将他拉入怀里,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冷冷道:“武道友,你再为难我们一会,两位韩道友就该跑得无影无踪了。”   武徐州收起剑,他拍了拍谢琅肩膀,道:“开个玩笑而已。”   谢琅环住温见雪腰,视线落在武徐州手上,淡淡道:“这玩笑未免太过,我道侣胆子小,可能会吓到。” 第36章   温见雪从谢琅抬起头,看向谢琅,谢琅脸部轮廓流畅,因眉骨高,眉眼格外深邃。   武徐州心中不屑地切了声,他转身看向其他人,道:“追!”   黎韩振被他下了慢性毒,刚才又被他打伤,即便有个黎悦,想必也跑不远。   若是谢琅指得方向无错,定然很快就能追上黎韩振两人。   一旦追上……   武徐州握紧手中灵剑,必杀之。   绝不能让黎韩振两人离开合水秘境。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谢琅指出的方向追去。   谢琅注视着武徐州等人朝黎韩振两人追去,脸上浮现笑意,笑意一闪而逝,他松开温见雪腰。   温见雪从谢琅怀里退出,道:“谢谢。”   “不客气,记得给钱。”谢琅道,“五百下品灵石。”   温见雪:“……”   “算上之前,你请我护你平安离开此地的三千中品灵石,拉我衣袖的五百下品灵石,一共是三千零一枚中品灵石。你是现在付还是以后付?”   温见雪:“……”   “刚刚我自己躲得过,不需要你保护,所以你说得五百下品灵石不算。至于拉衣袖的五百下品灵石,我现在没拉你衣袖,也不算。”   温见雪说着,立刻松开谢琅衣袖。   “另外,我不想请你护我平安离开此地了。”   谢琅似笑非笑看着温见雪,他看温见雪一会,道:“你确定?”   温见雪怀疑自己说确定,谢琅能立刻把他丢了。丢了后,看在自己有价值的份上,谢琅可能会在他快死时,匆匆出场,捞他一把,保证他活着。   温见雪一点都不想体验谢琅保活服务,他犹豫道:“我还是请你护我平安离开此地吧,至于你刚才保护我和拉衣袖的两个五百下品灵石都不算!”   谢琅思考片刻:“拉衣袖的五百下品灵石要算。”   温见雪:“我没拉你衣袖,不算!”   谢琅抓住温见雪的手,握住自己衣袖。“现在拉住了。”   温见雪:“……滚。”   谢琅圆润地滚了。   温见雪:“你走了一分钱也别想拿!”   谢琅利落地滚了回来。   温见雪抽了抽嘴角,他狠狠拽谢琅衣袖一下,正欲说你个大貔貅,忽然想起什么,道:“我之前给了一个冒牌货三枚中品灵石!你打不打过那个冒牌货,我们去拿回来。”   谢琅缓缓眯起眼睛:“我是那种喜欢蝇头小利的人?”   温见雪幽幽道:“拿回来,我分你一半,并支付拉衣袖的五百下品灵石哦。”   谢琅从乾坤袋内拿出有些旧的灵剑:“走,带路。”   温见雪带走谢琅往假谢琅的方向走:“对了,刚刚你为什么要告知武徐州,黎韩振两人的消息?”   谢琅笑盈盈道:“刚才不是说了,讨厌被威胁么?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温见雪打量谢琅,打量片刻,收起视线。谢琅可能是真的讨厌威胁,但他透露黎韩振两人的行踪,大概率另有所图,莫不是为了看一出好戏,然后自己坐收渔利?   温见雪心里暗中琢磨,很快来到假谢琅的地方。   地面只剩一摊湿答答的腐肉,腐肉散发着难闻的腥臭,谢琅扫了眼地面腐肉,看向温见雪。   可能是相处久了,谢琅一个眼神,温见雪便知他想问什么,温见雪简单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询问谢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琅环顾四周:“合水秘境。”   合水秘境?温见雪并未听过什么合水秘境,但听秘境二字,便知此处是好地方。   毕竟小说里总描述主角去秘境寻宝。   “走远点。”谢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见雪当即退出几米远。   谢琅扬起剑,一剑劈向不远处的树,凌厉霸道的剑气刚到树上,树后一个黑影蹿了出来。   凄清月光下,黑影快速蹿向温见雪。   温见雪眼疾手快地甩出两枚爆破丹,爆破丹轰然炸开,却只伤到黑影皮毛,黑影继续朝温见雪蹿来,忽然,一道剑光直击黑影。   黑影被剑光劈成两半,它凄厉尖叫一声,避开温见雪,朝另一棵树蹿去,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见雪紧张道:“跑了?”   黑影刚才没跑,估计是还惦记着他,现在跑了,应当是自觉打不过谢琅,明哲保身。   谢琅闻言,没有说话,他快步朝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走去。   温见雪猛然想起谢琅是狼,嗅觉敏锐,只要有气息残留,不管你躲哪里,他都能给你扒出来。   谢琅走到土坡前,扬起剑,一剑劈开土坡。伴随着滚滚泥土,一道刺耳尖叫声响起,温见雪瞧见一团黑影从土坡爬了出来。   剑气刺伤了黑影,黑影爬动几下便不再爬动,它扭动着四肢,露出原形,是一具由不同白骨腐肉组成的鬼物。   鬼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衣兜里揣着灵石。谢琅一剑刺死鬼物,用剑挑开鬼物的衣兜,三枚圆润的中品灵石带着脓液滚了出来。   “你一,我二。”谢琅捡起灵石,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瞧着地上腐烂的鬼物,心里就忍不住地翻江倒海,他退回一步,捏住鼻子:“上面有脏东西。”   谢琅掀起薄薄的眼皮,凉凉道:“矫情。”谢琅说着,掐了个洁尘术,清理掉灵石上的污秽,抛给温见雪。   温见雪眼疾手快接住灵石,笑道:“多谢。”   温见雪生得漂亮,笑起来时,鲜活灵动。谢琅从温见雪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谢琅移开视线,一脚将鬼物踹到大树底下。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谢琅半蹲在地,用剑拨弄地上的泥土。   温见雪把灵石收好,不明所以,道:“你找什么?”   谢琅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着泥土。   温见雪找了个木棍,也蹲下来拨弄泥土。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要找什么,拨着拨着,发现一块坚硬的泥土。   嗯?这是……   温见雪掐了个洁尘术,泥土剥落,露出一枚圆润的中品灵石。   温见雪瞬间懂了,他看向谢琅,兴高采烈道:“这里是鬼物老窝?你在找被鬼物吃掉的人的遗物?”   谢琅道:“还不算笨,先说好,谁找到算谁的,不可占对方便宜。”   “行!”温见雪开开心心接着找。   “又是一枚!”   “又有一枚!”   “还有一枚,好多啊。”   一枚也没看到的谢琅:“……”   温见雪拨了半晚上,把请谢琅护自己平安离开秘境的三千中品灵石都拨了出来,除此之外,他还扒出三个乾坤袋。   乾坤袋主人都死了,乾坤袋没了神识印记,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第一个乾坤袋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剑修,乾坤袋内空空荡荡,只有几十枚下品灵石,一块锻剑用的寒铁,另外两个乾坤袋就多了,七七八八,什么都有,但这两个乾坤袋的主人的修为似乎不高,里面的东西质量都很一般。   虽然质量一般,但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温见雪开开心心把东西收了起来。   收起后,他把自己储物袋内的东西倒入那个疑是剑修的乾坤袋内。   这个疑是剑修的乾坤袋最大,质量最好,温见雪看见它的第一眼,心里便冒出省钱了,不用买乾坤袋的想法。   温见雪往乾坤袋上落下自己的神识印记,挂在腰上,抬头问谢琅:“这个乾坤袋好看吗?”   谢琅冷着张脸:“丑。”   温见雪低头看向乾坤袋,乾坤袋是月白色的,上面绣了竹纹。   “我觉得不丑。”   谢琅不说话了。   温见雪捡起三根小棍子,插在泥土上。   “鬼物已死,你们的仇也报了,东西我和谢郎君就拿走了。”温见雪对死去的人说。   说罢,温见雪蹲到谢琅身边。   “你找到些什么东西……呃,你就找到两枚下品灵石?”   温见雪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琅面前孤孤单单的两枚下品灵石。   谢琅:“……”   谢琅嘴角含笑:“我们是道侣,东西拿出来,我们平分。”   温见雪扯了扯嘴角,不理谢琅,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坐下来。   谢琅收起两枚下品灵石,也跟着坐了过来,他伸出手,道:“你七我三。”   温见雪一巴掌拍在谢琅手掌上:“谁找到就是谁的,这话不是你说的?现在想要,没门。”   “我们不是道侣吗?”   温见雪微笑:“天啊,是吗?”   谢琅:“……”   谢琅缓缓收起笑容,他将脑袋砸在温见雪肩膀上,开始emo。   温见雪推了推他脑袋,没推动,便任他去了。   由于谢琅在这里,温见雪不必那么提心吊胆,他召出丹火,拢在手心。   深夜,四周越发寒冷。   温见雪本想点堆火,可他怀疑鬼物就是自己之前点的那堆火招来的,因而不敢点火。   ——按理说应该不是火招来的,火本身就是祛鬼怪的至阳之物,更何况他那还不是普通火,是丹火引出的火,比普通火强数十倍,大部分鬼怪都会有意避开。   温见雪记得那鬼物假扮成谢琅,还曾坐在火堆前拨火,这说明这鬼物根本不怕火,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特殊之物。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把猜想说与谢琅听。   谢琅闭着眼睛,道:“可能沾了火魄,我待会去附近看看,你待在这里别动。”   温见雪应了声好,他抬头看天,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月亮圆了不少。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温见雪被谢琅挨着的左侧颈部有点痒,像有柔软绒毛抵在他左侧颈部。   温见雪想到什么,他偏头看向谢琅头顶。   谢琅头顶并没有什么。   错觉吧。   温见雪收回视线,心想。   ……   黎韩振两人已被武徐州等人追上,他冷笑连连,道:“是谢琅那个废物告诉你们我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武徐州笑道:“大师兄,你都是要死的人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黎悦骂了声该死的,他怒道:“你们在秘境杀了我们,就不怕掌门和我师父找你们麻烦,要你们偿命?!”   “怕的话,我怎么敢下毒,怎么敢杀你们?”武徐州朝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并攻向黎韩振两人。   黎韩振如今不是武徐州的对手,而黎悦入门晚,虽没中毒,修为却不高,两人很快被武徐州拿下。   武徐州早看不惯黎韩振两人,因此不等他们怒骂出声,一剑结果了他们,抢过半月剑。   几个小弟见此,连忙恭维道:“恭喜武师兄,贺喜武师兄,得偿所愿!”   武徐州勾起嘴角,他将半月剑收入囊中,找了个背风处,服下丹药,开始疗伤。   几个小弟见状,把黎韩振两人身上的好东西全扒出来后,也跟着坐在背风处疗伤。   虽杀了黎韩振两人,但他们也付出了不小代价。   治疗了一会,感觉没那么痛了,武徐州睁开眼,拿起灵剑。   “走。”   “武师兄,去哪里?”   武徐州道:“谢琅和他那道侣看见我们追杀黎韩振两人,若是让他们活着出秘境,我们会有危险。”   “可我们如何找得到谢琅?”   武徐州拿出一只几乎透明的长喙天蛾:“如此便能找到了。”   他早想到放谢琅这两个目睹他们追杀黎韩振、黎悦的人,活着离开秘境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因此,之前拍谢琅肩膀时,往谢琅肩膀上撒了些暖香。   暖香气味极淡,修士的嗅觉根本闻不到,只有经过特殊培养的长喙天蛾才能嗅到。   武徐州经常用长喙天蛾来跟踪人。   武徐州放飞长喙天蛾,跟着长喙天蛾走向温见雪和谢琅。   ……   清冷月光笼罩这片茂盛山林。   不出片刻,温见雪左侧颈部又出现柔软绒毛抵着的触感,他偏头,再度看向谢琅头顶。   谢琅头顶依然什么异常。   温见雪奇怪地转过头,他正欲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再度感觉到柔软绒毛抵着的触感。   温见雪这次加快速度,猛地看向谢琅头顶。   谢琅头顶冒出一对银白色的狼耳朵。   狼耳朵毛茸茸的,又直又尖,月光下,每一根软毛都挂着一点银光。   温见雪:?   温见雪抬头看天,方才不是错觉,月亮真的越来越圆,如今已满月。   满月阴气最重,很多妖都会在这天露出妖形,谢琅身为半妖,想来也会。   不是也会,是已经露出妖形了。   温见雪视线极力往谢琅身后看,狼尾巴呢?狼尾巴也冒出来了吗?   谢琅靠着他肩膀,根本没办法看到谢琅身后,自然也无从看到什么狼尾巴。   温见雪只得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谢琅的狼耳朵。   狼耳朵毛茸茸的,十分干净,看起来就很好摸。   温见雪大着胆子伸手去摸谢琅的狼耳朵。   狼耳朵忽然收了回去。   谢琅睁开眼,抓住他手,乌黑眼睛满是笑意,但那笑意不暖,像一团冰,浸得人发寒:“温郎君,你想干什么?”   温见雪身体僵住,他动了动手指,指尖擦过谢琅手背。   “我……”   温见雪心跳急促,喉咙发紧,后悔去摸谢琅狼耳朵。若早知谢琅会醒,温见雪无论如何也不会手贱摸狼耳朵,他只会装睡,装完全没看见。   “我?”谢琅缓缓扣紧温见雪手掌,力度之大,捏得温见雪手有点痛。   “你在心虚?你方才到底想做什么?”谢琅靠近温见雪脸,他靠得太近了,呼吸与温见雪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温见雪避了避谢琅扑来的呼吸,心中暗中压了压被发觉的惊愕,眼神无辜,表情温顺道:“我在看你头顶的耳朵。方才你头顶忽然冒出一对毛茸茸,银白色的耳朵,我想摸摸看,是不是看错了。”   谢琅盯着温见雪,神情晦暗不明,那双乌黑眼睛仿佛吸纳走了四周一切亮光,幽深锐利。   “咔嚓——”不远处传来枯枝败叶被快速踩断的声音。   谢琅松开温见雪,他转头看向声源处。   温见雪心下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未完全松下去,见到来者又提了上去。   来者不是其他人,正是武徐州等人。   他们前方有一只接近透明的长喙天蛾,手中则持着明亮锋利的灵剑,灵剑在温见雪捧着的丹火的照耀下,透出一点红。   “两位原来在这里,叫我们实在好找。”   武徐州笑道,他握紧手指中灵剑,昭之若然的恶意随着他的声音填满这块由林木围成的狭小空间。   温见雪缓缓捏紧丹火,站起身。   谢琅也随之站起身,他看向武徐州,苍白阴郁的脸上浮现不解,低声道:“不知武道友找我们有何事?”   武徐州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可否?”   谢琅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武道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是废物,而我道侣修为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低。”   “这个忙你们一定帮得上。”   武徐州沉了沉声音,一脸理所应当道:“请你们去死一下,放心,来年我们一定会给你们烧纸。你们在世时没享受到好的,死了,必然让你们安安心心,过得快快乐乐。”   武徐州说罢,拍了拍手,冲其中两个小弟爽朗道:“下手利落点,给我们这对道侣一个痛快。”   “武师兄放心,一定给他们一个痛快,这可是我们最拿手的事情。”   几个小弟嬉皮笑脸道。   在他们看来,一个低修为的温见雪,一个废物的谢琅,杀死他们根本不费什么心思,就跟猫抓老鼠一般简单。   温见雪心中一紧,他掐出几枚爆破丹,又拿出几张火符。   火符是温见雪从翻到的乾坤袋内找到的,虽威力不到,砸过去却也能让人忌惮一二。   这些忌惮有时候足以逆转乾坤。 第37章   谢琅目光沉静如水,看着武徐州。   武徐州轻轻一抬手,顿时,几个小弟朝温见雪和谢琅杀来。   温见雪看谢琅一眼,眼疾手快地将爆破丹和火符甩出去。爆破丹炸开后的余波倒是伤到两个人,火符却没伤到人,只烧着一点头发丝。   头发丝烧着后,一股糊味蔓延开来。   被烧到头发的人狠狠揪掉烧焦的那点头发,道:“就这点本事那可不行。”说着,再度向温见雪杀来,温见雪当即躲向谢琅,未及对方,已有人杀向他。   温见雪忙道:“谢琅!”   话音刚落,温见雪只感觉脸上溅上一片温热的液体。   液体顺着雪白脸庞往下滴,汇集到尖尖的下巴时,像连绵不断的雨水,从下巴颏往下直滴。   温见雪手背上沾了一点液体,他低头去看。   月光下,液体格外明显,那是鲜红的血液。   温见雪瞳孔微缩,他猛地抬头看向谢琅,受伤那人并非谢琅,而是欲图杀他们的几个人。   谢琅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灵剑,灵剑锋利,直接从几个人脖子处划过。   殷红的鲜血瞬间从那几个人的脖子处飙出,飞溅到谢琅脸上、温见雪脸上。   温见雪感觉脸上黏稠得要命,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他强撑着镇定,正欲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液,眼瞳中却倒映出极其骇人的一幕。   那几个人的头颅从脖颈上滑落,“砰——”几声闷响,跌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出几条鲜红的血液。   头颅落地时,身体也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平整的断颈处流出,宛如海浪一般,浸透泥沙树枝。   温见雪呼吸滞住,脑袋因受到的冲击力过大,而一片苍白。   他愣愣看着这一幕。   谢琅不再遮掩修为,他甩去灵剑上的鲜血,抬起眼帘,看向武徐州,长长的黑睫在脸上落下浓重的阴影。   武徐州嘴唇颤抖,显然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缓过神。   “你……你……”   谢琅缓步走到武徐州,他微微偏头,笑道:“武道友,你放心,我下手很快。”   武徐州终于缓过神,他脸色刷一下白了:“你怎么修复经脉的?”   话音未落,谢琅一剑劈来。   武徐州横起手中灵剑,格挡住谢琅劈来的灵剑。   两剑相撞,刺目的金属声向四周激荡开!   温见雪被金属声刺得耳朵痛,他胡乱擦一下脸上的血液,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往后退数步,用灵力堵住耳朵。   谢琅眉眼阴郁,他目光凌厉,握着剑,剑刃朝武徐州压去。   武徐州之前与黎韩振打斗,受了重伤,无论如何也不是谢琅的对手,他用灵力击碎藏在牙缝的黑色丹药。   黑色丹药名叫燃元丹,服用后,通过燃烧百年寿命,能将修为强行提高两倍,两个时辰后,药效散尽,恢复原状。   武徐州如今是筑基中期修为,寿命不过两百,若不是逼到极点,断然不敢使用燃元丹。   修为被强行提高两倍后,武徐州浑身充满力量,他撇开谢琅的剑,一剑刺向谢琅心口。   谢琅退后两步,结印,蔚蓝阵纹自脚下铺开,形成无形屏罩。   冲来的刀锋撞到无形灵罩上,瞬间被无形灵罩吞并。   谢琅挽剑,灵剑轻鸣,一化十,十化百,如春夜雷电,倏然形成剑阵。   谢琅方才那一刀并未使出全部实力。   见剑阵袭来,武徐州果断使出全力,破开剑阵。   若是不破除剑阵,下一刻就会被绞成肉泥。   谢琅应变能力很强,见武徐州破开剑阵,也不慌张,从容不迫,持剑杀向武徐州。   强势的威压扑面袭来,武徐州胸闷气短,耳朵内嗡嗡作响。   谢琅这狗娘养得玩意,实力怎么这么强!难道修复经脉后,他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武徐州暗骂一声,他躲开刺来的剑,将灵力灌入灵剑,朝谢琅脑袋劈去。   谢琅抬剑格挡。   谢琅从黑市淘来的灵剑是柄下品灵剑,没有任何保养,自然比不上武徐州的灵剑。   格挡住武徐州的灵剑时,出现赤红裂纹!   赤红裂纹瞬间爬满剑身,轰一声,伴随着漫天火焰,谢琅的灵剑炸开,锋利碎片四溅!   武徐州见状,一喜,他乘胜追击,立刻运转灵力,又是一剑劈向谢琅。   温见雪虽对之前血腥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脑子却清楚当前应该怎么做,他立刻翻出最后几枚爆破丹,向武徐州砸去。   只是爆破丹还未脱手,便见谢琅招来几个死去的人的灵剑。   该死,忘了他们还有灵剑!   武徐州眉头皱起,他恶狠狠一咬牙,旋身要远离谢琅,可谢琅操控的几柄灵剑像长了眼睛,堵死了他去路。   武徐州无路可退,他看向谢琅,在权衡利弊后,微微一笑,道:“谢师弟,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剑?我们以前好歹是同门,你走后,掌门还常常提起你。”   谢琅道:“是吗?”   武徐州笑道:“自然是,不信你与我回门派,掌门看到你修复好经脉,一定非常高兴。”   谢琅神情复杂,他垂下眼帘,指尖微动,逼着武徐州的灵剑也没有那么锋利了。   武徐州见状,嘴角上扬,接着道:“你七岁时还是个瘦巴巴的乞儿,多亏掌门将你收入门下,你才能有今日。秘境内发生的事,我们两两抵消,你不说我杀了人,我也不说你杀了人,如何?”   谢琅道:“让我考虑一下。”   “好啊。”武徐州眼里闪过一丝暗光,他猛然扬起剑,朝谢琅刺去。   剑还未刺中谢琅,武徐州丹田一痛,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目眦尽裂,缓缓低头看向丹田位置。   一柄灵剑从身后袭来,刺入他丹田,绞碎他内丹。   ——修士被废掉丹田,绞碎内丹,与被废掉经脉一般,都是废物,无法修炼,也再无法使用灵力。   谢琅因掌门而意动的神情尽然不见,他一脚踢到武徐州膝盖,武徐州膝盖剧痛,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你!”武徐州脖颈青筋暴起,他以剑撑着身体,仰头死死盯着谢琅。   “我,如何?”谢琅居高临下看着他,阴郁的眉梢眼角浮现笑意,笑意淡淡。   丹田被搅烂,武徐州五脏六腑如被千斤坠碾压一般,疼痛无比,他本想痛骂谢琅,可想到谢琅筋脉尽断都能修复,他不过是被绞碎丹田,日后定然也能找到办法修复,再度修炼,便压下了痛骂。   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武徐州蹙紧眉头,痛苦不堪地咳出鲜血:“谢师弟……”   谢琅一耳光扇过去,笑眯眯道:“谁是你谢师弟,废物,不要乱攀关系。”   该死的谢琅,等我恢复修为,定要把你活剐!   武徐州压下眼中狠辣,他低下头,可怜道:“谢道友,以前是我不对,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谢琅半蹲下身:“我记得你以前骂我是废物?你叫我如何不计较。”   武徐州连忙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我是废物,谢道友并非废物,全是我在胡言乱语。”   谢琅嗤笑一声,他一把扯下乾坤袋,丢到武徐州面前:“抹掉乾坤袋神识印记。”   乾坤袋认主后,会有神识印记,一旦乾坤袋的主人死去或者乾坤袋的主人抹去乾坤袋上的神识印记,乾坤袋便成了无主之物,谁都能打开。   武徐州咬了咬牙,他抹掉乾坤袋上自己的神识印记。   谢琅拿出乾坤袋内的半月剑,笑盈盈道:“真是谢谢武道友帮我把半月剑拿回来。”   武徐州勉强笑道:“不客气。”   谢琅把神识烙在半月剑上,半月剑长鸣一声,发出明亮如月光般皎洁的剑光。   瞧着谢琅拿回半月剑,武徐州笑容逐渐维持不住,瞧着谢琅把自己的乾坤袋收入囊中,武徐州笑容几乎消失。   但他不能有丝毫怒气,要紧的是性命。   武徐州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低声下气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谢道友。”   谢琅道:“衣服脱下来。”   武徐州自视清高,穿的并非苍兰派弟子服,而是一件宝蓝色法衣。   武徐州愣了愣,片刻,他忍着剧痛爬起,脱下衣服,脱得只剩里衣。   谢琅接过衣服,打了个洁尘术,装入自己乾坤袋。武徐州心中骂了句穷鬼,连衣服都要扒走后,再度询问是否可以走了,谢琅却并未理他,转身去捡死去的人的乾坤袋。   武徐州见谢琅不理他,目光微暗,他放轻脚步,一步步往后退。   退到一定距离,武徐州转身就跑。   温见雪已经收起爆破丹,他正在擦脸上的血液,血液明明已经干了,可温见雪却觉得十分难受,黏稠感如紧贴着骨头的毒疮,牢牢扒在脸上,怎么也擦不掉。   余光瞥见武徐州逃跑,温见雪正想谢琅居然会放武徐州离开,便见谢琅捡好死者的乾坤袋,站直身体,从乾坤袋内拿出一柄漆金长弓。   他转身看向武徐州,修长有力的手指绷紧弓弦。   “嗖——”拉到极致的弓弦松开,一支带火羽箭脱弦而出。   灼热的带火羽箭将空气烧得泛热,悍然射穿了武徐州心脏!   武徐州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炸开!   鲜红、滚烫的鲜血疯狂四溅,温见雪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心感又涌起,他没了擦脸的心思,脸色苍白,走到一边干呕。   谢琅召回射杀武徐州的羽箭,像朵跳跃的黑色花朵,脚步轻快,来到温见雪面前。   “怎么,没见过杀人?”   温见雪勉强稳住心神,他颤抖地扶着树,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是修仙界,杀人正常,死人正常,不要怕,以后都是常事。   谢琅弯下腰,盯着温见雪,声音带笑:“你之前是生活在什么蜜罐里,竟连杀人都怕。”   温见雪回答不出来。   “你家人把你保护得真好。”   温见雪睫毛剧烈抖动,他看向谢琅,强撑着气势:“我见过杀人。”   “那你怕什么?”谢琅问,他手指摩挲羽箭,羽箭带着血液,尾部被鲜血染红。谢琅摩挲出一手鲜血,他抬手,把羽箭上的血液往温见雪左脸抹,笑眯眯道,“舒服吗?”   温见雪全身都僵住,寒意从他左脸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瞳孔剧烈抖动,下一刻,对方抬起手,粗糙的指腹擦掉他脸上的脏污。   擦掉瞧着果然顺眼许多。   谢琅收回手,他注视着温见雪,语气轻柔,道:“武徐州来之前,你说什么?你说在我头顶看到了银白色耳朵?我头顶怎么会有银白色耳朵,是不是你眼花,看错了?”   温见雪满脑子都是武徐州死去的画面,他因过度惊吓,机体出现应激反应,听到谢琅的话,有些茫然无措。   好半天,温见雪慢慢缓过神,他竭力控制颤抖的身体,可他完全控制不了,依靠仅存的理智,快速捋了捋谢琅话里的意思后,温见雪开口附和谢琅的话。   “确实是我眼花,看错了。”   话刚说完,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从眼眶快速涌出。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在看见温见雪的眼泪时,又淡了下去。   “你哭什么?”   “没哭。”温见雪抖着手连忙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谢琅瞧着眼泪,有些心烦意乱,他抬手去擦温见雪眼泪,冷声道:“不许哭!”   温见雪被呵斥得浑身剧烈抖动一下,他站在原地,任由谢琅胡乱擦他眼泪。   谢琅擦掉眼泪后,敛着心烦意乱,语调温和道,“有什么好哭。”   温见雪努力忍住眼泪:“没哭,你凶什么。”   “没哭你脸上是什么?”   温见雪压制住哽咽,想说这是天上下的雨,可对上谢琅凌厉的眼睛,眼泪就跟决堤洪水,直往外流。   谢琅就没瞧见温见雪这么爱哭的人,他转身就走,打算毁尸灭迹。然而,走了两步,心神又被温见雪牵扯住,他阴郁眉眼浮现戾气,压下戾气,谢琅掉头回到温见雪身边,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个圆润的灵果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泪眼婆娑,他看向谢琅。   谢琅道:“吃不吃?”   ———— 第38章   温见雪注意力被带跑,他眨了眨眼,缓缓接过灵果,迟钝地咬了一口。   灵果熟透了,皮薄肉软,咬上一口,清甜果肉和着充沛灵气,一并涌进丹田,烘得丹田暖暖的。   温见雪倒是很喜欢灵果,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慢吞吞咬灵果。   谢琅见温见雪不哭了,心烦意乱总算散去,他转身去处理尸体。   尸体有些多,谢琅把尸体提到一起,甩上一张火符。   熊熊烈火瞬间吞并地上的尸体,不一会,火焰将尸体烧毁殆尽,武徐州等人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琅一脚踢散骨灰,盘坐在地,服用了两枚找温见雪炼制的回元丹,调整状态。   谢琅现在的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能打赢武徐州,纯粹是靠以前的基础以及妖的强悍体质。   温见雪炼制的丹药很好用,无杂质,不需要在服用后,排除杂质。   谢琅很快调整好状态,他掐了个洁尘术,清理掉身上脏污,转身向温见雪走去。   温见雪心情彻底平复了,此刻,他已经咬了一半灵果,谢琅微微弯下腰,问:“好吃吗?”   温见雪瞧见谢琅,脑海里便不受控制地冒出死人场景,他回避谢琅的视线,回道:“好吃。”   一千枚中品灵石,当然好吃。   谢琅在温见雪身旁坐下。   灵果是谢琅跟踪武徐州时,从一处山崖上摘的,摘时还没成熟,谢琅特意用灵力催熟,打算拿出去卖。   一枚灵果最少都要卖一千枚中品灵石。   谁知还没换成钱就先拿去哄了温见雪。   谢琅抬手摸向锥形银耳坠。   锥形银耳坠名叫右阴坠,右阴坠能压制妖气,即便在月圆之夜,得益于右阴坠,他也不会露出半妖特征。   不知为何,今晚竟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半妖特征,想来此事应与那促使他无缘无故化为原型的疾病有关。   谢琅放下手,微微侧头,看向温见雪。   月光下,温见雪不点而赤的唇瓣沾着灵果汁水,湿漉漉的,瞧起来十分柔软。   “你要吃么?”温见雪发觉谢琅盯着他,权衡再三,询问道。   谢琅移开视线,拿出半月剑,仔细擦拭半月剑。   “不吃。”   “哦。”   谢琅道:“胆小鬼,之前还被我吓哭了。”   温见雪:“……要你管。”   谢琅道:“以后有机会,多杀几人给你看看。”   温见雪:“……有病。”   “再说一遍。”   温见雪不理会他,收回手,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吃完灵果。灵果灵气充沛,温见雪吃完灵果,今日心情起伏过大而产生的疲倦感被一扫而空,丹田与经脉都浸满灵力,堪比修炼了几天几夜。   他看向谢琅,道:“这是什么果实?”   谢琅头也不抬道:“灵果。”   “贵吗?”如果不贵,他以后自己去买,天天吃。   谢琅:“……”   谢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提起灵果价格,他就心疼,心疼得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日后再不能惹哭温见雪。   哄人贵死了。   谢琅收起半月剑,看向温见雪,温见雪吃完灵果,光顾着高兴灵果的好吃与灵力充沛,没有擦嘴,唇瓣还残留着灵果汁水。   谢琅探过身,神使鬼差伸手去擦温见雪唇瓣上的灵果汁水。温见雪唇瓣果然如他之前所想一般柔软,谢琅心念微动,不由加大了擦灵果汁水的力度。   温见雪不受控制地想到方才对方摸到他脸上的血液,胃里翻江倒海,猛地朝后一躲,躲开对方的手。   谢琅的手顿时落了个空,他抬起眼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句话。   “你躲什么躲。”   温见雪狠狠擦嘴,道:“你干什么?”   谢琅:“……”   谢琅若无其事收回手,道:“谁叫你吃了不擦嘴,我见不得。”   温见雪无语死了,这个话题没有什么营养,他没有再接下去,擦干净嘴唇,转而问道:“你之前说这里是秘境,那这秘境出口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秘境。”   “半个月后,合水秘境出口将会打开,届时我们出去便是。放心,你既拿钱请我护你平安,那么在秘境内,我便不会丢掉你。”   温见雪点头,开始思索在合水秘境内能不能采到一些药材。   温见雪看小说里的主角进秘境,都能拿到各种天地灵宝,他自知不是主角,就想采一些药材,省一笔购买药材的钱。   温见雪尚不知自己刚才吃了一千枚中品灵石。   谢琅垂下眼帘,他捻了捻手指,指腹上沾着从温见雪唇瓣上擦下来的灵果汁水,灵果汁水干了后,有些黏糊,谢琅不必靠近,便嗅到灵果汁水散发出的淡淡果香。   谢琅以前还是掌门得意弟子时,出席各种场合,并非没有吃过灵果。   但今日嗅着灵果果香,谢琅却很想尝尝灵果的味道。   他垂眸,看着指腹许久,缓缓低头舔了一下,清清甜甜。   ……   月亮与群星被遮掩,东方泛出鱼肚白。   温见雪跟着谢琅去寻天地灵宝。   合水秘境虽只是个中低型秘境,危险程度却不低,两人途中遇到好几次危险,但谢琅经验丰富,实力不弱,加之温见雪运气好,两人每次都惊无险地度过了。   仅仅半个月,两人便寻到了一大堆东西。   合水秘境只是个中低型秘境,里面的东西并不算好,但谢琅是个雁过拔毛的抠门,温见雪可能是被谢琅带抠了,也可能是生活所迫,总而言之,两人见到点价值的东西,便忍不住装进自己口袋。   有修士拿着合水秘境地图,结伴寻到可能有天地灵宝的地方,见到一根毛都不剩的宝地,有些恍惚。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此地莫不是蝗虫过境了?!”   ……   谢蝗虫和温蝗虫见明日合水秘境的出口就开启了,便不再寻东西,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山洞,整理收获的东西。   温见雪寻到的东西没有谢琅多,他把收获的东西全部倒在地面,挑出药材。药材占空间,脱土后容易枯萎腐烂,温见雪需把药材先炼成丹药。   他如今只会炼制低级丹药,好在大部分药材都适合炼制低级丹药,只有几种药材不适合炼制低级丹药。   那几种药材是比较名贵且罕见的药材,只适用于炼制中级丹药。   中级丹药跟中级符一般,分出九阶,中级一阶的丹药是中级丹药中最差的丹药,中级九阶是中级丹药中最好的丹药。   温见雪把这几株名贵且罕见的药材清理好,装入乾坤袋,开始拿适合炼制低级丹药的药材炼制低级丹药。   由于三番两次遇到危险,温见雪对于修仙界的危险有了深刻认识,急于保护自己,便倾向于炼制具备防身效果的丹药。   低级丹药内很少有具备防身效果的丹药,温见雪把能炼制的,具备防身效果的丹药统统练好后,思索片刻,决定将剩下的药材全部练成能瞬间提高自身身体素质或者慢慢强化身体素质的丹药。   身体素质提高了,强化了,即便不能打,他也能多抗两刀,或者跑得更快。   温见雪很快练好丹药,他先服用了一枚慢慢强化身体素质的丹药,确定有效果后,将丹药分类装好,这才腾出心思清理其他东西。   几十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果,一堆矿石,几把有点损坏的灵器,两本用不上的双修秘籍,两个煤球一样的妖兽蛋,以及两枚妖兽内丹。   妖兽内丹不是捡的,是他杀的妖兽,谢琅从妖兽腹部掏出来的。   两人寻宝途中,碰到两只妖兽。   这两只妖兽实力并不高,温见雪有心提升自己的对战反应,便不要谢琅出手,捏着防身丹药,迎兽而上了。   起先打得很困难,掌握它们的攻击手段后,用爆破丹把它们砸伤,再靠着防身丹药、拾到的灵器,以及观摩谢琅解决危险时得来的经验,温见雪终于占据上风,耗死了两只妖兽。   妖兽与人不同,温见雪杀了它们,心中也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有了收获实战经验的喜悦。   妖兽腹中有妖丹,他不敢伸手去掏,便请谢琅帮忙。   这两只妖兽的内丹值一点钱,温见雪将其装入乾坤袋。作为掏内丹的报酬,谢琅把比妖兽内丹价值逊一筹的妖兽皮毛拿走了。   温见雪不喜欢妖兽皮毛,带着皮肉,血淋淋的,叫人看一眼便发怵。   温见雪将这些东西整理好,拿出一个野果,掐诀洗净后,借着丹火火光,慢慢啃野果。   野果的口感和味道远远比不上灵果,且只有一点点灵气。   温见雪的嘴被灵果养挑了,啃了会野果,居然有些不想吃。   谢琅早早整理好了自己收获的东西,他站在洞口看夜空。   合水秘境的夜空始终悬着月亮,月亮与第一晚的月亮一样,越到深夜,形状越圆。   此刻,夜空之上,月亮还是半圆。   谢琅拨了拨锥形银耳坠,转头看向温见雪:“整理好了?”   温见雪没有察觉话里的意思,他咬着野果,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轻松道:“好了。”   谢琅抱出自己采摘的药材,他已把炼制中级丹药的药材挑了出来,只留下炼制低级丹药的药材。   “来,帮我炼丹。”   温见雪:“……”   谢琅笑盈盈道:“谢谢温郎君。”   温见雪说话算话,既然说过免费炼丹,那肯定会免费炼丹。   他呼了口气,几口吃完野果,抬手接过药材,帮谢琅免费炼制丹药。天气寒冷,炼丹不一会,温见雪便热出汗,他掐了个洁尘术,继续炼制。   接近深夜时,温见雪终于炼制完毕。   谢琅拿出早已准备的白瓷瓶,低头装丹药。   此次炼制丹药不多,温见雪体内还有灵力,只需调整一下状态便可。   温见雪找了个地方坐下,正打算调整一下状态,却发现谢琅映在地上的影子多了一对耳朵。   那耳朵直直立在头顶,分明是一对狼耳朵。   温见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看向谢琅头顶,谢琅头顶果然冒出一对狼耳朵。   谢琅正在专心致志装丹药,并未察觉自己露出狼耳朵。   换作第一次见到谢琅的耳朵,温见雪肯定想摸一摸,但现在,温见雪对谢琅的耳朵没有丝毫想法,他巴不得一辈子都别见到谢琅的耳朵。   温见雪迅速移开目光,闭上眼睛,装作在修炼,没发现谢琅露出了狼耳朵。   谢琅装好丹药,拿出半月剑,正欲去练剑,却发现明亮的半月剑身映着银白狼耳朵。   谢琅眼眸乌沉沉,他意识到什么,走向温见雪,半蹲下身,凑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   温见雪没有反应,似乎沉浸在修炼中。   谢琅冲温见雪眼睛轻轻吹了口气,温见雪依然没有反应。   谢琅正欲站起身,目光划过温见雪唇瓣,抬手摸向温见雪唇瓣。   温见雪惊疑他要做什么,身体却没敢动,装出一副根本不受外界干扰,一心修炼的模样。   谢琅摩挲了下温见雪的唇瓣,加大力度,按了按温见雪唇瓣。跟之前一样柔软。谢琅饶有兴趣地又按了按。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只是按他唇瓣,并没有其他动作,从一开始的紧张惊疑,转为淡定,再转为麻木。   对方想干什么?难道他嘴上还有让他见不得的脏污?   他正思考要不要睁开眼,打断谢琅无聊的举动,谢琅满足了新奇感,收起狼耳朵,找了顶帷帽戴上,走出山洞,去练剑。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离开山洞,睁开眼睛,他擦了擦自己唇瓣,没有脏污。   温见雪便不得不多想了。   或许是谢琅觉得自己发觉了他的半妖身份,认为自己有了别的靠山,就会供出他的真实身份,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他。   最后放弃……应是自己现在对于他有大作用,不对,即便自己对于他有大作用,他也不可能将大作用放于性命威胁之上。   想来没有觉得自己发觉了他的半妖身份。   如此举动是为……问题又绕了回来。   温见雪脑子都要打结了,他不再多想,心道,管他的,反正只要不危害自己就好。   温见雪有了看透世事的疯癫心态。   ……   谢琅练完剑,已快天亮,中途,他狼耳朵又冒出来一次,不过有帷帽遮着,旁人瞧不见,谢琅从容地将狼耳朵收了回去。   他取掉帷帽,擦了擦汗,走进山洞。   温见雪正在修炼。   谢琅打了个洁尘术,半蹲到温见雪面前,他盯着温见雪看了会,正欲摸一下温见雪唇瓣。   温见雪分出一丝心神看着外界,察觉他的意图,一面在心里腹诽怎么又又来,一面睁开眼,往后仰了几分,避开狼爪子,道:“有事?”   谢琅居然有几分心虚,他收回手,微微扬起嘴角,阴郁苍白的眉眼舒展,仿佛一个极其贴心的亲人,轻言细语道:“今日就是秘境出口开启之日,我叫一下你,免得你沉浸修炼,忘了时间。”   温见雪皮笑肉不笑,道:“好的,谢谢。”   谢琅道:“给你的帷帽呢?戴上。”   两人说话间,合水秘境出口开启了。   温见雪戴好帷帽,两人朝出口赶去,秘境出口是固定,温见雪来到秘境出口便顺着出口离开合水秘境。   谢琅却没有着急离开秘境,温见雪看到谢琅朝左边走去。   谢琅这是去哪里,不打算离开合水秘境?   温见雪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无数水流包裹而来,他眼前一花,再度恢复清晰时,已来到秘境外——合水海。   外界已过寒冬,合水海内的藻类越发茂盛,整个合水海都被海内藻类掩盖,放眼望去,如置身一片红海。   温见雪走到海岸,拧了拧衣袖上的水,正欲掐个干燥术,暗处袭来两道刀光。   温见雪眼疾手快地避开,抬眸朝刀光处看去,看到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正是半个月前,潜入客栈,意图杀他的两个男人。   温见雪心微沉,他往后退了几步。   合水海在出口的影响下,轻微摇晃,有些泥沙的海水如同天边的卷云,缓缓扑到海岸上,打湿长着一点青苔的泥地。   今日的天格外晴朗,偶尔有冷风吹过。   海岸边的树木被冷水吹得微微作响,宽大的暗淡的树影落在温见雪身上,把温见雪戴着的灰色帷帽压得暗沉。   合水秘境出口不断有修士出来,可谁都不想惹祸上身,皆装作没看见,匆匆离开此地。   温见雪在秘境内经历了一系列以往难以想象的血腥事情,心性不比刚被两个男人追杀时,早已沉稳冷静许多了。 第39章   两个男人并未察觉到温见雪的细微变化,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联手杀向温见雪。   ——合水秘境如今只能出,不能进,温见雪再无避难之所。   他们两个联手,相信很快就能把温见雪杀了。   两个男人心中如此想着,心中一片拔掉心中刺的快感,手中刀是他们本命刀,与他们心念相通,似乎是觉察到两人心中的快感,刀身发出摄人的声音,刀锋变得锋利,割得空气发出刺啦声。   刀气快接近温见雪时,两个男人只见温见雪甩出两枚丹药,尚未看清丹药的颜色,丹药消融在空气中,两个男人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   痛疼影响了准确度,两个男人的刀都劈歪了。   他们意识到自己刀劈歪了,连忙调整方向。   温见雪点地轻松避开两柄刀,从乾坤袋内拿出几张捡得天火符,灌入灵力,在天火符燃起的瞬间,甩向两个男人面门。   天火符与日常使用的火符不同,是专门攻击的符箓,温度极高,沾身,一时半会灭不了。   两个男人在天火符甩来的瞬间,便感受到天火符的灼热,他们转身想躲开,可眼睛太刺痛,致使他们未能及时转身,被天火符烧到了发梢。   发梢只刹那间就燃了起来,并且顺着发丝往上攀,点燃头顶头发。   两个男人顾不得眼睛痛,连忙用灵力灭火,好半天才灭掉,但灭掉时,头发都烧得差不多了。   两个男人怒发冲冠,脖子变粗,青筋暴起。   “贱人!”他们骂道,骂时,两个男人用清凉符压制住眼睛上的刺痛,勉强睁开眼。   眼前景象还未看清,两个男人感觉自己身体被绑住了,低头一看,只见一根有些破损的白绳自下而上,绑住了他们。   这根白绳是温见雪在合水秘境跟着谢琅寻找天地灵宝时,在一个狭窄的洞府中寻到的灵器。   灵器无主,应当在洞府内待了许久,温见雪寻到时,这白绳上已积满灰尘,还有好几处破损,不过因着很结实,温见雪便揣入自己乾坤袋。   ——合水秘境内杀妖兽时,温见雪还使用过白绳,确实特别结实。   两个男人未曾料到温见雪身上多了不少诡谲的东西,更未曾料到温见雪只是进了个合水秘境,自身综合能力就变强了。   他们思绪停滞了一息,目中随即流露贪婪之色。   温见雪莫不是在合水秘境中得到什么好机遇?   两人之前就认为温见雪身上有好东西,此时想到温见雪可能在合水秘境中得到什么好机遇,心中越发嫉妒,嫉妒的同时,贪婪在心底蔓延,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了。   灰色帷帽并不影响温见雪的视线,他注意到两个男人眼中流露出的贪婪之色,微微蹙起眉,操控着白绳,箍紧两人。   温见雪拿到白绳,为图方便,在白绳上烙下了神识印记。   白绳忽然束缚紧,两个男人被束缚得气都喘不过来。   温见雪深知乘胜追击,他正欲上前夺走两个男人手中的刀,其中一个男人喘着气,冷冷笑道:“小子,你这绳子束缚不住我们,等会我们挣开了,定然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若不想被碎尸万段,现在就放开我们,我们给你留个全尸。”   温见雪不信他们的话,他抬手就夺两个男人手中的刀。   白绳却忽然绷断,两个男人实力瞬间翻倍!   两个男人实力瞬间翻倍这一幕让温见雪想到了武徐州。   合水秘境时,谢琅与武徐州打斗,武徐州实力忽然翻倍,击碎了谢琅那把有些旧的灵剑。   据温见雪了解,能使人忽然实力翻倍,除了燃元丹,没有一种东西能做到。   这两个男人莫不是也服了燃元丹?   但这两个男人的修为应当没有武徐州修为高,即便实力翻倍,温见雪也未感受到武徐州实力翻倍后,散发的那种有点窒息的压迫感。   虽感觉不到压迫感,白绳骤然绷断时,强大的冲击力却掀飞温见雪戴着的灰色帷帽。   温见雪顾不得被掀飞的灰色帷帽,他连退数步,稳住身形,甩出两枚爆破丹。   爆破丹是具有防身效果的丹药,温见雪炼制具有防身效果的丹药时,最先炼制的便是爆破丹。   不过炼制爆破丹的药材有限,温见雪身上也没有几枚。   两个男人之前轻视温见雪,未把温见雪放在眼里,因此着了温见雪的当。如今,早有防备的他们自然不会再着温见雪的道。   两人掐诀,用灵罩抵御住甩至眼前,骤然炸开的爆破丹的同时,气沉丹田,一刀劈向温见雪。   由于想着温见雪身上可能有好东西、好机遇,两人并不打算一刀就将温见雪劈死,他们只是想劈断温见雪手脚,待套出好东西、好机遇后,再杀温见雪。   温见雪的实力本来就不如他们两个,被刀气直指,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等着刀气袭来。   刀气宛如一条从水中潜出的巨龙,直袭手脚。   温见雪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但他随即想到寒长老给的护身令。   护身令在客栈自动替他挡了一次致命伤害,按理说,还能挡两次伤害。   咔嚓一声,刀气被斩断,四溅开来。   温见雪身体恢复自由,他避开四溅的刀气,抬起眼帘。   斩断刀气,护住他的并非护身令,而是一柄明亮的长剑。   温见雪认出这柄长剑是谢琅的本命剑半月,一时惊喜无比。   他眼睛发光,远离两个男人几步,余光看向合水秘境出口。   谢琅刚从合水秘境出来,黑衣湿透,冰冷的海水顺着他戴着的黑色帷帽往下淌,他抬手弹了弹帷帽黑纱上的海水,掐诀拂干身上的水,轻点水面,跃到海岸边,看向两个男人。   “你们打得可真热闹,怎么不带我一个?”   两个男人见谢琅一剑破了他们的刀气,对此忌惮无比,狠声道:“你谁?劝你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谢琅哎呀了一声,他召回半月剑,快步走向温见雪,将手臂搭在温见雪肩膀上,声音带笑。   “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喜欢管闲事,哪天不管闲事就不舒服,你们想怎么着,所谓惹祸上身,莫不是杀了我?”   “你知道还不快走!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哇哦,我好害怕。”谢琅把头往温见雪的方向微微一偏。   温见雪:“……”温见雪听出谢琅话语里没有丝毫害怕。   两个男人自然也听出谢琅话语里没有丝毫害怕,纯粹是在戏弄他们!他们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谢琅。   盯了几息,两个男人后知后觉意识到谢琅与温见雪认识。   如果不是认识,为何行为举止如此自然熟稔?   一个温见雪,他们自然收拾得了,可忽然来了个可不知深浅的剑修,两人就觉得棘手了。   “怎么办,还杀么?”   “先撤,另寻机会。”   “可我们刚服用了燃元丹,若是撤了,岂不亏大?”   “两对两,不一定赢,先撤!”   两人暗中传音,决定要撤后,当即甩出两张瞬移符,想离开此地。可瞬移符尚未发挥作用,一道剑气精准地搅碎瞬移符。   两人心中一惊,他们随即意识到对面这个剑修在剑道上有极高造诣,若非有极高造诣,不能精准搅碎一张已经被激活,就差发挥作用的瞬移符。   然而,他们刚意识到这点,还来不及猜测对方的身份,又是一道剑气横劈了过来,两人惊险避开。   谢琅笑道:“着急走做什么?咱们玩玩呗。”   两人怒道:“好啊,这可是你们自找的!”两人已然发觉谢琅不想让他们离开,既然不想让他们离开,那大不了同归于尽。   两人如此想着,分开袭向谢琅,只是未触碰到谢琅,两人痛得顿时倒在地上。   谢琅斩断了他们双腿,扯掉他们面具,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冷道: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未曾想到竟连谢琅一招都接不住,他们痛得抓紧地上野草,哆嗦着嘴皮。   这两人体型相当,面容也有几分相似,想来有血缘关系。   谢琅提起半月剑,剑尖点了点他们手臂:“你们可以选择不说,但我会斩断你们双臂,然后毁掉你们丹田,挂树枝上,妖鸟想必会很喜欢修士新鲜的血肉。”   两人脸色发白,但他们咬紧了牙齿。   谢琅扬起剑,斩向两人。   “是一个贩卖丹药的摊主,他戴了面具,我们不知他是谁,他雇我们来杀人。”其中一个男人在剑即将落到手臂上时,大声道。   “事成之后,你们去哪里找他领取报酬?”   “我们并未约定去哪里领取报酬,但若是事成,便在这位道友住的客栈大门上,用炭笔画一杠。他看到这一杠,自然会用传音符联系我们,定下地点。”这个男人口中的道友指的是温见雪。   谢琅道:“他雇你们杀人的定金在哪里?”   “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十枚中品灵石。”那个男人从乾坤袋内拿出当日那摊主抛给他的储物袋,储物袋瘪瘪的,确实只剩几十枚中品灵石。   谢琅拿起储物袋,不着痕迹地低头嗅了一下。   “你别杀我们,我们可以骗出那个摊主。”   另外一个男人听到同伴说到这种地步,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对,我们可以骗出那个摊主,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尽管找他。”   “不必了。”谢琅笑道。   两人闻言,连忙要发誓自己真的能骗出那个雇他们杀人的摊主,可一道强横的灵力先一步扭断他们脖子。   谢琅本想直接用剑杀,但怕吓到温见雪,若是吓到温见雪,温见雪哭哭啼啼,哄起来格外贵。   谢琅解决掉人,擦掉剑上血,侧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脸色苍白,却没有哭哭啼啼,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尸体,正在逼迫自己适应杀人这种事情。   谢琅颇觉好笑,他将尸体烧毁,捡起地上的灰色帷帽,戴温见雪头顶。   “回客栈。”   “好。”   温见雪视线从染着血液的地面移开,他一边想着,拨动帷帽系带,想要系好,但他的手臂因为紧张的打斗,后知后觉,泛起了酸,这叫他的手指发抖,半天也系不好。   他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再度尝试。   谢琅抬步欲走,见温见雪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见对方低着头,细长手指揪紧系带,不由拧眉。   这是又被吓到了,正在酝酿眼泪?   爱哭鬼,矫情怪。   他从乾坤袋内摸出一枚灵果塞温见雪手里。   “别哭了,再哭把你丢了。”烦得很。   温见雪:?   不是,我哪里哭了?   温见雪认真解释了一番。   谢琅闻言,愣住,他楞了一会,把灵果从温见雪手里拿了回去。   温见雪:“……”   温见雪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又看向谢琅。   谢琅察觉到温见雪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中灵果,犹豫几息,咬紧后槽牙,慢吞吞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正要去接,谢琅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   “你留到下次哭时吃行不行?真的好贵。”   温见雪怔住,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过这话。什么叫留到下次哭时吃?他难道很爱哭?不对,关注重点歪了。   “灵果真的很贵?多贵?”温见雪有点不敢接了。   最少值一千中品灵石这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谢琅看着温见雪,又咽了下去,他把灵果往温见雪一塞,抬腿就走。   “出秘境时,察觉左侧山崖有灵果,顺手摘得,不值钱,逗你的。你爱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 第40章   温见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真的很贵,如果真的很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吃,要把灵果卖了换钱。   温见雪欢喜地擦干净灵果,拿起就要咬。即将咬到灵果时,温见雪顿住,看向散发着果香的橙黄灵果。   只一个,还是留到后面再吃吧。   他拿油纸一裹,放进乾坤袋。   谢琅已经走远,温见雪掐了个洁尘术,擦了一遍手,快步跟上对方。   谢琅见温见雪追来,微微侧头,问:“你没吃?”   温见雪如实回答了。   谢琅心情忽然轻松了几分。   他就那一枚灵果,温见雪若是现在吃了,下次哭时,他真是找不到办法让温见雪别哭。   他并不想去买灵果,这么贵,买了他喝西北风。   温见雪并不知谢琅心中在想什么,他低头翻乾坤袋,拿出三千中品灵石,递给谢琅。   “这是你护送我出秘境的三千中品灵石。”   “嗯。”谢琅接过灵石。   “你帮我解决追杀我的人,也是要收灵石的吧?能不能收便宜点?两千中品灵石行吗?”温见雪继续数灵石。   温见雪已经习惯谢琅帮他要收钱。   说实话,温见雪并不想使用护身令,从第一次护身令挡难时,温见雪便发现护身令威力很大,用来挡两个还不如武徐州的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不划算,温见雪想把护身令留在后面,更危险的时候用。   如此,谢琅帮他省了护身令,他就应该给钱。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更况且他和谢琅不是亲兄弟,是虚假道侣。   谢琅听到温见雪的话,顿了一下,他这次帮温见雪其实并没想收钱。一来收了温见雪太多次钱;二来温见雪帮他免费炼丹,给对方点好处,对方才会好好给他炼丹。   但温见雪询问他收不收钱,还问两千中品灵石行不行。   谢琅:“……”   谢琅捻了捻指腹,低声道:“加一百中品灵石,把雇凶杀你的炼丹师一并解决了,保证不留任何痕迹。”   “一并解决了?杀了吗?”   “嗯。”   温见雪低下头,他在算了和以牙还牙间徘徊数息,道:“成交。”   对方雇人杀他,他以同样的方式还给对方,修仙界合格修士都会这样做,算不得什么。   修仙界太软弱,太圣母,注定活不了多长。   温见雪惜命,不想活几年,或者几个月就没了。   谢琅道:“两千一百中品灵石。”   温见雪答应下来,他哪里能想到谢琅一开始并没打算收钱。   若知道谢琅一开始并没有想收钱,温见雪保证不问收不收钱,更不与他谈价。   温见雪把灵石数给谢琅,他数给谢琅后,就没有多少钱了,温见雪有些愁,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   “你方才直接杀了那两人,还有办法找到雇凶杀我的炼丹师?”   谢琅道:“按他们所说,先在客栈大门上划上一杠,那炼丹师只要来瞧,我便有办法找到他。”   温见雪想起谢琅之前要了那炼丹师给两个男人的定金。谢琅嗅觉这么灵敏,定是从定金上嗅到了炼丹师的气息,若那人来客栈大门瞧痕迹,谢琅嗅一嗅气息,就能找到人。   有狼鼻子真好。   温见雪感慨万千,他下意识摸了摸乾坤袋内的灵果。   两人走出挨着合水秘境这片山林,用谢琅早设定好目的地的瞬移符,回到客栈。   ……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温见雪和谢琅并没有进客栈,两人找了支炭笔,在客栈大门上画了一杠,又翻出隐身符,贴身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盯着客栈这边。   天地城向来繁华,即使是深夜也是人来人往。   温见雪边盯着客栈,边在心里念叨目标人物什么时候来。   谢琅贴着隐身符,温见雪瞧不见他,但他靠得近,温见雪能感受到他较高的体温。   温见雪有些不适应,他忍了一会,低声询问谢琅能不能离他远点。   话未出口,温见雪瞧见客栈门口经过一个戴着面具的高瘦男人,那男人身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衣服虽瞧着色彩不鲜艳,不华美,料子却是极好。   他路过客栈时,不知道是不是温见雪的错觉,那男人朝客栈门口看了一眼,而后加快脚步,朝左前方的街道走去。   温见雪急忙拉谢琅衣袖,问:“是他吗?”   “是他。”   温见雪只听到这两个字,便感受不到谢琅的体温了。   谢琅追了上去,温见雪见状,也追了上去。   那男人穿过左前方长长的街道,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正欲拿出传音符,一道剑光从后袭来,男人猝不及防,被剑光刺伤左肩。   鲜红的血液瞬间从左肩喷涌而出,鲜血洒在地面,将地面染红,洒在灰色衣服上,将衣服染成褐色。   男人吃痛,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向后方。   后方一片空白。   男人身为一个长期混迹天地城的炼丹师,在剑光刺伤自己的一瞬间,便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甩出几枚丹药,这几枚丹药一甩出,便发出刺鼻的味道,味道嗅到一点,便让人恶心。恶心不过一息,丹药就在空气中爆开,深红的雾气快速朝四周蔓延开,象征着极其不祥的气息。   男人甩出几枚丹药,见后方没有动静,目光阴沉,他当即拿出一张瞬移符,用灵力激活后,欲逃离此地。   剑光从空无一物的后方袭来,却快他一步刺穿瞬移符。   男人冷静地想甩出第二张瞬移符,他是天地城交易市场内生意最好的炼丹师,并不缺钱,因此购买瞬移符都是一沓一沓的买。   若不是高级瞬移符实在无价无市,他多少得去弄一张高级瞬移符。   高级瞬移符最远可传送几十万公里。   第二张瞬移符刚出手,便又被剑光刺穿。那男人心沉入谷底,他当即拿出一大把丹药、符箓,朝剑光出处砸去。   温见雪赶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估摸出谢琅的位置,快速掐出一道灵罩。   符箓实在太多,瞬间炸碎灵罩,炸碎灵罩的刹那间,丹药融入空气。   温见雪从未见过这些丹药,融入空气后,不仅发出刺鼻的味道,还散发出雾气似的,颜色不一的气体。   温见雪屏住呼吸,屏住呼吸的刹那间,男人被一剑穿心。   他睁大了眼睛,还未气绝,瞪着上空,狠声道:“我在天地城有人,你们杀了我,你们死定了——”   隐身符已到失效时间,谢琅抬脚一脚将他踹到墙角,那男人顿时断气。   谢琅冷冷道:“废话多。”   谢琅说罢,半跪在地,将男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扒了下来。   扒下后,谢琅翻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能记录他们行踪,将其传给其他人的东西后,看向温见雪,道:   “东西和钱,咱们平分?”   他之前杀死两个男人后,也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扒了下来。   温见雪道:“好。”   谢琅轻笑一声,他扶了扶帷帽,站起身,拿出一张火符,双指掐着一抖。   温见雪的声音阻止了他下一步动作:“我来。”话罢,快步走来。   谢琅有些诧异,但他没说什么,将火符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朝火符内灌入灵力,激活火符,丢到尸体上。火焰很快吞并尸体,眨眼间,化为灰烬。   谢琅拂开灰烬,走向温见雪,他微微撩开温见雪戴着的帷帽的轻纱,低头朝温见雪脸看去。   温见雪脸色苍白,浓密睫毛在轻轻抖动。   谢琅道:“既然害怕,为何要强做?”   温见雪抿直唇线:“我不怕。”   温见雪说这话时,睫毛剧烈颤动。   他害怕,但是,他这个突然想到,即便他害怕,有些事情也总得面对。   这不是一个和平的世界,随时可能遇上因为各种原因想害他、杀他的人,而没有人可以帮他一辈子。   所以,即便确实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喜欢阴谋血腥,温见雪也不会让自己一味躲在谢琅身后。   一味躲避,正如他之前所想,活不长。   即便活长,想来也是处处受欺负。   他需要变强,即便变强很慢也没有关系,他今天敢烧尸,明天就敢杀人!他一定会变强!   ——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原因是他复盘了自己最近干的事情,从不敢看尸体到直面尸体,从杀妖兽到雇凶杀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一定会变强的有力证据。   谢琅看出他的心思,凑近了一点,抬手戳他的脸颊,声音带笑,道:“看来是长大了?”   温见雪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线顿时消失,他一巴掌拍开谢琅的爪子。   “我比你大,我如果刚长大,你就是小屁孩!”   “我只比你小一岁。”   温见雪:“我知道,十七嘛,男高中生。”   谢琅:?   “什么是男高中生,你是不是在骂我?”   温见雪微笑道:“没有,我夸你热血、活力、青春、有冲劲、有干劲。”   “是吗?”谢琅皮笑肉不笑。   “真的!”温见雪扯回被谢琅微微撩起的帷帽轻纱,转身朝客栈走去。   “没良心的东西。”   谢琅眉眼阴郁,他几步走到温见雪前面,温见雪见谢琅走到自己前面,或许是男人奇怪的胜负心,竟快步越过谢琅。   谢琅睨他一眼,再度越过他,两人你追我赶回到客栈。   刚回到客栈,取下帷帽,还未停下来歇息,便见到客栈老板,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笑眯眯迎了上来。   “两位道友回来了呀,来,看看赔偿清单,把赔偿金交了。”   半个月前,两个男人潜入客栈,意图杀温见雪,双方打斗时,打坏客栈内的东西。客栈老板发现客栈内的东西被打坏,早算好了损失,就等谢琅和温见雪回来,赔偿他的损失。   温见雪:“……”   谢琅:“……”   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QAQ   谢琅想到自己之前受不了诱惑,收了不打算收的钱,传音道:“你差多少,我给你。”   温见雪缓缓看向他,眼睛发光,乖乖巧巧道:“我差五千中品灵石,你愿意给我,我真是太感谢了!我会永远感谢你,逢年过节给你捏肩捶腿,陪你熬夜唠嗑。”   谢琅:“……”   谢琅跟温见雪恩断义绝。   他一言不发,抄起双臂,抬腿就往楼上走。   “五千不行,五百可以吗。”温见雪走到谢琅面前。   谢琅按住温见雪肩膀,把温见雪往旁边推,继续往楼上走:“走远些,我不认识你。”   温见雪:“。”   温见雪身上还有些钱,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想从谢琅这里拿一笔巨款,他转头看向客栈老板:“老板,一共要赔偿多少钱?” 第41章   客栈老板正一脸兴趣盎然地听着温见雪和谢琅的对话,闻言,当即收敛看好戏的表情,递上赔偿清单,郑重其事道:“五十七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接过赔偿清单,一目十行,确定客栈老板没有收高价后,看向谢琅:“五十七枚中品灵石,郎君,快来!”   “知道了。”   谢琅掉头回来,从乾坤袋内拿出五十七枚中品灵石,递给客栈老板。   温见雪凑上去,给谢琅捏肩,非常狗腿,道:“谢谢郎君,郎君无双。”   谢琅偏头看他一眼,径直回到房间。温见雪快步跟了上去。   房间内打坏的桌椅板凳已换了新,但墙壁地板却没有修复,看起来有些磕碜。   谢琅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温见雪当即关上门,坐到谢琅对面,看着谢琅的乾坤袋。   谢琅从乾坤袋内拿出从炼丹师以及两个男人身上扒来的乾坤袋。   炼丹师的乾坤袋看起来比两个男人的乾坤袋贵。   谢琅打开这三个乾坤袋,炼丹师的乾坤袋不但看起来贵,里面的灵石也比两个男人多。   温见雪数了数,不算下品灵石,有八万六千七百枚中品灵石,而两个男人的加起来也不过四千五百零一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自上次给丹阁炼丹后,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他趴在桌子上,接着数下品灵石,下品灵石不多,所以三人的下品灵石加起来也不过一千零六枚。   两人把灵石分完后,开始分其他东西,抛去衣服鞋子,杂七杂八的日常之物,剩下的便是有价值的了。   两把下品灵刀、十五瓶低级丹药、各种低级、中级符统共二十九张,一小叠丹方、一个紫金炼丹炉、一团七品丹火、一团九品丹火、一件纯白低级防御马甲。   低级防御马甲?   温见雪拿起纯白低级防御马甲,抖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了些。   谢琅抬起眼,看向纯白低级防御马甲,他看了会,道:“这件纯白低级防御马甲是炼丹师乾坤袋内的东西,我用不上,你拿着吧,挡得了些伤害。”   防御类的东西本就贵,即便是低级,也要一大笔钱。   炼丹师身上也穿了一件,若不是如此,谢琅用尽全力,一剑刺去时,炼丹师能直接被剑气割成块。   温见雪闻言,当即脱掉外衣,穿上防御马甲。   往身上比,只觉得防御马甲大了些,穿上后,温见雪才发现大了许多。   温见雪陷入沉思,沉思片刻,把外衣穿好。   管他的,大点就大点吧,又不影响防御效果。   由于温见雪拿了防御马甲,所以灵刀温见雪就没有要,两把灵刀的价格估计刚刚抵得上防御马甲。   至于其他东西,温见雪和谢琅商量后,拿走了七品丹火,紫金炼丹炉,以及一小叠丹方。   他如今用的丹火就是九品丹火,所以,这里面的九品丹火,温见雪便没有要。   谢琅把剩下的东西全收了起来。   三个乾坤袋,炼丹师那个乾坤袋有独特标识,怕拿到手里或出售引起祸患,便打算丢下,剩下两个乾坤袋,一人一个。   温见雪已有很多乾坤袋,他把分来的乾坤袋放入要卖的东西里后,忍痛割破手指,滴血至七品丹火上,将其收为己用。   七品丹火比九品丹火温度更高,阳气更足,操控起来,却是没什么区别,与九品丹火一般,毫无滞留之感。   温见雪把七品丹火和九品丹火放在一起,研究紫金炼丹炉。   紫金炼丹炉的材质比他之前那个炼丹炉的材质好不少,外炉壁上还有鱼鳞浮雕。   温见雪左看右看都觉得满意,他拿出丹方,坐在桌前,翻看丹方。他翻看丹方时,坐姿端正,腰板笔直,目光随着丹方上的内容快速往下滑,专注得难以受到外界任何事物干扰。   谢琅不经意向温见雪看去。   温见雪白皙细长的手指捏着有些陈旧的丹方纸页,侧脸映着火光,肌肤白里透红,漂亮得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谢琅移开视线,垂眸翻看从三个乾坤袋里拿出的衣服鞋子,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不出片刻,温见雪翻看完丹方。   他放下丹方,蹙起眉头。   这些丹方里,有两张是很常见的丹方,温见雪以前早就看过,而剩下的丹方,温见雪全部没见过。   这些丹方都很古怪,需要的药材基本是含有毒素的东西。   另外,按照丹方炼制出来的丹药名字取得也很古怪,什么摄魂丹,蝎丹,万红丹……   温见雪光看丹药名字就觉得这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似乎是教人炼制毒丹的?   毒丹?   这不是不可能,温见雪回想到那炼丹师摊主没死前,朝他和谢琅砸过来的丹药。   丹药味道刺鼻,甩出瞬间,融入空气,化成一团有颜色的雾气。   温见雪越想越觉得这是毒丹丹方,他拿起一张丹方,正欲问谢琅,是不是毒丹丹方。   谢琅总是知道很多温见雪不知道的事情。   却看到谢琅收拾出十来套衣服。   衣服有崭新的,也有旧的。   谢琅收拾出来后,便往自己乾坤袋内装。   温见雪迷惑不已。   “你收衣服做什么,难不成你要自己穿?”   谢琅抬眼看向温见雪,他饱满喉结缓缓滑动,吐出三个字。   “不行吗?”   温见雪:“……”   温见雪:“新的当然可以,但是旧的,你不嫌弃吗?”   “又不是贴身衣物,干净的,无损坏,为什么要嫌弃?”   谢琅把那几套旧衣服拿出来,依次抖开,展示给温见雪看。“挺好看的,不是吗?” 第42章   实话实说,确实很好看。   衣料柔软,版型漂亮,做工精细,衣领胸襟前都有暗纹。   谢琅收起旧衣服,装入乾坤袋:“我的衣服还不如这些旧衣服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拿了这些衣服穿?旁人又不知我穿得是别人的衣服。”   谢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有些不自主道:“我也不是一直穿别人的衣服,只是现在手头紧,要留着钱买要紧的东西,等有钱了,自然自己买新的。你不知道,打斗很费衣服。”   “我现在知道了。”温见雪表情复杂,指了指他左手,“你衣袖坏了。”   谢琅:“……”   谢琅抬起左手。他穿了身黑衣,黑衣袖口用黑布带束起,抬起左手,偏头朝外看,能看到左手胳膊肘附近有一个,铜钱大小,不规则的洞。   那个洞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掉的,边缘微卷发硬,像伤口流脓后,干了的厚疤。   谢琅眉头微蹙,他摸了摸这个洞,道:“毒丹腐蚀掉的。”   炼丹师朝他扔毒丹时,他虽及时用灵罩挡住了,但毒丹形成的毒雾腐蚀性太强,灵罩沾上没一会就被腐蚀出破口。   毒雾逮到破口钻了进来,沾上他衣袖。   无声无息的毒雾,他当时竟没察觉。   谢琅说着,又摸了摸这个洞。   温见雪走到谢琅身旁,伸手也摸了摸这个洞,摸完,他把手中丹方递给谢琅。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毒丹丹方?”   谢琅道:“我又不是炼丹师,如何知晓?”   话是这样说的,谢琅却接过了温见雪递过来的丹方,他从头至尾扫了一眼丹方,道:“是。”   谢琅把丹方还给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个白瓷瓶,打开白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   “这个毒丹丹方练出的毒丹,名叫千灵散。千灵散长时间给人服用,能使人经脉变得脆弱,修炼变得缓慢。若非经验丰富、修为深厚的炼丹师、医修,很难察觉到这种毒,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被下毒者是天赋被耗尽,沦为平庸。”   “世间前期天赋出众,后期平庸的人并非没有。”   温见雪心中震惊无比,他看着手中丹方。   丹方最顶上写着潦草的三个字:千灵散。   “这么毒?”   谢琅:“要不然呢?”   温见雪看向谢琅:“你哪来的千灵散?”   若不是确定谢琅不会杀他,他都要怀疑这千灵散是给他准备的。   谢琅收起千灵散,斜温见雪一眼:“你说哪里来的?方才分了他们的东西,你就忘了。”   原来是炼丹师的东西。   谢琅道:“丹药全分给了我,我装时,看了一眼,一半以上是毒丹,你若需要,我也不是不能卖。”   温见雪疑惑道:“瓶子上又没有刻字,你在哪里看到是毒丹?我都没看你打开瓶塞。”   难不成,靠鼻子闻出来的?   谢琅将灵力覆在瓶身,几息后,瓶身浮现蚊子大小的半透明文字。   “毒丹害人,通常不会明目张胆售卖,自然有毒丹的也不会明目张胆贴标签。这种丹毒都是用特殊瓶子装,用灵力覆盖瓶身,几息后,才会浮现文字。”   原来如此。   温见雪张口正要问一个方想起的问题,谢琅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收起装有千灵散的瓷瓶,道:   “按照规定,各大城区商铺不允许出售毒丹丹方。”   温见雪点头:“我就说这些毒丹丹方为什么上次在店铺内购买丹方时,没有见过。”   温见雪一直以为没有毒丹这种东西。   搞了半天,原来是不可见光的东西。   温见雪惊叹不已,他居然触碰到了不可见光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真的很有用,对于一个不能打的炼丹师来说。   之前那炼丹师如果不是碰上谢琅这个经常越级挑战,重回新手村的剑修,一时半会,很难被杀,有很大概率逃生。   温见雪对毒丹非常感兴趣,只是可惜,炼制毒丹的药材绝大部分没有。   若想筹齐,肯定需要些时间。   这期间,若是有毒丹护身便好了。   温见雪想到此处,想到谢琅说可以打个折卖给他,忍不住戳谢琅。   “你刚才说,能打个折卖我一点?假设我买,你可以打几折?”   “八折。”   温见雪权衡再三,道:“谢郎君,你卖我一点毒丹?”   谢琅等得就是温见雪这句话,他把毒丹全拿了出来。   温见雪挑选好毒丹。   由于之前分了一大笔灵石,温见雪买毒丹,并未觉得心疼。   他把毒丹分类装好,拿出一枚在秘境内练好,能够增强身体素质的丹药服下,坐于蒲团上,拿出灵石,开始修炼。   温见雪本想睡觉,但觉得自己太弱,根本睡不着。   谢琅收好灵石,把其他不要的东西堆在一起,丢上火符。   火焰炽热,飞快烧完不要的东西。   谢琅拿出灵石,也准备修炼,却发现温见雪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   谢琅半跪在地,伸手推温见雪一把:“温见雪!”   温见雪陡然清醒,他结束修炼,睁开眼,嘴唇颤抖,大口喘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在木制地板上,开出深色水花。   “你怎么了?”谢琅锐利的目光审视温见雪。   温见雪手指微微蜷曲。他进入修炼状态后,想着快点变强,以至于不受控制进入有人追杀他的幻觉,差点修炼修出岔子。   幸好谢琅把他喊醒了。   抬眸对上谢琅审视的视线,温见雪深吸一口气,深呼吸,轻声道:“没事。”   谢琅深深看他一眼,道:“松弛得当,方得始终。”   温见雪惊讶道:“你这是在提点我?”   “要不然呢。”   “你居然也会关心人。”   “我是怕你死了,寒长老找我麻烦。”谢琅拿着水桶,走出房间。   不一会,他回来了,水桶内已装上清澈的冷水。   谢琅坐在桌前,用木桶内的水煮沸,烫杯后,拿出一个竹筒,取出表面泛着一点宛如白霜色泽细的茶叶,从容不迫地煮茶。   空气很快弥漫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苦茶香。   温见雪打了个洁尘术,清理掉身上有些黏糊糊的冷汗,看向谢琅。   “你在煮什么茶?”   谢琅斟了一杯茶,用灵力把茶水微微降温,递给温见雪。   “安神茶。”   温见雪纠结地看着茶杯。   谢琅凑近温见雪,微微眯起眸子,银色锥形耳坠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你不敢接?说起来,之前的灵果你也没吃,你是不是怀疑我在给你的东西里下了毒?嗯,是不是?”   谢琅的语气变得格外阴寒,他朝温见雪靠近,微微扬起嘴角,眼尾象征性地下弯几分,像是戴上了假笑面具,给人恐怖的感觉。   温见雪看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他拨开这头时不时发神经吓唬人的狼:“灵果我要留到后面吃,我只是不太喜欢喝这种闻起来就清苦的茶。”   谢琅哼了一声,总算正常了,他道:“前调苦,但会回甘,还算好喝。快,喝,不要不识抬举!”   温见雪:“……”   温见雪无语地接过茶,他深吸一口气,怀着奔赴黄泉的心态,抿上一口。   茶是好茶,温见雪入口便尝了出来。   它正如闻起来一般,有股沁人心脾的清苦,清苦在嘴中化开,咽下后,苦味越发浓郁。   随着时间推移,苦涩消失,温见雪尝到淡淡的清甜。   可能是有前面的苦衬托,这淡淡的清甜竟让人十分喜欢。   谢琅倒是没有骗他。   温见雪慢慢喝完茶。   “不喝了。”温见雪把杯子递给谢琅,“我想睡觉。”   “去吧。”谢琅道。   温见雪从蒲团上爬起,脱掉外衣,钻进被窝,把自己从头蒙到尾。昏昏欲睡时,觉得有点闷,他微微拉低被子,这时,他听到茶杯放下的声音,下意识侧头朝谢琅看去。   正正好同对方对上视线。   温见雪:“……”   谢琅:“……”   温见雪道:“你盯着我干嘛?”   谢琅手指绷紧,道:“那你又看我干嘛?”   温见雪道:“我下意识。”   “我也下意识。”   温见雪:“……”   “不要学我说话!”温见雪道,“你好烦呐。”   谢琅道:“诬蔑,我没有学你说话。”   温见雪:“你就有!”   或许是当下环境太轻松了,谢琅紧绷的心弦微松,也有了跟人抬杠的心思,他道:“我没有。”   温见雪:“你就有,学人说话,你个幼稚鬼!”   谢琅:“有事无事就哭,你个爱哭鬼。”   温见雪瞪圆眼睛,努力比划:“我之前哭那是因为你杀人手法太残暴了,你看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杀人,把对方脖子都扭断了,我也没有哭……”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幼稚鬼,不理你了!”温见雪气呼呼闭眼。   “不理就不理。”谢琅冷声道。   “你破防了。”温见雪察觉对方语气变化,忽地睁开眼睛。   “什么破防?”   “不告诉你。”温见雪得意道,他重新闭上眼睛,任凭对方摇他,也要绝不松口。   ……   谢琅的安神茶特别有用,温见雪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出现半点恐怖幻觉,或者噩梦。   谢琅昨晚因着温见雪没有回他,生了好久的闷气,不过他是个修炼狂魔,一进入修炼状态,便将此事抛之于脑后。   勤勤恳恳修炼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要去黑市卖昨晚分得的东西和秘境内得来的东西。   温见雪见状,连忙穿好衣服,戴上帷帽,道:   “我也要去,谢郎君。”   谢琅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自己去。”闷气又卷土重来了。   温见雪道:“给钱。”   “自己去。”   温见雪琢磨了一下,道:“破防的意思是遇到一些事情,或者情感上受到很大冲击,内心深处被触动,心理防御被突破了。”为防对方听不懂,他说完还仔细解释了一通。   谢琅闷气消了,他戴上帷帽,慢条斯理道:“走吧。” 第43章   黑市藏在天地城外,与寻常交易市场不同,无论是购买还是售卖都需要交一笔钱,交了钱,即可领到一件隐藏气息的黑袍、一张遮掩面容的黑色面具。   黑袍能从头包到脚,温见雪并不高大,穿着黑袍竟有些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他拢了拢衣袖,把黑色兜帽往头上一盖,视线被全部遮住。   谢琅一眼瞧去,只看到他微尖的下巴。   温见雪:“……”   温见雪把袖子往上挽了一圈,挽到小臂,拉开黑色兜帽,抬头看向谢琅。谢琅已戴好面具,黑袍就像谢琅量身定做的一般,没有丝毫不贴合。   温见雪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的黑袍,有些郁闷,他正欲询问发放黑袍的白袍鬼面具人,忽然发现黑袍上有个淡金色的纹路。温见雪心念微动,朝纹路灌入灵力,黑袍竟变得十分贴身。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衣?能根据穿衣者自动改变大小。   温见雪有些惊奇,他拉上帷帽,戴上面具,进入黑市。   黑市内,无人吆喝,每个人都穿着黑袍,戴着黑色面具,悄无声息穿行在这偌大的,壮阔的市场内。   黑市内光线并不明亮,像是被一层半透明的薄布蒙住,目光所及之处,皆泛着灰。   温见雪和谢琅分开卖东西,温见雪主要是卖秘境内得到的东西。   黑市内的东西大部分来路不正,见不得光。   温见雪本想把自己寻来的、来路正的东西卖给小贩,发现在黑市内单卖比卖给小贩划算,便一并卖了,统共卖了两万多中品灵石。   算上之前分得的灵石和原本有的灵石,温见雪目前是不缺钱了,只是说不能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在思考还要不要去交易市场卖丹药?   若是去交易市场卖丹药,再被人盯上如何是好?   温见雪思来想去,决定先不去卖丹药了,先修炼。   他如今是练气六层,身上的灵石大概能让他修炼到筑基初期。   修炼到筑基初期,他就能炼制中低级丹药。   他如今只能炼制低级丹药。   ——自从能熟练炼制低级丹药后,炼制低级丹药对他就几乎没有提升修为的作用了。   谢琅的东西多,卖到深夜才卖完。   温见雪趁他卖东西时,看了其他摊主的东西,找到不少可以炼制毒丹的药材。   出乎意料,这些炼制毒丹的药材比寻常药材贵不少。   温见雪之前买了谢琅那里的毒丹,不急着要毒丹防身,看了片刻,收起目光,同谢琅回了客栈。   回客栈时,温见雪还去符修那里拿了之前定制的专属联络符文。   ……   由于昨晚修炼时,出现幻觉,差点出岔子,温见雪今晚修炼时还有些发怵。   但好在今晚修炼时没有出现恐怖幻觉,温见雪顺利进行修炼。   谢琅见温见雪没有出问题,把蒲团拉远了几分,背着温见雪,拿出针线篓子,缝补黑衣上的洞。   昨天晚上,温见雪睡着后,谢琅打水把黑衣洗干净,用干燥术烘干,放进了乾坤袋。   今晚得空,谢琅便想缝起来。   谢琅针线活不是很好,对于破洞,处理办法一向是挑一块颜色相近的布料垫在下面,缝补好后,将多余的布料剪去。   今日也不例外,谢琅熟练地补上破洞,正打算收起针线,想到什么,又顿住了。   他拿出黑色丝线,往破洞上绣了一朵繁缕花,繁缕花不大,刚刚盖住修补痕迹。   谢琅抖开衣服,对着光线看了看。   可以。   好看。   谢琅收起针线,叠好衣服,一并放回乾坤袋。做完这一切,谢琅正过身,拿出灵石,开始修炼。   ……   青衣女子等人在合水秘境内赚了一大笔,兴冲冲跑到交易市场,想再购买些温见雪卖的丹药。   ——温见雪卖的丹药,他们在合水秘境内用得差不多了,每一枚丹药都无杂质,质量稳定。   然而来到交易市场,发现温见雪没来。   一打听才知,温见雪很早之前就没来卖丹药了。   “实不相瞒,我们也在等,但谁都没看到摊主,恐怕是不来了。”   其他购买了丹药的人用了丹药,觉得质量好,隔三差五也来蹲一下温见雪,想多买一些。   可温见雪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仿佛以前买丹药的经历是他们在做梦。   “应该是。”青衣女子微微蹙起眉,她叹了口气,示意同伴走了。   同行的魁梧大汉道:“也许是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就来了。”   青衣女子道:“不好说。”   “早知道当时就要个联络符纹,这时就能联系上了。”同行的一个年轻人烦躁道。   “你没听其他人说,摊主不愿给联络符纹?”魁梧大汉问同行的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懊悔道:“忘了。”   一行人遗憾地离开交易市场。   其他等待的人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说起来,这里一个丹药质量一般,卖得便宜的摊主最近两天也没来了。”   “他们是约好不来卖了吗?”   “谁知道。”有人摇头道。   ……   温见雪还在修炼,用灵石修炼,确实要快许多。   温见雪修炼八天,歇息片刻,又接着修炼。   谢琅压根不带歇息,温见雪跟他对着修炼,被卷得怀疑人生。   时间在修炼中,快速流逝。   时间很快来到春分前一天。   温暖的风吹散寒气,冬日粗犷的树木枝干抽出嫩绿的叶片,被冻了一冬的土地陆陆续续冒起嫩黄的芽儿,到处生机盎然。   此时,剑宗灵池。   几个剑宗弟子练完剑,脱掉外衣,穿着纯白中衣坐在灵池中舒缓疲劳的筋骨。   灵池之中有一棵参天大树,树木通体通透,枝叶间缀着粉红小花,树干中流转着生机勃勃的灵力。   几个剑宗弟子舒缓了疲倦筋骨,靠在灵池池壁,双臂搭在灵池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今年开始招新生了吧?”   “余执事和那群执事弟子,准备出发去各地招新生了。”   “想当年,我们刚被招进来时,师兄师姐可把我们狠狠磋磨了一顿。”   “等今年这群新生进来,我也是师兄了,我定会好好关照这群新生。”   其中一个剑宗弟子闻言,噗嗤笑出声。   “关照?慕容复,你就是想整这群新生吧?”   慕容复睁开眼,笑着用剑掀了一剑水砸向说话的人。   “整?这群新生是我的师弟师妹,作为师兄,我是真心实意要关照他们,你莫要瞎说。若是在师弟师妹面前瞎说,看我不揍你。”   “慕容家的人就是凶,惹不起!惹不起!”那人连忙躲开飞来的水。   水落入灵池,激起半人高的水花,水花落回灵池,漾开圈圈涟漪。   慕容复抬手平复涟漪,收起自己的本命剑,道:“寒长老前两日出关了,说是要收两个徒弟,已经定好了人选,叫执行弟子去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接人。你们可知道寒长老要收的两个徒弟是谁?”   “听执事弟子说,嘶——让我想想,叫什么名字来着?谢琅?温见雪?”   慕容复饶有兴趣道:“谢琅?温见雪?看来剑宗能一次性多两个修丹道的师弟。”   “我早希望来两个修丹道的,这样,我们出门在外,有时候急需丹药,也不必求其他炼丹师,或者花高价去买。”   “话是这个理。不过寒长老这是去哪里收的徒弟?他之前在宗内,到处找徒弟,找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寒长老现在还没对宗内人说谢琅是剑修。   “估计是从哪里骗来的吧,干得漂亮。”慕容复道。   “待这两位师弟来到宗内,我们去看看如何?这可是剑宗第一次招到修丹道的弟子。”   慕容复扬起下巴,爽朗笑道:“成啊!到时候大家都去,记得带上礼物,不能搞得像围观稀罕物品,显得没有见识。”   ……   他们说话时,余执事已经带着执行弟子御剑前往各地。   ……   如温见雪预料,灵石刚好够提升到筑基初期。   筑基初期与练气六层有很大差别,不光是身体素质提高了,经脉和丹田能容纳的灵力也更多了。   最重要的是,温见雪现在可以炼制中低级丹药了。   如果是剑修,到筑基期,便可开始学习御剑。   温见雪手头没有炼制中低级丹药的药材,便先将炼制中低级丹药的事搁置。   他睁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刚开始修炼时,温见雪隔八天要歇息片刻,后来被谢琅卷到,咬咬牙,不歇息,也过去了。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   温见雪不知修炼了多久,应该修炼了好长一段时间。   谢琅还在修炼,但他察觉到周身响动,缓缓睁开眼。   温见雪掐了个洁尘术,清理掉身上残留的灰尘后,绕过谢琅,推开窗。   窗外是客栈后院,客栈后院内栽种着数棵树木。   冬日还光秃秃的黝黑树木,此时已抽出碧绿的新枝条,枝条上零零散散挂着让人眼前一亮的绿叶。   绿叶沐浴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光滑的叶面似乎在发光。   温见雪指间被从窗外倾泻而入的阳光烘暖,他用灵力从树枝上摘来一片树叶,侧头问谢琅:   “树木长了好多叶子,是不是已经到春分了?”   谢琅掐诀除掉身上的灰尘,走到窗边,目光落到绿油油的树叶上。   “应该到春分了。”   温见雪把摘来的绿叶放在桌子上,道:“我出去问问其他人。”   温见雪打开房门,快步走下楼。   楼下,客栈老板正在和一个高瘦男人交谈。   温见雪一眼认出这高瘦男人是之前带他们来这里租房的牙子。   牙子目光注意到温见雪,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对温见雪、谢琅印象深刻,因为温见雪漂亮,谢琅抠出天际。   温见雪正愁找谁问今天是不是春分,瞧见牙子和客栈老板,眼睛一亮,走了过去,询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春分啊。”牙子应道。   客栈老板笑道:“说起来,剑宗今日招新生,其他宗派搭着剑宗也在今日在招新生,现在无论是哪个地区,都非常热闹。” 第44章   ……   温见雪回到房间。   谢琅换上了那身貔貅图腾白衣,正在系腰带,瞧见温见雪,他问:“今日是不是春分?”   “不是。”温见雪关上门。   谢琅动作一顿,他审视温见雪片刻,道:“当真没有?你在骗我吧。”   温见雪:“。”   谢琅快速系好腰带,去收拾屋内自己的东西。温见雪见状,也跟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人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谢琅拿到租房协议去退房。当初租房时,交了两个月押金。   温见雪趁谢琅去退房租时,换了身原主最好的衣服。   “走吧。”谢琅退了房,将租金平分,给温见雪一半。   两人快速前往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   ……   此时,天地城城外壹万酒楼前,人声鼎沸,每个人都盯着站着壹万酒楼前的两个剑修。   这两个剑修皆身穿一袭月白色四合如意云纹实地纱道袍,外罩一件同色绣鹤纹长半臂,腰系颜色深一点的丝绦。   他们腰上都垂悬着把中品灵剑。   灵剑款式不一,却都透着凌厉之气。   周围的人盯着两个剑修看了会,窃窃私语。   “这几个剑修莫不是剑宗弟子?”   “是剑宗弟子。”   “剑宗今日招新生,这两个剑宗弟子不去招生,跑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是来天地城招生?若是招生,怎么不进天地城,反而站在天地城外?”   “应当不是招生,我可未曾听说剑宗在天地城增添了招生点。”   “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不解地低声议论,议论不久,众人见引发这场议论的两个剑宗弟子朝他们看来。   “诸位,麻烦让一下。”长相严峻的剑宗弟子道。   人群一怔,扭身朝后方看去。   不远处急匆匆走来两个气质出众,容貌拔尖的郎君。   这两个郎君,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绣着貔貅图腾的白衣,一个半束乌发,穿朱红色长袍,外罩一件纱衣。   直觉告诉众人,这几个剑宗弟子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这两个郎君。   人群惊奇这两个郎君是什么身份,他们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   温见雪还没见过这恍如明星的注目礼,他脚步顿了一下,紧跟在谢琅身后,来到两个剑宗弟子面前。   长相严峻的剑宗弟子打量他们一眼,郑重其事地拱手道:“我们奉寒长老之命,来接两位道友。这里不便说话,待回了宗,再向两位道友介绍我们身份。”   谢琅和温见雪还未正式入剑宗,长相严峻的剑宗弟子是个行事严谨的人,便不称呼他们为师弟。   温见雪行礼,认真道:“明白了,谢谢前辈。”   “劳烦前辈。”谢琅道。   “不客气。”   长相严峻的剑宗弟子道。   另一个剑宗弟子召出一叶云船。   云船简谱大气,船头有一盏引明灯。船体具有防御功能,船内布有挡风、消除噪声、调节温度的阵法。   召出云船的剑宗弟子操控着云船落地,笑着冲谢琅和温见雪道:   “上来。”   温见雪乖巧点头,登上云船,谢琅随之也登上云船。两个剑宗弟子见温见雪和谢琅登上云船,快步流星走上云船。   众人感受到一阵强风,强风过后,云船消失在视野中。   “听闻,云船的速度仅次于御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众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天空,忍不住感叹一句,感叹完,忍不住猜测起温见雪和谢琅的身份。   “方才听那个长相凶巴巴的剑宗弟子说,寒长老叫他们来接这两个郎君,莫非,这两个郎君是寒长老的远房亲戚?或者身份了得?”   “我瞧着倒像是寒长老新收的徒弟。”   “徒弟,不可能。我总觉得这个白衣郎君有点眼熟,好像早哪里见过。”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白衣郎君是苍兰派掌门的弟子!我这两年经常在天地城任务阁看到他,听说他已是个废物,前段时间还主动退出了苍兰派,说是想和道侣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如今是怎么回事,又跟下界三大宗之一的剑宗扯上关系?”   “主动退出,啧,我不信是主动退出。”   “剑宗寒长老是炼丹师,他们莫不是找剑宗寒长老修复经脉?”   “经脉几乎不能修复,还找寒长老修复经脉?你们想得可真多,怎么不说他身旁的漂亮郎君是他道侣?”   “啊,不出意外确实是他道侣。听说他道侣是温家庶出少爷,代替嫡姐温韵嫁于他。”   “替嫁?还有这等稀奇事?详细说说,想听!”众人皆看向知情者,竖起耳朵。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就是谢琅成废物后,温家瞧不上他,换个没有天赋的庶出少爷来履行婚约。婚礼嘛,办得一般,不过也正常,谢琅和他道侣都是不能修炼的人,婚礼办那么风光,实在浪费资源。温韵已经结丹初期了,前段时间,有人瞧见她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   有人听到这里,附和道:“我也瞧见温韵前段时间和一个青年出双入对,当时还在想,这青年是谁。”   ……   苍兰派离天地城较远,即便如此,不过一会,苍兰派弟子还是知晓了天地城发生的事。   弟子知晓了,长老、掌门便很快也知晓了。   掌门拧着眉头,面色不虞,他询问站在一旁的岳长老。   “谢琅之前与剑宗寒长老有过交际?”   岳长老思虑片刻,道:“据我所知,没有。”   “既然没有,寒长老叫人来接他们去剑宗做什么?叫人议论纷纷。”   “这……我实在不知道。”   掌门睨他一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岳长老无奈道:“确实不知。”   “之前叫你查是谁杀得黎韩振等人,你可查出了?”掌门按了按眉心,转而问道。   合水秘境只是个中低型秘境,危险程度不高,因此,掌门一开始并没有在意黎韩振等人进合水秘境寻机遇、寻天地灵宝。   然而,合水秘境开启不久,黎韩振、黎悦就相继死了。   ——新弟子入门时,会取新弟子一滴血,找专人制作命灯。除非退出师门,或者逐出师门,否则命灯不会熄灭。   命灯熄灭,代表命灯的主人死亡了。   掌门从守灯人口中得知命灯熄灭的事,还未来得及震怒,武徐州和以武徐州为首的几个弟子也死了。   ——以武徐州为首的几个弟子的命灯在同一时间熄灭,而武徐州的命灯隔了一段时间才熄灭。   岳长老道:“查不出是谁杀的他们,合水秘境已关闭,同行弟子进秘境就和他们分开了,对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我方才发出悬赏,若谁知道有关线索,告知苍兰派,奖赏十万中品灵石。”   说实话,若不是谢琅是个废物,岳长老都要怀疑他们是谢琅杀的。   毕竟他们都曾抢过谢琅的本命剑,只是姓武的没成功,姓黎的成功了。   “去查一下瀚宇派,我派与他们积怨多年,说不准是他们做的。”   “恕我直言,掌门,我认为,黎韩振等人的死跟鬼面书生脱不了干系。掌门可还记得谢琅是在哪里被废的?”   掌门自然记得谢琅是在哪里被鬼面书生废了的。   在一个中型秘境内。   他得罪了鬼面书生,鬼面书生为报复他,在那中型秘境内,设计坑害谢琅,使谢琅全身经脉尽断,成了废物。   “鬼面书生至今未抓到,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窥视你我的一举一动。”岳长老道。   谢琅被毁后,掌门为了填补对谢琅的愧疚,也为了自身安危,派人抓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修的是声名狼藉的鬼道,修为不高,本事却了得,派去的人根本抓不住他。如今,都失去了他的踪迹。   “你先退下吧。”掌门眉宇紧锁,道。   岳长老叹了口气,退出议事厅,掌门见岳长老退出议事厅,在议事厅转了几圈,拿出一道传音符。   ……   温见雪第一次坐云船,他站在云船栏杆前。   云船飞行在云层上,站在云船栏杆前,极目望去,云层厚实,如一望无际的雪原,太阳半陷在云层里,略有些刺眼的阳光将云层染成玫瑰金,华丽壮阔。   云船内部温暖,无风,行驶间,没有一点噪声,更没有一点摇晃之感。   温见雪看着一片接一片的云,有种站在地面的错觉。   “我姓孟,孟昶安,剑宗执事弟子。”操纵云船的剑宗弟子停止操控云船,自云船船头走来,和善道。   云船在高空中行驶时,不需要云船拥有者时刻操控,只需要分出心神盯着云船运行状态,在云船出现问题时,及时调整云船,解决问题即可。   温见雪连忙收回视线,和谢琅行礼。   “孟前辈。”   孟昶安笑道:“这位姓叶,叶鸣,同样是剑宗执事弟子。”   “叶前辈。”   长相严峻的剑宗弟子微微点头,他走到温见雪和谢琅面前,道:“你们是寒长老选定的徒弟,没有在招生处测灵根,回到宗后,余执事会找你们测灵根。”   “现在,我给你们大概讲一下入宗流程。”   “入宗后,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会统一登记你们的姓名、年岁、生辰、灵根。”   “登记后,有意愿收徒的长老会来收徒。”   “收徒结束后,若未被选为徒弟,按照灵根决定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凡被长老收为徒弟的皆为内门弟子。宗主多年不收徒,若是收徒,也是内门弟子。”   “你们既已被寒长老定为徒弟,那就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将由我发放剑宗弟子令牌,并带其熟悉宗内环境。”   “外门弟子只需要熟悉外门环境,内门弟子需要熟悉整个宗门的环境。”   “熟悉环境后,住宿管理人员会给你们分配住所,住所为小院落,两人一个院落,除房间外,其他公用。日后获得贡献点,可自行更换独居院落。至于贡献点如何获得,到时候会有人跟你们讲,我这里就不说了。”   “御剑、基础剑法,术法、心得,将由几位执事弟子在白鹤学堂统一传授。传授后,有师父的可以跟着师父学,没有师父的,到白云间,由兼任执事职分的长老□□导。”   “入宗第二日,剑宗广场集合,尚衣阁会来给新入宗弟子定制弟子服。内门弟子服与外门弟子服区别不大,只是一个是月白色,一个是深蓝色。”   叶鸣吐字清晰,将整个入学流程说了一遍,说罢,他问温见雪两人。   “你们记住了吗?若是没记住,我再复述一遍。”   谢琅记性好,已然记下,他看向温见雪。   “我记住了,你呢?”   温见雪道:“我记住了。”   叶鸣接着道:   “云船行驶速度慢,要七个时辰才到宗门。你们去客室休息吧,里面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叶鸣说的客室是云船上用来招待客人的舱室。   温见雪和谢琅告别叶鸣两人,沿着楼梯,来到客室。   客室装修风雅,客室内果然什么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温见雪注意到桌面有个果盘,盘上摆放了几个很像橘子的果实。   温见雪拿了个果实,这果实长得像橘子,剥了皮,果肉也像橘子,一瓣一瓣的。   窗边有个竹椅,温见雪推开窗户,坐在竹椅上,边吃边看云。   果实没有灵果好,蕴含一些灵力,酸酸甜甜,格外好吃。   “温见雪。”   谢琅忽然喊他。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谢琅走到窗边,抱臂看着外面。   温见雪疑惑道:“干什么?”   “好吃吗?”   温见雪道:“好吃。”   “灵果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第45章   温见雪想了想:“都好吃。”   谢琅看向温见雪,他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   七个时辰后,云船抵达了剑宗上空。   温见雪站在云船上,往下看,迷迷糊糊能看到无数宛如巨剑的山峰。   孟昶安并拢食指和中指,操纵着云船落在剑宗宗门前。   剑宗宗门前有十来艘云船,这些云船周围都站着人,这些人皆未成年,有男有女,显然是剑宗招收的新生。   “他们为何是单独来的?”   “不是说只招收两百个弟子吗?”   “算上他们,两百二了。”   云船落于地面时,新生目光齐齐看向云船上的温见雪和谢琅,目露不解。   余执事是个身材圆润的胖子,见到叶鸣两人,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测灵珠,跃上云船。   “谢道友、温道友。”叶鸣看向温见雪和谢琅,“你们谁先来测灵根?”   温见雪看谢琅一眼,来到余执事面前。   余执事松开测灵珠,测灵珠飘到温见雪面前,片刻,出现两道色彩。   一红一绿。   余执事见到测灵根中的颜色,笑呵呵道:“难怪寒长老要收徒,火木双灵根,最是适合炼丹。”他说着,看向谢琅。   谢琅走到余执事面前,在余执事期待的目光中,测灵根出现一道色彩。   耀眼的金色。   余执事:?   余执事满脸迷惑:“你是金灵根?”   “是,金灵根。”   “剑修?”   “剑修。”谢琅答道。   余执事看向叶鸣两人,叶鸣两人也一脸迷惑。   寒长老一个炼丹师,收金灵根徒弟,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众所周知,金灵根不适合修丹道,金灵根最适合修剑道,是可遇不可求的剑道天才。   余执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示意温见雪和谢琅去登记。   几位执事弟子正在登记新生,两人排队登记好,余执事道:“你们跟我来。”   温见雪和谢琅都是寒长老预定的徒弟,所以不必参加收徒会。   余执事让他们在旁边等待一会,待收徒会结束,分了内外门弟子,便拿上弟子令牌,同其他内门弟子一般,由叶鸣带着,熟悉宗门环境。   其他新生见温见雪和谢琅不参与收徒会,就猜到这两人已经有师父,是实打实的内门弟子。   众人皆投去羡慕的眼神,但很快收起目光,来到收徒会。   有意愿收徒的长老已经来了,准备收徒。   ……   收徒很快结束,执事弟子分了内外门弟子,叶鸣给温见雪和谢琅发了弟子令牌,带着刚成为内门弟子一起熟悉宗内环境。   剑宗比苍兰派大很多,一步一移景,因不禁御剑,熟悉宗内环境时,温见雪不时见到有人御剑从空中快速划过,像一道明亮的光。   ……   余执事早离开了收徒会,他御剑来到一处山崖。   山崖上建有恢宏的明心殿,余执事收起剑,穿过夸阔的栈道,来到明心殿中,找到宗主。   剑宗宗主是个容貌俊朗的中年人,他只有左臂,虽与寒长老是兄弟,容貌却并无半点相似之处。   他像一柄内敛了所有锋芒的剑,沉稳平静,此时正坐在明心殿翻看执事弟子传来的新生名册。   “找我何事?”宗主抬起头,看向余执事。   余执事行了一礼,道:“寒长老要收的徒弟,其中一个是剑修。”   宗主翻阅新生名册的动作微顿。   “温见雪还是谢琅?”   “谢琅。”   宗主拿起新生名册,往后翻了翻,看到谢琅的名册,名册上灵根那一栏赫然写着金灵根。   剑宗此次收了两百零二个徒弟,只要两个单系灵根。   一个是一个大家族的嫡系大少爷,还有一个就是谢琅。   宗主微微皱起眉头,道:“把寒长老给我请来,我有话问他。”   “是。”   余执事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出明心殿,只是尚未退出明心殿,便见大护法急匆匆进殿。   “宗主,一个名叫谢琅的新生在执事弟子带着熟悉宗内环境时,突然脱离队伍,闯入禁地。”   ……   禁地是一片石林,石林前,用无数把断剑制成了一个剑阵。   剑阵此时发着红光,这代表有人闯入了禁地。   “谢师弟!”叶鸣眉头紧紧皱着,他朝禁地内喊到。   禁地内无声无息,不断有阴冷的气息从禁地里吹来,温见雪甚至闻到淡淡的腐烂味。   叶鸣心中微沉,他看向温见雪。   “谢师弟为何忽然闯入禁地?你与他同来,可知道些许缘故?”   “我不知道。”   温见雪迷茫道。   谢琅方才忽然脱离队伍,他都未反应过来,谢琅便直接入了禁地。   在场一片错愕。   温见雪也错愕不已。   此时,其他人已被另外的执事弟子带着熟悉宗内环境,而温见雪则和叶鸣留在了禁地外。   “禁地内压着无数妖魔鬼怪,谢师弟闯入禁地,恐怕……”   叶鸣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   温见雪回头,是几个青年。   温见雪认出其中一个人是寒长老,他赶紧行礼,道:“前辈。”   寒长老笑着点头,他指向身旁一人,道:“这位是宗主。”   温见雪注意到宗主只有左臂,他目光扫了一眼,当即收回视线,乖巧道:“宗主。”   宗主微微颔首,他同寒长老道:“先把温小友带回去吧,我来开禁地寻人。”   他说着,目光看向叶鸣,“你也先回去吧。”   “是,宗主。”叶鸣朝宗主等人躬身行了一礼,离开禁地。   温见雪担忧地看禁地一眼,跟着寒长老来到他的住所。   寒长老的住所内弥漫着一股药香,宽敞明亮。   “谢琅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跑到禁地。”寒长老让温见雪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担忧道。   温见雪实在不知道谢琅为什么突然跑进禁地,他摇头道:“前辈,弟子也不知道。”   温见雪还未行拜师礼,现在只能尊称前辈。   寒长老对此尊称不太满意,他蹙起眉,片刻,道:“你先行拜师礼。”   温见雪在云船上学了拜师礼,闻言,恭恭敬敬行拜师礼。行完拜师礼,温见雪端了一杯茶,跪在寒长老面前,改口道:“师父,请喝茶。”   寒长老蹙起的眉宇舒展开来,他接过茶,喝了口茶,道:“起来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有你不犯什么违反宗规的大事,为师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师父。”温见雪眼睛亮晶晶,他站起身。   寒长老放下茶杯,食指搭在温见雪手腕上,查看温见雪修为。   “不错,筑基初期了。”   寒长老松开温见雪的手,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让侍女端来一盘坚果。   “吃点坚果吧,别担心,有宗主在,谢琅不会有事儿。”   相处时间长了,温见雪确实担心谢琅。   温见雪边吃坚果边等消息,等到好久,也没等到消息。   寒长老站起身,蹙眉道:“为师去看看禁地那边什么情况,你……”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寒长老,温师弟在这里吗?”   寒长老打开院门,看清门外的人,有几分意外,微微挑起眉,道:“你们来此做什么?”   门外正是之前说,等谢琅和温见雪入宗了,要来看看他们的慕容复几人。   慕容复笑着行了一礼,站直身体,道:“来瞧瞧温师弟和谢师弟。”   寒长老看破他们来瞧谢琅和温见雪的心思,道:“你们谢师弟不是丹修。”   慕容复等人这几日忙着修炼,还不知道谢琅不是丹修,闻言满脸诧异:“这……”   若谢琅不是丹修,你收他做什么,这不是耽误别人?   心里如此想着,几人却未说出口。   几人试探道:“谢师弟莫非是剑修?”   “正是。”寒长老不欲向任何人解释收剑修为徒的原因,他接着道:“另外,你们谢师弟在叶鸣带着熟悉宗内环境时,闯入禁地了。你们现下就是想见也见不着。”   慕容复等人连谢琅是剑修都不知,更不知谢琅闯入了禁地。   寒长老这一消息可谓让他们心里直呼谢师弟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进宗就敢闯禁地。   寒长老长叹了一口气,让开身体,道:“谢琅此时还未被找到,我要去禁地看看情况,你们来得正好,陪你们温师弟聊聊天吧。”   慕容复不加思索道:“义不容辞。”   慕容复率先走入庭院中,自我介绍后,坐到温见雪对面。   温见雪站起身,正要行礼,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压在石凳上。   “客气什么,不用行礼。”慕容复道。   温见雪道:“谢谢慕容师兄。”   慕容复撑着下巴打量他,打量片刻,笑道:“温师弟长得真好看。”   “对对,慕容复说得对,你长得真好看。”   其他人也纷纷道,他们从一旁拖了两张凳子过来,坐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从未被这么多人夸过容貌,他怔愣了一下,道:“谢慕容师兄夸奖。”   慕容复笑着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串青木手珠递给温见雪。   “师兄没什么好东西,便送你一串青木手珠吧,这青木手珠能在妖物靠近你时,提醒你。”   温见雪正要拒绝。   慕容复已经把青木手珠戴他右手腕上:“见面礼,戴好了”   温见雪抬起手腕看了看青木手珠,不好再做拒绝,收下了。   “谢谢慕容师兄。”温见雪抿着嘴角,轻轻一笑。   温见雪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加好看,万物在他的笑容都黯然失色。   慕容复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被温见雪的笑容晃了眼,察觉到慕容复的视线,回神了,他们清咳一声,从乾坤袋内拿出见面礼递给温见雪。   “我们的东西比不上慕容复的贵重,但也是有些用,温师弟千万别嫌弃。”   慕容复等人也准备了给谢琅的见面礼,但听说谢琅是剑修,就收回了给见面礼的想法。   剑修师弟没有丹修师弟柔弱,也不会炼丹,自然不会有见面礼,按照传统,剑修入宗,一律送上师兄师姐的“亲切关照”。   温见雪不知慕容复等人心中已经给谢琅安排上“亲切关照”大礼包,他受宠若惊,道:“谢谢诸位师兄。”   温师弟真乖啊。几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温见雪把他们给的见面礼收好,道:“我修丹道,师兄们以后如果需要什么丹药,尽管跟我说,只要我会炼制。”   “行。”慕容复拍了拍温见雪肩膀。   温见雪又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他想到忽然闯入禁地的谢琅。   慕容复看穿他心思,刻意询问谢琅是不是他好友,转移温见雪注意力。   温见雪听出慕容复等人不知他和谢琅的关系,他想了想,道:“算是吧。”   谢琅很早之前就说过,不许对外人说他们的关系。   温见雪牢记在心。   “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慕容复接着问。   温见雪道:“不是。”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很快天黑。新入宗的内门弟子已熟悉完宗内环境,开始分配住所。   执事弟子因知道温见雪和谢琅是一个师父,所以将他们分在一个住所。   慕容复扫了一眼住所号,和温见雪交换了联络符纹,十分热情道:“我带你去看看住所。”   “多谢慕容师兄。”   温见雪离开寒长老住所,跟着慕容复来到分配好的住所。   住所是独立院子,有两个房间,左侧是温见雪的房间,右侧是谢琅的房间。挨着谢琅的房间旁有个小书房,小书房后面是浴池。   慕容复嫌弃地看了看住所,道:“温师弟,你有贡献点了,一定要换个地方,这地方也太小了。”   温见雪不觉得小,这地方比客栈那房间大多了。   慕容复嫌弃完住所,帮着温见雪收拾好房间,让温见雪早点休息后,转身离开此地。   ……   与慕容复一起来几人见慕容复从住所出来,戏谑道:“慕容复,你可真殷勤。”   慕容复斜他们一眼,道:“就这么一个丹修师弟,能不殷勤?”   “不过温师弟是真的好看,我男的看着都心动。”   慕容复弓起手指,抵着下巴颏,微微一笑:“确实好看。”   “也不知这谢师弟长什么样?和温师弟一道来的,应当也好看?”其中一人道。   慕容复放下手,笑骂道:你一个修炼之人,尽去关心一个人的容貌,真是低俗。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皆是虚妄。”   “慕容复,你是在宁心塔看佛经看多了?”   慕容复冷哼一声,他沉下心神,道:“禁地镇压得是各种妖魔鬼怪,谢师弟莽然闯入禁地,若是运气不好,定是要尸骨无存。”   “我方才问了叶鸣,说是宗主等人已经开禁地,进去找人,应当不会有事。那些妖魔鬼怪都被镇住了,又被链子拴住,实力大不如前。”   “希望没事吧。”慕容复目光看向远方。   …… 第46章   ……   温见雪锁好院门,关好房门,用传音符询问师父找到谢琅没有。   寒长老决定去禁地前,与温见雪交换了联络符纹。   寒长老的声音从传音符那边响起:“还没有,你先休息,没事,不用担心。”   温见雪心中难以抑制担忧,他叹了口气,掐灭传音符,清理掉身上灰尘,脱掉外衣,闭眼休息。   没休息一会,温见雪右手传来轻微刺痛,他睁开眼,抬起右手,却发现右手戴着的青木手珠散发着微弱的青色光芒。   慕容复告诉他:青木手珠能在妖物靠近你时,提醒你。   温见雪看着散发着微弱青色光芒的青木手珠,头皮发紧。   他撑着床榻想爬起,放在床外侧的手臂却碰到柔软毛发。   温见雪毛骨悚然,下意识收起手。   手背擦过柔软毛发,还未放回身侧,温见雪身体一轻,竟被妖物抱住了。   那妖物高大强健,形态如人,浑身覆毛,体温很高,尖利的爪子搭在温见雪腹部,隔着薄薄中衣,带来不似常人的暖烘烘的热度。   温见雪不知道这是什么妖。   他担心身后那妖会把他生吃了。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抱着莫大恐惧,温见雪神经绷到极点,他维持着冷静,扭头去看那东西。   他休息前,灭了灯,房间内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中,温见雪未看清那是什么妖,迎面潮湿闷热。   他被舔了脸?   温见雪脸上一片湿热,他懵了。   懵了几息,温见雪立刻召出乾坤袋里的毒丹。   那妖像是很熟悉他,他刚召出毒丹,就箍住他手,阻止他用毒丹砸自己。   温见雪瞳孔猛缩,他连忙运转灵力,想挣开束缚,那妖将他手腕捏得更紧了,还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他额角。   温见雪额发被蹭湿,那妖才不蹭了,贴在他耳垂舔。   呼吸灼热,气息滚烫。   温见雪惊得当即躲闪,可他被那妖物箍在怀里,又能躲到哪里去?只能任由背后那妖轻舔,从耳垂舔到下巴,又舔到他脖子左侧。   脖子左侧颈总动脉剧烈搏动,那妖舔了两下,忽然停顿。   温见雪感觉到尖利的牙齿抵在他脖子左侧——   温见雪心脏骤停,但片刻就冷静下来,护身令随身携带,这妖若是想咬他,能将它直接击飞。   然而,令温见雪没想到的是,那妖却没有咬下来,又舔了舔。   温见雪:?   什么妖这么喜欢舔人?狗么?搁这里洗食材啊?   “温见雪。”   这时,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声音嘶哑。   温见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他正想着十分耳熟,那妖松开了他手腕。   温见雪趁机把毒丹拿到手,他本想直接把毒丹砸向妖,但觉得这妖声音很是熟悉,且暂且压下砸毒丹的念头,大着胆子,摸向妖的脑袋。   他摸到尖尖的耳朵。   温见雪捏了捏耳朵,耳朵厚实柔软,有柔软绒毛。   温见雪松开手,用丹火点燃房间内的灯,扭头看向抱着他的妖。   这是只形态像人的银白色狼妖,浑身覆毛,瞳孔暗红,耳朵竖直,尾巴下垂,又长又柔顺,手臂有力,指甲尖利,牙齿森白锋利,似乎能一口咬断人的脖子。   狼妖?   这难道是谢琅?   温见雪没敢去拨对方右耳绒毛,看有没有耳洞,他咬了咬牙,试探道:“谢琅?”   银白狼妖沉默。   空气似乎凝固,温见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空间开始扭动,挤压人的生存环境。   一切都太过寂静,在耳边出现幻听前,温见雪看见银白狼妖动了动尖尖的耳朵。   “嗯”银白狼妖沉闷嗯了一声。   还真是谢琅,吓死人了。   不过谢琅怎么成这样了?   乍一看,跟影视剧的狼人一样。   莫不是妖化了?   谢琅之前就曾露出狼耳朵,那狼耳朵应该是妖化的前奏——刚冒出来就被谢琅按回去了,所以没有妖化。   据说半妖有三个形态。   人形,妖形,原型。   谢琅此时应是妖形。   温见雪想到这里,心中骤然一紧,他方才直接喊出了谢琅的名字,岂不是直接表明自己知道对方就是半妖?   温见雪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知道了对方半妖身份,会被对方杀人灭口的想法,他背脊不由绷紧,抖着睫毛看向谢琅。   谢琅却并无半点恼火。   温见雪紊乱的心绪安定,他小心试探道:“你清醒的吗?”   “你说呢。”   温见雪咽了咽口水,心绪又乱了起来,觉得他今晚就得横死。但他还不愿认命,道:“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谢琅打断他的话,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温见雪一愣,道:“我发现你半妖身份了。”   谢琅道:“秘境时,我就发现了,不过你胆子这么小,料想你也不敢告发我。”   赤裸裸的侮辱!   温见雪瞪他。   谢琅接着道:“而且没有人比你炼丹练得更好了。”   温见雪听到这里,好歹心里舒服了一些,他低低骂对方一声,问道:   “你这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禁地里吗?还……还跑我床上……”   谢琅盯着温见雪看了一会,没有回答后面一个问题,道:“我在禁地边缘,很早就出来了。”   怪不得师父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温见雪蹙起眉,道:“你之前脱离队伍,闯入禁地,是因为突然妖化,压制不住妖形?”   温见雪猜对了,确实如此。   不过谢琅知道禁地危险,并没有进禁地深处,只是在禁地边缘。   可不知为何,他妖化后,烦躁不已,烦躁得无法恢复人形。   ——以前从未烦躁过。   瞧着宗主等人开禁地来寻他,谢琅只得离开禁地。   他本想找地方躲两天,直至恢复人形。   途中发现温见雪和慕容复来住处,鬼使神差跟了上来。   温见雪收起毒丹,余光瞥见谢琅妖化后,狼的面孔,尖利的爪子,一口能咬碎人脖子的牙齿,对谢琅又不太放心,悄然拿出毒丹,反将毒丹藏在指间。   毒丹提升了安全感,温见雪轻拍谢琅的手臂,道:“谢琅,你放开我,回你的房间,我今晚就当没看你。”   温见雪说罢,坚定点头:“我今晚睡得很沉,根本没有睡来。”   谢琅用湿漉漉鼻子蹭他。   温见雪伸手挡住湿漉漉的狼鼻子,挡住的刹那间,掌心传来湿漉漉的柔软触感。   “你干什么,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烦躁得很,抱一会就放开你。”谢琅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几丝烦躁。   我又不是药,你抱一会难道就不烦躁了?温见雪十分费解。但他不想触霉头,便收回手,给自己掐了个洁尘术,任由谢琅抱着。   抱了许久,温见雪都快有睡意了,他扭头问谢琅。   “可以放开我了吗?”   谢琅舔他脸颊一下:“还是烦躁。”   “你烦躁,你舔我干嘛?”   温见雪了擦擦脸颊,道:“弄我一脸口水。”真讨厌。   “不知道。”谢琅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舔温见雪,他就是想靠近温见雪,如此才能舒缓一点烦躁。他果然病得不轻。   温见雪麻了:“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烦躁?”   谢琅把头埋在温见雪头上,拒绝回答。温见雪再三追问,谢琅依然不答,温见雪最讨厌这种死活不说话的家伙,他正暗戳戳计划给对方来一记怒骂。   谢琅忽然松开他,坐起身,侧着脸,道:“你给我弄点冷水进来行不行?”   好奇怪的要求。   温见雪睁开眼,他转身,看向谢琅。   “你要冷水做什么?”   谢琅道:“两枚中品灵石。”   温见雪立刻坐起,道:“好的,稍等。”   温见雪爬起床,他从浴池中,费力提了满满一桶冷水,放地上。   “客官,你要的冷水到了。”   谢琅道:“背过身。”   温见雪:?   要求越来越奇怪。   “知道了。”温见雪秉着给钱的是大爷,背过身。   温见雪刚背过身,只听冷水哗啦浇在地上。   温见雪当即转过身:“这是我的房间!”   温见雪刚转过身,还没看清谢琅的模样,便被蒙住了眼睛。   谢琅更加烦躁,烦躁得似乎见人就想咬两口。“背过身,再去弄点冷水。”   温见雪:“……”   温见雪想了想,道:“那个,后面浴池有很多冷水。”   话音刚落,谢琅消失了。   温见雪看到地上有一滩冷水,他连忙走向浴池,在浴池里看见了谢琅。   谢琅居然整个狼都泡进了水里。   温见雪站到浴池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觉得他像一朵盛开的银白蒲公英。   春天虽比冬天暖和不少,可还是有些冷,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件外衣披上,盘坐在浴池边缘,撑着下巴,看着水里的银白蒲公英。   “你好些了的话,快变回人形。”   “知道。”   温见雪站起身,回到房间,他清理掉地上的冷水,又给自己打了个洁尘术,窝进被窝。   许久,谢琅从冷水里冒了出来,柔软毛发湿漉漉粘在一起,他拂掉身上的水,尝试变回人形。   冷水浇灭他那些不可见人的反应,随着反应消失,他也没那么烦躁,或许能变回人形。   尾巴消失,利爪逐渐变短,全身银白色毛发开始褪去,瞳孔恢复黑色……   谢琅体型恢复人形体型,只剩头顶的耳朵。   谢琅按住耳朵,想把耳朵按回去,心底浮出更剧烈的烦躁,猛然又变回妖形。   谢琅:“……”   温见雪休息了会,醒来,谢琅依然是妖形。温见雪沉默了一会,问谢琅,“你为什么还没变回人形?”   “或许过两天就恢复人形了。”谢琅阴沉着眉眼,他看了看温见雪,抱住温见雪。   温见雪今晚被舔了太多次,早有防范,双手捏住狼嘴:“我警告你不许舔!”   最后还是被舔了。   温见雪擦了擦脸,面无表情道:“谢郎君,你再舔,我就要收钱了。一次一枚中品灵石。”   谢琅烦躁地抱紧温见雪,把头搭在温见雪头上,他变成妖形后,体型大了许多,温见雪被他抱着这么一搭头,感觉被一个长着绒毛的大号暖宝宝围住了,非常暖和。   温见雪心念一动,便歇了让对方放开的念头,他用脚碰了碰谢琅耷拉在他脚边的尾巴尖。   谢琅没有理他。   温见雪便把脚塞谢琅尾巴尖下,有毛比没毛暖和。   抱了会,谢琅像上次一样,陡然松开他,消失在房间内。暖宝宝插翅飞了,温见雪非常不满意,他想了想,走向浴池。   果不其然,谢琅又成了水里的银白蒲公英。   温见雪觉得好奇怪。   天还未亮,温见雪找了个地方坐下,询问谢琅。   “你为什么总是抱完我就泡冷水?” 第47章   谢琅道:“没什么。”   温见雪狐疑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发现了原因。耳朵发烫,陡然站起,不可思议道:“你……你居然……”   谢琅从水里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没有,我只是控制不了。”   温见雪愣住。谢琅避开温见雪的视线,拧了拧沾湿的狼毛。   “你给我走远点。”谢琅低声道。   温见雪耳朵温度缓缓降了下去,他又坐了下来。   谢琅冷冷道:“你是想看我笑话?”   温见雪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是春季,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都是躁动期,你是不是躁动了?”   “没有。”   谢琅耳朵往后压了几分,冷冷道。   “半妖不会躁动。”   他妖形本就凶狠,压着耳朵,更凶狠了,活脱脱一只到处捕猎的恶狼。   温见雪感觉到危险,心中警铃大作,出于防御,下意识拿出毒丹。   谢琅目光注意到毒丹,冷笑道:“温见雪,你什么意思?”   温见雪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拿出了毒丹,他收起毒丹,不好意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凶,我有点害怕,下意识拿了出来。”   谢琅审视温见雪片刻,收回视线,耳朵缓缓竖起。   温见雪平复好心情,道:“我方才只是猜测,没有恶意,你不要生气。”   温见雪道完歉,看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回房间,穿好衣服,去剑宗广场。   尚衣阁要来给新入门的弟子定制弟子服。   ……   谢琅见温见雪离开,重新埋回水里。   难道他真的在躁动?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无论是哪个季节。   谢琅倒是知道有些妖到春季会躁动,可他是半妖,有人的血脉,按理说,不会躁动。   不是按理说,是绝对不会躁动。   肯定是身有两种恶疾的原因。   冰冷的水淹住口鼻,无法呼吸,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谢琅脑海里却尽是温见雪说的话。   他从水中抬起头,随意擦掉顺着毛发往下流的水,咬牙拿出传音符,联系到据说知晓世间万事万物,黑白无忌的百晓生。   百晓生的联络符纹对外公开,很多人都知晓。   “回答一个问题五千中品灵石。这位客官,你好,想知道什么事?”百晓生的声音从传音符那边响起。   谢琅用传送符传送了五千中品灵石给百晓生后,问道:   “半妖在春季会躁动?”   谢琅说话时,改变了声音,声音嘶哑,像破旧水车。   “按理说不会,但如果心上人在附近,会被引起躁动。”   谢琅:?   “你瞎说什么?什么心上人?我哪有什么心上人,跟庸医一样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对方也不恼,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你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神思不属,牵肠挂肚,总是想要讨好。你仔细想想,你确定你没有喜欢谁?”   谢琅顿住,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人影,垂下眼帘,湿漉漉的狼尾巴在水里烦躁地左右摇晃,晃得池水剧烈摇晃。   “还有问题吗?如若没有,我要接下一个客人了。”   谢琅压下烦躁,他平静下来。   对方的回答解决了他两个问题,一个会被温见雪牵动心神的问题,一个躁动的问题,但他还有一个困扰更多的问题。   “毫无征兆的变回原型,露出妖相,是什么原因?”   “五千中品灵石。”百晓生没有感情道。   谢琅深吸口气,转了五千中品灵石给百晓生。   百晓生这才道:“半妖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妖族血脉传承要觉醒了。”   妖族血脉传承要觉醒了?   半妖并非纯种妖,大部分都不能觉醒妖族血脉传承,谢琅知道有妖族血脉传承这个东西,但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觉醒妖族血脉传承。   假设他早些觉醒妖族血脉传承……   早些又能怎么样,早些觉醒妖族血脉传承也不能改变他之前的困境。   百晓生道:“我有办法让你不会毫无征兆变回原型,露出妖相,且仔细听我说……”他补充道,“如果变回原型或露出妖相时,处于躁动状态,按上面的法子,恐怕难以恢复人形,我给你一个药修联络符纹,你找他说明情况,他会给你炼制恢复人形的丹药。”   “多谢。”   百晓生道:“还有其它问题吗?”   谢琅咬咬牙,再度拿出五千中品灵石传送给百晓生。   “我与心……那个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分离两地,每年春季,我该怎么压制躁动?”   ……   “那个闯入禁地的人还没出来?”   “你们说他是不是……”有新生看了看禁地方向,抹了下脖子。   温见雪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看向说这话的新生。   那新生是个衣着光鲜的清秀郎君,见他看来,摸了摸鼻尖,凑到温见雪面前。   “我听说你是寒长老的徒弟。”   温见雪道:“对,是寒长老的徒弟。”   “你叫什么名字?我姓余,余千奇。”   周围几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温见雪,目光没有丝毫恶意,就是单纯的好奇。   “姓温,温见雪。”温见雪道。   “温郎君,与你一同入宗的那人,你知道他为何闯入禁地吗?”   温见雪早已打好腹稿,闻言,迷茫道:“不知。”   余千奇其实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把手臂搭在温见雪肩上,道:“依我之见,与你同行那人身上必然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怕我们知道,所以闯入禁地。”   温见雪侧头看向余千奇。   余千奇与他一样高,侧头看时,温见雪发现他左额角有一颗黑色的痣。   温见雪记得小说里,后期揭穿谢琅吃人真面目的重要配角左额角也有颗黑痣。   “你盯着我做什么?”余千奇问。   温见雪移开视线,道:“没什么。”   温见雪记不得那个配角叫什么名字了,应当不是面前这个人吧?哪有那么巧,现在就碰到了。   更况且。   温见雪隐隐约约记得揭穿谢琅真面目那人是上界一个挺有名的人物,跟主角团关系很好。   “你我是同期,我直接叫你温见雪吧?不行,这也太疏离了,叫你见雪行吧?你叫我千奇,奇奇都行。”   温见雪第一次碰到这么自来熟的人,他有些不自主。“好的吧。”   “见雪,你说我刚才分析的对不对?”余千奇问温见雪。   温见雪自然不能说你戳中要点了,面对询问,统一回复不知道。   余千奇道:“其实我觉得我分析的挺有道理,你想……”   话音未落,余千奇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郎君,你看我是谁?”   余千奇扭过头,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弯着腰,看着他。   此人正是他话里的主角:谢琅。   温见雪听到声音,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谢琅,他已恢复人形,身穿之前那身貔貅图腾白衣,乌黑眼睛在晴朗的天光下格外明亮。   “呀,你从禁地出来了?”余千奇惊奇道,他收起搭在温见雪肩膀上的手臂,围着谢琅转圈。   “毫发无损,看来禁地也没有那么危险。”   谢琅微微蹙起眉,诚恳道:“禁地很危险,我只是拖师父的福,才毫发无损。”   “话说,你为何忽然闯入禁地?”余千奇眯起眼睛。其他人的目光也从温见雪身上,无声转到谢琅身上。   谢琅礼貌道:“你我不熟,不能告诉你。”   余千奇:“……”   “好吧,不说就不说,我又——”   “余千奇道友!”   尚衣阁定制弟子服的人的声音打断余千奇的话,“来量尺寸。”   余千奇闭上嘴,快步跑到尚衣阁定制弟子服的人的面前。   温见雪有很多问题想问谢琅,但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问,便压下了疑问,他看着前方的余千奇。   谢琅垂下眼帘,盯着他侧脸,盯了会,目光落到他被余千奇搭过左肩上。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的视线,看向谢琅。   怎么了?   谢琅对上他的目光,却刷一下别开了脸。   温见雪:?   温见雪不明白谢琅在搞什么事,他来不及细思,便被尚衣阁的人叫去量尺寸。   谢琅缓缓正过头,他再度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很快量完尺寸,他正要走回人群,一道恨铁不成钢的传音穿入耳中。   “郎君,你要多补补,虽然身材确实好,但腰太细了,到时候风一吹就给你折了。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   传音之人正是给温见雪量尺寸的人。   温见雪闻言,顿时脸红耳赤。   “好的。”   走入人群,温见雪觉得不太对劲,他又不是剑修,不喜干架,腰怎么会被风吹折了?给他量尺寸的人肯定不知道他其实是个丹修。   但是,好像是太细了点。   温见雪掐了掐自己腰身。   谢琅目光随之看向温见雪腰,在温见雪抬起头时,他收回了目光。   量完尺寸的人就可以离开剑宗广场了,待弟子服发下来,便要开始统一传授基础剑术等。   温见雪不是剑修,不需要学基础剑术等,师父与他一起等谢琅的消息时,让他直接来找自己,跟着自己学习炼丹、防身、修心养性。   温见雪有很多问题想问谢琅,便没着急去找师父,他站在一旁等谢琅。   谢琅很快测完,转身要离开剑宗广场。   温见雪连忙跟上谢琅,刚走两步,被余千奇叫住了。   余千奇也没忙着走,他测完尺寸,也不来询问谢琅了,一头扎进人群里,见温见雪要离开,他才从人群中扎出来。   “见雪,交换一下联络符纹。”   谢琅抬起眼帘。   温见雪没注意到谢琅,他拿出自己的联络符纹,递给余千奇。   余千奇记下联络符纹后,拿出一张纸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展开纸,纸上密密麻麻都是联络符纹,他愣住,看向余千奇:“你一个人有这么多联络符纹?”   余千奇清咳一声:“只有一个,其它的联络符纹是他们的。”指向身后的一群新生。   新生现在都知晓了他是修丹道的,个个冲他笑得比花都灿烂。   余千奇道:“都加上嘛,我们现在确实弱小,不过等我们成长起来,保管非常能打,给你充当保镖。对了,你要是无聊,想要陪玩,咱们随叫随到!”   温见雪:“……”   温见雪可耻心动。   温见雪把他们所有人的联络符纹都记下来了,因为太多了,温见雪还打算去找符修弄一个能存储联络符纹的玉简。   温见雪加完联络符纹,扭头一看,谢琅走了。   “谢琅,等等我。”温见雪快步追了上去。   “你加好了?”谢琅放慢脚步。   温见雪看向谢琅,谢琅眉眼阴郁,神情冷淡,像是丢了一万枚中品灵石。   不可能,谢琅丢一万枚中品灵石,能气死。   温见雪深知谢琅的财迷程度。   “加好了。”温见雪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问吧。”顿了一下,“不收钱。”   温见雪:“……”   温见雪道:“回住所再说,我还不会传音。”   温见雪入宗前刚晋升筑基初期,还没来得及学习筑基初期能学习的术法,例如传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琅的声音缓缓传过来,温见雪发现他用得是传音。   “我已告知师父,我离开了禁地,师父让我先来剑宗广场量尺寸,他说其他事,他来处理。”   “至于我如何变为人形,找了渠道,买了药压制下来了。”   温见雪正欲点头表示知道了,谢琅抬手冲他左肩掐了个洁尘术。   “你干什么?”   谢琅动作一顿,收回手,道:“没什么。”   温见雪觉得谢琅真是莫名其妙。   谢琅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就是余千奇手臂搭了温见雪左肩,不就是余千奇喊温见雪喊得比较亲密,他有何不舒服?   他能有哪里不舒服?   难不成他是因为喜欢上了温见雪,所以不舒服?   可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上娇气、不能打、善良天真的温见雪。   谢琅这样反问自己,然而他清楚知道,自己确实喜欢上了温见雪。   他所列出的缺点,无法掩饰温见雪的优点,自开始注意温见雪容貌时,他就已经有些喜欢温见雪。   喜欢这种感情实在陌生。   谢琅理智上,不太能接受自己喜欢上了温见雪,这不是针对温见雪,他只是不想与人建立亲密关系,不管那人是谁。   建立亲密关系,对于他,意味着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害怕背叛,要他信任一个人,不如悬把刀子在他头上。   谢琅开始考虑自己修无情道的可能性,得到几乎为零的结论后,谢琅丢弃了转道的念头。他想,有没有可能一种能够遗忘温见雪的药?   若是遗忘,就不必烦恼建立亲密关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万一药半途失效,他想起温见雪了,温见雪又成了别人的……   血亏。   谢琅即便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的道理。   谢琅垂着眼帘,想着这些事。   ……   谢琅想出答案了。   他默默喜欢,不说出来,如此,便建立不了亲密关系。   ——建立亲密关系非一人能做到,是相互的,他若默默喜欢,温见雪一辈子不知道他的喜欢,不给反馈,自然建立不了亲密关系。   其他人也别想与温见雪在一起,他只要不合离,温见雪就是他道侣,有其他人什么事?其他人若想钻空子,他就一口一个,咬死算了。   温见雪不经意间看向谢琅,发现谢琅低眉浅笑。   谢琅容貌阴郁,眉眼深邃,笑起来确实好看。   温见雪欣赏了几息,默默远离谢琅几步。   谢琅是不是脑子坏了?又没有人跟他说话,自己在那里笑。   温见雪方才觉得他莫名其妙,现在更觉得他莫名其妙。   ……   …… 第48章   寒长老也不知道怎么同宗主解释的谢琅闯入禁地的事,谢琅并未挨什么重罚,只是被罚到剑崖,关了一个月禁闭。   禁闭期间,要挥剑三万下,并抄写一万遍清心诀。   ……   温见雪自谢琅被罚那天,便开始跟着寒长老学习炼丹。   炼丹第一步,先认药材。   温见雪认识得药材不多,寒长老把他带到自的藏书阁,指着一面墙的书籍,道:“给你三个月,把这些全记下来。”   温见雪:……好……好多啊。   温见雪看着密密麻麻的书籍,郑重点头。两个月的时间,要记下一面墙的书籍还是有些难度,温见雪为了不浪费时间,干脆住在藏书阁,专心看书。   ……   剑崖。   谢琅挑中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用剑劈出平整的平台,将纸张摊在石块上,站在石块前,抄写清心诀。   “嗡——”一声,空中出现一张传音符的虚影。   谢琅抬头看向虚影,他盯着虚影看了会,掐诀点在虚影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虚影那边传来。   “谢琅,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苍兰派掌门日理万机,怎么得空来问我最近的情况?”   谢琅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弧度,不咸不淡道。   “你离开苍兰派许久,本座有些想念。”   “哦。”谢琅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掌门从未被谢琅如此敷衍过,他怔愣,怔愣片刻,转为怒火,强压着怒火,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他温和道:   “我听说你现在是剑宗内门弟子?”   “尤掌门听谁说的?剑宗哪个人说的?”   掌门姓尤。   掌门道:“我自有我的门路。”   谢琅挑起眉尾,站直身体,笑盈盈道:“尤掌门的门路有问题吧?我怎么不知道我如今是剑宗内门弟子?”   掌门的门路自然没有问题,他是问得曾经认识的一个剑宗执事。   “你不想承认也罢了,本座知道你经脉修复了,和温见雪现在都在剑宗。本座希望你好好在剑宗修炼……”   谢琅打断掌门的话。   “我已退出苍兰派,非你弟子,现在不需要你来教导我。尤掌门,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去修炼了?”   掌门强压着的怒火瞬间往上窜了几分,他阴沉着脸,声音却还是温和。   “谢琅,你在苍兰派长大,若是想苍兰派了,随时可以回苍兰派,住处还给你留着。合水秘境的事,本座就当没有发生。”   “有空自会回苍兰派,至于合水秘境的事,合水秘境发生了什么事?”   掌门的声音冷了下去,含着冰似的。   “半月剑在你身上。”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掌门自听说谢琅进了剑宗,便猜出黎韩振、武徐州等人是谢琅杀的。   “半月剑确实在我身上,但半月剑是我在黑市花高价买的,难道不是黎韩振自己不要了,委托人在黑市卖的?”谢琅疑惑道。   掌门道:“黎韩振等人死在合水秘境了,谢琅。”   “死了?他们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我对此表示深深的遗憾。”谢琅轻声道。   “所以你要怎么解释半月剑的事?”   谢琅诧异道:“这有什么可解释?尤掌门,你年纪大了,脑子也锈了?杀人夺宝这事屡见不鲜,黎韩振等人既然死在了秘境内,那说明是其他进秘境的人眼红他们手里的东西,把他们杀了,杀了后,怕你追究责任,将黎韩振等人的东西拿到黑市售卖,好销赃。我应该是运气比较好,恰好碰到了他们,买到了半月剑。   “你不早些与我说黎韩振等人被杀了,若是早些说了,十来年的同门情谊,我就是拼死都要往售卖人身上撒上散灵香,让尤掌门能找得到凶手,替黎韩振等人报仇。”   谢琅说着话,语气有几分埋怨。   掌门第一次发现谢琅如此不要脸,他实在压不住怒火,冷笑道:   “本座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尽把自己往清清白白的好人形象上塑造。”   “我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倒是尤掌门你,我现在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谢琅冷下声音,言辞犀利,如锋利的刀剑,直插人心。   “话里话外说我杀了曾经的同门,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你个几百岁的门派掌门污蔑一个势单力薄的后辈,真不怕贻笑大方。”   “枉我以为掌门你是个高风亮节、厚德载物的人,竟全是假的!尤掌门我对你太失望了,与你说话,我都觉得不值。以后不要联系了,我怕受你影响,也成为空口白牙污蔑人的小人。”   掌门:???   掌门正要痛斥谢琅,谢琅已经把传音符虚影挥灭了,两人之间,无法再对话。   掌门尝试再联系谢琅,却发现谢琅画了个封闭阵。   封闭阵能把他的传音符全部吞并。   简而言之,把他拉黑了。   掌门:“……”   掌门一口气差不多没喘上来。   若非谢琅这孽障现在是剑宗弟子,他高低要找到谢琅,把他头拧下来。   掌门深呼吸,压住怒火,他转而想到温家。   说起来,还有个温见雪。   掌门此次联系谢琅,本是想拉近与谢琅的关系,让谢琅记着苍兰派,主要是记着他。   掌门大概猜出谢琅的经脉是如何修复的。   应该是剑宗寒长老修复的。   谢琅如今成了寒长老的徒弟,若是记着他,他便能借此搭上寒长老,没想到谢琅这孽障……   正如谢琅所说,他没有证据证明黎韩振等人是谢琅杀的——半月剑确实算证据,可这证据太薄弱,不足以定下谢琅杀了人。   所以,他拿谢琅没有办法。   谢琅毕竟是剑宗的弟子,又是寒长老的徒弟,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是暗杀谢琅,剑宗和寒长老肯定第一时间找他麻烦。   谢琅这崽犊子肯定要把今日的事告知寒长老,狡猾得很。   掌门不能再想谢琅了,越想越气,他联系温家家主温止冉,询问温止冉是否联系了温见雪。   温止冉是个人模狗样的中年人,衣着光鲜,听到掌门的询问,他沉思几息,道:“掌门联系温见雪作甚?他不就在苍兰派,你有什么事要问他,直接找他便是。”   你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消息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温止冉见尤掌门不说话,想到什么,声音低了几分。   “可是温见雪在宗内犯了事?他已是谢琅的道侣,算半个苍兰派弟子,掌门随便管教便是,我没有任何异议。”   掌门语气隐隐约约有几分不耐烦:“温见雪早和谢琅离开苍兰派,现在都是剑宗内门弟子。”   “剑宗?哪个剑宗?”   “除了三大宗之一的剑宗还有哪个剑宗?”   “谢琅是个废物,温见雪五灵根,他们怎么进得剑宗,剑宗现在招生条件这么低?”温止冉道。   掌门冷冷道:“谢琅灵根已修复,温见雪是火木双灵根。你温家不愿意培养温见雪,把人嫁给谢琅时,就该给本座说。如此,他也去不了剑宗,现在应该是苍兰派弟子。”   掌门思及曾经有个机会,能把温见雪收入苍兰派,他却放过了,后悔不已。   火木双灵根可是最适合炼丹的人才,若是收入苍兰派,门派就能将其绑定,获得无偿的丹药。   “火木双灵根,这怎么可能?!”温止冉皱起眉头,“温见雪就是个五灵根。”   “这就要问你当时是怎么测得灵根。”   温止冉当初并未负责测灵根,负责测灵根的是他夫人。   难道……   温止冉眉头皱得更紧,紧得能夹死个嗡嗡作响的苍蝇。   “本座不太想知道其中缘因,你且联系温见雪,哄好温见雪。这对你我都有利。”   温止冉沉默很久,道:“温见雪之前在家,并未给他定制联络符纹。”   掌门不可思议道:“他是你儿子,你都不给他定制个联络符纹?温家是破产了吗?”   “主要他是个五灵根,又不修练,给他定制联络符纹不是浪费吗?”   “他现在入了剑宗,应该定制了联系符纹,他没告诉你个做父亲的?”   “没有。”   掌门:“所以现在谁都联系不上温见雪?”   温止冉:“……嗯。”   掌门气笑了:“温家主,你真是太让本座失望了。本座跟你待久了都怕被你拉到蠢货境界。”   温止冉被扎穿心,他不是泥人,正要阴阳怪气两句,掌门阴着脸已经掐灭了传音符。   温止冉:“……”   艹,你个孙子,老子有朝一日不把你祖坟撅了。   掌门掐灭传音符,原本满腔怒火消失了,消失了不说,还有些诡异的快乐。   原来打压别人,会变得快乐。   ……   谢琅结束和掌门的对话,继续抄清心诀。   抄累了,谢琅就歇一会,或者挥剑。   抄写一万遍清心诀和挥剑三万次并不难,也并不重,谢琅很快就搞定。   搞定后,望着空空如也的剑崖,谢琅竟十分想念温见雪。   谢琅驱散想念,这不是他该做的事,他找了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盘坐下来,沉下心神,认真修炼。   ……   一个月后,禁闭结束。   谢琅总算从剑崖内出来,他白得不像正常人的皮肤在剑崖风吹日晒后,黑了几分,有点粗糙。   谢琅抱着抄好的清心诀,抄近道,来到宗主所在殿宇,递交于宗主检查。   罚时,宗主说,抄好了清心诀,要给他检查。   宗主并未接清心诀,他盘坐在桌案前,缓缓道:“你师父让我和大长老教导你,你可知道?”   谢琅低着头,毕恭毕敬道:“拜师前,师父与我说过。”   “既知道,今天下午,剑宗后山见,我要看看你基础如何。”   宗主说着,抬手一招,谢琅手中抄好的清心诀全飞到他面前,他认真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放谢琅离开。   谢琅迫不及待地回到住所,接近住所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冷淡地推开院门。   “温见雪。”谢琅喊到。   今日是休息日,温见雪应该在住所,但推开门却没有人。   住所空空如也。   谢琅摸了一下桌面,发现住所很久没人住了。   谢琅:?   温见雪呢? 第49章   谢琅快步走出住所,随意抓住一个人,问温见雪的下落。   那人想了想,道:“温师弟,好久没见他了,不过我听说他在……寒长老哪里?你是今年入宗的新生么?怎么没穿弟子服?”   “犯了事,才结束禁闭,还没来得及去领弟子服。”   谢琅得知温见雪的下落,舒展眉眼,道。   “犯了错?你莫不是闯禁地的那位?”那人恍然大悟,握紧右手,以右拳击打左手掌心,“谢师弟,谢琅是吧?我知道。”   刚进宗就闯禁地,大家是未见其人,便闻其人。   谢琅:“正是。”   谢琅不愿多言,辞别此人,前往寒长老住所。   他本就打算去寒长老住所见寒长老,只是记挂着温见雪,交了抄写,便赶去见温见雪。   寒长老的住处在凌云峰。   凌云峰与剑宗其他峰不同,绵连无尽的花草铺满凌云峰每一个角落,行走其间,春日烂漫绚丽的色彩欢快地扎入眼中,叫人寻不到一点其他峰的端正稳重。   寒长老拿着瓜瓢在浇庭院前的花,察觉到谢琅来到跟前,他拍去墨青长袍上沾着的花瓣,抬起头,道:“来了。”   谢琅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拜见师父,弟子让师父操心了。”   谢琅话刚落,寒长老一个瓜瓢就拍他头上。   “呵,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我操心了?每次遇到你,都在给你解决问题。”   谢琅不躲不闪,挨了一瓜瓢,他低着头,歉意道:“辛苦师父了。”   寒长老收起瓜瓢,轻哼一声,问:“宗主和大长老可有说什么时候开始教你?”   “宗主说,今天下午,他要看我基础如何。至于大长老,弟子未曾见到他。”   寒长老道:“大长老估计是现在忙,等不忙了,就会来找你。既然下午宗主要抽查你,那你便回住所吧,好好休息,刚禁闭结束。”   谢琅看向庭院,道:“师父,温见雪呢?”   “你是来见为师还是来见温见雪的?”   寒长老意味深长看他。   谢琅睫毛垂下,笑道:“当然是来见师父的,只是顺带问一下温见雪,听说温见雪在您这里。”   寒长老似笑非笑道:“他不在这里。”   谢琅神情微暗,他抬起眼帘,笑道:“既然不在,那就算了,弟子先行告退。”说罢,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滚回来,你道侣在为师私人藏书楼。”寒长老翻了个白眼,示意一旁服侍的青衣童子带谢琅去找温见雪。   “谢郎君,这边请。”青衣童子活泼道。   庭院深深,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月洞门,谢琅跟着青衣童子来到寒长老的私人藏书楼。   寒长老这些年收罗了不少书,书的原版放在他自己的藏书楼内,复刻版纳入剑宗藏书阁。但他收罗的书多为丹修之用,几乎没有弟子翻阅。   “谢郎君,我先走了,温郎君在二楼。”青衣童子把谢琅带到藏书楼,一溜烟跑了。   他看到藏书楼就发怵,以前寒长老没收到徒时,闲着无聊,就把他提溜到藏书楼,来一场气势恢宏的讲道,他本就不是修炼的料,听着讲道就昏昏欲睡,偏生寒长老对此感兴趣,管他能不能听进去,都要讲完。   一次这样也就罢了,可寒长老得空就要来一次。   幸而现在收到徒了,要不然他还有的受!   藏书楼高两层,上层不设隔墙,以折叠式书橱间隔,为宽阔的统间。   谢琅正要上二楼,看到自己衣袖有点皱,停下脚步,用灵力仔细熨平褶皱。   满意得收起灵力,谢琅凝出一面水镜,查看还有哪里不妥。   头发好像有点凌乱。   谢琅解开发带,拿出木梳,整理好头发,从乾坤袋内挑出一根尾端绣着金银花的发带,高高扎起头发。   好像低马尾会更好看一点。   谢琅对着水镜照了照,又解开发带,绑了个低马尾。   整理好头发,谢琅对着水镜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哪里不妥后,掐灭水镜,沿着楼道,来到二楼。   二楼大门未关,光线明亮,视线越过大门,能看到二楼内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书橱。   书橱门是透明的琉璃,透过琉璃,能看到书橱内放满了书籍,书籍被主人保管得很好,即便陈旧也没有丝毫凌乱。   谢琅目光在书橱上停留一瞬,绕过书架,来到二楼左侧。   二楼左侧没有摆放书橱,是一片空地。   空地右侧是休闲空间,左侧用来看书,摆有盆景,圈椅、桌案。温见雪正坐在桌案背药材书,桌案上放着一摞背完的药材书。   几缕明媚的阳光从大开的窗户落在温见雪身后的墙上,墙上挂着好几张字画,字画被阳光照得微微泛光,衬得处于阴凉之地的温见雪不似凡间人,肌肤胜雪。   谢琅站定脚步,视线落在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在他进门时就注意到他,但他还未背完预定的内容,便没有理会谢琅。   背完预定的内容,温见雪放下书,抬起眼帘,看向谢琅。   “你禁闭完了?”   谢琅对上温见雪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睛抄起双臂,慢条斯理道:“要不然呢?我若是没禁闭完,你怎么见得到我?”   温见雪闻言,久久盯着谢琅。   谢琅道:“盯着我做什么?”   莫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他了?   谢琅心想,不该整理衣服和头发。他有些懊悔,移开盯着温见雪的视线,缓缓抿直唇线。   “你变黑了诶。”   谢琅:?   谢琅看向温见雪:“你说什么?”   温见雪认真道:“你变黑了。”   谢琅:“……”   “皮肤也变粗糙了。”温见雪继续说。   谢琅:“……”   谢琅压着嘴角:“你就看出这些?”   温见雪打量谢琅,谢琅还穿着入宗时的貔貅图腾白衣,绑了个低马尾,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温见雪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慎重道:“经剑崖一个月的洗礼,你变成熟了。对了,你来藏书楼做什么,师父要你背什么书吗?”   谢琅:“……”   谢琅转身就走,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在他转身时,划出一个锋利的弧度。   温见雪不太明白谢琅为什么转身就走,难道是因为自己说他黑了,粗糙了?   温见雪也是背书背蒙了,见谢琅与一月前不同,便直接说出口了。   早知道不说了。   温见雪趴书案上,有些后悔刚才多嘴,他一向不愿意伤害别人,思来想去,决定补救一下。   ……   谢琅拆掉了精心扎好的低马尾,换了个高马尾,去后山见宗主。   后山郁郁葱葱,地面都长着厚厚的青苔,行走在青苔上,脚步声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呼——”   身后传来轻轻的风声。   谢琅迅速转身,召出半月剑。一道风刃撞击到半月剑,风刃力度很大,撞上半月剑时,将谢琅往后推了两步。   谢琅用巧劲挑飞风刃,风刃径直斩向一旁的古树。   即将斩向古树时,一道灵罩挡住了风刃,与此同时,又是一道风刃从一侧袭来。   谢琅运转灵力,一剑斩断,斩断的刹那间,接二连三的风刃袭来。   谢琅如今实力不高,无法同时应对这么多风刃,很快落于下风。但他并不愿就此认输,即便身体被风刃割得全是伤口。   谢琅狠狠擦掉嘴角的血液,扬起剑,应对袭来的风刃。   他出剑越来越狠戾,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倔劲。   风刃速度越来越快。   “呼啦——”一道风刃斩在谢琅膝盖处,谢琅不由半跪在地,与此同时,一道风刃袭向谢琅脖颈。   即将割断谢琅脖颈时,宗主自暗处走出,截断这道风刃。   谢琅抬起血淋淋的眼帘,他额头被剑气割出一道浅浅的血口。   “弟子谢琅,见过宗主。”   宗主背着左手,走到谢琅面前,道:“看你实战,基础不错,反应力和敏锐力也很不错,但是——”   宗主低头看向以剑撑地,半跪在地,满身是血的谢琅。   “从你应对危险时,可以看出,你戾气过大,性格偏激,今后修行中,很容易走岔路。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去宁心塔坐一个时辰,宁心塔内有佛经,能让你好好磨磨脾气。”   谢琅低下头:“是。”   “除此之外,每天都要抄十遍清心诀。至于学什么剑法,你先与其他新入门的内门弟子一同学《春秋剑法》,《春秋剑法》是黄级剑法,剑意霸道,有十层。学完了前三层基础,后面不懂,可以来问我。学到第四层,当然,你若有精力,也可以不到第四层就开始学《疾风剑法》。” 第50章   “《疾风剑法》是玄级剑法,讲究一个快字,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若学好了,对你有大利。若是两种剑法都会了,我会考虑传授我的剑法。”   “弟子明白了,多谢宗主。”谢琅道。   天色已晚,暮钟响起,钟声厚重,如水纹,朝四周漾开,响彻剑宗十八峰。   宗主侧耳细听钟声,直到钟声消失,他才接着道:“你受了伤,若是没有丹药,自己去明事堂领丹药吧。明事堂的丹药能以贡献点换,每个新生入宗后都有一百贡献点,若是用完,就需要自己去挣贡献点。”   “我顺道与你讲讲贡献点,贡献点来源于宗内发布的任务,不同程度的任务对应不同的贡献点。宗内弟子按自己情况,决定做多难的任务,但按照规定,每年最少做两件任务。”   宗主告知完贡献点的事,身影消失在后山。   谢琅这才咳出鲜血。   他胸腔内血气翻滚,早就想咳血,只是强行压住了,让自己维持住体面,不至于太狼狈。   剧烈咳嗽片刻,谢琅擦干净脸上的血液,拿出丹药,止住血,调整好状态,以剑撑地,站起身。   宗主即便压低了修为,出手的风刃也非同小可。   谢琅穿在身上的貔貅图腾白衣被割得无法自动修复。   谢琅脱下貔貅图腾白衣,清理掉自身血污,草草上好药,穿上弟子服——谢琅离开师父住所后,赶去管事处,领了之前量身定制的弟子服。   谢琅捻了捻衣袖,这弟子服料子不错。   谢琅收起白衣,回到住所。   白衣是件具有防御效果、可自动调节大小的法衣,丢了有点可惜。   院子中栽种着两株柳树,无数柔软的柳叶垂在半空,靠近柳树处有石头制成的一桌四凳。   谢琅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清理掉桌凳上的灰尘,坐在石桌里,拿出针线篓,尝试缝补白衣。   他没缝补过法衣,缝补了两针,疑惑接下来怎么缝补时,院门发出轻微响动。   警惕地抬起头,谢琅看向院门,道:“谁?!”   院门被推开,温见雪从院门外探出个脑袋:“我。”   谢琅审视温见雪几息,淡淡道:“你怎么回来了?”   温见雪走进院子,他随意绾起头发,乌黑亮丽的头发垂至臂部,穿着与谢琅一模一样的月白色弟子服。   弟子服分道袍和长半臂,由于道袍上绣有山川湖泊,而外罩的长半臂衣摆处绣有栩栩如生的白鹤图腾,因此穿上弟子服,行走时,光影流动,精美绝伦。   温见雪很快走到谢琅面前,从乾坤袋内翻出一只白瓷瓶,递给谢琅。   “我有几枚白玉丹,你要不要用?用了皮肤就不黑了,也不粗糙了。我上午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震惊你的变化。”   温见雪说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谢琅手中拿着的针线上。   “你这是在缝衣服?”   谢琅垂下眼帘,脸上落下两片淡淡的青灰,他收起针线篓和貔貅图腾白衣,道:“这件衣服是法衣,丢了可惜,试试能不能补而已。”   简而言之,手头紧,能不丢就不丢。   温见雪自动翻译谢琅的话,他颇为感同身受地点头,道:   “确实可惜,不过,怎么坏了?上午我看你还穿在身上,还好好的。”   谢琅漫不经心道:“宗主用风刃试我基础时,我不想认输,所以把衣服弄坏了。”   “好可惜。”温见雪道,“其实这件衣服很漂亮。”   “我也觉得漂亮,这是我从……”谢琅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从什么?”温见雪好奇道。   “没什么。”谢琅道。   温见雪识趣的没有多加追问,他把装有白玉丹的白瓷瓶塞进谢琅手中。   “我不用。”谢琅拒绝。   “赔礼。”温见雪道。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我现在这样子很丑吗?”   “不丑。”温见雪审视谢琅,道。   “既然不丑,给我白玉丹做什么?我没为你说我变黑了变粗糙了生气。”   “那你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   话音刚落,院外吹来一道春风,温见雪在谢琅身上嗅到淡淡的药味,他迷惑道:“你受伤了?”   “这就与你无关了。”谢琅说完这话,把白瓷瓶塞回温见雪手里。   谢琅一向这样,温见雪早已习惯,不与他多说什么,收起丹药,转身回藏书楼。   他书还没背完,只是惦记着说错话了,特意来给谢琅道歉。   谢琅见温见雪离开,抿直唇线,拿出自己的针线篓和白衣,接着研究怎么修复。   法衣不好修复,谢琅非专业绣娘,实在不知道怎么修复,放弃修复,烧了白衣。   谢琅回到房间,拿出半月剑。   他往常看见半月剑就觉得欢心,现在却如何也欢心不起来,心头被淡淡的难受包围。   他意识到,温见雪一点都不喜欢他,若是喜欢,早该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外表那么整洁精致,温见雪却只注意到他皮肤变黑了,变粗糙了。   谢琅虽说已然决定暗恋,不想建立亲密关系,但发现温见雪对自己其实一点心思都没有,备受打击。   备受打击的同时,浮出一些烦躁。   虽服用了药,压下了躁动,可如今还是春季,他还在躁动期。   谢琅理智上不接受自己因区区一个心上人难受、躁动,他收起半月剑,阴郁着脸,坐了起来,以修炼转移注意力。   成功转移注意力后,第二天,谢琅开始与其他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学《春秋剑法》。   ……   温见雪回了藏书楼继续背自己的书,紧赶慢赶,终于在师父规定的时间内,把药材书背完了。   温见雪长舒一口气。   再背不完,他要升天了。   寒长老随机抽查,确定他真的都背下来了后,满脸慈爱地拿出一摞丹方。   “这是我改良过的低级丹方,来,都来炼一遍,炼完总结一下改良了哪些地方,为什么要这样改良,然后你自己再改良一个低级丹方给为师看看。”   温见雪:“……”氧气罩在哪里?吸氧.jpg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接过丹方。寒长老早已把需要的药材备好,温见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成了要求。   寒长老展开丹方,看了看,道:“不错。”   温见雪眼睛亮晶晶的,眼睛弧度都圆润了一点。   “给你放七天假,七天后,为师教你炼丹。”寒长老说着,拿出了一个乾坤袋,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好奇地接过:“师父这是什么?”   “答应你的零花钱。”   乾坤袋无主,温见雪打开乾坤袋,里面有六千枚中品灵石。温见雪没见识,温见雪特别开心,扑着抱了下师父。   寒长老拍了拍温见雪脑袋,又拿出一个乾坤袋,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道:“这是?”   “你转交给谢琅,我作为你们的师父,不能厚此薄彼。”寒长老道。   温见雪重重点头,快乐地去找谢琅。   谢琅天生修剑道的料子,不过两个月,就把《春秋剑法》练到第二层。   上头的师兄师姐发现谢琅天赋如此出众,都不忘多多“关照”他。   其实这“关照”也并非刻意欺负,就是把修为压到跟谢琅如今一个等级,用《春秋剑法》来过招。   温见雪找到谢琅时,他正在和一个师姐在比试台过招,余千奇和其他人站在台下,正眯起眼睛看着台上过招。   余光撇见不远处的温见雪,余千奇拨开人群,走到温见雪面前,道:“见雪,你终于放假了啊?”   温见雪微微点头:“嗯!”   其他人听到余千奇的话,目光从比试台移开,发现了温见雪,纷纷朝温见雪打招呼。   台上的谢琅听到动静,余光看了眼温见雪,他很快收回目光。   温见雪同其他人一一问好后,和余千奇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聊天。   “你也是来看谢琅和李师兄的过招?其实过招很无聊,不好看,我和几个同门约好去蓬岛玩,你要不要一起去玩?慕容师兄他们要去蓬岛办事,我们可以跟他们一起来回,不会有危险。”余千奇道。   温见雪道:“我只放七天假。”   “七天假够了,慕容师兄他们御剑,很快就到蓬岛。我也会御剑了。”余千奇说着,召出自己的灵剑,他的灵剑是一柄中品灵剑。   “你想不想试试御剑?我带你飞。”   温见雪看向余千奇那柄只有两指宽的灵剑,他还从未被人带着御剑飞过。   “可以吗?”温见雪挺想尝试一下,站在剑上,飞在高空是什么感觉。   “当然可以。”余千奇拍胸脯道。   温见雪怀疑道:“你御剑技术怎么样?”   “非常厉害!”   余千奇底气十足地说,冲淡了温见雪一切担忧,他道:“那可不可以等一会再去?我要把一个东西交给谢郎君。”   “什么东西?”   谢琅结束了和那位姓李师兄的过招,跃下比试台,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衣领被汗湿了,低低的绑着马尾,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轻轻摇晃。   温见雪拿出乾坤袋,传音道:“师父要我给你的零花钱。”   “零花钱?”谢琅已经走到温见雪身旁,他接过乾坤袋,用传音问道,“为何要给我零花钱?你也有?”   温见雪回答:“我有,未拜师前,师父说如果我拜入他门下,会给我发零花钱。师父方才给我了,然后师父说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也给了你,让我转交给你。”   谢琅道:“那我还沾了你的光了?”   “可以这样说?”温见雪想了想,道。   谢琅收起乾坤袋,不再传音,直接道:“我明天去谢谢师父。刚才听你们说要去御剑?”   狗耳朵……呸,不是,狼耳朵真敏锐。   温见雪看向余千奇,道:“对。”   余千奇冲谢琅微微一点头,道:“既然东西交给谢郎君了,那我们走吧。这里人多,不好御剑,我们去松涛峰御剑,那边有枫树,俯视时,超级好看。”   温见雪:“好啊,好啊。”   现在已不是春季,谢琅早没了烦躁,听到这熟捻的对话,微微蹙起眉,他抬起手,去拉温见雪,顺滑的衣袖从他手背滑过,温见雪跟着余千奇跑了。   谢琅眼睛乌蒙蒙,他嘴角微微下压了一点,弧度很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谢师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可要再过两招?”那位与他过招的李师兄问道。   谢琅收回视线,笑道:“好啊。”   “这次我可要出全力了。”李师兄微微一笑道,他跃上比试台,方才与谢琅过招,碍于谢琅是师弟,他未出全力,被谢琅挑飞了手中剑。 第51章   身为师兄,被师弟挑飞了剑,简直奇耻大辱,说出去,同期能笑掉大牙。   谢琅跃上比试台,他握紧半月剑,气势陡然凌厉,陡然朝李师兄刺去。   他使用的是《春秋剑法》第二式,刺来的剑气似秋霜般冰冷无情。   李师兄沉下心神,当即挽剑去格挡,格挡成功后,一转剑身,退后几步,劈向谢琅面门。   李师兄学习得并非《春秋剑法》,而是《问清剑法》,《问清剑法》稳重,出剑劈人时,自剑身溢出的剑气如海浪般厚实,层层叠叠扑向被攻击者。   谢琅见状,当即运转凌云步,朝左一转。   李师兄等得就是这一刻,他掐诀,手中灵剑腾飞而起,分成三柄,以不同方向,齐齐刺向左方。   按照李师兄的设想,谢琅使用凌云步,转向左侧的瞬间便能被三柄剑夹击,动弹不得。   然而,谢琅预判了他的预判,在他出剑时,极速停住凌云步,换了种身法,凭空消失了。   李师兄神经紧绷,他警惕环顾四周,却没在比试台上找到谢琅的身影。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用剑气扫一遍比试台,不经意间发觉地上自己的影子高大了不少。   不,不是他影子高大了不少,是谢琅站在他身后!   李师兄瞳孔猛缩,运转身法,想要远离谢琅,锋利的剑刃以贴在他脖颈处。”李师兄,你输了。”谢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师兄有些错愕,片刻,他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剑,道:“你小子,还可以啊。”   以前“照顾”新生,他可从未有过败绩,这次居然在谢琅手里连败两次。   谢琅收起半月剑,微微一笑:“李师兄,承让。”   李师兄不甘心道:“再来比一次。”   谢琅收起半月剑,眉眼倦倦道:“不了,师弟修为不如师兄,已然累了,下次再说。”   “行吧。”李师兄听谢琅说累了,也不好勉强谢琅再比一次。   谢琅辞别李师兄,跃下比试台,他看向松涛峰的位置,转身走向宁心塔。   ……   温见雪和余千奇跑去松涛峰御剑,松涛峰确实风景壮丽,但余千奇的御剑技术根本没有余千奇保证得那么好,一路摇晃,晃得温见雪眼花缭乱,胸口发闷。   温见雪站在余千奇身后,不得不抓紧余千奇的衣服,心惊胆寒道:   “余千奇,你能不能稳点!”   余千奇呵呵乐道:“没事没事,不会掉下去,相信我。”   温见雪不看剑下慢悠悠晃过的山林,道:“找个地方停下来。”   “没事——”话音刚落,余千奇有些控制不住剑,剑带着温见雪和余千奇往山林砸。   温见雪:!   剑快速下坠,余千奇拉不回原位,两人一并摔在茂密的草丛里。   温见雪扑了一脸草,好在摔下来时,用灵力护了一下自己,没有摔断手脚,只是浑身发痛。咬牙忍住眼泪,温见雪抬头看向摔得四仰八叉的余千奇,幽幽道:“技术好?不会掉?相信我?”   余千奇慢吞吞抬起头,吐掉嘴里的泥土:   “我觉得是飞得太低的原因,咱们再试一次?”   温见雪:“……”   余千奇见温见雪沉默,不好意思一笑,道:“第一次载人,不太熟练,以后一定很稳。”   温见雪正欲说再也不敢上你的剑了,左腿大腿腿侧。传来强烈刺痛感。温见雪顾不得摔痛的身体,当即撑起身体,撩开道袍衣摆,看向左腿大腿腿侧。   雪白的裤管有两小团血。   血液来源于他自己。   温见雪愣住,他低头看向草丛,只见草丛快速闪过一条黑红相间的影子。   “蛇!”余千奇目光陡然凌厉,他抓起剑,从地上一跃而起,朝黑红影子追去。   黑红影子游地飞快,余千奇根本没追上它,便是看都没看清它的模样,只得倒回来,气喘吁吁道:“不知道哪里冒出的死蛇,我竟没察觉,让他咬了你一口。”   温见雪隔着布料轻轻碰了下伤口,剧烈痛疼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没事。”温见雪收回视线,放下道袍衣摆。   余千奇道:“要不要请医修看看?我觉得这蛇恐怕有毒。”   温见雪正欲回答自己带了能解大部分低级蛇毒的毒丹,眼前一黑,只听余千奇着急地喊他名字。   ……   谢琅在宁心塔听了会佛经,心神已变得宁静,他拿出传音符,询问黄三最近的状况,顺带问黄三还卖药材吗?卖的话,他要大量收购。   黄三疑惑道:“多大量?”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谢琅道。   黄三道:“我现在没有,一点都没有。”   谢琅微微蹙起眉:“出什么事了?”   黄三愁眉苦脸道:“还能出什么事?那些人把我家砸了,药田和药材全毁了。”   黄三忽然不去天地城买药,不是自身有什么事要忙,更不是只在山谷卖,不去天地城了,他是被之前得罪的人找上门,把家砸了。   “他们想逼死我罢了,之前不许各大店铺卖丹药给我,现在又要断我经济来源。不过他们也只有这些下流的手段,我现在很后悔帮那个女人了,若是没有帮,也不会得罪他们。”   谢琅没有说话。   黄三长长叹了口气,又勉强打起精神,笑道:“罢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后悔也没用。我和我妹妹正在搬家,等安顿下来,再种药材,到时候通知你。”   “如果他们还来找麻烦,你报我的名字。”谢琅忽然说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罩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黄三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喜不胜收,连连喊哥,更是要以后免费给他提供药材。   谢琅拒绝了。   黄三道:“对了,听人说,你和温道友进了剑宗,如今是剑宗内门弟子,恭喜!”   “谢谢。”谢琅指尖点了点膝盖,他和黄三闲聊了两句,掐断联系,找到其他贩卖药材的摊主,购买药材。   确定好药材后,谢琅这才站起身,离开宁心塔。   宁心塔在宗门最边缘,往外走一里,跨过以河流形成的护宗阵,就出宗了。   谢琅走出宁心塔,远远看见河面波光粼粼,想起这个时候,河暖鱼肥,从乾坤袋内拿出竹篓。   谢琅没了父母,生活困难时,最喜欢干得事就是捞鱼,以至于现在看到鱼就想捞。   脱掉鞋袜,谢琅挽起裤管,走进河里,准备捞鱼,余光却瞥见远处水面有一条指头大小的蛇。   那蛇头扁平,背部有一排刺一般的突起,獠牙雪白,鳞片光滑,身体布有黑红相间的环状花纹。   它正朝宗外游去,蛇身连续伸缩,给人在水里跳跃的错觉。   谢琅认出此蛇是赤环蛇。   赤环蛇剧毒,按理说,剑宗范围内不会有这种蛇,毕竟赤环蛇的蛇胆、毒液囊特别值钱,而剑宗人均剑修。   谢琅对赤环蛇从何而来不感兴趣,他召出半月剑。   赤环蛇敏锐地意识到危险,蛇身伸缩速度更快,企图潜入河流泥土内,但谢琅动作更快,一剑将它从水里挑起,拍到岸上,斩断蛇头,用灵力包裹住剑身,剜出蛇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谢琅找了个玉盒,将蛇胆放好,又拿出个玉瓶,将赤环蛇的毒液囊取了出来。   确定赤环蛇没有价值后,谢琅点燃火符,丢蛇身上,熊熊烈火瞬间吞没赤环蛇。   地面只残留一点血液。   谢琅心情极好,他找了个鱼多的地方,瞄准水里游动的肥美大鱼,狠准快地把鱼装背篓里,抛到岸上。   鱼可怜地在岸上蹦了几下,不蹦了,只是偶尔甩尾。   谢琅专心捞鱼。   一条,二条,三条……   捞了十条,谢琅才停手。   他拍去背篓上挂着的水,走上岸,捡起地上的鱼,挖掉内脏,去掉鳞片,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盘坐在地,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吃鱼。   比起熟鱼,他更爱生鱼。   鱼很肥美,谢琅吃了一半,想到什么,把鱼烤熟了,用叶子包起来。   刚包好,谢琅还未揭掉隐身符,便见两道剑光落在此地。   为首的是叶鸣,他道:“仔细搜,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就不信那赤环蛇能遁地了。”   赤环蛇?   谢琅垂下眼帘,他揭掉隐身符,笑盈盈绕过树木,走到慕容复身旁,明知故问道:“叶师兄,你们来此作甚?”   “谢师弟,帮忙找赤环蛇,温道友被赤环蛇咬了,现下需要蛇胆解毒。”   叶鸣话音刚落,谢琅便不见了。   ……   “这没有蛇胆不能解毒,若是不能解毒,毒素蔓延全身,很快会死掉。”医修摇头道。   寒长老道:“其他药材或者蛇胆不能替代?”   “寒玉能暂时压制毒性,可上哪里找寒玉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神玉。”   温见雪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他床边说话,烦躁不已,可他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身体在下沉,浸入了一片寒水中。   寒水钻进他骨头缝隙,温见雪很痛,可他无力说话,就连微微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   寒长老急躁道:“除了寒玉,其他东西呢?其他东西不能暂时压制一下。”   医修道:“凤凰丹应该也可以。”   寒长老手头已经没有炼制凤凰丹的药材了,他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走出房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徒弟,我请宗主用神识找赤环蛇。”   宗主的神识能覆盖整个剑宗,甚至能探到剑宗百里外。   只有那赤环蛇在这个范围内,宗主就能给它揪出来。   医修应下了。   寒长老刚离开温见雪住所,医修后脚就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医修警惕地打开窗户,发现窗户下有一只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枚蛇胆。   医修一眼认出这是赤环蛇蛇胆,他走出房间,环顾四周,却并未看到什么人。   赤环蛇毒素很快要蔓延温见雪全身,医修只得收回探究,他查看了一下蛇胆,确定未被人动过手脚后,将其制成药丸,喂给温见雪。   温见雪感觉被拉到了一片温暖的地带,身体逐渐有了力气,他呼吸变得平稳,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   医修见状,长长松了口气,他联系寒长老,告知温见雪已经脱离危险。   寒长老已经找到宗主,闻言,诧异道:“你用的什么办法?你之前不是说,没有蛇胆,做不成解毒药吗?”   医修把在窗户上捡到蛇胆的事告知寒长老。   寒长老闻言皱起眉头,他道了声知道了。   温见雪很快清醒过来,他被咬的腿痛得动不了,抬头看向医修,温见雪轻声道谢。   他大概猜出自己中了剧毒。   医修道:“你应该谢谢送蛇胆的人。”   温见雪这才知道,有人送了蛇胆,可他猜不出是谁送的,只得记在心里,待有机会了,发现对方是谁了,再行偿还。   余千奇也跑去找赤环蛇了,然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只好跑回来看温见雪。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谢琅笑眯眯走了上来,道:“温见雪怎么被赤环蛇咬了?”   余千奇说了前因后果,着急忙慌走入院落。   谢琅收回视线,他随后走入院落。   医修打算离开了,见到余千奇和谢琅,简单解释了温见雪已经脱离危险,转身离开。   余千奇闻言,长长舒了口气,他快步走入房间,对温见雪道:“你没事就好,若是有事,我实在难辞其咎。”   温见雪刚解了毒,还很虚弱,闻言,道:“没事。”   “本来还想带你去蓬岛玩,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   温见雪点头,余千奇这才离开。   “温见雪,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御剑摔了不说,还被蛇咬了。”   一直没吭声的谢琅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紧不慢道。   温见雪被谢琅扎得难受,怒道:“要你管,你出去。”   谢琅笑眯眯道:“你不是我道侣吗?我为什么不能管?”   温见雪把头埋被子里:“谢狗,才不是你道侣,不认识你。出去。”   谢琅笑容缓缓消失,他看温见雪许久,离开房间。   温见雪这才从被子里冒出头,他在心里接着骂谢琅,骂完,思考那蛇怎么会咬他,可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因为太困,想着想着,忍不住睡着了。   房门被缓缓推开,谢琅悄然走了进来,从乾坤袋内拿出叶子包好的烤鱼,放到桌上。还没放到桌上,因妖族血脉传承快觉醒而状态不太稳定的谢琅眼前天旋地转。   温见雪听到沉闷响声,他警惕地睁开眼,发现房间内趴着一只接近成年体的银白色的狼。   银白狼身上有灰,矫捷匀称,四肢强壮修长,发毛柔软光滑,自带柔光磨皮滤镜一样,特别漂亮。   它头腭尖形,颜面部长,鼻端突出,鼻子漆黑,上面顶着一层薄灰,头顶有两只直立的微尖的耳朵,尾巴又长又蓬松,眼睛暗红,仿佛两枚红中带黑,红得深沉的红宝石。   温见雪注意到地面有一只锥形银耳坠,一个乾坤袋,几个叶子包起来的烤鱼。   烤鱼?   温见雪迷惑地看着银白狼,银白狼沉默。 第52章   “谢琅?”   谢琅如今已修复经脉,变回原型自然不是幼体形态,他已能维持对应他这个年龄的形态——接近成年体。   “你干什么?”   谢琅:“……”   看来百晓生给的法子并不管用,妖族血脉传承快觉醒时,他的状态依旧不稳定。   温见雪看了看地上叶包,纳闷道:“你是专程来送这个的?里面包的什么东西?”   沉默片刻,谢琅像一头没事狼一样,四肢撑地,从地上从容爬起,他抖动身体,轻飘飘的灰顺着银白色的柔软毛发往下飘。   远远看去,如下了一场雾雨。   虽然谢琅真的狗,但是他原型真的好好看。   温见雪轻微毛绒控,看到漂亮的有毛动物,都想摸一摸。   不过注定是摸不了谢琅,摸他一下,估计会被秃噜掉一层皮。   温见雪问了两句,也不见谢琅回话,心中正不安时,谢琅抖掉身上灰,用灵力打开乾坤袋,将一块手帕盖到温见雪脸上。   干什么。   温见雪一惊,连忙抓下手帕。   他抓下手帕时,谢琅已经变回人形,换了身新的剑宗弟子服。   剑宗每年发放四套弟子服。   谢琅变回原型时,身体发生巨大变化,原本穿得弟子服连带着发带一并自燃了,只剩下灰。   谢琅整理好领口,拿出一根发带,随意绑了个低马尾,微散的额发耷拉在额角。他将乾坤袋系在腰间上,捡起地上的锥形银耳坠,清理掉灰尘,捏住耳垂,准确无误的穿了过去。   几乎是穿过去的刹那间,谢琅眉宇间残存的妖气收敛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端疑。   他半蹲下身,捡起地上洒落的叶包,放在桌面,抬起眼,缓缓道:“专程给你送来?你想多了,不过是弄得太多,吃不完,请你吃罢了。”   请他吃?   温见雪打量谢琅。   谢琅之前还有黑有些粗糙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   夏日微燥的霞光落在窗沿,谢琅站在房间内,苍白阴郁的长相与着瑰丽的霞光形成强烈对比。   温见雪看到这里,收回视线。   谢琅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霞光落在发梢,他回头,笑意不达眼底,道:“不想吃,丢了就是。”   温见雪还在因为谢琅之前的话生气,不过他好奇心不低,实在想知道对方送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用灵力勾过一包,小心翼翼打开叶子,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烤得外皮烤得焦脆金黄的鱼。   谢琅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保得温,明明只是剑宗内随处可见的普通叶子,打开叶子,烤鱼居然还有热气。   烤鱼看起来并没有放调料。   温见雪掐了个洁尘术,抬手戳鱼皮,鱼皮一戳就破,香味萦绕在鼻尖。   他决定不生谢琅的气了,找了双筷子吃鱼。   殊不知,谢琅走出门后,根本没走远,他隐藏了气息,靠在窗户边,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到吃鱼的动静,谢琅勾起浅浅的笑。   天际霞光万丈,由浅紫到深金的一个渐变,将半边天空染成色彩斑斓的彩绘壁画。   谢琅踩着霞光走了。   ……   放假七日,全用来养伤了。   温见雪真觉得不如不放假,他养好伤,休息够,快步去找师父。   按照原来师父制定的计划,温见雪本是要开始学习炼制中低级丹药。   可寒长老却说:“先不着急学习如何炼制中低级丹药,先学控火。”   温见雪疑惑道:“控火?师父的意思是炼制丹药时,精准控制丹火时长和温度?”   寒长老道:“非也,我说的控火是以功法,控制丹火,防身,攻击。丹修并非只能靠具备丹药进行防身与攻击,他的丹火同样也可以。从今天开始,你学习中低级丹药炼制时,必须学习如何控火。”   温见雪对一切能防身、攻击的丹药都感兴趣,但是……他如实道:“我不擅长打斗,想来即便学会控火,也不能上阵。”   “没有一个丹修擅长打斗,学控火是让你多一份安全保障。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若是控火会影响你以后打算,不学也可以。”   温见雪对以后暂且没有打算,自然是听寒长老的安排。   寒长老给温见雪找了本控火的功法,正要交给温见雪,想起丹阁,道:“我和丹阁阁主认识,前段时间,阁主询问你是否有时间接单,为师给你拒了,说你很忙,不会接任何单。”   温见雪确实很忙,而且他当务之急并非接单赚钱,所以师父拒了也好,免得丹阁夏管事来问他,他还要解释。   ……   控火功法有些复杂。   温见雪按照师父的指点,专心修炼功法,基本不关心外界的事,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谢琅。   谢琅已经学完《春秋剑法》前三式,《疾风剑法》也学得差不多了,很多师兄师姐把修为压到他的等级都打不赢他。   新入门的弟子逐渐以他为首,宗内长老一提起谢琅就是赞扬。   但这也很正常,谢琅本来就天赋高,现如今不短缺资源,又有宗主教导,如何能不优秀?   大长老事情还没忙完,等事情忙完了,大长老也会指点谢琅一二。   如此,就是两个大佬级别的人教导谢琅。   温见雪一点不羡慕谢琅,谢琅据说比他还忙,比他还苦,温见雪一想到谢琅,便不觉得自己现在修炼控火功法累了,这不有个更累的家伙在前面?   两两相比,温见雪总能获得安慰。   更令他获得安慰的是,他学会控火功法第一层后,很多师兄师姐来给他喂招。   有了师兄师姐的喂招,温见雪这个不擅长打斗的人,也慢慢学会如何控火防身、攻击,如何打架最省力,面对突发情况时,如何应对,把伤害降到最小。   当然,温见雪毕竟是个丹修,再如何喂招,也打不过同级剑修。   寒长老告诉他,打不过时,可以拿毒丹阴对方。   寒长老在他学好第一层控火功法时,开始教他炼制中低级丹药,顺道教了如何炼制中低级毒丹,并表示,兵不厌诈,如果打不过,那就使阴招,总而言之,先把命保住。   温见雪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拿着师父教学时给的药材,练了一堆毒丹,从温见雪变成了阴见雪。   给他喂招的师兄师姐都被阴到了,仅有几个陪着喂招的师兄师姐没被阴到,其中一个是慕容复。   慕容复在蓬岛办完事,没有回宗,孤身去了秘境。   慕容复如今是结丹后期,他此去秘境,是为寻找突破元婴期的锲机,可惜没有寻到。   失望而归,听说温见雪在学控火,来给温见雪喂招。   慕容复见多识广,实战经验丰富,即便修为压得跟温见雪一样低,温见雪也没占到便宜,更没阴到慕容复,反被慕容复剑指眉心。   慕容复的剑也是一柄上品灵剑,名叫破晓,温见雪被破晓剑指着眉心,只觉眉心碰到温热的阳光。   “温师弟,阴人手段还有待提高。”慕容复手臂松力,温见雪眉心划过一道暖风,指着他的破晓剑回到剑鞘内。   温见雪摸眉心,眉心并未破皮流血。   “谢谢慕容师兄手下留情。”温见雪微微圆润的眼尾出现几分笑意,他收起毒丹,乖巧道。   “你怎么想起用毒丹阴人?寒长老教得么?”   慕容复抬起右手,想揉温见雪脑袋一下,右手却隐隐作痛,撩起衣袖,缠在右手处的白纱布透出大片血液。   “慕容师兄,你受伤了?”温见雪惊讶道。   “秘境内受的伤,可能方才与你喂招时,伤势严重了,不碍事。”   慕容复放下衣袖,不以为然道。   温见雪低头翻乾坤袋,师父怕他在与师兄师姐们过招时受伤时,给他准备了药箱,只是师兄师姐们下手都很有分寸,温见雪从来没受伤过,便把药箱搁在乾坤袋内一角。   温见雪很快翻出药箱,他打开药箱,道:“慕容师兄,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温见雪之前给谢琅包扎过,知道怎么包扎。   慕容复俊朗眉宇微皱,随即展开,他撩起衣袖,道:“那便多谢温师弟了。”   温见雪轻轻解开白纱布。   映入眼帘的手臂似乎被烈火灼烧过,皮肤溃烂,覆着薄薄的黄脓,有血溢出,掺和在脓里,瞧起来十分狰狞。   温见雪蹙起眉,他擦掉脓和血,找到伤药,小心翼翼倒在伤口上。   “嘶——”慕容复手抖了一下。   温见雪顿住,他抬起头,看向慕容复,道:“疼?”   “还好。”慕容复握紧拳头。   温见雪想了想,拿出一枚止痛丹,递给慕容复。   慕容复见有止痛丹,也不矫情,另一只手接过,正想服用,却发现止痛丹上没有丹纹。   无丹纹说明品质顶尖。   今年,剑宗给新入门的弟子发的也是无丹纹的低级丹药。   那低级丹药是在丹阁订购的,几个世家,包括他家,知道丹阁给剑宗送了一批无丹纹的低级丹药,也想向丹阁订购,丹阁却说炼丹师没空。   莫非这炼丹师是……温师弟?   慕容复垂下视线,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正在上药,因为要过招,温见雪学着谢琅,简单绑了个低马尾,站在慕容复的位置,能看到他后颈。   后颈雪白,向前倾出好看的弧度。   慕容复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他服下止痛丹,看着温见雪上药。   温见雪很快上好药,他开始包扎伤口。   温见雪包扎伤口的技术实在差,他包扎好后,抓住白纱布两头,认认真真打了个丑蝴蝶结。   慕容复噗得笑出声。   温见雪莫名其妙,他抬起头,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慕容复收起笑,道,“劳烦温师弟。”   “不必如此客气。”温见雪非常有成就感,低头收拾医箱。   “轰隆!”他还未收拾好医箱,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闪电,闪电伴随着雷鸣,几乎撕裂整个天空,从下往上看,仿佛一条银色的巨蟒。   温见雪的脸被雷电照亮,他仰头看向那条“巨蟒”。   剑宗内的人皆被惊动,他们仰头看向天空上翻滚的“巨蟒”。   “这是谁要突破?这么大的阵仗。”有人问道。   “莫不是慕容师兄?”   “慕容师兄刚从秘境回来,听说去找见雪师弟了,怎么可能是他?”   “寒玉师姐?”   “有可能,但瞧着雷劫,不太像突破元婴期的雷劫。”   “确实,元婴期的雷似乎不是这个模样。”   “待雷劫落下来,数数数量,就知是不是元婴期的雷劫。”   话音刚落,“巨蟒”翻滚的天空慢慢变暗,“轰隆——”一声巨响,“巨蟒”从云层跌落,在空中拉直,劈向一处山峰。   巍峨山峰在落下来的雷劫的衬托下,渺小如水中浮萍。   雷劫连落七道,一切恢复正常,天空再次变得晴朗。   “七道,突破结丹期的雷劫!我就说是突破结丹期的雷劫!”   伴随着猜对的欢呼声,有人疑惑道,“你们知道这人是谁?之前没听说谁即将突破结丹期。”   “不出意外,是他吧。”   温见雪不解地看向慕容复:“他?谁?”   “谢琅师弟。”慕容复答道。   温见雪缓缓睁大眼睛,谢琅这么快就突破结丹期了?他还在筑基初期。   温见雪感觉到挫败。   挫败片刻就消失了,他想起谢琅经脉未毁前,是结丹后期,比现在(结丹初期)高多了,大概是因为之前有基础,所以才突破得如此之快。   慕容复收回目光,放下衣袖,遮住丑丑的蝴蝶结,道:“温师弟,明日出宗历练,你好生准备,若是碰到危险,千万不要硬抗,求助同伴。   “两百零二个新生,分了二十组,你和谢琅师弟是一组,去琥海击杀作乱的海妖,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有问题也找他,他是队长。”   温见雪早上听师父说了的历练的事,闻言,点头道:“知道了。”   慕容复这才离开。   温见雪挥手:“慕容师兄再见。”   温见雪告别慕容复,去找师父,师父要给他讲讲历练注意事项。   寒长老是真的很怕他出事,说到深夜才放温见雪离开。   温见雪回到住所,开始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历练。   ……   “上次没杀了温见雪,这次出宗历练,抓住机会。”   漆黑的树林内,一个人靠在树上,拿着联络玉佩与人交谈。   “表哥放心。”那人道。   联络玉佩那头是个男人,闻言,道:“若是这次还杀不了温见雪,那你就是个废物。”   “表哥,我天赋不比你好,出身也比不得你,你骂废物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放心,温见雪一定能杀了。”   “若是杀得了,我回上界时,一定带你。”   “谢谢表哥。不过表哥,你杀温见雪做什么?他与你有何过节?”   “他与我没有过节,与我看中的人有过节。”   “温韵?”   “嗯。去年温见雪拜入剑宗,温家家主猜到温夫人在测灵根时,做了手脚,与温夫人吵了起来,闹得鸡犬不宁。温韵见不得她母亲受委屈,来求助我,事情都起源于温见雪这个上不得门面的小妾的儿子,所以我想,不如直接杀了。”   “温韵知道你想杀温见雪吗?”   “杀温见雪就是她提得意见。”   “表哥,我说实话,我觉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跟温韵玩玩,不可能娶她,也不会带她去上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母管得严,若不是此次来你家玩,我根本不敢沾美色。罢了,不与你聊了,尽量把温见雪解决了,知道吗。”   “知道了。”   联络玉佩那边的人闻言,掐断了联系。   靠在树上的人冷笑一声,收起联络玉佩。   ……   谢琅扛过雷劫,开始巩固修为,巩固好修为,已然天亮。   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告知宗主,修为以至结丹期后,打算告知师父一声,寒长老却抢先联系他。   先是祝贺他修为至结丹期,而后让他在历练时,看着点道侣。   谢琅捻了捻被雷劈毁的衣袖:“好的。”   谢琅答应好,换上弟子服,即将突破结丹期时,他怕天雷把衣服劈坏,换了身普通衣服。   弟子服一年只四套,若是全损坏了,得自己拿贡献点换取,或者去尚衣阁定制。   谢琅进宗至今,还未做宗内任务,未有贡献点。   至于去尚衣阁定制弟子服,价格有点高。   谢琅不太能接受那个价格,他整理好弟子服,快步走向剑宗广场。   此次历练,击杀海妖,不仅可以获得贡献点,还能获得钱。   宗门不要海妖,历练弟子可将海妖身上值钱的卖了。   谢琅加快脚步,刚至剑宗广场,便被人拦了下来。   此人正是慕容复。   “慕容师兄,有何事?”谢琅问。   慕容复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希望你好好保护温见雪,如果他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与他是同一师父,算来你还是他师弟,多担待他。”   谢琅嘴角含笑,道:“慕容师兄与见雪关系很好?”   “尚可。”慕容复挑了下眉,道,“行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广场,你那组人都到齐了。历练回来,师兄请你们去醉仙楼。”   谢琅:“好啊。”   他说这话时,注意到慕容复衣袖有点不正常,某一处有点鼓。   慕容复察觉到他视线,撩起衣袖,道:“白纱布而已。”   “见雪包扎的?”   慕容复道:“你怎么知道?”   这么丑的包扎,还带个蝴蝶结,除了温见雪,谁能干出来。   ……   剑宗广场尽是去年新入门的弟子,温见雪正在拒绝余千奇的邀请。   余千奇跟他是一组,极力邀请他乘自己的剑去琥海击杀海妖。温见雪被他摔出了心理阴影,哪里敢乘他的剑。   拒绝了余奇的邀请,遥遥看见谢琅,温见雪笑道:“这里。”   谢琅人高腿长,几步走了过来。   好几个月没见谢琅,谢琅沉稳了很多,他束着高马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见雪觉得谢琅不太高兴。   “谢郎君,恭喜你突破结丹期了。”温见雪想了想,道。   其他人也连连恭喜。   “谢谢。”谢琅弯起眼睛,笑意淡淡,他扫了一眼同组的人,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出发去琥海吧。”   “走吧,我带你。”余千奇又来了。   温见雪:“……”   温见雪戳了戳谢琅,传音道:“你御剑带我行吗?”   谢琅召出半月剑,他传音道:“余千奇不是在叫你与他一路吗?你与他一路就好了。”   “上次被摔了,我不放心他。”温见雪传音回答。   谢琅道:“对我难道就放心?”   温见雪真诚道:“当然,我对你最放心了。”   谢琅拨了拨锥形银耳坠,掀起薄薄的眼皮,跃上半月剑,朝温见雪伸出手,道:“上来。” 第53章   熙熙攘攘的人群,温见雪抬头望向谢琅,谢琅逆着光,朝他投来一片阴影。   温暖阳光被隔绝,温见雪被笼在这片阴影里,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到谢琅手上。   谢琅的手掌宽大干燥,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与虎口皆有茧,看起来极为粗糙。   温见雪把手搭在谢琅手上,粗糙的手掌包裹住他手,一把将他拉上了半月剑。   “站稳。”   谢琅松开温见雪手,手臂肌肉放松,运转灵力,御剑飞上高空。   风声呼啸,吹乱温见雪半束起的头发,他小心翼翼站在谢琅身后,拉住了谢琅衣袖。   谢琅似乎没发现他拉住了自己衣袖,御剑直去琥海。   余千奇等人见状,也随之御剑,跟着前往琥海。   ……   琥海是一片位于下界北部的海域,这里的气温比剑宗低不少,即便是春天,大雪也未化开。   莹白的大雪覆盖着整片琥海,琥海周围有不少村落。   村落内的房子与其他地方的房子不同,放眼望去,都是碉房。   碉房不像其他地方的房子,外表刷有漆,修出漂亮的飞檐翘角,极具观赏性。   碉房都是以粗石垒砌的,造型整齐,大多是四层,形如碉堡,其墙面有成排的梯形窗洞,整体粗犷凝重,像一排排强壮的士兵。   谢琅带着温见雪御剑至此,收起剑,来到一座四层高的碉房前。   碉房的主人迎了出来,这是一个披着厚重熊皮的修士,他热情道:“总算把剑宗各位道友盼来了,快,请进。外面冷。”   谢琅微微颔首,率先进入碉房。   温见雪跟着同行人也进入碉房。   碉房内,炉灶燃着旺盛的大火,那修士一进门,便让妻子给他们倒热茶。   “各位道友,请坐。”那修士道。   客厅早已摆好椅子,温见雪挨着谢琅坐下,不动声色打量客厅。   客厅内的墙壁都是石头原本的颜色,只是为了美观,打磨得比较光滑。客厅里无太多装饰,只有必需的家具,墙壁上挂着一张半人高,有无数裂纹的乌黑硬皮。   温见雪认不出那是什么皮,他盯着那张皮。   同行的人也注意到挂在墙上的皮。   “这是海妖皮。”那修士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主动开口解释道。   余千奇道:“它为何是这样?它的皮不应该是光滑的吗?”   历练前,大家都看了海妖图,知道海妖长什么样子。   ——海妖类似鲛人,却远不如鲛人貌美。   它们能上岸,鱼尾极长,通体无鳞,上半身纤细地似乎没有血肉,干瘦地覆盖着一层皮,皮上长着透明的薄膜,眼睛外凸,瞳孔颜色不一,头发如同乌青海藻,指甲乌黑,满口獠牙,嘴巴很大,嘴角能裂到耳后。   “海妖皮经过暴晒,表皮开裂,就变成这个模样了。”那修士笑道,“你们恐怕不知,这海妖皮燥热,吃了能补肾壮阳。”   一群年龄不大的剑宗弟子顿时收回视线。温见雪也收回了视线。   “琥海原本只有些许海妖,昼伏夜出,我们几个住在此地的修士,倒也能应付。可最近不知为何,海妖数量暴增,夜夜来偷袭附近村落,吃肉喝血。没办法,只得向剑宗求助,还请各位道友将海妖尽数击杀。   “海妖击杀后,我们不要,各位可带走,自行处理。”   修士的妻子已经泡好了茶,那修士取了茶,一一送至温见雪等人手中。   “这位道友放心,我们本就是为这事来。”谢琅淡淡道。   那修士笑着点头,又叫妻子取来当地特产,请大家品尝。   当地临海,特产自然是各种口味的海鲜类小吃。   温见雪一眼看中小鱼干,小鱼干金黄色,上面撒着薄薄一层蜜,蜜上还有点点摆芝麻。   温见雪打了个洁尘术,拿起主人家特意准备的新筷子,夹了一根小鱼干。   小鱼干很有嚼劲,甜甜的,还有一点辣,慢慢咀嚼时,满口生香。   温见雪很喜欢,他又夹了一根小鱼干。   “上次我送你的鱼好吃吗?”   温见雪第二根小鱼干刚入口,耳边便传来谢琅的声音。谢琅用传音术说的话。   温见雪传音回道:“好吃。”   温见雪已经学会了传音术。   “比之此物,谁更好吃?”   温见雪咬着小鱼干,顿住了,他侧目看向谢琅。   谢琅喝着茶,直勾勾盯着他。   温见雪想了想,道:“鱼没有调料,这个有调料,所以这个好吃些。”有理有据。   谢琅呵呵两声,道:“我记住了。”   温见雪:?   温见雪觉得小鱼干不香了,他随意嚼了两下,咽下后,放下筷子,传音道:“我突然觉得还是鱼好吃,虽然没有调料,但火候刚好,表面特别脆不说,里面的肉还有汁水,一点也不柴。”   “有品味。”谢琅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道。   温见雪:“……”你开心就好。   天很快黑下来,寒风卷过茫茫雪地,来到冰冷琥海。琥海结着薄薄一层冰,冰面之下,快速游过无数黑影。   黑影在冰面打转,转了片刻,抱作一团,“哗啦”一声,破开冰面,分散在冰面。   冰面寒冷,落在冰面的海妖甩了甩尾,挺直腰背,干枯双手诡异地垂直在身侧,光滑的躯体宛如游蛇一般,快速滑过冰面,冲向海岸边的村庄。   领头的海妖是一只金黄眼睛的海妖,它比其他海妖要高大不少,腹部像中年男人喝酒发福的肚子,高高耸立。   这与它裹着一张皮似的上半身极其不符,怪异地像吃了太多鱼饲料,活生生把撑死自己的金鱼。   这条“金鱼”最先摸到海岸,它有力的尾巴一甩,落到厚厚的雪地上,环顾四周,冲向亮着灯,且距离它最近的碉房。   未等它冲到,明亮的剑气砍断它头颅。   鲜血四溅,头颅从躯干上滚落,沉闷地砸在雪地里。   砸在雪地里的同时,身躯也砸在雪地,因为痛苦,光滑的鱼尾在砸落于雪地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   “嘶——”   无数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音从海妖嘴里发出,它们停止了冲上岸的动作,死死盯着被斩断头颅的海妖。   就在此时,数道剑气从暗处袭来!   海妖确实不如修士聪明,但它们也清楚,当地人请了救兵,它们中埋伏了。   它们实力其实并不是很高,面对这么多道剑气,转身就想扎破冰面,返回海中,可它们触及的冰面不知为何,变得极其坚固。   剑气转眼便至眼前,海妖们只得放弃逃跑,自胸腔发出闷闷的低吼,快速躲闪。   海妖躲闪速度极快,躲掉了大半剑气,可还是有三道剑气刺伤了其中三个同伴。   三个同伴痛得在地上打滚,打滚不过片刻,便被一把长剑斩断头颅。   长剑斩断头颅,折回谢琅手中,谢琅自暗处走去,步法飘逸,杀向海妖们。   余千奇等人持着剑,也从暗处出来,杀向海妖。   温见雪离此地有些远,他往冰面丢了五枚自己在知道要来琥海击杀海妖后,炼制的冰丹。   冰丹落在冰面,迅速化开,致使冰面更厚。   温见雪召出丹火。   他现在用的丹火是之前杀他的那个炼丹师的七品丹火。   丹火在他指间汇聚,形成尖锐的利剑,猛然扎向冰面。   冰面出现一道裂痕,却并未破开。   温见雪见状,放心了,他握着丹火,快步走向海妖方才破冰而出之地。   那里有个大窟窿。   温见雪往窟窿里丢上几枚冰丹,将窟窿堵住,确定海妖无处可逃后,掉头去杀海妖。   海妖是吃人的妖,温见雪杀起来并没有什么负担,他控着丹火,瞄准海妖的眼睛,砸向海妖眼睛,趁海妖嘶声力竭地尖叫时,将丹火聚成锋利火刃,一刀捅进海妖胸膛。   温见雪不太敢如谢琅一般,直接斩掉海妖的头颅,太过血腥。   事实上,斩断海妖头颅是最简单的杀海妖的办法,因为海妖脖颈极其纤细,力气大点,速度快点,很容易就能取了海妖性命。   火一般的刀刃插进海妖胸膛,却并未当即要了海妖性命。   海妖嘴巴裂到耳后,愤怒地扑向温见雪,锋利的爪子直插温见雪胸口。   温见雪当即收回丹火,同时一脚扫倒海妖。   海妖倒在地上,尾巴一撑地,再次跃了起来,扑向温见雪。   温见雪踹倒海妖,掐出几枚毒丹,甩进海妖大张的嘴里。   毒素飞快蔓延到海妖心脏,海妖口吐白沫,失去气息。   温见雪其实还有杀伤力更大的毒丹,只要甩至空气中,爆炸开,毒素就会融入空气,杀死目标。   但此地还有其他人,若是用杀伤力大的毒丹,很容易误伤人。   杀死了一只海妖,温见雪快速总结经验教训,他方才用丹火捅海妖胸口时,应该裹上毒丹,这样刺入海妖胸膛,海妖就会暴毙。   不过,丹火温度很高,如果用丹火裹毒丹,毒丹会被烧尽,就算不烧尽,毒素也剩不了多少,杀不了海妖。   该怎么让丹火不烧化毒丹?   温见雪思考片刻,给毒丹覆盖上薄薄一层灵力,然后控制着丹火,包裹住毒丹。   毒丹有了那层薄薄的灵力保护,没有被丹火烧到,温见雪将丹火形成一柄尖锐圆锥,插进海妖胸膛,然后,快速收回丹火。   可能是灵力包裹得厚了些,毒丹随着丹火刺入海妖胸膛,却并未当即毒发,过了好一会才毒发。   温见雪吸取教训,第二次,减少裹着毒丹的灵力,刺入海妖胸膛。   这次,收回丹火,海妖立刻暴毙。   温见雪眼睛一亮,他掌握到度了,开始无所顾忌地杀海妖。   第二天天亮,所有海妖便解决了。   温见雪数了数自己杀得海妖,一共杀了十五只,而谢琅杀了……   温见雪也不知他杀了多少。   放眼看去,这片宛如仙境的地方,海妖尸体遍布,有些骇人。   温见雪杀了一夜海妖,身心疲倦,手都是酸的,他低头看向自己衣袍。   琥海这个地方,夜间温度实在太冷,海妖的鲜血溅到衣袍上,还未干,便凝成冰,将沾着血液的衣袍冻得硬邦邦。   温见雪体内几乎没什么灵力了,他拿出师父给的灵石。   师父给的灵石,他一直没花。   灵石是中品灵石,里面含着灵气,温见雪用灵石恢复了一半灵力,抬手掐出一个洁尘术。   洁尘术却并不能将衣服上冻着的血液全部清除,温见雪决定处理掉海妖尸体后,换身干净的衣服。   他抬头看向其他同伴。   温见雪因为足够谨慎,并未受伤,而谢琅因为实力强,也没受伤,其他几人却是受伤了,他们纷纷席地而坐,拿出自身带的丹药,开始疗伤。   疗好伤,睁开眼,皆叹了口气,道:“还是进宗时发的那种无丹纹丹药好,我们自己买的丹药,始终有杂质。”   “是啊,可惜那种丹药怎么也买不到。”   余千奇道:“我托人问了,说是丹阁那边供的丹药,但问及丹阁,丹阁说炼丹师没有空,不炼丹。”   “若是那炼丹师炼就好了,也不知忙个什么。”几人说着话,齐刷刷看向温见雪,满含期望道,“温见雪,你一定要努力修炼,争取有朝一日,炼出这种无丹纹的好丹药。到时候我们都向你买!”   温见雪:“……”   有没有可能,那位很忙的炼丹师就是我?   温见雪闭口不言,他点了点头。   谢琅正拿着剑剥海妖鱼尾处的皮,闻言,看向温见雪,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剥海妖的鱼尾处的皮。   海妖上半身长得有些像人,温见雪余光瞥见谢琅剥海妖鱼尾处的皮,血淋淋的,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一旁,背过身,免得看到谢琅剥海妖鱼尾处的皮。   只是,不一会,其他人也开始剥起了海妖鱼尾处的皮,余千奇还热情地叫他也剥,说这个值钱。 第54章   值钱?   即便值钱,温见雪也没有剥皮的勇气,他婉拒余千奇的邀请,在心里默默背中低级丹方。   把中低级丹方简单背了一遍,温见雪注意到一个海妖的肚子不时鼓动,如同揣着个长出四肢,正在翻身活动的小孩。   温见雪愣住。   他一眼认出这个肚子微微鼓动的海妖正是之前领头的那个大肚子海妖。   大肚子海妖是公海妖,在场海妖都是公海妖,肚子怎么会鼓动?   难不成真的是揣着小海妖?   可就算真的揣着小海妖,父体死去多时,腹中小海妖也不该还能动。   温见雪觉得不对劲,他召出丹火,小心翼翼走到海妖尸体前。   由于这只海妖被砍断了头颅,所以,温见雪视线特意避开它脖颈,只是盯着它鼓动的肚子。   温见雪盯了会,海妖的肚子不再鼓动,他正要用丹火碰一下海妖的肚子,忽然被人揽住腰,往一旁带去。   与此同时,海妖肚子忽然炸开,一串黑色物质射了出来。   几乎是黑色物质射出来的瞬间,其它死去多时,肚子并不鼓鼓囊囊的海妖,肚子也接二连三炸开。   “怎么回事?!”海妖肚子炸得太快,在场同伴措不及防,被黑色物质粘上,惊慌失措道。   温见雪低下头,视线看向射出来,跌落在地上的黑色物质。   黑色物质竟然是一堆藤蔓。   藤蔓富有生机,但这生机很快被耗空,在茫茫雪地上变得干枯,蜷曲成一团。   “谢谢——”温见雪视线从藤蔓上移开,仰头看向揽住他腰,把他往一边带的谢琅。   谢琅蹙着眉头,温见雪注意到他左手背上竟也沾着藤蔓。   温见雪不知这藤蔓是什么,但瞧着不像是好东西,立刻掐诀要拂去谢琅手背上的藤蔓,可那藤蔓已扎进谢琅左手背!   温见雪慌张地去拔藤蔓,可还未碰到藤蔓,露在皮肤外面的藤蔓自动断开,跌在地上。   呼吸间,跌在地上的藤蔓就干枯了,蜷曲成小小一团。   温见雪瞳孔猛缩,他连忙抓起谢琅左手,扎入谢琅手背的藤蔓快速变长,从肉里浮到谢琅皮下,发出无数细枝,沿着谢琅手腕往上爬。   谢琅皮肤白的不像个人,温见雪能清楚地看到藤蔓爬动的轨迹。   温见雪连忙撩开谢琅左衣袖,那些藤蔓还在往上爬,爬到左上臂时,停止了。   但这并非主动停止,而是被谢琅用灵力阻隔了去路。   谢琅鼻尖冒出密密匝匝的冷汗,他脸色还算平静,用灵力阻隔了藤蔓去路后,立刻松开温见雪,用灵力去绞皮下藤蔓。   藤蔓合着藤蔓周边的血肉一起被绞碎,谢琅咬紧牙关,闷哼了一声,鼻尖冷汗快速往下滴。   温见雪见状,立刻拿出止痛丹,递到谢琅嘴边。   “什么玩意?!”温见雪听到不远处,其他几个沾上藤蔓的同伴忽然爆了句粗口。   回过头,温见雪发现其他几个同伴也被藤蔓钻入了身体。   他们脱了上衣,惊恐地看着自己上半身。   他们没有谢琅这般反应快,藤蔓已经爬满他们上半身,密密麻麻,看起来如蛛网,极其恐怖。   只有余千奇没有事,他是余家的少爷,历练前,家族特意给他寄了一套堪比上品护甲的天蝉衣。   天蝉衣穿在身上,无形的坚韧灵罩将余千奇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   藤蔓根本没地方钻入,刚落到余千奇脸上,就被灵罩弹飞,碾碎!   “不需要。”谢琅的声音响起,他眉宇阴沉,盯着自己左手。   温见雪注意到那些绞碎的藤蔓又拼合在一起。   谢琅又灵力死死阻碍着,这些拼合在一起的藤蔓才没有瞬间爬满谢琅上半身。   一次不成功,谢琅再度尝试绞碎藤蔓。   温见雪见状,不顾谢琅拒绝,把止痛丹往他嘴里一塞。   这次,依然失败了,藤蔓生命力强横的根本绞不死。   余千奇满头冷汗地快步跑了过来。   “完了,藤蔓爬满他们全身了!”   就在谢琅第二次绞杀藤蔓时,其中一个同伴觉得不对劲,用布临时搭了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钻进空间里,脱掉衣服,想看看藤蔓是不是还在蔓延。   脱掉衣服一看,藤蔓果然还在蔓延!   其他几人听到此人说藤蔓还在蔓延,学着他的办法,脱了衣服,也开始检查全身,这一检查,发现扎入他们身体中的藤蔓也还在蔓延。   他们尝试用灵离阻止藤蔓蔓延,可他们修为高得不过筑基中期,低得才练气九层,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藤蔓在顷刻间爬满全身。   藤蔓爬满全身后,颜色开始变浅,不再如之前一般,恍如乌黑蜘蛛网,密密麻麻浮现在他们皮肤下面。   余千奇正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没有被扎到,可听他们说爬满全身,且藤蔓颜色在变浅,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当即朝谢琅和温见雪跑来。   跑到谢琅和温见雪面前,余千奇目光落到谢琅手臂上,眼睛微微瞪大,道:“你也被藤蔓扎了?!见雪,你被扎了吗?”   后面半句是对温见雪说的,他后半句时,目光已然从谢琅身上落到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眉头皱得很紧,闻言,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余千奇微微松了口气,“你们可认识这诡异藤蔓是什么?”   在场无人认识,就连谢琅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   温见雪快速拿出传音符,找到寒长老,询问藤蔓是什么。   “藤蔓?什么藤蔓?”寒长老正坐在窗外喂鸟,闻言,拧起眉头,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不详的预感,道,“你们不是在击杀海妖?哪来什么藤蔓?”   温见雪整理好思绪,言简意赅地向寒长老说明了当前情况,说罢,还仔细描述了藤蔓的模样,以及藤蔓落地就干枯,蜷曲成一团的特征。   “听着有些熟悉,让我想想……”   寒长老喃喃自语,念叨藤蔓的模样和特征,念叨片刻,他狠狠一拍窗,猛然站了起来。   “寄生藤!”   温见雪听着藤蔓的名字就觉得不详。   “师父,什么是寄生藤?”   “寄生藤是一种吸食人族血肉的妖藤,生活在深海,它们本身不具备多大的攻击力,依靠寄宿男海妖达到吸食人族血肉,繁衍生息的目的。   “而一旦暴露在空气中,不出片刻,就会干枯,进入休眠期,休眠期可达两年之久。   “凡被寄生藤寄生的海妖都会食欲大开,疯狂渴望人族血肉,这种渴望犹如嗑了药,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而当寄生藤通过宿主吸足血肉时,它们就会聚集到宿主腹部,包成团,开始吸收宿主精气,吸完宿主精气,它们就会从宿主身上离开,落入海底,开始繁殖下一代。   “繁殖出下一代后,原寄生藤会成为下一代的食物,直到下一代有能力寄生妖物。不过,寄生藤未吸食到人族血肉时,是很脆弱的,寄生在海妖体内,很容易死亡。”   温见雪闻言,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海妖频频上岸吃人,看来都被寄生了。   只是,为何这么多海妖会被寄生?   寒长老道:“我也不知,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寄生藤本身是一种昂贵药材。”   温见雪了解了寄生藤这种恐怖的东西,看向被寄生的人,着急忙慌问:“寄生藤也可寄生人?”   寒长老道:“寄生,但寄生藤无法控制人去吃人,为此,它们会选择吸收掉宿主。”   被寄生的同伴已经穿好衣服,闻言,脸色刷一下白了。   心中后悔不该停留在此扒海妖皮。   可转念一想,即使不扒海妖皮,一样会沾上。他们杀了这么多海妖,要清理海妖尸体,根本躲不过,除非像余千奇那样,套上天蝉衣。   谢琅捏着手臂,他询问寒长老,道:“师父,这寄生藤可有办法解决掉?总不能由着它们吸收掉我们。”   其他同伴闻言,也连忙附和。   “对对对,寒长老,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它们已经蔓延我们全身了!我们觉得身体有些痛。”   寒长老道:“阉了,吃转型丹,变成女的。”   谢琅:???   同伴:!!!   温见雪瞳孔震惊,差点把传音符甩出去。 第55章   “寒长老,你别逗我们。”   寒长老叹了口气,道:“我逗你们做什么?方才我不是说了,寄生藤只会寄生男海妖?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因为女海妖为了种族延续,几乎每年都会怀孕,一旦怀孕,体内胎儿就会抢夺它们的血肉,而资源匮乏时,胎儿还有可能将它们当做养料,也吸收了。   “男海妖就不一样了,男海妖不会怀孕不说,天生体格比女海妖健壮,不仅精气多,获取人族血肉也比女海妖容易。”   “因此,寄生藤偏爱男海妖,排斥女海妖,这种排斥代代相传,传到如今,寄生藤已然不乐意寄生女海妖。   “若是发现寄生了女海妖,皆会选择离开宿主,沉回海中,重新寻找宿主。”   “寄生藤智商其实并不高,所有经验皆是代代相传,因此,若是寄生对象成了人,寄生藤转不过来弯,也会下意识认为女修士怀孕时,会把它们吸收了。不过确实会吸收了,之前有个女修士被寄生藤寄生,因怀了孕,反把寄生藤吸收了。”   “所以说,你们只要阉了,性转成女孩子,寄生藤就会自动离开。如果泡在海水里,寄生藤离开得更快,眨眼间就跑了。”   几个同伴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崩溃道:“不行,不行,我一个好好的郎君怎么能变成女儿郎?!”   “我还有未婚妻,变成女儿郎,我未婚妻怎么办?”   “我也有未婚妻!”   “历练前是男的,回去是女的,亲戚朋友要笑话。”   “我家里就我一个独苗苗,变成女的,岂不是要找个男的?给他生孩子,我不要,我不要,我现在就去死。”   寒长老听到这里,凝声道:“性转丹虽然能在你体内无中生有,但并不具备怀孕资格,你想生也生不了。”   那位独苗苗弟子噶住了。   噶了会,更崩溃了,嚎得更大声了。   “阉了,变成女孩子了,却连能孕育生命的资格都没有,那我到底是什么?莫不是人妖?我竟是个人妖!”   “安静。”谢琅轻轻呼了口气,他抬起薄薄的眼帘,冷静道,“师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寒长老道:“目前只知道这个办法。”   谢琅道:“师父,还请你再找找。”   “对,寒长老,还请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其他人立刻道。   寒长老长叹一口气,道:“我自然会去找找,只是寄生藤不出三日便会将你们吸收了。因你们是修士,所以,寄生藤最开始吸收精气,而后才吸收血肉,之前中过寄生藤的修士,不肯性转的,都没有挺过三日。所以,你们这三日认真考虑一下吧。假设最后找不到其他办法……”   寒长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性转丹用小型转送阵法传送给温见雪。   “性转丹放见雪手中了,你们知道我的意思。”   在场人面色竟一片惨淡。   “知道了,寒长老。”   谢琅看了一眼温见雪手中的性转丹,握紧自己手臂,道:“师父,如果只寄生了手臂,砍了手臂能不能断了寄生?”   寒长老道:“不能,寄生藤进入你身体的那一刻,寄生藤纤细、发达的根系就已蔓延全身,你所阻挡的不过是寄生藤的藤,即便砍掉手臂,其他地方不出一个晚上,也会浮现藤。”   “我明白了,师父。”   寒长老道:“谢琅,你也好好考虑考虑吧,其实只是性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寒长老说罢,断了联系,急匆匆去找其他解决办法。   谢琅撤回了灵力,寄生藤根系已爬满全身,阻挡藤也没什么用。他抿紧唇线,提起剑,扭头继续扒海妖皮。   几个同伴都没了扒海妖皮的心思了,唉声叹气。余千奇也跟着唉声叹气,边唉声叹气,边安慰他们。   温见雪收起性转丹,安慰他们几句后,快步走向谢琅。   抬眼看了看谢琅,温见雪正欲说话。   谢琅道:“你无需觉得愧对我,出发前,慕容师兄和师父都再三交代过我,好好保护你。”谢琅说到这里,冷冷道,“你和余千奇先带他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扒了海妖皮,还要收拾海妖尸体,也不知这海妖身上还有没有寄生藤,你最好离远些。”   温见雪看了看身后几个同伴,点头同意了。   他和余千奇带着几个同伴返回碉房。   之前招待他们的修士立刻给他们安排住所。   安排好后,那修士疑惑道:“他们身上怎么有藤蔓?可是中毒了?”   余千奇苦笑道:“若是中毒就好了,他们这是被寄生藤寄生了。”   “寄生藤?”那修士听闻,皱起眉,“那就麻烦了。”   余千奇也皱起眉头:“是啊。”   “您长期住在琥海,可知道如何解决寄生藤?除了性转。”温见雪问道。   那修士道:“我也只知道性转这一个解决办法,你们莫急,我去问问住在鳞村的林老。林老以狩猎海妖为生,他在琥海生活了几百年了。”   那修士说道,疾步去找林老。   温见雪见此,立刻道:“我也去!”   余千奇留了下来,陪着这些被寄生藤寄生,心态崩了的同伴聊天。   ……   寒风穿行在这片茫茫雪地,温见雪和那修士很快来到林老住所,请教林老。   林老坐在摇椅上,长着斑点的皮肤在温暖火光下显得皱皱巴巴,闻言,他眼皮都不带睁开,道:“知不知道解决办法又如何?又不是我被寄生藤寄生了。”   温见雪一听林老这话,便知林老知晓其他解决办法。   环顾四周,家具陈旧,墙角积灰。   温见雪诚恳道:“林老,你若愿告知,我愿重金酬谢。”   林老睁开眼,眼睛浑浊,他轻飘飘看温见雪一眼:“我年纪大了,要重金做什么?带到棺材里吗?你若有意酬谢,我缺个伴,看你倒还行。”   温见雪愣住。   一旁的修士立刻道:“林老,人家是剑宗弟子。”   “高攀不得。”林老古怪讥讽道,他又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离开吧。”   温见雪咬了咬牙,道:“如果只是作伴,可以……”   “开个玩笑,你就算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要给我作伴,我也不乐意,扰了我清静。走吧。”林老显然不是什么乐意帮助人的人,他说罢,竟睡着了,打起呼噜。   温见雪无法,只得和那修士离开。   那修士道:“林老这人脾气特别怪,年轻时就这样,你别放心上。我瞧他那样,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温见雪心不在焉地点头。   两人刚走出林老住所,远远看到一个青衣女子御刀而来,落到林老居所前。   “小林。”那修士见到青衣女子,眼前一亮,连忙打招呼。   “你怎么回来了?”   青衣女子收起刀,道:“回来给老头子送点丹药。”   温见雪一眼认出那青衣女子正是之前在他这里买丹药的青衣女子。   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就是当初那个炼丹师,正欲装作不认识,却听一旁的修士道:“小林啊,你替我们问问你家老头,被寄生藤寄生了,除了性转,可有其他解决办法?”   青衣女子本名姓林,林霖。   闻言,她侧头看向温见雪,扫了一眼温见雪衣袍,她道:“谁被寄生了?剑宗弟子被寄生藤寄生了?”   温见雪立刻点头。   林霖道:“成,我帮你们问问,不过那老头子脾气怪,我就算是他外孙女,也不一定能问得出来。”   林霖说着,走近房,没一会,又出来了。   “问不出来,他不想说。”   温见雪遮掩住失望,拱手道谢。   林霖道:“若是我身上还有那种无杂质的提神丹,说不定他愿意说。他年纪大了,无杂质的提神丹能让他保持清醒,又不需要消耗精力去排除杂质。可惜,没有了,之前买这丹药的炼丹师如今也找不到了,帮不到你们,实在抱歉。”   温见雪:?   温见雪缓缓抬起头,拿出提神丹,道:“你说的丹药,我有。”   林霖愣了愣,飞快接过提神丹,确实是无丹纹丹药后,惊喜道:“难道你就是……”   温见雪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我,我只是认识这个炼丹师。”   温见雪牢记师父的话,现在还太弱小,出门在外,不要随意暴露自己天赋,容易被嫉妒,半路夭折。   林霖道:“原来如此!你知道这炼丹师的专属联络符纹吗?我想要个专属联络符纹,日后购买丹药,方便一些。”   “那个炼丹师现在忙,暂时不炼丹,不过我可以给你他的专属联络符纹。”温见雪说着,把自己的专属联络符纹给了林霖。   林霖记下温见雪专属联络符纹,拿着提神丹,快步走近房间。   很快,她就出来了。   “他说了,这是解决办法,我写纸条上了。”林霖将手中纸条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展开,看了一眼,收起纸条,谢过林霖,和那修士快步返回安顿之处。   ……   “有狼妖!”   “狼妖把我夫君抓走了!”   温见雪和那修士刚返回安顿之所,便听到一阵杂乱声音。   杂乱声音中还夹杂着女人的低低哭泣。   “狼妖?琥海哪里来得狼妖?”那修士一听,撒腿就跑到杂乱声音处,随意抓住一个人,询问道。   被他抓住的人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狼妖。”   “那她丈夫又是怎么被抓走的?”   “我们听说剑宗弟子被寄生藤寄生了,想送点自家东西安抚一二,走在路上,便见一道银白色身影掠过,一爪就把走到最后的刘家当家抓走了。我们反应过来,那银白色身影已经跑得很远了,有见多识广的人说,那银白色身影是只狼妖。”   银白色身影?狼妖?   温见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疾步来到海岸,海岸处的海妖皮已经被扒完。   虽扒完了,但海妖尸体却只收拾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凌乱地散在海岸上。   温见雪立刻用传音符联系谢琅,谢琅没有接听。   温见雪立刻联系到余千奇,询问余千奇,谢琅是否与他们在一起。   余千奇道:“没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看来这狼妖确实是谢琅。   谢琅抓人,莫不是受到寄生藤控制,想吃人?   寄生藤可以控制海妖,谢琅作为半妖,说不定也能控制?毕竟都是妖。   师父只是说,人被寄生藤寄生时,会吸收人的血肉,没有说半妖被寄生的情况。   温见雪心惊胆寒地联系到寒长老:“师父,我想问你一个事。”   寒长老道:“为师有件事要告诉你,为师先说!”   “你说。”   “谢琅呢?谢琅现在在哪里?把他绑起来,他可能会受到寄生藤控制,去吃人。为师刚才查如何解决寄生藤时,发现半妖被寄生了,会吃人。”   温见雪眼前一黑。   “你刚刚想问什么?说罢。”寒长老道。   温见雪道:“我想问的就是您说得事。”   寒长老道:“他变了?”   “变了。”   寒长老眼前也一黑。   余千奇还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掐断和寒长老的联系,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冷静,道:“没出什么事,只是问问谢琅现在在哪里。   他既然没回来,肯定还在海岸,我去帮他收拾海妖尸体。”说罢,立刻掐断联系,询问了狼妖逃走的方向,立刻去找谢琅。   那修士见温见雪问了狼妖抓着人逃走的方向,召出灵剑,拢紧身上披着的熊皮,示意在场人不要在外面乱跑后,立刻御剑跟上温见雪。   一望无际的雪原,寒风凛冽,温见雪顺着谢琅抓着人,穿过雪地,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一片山林。   树木无叶,树枝上挂着雪,到处一片寂静。   温见雪抬手看了看慕容复送得青木手珠,青木手珠散发着微光。   谢琅就在这边山林里,而且离他不远。 第56章   温见雪立刻使用灵力,探寻四周。他如今是筑基初期,灵力以自身为中心,可探寻方圆十里。   雪地、山石、树木……   视线随着灵力快速越过这些东西,温见雪很快看到一个比人高大不少的银白物体。   温见雪集中精力,看清了银白物体。   那是一只银白狼妖。   银白狼妖站在雪地里,顺滑尾巴垂落在雪地,目光凶狠,直勾勾盯着手中中年人。   中年人被它掐住脖子,额头青筋鼓起,脸色发红,正费力地呼吸。   狼妖盯着中年人看了会,口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它手臂强壮,轻而易举举起中年人,露出尖利狼牙,张口就咬向中年人脑袋。   温见雪瞳孔微缩,他立刻停止探寻,服用一枚能够提高速度的丹药,奔向狼妖,想抢在谢琅咬下去之前,救下中年人。   “刺啦——”有东西比温见雪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击开了狼嘴。   温见雪认出那东西,那是一柄剑。   追来的修士击中谢琅,掐诀唤回自己的剑,转而又是一剑击向谢琅眼睛。   谢琅狼嘴被剑刺破,他偏着头,嘴边银白狼毛被血液打湿了一些,抬爪摸了摸被刺破的嘴,谢琅低吼一声,那声音夹杂着怒意,极其骇人。   他扭头看向刺向他眼睛的利剑,提起手中中年人,甩向利剑。   中年人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撞上尖锐利剑。   那修士咬了咬牙,立刻收回自己的剑,收得太急,还遭到了反噬。   张口吐出一口血,那修士一转剑,劈向谢琅。   可剑还未劈出去,谢琅以至眼前,狂躁的风卷着浓郁妖气扑面而来,锋利的乌黑狼爪,探向修士心口。   “哄——”一声,谢琅被强大的力量击飞,落在雪地里。   “带着人先走。”温见雪厉声道。   那修士看向中年人。   雪地厚实,被谢琅丢出去挡剑的中年人并无大碍,他重重摔在雪地上,正在大口大口呼吸。   他握紧剑,微微一点头,疾步提起中年人,御剑就走。   可怜的中年人还未呼吸顺畅,又被提溜起来。   温见雪见中年人御剑离开了,握紧手中护身令。谢琅以至结丹初期,温见雪自然不是对手,他方才是用护身令替那修士挡了致命一击。   现如今,护身令还能挡一击。   温见雪收起护身令,拿出几枚散骨丹,抛向谢琅。   谢琅方才被护身令击落在雪地,现下还没爬起来,几枚散骨丹抛在他身上,瞬间让他失去力气,跌在雪地里。   温见雪长长松了口气,他看向谢琅。   谢琅耳朵往后压着,直接飞机耳朵了,顺滑银白色狼毛粘上白雪,长长的狼嘴陷在厚实雪地,漆黑鼻尖拱进雪里,只剩两只暗红眼珠,凶狠盯着他。   温见雪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他拿出一枚昏睡丹,快步走向谢琅。   谢琅视线顿时落在昏睡丹上,即便是被寄生藤控制了,他所剩无几的清明,也让他明白,面前这个十分漂亮的人想给他喂昏睡丹。   他满脑子都是吃人新鲜血肉,哪里肯昏睡,用尽全力,闭紧了嘴。   温见雪:“……”一只未成年狼,反抗是没有用的。   温见雪蹲下身,拨开厚实的雪,掰开狼嘴,把昏睡丹放在狼舌头根部,然后合上狼嘴,用灵力逼迫谢琅吞下昏睡丹。   他以前给朋友的狗狗喂过药片,因此,现在给狼妖喂昏睡丹,简直轻车熟路。   昏睡丹被吞下,很快发挥药效。   谢琅眼皮沉沉合上,耳朵也从飞机耳变成竖耳,直直立在头顶。   温见雪捏了捏狼耳朵。   狼耳朵很软,由于沾着雪,绒毛有点冷。   温见雪松开手,拿出传音符,联系上师父。   寒长老正在来琥海的路上,收到联系,立刻道:“找到了?可有吃人?”   温见雪道:“找到了。我和一个道友找到的及时,他还没有吃人。”   寒长老闻言,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我给他喂了枚昏睡丹,他现在昏睡过去了。师父,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变回人形?”   谢琅现在昏睡了,形态却还是狼妖形态,温见雪不敢把他带回碉房。   寒长老道:“半妖只能由他自己变回人形,外界不能让他变回人形。你先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吧,别让其他人看见了。对了,一定要绑好他,别让他出去伤人吃人。为师正在找其他解决寄生藤的办法,如果实在找不到,就……”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温见雪连忙道:“师父,我已经找到其他办法了。一个老修士告诉我,取生长在寄生藤附近的白珊瑚,磨成泥,添入几味药材,服用即可杀死寄生藤。我方才心急谢琅,忘了与你说了,也忘了与其他同伴说,我等会就与同伴说。”   寒长老闻言,心顿时放下了,道:“那几味药材是什么?”   “师父,不是难找的药材,都是一些连低级药材都算不上的普通药材。”温见雪说着,拿出一张临行前,师父给他的小型传送符,激活传送符,把林霖给他的字条传送给师父。   ——字条上写着所需药材之名。   “为师去找找这几味药材。”寒长老扫了一眼纸条,“至于白珊瑚,你们自己去找。”   温见雪道:“好。”   “把谢琅绑好,不管你藏哪里。”寒长老转而叮嘱道。   温见雪道:“好。”   掐断与师父的联系,温见雪联系到余千奇,告知已找到解决办法,让他带着人去找白珊瑚。   余千奇道:“我让他们去找就好了,我来帮你。”余千奇已经从带着人回来的修士口中得知有狼妖,正组织人,打算和那修士来帮温见雪。   温见雪看了一眼谢琅,道:“不用,谢琅来了,我和谢琅已经把狼妖解决了,正在处理狼妖尸体,待会就回来,你们快些找白珊瑚,不要耽误时间。”   余千奇闻言,道:“行,既然你和谢琅解决了狼妖,那我也不来了,这就去找白珊瑚。”   “快去。”   “去了!”余千奇掐断联系。   解决了当前要紧事,温见雪总算得到放松,他用灵力探寻山林,看哪里适合藏一只狼妖。   温见雪很快找到一个山洞。山洞废弃了许久,里面布满蜘蛛网。   温见雪敲定藏身之地,他蹲下身,想背起谢琅。谢琅变成狼妖形态后,身形特别大,体重特别重,温见雪没背起他,自己反倒栽在雪地里。   脸颊被雪冻得发红,温见雪从雪地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运转灵力,再次尝试背谢琅。   依然没有背起。   温见雪放弃背谢琅,他拉住谢琅两只手臂,弯着腰,把谢琅往山洞里拖。   厚厚的雪地被拖出一条大扫把扫过一样的小路。   温见雪费力拖着谢琅,拖了一会,不知是自己没有力气了,还是谢琅变重了,他竟拖不动了。   站直身体,甩了甩手臂,温见雪正欲接着拖,目光朝下,却愕然发现谢琅醒了。   温见雪眼睛不自觉睁大几分。   谢琅怎么醒得这么快?一枚昏睡丹,得昏睡两个时辰!   温见雪转到谢琅身旁,拿出昏睡丹,正欲再喂一枚昏睡丹。   眼前天旋地转,温见雪被谢琅按在地上,肩胛骨撞到藏在雪中的小石块。   温见雪蹙着眉,轻嘶一声,他略有些迟钝的脑袋意识到什么,惊恐仰头,看向谢琅。   谢琅单手就把他按在雪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暗红的眼珠充满凶狠与对血肉的贪婪。   温见雪心跳急促。   散骨丹也失去效果,谢琅恢复力气了。   看来半妖体质很强,要收拾他,丹药得叠几倍的量。   温见雪下意识召出丹火砸谢琅眼睛。   即将砸到谢琅眼睛时,怕伤到谢琅眼睛,又收回了丹火,运转灵力,拿出一把散骨丹,砸向谢琅。   狡猾的狼妖,上过一次当,不上第二次当,避开散灵丹,用妖力束缚住他双手,张开狼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鲜血顿时染红衣袖,又顺着衣袖,滴落在雪地,把雪地染红。   温见雪痛得眼泪刹那间滚了出来,他穿书以来,第一次受重伤。   身体因为疼痛,不自觉抖动,温见雪召出丹火,溶解掉束缚他双手的妖力,再度拿出散骨丹,拍向谢琅。   谢琅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用妖力准确无误包裹住散骨丹,反甩给温见雪。   温见雪控制丹火,想挡住甩回来的散骨丹。   谢琅骤然加重咬他的力量,温见雪手一抖,丹火没挡住散骨丹。有几枚散骨丹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化开。   化开的瞬间,无力感如海潮般,席卷而来。   温见雪失去力气,手随着丹火跌在雪地。   谢琅此时才松嘴,隔着薄薄的衣料,舔他血液。   温见雪清晰感觉到谢琅略有一点粗糙的狼舌头,舔过血液,带来的刺痛感。   温见雪痛得直掉眼泪,他费力想控制丹火,砸谢琅,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   温见雪居然很痛恨自己炼得丹药质量好,若是质量差,或者是废丹,他现在就有力气,控制丹火,逼开谢琅。   谢琅还在舔他的血。   温见雪心中产生强烈的恐惧,他想,他完了。   谢琅受寄生藤控制,神志不清,不得把他活生生啃得只剩骨头。   温见雪又痛又怕,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滚出,滑进鬓角,打湿头发。   “谢琅,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温见雪抖着声音,哽咽道。   谢琅压根不听他话,接着舔血液。温见雪也不知道是太过害怕,还是痛得受不了,眼前发黑,直接失去意识。 第57章   失去意识不过片刻,他又醒了。   谢琅还在舔他血液,似乎是舔不出血液,有些烦躁。   温见雪已经哭不出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被自己炼的散骨丹剥夺,只能看着谢琅。   谢琅注意到他视线,阴冷目光幽幽落到他脖颈,缓缓张开嘴,谢琅朝他脖颈猛地咬下。   温见雪心脏骤停,当即闭上眼睛。   柔软的绒毛带着雪渣齐刷刷扫到脖颈,脖颈皮肤发凉。   温见雪喉咙发紧,却感觉到脖颈被轻轻咬了一下。他呼吸放轻,缓缓睁开眼睛,朝谢琅看去。   谢琅移开嘴,狠狠咬了一口他颈侧的雪。   温见雪看到自己的苍白的脸颊倒影在谢琅暗红眼珠上,他犹豫几息,道:“谢琅?”   谢琅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呜,他猛地抬起头,朝温见雪凑来。   温见雪当即闭上眼。   略有些粗糙的狼舌头舔了他脖颈一下,随即移开了。   温见雪睁开眼,只见谢琅扭过头,又狠狠咬了一口身旁的雪。   温见雪这才发现他神情痛苦,似乎认出了他,在竭力阻止自己的渴望。   谢琅方才喝了他些血,寄生藤应当是得到些许满足,对谢琅控制不如之前强,导致谢琅认出他了?   从海妖每晚上岸食人可知,寄生藤每天需要一次血肉,只要满足了它,它就会停止控制,直到第二天晚上再控制妖物,获取血肉。   温见雪意识到这些,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   但很快,又提了起来。   温见雪清醒地知道,寄生藤并未彻底得到满足,谢琅只是暂时获得自主权,一旦谢琅从他那里获得的血被寄生藤消耗完,寄生藤必定重新全面控制谢琅,让谢琅疯狂渴望血肉。   他没有力气反抗,照样死路一条,时间早晚而已。   温见雪看向有些暗的天空。   可能是知道非死不可,温见雪内心居然十分平静。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穿过来后的经历。   未等他回忆完,谢琅又舔了他一下,温见雪心中叹了口气,正想着犬类就是喜欢舔人,温暖的液体飞溅到他脸上。   什么东西?   温见雪疑惑,将视线重新落到谢琅身上,这才发觉谢琅咬了自己手臂一口。   猩红鲜血顺着伤口处涌出,打湿银白狼毛。   谢琅低着头舔自己血液,未舔到的血液顺着光滑的狼毛滴在温见雪衣襟。   月白色弟子服被血液染红,温见雪愣愣看着谢琅。   谢琅很快舔掉自己手臂上的血液,伤口被他舔得发白,流不出鲜血。   谢琅换了个地方,又是一口咬中自己手臂,淋漓的血液很快涌出,又被他吞食掉。   温见雪这才想起,谢琅是半妖,他有人的血脉,咬自己一样,能够满足寄生藤对人血肉的要求。   温见雪下意识屏住呼吸,担心谢琅把自己咬死。   谢琅连咬了自己两口,总算压在食人的欲望,他看向温见雪,伸手想去擦温见雪脸上的血液,见温见雪眼神惊恐,顿了一下,强行变回人形。   苍白皮肤下已经爬满黑色寄生藤,平静地擦掉温见雪脸上的血,他低声道:   “抱歉。”   温见雪见到谢琅变回人形,那种从始至终笼罩他的恐惧总算散去。   谢琅从乾坤袋里拿出解散骨丹的丹药,喂给温见雪,目光扫过温见雪脸上泪痕,道:“你不该追来。”   温见雪身体渐渐有了力气,耷拉在雪地上的纤细手指动了动,尝试坐起来,肩膀处被咬伤的伤口却在坐起来时牵扯到,缓缓流出血液。   温见雪余光瞥见血液,下意识看向谢琅。   谢琅眼中流露出对血液的渴望,他飞快移开视线,拿出止血丹和止痛丹递到温见雪嘴边。   “吃了。”   温见雪痛得厉害,张嘴咬过丹药,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谢琅指尖。   谢琅收回手,看向温见雪。   丹药吞下,温见雪总算不痛了,有精力回复谢琅之前的话。   “你是为保护我,才被寄生藤寄生,我不能弃你不顾。”   “我不是说了吗?你无需觉得愧对我,出发前,慕容师兄和师父都再三交代过我,好好保护你,更况且,我是领队,本就有责任保护同伴。”谢琅说着,拿出医药箱,“过来,我给你包扎。”   温见雪瞧了瞧谢琅嘴角血液,犹豫几息,道:“我可以自己包扎。”   谢琅自然瞧出温见雪是在怕他,垂下眼帘,把医药箱递给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拿出银耳坠戴好。   他被寄生藤控制,变为妖形时,把银耳坠放入了乾坤袋内。   戴好耳坠,谢琅淡淡道:“性转丹呢?给我。”   温见雪道:“我……”   “我挺喜欢做女孩子,不觉得有什么。性转丹给我,不然等会我控制不住,吃了你。”谢琅冷冷道。   温见雪连忙道:“我已经找到其他解决办法了,不用吃性转丹。”   “什么办法?”   温见雪道:“林老告诉我,生长在寄生藤附近的白珊瑚加上几味常见的药材,就能解决寄生藤。我已经告知余千奇,让他们去找白珊瑚了,其他几味常见的药材,师父去找了,你不用担心。”   “不是我悲观,只是假设,假设找不到白珊又该如何?”谢琅冷静道。   温见雪道:“如果找不到白珊瑚,再服用性转丹。你是因为我,才被寄生藤寄生,你如果服用了性转丹,我会负责。这话其实之前我就想说了。”   “负责?”谢琅漆黑眼睛倒影出温见雪的模样,“你打算怎么负责?”   温见雪其实并没想好怎样负责,只是潜意识认为该负责。   认真想了想,温见雪道:“你想我怎么负责都可以。你如果要合离,我也同意。”   谢琅嗤笑道:“你是不是就等着和我和离,好去找新欢?”   温见雪莫名其妙看他:“什么新欢?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就是……就是有生理需求,所以说和离。毕竟我做不到,当然,我不是不行,只是不太能接受你。”   谢琅笑容消失:“那我非要你接受我呢?”   温见雪咬了咬唇,勉强道:“我会努力接受。”   谢琅:“……”   谢琅擦去嘴角血液,走向山洞,道:“假设性转了,也不需要你接受我,你只需承诺我,不与我和离即可。”   “为什么不能与你和离?”   谢琅道:“这你别管,总之,不许和离。”   “可以,不与你和离。”   谢琅走到山洞,掐了个洁尘术,清理掉山洞内的蜘蛛网后,布下遮掩阵法,拿出一条结实的绳子,冲温见雪道:“在此之前,把我绑起来吧,我怕控制不住。”   温见雪道:“你不包扎伤口。”   “不痛,不用。”谢琅道。   温见雪拿起绳子,示意谢琅去山洞内。   见谢琅进入山洞,温见雪用绳子结结实实把谢琅绑了起来,但未绑咬伤的左手。   谢琅道:“你不会绑吗?”   温见雪打开医药箱,道:“我给你包扎伤口。”说着,并拢双指,划破谢琅衣袖。   谢琅垂下眼,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划破谢琅衣袖后,拿出一枚止痛丹,递到谢琅嘴边:“上药可能有点痛,要不要止痛丹?”   谢琅叼过止痛丹。   温见雪看他一眼,嘴上说着不痛,行为倒是很诚实。轻轻挑开粘着伤口的碎布料,温见雪揭开瓶塞,仔细上好药,用白纱布包扎起来。   两处咬伤,温见雪包扎好后,捏着白纱布头尾,绑了两个丑丑的蝴蝶结。   谢琅居然觉得这两个蝴蝶结很好看。   温见雪给谢琅包扎后,拿出一把散骨丹。“以防万一,吃了?”   谢琅并未拒绝,直接吃了。   温见雪道:“若是觉得有力气了,记得跟我说。”   好继续给你喂散骨丹。   温见雪在心里默默补了这么一句。   谢琅道:“好。”   温见雪放心了,他离谢琅远了一点,背着谢琅,高高扎起头发,脱掉鹤纹半臂,解开丝绦,小心翼翼褪下道袍。道袍被咬破,咬破的地方沾着肩膀处的伤口,用力过大,容易把伤口撕出血。   温见雪吃了止痛丹,虽说撕出血,也感觉不到痛,可总归不想撕出血。   毕竟这里还有个渴望血肉的狼妖。   温见雪动作轻,褪下道袍也未把伤口撕出血,他松了口气,接着解开中衣衣带,小心翼翼脱下中衣。   温见雪后背肤色雪白,肩胛骨像蝴蝶,手臂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赘肉,腰细得似乎能以双手掐住,腰臂曲线极漂亮,还有腰窝。   谢琅注意到温见雪左肩胛骨有一点青,那是之前被谢琅忽然按在雪地,撞在小石头上形成的撞伤。   谢琅闭了闭眼,视线落到温见雪右肩。温见雪右肩有撕裂型伤口,还有深深的血洞,那是他咬出来的。   温见雪凝出道水镜,清理好伤口,对着水镜上药,上了药,拿出白纱布,想要包扎,可伤到肩膀,不太好包扎。   温见雪无论如何也包扎不好。他看向谢琅,道:“你教教我如何包扎?”   谢琅道:“可以。”   谢琅靠在山洞洞璧,一点点教温见雪如何包扎。   温见雪不太熟练地包扎好,在最后打结时,给自己打了个死结。本来想打蝴蝶结,但自己给自己打,不太好打。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温见雪包扎好,拿出新的弟子服穿好,扫出一块干净的地,坐在谢琅不远处,询问余千奇等人是否找到白珊瑚。   余千奇的声音从传音符那头传来,夹着海水的声音,模糊不清得根本听不清。   温见雪只好掐断联系,他看了看谢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帮着找白珊瑚,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盘算片刻,温见雪放弃去帮着找白珊瑚。   他若是去找白珊瑚,谢琅没人看着,万一散骨丹没有多久就失效,谢琅被寄生藤控制,挣脱绳子,岂不是要跑出去吃人?   不行,不行。   温见雪坚决不能让谢琅跑回原剧情,他撑着下巴,认真盯着谢琅。   只有谢琅哪里不对,他就立刻喂散骨丹。   若不是散骨丹一次性不能喂太多,温见雪很想把身上的散骨丹全喂给谢琅,让谢琅几天都没力气。   盯到第二天下午,温见雪收到了余千奇的消息,说是找到了白珊瑚,已经交给寒长老炼制解药,询问他们现在还未处理好狼妖尸体吗?为何还不回来。   温见雪之前哄骗余千奇,说他和谢琅杀了狼妖,正在处理狼妖尸体,处理完就来找白珊瑚。   闻言,温见雪道:“出了点意外,等会回来。”   “出了什么意外?”余千奇微微眯起眼睛。   温见雪打好腹稿,道:“那狼妖没死透,诈尸了,我和谢琅被偷袭了。”   “伤得重吗?”   “不是很重,不必担心。”   余千奇道:“那就好。待你们回来,我想要一枚狼妖牙齿,可否卖我一枚?”   温见雪顿住,看向谢琅,谢琅微微点头。   温见雪道:“可以。”   余千奇笑了笑,没说什么,掐断了联系。   “你为何答应余千奇,卖他一枚狼牙?你要拔自己牙?”温见雪不解道。   谢琅竭力压住对血肉的渴望,轻声道:“我之前杀过狼妖,有狼妖的牙齿,不必担心。”   温见雪放心了,他旋即想到个事:“余千奇好端端的,要狼牙做什么?”   “或许是怀疑我是狼妖?”谢琅微微一笑。   温见雪蹙起眉。   寒长老炼制出能解决寄生藤的丹药后,单独拿了一份给谢琅。   温见雪解开绑着谢琅的绳子,坐在一旁,盯着谢琅。   谢琅服用解寄生藤的丹药后,肉眼可见,脖颈处的寄生藤开始破碎。   温见雪见状,长舒了一口气,他靠在石壁上,看着谢琅。盯了一天多,再加上之前被谢琅咬出心理阴影,温见雪早就累了,只是中途服了提神丹,勉强撑着。   此时,见危险正在慢慢解除,温见雪靠在石壁上,忍不住睡着了。   寄生藤终于全部破碎,消失殆尽。   谢琅睁开眼,走到温见雪身旁,半蹲下身,道:“醒醒?”   温见雪睡得沉,没有听到,他额发散乱,夕阳从山洞外照入,落在他脸上,显得他肌肤白里透红。   谢琅轻轻理好温见雪散乱的额发,盯着温见雪,盯了许久,手指不受控制地落到温见雪脸颊上,轻轻摩挲温见雪脸颊。   手指下的脸颊很软,谢琅顺着温见雪脸颊而下,碰了碰温见雪唇瓣,最后收回了手,打横抱起温见雪。   ———— 第58章   茶壶在火炉上沸腾,淡淡的酒香随着热气,腾满整个房间。   房间装潢粗糙,墙壁都是不规则的石块,石块被磨得很光滑,石缝间填满粘黏剂,火炉炉口透出的火光照得房间十分温馨。   房间左侧有一铺架子床,架子床挂着青褐色床帘,床帘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那手过于白皙,手背筋脉隐约可见,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是干净圆润,指尖泛着点粉。   “嘎吱——”厚重的实木门被人推开。   来者绑着低马尾,右耳戴着一枚锥形银耳坠,穿着一身月白色弟子服,衣摆层层叠叠如海浪,随着来者的步划起伏。   他推开门的瞬间,便看到探出床帘的手。   掩上门,谢琅走到床边,撩起床帘,握住那只手,把那只手往被窝里塞。   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手的主人醒了。   温见雪迷迷瞪瞪睁开眼,他脸半埋在厚实被子里,迷迷瞪瞪睁开眼的刹那间,凭着本能,蹭了蹭厚实被子,想缩回手。   缩了一下,没缩回,顿时清醒了。   他眼帘里映入一个熟悉的面孔。   苍白阴郁的长相,深邃的五官,右耳还悬着只锥形银耳坠。   温见雪目光在锥形银耳坠上停顿一息,脑子里立刻出现一个名字。   “谢琅?!”   温见雪惊愕不已,他目光随及落到谢琅脖颈,见谢琅脖颈已没有寄生藤,高高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是正常的谢琅,寄生藤已经被消除了。   温见雪动了动手指:“你握着我手做什么?”   谢琅若无其事松开温见雪手,松开时,粗糙的掌心从温见雪手背滑过,带起轻轻的异样感。   “没什么。”   温见雪奇怪地打量谢琅两眼,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被窝里。手搭在外面有些冷。   “这里是……?”温见雪手放进被窝里一会就暖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中衣,又抬眼环顾四周。   “我见你睡着了,所以直接把你抱了回来,这里是碉房主人借宿给我们使用的房间。”谢琅用灵力覆着茶壶柄,提起茶壶,走到桌边,点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往茶杯里倒茶壶里的液体。   温见雪正欲向谢琅道谢,看到那液体微红,顺着液体而下的还有几枚橘红的果实,心思被拉偏。   “这是什么?”   “暖酒,喝不喝?”谢琅放下茶壶,虚空点了一下,一个八分满的茶杯自动飞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上次喝酒是一年多前。   那时谢琅灵根还未修复,借半月剑被夺一事,邀他陪自己喝酒。自己那时没有任何防备心,傻乎乎就喝了,醉得差点被套话。   温见雪那时尝到人间险恶,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乍一听到谢琅的回复,嗅到杯中淡淡的酒味,条件反射,立刻道:“不喝。”   谢琅何等敏锐,自然猜到温见雪的心思。他目光微微暗了一点,道:“糯米酒,熬制时,放了冰糖、水、枸杞、红枣,不醉人。”   “你发誓。”   “我发誓。”   “我尝一点点。”温见雪放心了,他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甜甜的滋味。   好喝,而且确实不醉人,酒精度接近于无。   温见雪眼睛一亮,他小口小口喝完,掀开被子,穿着白袜,跑到桌前,把茶杯递到谢琅面前。   “再来一杯,谢谢谢郎君,你是个好人。”   谢琅:“……”   谢琅拿过茶杯,放在桌面,就势倒了一杯。   温见雪端着暖酒,做回床上,小口小口喝。谢琅抿着嘴角,他指腹轻轻摩挲茶壶壶柄,再度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侧坐在床上,侧脸温软,耳垂很白,半掩在散落的墨发下。   “谢郎君,我觉得我可以再来一杯。”温见雪忽然扭头朝他看来。   谢琅猛地收回视线,他内心被一种前所未见的感情填满,丝丝缕缕的甜蜜跟寄生藤一样,把他缠满。   他的呼吸由此变得不顺畅,似乎沉入海底,海水层层叠叠夺走了他的空气。   某一刻,他甚至出现了想要与温见雪建立亲密关系的想法。   谢琅尝试压下甜蜜,舒展的眉眼却不太受控制,只得抿紧唇角,拧起眉头,道:“自己倒。”   “茶壶你提着。”温见雪指了指他手中提着的茶壶。   谢琅缓缓垂下视线,僵硬地放下茶壶。   温见雪用灵力把茶壶取了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暖酒,又把茶壶放回桌面。   “其他人的寄生藤也都解决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宗门,海妖都击杀了。”   温见雪连喝三杯,身子都暖了,脸颊甚至有些发烫。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到茶壶上。方才倒时,温见雪颠了颠茶壶,发觉茶壶里还有大班茶壶暖酒。   若是现在就回宗门,他就把暖酒打包回去,若是过两日再回,就慢慢喝完。   谢琅从头至尾没有沾一点,应当是不爱喝暖酒。   谢琅压下杂乱的心绪,正事要紧,他推开房间的窗,窗外是正是琥海。   琥海海岸上未处理完的海妖尸体,他解决寄生藤后,和余千奇他们处理了。   谢琅视线落到海岸,海岸铺着厚厚的白雪,白雪上还残留着海妖的血液。   “不着急回宗门,这任务不算完成,接到宗门通知,让我们查一下,为什么这么多海妖被寄生藤寄生。师父之前怀疑这么多海妖被寄生藤寄生是有人故意为之,宗主得知此事,也认为是有人故意为之。”   温见雪闻言,疑惑道:“怎么查?这些海妖生活在海底,谁知道它们为什么被大面积寄生?”   谢琅道:“目前怀疑是临海村落的人为了利益做的,你之前也听师父说了,寄生藤药用价值很高,说不定是有人想利用海妖养寄生藤。我们等会要去临海村落调查此事,你快些起来。”   ——寄生藤在海妖体内吸足了血肉,又获得了海妖精气,落回海底,准备繁殖下一代时,才有药用价值。   听说事情还未完结,温见雪当即起床,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抬臂穿衣。   谢琅不经意间侧头,看到温见雪抬臂穿衣时,中衣往上爬了一点,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细腰。   山洞时,温见雪脱衣上药,他顾着温见雪身上的伤了,倒是没注意看温见雪身体,现如今不经意一瞥,竟觉得白得晃眼。   月白色道袍很快遮住了这一截白,温见雪低下头,熟练地系丝绦。   谢琅让自己移开了视线。   ……   琥海临海村落不多,分开调查,很快调查完,然而,一无所获,并没有人借海妖养海妖。   招待他们的修士脱掉了厚厚的熊皮,围坐在火炉前,道:“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们这里民风淳朴,不会有人为了利益,不顾人命,搞什么寄生藤。   “我常年住在这里,从来没有听说谁搞寄生藤,也从未看见谁有异常举动。绝不可能是这里的村民,我拿我多年的名声担保。”   修士那不善言辞的妻子推门而入,端着当地特产零食,放在桌上,然后端端正正坐在修士身旁,也道:“确实如我夫君所言,这里的村民断不会利用海妖养寄生藤,他们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利用海妖养寄生藤,吃亏得只能是自己。”   修士和修士妻子所言甚是,一时间,在场剑宗弟子面面相觑。   “那有没有陌生人在海岸有举动奇怪?”温见雪问。   那修士道:“我和几个兄弟负责巡视琥海海岸,并未瞧见有陌生人在海岸有奇怪举动。我们这地方寒冷偏僻,平日里,很少瞧见陌生人。”   谢琅沉思几息,道:“海妖大规模频繁上岸是什么时候?”   “二月惊蛰前一日。”   “二月惊蛰前一日?”   谢琅展开琥海地图,拿出炭笔,在琥海的三个码头圈了圈,道:“去码头看看。”   “码头?”温见雪疑惑地看向谢琅。   “海船。”谢琅道。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途径琥海的船只做的?”温见雪恍然大悟。   琥海海面二月时,虽结着冰,但这对船只没有什么影响。   船体都刻有破冰符咒。   谢琅嗯了声:“寄生藤不能暴露在空气中,那只能用水养着,如果用水养着,那么抬上船的肯定是水桶、水缸之类的东西。我查过寄生藤,寄生藤领地意识较强,不允许有其它同类出现在自己的地盘,想来,一个空间只能容纳一株寄生藤。寄生藤未吸收血肉前,特别脆弱,寄生率不大,按一个空间一株寄生藤算,用来运输寄生藤的物品数量肯定极大。”   余千奇立刻道:“那咱们分开查查几个码头,看二月惊蛰前一天,有哪些大型船只载了大批带水货物。”   “再往前查几日。”谢琅道,“有可能不是惊蛰前一天,而是前几天就把货装到船上了。”   “行。”   说做就做,大家开始分开寻找符合条件的大型船只。   很快就找到相应船只,那是一艘货帆船。   谢琅和温见雪前去找货帆船船主。   货帆船船主皮肤黝黑,又矮又胖,他正在酒馆喝酒划拳,远远瞧见他们,不知想到什么,甩出一道瞬移符就想跑。   谢琅召出半月剑,一剑劈烂瞬移符,身形如疾风,来到货帆船船主身后,一脚踩在货帆船船主腿弯,逼迫他跪下。   “跑什么跑?我是修罗吗?”   温见雪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谢琅把货帆船船主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抓住绳子,拎小狗崽子一样,单手提出酒馆。   酒馆内的人都傻眼了。   酒馆伙计最先缓过神,他连忙追上去,道:“这位客官还没付酒钱。”   谢琅把人丢地上,拿过他的乾坤袋,道:“解开。”   货帆船船主惊恐地看着他,迫于淫威,解开了自己乾坤袋。谢琅拿出灵石,付了酒钱后,把乾坤袋没收了,提着那人继续往外走。   那人惊恐过度的脑子慢慢冷静了,他奋力挣扎,怒道:“你谁?!”   可惜他挣扎得再凶,也逃不了被提着走的事实。   谢琅道:“你见到我就跑,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道:“我跑!我跑那是家里有事!谁知道你冲过来就抓我,大街上抓人,简直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谢琅不耐烦地啧了声:“你再逼逼,把你……”舌头割了,丢海里喂海妖。   舌头割了几个字未出口,余光看到温见雪,谢琅喉结滑动,咽了下去。   他压下不耐烦,微微牵起嘴角,微笑道:“你再废话多,把你打晕哦。”   货帆船船主依然喋喋不休。   谢琅召过半月剑,一剑柄打晕货帆船船主。   温见雪:“……” 第59章   温见雪快步走到谢琅身旁,传音道:“现在还不确定他与寄生藤有关,这样对他会不会不太好?”   谢琅传音道:“见到我就跑,显然是认识剑宗服饰,做贼心虚。琥海这块向宗内交了保护费,若是琥海解决不了地盘上的事,宗内要帮琥海解决问题,就如此次击杀海妖。   “因而,此人即便与寄生藤无关,与知道些关于寄生藤的事。”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谢琅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他掩饰得很好,表面依旧笑盈盈,瞧不出分毫端疑。   谢琅说得话不无道理。   温见雪认可谢琅的话。   谢琅扬起嘴角,又压了下去。一扬一压,速度太快,温见雪根本没注意到,两人并肩来到安顿处。   大家都回到了安顿处,见到货帆船主人,用灵力弄醒他,开始轰炸式审问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   “惊蛰前一天,你接了个什么单子?雇主是谁??船上运得什么东西?”   “老实说,饶你一命。”   “货运到哪个地方去了?是不是半路倒在琥海内了?   货帆船主人道:“你们疯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审问我什么?我接什么单子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不去审问随行船员?”   温见雪不擅长审人,他慢一步跟上节奏,逻辑清晰道:“你是货帆船的主人,不审问你审问谁?随行船员不过是些拿钱办事的人,哪有你知道的多?”   “就算我知道的多,那也不能与你们说,这是雇主的隐私,若是说了,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不像你们这些大宗门弟子,背靠宗门,再如何也不用愁生活。”   温见雪道:“你这么维护雇主隐私,万一雇主做得事是坏事?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我这是恪尽职守,休要说什么帮凶不帮凶!一派胡言,一群没有道德底线的大宗门弟子!”   “你!”几个同伴脸色难堪。   “你说谁没有道德底线?”   温见雪自知说不过,犹豫几息,看向谢琅。   谢琅靠在桌边,天光从碉房狭窄的窗户投入,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对比强烈的两半,他静静听着货帆船主人的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沿。   敲击声在噪杂的怒斥中微不可闻,却让货帆船主人倍感压力,背后冒出冷汗,冷汗打湿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房间内熊熊燃烧的炉火也不能烘去潮湿。   货帆船主人手心也冒出冷汗,他缓缓掐住了手心,猛地站起身,黝黑的脸上写满不满。   “我就是个做点小本生意的生意人,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多得事要做!至于你……”   货帆船主人猛地看向谢琅。   “你当街抓我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谁叫你们是大宗门弟子,小小的生意人哪里惹得起?”   货帆船之人阴阳怪气说罢,转身就走,走时还刻意把腰板挺直,像只斗胜的胖乌鸡。   谢琅拉过一旁的木椅,手臂用力,木椅脱离手心,旋转着撞向货帆船主人的膝盖。   货帆船主人痛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就坐到木椅上。   “急什么,坐着聊聊。”谢琅弯起眼睛,他朝温见雪道,“来,给这位客人端上热茶,可不能怠慢了。说来,这位客人的乾坤袋还在我这里。”   温见雪虽不知谢琅葫芦里买什么药,但瞧着货帆船主人僵直的身体,当即去找碉房主人,要了壶开水,冲出热茶,塞到货帆船主人手里。   谢琅道:“别客气,喝啊。”   “呵呵。”货帆船主人笑都笑不出来,他僵硬道,“你把乾坤袋还我就是,搞这么客气干什么?”   谢琅道:“稍后自会把乾坤袋还你,请喝茶。”   货帆船主人自是不敢喝茶,这茶指不定下了什么药。   他抬手就想放下茶杯。   谢琅冷冷道:“请你喝茶,你不喝,是瞧不起我们吗?”   货帆船主人干笑道:“哪能?只是不渴。”   “不渴?”谢琅走到货帆船主人面前,夺过货帆船主人手中的茶水,泼到货帆船主人脸上,笑盈盈道:“我看你渴得很!实话与你说了,你今日若不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茶水顺着货帆船主人的脸颊往下流,他气得哆嗦嘴唇。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在场都是我的人,我杀了你,他们难道还会说出去?”谢琅抬起眼,看向周围的同伴。   温见雪立刻会意,道:“自然不会说出去,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生意人,那能比得上你,死了便死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死了就死了,烂草席一卷,丢乱葬岗就是了。”   “回头要是问起你的下落,就说你得到我们这些大宗门弟子的指点,西下修行去了。”   “旁人羡慕嫉妒还来不及,怎么知道你尸骨都烂在地里了?你呀,可是旁人口中的好福气之人。”   货帆船主人脸上失去血色,他皮肤天生黝黑,即便失去血色,也看不出惨淡之色,只能见他嘴唇抖得更厉害。   谢琅召出半月剑,笑眯眯道:“先砍你左手,砍完不说,再砍右手,砍了右手还不说,便砍脚,瞧你吃得这么肥胖,定然能砍好多次。”   说罢,握紧半月剑剑柄,对准货帆船主人手臂,一剑砍下!   凌厉剑风冲着左手扑来,货帆船主人脸上横肉一抖,他手掌一撑扶手,立刻运转身法躲闪。   谢琅一剑破碎木椅,他眼眸蒙上层阴霾,一甩剑,当即再度向货帆船主人的左手砍去。   货帆船主人再度想躲闪,可不等他躲闪,不知是谁踹了他一脚,导致他一下子扑到谢琅剑下。   锋利的剑刃擦着他手臂而过,割破衣袖,划破皮肤。   伴随着惨叫声,鲜血一股脑儿涌出,打湿木质地板。   “砍偏了,没砍中,再来一次。”谢琅甩去剑刃上的血液,平静道。   “等等!”货帆船主人捂住伤口,惊恐万分道。   谢琅顿住脚步,他微微偏头,戴着的锥形银耳坠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怎么?你想通了,要说了?”   “我……”   谢琅轻轻敲击半月剑剑柄,淡淡道:“你是被威胁了吗?不必担心,直接说,剑宗会护你平安。你若不说,你今日出不出得了这扇门,还是一回事,你觉得呢?”   货帆船主人咽了咽口水,最后,狠狠一咬牙,道:“到剑宗宗内,我自然就说了。”   言下之意,这里不安全,他要确保自己人身安全后,才会说出雇主。   谢琅拧起眉头,他沉思几息,道:“可以。”   总不能真的杀了他。   在场人都知道谢琅方才不过是故意吓对方。   货帆船主人闻言,心中一喜,他心想,若是雇主派来的人发现他不见了,定然会来救他。   不过一群刚出宗历练的剑宗弟子罢了!从他们手中救他,还不跟玩似的。   谢琅垂下眼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一旁的同伴简单粗暴捏开货帆船主人的嘴,喂了一颗止血丹,喂完,拿出两根绳子,结结实实绑住,怕他跑,还向温见雪要了两枚昏睡丹,保管叫此人不到目的地醒不来!   ……   谢琅作为领队,向宗内执事报道了此事。   宗内执事听此,道:“击杀海妖的任务算结束,你们可以回来了。”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提上货帆船主人,告别招待他们的修士,御剑原路返回剑宗。   还未返回剑宗,刚出琥海地区,便遇上了雷阵雨。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冰凉的雨丝随着狂风扑面而来。   受天气影响,几个同伴在剑上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凝出灵罩遮风避雨,继续御剑前行了。   谢琅当机立断道:“先避雨,待雨停了再行。”谢琅说着,看温见雪一眼,道:“抓紧。”   温见雪早抓紧了。   谢琅并拢双指,操纵着半月剑快速落于地面。其他人见状,也操纵着灵剑,落于地面。   此处是一片山林,落到地面,到处是湿漉漉的泥土。   谢琅用灵力探查到一处破庙,一行人带着昏睡中货帆船主人,立刻赶往破庙。破庙到处都是蜘蛛网,用洁尘术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大家拾了些树枝。   此地靠近琥海,加之雷阵雨,温度较低,拾些树枝好烧火取暖。   温见雪坐到火堆前,拿出打包走的暖酒,询问其他人喝不喝。   其他人好奇地凑了过来,道:“什么?尝尝?”   温见雪道:“谢琅煮的暖酒。”   “谢琅煮的暖酒?什么时候煮的?我们怎么不知道,专给你煮的么?”   温见雪压根没想到这些问题,闻言,看向谢琅。   谢琅坐在一旁拨火,闻言,拿起一根树枝砸向问话之人。   “专给温见雪煮的又如何?你若想我给你煮,拿钱来,我给你煮一缸,喝不死你。”   问话之人道:“温见雪拿了钱给你?”   谢琅道:“废话,当然拿了。”   温见雪眨眨眼,他什么时候拿了钱给谢琅?   谢琅避开温见雪的视线,传音道:“你不是替我包扎了伤口?以工抵钱。”   原来如此。   温见雪扭过头,他把暖酒分给大家也尝尝。大家尝了暖酒,坐在火堆前闲聊。此地灵气稀薄,不适合修炼,还不如闲聊。   温见雪撑着下巴,听他们闲聊。   大雨滂沱,模糊景色,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温见雪有点困,下雨天,睡觉天,他干脆枕着膝盖睡觉。   谢琅余光瞥见温见雪睡着了,从乾坤袋内拿出厚披风,搭在温见雪身上。   “谢琅,你是不是喜欢温见雪,又是煮酒又是搭披风?”有人瞧见这一幕,揶揄道。   温见雪和谢琅并未在宗门说过是道侣,因此,大部分人都不知他们是道侣。   谢琅动作微顿,抬起眼帘,道:“你瞎说什么?再瞎说,把你嘴撕了,一天到晚,不关心修为,竟在这些无聊的事上鬼扯。”   “你好凶啊。”说话之人笑道。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谢琅道:“闭嘴,别把人吵醒了。”   大家立刻闭上了嘴,揶揄谢琅归揶揄谢琅,他们并不想把温见雪吵醒。温见雪可是剑宗唯一会炼丹的同门,日后要他帮助的时候可不少,万万不能得罪,他们都琢磨着怎么跟温见雪交好。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低声交谈,交谈声极轻,轻到能够淹没在柴火燃烧时发出的细碎爆破声中。   余千奇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温见雪,也闭上眼睛。   ……   夜色渐浓,嘈杂的雨声中,大家都闭目养神,余千奇睁开眼,走出破庙。   谢琅缓缓睁开眼,看向余千奇。 第60章   ……   绵延不断的细雨穿过乌黑云层,滴落在树叶上,树叶叶尖朝下弯了一点,“啪嗒”一声,雨水滚出叶面,滴溅在余千奇脸上。   余千奇擦掉脸上的雨水,转到破庙背后,拿出一枚双龙玉佩。   双龙玉佩那边传来一个男声。   “余千奇,叫你解决温见雪,你还没有解决?”   余千奇掐出一个灵罩,挡住冰冷风雨,道:“表哥,我从头至尾都没找到机会。温见雪从头至尾就没落单,我也没办法。”   “没找到机会,你不会制造机会?你是蠢货吗?”   余千奇缓缓敛下眼,额角的黑痣格外明显,他轻声道:“表哥,要不你亲自来解决温见雪吧,我真的做不到,能力太弱。”   “区区一个温见雪还用我出手?”   余千奇叹了口气:“表哥,还有寄生藤的事。”   “寄生藤怎么了?”   余千奇道:“上次你托温家养寄生藤。温家把寄生藤倒在琥海,让海妖被寄生,造成琥海附近,多人死亡。   “剑宗因此发布任务,让我们来击杀海妖,击杀途中,出了些事,剑宗怀疑寄生藤是有人故意放在琥海,让我们调查寄生藤,谢琅一下子查到当初运货的船主。”   余千奇的表哥姓段,名青云,是上界段家独子。   闻言,段青云低低骂了句该死。   “温家脑子被驴踢了?琥海向剑宗缴纳了保护费,是剑宗保护地盘,往琥海里倒,这不是活腻了?”他说到这里,想到什么,怒而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早知道温家往琥海里倒寄生藤,你之前怎么不与我说?”   余千奇道:“我是看到海妖体内的寄生藤,后又看到被谢琅抓住的船主,才意识到温家将寄生藤倒入了琥海。并非提前知晓,不告诉表哥。我一开始以为温家聪明,会找个偏僻的地方养寄生藤。”   段青云闻言,冷哼一声。   余千奇道:“表哥,现在的问题是,谢琅等人压着船主要回宗。船主应是认为温家会来救他,所以现在也没说出温家,说什么要到宗内才肯说出雇主。   “谢琅他们给他喂了昏睡丹,船主现在还在沉睡。我实在担心此事牵连到你,所以用灵宝制造了一场雷阵雨,好有时间与你说说此事。”   “杀了船主。”段青云沉呤片刻,道,“只要他死了,此事便无处查起。同行海员,我会派人解决。”   余千奇道:“我倒是想,可谢琅如今是结丹初期,又有温见雪等人同行,实在是杀不了船主。”   “你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段青云闻言,长吸一口气,道,“罢了,我亲自来一趟。正好温见雪也在,一并收拾了。”   余千奇道:“洪供奉也来吗?”   段青云想来下界玩一段时间,段家担心段青云的安危,因此,让家中供奉,随同来了下界。   段青云拂动额角头发,露出额角一枚黑痣,他嫌弃道:“要他个老头来做什么?不用,我一人便能解决。若是让他个老头来了,定然要念叨杀人不对,养寄生藤不对,丧尽天良,啧,烦死了。”   段青云是瞒着洪供奉养寄生藤的,他想自己弄点事情做,闯出自己的天地。   “洪供奉确实爱念叨。”余千奇摩挲双龙玉佩。   段青云掐断联系。   余千奇这才收起联络玉佩,他抬头看了看雨幕,转身返回破庙。   “你去哪里了?”谢琅淡淡道。   余千奇刚踏进破庙,便瞧见谢琅站起身,朝他走来,顿了一会,掐灭灵罩。   余千奇笑道:“破庙内太闷了,出去走走,雨夜漫行,不失为一种雅兴。”   谢琅抄起双臂,笑道:“是吗?”   余千奇做到火堆前,诧异道:“要不然呢?”   谢琅走到破庙门口,抬手接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雨水冰冷,浸湿他手指。   余千奇拨动柴火,他边拨动着柴火,边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还坐在原地,下巴搁在自己膝盖上,抱腿睡觉。   他身上搭着的白色厚披风,在明亮火光下,异常暖和。   余千奇很快移开视线,道:“谢琅,你站在门口做什么?不冷吗?过来烤火。”   谢琅捻了捻指腹上的雨水,盘坐在火堆前,闭目养神。   ……   三更天,雨小了些,火焰随着树枝在燃烧过程中的逐渐减少,也变得晦暗。   一阵冷风从未关紧的破庙门外刮入。   “嘎吱——”一声,破庙门开了,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袍人持剑而入。   这两个黑袍人,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娇小玲珑。   谢琅陡然睁开眼,看向两个黑袍人,他召出半月剑,厉声道:你们是谁?”   两个黑袍人不答,一个冲向温见雪,一个冲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货帆船主人。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举起剑,一剑刺向目标人物。   余千奇立刻站起身,惊恐道:“温见雪!”   温见雪和货帆船主人却化作了云烟。   余千奇惊恐凝在脸上,他目光扫过地面一动不动的其他同伴,倏然看向谢琅。   两个黑袍人也陡然看向谢琅,看向谢琅时,他们随机刺了一个同伴,那同伴竟也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怎么回事?”余千奇很快收起惊恐,迷茫地问谢琅。   谢琅道:“你问我怎么回事,我怎么知晓?你的剑呢,拿出来。这两人明显来者不善。”   其中一个黑袍人嗤笑一声,他看向余千奇,道:“你看你办得这叫什么事?人提前跑了都不知道,留一个没用的家伙在这里。”   余千奇缓缓抽出剑,道:“表哥。”   “表哥?”谢琅微微眯起眼睛,“余千奇,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余千奇叹了口气,道:“谢琅,这个时候了,就不必装了。你恐怕自他们入门时,便知道我与他们是一伙。   谢琅确实自他们入门的瞬间,便知晓余千奇与他们是一伙。   他早就疑心余千奇。   所以,在余千奇走出破庙时,跟了上去。   他耳力比常人敏锐,虽听不到联络玉佩那边的声音,仅凭可以听到的,余千奇的话,谢琅也大概知晓了他们的目的。   回到破庙,便叫醒温见雪他们,让他们离开破庙。   谢琅并非不想一同离开,只是他若也一同离开,余千奇察觉到计谋败露,会立刻追赶他们。   余千奇的修为并不算低,他们一行人还要带着船主,很快就会被追赶上。   因此,谢琅只能留在破庙,以灵力塑造假象,拖延时间,让温见雪他们离开。   谢琅缓缓扫过余千奇,目光落到两个黑袍人身上,在身材娇小玲珑的黑袍人身上停留了一瞬,谢琅收回视线,握紧手中半月剑。   “我们所求也很简单,不过是想杀了温见雪和船主,其他人,包括你,我们都没想动。你说罢,其他人去哪里了?”余千奇道。   谢琅淡淡道:“余千奇,你帮着外人杀同门,你就不怕宗规?”   “宗规?什么宗规?他以后可是要去上界的。”段青云冷冷一笑,身影快如闪电,来到谢琅面前,将剑架在谢琅脖颈上,道,“你小子,赶紧说,温见雪和那船主去哪里了?否则,今日就是你忌日。”   谢琅抬剑,一剑撇开架在他脖颈上的利剑。   段青云一转剑柄,剑身变得透明,仿佛丝带,带着强大的威压,直袭谢琅面门。   谢琅被威压压得胸口发闷,他维持冷静,运用春秋剑法,一剑破开袭来的剑气。   刚破开,无数剑光拔地而起,形成剑阵,冲他扑来。   谢琅松开半月剑,半月剑化作流光,抵御扑来的剑光。   “哗啦”一声,数道剑光合成一道,耀眼的剑光照亮整个破庙,掀起无数尘埃,朝谢琅刺来。   谢琅持剑格挡。   段青云如今是元婴中期,比结丹初期,高出几个等级。   ——结丹初期、结丹中期、结丹后期、元婴初期、元婴中期。   谢琅虽可跨级挑战,但连跨数级是不行的,这是修为上的绝对碾压,他持剑格挡不过片刻,便被剑光刺破防御。   “轰”一声,带在身上的护身令自动开启防御,将剑光撞了回去。   段青云一剑劈碎自己的剑光,看向护身令,道:“寒长老倒是舍得给好东西,不过可惜……”他抬起剑,“救不了你。”   段青云清楚,护身令只能挡三次。   谢琅以前未用过护身令,这是挡得第一次。   段青云很快用剑抹掉剩下两次,他冷冷一笑,抬起剑,一剑刺向谢琅。   谢琅在护身令挡灾时,用身上的灵石快速补充了耗损的灵力,见剑再度刺来,运转全身灵力,劈出一道剑光。   剑光劈歪刺来的剑,划破段青云衣服前襟,划出一道血口。   段青云摸了摸血口,目光冷了下来,他道:“倒有几分本事。”心中怒火翻滚,段青云拖着剑,运转家族剑法,一剑刺向谢琅肩膀。   方才那一剑已经耗去谢琅大部分灵力,他无法躲开这一剑,硬生生挨了一剑。谢琅胸腔内血气翻滚,他咳出口血,血液将他唇瓣染红。   段青云见刺伤了谢琅,当即又要刺谢琅一剑。   一片雾气忽然在摇摇欲坠的破庙里蔓延开,段青云意识到什么,立刻屏住呼吸,道:“小心有毒。”   于此同时,谢琅感觉自己手被人拉住,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走。”   ……   段青云用灵力驱散雾气,抬眼一看,谢琅不见了,他冷冷道:“追!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三人立刻追了去。   温见雪连甩几道瞬移符,拉着谢琅赶紧跑,然而,段青云三人穷追不舍。   一追一赶,很快来到一处陡峭石山。   麻麻细雨从天而降,此时天蒙蒙亮,石山上只有茂密的灌木丛。温见雪环顾四周,看到石山左侧有一片青黑森林,他拿出一道疾风符,用灵力激活。   “丢了。”   疾风符刚被激活,还未来得及提高自身速度,谢琅夺过疾风符,用灵力撕成两半。   “你做什么?!”温见雪不解且焦急道。   “跟我走。”   谢琅目光沉稳,他看向不远处,一个妖气弥漫的山洞,拽着温见雪直接冲了进去。   温见雪惊愕失色。   “等等,谢琅,这个山洞一看就有很多妖物,我们不要进去,会被咬死!”   谢琅已经拉着他进入山洞。   山洞狭窄,进入山洞的刹那间,无数双墨绿的眼睛在漆黑山洞中亮起。   温见雪看不清这些墨绿眼睛的妖物长什么样。   山洞里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地面潮湿,应当是累积了一层树枝,或者,木炭一样的东西,踩过时,发出轻微碎裂声。   阴寒夹着妖气扑面而来,温见雪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他差点忘记呼吸,下意识拿出毒丹,却被人握住手腕,一把按在怀里。   按在怀里的瞬间,温见雪脸颊碰到谢琅脖颈,感觉到细软绒毛。   温见雪抬手摸向谢琅头顶,摸到尖尖的厚实耳朵。   谢琅变成了狼妖。   温见雪意识到这件事,脑海里不由浮现被谢琅一口咬中肩膀的场景,肩膀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手指微微一抖,勉强压住害怕,快速收回手。   “别动。”   谢琅清理掉身上的血液,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浓重的妖气很快裹满他全身,几乎是同时,山洞内密密麻麻的墨绿色眼睛消失了。   严格来说,是山洞内的妖物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躁动的心平静下来,闭上了墨绿色眼睛。   谢琅拿出两张隐身符,一张贴温见雪身上,一张贴自己身上,搂着温见雪退入山洞深处。   温见雪大气不敢出,他紧紧攥住谢琅衣袖。   弟子服并非昂贵的法衣,承受不了高温,也无法自动调整大小,谢琅变成狼妖后,弟子服被瞬间烧毁,一身银白的毛覆盖全身。   应当是为了遮羞,谢琅用妖力幻了身简单的束袖白衣。   山洞外传来段青云三人的声音。   “他们跑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了?”   “是进山洞了吗?”这是一个女声,应当是同行的那个身材娇小玲珑的黑袍人在说话。   余千奇道:“怎么进去?瞧这浓重的妖气,怕是刚到山洞口,便被山洞里的妖物撕碎了。”   段青云道:“余千奇所言极是,我们分开找找,说不准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隐匿了身影。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表哥说得是。”   山洞外声音很快消失,只余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温见雪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他正欲看向山洞外,山洞外比山洞内明亮。   忽然,一阵极轻、极模糊的脚步声响起。   伴随着脚步声,山洞内再度出现密密麻麻的墨绿眼睛。   温见雪屏住呼吸,彻底窝进谢琅怀里,紧紧贴着谢琅。谢琅是狼妖时,体温比常人高不少,贴近他,即便隔着衣服,皮肤也被温热。   这温热足以驱散外界风寒。   很快,那脚步声变得清晰,变得重了一点。   余千奇抵达了山洞深处。   温见雪知道余千奇是来确定山洞内是否有人,他心跳如擂鼓,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   余千奇指间有一丛冷光,他利用这丛冷光仔细查看山洞深处。   山洞内的妖物惧火,要照明,只能用不带热度,且亮度很低的冷光。   温见雪手心全是汗,满脑子想着假设被发现了,该如何脱困。   冷光照过深处每个角落,余千奇确定里面无人,也无人的气息后,收起冷光,当即想离开。   然而,此时,山洞内的墨绿眼睛全朝他围了过来,像夜空下的一盏盏灯,阴寒刺骨。   余千奇见状,目光微沉,他握紧手中防御法宝,立刻朝山洞外狂奔。   妖物岂会放他离开山洞,一扑而上!   顿时,妖物刺耳的尖叫声,布料被撕破的声音,锋利利爪扎进血肉的声音、一并在狭窄黑暗的山洞内响起。   不一会,温见雪听到山洞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坠地声,嗅到血肉被烈火烤熟的焦糊味。   ……   余千奇冲出了山洞。   段青云和那个身材娇小玲珑的黑袍人站在不远处等他,见他冲了出来,不紧不慢道:“他们是不是藏在里面了?”   余千奇浑身是伤,左腰腰部甚至被啃咬了一口,他咬紧牙关,满脸是血,血液混着冷汗涌下,狼狈不堪。   “一点妖物就能让你狼狈成这个样子,果真如你所说,你能力不够,无用。”段青云道。   余千奇牵强道:“我实在……”   “算了,先治治你的伤吧。”段青云目光含着几丝鄙夷,他掩饰着鄙夷,随手拿出一瓶灵液,抛给余千奇。   余千奇接过灵液,揭开瓶塞,喝下灵液,伤口瞬间痊愈,只是腰部被咬了一口的地方由于支撑皮肤的肌肉缺失,即便伤口愈合,也出现了一个凹陷的疤痕。   余千奇摸了摸疤痕,抬头看向段青云,道:“我进山洞看了一圈,没看到谢琅他们,他们没躲在里面。”   扯了扯嘴角,余千奇接着道:“正如我之前所说,躲在里面,会被妖物撕碎。我就是个例子,如果不是有防御法宝,恐怕就出不来了。谢琅他们再蠢,也不应该躲在山洞里。”   “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怪罪我让你进去?”段青云道。   余千奇诧异道:“怎么会?表哥,你别想太多,我就是想说,他们不会躲在里面。其实你叫我进去看看也好,万一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躲在里面,我们不进去检查,岂不是放过了他们。”   “我想余千奇也是这个意思。”一旁的黑袍人拉住段青云的衣袖,声音温软,带着刻意的讨好。   “段少主千万别生气,先抓人,我们不应该因此起内讧,千错万错都是谢琅和救谢琅的人的错。   “只有抓住他们,严刑拷打,就能问出温见雪他们带着船主去了哪里。假设谢琅不说,我们就用谢琅和救谢琅的人引诱温见雪他们来找我们,若是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杀了谢琅和救谢琅的人,一解心头之恨!”   段青云收回盯着余千奇的目光,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分开找人!”   ……   雨丝拉长,仿佛银丝,从灰蒙蒙的天空的落到泥泞地面。   狭窄的山洞内,墨绿眼睛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发出细细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不具备任何攻击力,明显是舔舐伤口时,因为忍受不了痛疼,发出的细细的哀嚎。   地上落着好些烤焦了的妖物尸体。   温见雪听着细细的尖叫声,确定没有其他可疑声音后,缓缓开始呼吸,他屏了好一会的气,有些呼吸不流畅。   细细的尖叫声消失前,温见雪呼吸也恢复流畅。   但他没感觉到谢琅的呼吸声。   温见雪觉得有些奇怪,传音道:“谢琅?”   谢琅的呼吸声出现了,他松开温见雪,用力捂住肩膀。段青云刺来的那一剑,剑气残留在伤口上,以他的修为无法祛除,只能任由剑气在伤口中游走,带来强烈的痛疼。   这种痛疼,即便是吃止痛丹也不能缓解。   “没事。”谢琅狠狠掐住肩膀,片刻,松开手,淡定地用传音回道。   温见雪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倒是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担心你应付不过来,所以回来看看。”   谢琅道:“蠢。”   温见雪懵了一下,蹙起眉,道:“你怎么骂人?你再骂。”   谢琅转而道:“其他人呢?没有回来吧?”   “没有,他们带着人去了附近城镇。我已联系师父,师父说,他会派人去小镇接他们,叫他们隐蔽好。”   “知道了。”谢琅服用了一枚止血丹,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盘坐在地上。“坐我怀里。”   温见雪:“啊?”   温见雪环顾四周,谢琅不抱着他之后,包裹住他的妖气快速消散,山洞内敏感的妖物已经发现属于他的人的气息,猛然睁开了眼睛。   墨绿的眼睛就像死神的眼睛。   温见雪顿时坐到谢琅腿上,嫌不够,还扭身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谢琅道:“……你勒住我了,能不能放开。”   温见雪尴尬地松开手,他调整姿势,正要说什么,缓解尴尬。   银白狼妖从后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伤口有些痛,你别动,我休息一会。等一段时间再离开山洞,现在离开,容易被抓到。另外,别使用任何符箓,元婴期修士能察觉到灵力波动。”   “余千奇表哥是元婴期修士?!”温见雪震惊道。   余千奇今年十八,筑基中期,余千奇表哥段青云比余千奇大不了多少,居然已是元婴期。   剑宗执事最高不过元婴期。 第61章   “与他过了两招,感觉是元婴初期修士,完全被碾压。”谢琅垂下眼帘。   “那我给你包扎伤口……”   “不必,要先清理掉伤口中的剑气,你我修为不足以清理剑气。若是清理不了,包扎也是白包扎。”   温见雪脖颈挨着毛茸茸的狼头,他伸手虚虚碰了一下狼耳朵,调整姿势,认真道:“好,你休息吧,我盯着山洞。”   谢琅不说话了。   温见雪被谢琅圈得严严实实,他有些不太适应,轻轻按了按环住他的狼爪子。   狼爪子乌黑,按起来如钢铁一般坚硬冰冷,偏偏它的主人是一只体温高得叫人觉得热的银白狼妖。   随着银白狼妖潮湿温暖的呼吸声,银白狼妖的胸膛轻轻起伏,温见雪觉得贴着他脖颈的狼毛格外柔软。   温见雪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他和谢琅会以这种姿态和平共处。   感觉很好,并不排斥,只是有些害怕谢琅妖形。   温见雪在心里祈求段青云他们不要回来再查看山洞,祈求片刻,温见雪想到山洞地面那些一踩就发出轻微碎裂声的东西,出于好奇,他摸向地面,打算摸两根瞧瞧是什么。   漆黑的空间内,指尖却摸到了一截……   狼尾巴?   温见雪愣了一下,指尖按住狼尾巴。   谢琅顿时睁开眼,暗红眼睛冰冷,他下意识要咬人,嗅到怀里熟悉的味道,察觉是谁在按他尾巴,又压下了咬人的念头,不安且烦躁地盯着温见雪按住他尾巴的手指。   温见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也未察觉到谢琅醒了,正盯着他手指。   温见雪轻轻抓起狼尾巴,拿在手里,把有些凌乱的狼尾巴毛理顺,又乖巧地放回原位。   他倒是想玩狼尾巴,但谢琅没说可以玩他尾巴,更况且,谢琅身上还有剑伤,温见雪不敢打扰他。   温见雪摸黑,再次去抓地上发出轻微碎裂声的东西,这次他摸到了,正欲捡起来,抹黑研究一二。   谢琅的声音响起。   “人的骨头都裂开了,你捡起来做什么?”   温见雪一个哆嗦,下意识把骨头丢了出来,快速打了个洁尘术,道:“满山洞都是吗?”   “你进山洞时就知道有妖物,会把我们吃得连渣都不剩,怎么想不到山洞里都是人骨?妖物的洞穴,除了各式各样的人骨,难道还有其他的东西?”谢琅问。   怪不得山洞内这么阴寒,原来是个大型坟墓。   温见雪根本没往轻微碎裂声的东西是人骨的方向想,他睫毛颤抖了几下,抬眼看向漆黑四周。   温见雪并不怕人的骨头,他怕的是这山洞内,自己看不见的妖物。   “山洞内的妖物挂在山璧,长着蛇的舌头,身子如同米虫,浑身带粘液,有触角,触角里蠕动着可以收缩的,五彩斑斓的寄生虫。这些妖物都长着十八条腿,三张嘴,吃一个人,背后出现一张人脸,有几个妖物应该是吃得多,背部都挤满人脸,两个幽绿的眼睛都挤着人脸,人脸被挤得很小,接近透明,密密麻麻如芝麻。”   谢琅用传音,笑道,“这些妖物长得很有意思,若不是没有冷光,我想让你也看看。对了,它们身上还裹了一点薄薄的丝网,也不知道这丝网是什么,上面好多虫,应该是它们的后代,感觉随时会掉下来。”   温见雪:“……”   温见雪san狂掉,他迅速往谢琅怀里挤了一下,确定不会挨着一点墙壁后,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拿出一块布把自己脸裹住,裹得只剩一双眼睛,裹完,温见雪把谢琅尾巴从地上捞了起来,掐了个洁尘术,放自己腿上,把手藏到尾巴下。   谢琅:“……”   温见雪警惕道:“你毛上没有虫子吧?”   谢琅压住笑,直起身体,肩膀却止不住的颤抖,牵动肩膀上的伤口。   温见雪惊恐:“有虫子?”他立刻掐了洁尘术,“还有吗?”   谢琅止住笑,他按住伤口,道:“我想是没有了。”   “什么叫我想没有了?”温见雪道。   谢琅把下巴搭他脑袋上,低低笑道:“逗你玩的,山洞里的是食人鸟妖,外形很是漂亮。”   温见雪:“……”   你个大尾巴狼!   温见雪甩开柔软蓬松的狼尾巴,扯掉裹住脸的布,看向洞外。   天已经亮了。   透过狭窄的山洞口,能清晰看到远山的轮廓。只是山洞内,因着浓郁妖气,还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   “找到人没有?”段青云取下面具,满脸阴寒。   余千奇摇头:“没有。”   段青云立刻看向身旁娇小玲珑的黑袍人。   黑袍人取下面具,拉下兜帽,这是一个长相妩媚的女子。   如果温见雪在这里,凭借原主记忆,便能认出女子的身份。   她正是温韵。   乌黑头发用华丽精美的发带束起,青黛画眉,流转情意的柳叶眼,眉心花了朵栩栩如生的鹅黄梨花。   她看向段青云,道:“段少主,我也没找到,抱歉。”   段青云道:“抱歉有什么用?早知抱歉,你温家怎么蠢得把寄生藤倒入琥海?倒入琥海就不说了,怎么不把接触此事的人,解决了?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温韵咬了咬唇瓣,眼眶微微泛红,温软道:“段少主,此事我问了父亲,他说负责运输寄生藤的是一个远房亲戚,这该死的远房亲戚,跟船主喝了几盏酒,为了省事,竟把寄生藤全倒入了琥海。   “父亲已经教训过他了。段少主,你不要生气。”   段青云闻言,紧皱的眉头微舒,笑了声。   温韵:“段少主……”   段青云笑道:“教训过了?怎么教训的?我跟你明说,寄生藤的事,与本少主无关,都是你温家这个远房亲戚做的,你明白吗?”   温韵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段青云这话的意思。   他是想把寄生藤的事全推到她那个远房亲戚头上,让那远房亲戚承担所有罪责。   可如今也没有其它解决办法,谁叫那个鬼亲戚喝酒误事,搞出这么一通事。   温韵目中闪过一丝狠辣,她低头敛下狠辣,轻声细语道:“段少主,我明白了。”   段青云逐渐敛去脸上的笑容,他甩袖就走。   余千奇看向温韵,道:“温小姐,你先回温家处理这事吧,记住,一定要处理干净,不能给外人抓住把柄。”   温韵抬起头,柔弱道:“余小少爷,你帮我在段少主哪里说说好话,我不想惹他生气。”   余千奇是余家小少爷。   余千奇道:“你既不想惹他生气,就不该跟着来,他找不到人,自然会拿你出气。”   “我也是想补救一下。”温韵解释道。   余千奇摇了摇头,道:“行了,快回温家处理这事吧。”说罢,立刻去追走远的段青云。   “你与她说什么说这么久?”段青云问。   余千奇道:“她说,让你别因此生疏她。”   段青云扯起嘴角,轻轻嗤了声:“若不是瞧着她有几分姿色,谁会理她。”   余千奇笑着点头,他祭出一艘云船,道:“表哥,你现在要回余家吗?若是不着急回,我有东西送给你,就在云船上,你看看?”   段青云道:“什么东西?”   “好东西。”余千奇笑得神秘。   段青云想到什么,拍了拍余千奇肩膀,道:“那我得去瞧瞧。”   段青云说着,跃上云船,云船忽然漫出无数细丝,将他四肢束缚住。   “你做什么!余千奇!”段青云瞳孔微缩,咬牙切齿看向余千奇,“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不,不是,这才是。”余千奇示意他往天上看。段青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立刻召出自己的本命剑,想劈断细丝。   一柄刀从天而降,比他更快,一刀劈开他本命剑,刺入他心口!   本命剑哗一下插入云船甲板,鲜血顺着华丽衣服滴到云船甲板上。   余千奇跃到甲板上,他背起手,看着段青云眼睛,嘴角缓缓上扬,扬出一个夸张的角度。   “表哥,你觉得这个礼物怎么样?”   段青云嘴角溢出鲜血,他怒目圆瞪,愤怒道:“你!你!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余千奇道,“表哥,你以为,区区一个带我去上界的名额就能让一个余家少爷、剑宗弟子,给你出生入死,任打任骂?我想要的,你死了才能给我。姨夫姨母把你养得未免太傻。当然,最傻的是,你居然出行不带洪供奉。”   段青云一口血喷了出来。“我傻?我确实傻!你想要什么?”   他说着,悄悄召出可令人传送到指定地点的符。   余千奇道:“我想要你的身份,你是独子,若你死了,你父母说不定会过继我。我会是你弟弟,而不是表弟。”   “你做梦。余千奇,你等着,你死定了。”他说着,立刻激活符。   符却被一道力量撕毁了,段青云扭头去看,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头颅落在甲板上,断了气。   “小少爷。”空中出现一个老者,老者收起刀,行了一礼。   余千奇笑道:“辛苦顾老。”   “这是我应该做的,谁叫我是你母亲的死侍,从小看着你长大。”顾老道,他说着,看向段青云,道:“小少爷,尸体怎么处理?烧了?段青云现在死了,命灯熄灭,洪供奉恐怕很快就要找来。”   余千奇摸了摸腰间的伤疤,道:“丢到那边的山洞里,那山洞里有很多食人鸟妖,一会就能给他吃完。”   “吃完了还有骨头。”   余千奇往尸体上丢了两枚化骨丹,道:“现在没有骨头了。”   顾老搜刮掉尸体上的东西,立刻提着尸体,丢进山洞内,山洞内顿时亮起无数墨绿眼睛,墨绿眼睛亮起没一会,传来争夺食物的声音。   余千奇拔出段青云的剑,烧毁云船,也来到山洞旁,听着食人鸟妖争夺食物的声音。   他听了会,撩起头发,露出额角那颗黑痣,笑着道:“顾老,你看我与他有几分像?”   “小姐与段青云母亲同父同母,长得十分相似。小少爷是小姐所生,眼睛嘴巴与段青云一致,有四五分相似。若是露出枚黑痣,怕是有六七分相似。”   “六七分,够了。”余千奇把剑递给顾老。   “段青云身上的东西,还有这把剑,麻烦顾老处理了。”   顾老道:“小少爷放心,必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回剑宗了。”余千奇道,“若是洪供奉查起来,你们就引着他往谢琅和温见雪身上查,让他以为,我和温韵与段青云分开后,段青云碰到谢琅和温见雪,欲杀他们,却被宗主杀了。宗主是温见雪和谢琅的师伯,作为一个炼虚中期大能,为自己师侄,杀个区区元婴初期,很正常的事。   “也可引导洪供奉以为,是寒长老杀的人,寒长老的毒丹挺厉害。”   余千奇微微一笑。   余千奇回宗了,顾老去处理段青云的东西,四周再无谈话声,只有妖物争夺食物的声音。   ……   温见雪听着妖物争夺食物的声音,脸色苍白,他胃里翻江倒海,有点想呕吐。   “封闭听觉和嗅觉。”谢琅道,他一手揽住温见雪腰,把温见雪从地上带了起来。   温见雪立刻封闭听觉和嗅觉。封闭听觉、嗅觉后,好受许多,温见雪压下恶心感。   谢琅带着温见雪离开山洞,离开后,又转身回了山洞。   不一会,他就出来了。   温见雪已经解开了听觉和嗅觉,见状,道:“你回山洞做什么?”   “取点证据。”谢琅道。   证据?温见雪顿时明白了。   “放心,我装好了,不会腐烂有臭味。”谢琅道。   温见雪脸色煞白,他深吸一口气,道:“余千奇为什么要杀段青云?”   “余千奇杀段青云,总归脱不了名利。”   “为什么不是积怨已久?”温见雪道。   “余千奇很冷静,而且还问了句,我与他有几分像?”谢琅笑道,“我觉得他是想取而代之。之前是没找到机会,现在有机会了。”   温见雪回忆了一下余千奇和那个叫顾老的对话,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没想到……段青云可是余千奇的表哥。”   “这有什么?至亲之间尚会因名利自相残杀,更别说表亲。”谢琅不含丝毫感情道。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他犹豫片刻,道:“你呢?你也会为名利杀我?假设别人拿钱买我命。”   “那要看看是多少钱。”谢琅道。   “很大一笔钱。”温见雪抬手比划,“嗯,十万上品灵石那种。” 第62章   谢琅暗红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尾巴扫过地面,不以为然道:“你的命值那么多钱吗?”   “生命可贵,你不知道?”温见雪道。   话音刚落,温见雪眼睛被发带遮住。   扯下发带,谢琅已变回人形,穿好衣服,正在扎头发。他扎了个高马尾,召出半月剑,跃到剑上,道:“回宗,我们把此事告知师父和宗主。”   “自然要告知。”温见雪点头,他踩上半月剑,拉住谢琅衣袖,纠结片刻,认真地再次问道。   “十万上品灵石买我命,你杀我吗?”   “杀。”谢琅道,“十万上品灵石,我都能买个宫殿了。”   温见雪心哇凉,他垂下眼帘,哦了声。   晨风拂面,御剑不到中午就回到剑宗。   温见雪率先跳下剑,他径直往宗内走,没走两步,被人拉住了衣领。   温见雪不悦地回头:“你干嘛呢?”   谢琅拿出一枚灵果,塞温见雪嘴里,笑眯眯道:“你若给我炼一辈子丹,岂止十万上品灵石?我怎么会蠢得杀你?”   温见雪咬了口灵果,道:“那多少才杀我?”   谢琅松开温见雪衣领,道:“一千亿上品灵石。”   温见雪:“……”   温见雪道:“虽然,但是,我不值这么多钱,脑子被驴踢了,才出一千亿来买我命。”   “我也在想,可能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有人拿一千亿上品灵石来买你命。”谢琅道,他朝宗内走去。   温见雪翻了翻乾坤袋,拿出谢琅之前给的灵果,递给谢琅,道:“这个给你吃。”   谢琅放回温见雪乾坤袋内,道:“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好吧。”   温见雪快速吃完灵果,和谢琅去找宗主。   谢琅作为领队,向宗主禀明这两日发生的事。   “我们抓到倾倒寄生藤的人后,欲带回宗,半途被余千奇用符制雨,阻拦去路。”   “夜间休憩时,我见余千奇不对劲,跟出去听到余千奇与表哥段青云的对话。”   “从对话中得知二条信息,一,段青云为一己之私,豢养寄生藤,托温家运输寄生藤,温家不知为何,将其倾倒入琥海;二,段青云指使余千奇杀温见雪。”   “段青云为掩盖豢养寄生藤的事实,找到我们,想杀了船主与温见雪,杀人未果,遭余千奇设计杀害。初步推断余千奇杀人是为了名利,想取而代之段青云。”   “我和温见雪躲在暗处,听到他说了一句,顾老,你看我与他像吗?”   谢琅从乾坤袋中拿出证据,递与宗主。   宗主接过证据,闭了闭眼,击碎游于谢琅肩膀伤口的剑气,道:“知道了,这件事先不要张扬,你们退下吧,包扎好伤口。”   “弟子告退。”   温见雪和谢琅一同退下。   寒长老一直站在旁边,见他们退下,找了个扶椅坐下,询问宗主。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余千奇已经回来了,至于其他同行弟子,他们带着货帆船船主,也回来了。”   宗主走到大殿门口,眺望高耸入云的剑峰。   ……   温见雪和谢琅回到住所。   介于谢琅受伤的地方是肩膀,不好上药,温见雪自发帮谢琅上药。   谢琅看着他上药:“你认为,宗主他们会如何处理此事?”   温见雪道:“不清楚。我现在在想一件事,段青云为什么要指使余千奇杀我?之前被毒蛇咬,也是余千奇做的吗?”   “你被毒蛇咬的事,大概率是余千奇做的。”谢琅顿了一下,“我听说,温韵与段青云有关系。”   温见雪上药的动作微顿,他很快上好药,拿上白纱布,给谢琅包扎好。   “你的意思是,段青云杀我,是因为温韵?”   在原主记忆里,温家上下,包括温韵一直看不惯他。   如果温韵与段青云有关系,在原主和他从未得罪过段青云的情况下,最大可能就是温韵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段青云想杀他。   谢琅抬起眼,打量温见雪,打量片刻,拿起衣服穿衣。   “不确定,猜测而已。”   温见雪:“好吧,我知道……”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琅朝院门看去。   温见雪打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同去历练的几个人。   他们笑道:“听说你们回来了,过来瞧瞧你们,你们没事吧。”   温见雪道:“没事。”   “那就好,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忽然让我们带着船主离开破庙。”   谢琅听到余千奇和段青云的对话后,只给温见雪解释了原因,没给其他人解释,直接叫他们带着船主走。   温见雪闻言,笑了笑。   谢琅穿好衣服,走到院门前,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让他们赶紧走,不要打扰他休息。   “行行行,你休息吧,走了。”几人转身就走。   ……   余千奇道站在远处,见几人离开,拿出联络玉佩,联系到顾老。   顾老道:“洪供奉挨了段夫人的骂,正在四处寻找段青云。”   余千奇道:“温见雪他们已经回宗了,你先引洪供奉以为是宗主,或者寒长老杀的……”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余千奇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前方。   宗主和寒长老站在前方。   宗主道:“余千奇,你年纪小,胆子倒不小。”   “小少爷?”顾老敏锐地察觉到。   余千奇掐断了与顾老的联系,笑得一脸无害,道:“宗主,你在说什么。”   宗主缓缓道:“你说我在说什么?你杀了段青云。”   炼虚期可怕的威压压至余千奇身上,余千奇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眼神变得阴骘,自胸腔内发出一声笑,也不掩饰了。   “宗主是从哪里知道的?谢琅?温见雪?他们是不是躲在暗处,看到我杀了人?”   宗主道:“我是一宗之主,要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多得是办法,何须两位师侄。”   余千奇闻言,冷笑一声,道:   “然后呢?宗主打算怎么做?向上界的段家揭露我的真面目?段家就段青云这一个独子,即便是我杀得他,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段青云是因为什么才被我抓住机会杀了,宗主现在应该很清楚。若是揭穿我,导致段青云走向死亡的人,谢琅、温见雪、小组其余七人、温家上下,全部得死。”   “段家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发疯牵怒谢琅等人,是很正常的事。你们若是不相信段家会发疯迁怒人,可以托在上界的亲朋好友,查查段青云七岁,被人拐走时,所有导致段青云被拐的人,是不是都被段家弄死了?奶娘、贴身丫鬟、玩伴……全弄死了。”   宗主闻言,沉下心神。   他不用查,也知道余千奇说的话是真的。   段家是上界有名的爱搞连坐,迁怒无辜的世家,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知道余千奇设计杀了段青云,他也没有即刻把余千奇抓起来,交于段家。   宗主不在乎温家上下,但他担心段家迁怒温见雪等剑宗弟子。   剑宗作为下界三大宗之一,培养了很多弟子去上界,但由于一些事,很多弟子都死了,就连剑宗都因这些事,陷入困境。   这场困境对于剑宗来说,就是一场浩劫,若不是寒玉(寒长老)从上界赶了回来,剑宗怕是直接跌出三大宗行列。   浩劫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剑宗还没有恢复元气。   如今,剑宗在上界的人并不多,虽不多,但要想保全温见雪等人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段家上下都是疯子,剑宗保不了温见雪等人一世。   ——惹上段家,段家就会像阴沟里的老鼠,暗中盯着你,各种设计陷害,直到弄死你。   难道为了一个段家,就让温见雪等人一辈子待在剑宗保护区,不出宗增长见识和修炼了?   宗主明白,若是让温见雪等人一辈子待在剑宗保护区,他们很难有较高的成就,经不起风吹雨打。   他不会在宗主的位置待很久,几位剑宗核心长老也不会在各自的位置待很久,将来,剑宗需要年轻一代来支撑。   更何况,依段家的作风,杀不了“仇敌”,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进而迁怒整个剑宗。   他和大长老等人,倒是没什么事,但其他实力稍弱的长老就有麻烦了。至于弟子,弟子怕是要走趟鬼门关。   宗主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剑宗在上界的人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若是剑宗还鼎盛时,段家敢这样搞连坐,发疯乱杀,早被按趴了。   寒长老没有宗主想得多,他盯着余千奇,道:“在你看来,名利高于一切?为此搭上再多无辜人命也不在乎?”   余千奇冷冷道:“寒长老活了这么久,甚至去过上界,难道不清楚名利能带来什么?我会为牵连到的无辜感到惋惜,但我不觉得我有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世间规则。”   “你疯了,你这种心态,迟早有一天会因身上背负因果太多,走火入魔。”寒长老道。   余千奇一字一句道:“我不觉得我会走火入魔,世间那么多可以抑制走火入魔的东西,只要我有名利,走火入魔根本不是问题。”   寒长老还想说什么,宗主抬手拦住了他,语气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你说得不错,我可以不向段家揭发你设计杀了段青云,但你得保证,段青云之死,不牵连到无辜。”   余千奇擦了擦嘴角血液,压制着眼睛中的阴冷,道,“我可以保证段青云之死不牵扯到无辜。”   “洪供奉是段家派来保护段青云的人,他不知道段青云私下养寄生藤,也不知道段青云要杀温见雪,更不知道,段青云为了处理寄生藤和温见雪,悄悄出门。”   “只要知情者,统一口径,皆不知段青云因何而死,段家便无从查起。”   “另外,我会想办法把段青云之死引到段家对家头上,让段家以为是对家杀的段青云。段家的对家很多,即便他们想查出个所以然来,也极其困难。” 第63章   宗主淡淡看着他,道:“温家那边?”   余千奇道:“温家那边我会处理好,他们应当不想被段家迁怒。”   宗主闻言,思索片刻,道:“段青云指使你杀温师侄做什么?”   “温韵与段青云有关系,温韵想杀温见雪,段青云帮她杀。”   宗主收回压着余千奇的威压,道:“很好,起来吧。”   “您不追究我想陷害你们?”余千奇问。   宗主道:“不追究。”   “也不追究我不顾同门死活,利用同门为自己谋利?”余千奇问。   宗主道:“我不希望因此引起段家注意,所以不会追究。余千奇,你最好心想事成,离开剑宗。”   宗主说罢,看向寒长老,道:“走吧。”   寒长老传音道:“我心里憋屈得很。”   宗主传音道:“你以为他策划这一切真的赢了吗?他如果还留在剑宗,待高峰过去,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他如果心想事成,真的取代了段青云……你以为,他真的好过吗?他太不了解段家了。”   “什么意思?”   宗主不语,身影消失了。   寒长老连忙追了上去。   刹那间,此地只剩余千奇。   余千奇眼神狠戾,他缓缓握紧拳头,自言自语,道:“我自然会心想事成。”   可不知为何,余千奇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局。   许多年后,他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可太晚了。   ……   温家。   温家夫人李宁刚抓住喝醉酒,往琥海倾倒寄生藤的远房亲戚,她正准备逼迫这个远房亲戚,把寄生藤一事,全部揽下。   温韵脸色难堪地走进堂中。   李宁连忙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那么难看?可是剑宗要查温家了?那船主把温家供出去了?”   温韵坐到扶椅上,道:“段青云死了。”   “什……什么?!”李宁不敢置信道,她豁然站起身,满头珠翠摇晃。   “你说什么?”   温韵握紧扶椅扶手,女子葱白秀气的指间发白。   “段青云死了。”   李宁稳住神,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怎么死的。余千奇刚才来消息,说,若不想温家被段家迁怒,关于寄生藤的事,关于我求段青云杀温见雪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对外提及。另外,让我们把远房亲戚处理了,不必送去剑宗。”   李宁闻言,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那被抓到剑宗的货帆船船主呢?”   “估计会被杀了,余千奇没说。”温韵道。   李宁其实并不关心货帆船船主的死活,她最关心的事是:   “段青云死了,那谁带你去上界?!”   温韵两蹙细眉皱起,她更加有力的握紧扶椅扶手,道:“段青云都死了,谁还能带我去上界?”   “段青云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现在死了。短命鬼!”   李宁坐回扶椅,她咬了咬牙,招来一旁的亲信,示意亲信把远房亲戚解决了。   “早知段青云这么短命,就不该放弃谢琅。谢琅如今是剑宗弟子,背靠剑宗寒长老,又有剑宗宗主教导,听说前段时间已经突破了结丹期。”   温韵听着就烦心,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知道谢琅废了还能重新起来?”   温韵在谢琅废之前就通过余千奇,认识了段青云,但考虑到流言蜚语,又考虑到谢琅未来可期,她作为谢琅未婚妻,出门有面子,家族也能借着谢琅的光获得一些隐形好处,没有跟段青云多深入,后来谢琅废了,自然偏向段青云。   段青云其实很好哄,稍稍哄哄,就能哄到珍稀资源。   这些珍稀资源她都用了,若不然,她也不能突破结丹期。   说起来,她虽生得一副好容貌,天资却算不得多好,基本靠家族扶持。   本来以为找个段青云,就能扶摇直上,谁知世事无常。   温韵心中已然后悔当初让温见雪替嫁。   李宁此时也后悔,她站起身,在客房走了几圈,道:“你要不试着联系谢琅?”   “母亲的意思是,要我去跟温见雪抢……”温韵缓缓松开扶椅扶手。   李宁道:“前些日子,你父亲那老不死的不是责备我,测温见雪灵根时,动手脚,让温见雪与温家不亲吗?我请人去剑宗打听了,你猜怎么着?”   “猜什么?”   李宁轻蔑道:“居然没人知道温见雪和谢琅是道侣。这意味着,谢琅和温见雪之间根本没有感情,贱人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你。”   “温见雪争不争得过又如何?就算我争赢了,他照样是寒长老的徒弟,未来一样做炼丹师。”   李宁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天赋,我看他根本不是你父亲的儿子,指不定是贱人怀得其他人的儿子,让你父亲白养了十几年。”   温韵看向茶杯,一旁的丫鬟眼观鼻观心,立刻倒上花茶。   “左口一个贱人,右口一个贱人,叫别人听见了,怎么想?母亲,不要让人觉得你没有修养。”   李宁眼神冷了下去,骤然看向温韵,指着温韵道:“你跟你父亲一个德行,总觉得我这里不好,哪里也不好,帮着外人欺负我!整个家里,就只有小儿子帮我。”   温韵端起茶杯,道:“母亲,你冷静点。你说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确实,以我的天赋,以家族和师门的能力,我目前修为很难再上一层楼,得为未来做打算。”   李宁冷静了下来,她道:“总之,抓住机会,韵儿,你若是抓住机会了,苍兰派掌门还要求着你帮忙搭线,认识寒长老。”   温韵抿了口花茶,扬起那张妩媚动人的脸,缓缓笑道:“我知道,我不认为我抓不住机会,男人么,都是一个德行。”   李宁欣慰颔首,但她飞快想到什么,急切道:“对了,谢琅不知道你帮着段青云追杀他吧?”   “我戴着面具,穿着黑袍,谢琅应该不知道是我。除非余千奇向谢琅说了我的身份,但我觉得余千奇不会向谢琅说这些无聊的事。”   “那就好。”李宁安心了,“若是谢琅知道了,你就没有机会了。”   ……   温见雪替谢琅包扎好伤口不久,就收到宗主消息,让他们不要忘掉一切与段青云有关的事,不要追究余千奇、温家的罪行,至少目前不要追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寒长老简单解释了原因,道:“当忍则忍,待成长起来了,慢慢算账。”   谢琅道:“弟子明白了。”   温见雪道:“弟子也明白了。”   寒长老转身离开了,离开前,还让温见雪小心温韵。   温见雪自知道段青云是因为温韵才杀他,便已经把温韵放进需要高度防范的名单内,至于温家,温见雪也把温家放进了警惕的名单内。   听到寒长老叫他小心温韵,行礼道:“弟子知道了,师父放心。”   寒长老长舒一口气。   养丹修徒弟可真累,这也要担心,那也要操心。还是剑修徒弟省心,皮糙肉厚,只要不死就没事。   皮糙肉厚,不死就没事的谢琅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他出门时,一直盯着他。   寒长老被盯得莫名有点心虚。   历练引出的一连串事,至此算是结束了。   温见雪打算休息几天,再行修炼,然而,这个念头在看到谢琅回到自己房间,努力修炼时,打消了。   谢琅都结丹初期了,还这么勤奋,他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凭什么休息!   休息就是偷懒。   温见雪啊,温见雪啊,你不能偷懒!   温见雪把自己拎了起来,和谢琅对着修炼。   宗内长老发现温见雪和谢琅如此勤奋,发出了别人家的徒弟的感慨,并开始催促自己徒弟努力修炼。   徒弟:“……”   “哪来的两个修炼狂魔?”徒弟要吐血了。   在自家师父的催促下,各家徒弟开始努力修炼了。   没有师父的剑宗弟子一看,嚯,有师父的人都这么努力,他们这些没有师父的人,怎么敢偷懒,也开始努力修炼。   宗主修炼结束,抬眼一看宗内,发现宗内弟子一心修炼,顿时觉得剑宗未来一片光明。   他欣慰的对寒长老说:“就算以后我们不在了,年轻一辈也能撑起剑宗。”   寒长老笑道:“我也觉得。”   ……   谢琅结束修炼,压实体内灵力,走出房间,来到温见雪房间门口。   空气中,灵力还在波动,温见雪还没结束修炼。   谢琅没有打扰温见雪,他悄然离开院子,前去药铺,出售海妖皮。   卖完海妖皮,谢琅前往距离此地最近的市场。   ……   温见雪这时也结束了修炼,因着修炼时间不长,仅仅半个月,他并未提升修为。   宗内弟子卷了半个月,见带头两个修炼狂魔停止修炼,长舒一口气,也心安理得开始休息。   慕容复也是开始休息的一员,他休息了一会,定好醉仙楼雅间,上门叫谢琅和温见雪去醉仙楼。   “去醉仙楼做什么?”温见雪道。   “吃饭喝酒,我请客。”慕容复道。   “慕容师兄,好端端为何要请客?可是有什么喜事?”   慕容复笑出声,道:“哪有什么喜事。历练前,我同谢琅说好了,历练时,好好照顾你,历练结束,请你们去醉仙楼。这事你问谢琅便知。”   温见雪确实听谢琅提起慕容师兄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慕容师兄,谢谢。”温见雪知道自己该说些更加能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话,可他实在想不出说些什么,只得说谢谢。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像被阳光照暖的流水,从山石间淌下,不急不缓流入水潭。   慕容复耳膜有点酥痒,他低头看向温见雪,正好对进温见雪眼睛。   温见雪眼睛清澈明亮,漂亮得像琉璃。琉璃之外,眼眶微红,眼尾微微下垂。   慕容复抬手欲要去碰温见雪眼尾,温见雪低下头,翻找自己的乾坤袋。   慕容复动作微凝,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可取,捏紧手指,若无其事收回手。   温见雪很快翻出一瓶丹药递给慕容复。   “慕容师兄,这是我自己炼得中低级丹药,不是很昂贵,一点心意。”   “丹药只要有用,就昂贵。”慕容复收下丹药,看向院内,“谢琅人呢?叫他出来,去醉仙楼。”   “谢琅不在,慕容师兄稍等,我告知他一声。”温见雪说着,拿出传音符,询问谢琅现在何处。   谢琅那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利雨市场,离宗最近的市场。有事?”   “谢琅,慕容师兄请客,去醉仙楼。”   谢琅神情微凝,他含着笑,语气轻缓,道:“知道了,我过会就去醉仙楼。” 第64章   传音符声音外扩,慕容复已然听到谢琅的话,便与温见雪等人先去醉仙楼。   余千奇未去醉仙楼。   段青云死后,段青云父母亲自下来查凶手,却查不出是谁杀了他,据余家奴仆说,他们为此哭得肝肠寸断,随后,余千奇便被叫回余家。   之后就发生了一件被众人啧啧称奇,说来也正常的事。   段青云的父母把余千奇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余千奇用发冠束起头发,侧着脸,露出额角痣时,很像段青云。   段青云母亲与余千奇母亲虽是同父同母,天赋差距却极大,段青云母亲很少来下界,上一次见到余千奇还是余千奇出生时。   仅仅一眼,段青云母亲便起了过继余千奇的心思。   余家自然同意过继余千奇给段家。   余千奇过几天,便要回剑宗,处理退宗之事。剑宗除了拜了师父的弟子不能随意退宗,其他弟子缴纳一定教导费,即可退宗。   余千奇想拜大长老为师,但大长老不收徒,余千奇便拒绝了其他长老,说等大长老。   总而言之,他没有师父,缴纳教导费即可退宗。   据说段青云父母过继段青云后,便没有伤心哭泣,变得十分喜悦,他们给余千奇改了自家姓,单名一个复字,段复。   以上是余家随从的描述。   慕容复从陪读哪里听到这些事,觉得很奇怪的是,难道过继一个,就能彻底掩盖亲生儿子死亡的悲伤?   当然,这不关他的事,也就在心里疑惑。   ……   谢琅在利雨市场走了一圈,看中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提升剑身硬度的红晶石,他向摊主问价。   “这个怎么卖?多少钱?”   那摊主看向谢琅身上的弟子服。   谢琅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所穿的弟子服,他微微一笑,道:“虽然我是剑宗内门弟子,但是我没钱,特别穷,很穷,强盗见了我都得绕道。”   摊主:“……”我都没开始报价。   摊主翻了个白眼,道:“三千中品灵石。”   谢琅拿起红晶石。剑修对其他东西可能一窍不通,但对提升剑身品质的各类材料,简直烂若披掌。   谢琅一眼看出这块红晶石品质极好,拿在手里掂了掂,道:“便宜些。”   摊主:“这是最低价了,不能便宜了,再便宜我要亏本了。”   宗内完成任务后,会发放贡献点。   贡献点能换取丹药、弟子服、灵剑、锻造灵剑的各类矿石等。   算上新弟子入宗,免费发放的一百贡献点,谢琅如今有二百五十贡献点。   ——击杀海妖,他作为领队,拿了一百五十贡献点。   二百五十贡献点,可以兑换两枚品质没有这么好的红晶石了。   谢琅若是接个任务,再拿些贡献点,就能在宗内兑换一块这样的红晶石。   能用贡献点兑换为什么要花钱买?   三千中品灵石,砍砍价,他都能买三枚灵果了,再添些钱,能买一瓶压制烦躁的药了。   百晓生给他那压制即将觉醒妖族血脉传承带来的后遗症的法子改了又改,早已能用了。   谢琅放下红晶石,正打算起身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   “谢郎君,你是不是钱没带够?我帮你付。”   谢琅站起身,倦懒地看向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是个身着粉藕色抹胸裙的妩媚女子,女子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谢琅扫了眼随从,客客气气道:“温大小姐,好久不见,怎敢劳烦你替我付?”   “不劳烦,以我们的关系,替你付又如何。”   温韵千里迢迢来到剑宗,等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到谢琅出宗,刻意制造偶遇,怎么会因谢琅一句怎敢劳烦而放弃套近乎。   谢琅笑盈盈道:“你替我付了,我可没钱还,这位摊主方才也听到了,我特别穷,穷得强盗都要绕道走。”   摊主“……”摊主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琅,这么一个漂亮女道友面前,你都能说出穷得要命的话,你真是个棒槌。   温韵:“……”   温韵没想到,几年不见,谢琅竟穷得连强盗都要绕道走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抢到谢琅后,会后悔。   不,不会后悔,谢琅一时穷罢了,等日后修为高了,地位也就高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差钱。   现在不过是龙困浅滩,她要看长远些。   温韵维持善解人意的微笑:“没关系,你没钱,不用还,我们是什么关系,还谈还钱不还钱?”   “温大小姐,你这是施舍吗?”谢琅笑问。   温韵无辜道:“自然不是,这是看你困难,帮助而已。”   谢琅道:“我差许多东西,温大小姐如此乐意帮助我,是要将其他东西都买了帮助我吗?”   温韵不动声色打量谢琅,发觉谢琅阴郁眉眼有几分欢喜。她与谢琅订婚后,见过谢琅几面,谢琅每次都是笑盈盈,但真实欢喜,还从未见过。   想来是踩到谢琅心坎上了。   温韵摸了摸珠钗,觉得谢琅比段青云其实更好获得,压住志满意得,她抿了抿唇瓣,目含秋波,道:“当然可以,只有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帮你付款。你不必太客气,谢郎君。”   谢琅笑得更灿烂,眼睛下弯,锥形银耳坠轻轻摇晃。   “温大小姐真好。”   谢琅说着,列了个清单给温韵。   温韵看着长长的清单,怀疑谢琅在坑她。   谢琅道:“麻烦温大小姐了,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得。”   大庭广众之下,温韵不好说你要的东西太多,有失自己脸面,而且,还会让谢琅对他观感不好。   暗暗压下大出血的心疼,温韵表面风轻云淡,她把清单递给身后随从,道:“你们去买。”   身后随从很快买了回来,东西太多,还找了个储物袋装。   谢琅接过储物袋,蹲下身,拿起红晶石:“温大小姐,这个忘了列进去,现在还可以帮付款吗?”   “大小姐,你帮谢郎君付款买的那些东西,接近十五万了。”买东西的两个随从传音道。   温韵:“……”   温韵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拧紧手帕,她看了一眼摊主,再度看向谢琅,笑容勉强,道:“三千灵石而已,当然可以,你不必与我客气。”   身旁随从拿钱递给摊主。   摊主目瞪口呆,这是在干什么?   摊主没见过,摊主震惊,摊主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这难道就是……   摊主脑海里刚冒出大小姐包养穷扣剑修的念头,面前这苍白阴郁的俊美郎君侧头看向左侧。   左侧走来一个漂亮的郎君,这郎君穿着剑宗弟子服,很明显是剑宗弟子。   温见雪在醉仙楼与其他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谢琅来,于是直接来此找谢琅。   他本担心市场大,进来找不到谢琅,打算问问谢琅具体位置,谁料一进来,便瞧见谢琅和温韵相视而笑。   温见雪顿住脚步,他觉得他好像不该来找谢琅?   谢琅和温韵以前有过婚约,但有婚约时,谢琅对温韵无感情,据退婚时,温韵的说辞,她对谢琅以前有,但后面也没有了。   两个毫无感情的男女此时站在一起,相视而笑,不怪温见雪多想,总觉得他们之间含情脉脉。   难道是时过境迁,看上对方了?   温见雪更觉得不应该来找谢琅,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冒出一瞬便消失了。   在温家时,原主处处被温韵等人欺负不说,他后来穿过来,未招惹温韵,温韵也想要他性命。   温见雪实在看不惯温韵。   他决定恶毒一把,拆散这对“情人”。   谢琅作为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喜欢谁都可以,但就是不可以跟温韵在一起,更不可以成为害死原主母亲的温家的女婿。   温见雪想清自己要做什么,适当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他不在意温韵投来的目光,无视温韵,走到谢琅身旁。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在醉仙楼等你好久了。”   温见雪正要恶毒地喊声夫君,打破含情脉脉的局面。   谢琅笑着打开储物袋,从储物袋里拿出两枚温韵刚指使随从买的灵果,塞到温见雪手中。   “你尝尝好吃吗?我记着你爱吃灵果,特意买的灵果,不过钱不是我付的,要感谢温大小姐。我还买了许多其他的东西,这都有感谢温大小姐慷慨解囊,回去给你看看,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温见雪:?   温韵:?   谢琅你个狗比,哄我出钱,买东西给他吃,给他用!   人的本质就是瓜田里的猹。   摊主已经无心卖东西,他竖起耳朵,准备吃这场她爱他,她包养他,但他只爱他,一心想着他,当着她的面,拿着她买的东西讨好他,无情踩了她的脸,让她颜面尽失的剑宗弟子与大小姐之狗血瓜。   “这?”温见雪握着灵果,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得那样,但看摊主一副啃瓜的模样,又不太确定。   他看向温韵,道:“你怎么在这里?”   温韵气得心中慌,她之前的感觉没错,谢琅就是在坑她!她目光微冷,看向谢琅。   谢琅眼睛弯成月牙,他微微歪了下头,锥形银耳坠微微摇晃,晃出一片明亮的光。   “温大小姐,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你竟是个好人,不嫌弃弟夫贫穷,三番两次强调我们什么关系,让我大受感动。”   “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弟弟,与他不离不弃,相互扶持,不让他受苦。感谢你在金钱上,对我们的帮衬,我们一辈子都会记着你。”   温韵表情凝固。   温韵气得心律不齐,呼吸急促:“你……”   谢琅礼貌打断她的话,道:“温大小姐,不,应该是姐姐,你不必过多担心,我们如今是剑宗弟子,日子会慢慢过好。”   温韵从来不知谢琅这么阴险,这么不要脸,她强行压下火气,正欲暗讽谢琅。   谢琅道:“姐姐,你方才也听到了,有人在醉仙楼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们再聚。”   谢琅说罢,不等温韵回复,指腹擦过温见雪右手掌心,牢牢扣住温见雪右手,拉着温见雪就走。   温韵爱面子,不愿在大庭广众和谢琅争执,恨恨瞪谢琅和温见雪两眼,她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带着人也走了。   在瓜田里乱窜,想吃狗血瓜的摊主:“……”   还没开始吃狗血瓜,狗血瓜就没了。   原来不是什么你爱他,包养他,他却爱他的狗血戏码,是当姐的觉得弟夫穷,担心弟弟受苦,出钱补贴弟夫。   摊主对姐姐出钱补贴弟弟、弟夫的事不感兴趣,遗憾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开始专心致志卖自己的东西。   ……   温见雪从头至尾都是懵的,他被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路,道:“谢琅,你和温韵怎么回事?” 第65章   谢琅松开温见雪手,抛了抛储物袋,笑道:“没怎么回事,瞧她居心不良,坑她一下而已。”   “她怎么个居心不良?”温见雪好奇道。   谢琅收起储物袋,道:“她想吃回头草。”   “想吃回头草就吃回头草……”温见雪说到这里,意识到回头草是谁,倏然看向谢琅,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你是他弟弟的夫君。”   谢琅将夫君两个词在齿间碾了碾,舔了舔微尖的犬牙,他不妖化时,犬牙并不算尖利,道:“是啊,夫君。”   温见雪道:“莫非是段青云死了,觉得你有前途,所以回来找你?”   “估计是,不过我是她想吃就吃的?她也配?”   谢琅脚步轻快,他迎着拂面而来春风,不紧不慢道。他去年六月十三就满十八了,一岁的增长,并未消减他身上肆无忌惮又张扬的少年感。   温见雪只比他大一岁,与他同行,像被他带着逃学的乖巧好学生。   ……   醉仙楼位于剑宗以南,临水而建,很有水乡的温柔。   温见雪和谢琅由酒楼小二引着,来到一个醉仙楼,与慕容复等人吃了饭。   醉仙楼的饭菜味道极好,据说是从南方请来的大厨。吃饭时,那大厨还被慕容复叫到雅间,做了一道春笋烧鳜鱼。   春季鱼肥,挑选一尾漂亮肥硕的鳜鱼,去鳞破腹洗净,在鱼身划上几刀,起油锅,将鳜鱼两面煎黄,下入却掉外壳的春笋,开水煮十分钟,依次放入调料,小火闷煮片刻即可出锅。   鳜鱼鱼肉鲜嫩,略有些浓郁的汤汁鲜美,白色春笋带着一点点脆感,滚在汤汁里,叫人咬一口就上瘾。   春天的气息被凝在了这道春笋烧鳜鱼中。   醉仙楼还酿了春酒,春酒度数高,温见雪不敢喝,谢琅同慕容复等人喝了不少。   谢琅酒量居然比不过慕容复,被慕容复灌醉了。温见雪恰好也吃饱了,见谢琅喝醉,告别慕容复等人,扶着谢琅回宗。   慕容复道:“到了发个消息。”   温见雪应下了。   人喝醉后,身体半压在扶他的人的身上,扶他的人难免有些吃力。   温见雪扶谢琅,却未觉得吃力,怀揣着是自己力气变大了的想法,温见雪把谢琅带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谢琅的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一点过多的东西。温见雪的房间就不一样了,他自背完药材书籍,便不住师父的私人藏书阁,搬回了自己房间,日常所需的东西摆满房间,生活气息浓郁。   温见雪把谢琅扶到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外衣,解了发带,用传音符向慕容师兄报了平安,正要转身离开,被谢琅抓住手腕。   “谢琅,放开……”温见雪话音刚落,眼前景物天旋地转,被谢琅按在床上,压在身下,牢牢抱住了。   温见雪:?   “谢琅?”温见雪被谢琅压着,觉得谢琅有些重,他推了推谢琅。   谢琅似乎是没听到,又似乎是听到了,他嗯了声,翻了个身,不再压住温见雪,转为侧抱。   温见雪意图用灵力挣开谢琅,但谢琅抱得太紧,死活不松开,温见雪不想跟醉鬼扯来扯去,放弃挣开谢琅的念头,他用灵力脱掉鞋袜,解开发带,打了个洁尘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谢琅怀里。   反正是休息,在哪里不是休息。   温见雪脚冷,心中如此想着,把双脚伸到谢琅脚边挨着,谢琅不愧是狼妖,体温就是高,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春日,最适合用来当暖宝宝。   温见雪很快睡着。   温见雪睡着不久,谢琅出现妖化现象,脖颈开始疯狂长毛,头顶冒出了尖尖的、厚实的狼耳朵,尾脊骨出现蓬松柔顺的狼尾,手背青筋暴起,出现朝狼爪变化的趋势……   谢琅缓缓睁眼,他拿出缓解躁动的药,服用一枚。   手瞬间恢复正常,耳朵尾巴消失,狼毛从手背快速褪去。   谢琅把妖化压了回去,控制住人形,他微微动了动身,看向怀里的温见雪。   温见雪把自己埋在他怀里,谢琅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温见雪毛绒绒的黑色脑袋。   谢琅知道自己酒量,从不在外喝醉,他与慕容复喝了许多,不过有些醉意,回来的路上吹了一路风,那点醉意早散了。   把温见雪拉到床上,是想抱抱温见雪,躁动期,即便用药压制了躁动,也想近距离接触温见雪。   谢琅心中坚守的不建立亲密关系在相处中,不知不觉中被消磨了。   其实算不得不知不觉,谢琅从自己最近的行为举止中,已有所察觉,只是在温见雪反馈给他的信任中,在强烈醋意里,放纵了自己。   一辈子不建立亲密关系,不可能。   谢琅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保持了清楚,没脑抽,跑去修无情道,和温见雪和离。   小心翼翼起身,褪掉温见雪身上的外衣,温见雪之前被他抱着,只是脱掉了鞋袜,没有脱外衣。   谢琅躺回原位,用灵力摸了摸温见雪双脚,温见雪双脚虽挨着他脚,却还是不暖和。   谢琅放出尾巴,蓬松狼尾搭在温见雪脚上,很快就把温见雪脚捂暖。   谢琅没有收回尾巴,他重新抱住温见雪。   温见雪体质不如剑修强悍,腰也细得很,谢琅凑近嗅了嗅温见雪身上的淡香,收紧手臂力度,闭上眼,排除心中杂念,专心修炼。   现在的实力太弱了,很多事情上,都处于弱势地位。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需要尽快提升修为,这不仅仅是为了获取名利,更是保护他想保护的人,除掉敌人。   例如温家。   不过除掉温家,得等段家带着余千奇回到上界,不再关注下界后,暗中做。   温家毕竟是温见雪的家,谢琅担心温见雪知道他想除掉温家,会觉得他残忍,心软,替温家求情。   除掉温家,其实也是宗主的意思。   宗主在和余千奇就段青云之死交涉完毕后,私底下联系过他,让他找几个人盯着温家,若是温家在寄生藤没有一点悔改之心,继续犯事,待段家不再关注下界,清算温家多年来犯的事,一并追责。   光是温家往琥海倒寄生藤一事,就足以让温家失去顶梁柱,四分五裂。   若是清算以往错事,一并追责,温家便要从世上消失。   几乎每个家族都有阴暗面,阴暗面一旦暴露在太阳底下,迎来的必将是灭顶之灾。   只是说很多事,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拥用处置权的理事联盟(剑宗是理事联盟建立者之一),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边破晓,淡淡的雾气宁绕在剑宗。   剑宗占地面积及广,由几座高大山峰并无数小山峰构成,高大山峰如利剑,直插云霄。破晓时分,直插云霄的高大山峰峰尖仿佛被淋上一层金的塔,雄伟壮观。   温见雪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他蹭了蹭面前结实胸膛,正欲睁眼,发觉脚边挨着毛绒绒的东西。   什么东西?   抬起脚,用脚感受了一下,是一条尾巴。   狼尾巴?谢琅妖化了还是变回原型了?   温见雪睁开眼,看向谢琅。   谢琅依然还是人形,根据周围灵力波动,他在修炼。   温见雪:?   你怎么这么勤奋?!修炼狂魔?   温见雪记得自己睡觉前,谢琅还醉着,没有修炼,看来是自己睡着后,谢琅酒醒了,这才开始修炼,也不知修炼了几个时辰。   温见雪没心思管什么狼尾,他被卷到了。   回想被段青云追杀的经历,温见雪拉开谢琅抱着他腰的手臂,豁然坐起身,也打算修炼,却忽然发现自己外衣搭在横架的木杆上。   谢琅酒醒后脱了他外衣?   温见雪低下头,清澈目光落到谢琅身上。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问题浮现心头,谢琅酒醒了,连外衣都替他脱了,怎么还抱着他?   空气灵力波动忽然停了。   谢琅停止修炼,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柔顺黑发披散在背后。   “你盯着我做什么?”   温见雪犹豫几息,道:“在想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酒醒了还抱着我?” 第66章   谢琅抄起双臂,靠在床架上,轻飘飘道:“我昨晚本想放开,但你非要往我怀里靠,冰冷的脚还要挨着我脚。”   诶,有……有吗?   “这是证据。”谢琅掀开被子,指向自己尾巴,尾巴在床上左右晃了一下,“你脚挨着我,我也冷,所以放出尾巴,给你暖暖,免得冷到我。”   难怪谢琅没有妖化,尾巴却冒了出来。   温见雪信了,并且给谢琅发了一张大大的好人卡。   谢琅轻轻笑了声,道:“不用感谢,我醉酒还是你送我回来的。修炼之途,难免有困难之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温见雪抬起眼帘,片刻,弯起眼睛,重重点头。“嗯。”   谢琅放下抄着的双臂,拿出储物袋,抛给温见雪。   “温韵付款买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你瞧瞧,有喜欢的,拿去。除了红晶石,红晶石我要留着煅剑,提高半月剑硬度。”   温见雪迷惑地看着谢琅:“真让我拿?”   谢琅之前当着温韵的面说,回去后,让他随意拿,他根本没当真,只以为是谢琅故意气温韵。   “拿。”   谢琅大方地让温见雪觉得他被夺舍了。   瞧了瞧谢琅,温见雪拿了几株草药,几枚灵果、几张符箓。   “你放心拿,我又没付钱,这都要感谢姐姐。”谢琅扫了一眼温见雪拿的东西。   温见雪收起草药、灵果、符箓,将储物袋还给谢琅:“够了。”   谢琅打开储物袋,把里面剩下的几枚灵果全拿出来,放温见雪手上。   温见雪刚要还回去,让他自己留着吃。   柔顺漂亮的银白狼尾从眼前消失,谢琅下了床,他快速穿好衣服,拿着发带,干净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   “我向宗主申请了去试炼塔,先走了。”   剑宗弟子达到结丹期,提交申请,才能进入试炼塔。试炼塔锻身锻心,统共七层,由下往上,难度依次递增,至今未有弟子上过第七层。   温见雪怕耽误谢琅的时间,连忙应下。   谢琅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度。   “有事传音符联系。”   “好。”   谢琅这才走了。   温见雪见谢琅走了,收起灵果,快速穿好衣服,对着床束好头发,回到自己房间,开始修炼。修炼了一段时间,觉得灵气不够充沛,温见雪拿出贡献点,兑换了半个月灵洞使用权。   灵洞是除了几个核心长老之地外,灵气最浓郁的地方。百年前,有一百个,中途剑宗出事,毁了一半多,现在只剩四十二个。   温见雪锁好院门,前往灵洞。灵洞内的灵气浓郁的几乎要凝成水,温见雪找到自己兑换的灵洞,开始修炼。   两个天赋出众的修炼狂魔又开始修炼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心思玩乐?纷纷抓紧时间提升自己。   今天也是让宗主觉得未来一片光明的一天。   ……   在灵洞修炼了半个月,温见雪明显感觉自己修为提升了,隐隐约约好像摸到了筑基中期的边。但遗憾得是,灵洞使用权已到期。   剑宗没有例外,无论是谁,都需要用贡献点兑换灵洞使用权。   温见雪想去接个任务,赚点贡献点。师父在历练前就说了,历练顺利结束后,修炼之事,他不会紧紧盯着,温见雪自行安排。   至于炼丹方面,基础已经打下,他也不会像刚入宗时,把该学什么,休息多久,都规定得死死的。   温见雪可以自行决定学什么,休息多久,他只掌握大方向,隔一段时间,抽查教导,确保温见雪不会走偏。温见雪能翻阅他的私人藏书阁,若是碰到不懂的,先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随时问他。   温见雪想着赚取贡献点,立刻前往任务阁,查看有什么任务他能做。 第67章   简单的任务都在前段时间编入历练中,由与温见雪同一届的弟子完成了,剩下的任务大多是斩妖除魔,危险系数高,依温见雪如今的修为,很是勉强。   温见雪确实想要贡献点,但贡献点不是必需品,没必要以身犯险。   温见雪决定等出了简单任务,再来接任务。   至于现在,先去炼点丹药。   林霖多日前联系他,点明要了十来种丹药。   ——琥海时,温见雪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林霖。   温见雪收回视线,正打算离开,被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叫住。   “温师弟,你现在是有空了?”   温见雪站住脚步:“师兄有什么事吗?”   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抽下插在头发里的毛笔,蘸上墨,拿出一张白纸,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温见雪。   “温师弟,来,只有你能做的任务!”   温见雪奇怪地接过纸张,纸张上端正得写着几十种丹药名字。   “这是?”   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点了点纸张,道:“这是大堂主发布的任务,你知道的,贡献点能兑换丹药,因此,每年宗内都要采购一大批丹药,大堂主最近听寒长老说,只有是低级丹药、中低级丹药,你都会炼制。为节省购买丹药的开支,大堂主就想请温师弟你来炼制丹药。这个任务有一千贡献点,除此之外,还有三枚上品灵石做报酬。”   一枚上品灵石等于一万中品灵石。   由于上品灵石无杂质,在下界较稀有,所以即便中品灵石够数,也兑换不到上品灵石,上品灵石往下兑换却十分容易,甚至有人乐意提供兑换率。   “温师弟,你看看这个任务能做吗?能做的话,在左下角签个名字。”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道。   温见雪自然能做,他正愁没有贡献点,这个任务既有贡献点可转,又有钱可赚,何乐而不为?   温见雪拿起笔,签了名字。   “药材呢,有吗?”   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洗干净毛笔,随手插到头发里,道:“过两日给你,大堂主派弟子去采购了。”   温见雪点头,他离开宗,去购买炼制林霖所需丹药的药材。   谢琅还在试炼塔,温见雪听人说他已经进入试炼塔第二层。   余千奇已经退出宗了,几日前,跟着段家去了上界。   温见雪并不在乎余千奇如何,他购买好药材,回到住所,把林霖所需的丹药炼制出来,用小型传送阵法传送给林霖。   林霖当即付了钱,付钱后,询问温见雪,可否把他的专属联络符纹告知其他人。   有人也想购买温见雪的丹药。   赚钱的事,温见雪向来不拒绝,他同意了林霖的请求。   没一会,一堆人就跑来求丹药,温见雪一一接下,赶在几位师兄送来药材前,交付了这些订单。   交付订单后,温见雪便开始炼制任务所需的丹药。   他如今是筑基初期,加之炼制低级、中低级丹药已十分熟练,所以炼制这些丹药,根本没觉得困难,只是炼制时间长了,觉得疲倦。   温见雪分了三次,在三个月内炼制完这些丹药。   任务阁找了人来清点丹药数量及种类,确定没有任何误差后,将任务奖励发放给温见雪。   “温师弟,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道。   烈日当空,温见雪靠在院内那颗柳树下,整齐的弟子服有些凌乱,几缕微卷的碎发垂在脸颊旁,他眉眼耷拉着,眼底有些发黑,神色疲倦。   闻言,纤细手指把碎发撩到耳后别着,温见雪撑起精神,礼貌笑道:“好。”   温见雪长得实在好看,他与温韵的妩媚不同,是很清澈的美丽。   这种美丽在疲倦时,有几分破碎感,格外惹人怜惜。   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的性取向并非男人,见状,却也不由自主,心跳快了一点,他飞快挪开目光,带着丹药离开。   温见雪见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离开,关上院门,休息了一会,调整好状态,兑换一个月的灵洞使用权,去灵洞修炼。   ……   大堂主拿到温见雪炼制的丹药,美滋滋地更新了丹药库。   于是这一天拿贡献点兑换低级、中低级丹药的剑宗弟子都发现丹药变了,变成无杂质、无丹纹的高质量丹药。   “这是怎么回事?剑宗发财了,舍得买这么好丹药?!”   “这种高质量的低级、中低级丹药,怕是有钱也难买到。大师级别的炼丹师不愿炼制,普通炼丹师炼制不出来。”   “不管怎么说,服用后,不必花心思排除累积在身体内的杂质了。非常省时省力!”   “你们说这丹药哪里买的?莫不是丹阁?我记得去年新入宗的弟子,温见雪师弟他们用得就是这种丹药。”   “低级、中低级丹药都有这么好的质量了,为什么中级丹药还是原来的质量?我想要中级丹药,要知道质量越高的中级丹药,给人的丹药副作用越小。”   “你们说,是不是温师弟炼制的丹药?”   听着宗内沸沸扬扬的议论声,登记任务委托者的弟子公布了丹药是温见雪炼制的。   “还真是温师弟炼制的丹药,我也是随口一猜!”   “温师弟真厉害,进宗一年多就能炼制出这么好的丹药。我当时进宗一年半,连春秋剑法第一式都没学会。”   “你们说,去年给新入宗弟子的丹药会不会也是温师弟炼制的?”   “温师弟那时刚入宗,寒长老都没来得及教导,应该不是温师弟。”   “不管是不是温师弟,我都希望温师弟快快到元婴期,这样我就能兑换到高级丹药了!”   慕容复早猜到新入宗弟子使用的丹药是温见雪炼制的,得知温见雪给宗内炼制了丹药,他命人拿了一瓶温养元神的灵液,转交给温见雪。   温见雪彼时正在灵洞修炼,他收下灵液,在灵洞顺利突破筑基中期,稳固好修为后,专程去向慕容复道谢。   炼丹会耗损元神,温见雪如今炼制的都是低级、中低级丹药,加之元神强大,因此,元神未耗损多少。   慕容复送来的灵液刚好将损耗的元神修复回来。   元神其实不用外物也可自行恢复,只是自行恢复较慢,对炼丹师来说,元神恢复太慢,不是件好事。   炼丹师需要频繁的炼丹,若是元神不能在极短时间内快速恢复,每次累积的耗损,足以使炼丹师元神衰竭。   温见雪是在师父的私人藏书阁里翻阅到的关于炼丹会损耗元神的信息,在此之前,他其实并不知道炼丹会损耗元神。   “温师弟客气了,不过是见你为宗内炼丹十分辛苦,送你的礼物,还望不要嫌弃。”慕容复笑道,他坐着客厅,用扇子撑着下巴,语气洒脱。   温见雪道:“怎么会嫌弃,不嫌弃,谢谢慕容师兄,慕容师兄破费了。”   温见雪本计划过段时间,自己去买些补药修复元神。   “温师弟,你千万别跟你慕容师兄客气,他呢,可是慕容家的大少爷,未来要继承整个慕容家,最不差钱了。他送什么东西,你放心收着就是,拿他的话来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比不上泼天同宗情意。”一旁坐着一个擦剑的师兄,笑眯眯道。   慕容复乜斜那师兄一眼,道:“他说得对,温师弟无需客气,我以后还要找你炼制丹药,这点灵液算不得什么。”   温见雪再度道谢,他拿出灵果,请慕容复和那位师兄吃。   那位师兄接过灵果看了看,道:“温师弟竟喜欢吃这小玩意么?这小玩意可不便宜,最近天热,都炒到两千中品灵石一枚了。”   多少?两千?   温见雪震惊地低头看向手中灵果。   两千中品灵石?   温见雪恍恍惚惚吃掉灵果,恍恍惚惚回到住所。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葱郁树木冒着热气,萎靡不振,石子铺就的道路有些烫,动物都不出来活动了,把自己埋在阴凉处。   温见雪在住所待了会,出于对灵果价格的震惊,快步来到试炼塔,想找谢琅。   “找谢琅?”试炼塔执事弟子看着温见雪,异常和善道,“他还在试炼塔第四层,未出来。”   “他不是前几日就到试炼塔第四层了吗?”温见雪问。   “确实前几日就到试炼塔第四层了。”执事弟子奇怪地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今日还没出来,恐怕是被第四层困住了。第四层是幻境。”   温见雪想了想,道:“我能去第四层看看他吗?”   “可以。”试练塔执事弟子带着温见雪来到塔后,推开一条狭窄的小门,小门内是一条一眼望不尽的楼道。   执事弟子指着楼道,道:“顺着安全通道,走到第九十阶时,右拐,会出现一条走廊,走廊走到底,会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柱,手放在石柱上,就能看到第四层的景象。”   “由于走廊和第四层之间有一层水波一样的屏障,所以,第四层内的试炼者无法看到你,但你可以传音,跟塔内试炼者说话,也可以穿过屏障,直接进入第四层。”   执事弟子说到这里,接着道:“不过我不建议你进入第四层,你还未结丹,贸然进入第四层会有生命危险。”   温见雪把执事弟子的话记住,顺着安全通道,右拐来到走廊。走廊尽头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柱。   温见雪把手放在石柱上,面向试炼塔的墙壁变得透明,出现水波一样的屏障。   隔着屏障,温见雪看到了试练塔第四层。   试练塔第四层宽阔如广场,中间毫无障碍物,地面画着诡异的阵法,顶端悬着硕大的青铜灯,灰青灯光将塔内参与试炼的几人完全笼罩。   温见雪认出其中一人是谢琅。谢琅盘坐在地,浑身发颤,他咬着牙,满脸冷汗,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落在干净整洁的衣服上。   温见雪一眼看出他状态不对,可他不能进第四层。温见雪立刻要去找执事弟子,问他能不能把谢琅带出第四层,中止试炼。   他刚转身,余光便见谢琅倒在地上,变成原型。狼白狼体型比一般狼大很多,毛发柔顺,四肢健壮,尾巴又蓬松又长,尖耳朵厚实,四爪都是黑色肉垫。   温见雪看到谢琅变回原型,心神骤然绷紧。   他立刻看向场上其余几人,其余几人沉浸在各自幻境中,并未察觉谢琅的异常。   温见雪稍微松了口气,他尝试给谢琅传音。   “谢琅,醒醒。”   “谢琅!”温见雪加大传音声音。   谢琅没有反应。   温见雪急了。   谢琅若是一直这样,万一场上之人破开幻境,或者有人来到第四层,谢琅半妖身份就暴露了。   温见雪看了看仿佛水波流动的屏障,咬咬牙,正欲跨过屏障,进入第四层。   狼耳朵动了动。   谢琅缓缓睁开眼,暗红眼睛异常瑰丽,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从地上费力爬起,抖去毛上,衣服烧尽后的灰烬,变回人形,快速拿出一件弟子服穿上,束起头发。   温见雪见状,长舒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完,便见谢琅拿起半月剑,给了自己左手手臂一剑。   这是在做什么?   谢琅给了自己一剑后,神情缓和,身体也不再颤抖,他坐在地上,支着左腿,垂着眼,看着涓涓流血的伤口。   温见雪站在安全通道看着他。   不知为何,温见雪从他身上感觉到悲伤。谢琅为什么悲伤?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温见雪不明白,他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谢琅。   良久,谢琅收敛了悲伤。   他服用止血丹,包扎好伤口,站起身,转身离开第四层。   温见雪见状,快步跑到安全通道,顺着安全通道来到试炼塔前。   谢琅还未出试练塔。   温见雪站在试炼塔前等了一会,谢琅才从试炼塔内出来。   “你怎么来了?”谢琅从试炼塔内走出,瞧见温见雪,脚步微顿。他只顿了一息,嘴角微微上扬,快步走了过来。   温见雪道:“我过来看看你。”   谢琅已走到温见雪面前,闻言,压下嘴角,悄无声息打量温见雪,片刻,道:“恐怕不是单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   温见雪被谢琅一下子戳破心思,他拿出未吃完的灵果,退还给谢琅。   “我刚知道灵果价格,这个太贵了,你拿回去。”   谢琅扫了一眼灵果,弯下身,与温见雪平视:“你现在才知道贵,恐怕晚了吧,你都吃了多少了。”   温见雪哽住,道:“那不是你给我的吗。”   “既然是我给你的,你就收着,再贵也不是你花钱。”谢琅直起身,朝住所走去。   温见雪收起灵果,追上谢琅,想问谢琅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可瞧见谢琅并不算愉悦的表情,又将疑问咽回心底。   两人一起回到住所。   谢琅回到住所后,径直回自己房间休息。   温见雪有点担心他,在院内转了几圈,出门折了几枝六月雪,敲响谢琅房门。   “谢郎君,我折了几枝六月雪,你要不要拿两枝插花瓶里做装饰?”   房门没有打开。   温见雪撬开房门,谢琅的房间以屏风隔成两半,一半用作休息,一半用作娱乐。房间左侧贴了张清凉符,温见雪走进房间,扑面而来一股冷气。   朝手心哈了口气,温见雪绕过屏风,来到雕花木床前。   谢琅横倒在雕花木床前,他没有脱外衣和黑靴,用一床天蓝薄被盖住脸,双手抱胸。   温见雪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掀开盖住谢琅脸的被子。   掀开的刹那间,手腕被精准无误地抓住,眼前天旋地转,谢琅将他按在床上,屈腿压在他腹部,弯下腰,漆黑眼珠盯着他,淡淡道:   “温见雪,你撬门进来是想谋财害命?”   温见雪:“……” 第68章   温见雪:“……”   温见雪想把六月雪糊在谢琅脸上。   “我是来给你送花的。”   六月雪枝叶翠绿,花瓣洁白如雪。谢琅看了一眼六月雪,凑近温见雪,鼻尖几乎要抵到温见雪鼻尖,他言词犀利,如刀如剑。   “你在说谎。”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谢琅的观察力太敏锐,很多事都瞒不过他。   既然瞒不过,温见雪也不打算瞒了,他开门见山道:“我是担心你出事。我来时,听执事弟子说你迟迟未出第四层,所以从安全通道来到第四层,然后看见你……你状态不对。冒昧一句,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谢琅神情微怔,他松开温见雪,翻身坐到一边,接过六月雪,嘴角含笑,道:   “没什么。”   温见雪才不信他的鬼话,坐起身,郑重道:“你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说,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   “你帮不了。”谢琅揪六月雪的叶子。   “你不说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怎么知道我帮不了?”   谢琅把六月雪叶子薅秃,良久,他才道:“我看到我母亲死的情景了。”   温见雪愣住,他从未听谢琅说起他母亲。小说里,也没有提起谢琅的母亲,更没有提起父亲,他好像是凭空冒出来,被苍兰派掌门捡回了门派。   温见雪不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思索许久,呐呐道:“你别伤心,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谢琅道:“我现在已不是很伤心,比起伤心,我更想知道我父亲是不是死了。”   谢琅短短几句话,温见雪根本无法从中获取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他凭借着多年生活经验,安慰道:“你父亲一定还活着。”   谢琅微笑:“我希望他去死。”缓缓折断六月雪,“死得越凄凉越好,如果他没死,我就亲手送他去死,他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   他这种人?那么谢琅的母亲就是北荒狼妖了?   温见雪前段时间查了资料,发现谢琅是北荒狼妖。北荒那边天气寒冷,狼妖体型都比较大,毛也厚实,耐饿耐劳。   “你父亲抛弃了你母亲?”温见雪小心翼翼问道。   谢琅把六月雪揉成一团,道:“陈年往事,没什么好说的。你非要听的话,抹个零头,十万上品灵石,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已经习惯谢琅说什么事都爱提钱了,他正要说,我不听,你别说。   谢琅道:“亲一下,一万上品灵石,亲十下,刚好抵十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面无表情:“……我脸上写了很好逗几个字?”   谢琅低笑出声,心底阴霾散尽,他抱起温见雪打转。   温见雪吓了一大跳,急忙抓住谢琅肩膀:“放我下来!”   谢琅连转了几圈,带着温见雪一起倒在床上,他以额头抵住温见雪额头,道:“我还是有些伤心,你再哄哄我。”   温见雪学着谢琅刚才说的话,冷漠无情道:“哄一次十万上品灵石。亲一下,一万上品灵石,亲十下,刚好抵十万上品灵石。”   话音刚落,谢琅额头微微离开他额头,亲在他唇角。谢琅在试练塔待了半个多月,滴水未进,唇瓣有些干裂,印在他唇角,带着磨砂纸的粗燥感。   温见雪完全没料想到谢琅会亲他,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琅。   “你!”   谢琅又亲了上来,温见雪躲闪不及,被他按在床上,咬住柔软唇瓣,轻轻磨磋。温见雪感觉到来自谢琅唇齿的潮湿的热气,他脑袋充血,耳朵发热,眼前甚至空白了一瞬。   谢琅亲得毫无章法,咬着咬着就顺着未紧闭的牙齿舔到温见雪舌尖。   前所未有的触感飚向脑门,温见雪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猛地推开谢琅,站了起来。   狼狈地擦了擦被亲得一塌糊涂的唇瓣,温见雪心跳急促,他睫毛颤抖,垂下的几缕发丝耷拉在通红的耳朵旁。   “你他妈耍流氓?”温见雪头一次说脏话。   “这不是你说的?”谢琅干裂的唇瓣湿润了些,他坐了起来,衣领有些褶皱,“哄一次十万上品灵石。亲一下,一万上品灵石,亲十下,刚好抵十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   无耻之狼,怪不得最后成了大反派,这脸皮堪比城墙。   谢琅张开双臂,弯起眼睛,笑得甜蜜,道:“还有八次,过来,我亲完。我亲你,又不是你亲我,你没有损失,我才有损失,我清白没了。”   温见雪:“……”我清白难道还有吗?   温见雪平复心跳,踹谢琅一脚,道:“难过死你吧,鬼才哄你,我走了。”   谢琅想了想,道:“我亲了你两下,两万上品灵石,你如果不哄我,你就欠我两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快步走了回来,亲谢琅脸颊四下,以自认为比谢琅更无耻的态度,微笑道:“我亲了你四下,四万,还了你两万,你还欠我两万。你明年要是还不了,变回原型,我要把你身上软毛拔了做围脖。”   温见雪说完这话,怕谢琅亲回来,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并且把房门拴上。   满意地看了看拴上的房门,温见雪拿出慕容复给的灵液,开始修复元神。   凉风习习的房间内,谢琅摸了摸自己自己脸颊,又弓起手指,碰了碰嘴唇,低眉缓缓笑了。   喜欢。   背巨款也好喜欢。   谢琅狼尾冒了出来,左右摇晃,他拿出传音符,询问监视着温家的几个人,温家最近这几个月是否犯错了。   “温家最近这几个月特别老实,没有做什么错事。”   谢琅道:“真的没犯错吗?会不会是你们没注意到他们犯错了?他们要是犯错了,抄家产也有你们一份,你们也是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温大小姐打着保护名义,将附近城镇的保护费翻了一番,算不算犯错?”   “你们觉得呢?”   “那就是犯错,我们知道了,这就开始彻查温家近些年所犯之事。”   谢琅掐断传音符,他收起尾巴,躺在床上,抬臂遮住眼睛。   ……   温家管家拿着账本,穿过外院,拐过几个弯,来到玉水院客厅。   “保护费都收上来了吗?”温韵抬起头,看他一眼。   管家殷勤道:“都收上来了。”   “底下那些人有没有怨气?”   “他们能有什么怨气?”管家道。   温韵接过账本:“你先下去吧。”   管家躬身退后两步,转身就走,未走出客厅门,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大小姐,夫人和家主又吵了起来。”   温韵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她抬起头:“他们吵什么?”   丫鬟说:“明日是卫夫人的忌日,家主想去祭奠,夫人不许,说,家主要是敢去,就撅了卫夫人的坟。”   丫鬟口中的卫夫人正是原主的母亲“卫雪”,温止冉一直把卫雪放在最顶尖,谁不让他去祭奠,就跟谁翻脸。   卫雪活着的时候,李宁就看不惯她,认为她是狐狸精,勾引了温止冉,卫雪死了,还让温止冉牵肠挂肚,李宁如何不怒?恨不得掀了卫雪的坟。   这些事,温家上下都特别清楚。   “随他们吵去。”温韵翻动账本,“不要来烦我。”   温韵正烦着自己被谢琅坑了十五万中品灵石的事。自从被谢琅坑了后,她左想右想都觉得难受,只怪她那时太过着急获得谢琅好感,没意识到谢琅在坑她。   问她是否要放弃谢琅?   沉没成本高,现在叫她放手,绝无可能。   她得另寻机会靠近谢琅,或许……   丫鬟正欲俯身退下,温韵朝她招手,道:“请母亲父亲过来。”   丫鬟虽疑惑温韵想做什么,但还是依然去请温止冉和李宁。   “有何事?”温止冉和李宁前一脚后一脚来到玉水院客厅。   温韵起身行礼,道:“父亲,明日是卫夫人的忌日,见雪也离开家许久了,也许想卫夫人的紧,不如让他回来祭奠一二。”   温止冉其实一直不愿让原主祭奠卫雪。   卫雪生了原主后,原本不好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直接香消玉殒。   在他看来,原主就是害死卫雪的凶手,让一个凶手祭奠受害者,笑话。   温止冉闻言,没有说话,他用手指点着手背,在思考让温见雪回来祭奠卫雪的利益。   倒是李宁冷笑了一声,她甩袖坐下,珠钗乱摇,“真不愧是温家主的好女儿,一心想着卫贱人的儿子。”   “说话便说话,句句骂贱人,你是嘴里吐不出好词。”   李宁抬起自己手指,漫不经心地看着精心保养的指甲:“戳你心窝子了?她现在也死了,你那么想她,怎么不下去陪她?你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谁还能扰着你们?”   “李宁!你以为我不敢休你。”温止冉今年已三百有余,却也是个俊朗的中年人,今日穿了一身白色中袖,外套一件同色系流云百福纹马甲。   李宁:“你以为我不敢砸她牌位,撅她坟!”   “你敢你明天就滚出温家!你以为我怕你李家。”   “你不怕当初娶我做什么?你当初不过是温家一个不得器重的庶出少爷,若不是我嫁于你后,扶持你,哪有今天的你。卫雪死了也就罢了,你还弄回来那么几个跟卫雪长得像的侍妾,你想干什么?”李宁胸膛剧烈起伏,她眼睛瞪到极点,拍桌怒道。   “母亲,父亲……”温韵皱着眉头,刚要安抚他们。   李宁扭头,勃然大怒道:“我们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李宁,你今天非要与我……”   温韵走到桌前,端起茶杯,摔在地上。   “我找你们是来谈正事,不是听你们吵架。”   温止冉单手握成拳,背在背后,道:“你说的我知道,温见雪若是想回来祭奠,那便叫他回来吧。我们都没有他的联络符纹,你寄信到剑宗,请他吧。”   李宁顿时看向温韵。   温韵笑着行礼,道:“是,父亲。”   温止冉微微颔首,离开客厅。他打心底不喜欢温见雪,若是往常,他不会让温见雪来祭奠卫雪,可今时不同往日,温见雪是寒长老的弟子。   自从知道温见雪成了剑宗弟子,他就想让温见雪回家,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明日温见雪回来,你不许为难温见雪。”温止冉走到门前,又回过头,对李宁道。   温止冉还记着李宁在测灵根时做手脚。   若是李宁不做手脚,他知道温见雪天赋出众,便是打心底不喜欢温见雪,也不会对对方不管不问,导致与对方关系如此之差。   李宁气不打一处来,她怒道:“滚。”   温韵端了一杯茶,递给李宁,道:“母亲别生气,我请温见雪回来,其实是想拉近与谢琅的关系。谢琅作为卫夫人的夫婿,明日定然会陪着温见雪回来祭奠。”   李宁并不知温韵打了十五万水漂,温韵好面子,没有跟李宁说自己被谢琅坑了,只是说偶遇不顺利,温见雪和谢琅并不像预期那般关系不好。   听此,李宁终于消了气,道:“既然是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计较,一切为了你的前途。只是如你所说,温见雪与谢琅关系好,你又如何插得进去?依我说,不如好好回你门派,混个执事就好。”   “我不回门派。”温韵斩钉截铁道,“他们关系好,难道就不能变不好?”   “你的意思是?”   温韵传音于李宁,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温韵闻言,与温止冉争执一天,一直绷直的嘴角勾出丝笑容。   “写信邀温见雪回来祭奠她母亲吧,想来他也想念得紧。”   ……   温见雪修复好元神已近天亮,他站起身,正欲活动,听到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温师兄,有你的信。”一个外门弟子道。   信?   温见雪谢过送信的外门弟子,他接过信,展开信。信是温家寄来的,开头先说许久未见了,甚是想念,中间道明寄信缘由,卫夫人今日忌日,让他回去祭奠,最后说父亲很想念他,希望他回去聚聚。   温见雪记得卫夫人是原主的母亲,卫雪。   今天是原主母亲忌日?   原主很少很少祭奠母亲,温止冉不让他祭奠,刚开始原主还会难过,但随着时间流逝,他表现得不在意这事。   温见雪得到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其实很在意此事,他展开信,又合上信,又展开,最后决定去祭奠卫雪。   既然穿成了原主,那么原主的母亲便是他的母亲。   只是温家忽然通知他今日是母亲忌日,显然不安好心。   温见雪盯着信看了许久,缓缓地合上信,他倒要看看温家想做什么。   不过,一个人回温家有点危险,还是带个打手比较好。   温见雪翻乾坤袋,从乾坤袋内拿出五千中品灵石,觉得太少,又添上一千中品灵石,走到谢琅房前,郑重敲响谢琅房间的房门。   敲了一下,房门没有开。   谢琅在修炼?温见雪靠在房门上,刚想到这里,门开了。   温见雪没稳住身体,向前扑去。   一只手扶住他身体。 第69章   “温见雪,你做什么?”谢琅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温见雪按住谢琅手臂,顺势站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我看看你是不是在修炼。”   “然后呢?”谢琅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视线落到温见雪嫣红饱满唇珠,他目光停留几息,淡淡移开。   温见雪将刚才数好的灵石递给谢琅,他数出后,一并装入了储物袋。   “你今天有空吗?有空我想请你……”温见雪顿了一下,抬起头,望向谢琅的漆黑眼睛,“不是,是雇你陪我回家一趟。六千中品灵石怎么样?”   谢琅:“回家做什么?”   温见雪道:“我母亲忌日,他们让我回去祭奠。”   “他们?温家?”谢琅接过储物袋,抛了抛储物袋,打开储物袋,取出一半灵石退还给温见雪,“三千中品灵石够了,什么时候出发。”   温见雪眼睛亮晶晶:“现在吧。”   ……   温见雪和谢琅去填了出宗表,两人不到中午,便御剑来到温家。   温家坐落在一片繁华的城镇内,富丽堂皇,拥有城镇内最大的园林。   温止冉早早派管家在温府大门前等温见雪和谢琅。   温见雪和谢琅刚到温家,谢琅还未收起半月剑,站在大门前的管家眼尖,便注意到他们,他带着人快步迎了上来。   “见雪少爷。”他满脸殷勤。   温见雪打量管家,在原主记忆里,管家从来是高高在上,他听从李宁的命令,甚至时不时为难原主,克扣原主月例。   原主在温家活得小心翼翼,吃穿用度,甚至比不上一个丫鬟。   管家其实并不想来迎接温见雪和谢琅,他怕温见雪见到他,想到从前被为难,来找他麻烦。   可家主和夫人如今都重视温见雪,他不出来迎接,显得温家不在意对方。   他笑容牵强,道:“见雪少爷,以往是我不明事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于小人计较。”   温见雪不是原主,代表不了原主,去原谅以前为难他的人。   他冷笑一声,道:“先把以前克扣的月例给我再说。”   “是是是,这是自然要补上的。昨晚已连夜在弄这个事。”管家连忙道。   温见雪道:“少一块灵石都要找你算账。”   管家第一次从温见雪身上感觉到这么强的气势,他头低得更低了,暗暗想,早知温见雪天赋高,能成剑宗弟子,他以前说什么也不会听从夫人命令,得罪温见雪。   温府大门内跑出一个人,这个人是温家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管家,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请见雪少爷和谢姑爷进来。”   管家心中叫苦不迭,是他想站在这里吗?还不是温见雪为难他。   他抬起头,看向谢琅,道:“谢姑爷,见雪少爷,快请进。”   温见雪连续听到两声谢姑爷,有些尴尬,他看向谢琅,谢琅适应良好,他收起半月剑,睨管家一眼,不冷不淡道:   “带路。”   谢琅本就高大,以不冷不淡的语气命令人,让人感觉到莫大压力,本就被温见雪压了一道的管家,这会气势更弱。   他低眉顺眼道:“请。”   温府幽深,亭台楼阁,翠竹怪石嶙峋,各有风格。在原主记忆里,温府很是气派,但见识过现代各种堪称奇迹的建筑,又去过剑宗,在温见雪看来,温府也不过如此,只是一个小家族。   温止冉正在温家祠堂。   卫雪死后,温止冉力排众议,将卫雪葬入了温家祖坟,牌位放入了温家祠堂。   温见雪和谢琅跟着管事先去换了丧服,这才来到温家祠堂。   温家祠堂此时一片肃静,贡桌上摆着香炉和贡品,温见雪和谢琅接过香,祭奠卫雪。   应是原主的意识还有些残留在身体内,温见雪祭奠卫雪时,看着卫雪干净的牌位,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   “温见雪?”谢琅传音道。   “没事。”温见雪忍住眼泪。   “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晚就住家里吧。”   温见雪和谢琅祭奠完卫雪,和温止冉走出祠堂,来到花园内后,温止冉开口道。   温见雪看向温止冉。   温止冉已换上丧服,他似乎很伤心,眼圈泛红,有些颓废。   温见雪瞧他一眼,目光落到朝这边走来的一群人身上。   根据原主记忆,温见雪一眼认出这群人的领头之人是李宁,至于李宁身旁那人是温韵,除她们外,其他人皆是温府内的丫鬟。   李宁带着温韵和丫鬟很快走到温止冉身边,她朝温止冉行了礼,不动声色看谢琅一眼后,目光落到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长身鹤立,眼神清澈,眉眼温柔,处处透着教养良好的气质,与她印象里低眉顺眼,处处讨好的模样相差甚远。   李宁看着温见雪,不由想起卫雪。   卫雪也是这样,眉眼温柔,行为举止,处处有礼。   李宁缓缓拧紧手帕,她斜温止冉,果然见到温止冉看着温见雪,眼里流露出怀念之意。   她松开手帕,抬起手,看似拉衣袖,实则狠狠拧温止冉一下。   温止冉眉头皱起,又强行压下,他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撇开李宁的手。   李宁已经打断温止冉怀念之意,她被温止冉撇开手也不恼,皮笑肉不笑对温见雪道:“你父亲说得对,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趁着这个机会,多住两日吧。谢琅也是,多住两日,虽说以前你与韵儿有婚约,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住府里并不会有什么不便。”   谢琅垂着眼,微微笑道:“这都要看见雪的意思。”   温见雪笑道:“多住两日好啊,不过有件事要麻烦温家主。请温家主将母亲逐出温家,我想把母亲的墓迁到其他地方。”   温止冉怒火一大子冲上脑门,他压制着怒火,道:“你说什么?”   温见雪一字一句道:“我说,请温家主将母亲逐出温家,我想把母亲的墓迁到其他地方。”   温见雪来此本是想祭奠母亲,可祭奠完毕,想到母亲生前在温家活得很痛苦,就想把母亲的墓迁出温家祖坟,迁到其他地方,随便哪个地方都好。   生前被困在温家,死了总不能困在温家。   ——卫雪从头至尾不想留在温家。   多年前,她落难,被温止冉接到温家,本想养好伤就离开温家,可被温止冉喝醉后强行占用,有了原主。   由于伤未痊愈,打胎有生命危险,她只能生下原主。   生下原主后,她身体变得很不好,想带着原主离开也没能力走了,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待在温家。   不过五年,卫雪就病逝了。   卫雪心底恨死温止冉,若不是看在原主年纪太小,她待在温家时,绝不会与温止冉有半点交流。   “母亲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温家。”温见雪平静地说,“她在温家活得很痛苦,你把她安葬在温家祖坟,让她入温家祠堂,安得什么心。”   温止冉让温见雪回家祭奠卫雪,是想拉进和温见雪的关系,获得利益,哪里能料到温见雪这个逆子,回来就想把卫雪的墓迁出温家祖坟,迁到其他地方。   “温见雪,你反了天了。”温止冉怒火攻心,他抬手就想扇温见雪。   “温家主,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谢琅捏住温止冉手腕,眼底冰冷,“见雪现在不是你想动手就能动手的。”   温止冉不知谢琅哪来的力气,竟捏得他手痛,他猛地甩开谢琅手,甩袖就走。   “温见雪,你这个逆子,滚出家门!”   温止冉是元婴初期,单从武力上来说,想收拾谢琅和温见雪,并非难事。只是温见雪和谢琅现在背靠剑宗,又有寒长老做师父,他若现在收拾了他俩,剑宗肯定要来收拾他。   为了一个逆子,得罪剑宗,实在不划算。   李宁看着这一幕,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她巴不得卫雪滚出温家,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她微微扬起笑,对温见雪道:“见雪,你别急,既然卫夫人不愿待在温家,那么我会去劝劝家主。”   温见雪如今是剑宗弟子,温家肯定不愿为一个卫雪得罪温见雪,温止冉还能像当初把卫雪安葬在祖坟一样,顶着全族压力,把卫雪留在温家?   恐怕是顶不住。   他若一意孤行,温家人心势必会散。   李宁就不信,温止冉如今对卫雪还有很深的感情。   李宁心想,假使温止冉咬牙顶住了,她也能拉着族人,将卫雪的墓弄离祖坟。   温见雪看向李宁,微微笑道:“如此,多谢夫人。”   “韵儿,给见雪和谢琅安排住所。”   李宁朝温韵使了个眼神,带着丫鬟去找温止冉。   温韵并未想到温见雪回家就要把卫夫人的墓迁出温家祖坟,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她不在意。   上前两步,温韵瞧了一眼谢琅,道:“你们跟我来。”   温见雪古怪地看着温韵。谢琅坑了她一大波钱,她为什么能做到没有一点仇恨表现?太有钱,根本不在意谢琅坑得那点钱?   温见雪:羡慕、酸。   温见雪正在羡慕和酸,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被谢琅勾了下。   “干什么?”他偏过头,朝谢琅传音。   谢琅传音道:“母亲的墓一定能迁出温家祖坟。”   温见雪迷惑:?   你为什么叫母亲叫得这么丝滑?比我都丝滑。   重点不是这个。   温见雪传音问道:“一定?你怎么知道一定?”   谢琅道:“随便说说。”   温见雪:“……”   温韵带着温见雪和谢琅来到除了正院和温韵所住院之外,最好的院子,疏雨院。原主之前与下人住一起,没有单独房间,如今却是直接安排疏雨院。   温韵看谢琅一眼,对温见雪道:“你们就住这里吧,对了,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你随我来。”   “什么东西?”温见雪警惕心很强。   “卫夫人生前的东西。”   谢琅拨了拨锥形银耳坠,嘴角含笑道:“姐姐,你直接叫丫鬟带给我们不就好了,还要我们走一趟?你丫鬟干什么的?难道是请着好看的?”   温韵笑容缓缓僵硬在脸上。 第70章   半晌,温韵从口中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谢郎君说得是。”   谢琅道:“姐姐,你应当叫弟夫,这样亲切许多。”   温韵掌心因手指用力攥紧,被椭圆形指甲掐出几个血月牙。她咬着唇瓣,道:“是我叫错了,弟夫。”   谢琅微微颔首,道:“没关系,麻烦姐姐叫丫鬟把母亲的东西送来吧。我和见雪御剑过来,有些累,先进房间休息。”   温韵注视着谢琅和温见雪进入疏雨院,恨得磨牙。三番五次被谢琅下面子,饶是她一心想着与谢琅搞好关系,此时也生出强烈厌恶感。   这股厌恶感烧得她有些难以维持心中预谋已久的计划。   “大小姐?”丫鬟如履薄冰地唤道。   温韵勉强压下厌恶,她看向丫鬟,压着嘴角,温柔道:“叫刘桦把卫夫人的东西找来给见雪少爷。”说罢,看疏雨院两眼,转身就走。   温见雪和谢琅进入房间后,并未休息,谢琅挨着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拿出半月剑,走至庭院里练剑。   温见雪则坐在卧榻上修炼,没修炼一会,一个方才未见过,自称刘桦的清秀小厮把卫夫人的东西送来了。   那是一个红漆小匣子,上着一把乌黑小锁。   温见雪打开小匣子,小匣子里有几支精美的金钗子,除此之外,还有几颗海南珠,并一颗鹅蛋大小,黑白相间的丑蛋。   这什么蛋?温见雪拿起丑蛋。   “见雪少爷,这是一枚七级妖兽蛋,夫人曾让人催化,但…这颗蛋不知为何,孵化不出来。想来是颗死蛋。”刘桦见温见雪拿起蛋,连忙道。   温见雪看向他:“怎么是你来送我母亲的东西?”   刘桦道:“大小姐叫我来送东西。”   温见雪微微点头,他把蛋放回小匣子,和其他东西一并放入乾坤袋。   “你先回去吧。”温见雪道。   刘桦立刻跪下,道:“见雪少爷,我不能回去,管家说,以前对你不好,现在想补偿你,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温见雪这辈子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他想了想,恍如大悟,冷漠道:“管家是不是不想给我补上以前的月例?拿人抵债,不成,我不要你,我只要月例。”   刘桦哽住,他哽了一会,道:“欠见雪少爷的月例,管家待会便叫人送来。我是专门来伺候见雪少爷的。”他说到这里,停顿许久,道,“做什么都行,若是见雪少爷不留我,我一个练气三层,回去要被管家为难。”   温见雪想了想,道:“你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做工?”   “我的卖身契在管家手里,要赎卖身契,需很大一笔钱。”刘桦喉结滑动,眼圈发红,低下头。   “见雪少爷留我在身边伺候吧,我什么都能做。”   温见雪坐到榻上,撑着下巴看刘桦,看了会,叹了口气:“什么都能做?既然什么都能做,我可以借钱给你,你赎身了,可以自己出去找活,在外面做工一定比在温府里做事自在。”   刘桦:“……”   温见雪道:“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刘桦:“……我还是愿意留在见雪少爷身边伺候。”   “可是我不需要你伺候。”温见雪心说,我自己还穷得很,哪里来得钱付你的工钱。   温见雪算了一笔账,假设一个月付五百中品灵石,那么一年就是七千中品灵石。   请谢琅当打手,只需要三千。   七千都能请谢琅两次有余了。   虽然现在有剑宗兜底,温见雪不愁住不愁穿,但也不是个富裕的人,没有实现财富自由。   温见雪还想给谢琅买点礼物,想给自己买高级丹药,买各种护身之物,买高级丹火、丹炉等。空不出钱来请人伺候自己,再则说了,他是个现代人,被人伺候,心底别扭得很。   刘桦正要说什么,温见雪正经道:“你赎身钱要多少?几万?”   刘桦:“……”   温见雪从乾坤袋拿出纸笔,走到书桌前,眸子清亮:“来,写个欠条,然后再服枚毒丹。你还了钱,我就给你解药。”   温见雪打算给刘桦一枚不常见的毒丹。   不常见的毒丹,市面虽也有解药,解药却难寻。刘桦若是想不还钱,私下找解药,得费很大的功夫。   为不还几万中品灵石,耗费很大的功夫,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做?   不一定,找解药再费力也比几万中品灵石划算。   温见雪突然意识到自创毒丹的重要性,若是他搞出一些市面上没有的毒丹,那便要自己费心去研制解药。研制解药可比找解药麻烦许多倍。   温见雪缓缓点亮了对毒丹的兴趣。   多年后,温见雪匿名成了一代毒师,有人问他为什么开始研究毒丹,是不是有很大的理想抱负。   温见雪:理想抱负?那是什么东西?起源只是担心别人借钱不还。   温见雪边在心里想着研究毒丹的可能性,边研好墨,用毛笔沾了墨,将毛笔笔尖对着自己,递给刘桦。   “写吧,你借我钱,我不要利息,十年内还清即可。”   刘桦:“……”   刘桦扯了扯嘴角,他接过毛笔,站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跄,将毛笔笔尖横向温见雪衣襟。   毛笔笔尖沾得墨是什么百年墨,没有百年不褪色。   温见雪瞧见笔尖径直朝自己袭来,担心衣服被毁,眼疾手快地旋身躲开,然后,勾过一旁的软垫,放在书桌桌沿。   刘桦额头刚好撞在书桌桌沿,由于温见雪提前垫了个软垫,他额头并未被撞伤,只是撞上后,身体失去平衡,拿着毛笔,要摔向地面。   还未摔向地面,刘桦觉得喘不过气。   温见雪十分迅速从后抓住了他衣领。   还好,还好,没让人摔着。   刘桦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他涨红脸,费力咳嗽。温见雪意识到从后抓不对,立刻松开手。   刘桦一下子摔在地上,跟地砖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对不起,郎君。”温见雪愧疚不已,他关切地蹲下身,立刻去扶对方,“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噗嗤。   自大开的窗户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谢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房间窗户前,正看着他们。   夏日的下午格外闷热,谢琅刚练完剑,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他微微理松汗湿的衣领,单手握着半月剑,搭在窗户上,倦倦开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见雪已经扶起刘桦,闻言,立刻道:“他可能跪麻了,起来摔倒了。”   谢琅看向刘桦。   “刷——”一声,半月剑出鞘,直刺刘桦。   刘桦挣开温见雪搀扶,双脚使力,往左侧一闪,躲开半月剑。半月剑未见血,在空中打了个旋,陡然回到谢琅手中。   谢琅还剑入鞘,说了一个事实:“他腿脚好使得很,没有麻。”   温见雪看向刘桦。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窜,刘桦背后冷汗涔涔。他连忙向温见雪解释,自己是太激动,站起来时,没站好,所以摔了。   温见雪道:“激动什么?”   刘桦:“激动见雪少爷肯借我钱,还不要利息。”   温见雪心想若是谁在他绝境时,借一大笔钱,不要利息,十年内还清即可,他也会很激动。   见温见雪并未多疑,刘桦松了口气行礼,他捡起地上的毛笔,朝谢琅行礼。   “谢姑爷。”   谢琅点了点剑柄,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还知道我是姑爷,我以为你忘了。”   刘桦把头垂得很低,有些不自然:“谢姑爷这是哪里的话。”   “不是要写欠条吗?写啊。”谢琅盯着刘桦。他不知道听了多久了,竟连写欠条这话也听到了。   刘桦在谢琅的注视下,直觉脖间发凉,他放下毛笔,目光躲闪,道:“见雪少爷,我忘了赎身要多少钱了?我先去问问黄管事。”   温见雪善解人意的同意了,他把纸笔墨收了起来。   谢琅目光顺着刘桦的身影,来到庭院,再来到院门,直到目睹刘桦消失在眼前,谢琅才收回目光,他指尖摩挲剑柄。   ……   刘桦离开疏雨院,宛如寒冰浸染的心才逐渐回暖,他理了理贴在背后的衣服,绕了一大圈,来到温韵的院落,告知温韵,温见雪不愿让他伺候,只肯借钱与他赎身。   “赎身?”温韵气笑了,“温见雪怕不是故意的。”   刘桦欲言又止,他觉得温见雪并非故意,说赎身,是真的觉得赎身出去工作比较好。   温韵道:“你去写个借条吧,谢琅花我那么多钱,我从温见雪这里拿几万算什么?”   “可毒丹……”   “我会给你找解药。”温韵目光中藏着几丝漫不经心,刘桦看出温韵的漫不经心,他垂下视线,嗫嚅道,“好,知道了。”   刘桦走了,温韵在心中计划其他破坏温见雪和谢琅关系的办法。   心中还未计划出其他办法。   一个丫鬟冲冲跑来,道:“大小姐,谢姑爷约你今晚在温家园林见。”   温韵皱起眉,她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有些不安,警觉道:“他约我做什么?”   “谢姑爷说,叙叙旧,他方才还出门去云烟阁买了一支步摇,似乎是要送给大小姐你。” 第71章   温韵闻言,眉头逐渐舒缓,心中浮现一丝喜悦,但她心中依然不安,不知晓谢琅心中在想什么。   犹豫许久,温韵经不住谢琅的示好,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后,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于天黑时,前往园林。   园林宽阔,建筑物宽阔高大,中有一条河,树木郁郁葱葱,明亮月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落在幽径小道。   温韵带着人,进入园林。   谢琅并不在园林入口等她,她顺着园林主道,往前走。   “温大小姐。”   温韵没走多远,听到谢琅的声音,她朝左侧看去。   左侧有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精美八角亭,亭下有供行人通行的供劵门,亭左侧有一条直通亭中的石梯,亭下悬着圆柱形灯笼。   明亮橙黄的火光从圆柱形灯笼射出,照亮一方。   谢琅侧坐在亭檐,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把玩着一支赤金衔红宝石步摇。   他干净流畅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垂在半空的轻柔绸缎衣摆染着橙黄灯光,其上绣着的银色鹤纹熠熠生辉。   温韵看过去时,目光正好对上谢琅的目光。   谢琅弯起眼睛,他握着赤金衔红宝石步摇,双臂用力,一撑亭盖,蒲公英一般,从八角亭上飞了下来。   亭檐飞角悬着风铃,谢琅衣袖擦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铃铃——”清脆的铃儿声悠扬地朝四周漾开。   谢琅落在地面,方才侧着身,未露出的、明亮的锥形银耳坠落入温韵眼中,他快步朝温韵走来。   温韵早晓谢琅气度不凡,只是谢琅气质过于阴冷,不是她理想的对象。不过此刻看着谢琅从八角亭上飞下来,朝她快步走来,温韵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她忽然觉得谢琅很符合她的理想对象。   谢琅已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微微晃动,他含笑道:“温大小姐,走过来累了吗?”   温韵勉强压下狂跳的心,有些娇羞,道:“还好,不如何累。”   谢琅理了里步摇悬着的玉石珠,将赤金衔红宝石步摇递给温韵。   “看看喜不喜欢?”   温韵接过赤金衔红宝石步摇,仔细瞧了瞧,姿态越发妩媚动人。“多谢……”她顿了一下,试探道,“谢郎君,很喜欢。”   谢琅并未纠正她的喊法,站直身体,从她手中拿过赤金衔红宝石步摇,挑了个合适的角度,插入她盘起的头发中。   “我们去湖边走走。”   温韵摸了摸赤金衔红宝石步摇,小声道:“好。”   两个贴身丫鬟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身后。   行至湖边,湖边未点着灯。   贴身丫鬟拿出灯笼。   温韵从乾坤袋内取出一盏荷花灯,走到搭架在湖上,无栏杆的桥上,放下荷花灯。   谢琅走到她身旁,眺望水波粼粼的湖面。“这片湖好看吗?”   温韵用手指浮了浮水,目含秋波,柔声道:“好看。”   “那就好。”谢琅道。   温韵不解其意,道:“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头上戴着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被谢琅抽出,扎入她脖侧,温韵痛呼一声,她还未反应过来,背后出现一道推力,温韵措不及防,扑进夏日微暖的湖里。   “大小姐!”两个贴身丫鬟大惊失色,提着的灯笼从手中滑落,跌在桥道上。   炽热的灯火瞬间点燃灯笼,明亮的灯光照耀着这一方天地。   在灯光的照耀下,湖面缓缓出现一小片红色。   谢琅盯着那片红色,站在桥道,拿出手帕,擦了擦赤金衔红宝石步摇尖端处的血液,嘴角微微含笑,轻声道:“你的脑子真是对不起你的外表。”   谢琅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两个贴身丫鬟身旁。   他行走时,微微摇晃的锥形银耳坠像锋利的刀剑。   两个贴身丫鬟见他走到面前,身体不禁抖动了一下。   “谢……谢姑爷……”   “赶紧去捞吧,应该还没死。”   谢琅把擦了血液的手帕搭在其中一个贴身丫鬟的肩头。“对了,帮我转告一句话,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   两个贴身丫鬟已经吓傻,抖着身体点头。   谢琅转身就走,他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   两个贴身丫鬟见谢琅走了,终于冷静,她们立刻跳入水里,去捞温韵。   赤金衔红宝石步摇上有毒,捞起温韵时,温韵脖侧被扎得地方已经泛出青黑。两个贴身丫鬟立刻将温韵送回院子,连夜请来医修来救治温韵。   温韵虽是靠段青云指缝中漏出的资源成功成为结丹期修士,实力比不上谢琅,但毕竟是结丹初期修士,赤金衔红宝石步摇上的毒,不足以致命。   她昏迷了半夜,醒了过来。   李宁在一边摸眼泪,温止冉在隔间内踱步。   见温韵醒来,两人立刻来到床前。   “感觉如何?”   温韵脖侧的青黑已经褪去,步摇深深扎出的洞已经结疤。抬手摸向圆形疤痕,苍白的脸上浮选怒意,她哭着看向李宁。   “谢琅欺人太甚!”   李宁狠狠拍桌子,道:“他分明是想谋杀!温止冉,你说怎么着!”   温止冉面色难堪,他甩袖道:“我能如何着?还不是你们先招惹他。”   李宁道:“你就看着韵儿受委屈?!”   “你之前不还劝我委屈,把卫雪休了,坟墓迁出温家祖坟。”温止冉道。   “这事能与韵儿这事相提并论。卫雪也配。”   温止冉冷笑一声,坐到圈椅上,道:“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你就是不在乎韵儿。”李宁道。   “我若是不在乎韵儿,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温止冉道,“你休要在这里离间我和我女儿的关系。”   “你还知道韵儿是你女儿。”李宁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卫雪。”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提卫雪。”   “你什么时候将卫雪休了,把卫雪的墓挪出祖坟,我什么时候不提卫雪。”   李宁和温止冉你一言我一句,为卫雪的事吵了起来。自从温见雪提出从温家祖坟迁出卫雪的墓,李宁和温止冉就开始争执。   温韵被他们吵得头疼,跌入湖里时的窒息感似乎再度席卷而来。她放下摸着疤痕的手,咬牙切齿,道:“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我头疼!”   李宁和温止冉停止争吵。   温止冉道了声好好休息,转身离开。   “韵儿,谢琅咱们不追了。”李宁见温止冉离开,心中怒火也消散了,她倒了一杯温水给温韵。   温韵接过温水,她握紧茶杯,咬牙切齿道:“我自然不会追了,只是我也不会叫他们好过。”   李宁皱起眉,她心中咯噔了一下,道:“你要杀了他们?不行,会惹怒剑宗。”   “当然不是,温见雪不是想把他娘的墓迁出祖坟吗?即便非要迁出祖坟,那也不能叫他们这么顺利迁出,非要他们付出沉重代价!”温韵说到这里,余光瞥见两个贴身丫鬟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想说。   她眉头一扬,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贴身丫鬟连忙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谢……谢姑爷让我们转告你一句话。”   李宁不悦道:“什么话?”   “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其中一个贴身丫鬟刚把这话说出来。   温韵摔了杯子,阴沉着脸:“他什么意思,是在咒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假设我不珍惜,他是要搞我吗?”   李宁在嘴里反复细嚼‘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   谢琅离开园林后,绕路去折了一大把重瓣荷花,这才回到疏雨院。   温见雪注意到他脚步轻快,似乎做了什么高兴的事,视线落到他抱着的荷花上。温见雪弓起食指,抵着下巴,疑惑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去园林了。”谢琅抱着荷花,低头嗅了嗅,把荷花递给温见雪,“好看吗?”   温见雪被荷花扑了满怀,鼻腔内满是荷花的清香。搂近荷花,温见雪低头看了看,扬起巴掌大的脸,高兴道:“好看。”   “园林风景很好。”谢琅抄起双臂,道。   “园林有什么好风景?”温见雪诧异道,由于拥有原主记忆里,温见雪对园林的景色再熟悉不过。   “风景好着,你要去瞧瞧吗。”谢琅询问温见雪。   温见雪才不想去园林,比起去熟悉园林看风景,他更乐意修炼。找了个大花瓶,把荷花放好,温见雪脱掉鞋袜,盘坐在榻上。   谢琅推开窗户,让热风吹入房间。   房间内贴了清凉符,温度过于冷了。   ……   闷热的盛夏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大雨下了两日才停歇。   温韵养好伤,找毒师弄了些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她左想右想,实在咽不下被谢琅插了一钗子,推入湖里的恨意。   她既要为难他们,也要他们毒发身亡。   温韵找来负责疏雨院饮食的奴仆,让他们把毒药下在温见雪和谢琅的饮食内。   奴仆面色犹豫。   温韵目光狠辣,道:“怎么,你们做不到?!怕温见雪和谢琅?别忘了谁养着你们。”   几个下人惶恐道:“大小姐,你误会了,并非是我们不听从你的命令,而是见雪少爷和谢姑爷根本不吃疏雨院的东西。”   温韵闻言,面色变了又变,十分难看。   片刻,她道:“他们总不能不喝水,想办法下他们水里……”   话音未落。   “大小姐,大事不好了!”一个奴仆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温府门口站着数个修士,这些修士听命于有权处罚门派世家的理事联盟,为首修士正是剑宗大长老。   他手中拿着一个薄薄的本子,目光凌厉,道:“活捉温府上下,一个不能放过。”   温止冉听到风声,已来到门口,他面如土色,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凭什么动温家?温家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剑宗大长老将本子甩到温止冉身上,冷冷道:“温家近些年所犯之事,皆被查清,我们不过是秉公办事,你若敢阻拦,格杀勿论。你这些年犯得事早够杀头。”   …… 第72章   温止冉面上镇定,实际却心慌出汗,他手抖着,连忙翻开本子。雪白纸张上写着数道罪名,一笔一划,极为工整,散发着新墨气息。   “这……这绝非温家所为。”温止冉维持着镇定道。   剑宗大长老冷笑一声,并不与他多言,直接用缚灵绳将其绑起,示意其他修士,立刻执行命令。   温家修为最高的并非温止冉,而是常年闭关的温家老祖,但温家老祖并非剑宗大长老对手,自知负隅顽抗,下场会更惨,直接束手就擒。   李宁得知温家出事,立刻收拾东西,想带着儿子跑路,但还未出家门口,便被擒住。   温韵坐在房间内,听着外面慌乱求饶的声音,终于知道谢琅那句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是什么意思。   她咬牙切齿地抓起榻上靠枕,摔在地上。   “谢琅!”   “我跟你不死不休!”   房间内几人本就慌了神,见温韵发脾气,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出,胆战心寒。   谢琅站在疏雨院门口,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吵闹声很快消失,一切陷入寂静。   有修士朝这边走了过来,正是奉谢琅之命,清算温家近年罪行的几人。   见到谢琅,几人纷纷行礼,道:“谢师兄,疏雨院里是?”   谢琅道:“除了温见雪没有其他人。”   几人闻言,立刻道:“那就不打扰温师兄了,我们先行告退。”   温见雪身为剑宗弟子,又无罪行,自然不会被抓。   谢琅叫住几人,道:“温止冉在哪里?”   几人道:“已经抓获,现在押送云船上。”   谢琅微微点头,他示意几人先去忙。见几人去忙,谢琅推开院落门,进入房间。   温见雪正在修炼,并未注意到外界动静。   谢琅检查了一下房间内的隔音阵,悄然退出房间,来到押送云船上。   押送云船上一片哭闹喊冤,谢琅穿过人群,来到云船末尾的船舱。   谢琅推开舱门,盘坐在舱内,被缚灵绳死死绑住,失去行动能力的温止冉陡然睁开眼睛,他眼睛有血丝,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被清算,精神异常疲倦。   “你来做什么?”温止冉问,他不知想到什么,忙喜悦道,“可是见雪让你来的?你帮温家求求情,至少从轻发落。”   谢琅设下隔音阵,半蹲在地,与温止冉平视。   “温家主,我来是想请你将卫夫人逐出温家。”   温止冉一愣,转而怒道:“你就只想着迁墓?!”他冷笑道,“温见雪呢,他什么意思。”   “他与我意思一样。”谢琅道。   温止冉算是听明白了,他冷笑一声,道:“别做梦了,我不会将卫雪逐出温家,卫雪生是温家的人,死是温家的鬼。如今温家被清算,倒了,你们爱怎么迁墓怎么迁墓,无人阻拦,只是卫雪上了族谱,我不将她逐出温家,无论你们迁到哪里,名义上,她都是温家人。”   谢琅平静道:“你若是不同意,温韵就只有死路一条。”   温止冉脸色一变,道:“温韵虽有错,却罪不至死,你若动手杀人,就得背上滥杀无辜的罪名。谢琅,我劝你最好不要如此。”   “如何罪不至死?她怂恿段青云杀温见雪,与段青云、余千奇追杀我,这两件事就足够她去死。”   温止冉眉宇阴沉,他冷笑道:“你以这两条罪来杀温韵,就不怕引起段家注意,若是引起段家注意,段家意识到段青云为何而死,你和温见雪乃至剑宗都会被牵连。”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以这两条罪来杀温韵?”谢琅从乾坤袋拿出赤金衔红宝石步摇,板开步摇尖端,尖端溢出一点黑色液体。   谢琅用手帕沾了点黑色液体,送到温止冉眼前,笑盈盈道:“给她下了一点点赤炼蛇蛇毒而已。   你若是不将卫夫人逐出温家,九日内,温韵五脏六腑将全部衰竭,然后,悄无声息地死亡,无人知晓是谁给她下得赤炼蛇蛇毒。”   “你休要骗我!医修已给韵儿解了毒。”温止冉立刻躲开送到眼前的黑色液体。   谢琅笑道:“医修解的是步摇外抹的毒,那毒是用来掩盖潜入五脏六腑的蛇毒。若是解了蛇毒,我如今怎么敢威胁您呢?”   温止冉道:“你在说谎!怎么会有可以掩盖蛇毒的毒?!”   “你不知道怎么知道没有?”谢琅不紧不慢道,“或许我与医修背地里勾结了呢。”   温止冉脸色巨变。   谢琅的话说得太淡定,温止冉饶是不愿相信温韵中了蛇毒,也不得不信。   谢琅道:“温家主,我希望你识趣一点,不要为了个死人把女儿牺牲了。你把女儿牺牲了,也不能定我的罪,如你所说,医修已经把我下得毒解了,在场很多人都瞧见的。谁知道温韵什么时候中得蛇毒,谁又知道是我下得蛇毒?”   “仅凭你一面之词?谁信你?”   温止冉死死盯着谢琅,恍惚间,竟觉得谢琅像条赤练蛇。   剧毒无比。   他怒道:“你就不怕我说出段青云之死与你与温见雪与剑宗有关?!”   “你若说了,不光温韵会死,其他没犯罪,或者罪不至死的人,全都得死。段家惯爱迁怒无辜。”谢琅冷笑道。   “如此正好,大家一起上黄泉,路上热闹。”   温止冉咬紧牙关,道:“我要见温见雪。”   谢琅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既然温家主不愿将卫夫人逐出温家,那只能让温韵去死了。”   “站住!”温止冉怒道,他表情痛苦,挣扎道,“可以。”   他确实不愿让卫雪离开温家,可卫雪已死,还是温韵重要。   谢琅微微一笑,拿出录音符,道:“对着录音符说,温家没落,将卫夫人逐出温家,从此,卫夫人与温家无关。”   温止冉道:“你先立誓,解了温韵的蛇毒,从此以后,不得对温韵出手!”   修士立誓后,若是违背誓言,渡劫时,雷劫会多一道。   无人希望雷击多一道,多一道雷击,意味着多一份危险。   谢琅盯着温止冉看了会,道:“可以。”   温止冉听见谢琅立誓,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录音符说出将卫雪逐出温家的话,说罢,他道:“我要见温见雪,把温见雪叫来。”   “温见雪不想见你。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还管娘家做什么?”谢琅收起录音符,温和道。   温止冉:“你!”   谢琅转身就走,他走到关押温韵的船舱,看了一眼船舱,愉悦地跃下云船。   ……   温见雪修炼结束,发觉整个温府静悄悄。   他沿着温府走了一圈,没有一个人。   人呢?都去哪里了?   谢琅怎么也不在?   温见雪觉得很是奇怪,他想打开温府大门,却发现温府大门被锁住了。   无法,温见雪只得从温府跃出去。   刚跃出去,温见雪便见一个人从大街上急匆匆跑过。   温见雪认出那人是温韵,只是不同之前的光鲜亮丽,她似乎瘦了一圈,脸色格外憔悴,衣着朴素。   温韵跑过片刻,之前说不记得赎身钱多少的那个清秀小厮“刘桦”也跟着跑过。   他似乎在追温韵。   两人一前一后前往……温家祖坟?   温见雪给自己贴了一张符,同时收敛好自身气息,跟着来到温家祖坟。   温家祖坟在城镇西南,风水极好。温见雪跟着温韵来到祖坟,这才发现祖坟前有六人。   这六人正在挖卫雪的坟。   谢琅站在树荫下,让他们挖坟时,小心点,不要伤到棺材。   “谢琅!”温韵怒气冲冲跑了过来,“谁允许你迁卫夫人的墓。”   谢琅抬起眼帘,朝温韵看去,他勾起嘴角,明知故问道:“温大小姐这是从理事水牢内出来了?呀,温大小姐修为怎么跌到筑基后期了?被理事联盟的人问责了?”   温韵气红眼睛,道:“谢……琅!”   谢琅不以为然地收回视线,示意挖坟的人接着挖。   温韵拦在谢琅面前,垂泪道:“假设你替我父亲母亲弟弟求情,我就让父亲将卫夫人逐出温家,如此卫夫人就不算温家人,能光明正大……”   谢琅掐出一张录音符,他弹了弹符纸,道:“听听。”   录音符内传出温止冉的声音。   ——温家没落,将卫夫人逐出温家,从此,卫夫人与温家无关。   谢琅收起录音符,道:“卫夫人已被逐出温家,名字从温家族谱上划掉,与温家没有任何关系。我迁墓关你什么事?我迁得光明正大,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温韵愣住,她愣了许久,怒道:“你是不是逼迫我父亲说出这话的?!”   谢琅道:“少在这里污蔑人,我可没逼迫,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父亲。”   温韵哪里能见到温止冉?   温止冉已被关押起来,今天下午就要处死,根本不让她见,听说谢琅在这里挖坟,她急匆匆跑到此地,试图借卫雪迁墓的事,逼谢琅去给温止冉求情。   谁料父亲已经把卫雪逐出温家,根本逼不了谢琅。   温韵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唯有今日分寸大乱,她环顾四周,声音拔高:“温见雪呢?!温见雪出来,父亲要死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见雪不会管这些破事,要发疯一边去,若在这里碍事。”谢琅召出半月剑,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温韵情绪已崩溃,她并不理谢琅。   “温见雪,温见雪,你滚出来!”   温见雪揭掉隐身符,从暗处走出来,虽隔得很远,温见雪却已听清谢琅和温韵的谈话。   温韵看到温见雪,不顾被半月剑割伤的脖颈,快步上前,抓住温见雪手臂。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快,跟你师父说说,让他向理事联盟为父亲母亲还有弟弟求情!”   谢琅沉下眼眸。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不……”   “不?不什么?!你这是不忠不义不孝!哪有身为子女,眼睁睁看着父母亲被杀?!”   “首先,夫人并不是我母亲,其次,温家待我不好,我为什么要为温家求情?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温见雪扳开温韵的手。   “你母亲死得那么早,不是我母亲,你能活到现在!”温韵勃然大怒,她召出自己的本命剑,一剑朝温见雪刺去,“你如此无情,真该去死!温家白养你多年。”   温见雪正要甩出爆破符,一道剑光将温韵握着剑的手臂斩断,鲜血顿时洒了出来,断臂和剑一并落在地上。   温韵惨叫一声。   谢琅甩去半月剑上的血,对刘桦道:“还不把你家大小姐带走。”   刘桦连连道是,他捡起断臂和剑,扶着温韵快步离开。   谢琅收起半月剑,小心翼翼观察温见雪神色。   温见雪脸色微白,衣领溅上一点鲜血,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抬眸看向谢琅。   “温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过修炼了几日。”   谢琅道:“理事联盟清算了温家罪行,温止冉、李宁处死,温韵弟弟温齐星废掉修为,至于其他人,按照过错,做出不同惩罚。”   温见雪道:“你为什么不打断我修炼,告知我温家发生了这些事。”   谢琅抿直唇线:“你这是想替温家求情?”   “怎么会?我方才不是说了,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温见雪说完这话,见谢琅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不会认为我在乎温家?”   谢琅道:“自然不是,只是以为……”   “以为什么?”温见雪说着,侧头看向温韵离开的方向。温韵被谢琅斩断一臂,定然会记恨上谢琅,算上之前她想害自己的事。   最好杀了她。   温见雪被忽然冒出的杀念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毫无疑问,他如他自己期许一般,变强了。   同时他也彻底融入修仙界。   “见雪,你在想什么?”谢琅问。   温见雪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心绪,道:“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怕你心软,毕竟你从小在温家长大……”   话音未落,坟墓那边发出一声惊呼。   “棺材上有个洞!”   温见雪和谢琅快步走到坑前,果然见棺材盖左侧有个拳头大小的洞。   洞中漫出绿色藤蔓。   “需要开棺看看吗?”谢琅问温见雪。   温见雪思考几息,道:“开棺。”   “你们先上来。”谢琅道。   几个挖坟的人立刻跃上平地,谢琅往半月剑内灌入灵力,破开棺材盖。   埋葬十多年,棺材盖只是略微有些腐烂,破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绿色藤蔓。   绿色藤蔓上还开着点点白花。   温见雪看到绿色藤蔓的刹那间,想到了寄生藤,他用灵力拨开覆盖在棺内的绿色藤蔓,却并未看到应该置于棺中的尸骨。   …… 第73章   “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棺材怎么没有尸骨?”   “莫不是被人盗走了?亦或者根本没放进这口棺材内?瞧着满棺材的绿色藤蔓,我有些发毛。”   “你们说藤蔓是什么东西,埋在地底下多年,居然还能生长开花,太反常了。”   挖坟的几人窃窃私语。   温见雪听着几人的窃窃私语,微微拧起眉头,在原主记忆里,母亲死后,明明被装入了棺材内,葬入了祖坟。   可如今,棺内怎么会只有一堆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绿色藤蔓?   莫非是被温止冉葬在其他地方了?   不对,若是被葬到其他地方,他说出迁墓时,温止冉不会百般阻拦。   再则说,温止冉为何要葬在其他地方?   温见雪百思不得其解,他余光瞥见谢琅,乌黑锋利的眉蹙起。   “怎么了?”   谢琅退后几步,按了按眉心,传音道:“藤蔓味道刺得我头疼。”   温见雪正欲说他什么味都没闻到,联想到谢琅狼鼻子,嗅觉比人敏锐许多,又咽下想说的话,转而传音道:“封闭嗅觉。”   谢琅微微摇头,传音道:“封闭嗅觉不舒服。”   “不舒服也比头疼好。”温见雪不由分说封闭他嗅觉。   谢琅微怔。   温见雪瞧见谢琅神情,忽觉自己作为朋友,管得太宽。他立刻要解开封住谢琅嗅觉的术法,谢琅往旁边偏了一下,道:“你说得对,还是封着嗅觉吧。”   温见雪审视谢琅神情,见谢琅并无不悦,紧绷地心弦松了。他联系到服侍师父的青衣小童,描述了藤蔓的特征,请对方帮忙查看这藤蔓是什么东西。   青衣小童应下,他立刻钻进寒长老私人藏书阁查阅,看了一圈没查到绿色藤蔓是什么东西。   他拿出自己的小破剑,摇摇晃晃御剑前往宗内藏书阁。   温见雪站在墓前,等待青衣小童的消息。   闷热的空气被清凉符透凉,温见雪抬起手,遮住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太阳被乌云半遮,似乎在晃动,连带着脚下的大地也在晃动。   大地晃动?   温见雪意识到晃动的并非是天空中的太阳,他陡然看向棺材,棺材内的绿色藤蔓疯狂增长,窜入泥土。   谢琅招出半月剑,一剑刺向藤蔓,藤蔓瞬间消失。   温见雪见状,立刻用灵力去捕捉,未果,又立刻改为毒丹,那藤蔓云烟一般,穿过丹火,从眼前逃跑,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见雪心中微沉,他正欲收起灵力,地面忽然破开,藤蔓从地面冒出,将温见雪拖到棺材内。   “哐啷——”棺材盖横飞而来,盖到棺材上。   藤蔓在棺材盖盖上的刹那间,钻回棺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谢琅想阻止根本来不及,他扬起剑,一剑劈开棺材。   棺材内却空空如也。   谢琅握紧半月剑,目光阴骘,结丹期的威压不受控制涌出。几个迁墓的人感到到结丹期的威压,大气不敢出,纷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城镇内,来福客栈。   温韵听说温见雪失踪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报应,这可真是报应。你说是不是,刘桦?”   刘桦闻言,连忙道:“大小姐说得是。”   温韵笑了一瞬,不笑了,现下已经天黑,温止冉已被斩了。   她将牙齿咬得咯嘣响,坐在窗前,死死盯着温府的方向。   刘桦倒了一杯茶,从袖中抖出一个叠成手指头大小的纸包,他悄悄展开纸包,将纸包内的粉末倒入茶杯,摇晃均匀,递给温韵。   “大小姐,喝口茶吧。” 第74章   “大小姐,喝口茶吧。”   温韵如今身边只剩一个刘桦可用,她接过茶杯,缓缓低头。   她顿住了。   刘桦无意识攥紧拳头,他嗫嚅道:“大小姐?”   温韵审视他片刻,慢慢道:”你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   “紧张?怎么会紧张?”刘桦拳头捏得更紧,他微微低下头,小声说,“我是在担心你身体,千万不能垮了,若是垮了,温家就没几个可支撑的人了。”   温家如今是确实没几个可担得了事的人了。   自从温家出事,从前与温家交好的家族便纷纷远离温家,就连不同流俗、厚德载物的苍兰派掌门也不例外。   “用不着你担心。”温韵目光冷了下去,她捏紧茶杯,直到茶凉,才抿了一口茶。   ……   天幕漆黑,银月仿佛一弯收割人命的弯刀,悬在高空,清清凉凉的光芒压过群星的微光。   温家祖坟,周遭树木轮廓清晰。   谢琅直直看着空棺。   “谢琅,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帮助,先回宗,见雪应该没事,为师和宗主会动用一切力量找。”寒长老道。   寒长老得知温见雪消失后,和宗主立刻赶了过来。   谢琅垂下眼帘,一言不发,空气中还残留着藤蔓中刺鼻的气味。   “谢琅?”寒长老道。   谢琅抬起眼帘,朝宗主和寒长老行礼:“弟子明白了。”   寒长老见谢琅离开,深藏的担忧这才流露出来,他急得团团转。   “上哪里找人?根本查不到藤蔓是什么东西。”   “检查了棺材,棺材内没有一点阵法痕迹!可是,既没有阵法,怎么就能带着人凭空消失?!”   “寒玉,冷静。”宗主站在墓前,表情从头至尾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得仿佛一汪水,他嗓音沉稳,道,“你急也没有用,回宗吧,我联系上界的人查查藤蔓是什么东西。”   寒长老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苦笑道:“好。”   宗主看寒长老一眼,背起仅剩的一只手,道:“不过你最好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寒长老深吸一口气,道:“寒问川,你就不能盼见雪无事?”   宗主:“修行一路,危险重重,太多半路夭折的人。”   寒长老心底知道宗主说得很有理,可他万般不愿接受。狠狠一甩袖,寒长老道:“我自己去联系上界查查这见鬼的藤蔓。”   宗主微微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左侧的山林,踏上本命剑,径直回剑宗。   谢琅从左侧山林内转出来,他走到棺材前,召出半月剑,拨开棺材,以剑挖土。朝下挖了数十米,谢琅依然没见到任何藤蔓,不仅如此,空气中残留的藤蔓气息也消失了。   谢琅不得不相信,藤蔓带着温见雪凭空消失了。   谢琅听觉很好,即便在左侧山林,也能听到寒长老和宗主的谈话。   谢琅怔怔地看着泥土,他滑坐在土坑内。   若是当时他反应再快些,若是他不逼着温止冉同意逐出卫雪……现在肯定不会如此。   强烈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谢琅又想起他母亲,他母亲就死在他面前,现在温见雪也消失在他面前。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谢琅喉间干涩,他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拿起半月剑,狠狠割自己左臂一刀。   强烈的痛疼席卷而来,鲜血染红衣袖,顺着衣袖往下滴。   谢琅盯着鲜红鲜血,修长手指插进伤口里,扣住皮肉往外扯。   鲜血快速涌出,溅到他苍白的脸上。   无用。   真是无用。   谢琅唇色发白,瞳孔却异常漆黑,隐隐约约泛出暗红,他发狠地撕扯伤口,直到把伤口撕得血肉模糊,摸到自己手骨。   不行……不能继续了。   谢琅在心里数到十,缓缓收回手,他凝出道水镜,对着水镜,擦脸上已经凝固的血液。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液,只一味擦着。如此擦着,脸上血液自然越来越多,谢琅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擦不掉。”   “为什么擦不掉?”   “怎么擦不掉?!”   谢琅脖颈冒出细碎的银白狼毛,牙齿和指尖变得尖利。因发觉如何也擦不掉,他骤然加大力度,锋利的指尖抓破脸,血液更多了。   谢琅摸了摸脸上血液,全身发抖。   “怎么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是我太废了?”   谢琅漆黑眼睛变成暗红,他剧烈喘息,彻底妖化,发疯似的砸碎水镜。水镜碎片尽数落在地上,化成冰冷的水。   “废物,都是废物!”   谢琅掀翻棺材,他拿起半月剑,一剑捅向自己腹部。即将捅到时,锥形银耳坠爆发银光,谢琅倒在地上,变回人形。   他摸索着地上的泥土爬起,拽下锥形银耳坠,摔在地上。   “谢青羽!你给的什么破玩意!尽会束缚我!”   锥形银耳坠深深陷入泥土里,谢琅盯着锥形银耳坠,嘴角缓缓上扬。   “我知道了,一定是苍兰派尤掌门做的,我没答应替他牵线,认识寒长老,所以他暗中设计,卷走温见雪。”   “我知道了。”   “肯定是这样。”   “给我等着。”   谢琅阴沉沉的笑,他如视珍宝的捡起锥形银耳坠,仔仔细细擦掉泥土,戴回右耳,然后招回半月剑,大步离开温家祖坟。   他离开得很快,行走时,锥形银耳坠在半空划出锋利的弧度。   ……   呼呼——   温见雪听到风声,他意识不清,伸手朝身边抓。   他抓到湿漉漉的泥土,抓到泥土的刹那间,温见雪鼻尖被柔柔的东西扫过,他竭尽所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   温见雪心中极度不安,他保持冷静,召出丹火。   几乎是同时,地面飘起无数雪白发亮的花朵。   花朵将此地照得宛如白昼。   温见雪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内部如同等边梯形的深渊内。   深渊内乱石嶙峋,中央生长着一具根系水桶粗的绿色藤蔓。   绿色藤蔓分枝极多,柔软的小分枝爬在石璧,上面开着雪白的小花,将一片荒芜的深渊装饰得如避世胜地。   温见雪一眼认出这绿色藤蔓就是将他卷入棺材的绿色藤蔓。   虽不知藤蔓为何将他卷到这里,又为何不动手杀他,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温见雪拿出传音符,联系外界,但深渊内不知有什么,传音符在里面失效了,完全用不了。   温见雪收起传音符,退后几步,打量深渊出口。   深渊特别深,只一个出口,出口狭窄,位于头顶,仰头看去,能看到不规则的天空。   温见雪催动手中丹火化成火凤。丹火能够暂时化成火凤,翱翔于天空,但受限于丹修自身修为以及丹火品质,化出的火凤只能维持几分钟。   待火凤散去,就会变回丹火。   因丹火本身就是消耗品,每化成一次具体事物,丹火就会被消耗掉一部分。   若非今日情况特殊,温见雪不想使用丹火。   作为一个丹修,其他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丹火和炉鼎。   丹火和炉鼎就是一个丹修的命根子。   丹火化成火凤,长鸣一声,绕着绿色藤蔓飞了一圈,一臂长的翅膀带着灼热气息,落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踏上火凤,当即想离开深渊。   一枝藤蔓忽然击穿火凤,火凤悲鸣一声,变回丹火。温见雪当即收起丹火,虚空一点,平稳落于地面,他方才落到地面,数条藤蔓忽而袭来。   深渊就这么大,根本没地方躲。   温见雪只得硬着头皮上,他险险避开藤蔓,甩出一把毒丹,砸向绿色藤蔓根系。   绿色藤蔓却毫无反应。   毒丹对它没用?   温见雪心头一紧,将丹火凝成锋利的剑,一剑扎入藤蔓根系。   以火剑为中心,根系开始燃烧,化成黑灰。   “刺啦——”一条细小藤蔓从旁袭来,将火剑打飞。火剑直直插入石壁,变回丹火,而被火剑燃烧成灰的地方在飞剑插入石壁的刹那间恢复原状,仿佛从未被刺伤。   这什么藤蔓?自愈能力这么强?!   温见雪召回丹火,打算重新刺藤蔓根系,地面开始剧烈晃动。   绿色藤蔓居然将根系从地面拔起,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这人形看不出男女,身上还保留着无数细小藤蔓,细小藤蔓向下垂着,散在地面。   啊,这,这是已经能变成人形的藤妖?!   藤妖并非先天妖,都是普通藤蔓在获得天泽后,开出灵智,修炼而成的妖。   妖若是不吸食人,需修炼五百年才能化出人形,一千年才能彻底褪去妖的特征,与常人无疑。   温见雪头一次面对能够化成人形的妖。   ——谢琅算不得真正的妖。   他是半妖,由于有人的血脉,出生就有人形,跟真正的妖有很大差异,这差异不仅体现在出生就有人形上,还体现在身体素质上。   半妖虽继承了父母的长处,但大多身体孱弱。   听说还有一些半妖精神有问题。   温见雪至今没见谢琅身体有问题,或者精神有问题,想来是天选半妖,运气很好。   温见雪看着藤妖,怔住了,只怔了一瞬,脑子里快速想应对办法。   以他现在的修为,他肯定打不过藤妖。   藤妖修为比他高出一大截就算了,还不怕毒,自愈能力强到逆天。   温见雪认识到必输无疑的结局,心中有点凉,他朝后退了几步,握紧手中丹火。   藤妖缓缓朝他走来。   扑面而来的妖气浓郁地仿佛雨水,将温见雪完全笼罩。   温见雪呼吸急促,他咬紧牙关,思考怎么苟命,未等他想出来,藤妖食指垂着的细小藤蔓飞至半空,如水中游动的蛇,朝温见雪袭来。 第75章   温见雪连连后退,碰到坚硬冰冷的石壁。   细小藤蔓擦着脸颊而过,宛如尖利的铁钉,猛然钉在石壁上,无数细小的碎石从石壁上落下。   温见雪被碎石砸中肩膀,然而,这种危险情况下,他竟奇迹般的冷静了。快速将丹火凝成无数小火球,朝藤妖脑袋砸去,砸去的同时,一点地面,后翻到藤妖身后,拿出身上全部毒丹,甩向藤妖。   或许是方才毒不够,所以没对藤妖造成伤害?   温见雪生出这样的侥幸心理。   侥幸心理在毒丹碰到藤妖的瞬间,彻底被击碎。   藤妖在无数毒丹的攻击下毫无伤害,甚至分出心神,将丹火凝成的火珠全部甩到地面。   丹火化为火凤后,本就没有之前旺盛,现在一甩,更是微弱,从巴掌能握住的大小变成了金桔大小。   温见雪心沉到谷底,他正想收回丹火,藤妖再度朝他攻击。温见雪来不及收回丹火,他只能磕上两颗能提高身体素质的丹药,边躲边用身上带着的符防御。   温见雪之前被师兄师姐喂过招,基础打得还算牢。   但实力相差太大,无论怎么躲,怎么防御,也无法保全自身。   温见雪被抽得直接跪在地上。地面太硬,膝盖跪下去时,温见雪觉得膝盖都碎了,差点痛出声。他胸口剧痛,由于灵力被彻底耗空,全身疲软,没有一丝力气,抬起汗湿的睫毛,温见雪看向藤妖。   藤妖拖着满地细小藤蔓,朝他缓步走来。   温见雪喘息急促,他手臂用力,咬着牙齿,撑地想站起,可全身实在没有力气,费力撑起片刻,就跪倒在地。   藤妖已经走到温见雪面前,温见雪看到细小藤曼上开着的雪白小花。   雪白小花花瓣异常柔软,像云朵一样柔和,随着朝他击来的细小藤蔓,雪白小花花瓣轻轻颤动。   温见雪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再度撑地要站起,可他实在站不起,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藤蔓已到眼前,刷一下插进他肩膀。   剧烈疼痛迫使温见雪闷哼一声,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喉咙内蔓延出血腥味。血腥味刺得喉咙痒,温见雪忍不住咳出口血,猩红血液喷溅到地面,将地面染成深色。   温见雪抓住藤蔓,细瘦手指由于太过用力,抓住藤曼的地方泛出红色。他直直看着藤妖,不知为何,意识有些不清,不清片刻,温见雪觉得全身剧痛,他眼前发黑,顺着藤蔓倒在地上。   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   不知过了多久,温见雪感觉到柔然的叶片从鼻尖擦过。   他还没死?   温见雪费力睁开眼,藤妖变回了绿色藤蔓,深深扎根在深渊里。细小藤蔓交织在一起,在离地面一米的距离,编织出一个类似于吊床的东西。   而他此时正躺在这东西上。   温见雪愣住了,他低头看向身下藤蔓。   藤蔓细弱,被他压着的地方,雪白小花有点蔫。   他坐起来时,那些雪白小花便舒展开了被压得有些褶皱的花瓣,让人觉得似乎没有被压过。   温见雪看向自己肩膀,被藤蔓扎穿的地方,已经愈合。温见雪:?   温见雪沉下心神,运转灵力,不知哪里来得灵力,充盈了他经脉。体内经脉变得坚韧不少,充足的灵力自经脉内奔腾而过,仿佛一场久旱而来的大雨。   什么情况?   温见雪小心翼翼跳到地面,迷惑地看向绿色藤蔓。   它这是干什么?   温见雪便是不想知道,也清楚,身上的伤、灵力、经脉,都是藤妖做得,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藤妖为何要这样做。   这样做相当于帮他提升修为,淬炼肉体。   它是妖,自己与它素不相识,为何要他提升修为,淬炼肉体?   温见雪觉得是自己把妖想得太好了,或许藤妖帮他提升修为,淬炼肉体,只是因为他修为太低,吃起来一点都不带劲。   据说很多妖喜欢圈养修士。   温见雪认为他可能是被圈养了,就像圈养鸡鸭猪一样,待到鸡鸭猪成长到符合标准时,从圈里拖出来,宰杀了,慢慢享用。   不过这样也好。   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万一——他是说万一,在这期间他找到藤妖的弱点岂不是能掐住藤妖,借此离开?   温见雪不觉得自己修为能够在圈养时间内迅速提升,吊打一株千年藤妖,比起期盼修为迅速提升,不如期望发现千年藤妖的弱点,这还比较实际一点。   温见雪如此想着,蹑手蹑脚走到角落里。   深渊内灵气很是充足,特别是靠近藤妖的位置,如果不拿来修为实在是可惜了。   由于心中提防着藤妖,温见雪并不敢全神贯注的修炼,他分出心神,关注着藤妖。   不知修炼了多久,或许是五天,温见雪没注意深渊内光线变化,也没注意深渊上空天空变化,藤妖再度攻来。   温见雪修为比上次高一些,面对藤妖的攻击,自然扛得久一点。   不过杠得久一点依然改变不了被揍。   温见雪又被揍晕过去,晕过去前,他想,别吃我,我身体不达标准。   再度醒来,果然没被吃,伤口全部愈合,灵力充裕经脉,经脉似乎被拓宽了一点。   温见雪见此,胆子大了一点,他醒来后,没有选择修炼,反而走到藤妖面前,拿出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勇气,询问藤妖。   “请问我修为要到什么地步,您才会……”温见雪说不出吃我两个字。   这两个字也太晦气了。   巨大的绿色藤蔓静静矗立在深渊内,没有说话。   温见雪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是不会与人交流。   妖虽然开了灵智,但不去专门学习人族语言等,即便开了灵智,也不懂如何与人交流,它们的生活经验来自于自身经历或者种族传承。   温见雪转身就走,走到角落里,打算修炼。   还未闭眼修炼,温见雪看到一枝细小藤蔓从石壁脱离。   温见雪被藤妖揍出了阴影,立刻点地要躲闪。   那枝细小藤蔓却并未攻击他,它慢吞吞来到地面,似乎在思考,思考许久,竖直藤蔓,在地面歪七扭八得写出几个字。   温见雪待它收回藤蔓才去看那几个字。   藤妖写得是:结丹初期。   很好,他现在才筑基初期。   筑基分为三个小级别,分别是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突破筑基后期,才是结丹初期。   ——结丹初期是结丹期这个等级中最低的小等级。结丹期也如筑基期,被划分出三个等级。筑基期三个等级对应的实力相差不大,结丹期三个等级对应的实力相差却比较大。   修士冲击结丹初期一般需要金丹辅助。   现下他没有可以炼制金丹的材料,丹火也微小的可怜,跟他像一对被大雨冲刷的孤儿。温见雪觉得自己没有金丹辅助,应该……不会成功突破结丹初期?   或许他的结局是面对虎视眈眈的藤妖,孤独老死在深渊里。   温见雪有点抑郁,他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好心态,这才开始修炼。   不管如何,先修炼,万一师父他们找到这里了呢?   他被藤妖卷走了,谢琅一定会告知师父。   ……   深渊里太过寂静,什么生物都没有,温见雪每天除了修炼,就是挨揍。藤妖的实力太强了,温见雪根本不是对手,一直挨揍挨到筑基后期,温见雪才能有一点反抗力。   他身影快如疾风,绕着藤妖躲闪,让藤妖自己把自己藤蔓打成结。   藤妖似乎是有些愤怒,拔地而起,化成人形,就在温见雪以为要挨揍时,藤妖细小的藤曼击打在石壁上,瞬间,石壁粉碎,出现一片黑色的森林。   藤妖把温见雪丢进黑色森林里。   瞬间,黑色森林里冒出无数黑色藤蔓。   温见雪被黑色藤蔓牢牢缠住,缠住的刹那间,无数灵力从黑色藤蔓中涌来,灌入温见雪经脉。温见雪的经脉虽比当初坚韧宽阔了不少,一时半会却也接受不了如此多的灵力。   灵力宛如汹涌的江水,骤然灌入小河道。   小河道开始支离破碎,然而汹涌的江水还在不断往里灌。温见雪额头上冒出冷汗,雪白手背青筋浮起,他忍不住握紧手指,指甲嵌入掌心,流出鲜红的血液。   然而掌心的疼痛完全敌不过灵力灌入经脉的疼痛。   温见雪眉头紧蹙,狠狠咬住下唇瓣,下唇瓣被温见雪咬出鲜血。   鲜血漫到齿间,温见雪尝到鲜血的腥味。   温见雪意识有些不清,他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即将晕过去时,脑袋宛如被针扎一般,浮上清凉感,瞬间清醒了。   温见雪侧头看去,正好看到藤妖收起针尖般的藤曼。   看来方才是藤妖扎了他。   温见雪收回目光,咬牙忍着疼痛,不知过了多久,温见雪对疼痛几乎麻木时,黑色藤蔓放开他,潜入黑色森林。   温见雪跌落在地上,他头发衣服都被汗湿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剧烈喘息几下,温见雪正欲躺下,被灵力灌得仿佛支离破碎的经脉,忽然修复,疯狂吸纳周围灵气,与此同时,天空阴沉下来,出现巨蟒般的天雷。   这是……   温见雪耷拉着的眼帘瞬间抬起,眼睛微微睁大,浅色的瞳孔在阴暗的环境下,颜色深了几分。   这是突破结丹期时的雷劫?   温见雪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黑色藤蔓用庞大的灵气强制性灌到即将突破结丹期的夸张地步。他太过震惊,即便全身疼痛,也撑坐了起来。   微微泛紫的天雷在黑压压的云层中滚动了片刻,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天而降,直直劈向温见雪。 第76章   温见雪顾不得考虑太多,连忙运转灵力,撑起灵罩,抵挡天雷。   天雷来势汹汹,瞬间劈碎灵罩。   温见雪立刻结印,凝出第二道灵罩。第一道天雷来势并不凶猛,两道灵罩足以抵挡。只是第一道天雷消散了,第二道天雷又快速酝酿起,从天上劈下。   突破结丹期有五道雷劫,外人不可帮忙扛雷劫,若是帮忙扛雷劫,雷劫的威力会根据帮忙扛雷劫的人的修为翻两倍。   温见雪体内灵力充足,足以抵挡第二道天雷,但不足以抵挡第三道天雷。   第三道天雷径直劈下来,温见雪衣服被劈烂,皮开肉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咽下往上涌得血液,他余光斜视藤妖。   藤妖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看着他。   温见雪忽然升起把天雷引到藤妖身上的念头。结丹期的雷劫若是扛不过去就会死,若是扛过去,就能成功突破结丹期,就能成为结丹期修士。   藤妖说,等到他结丹期。   也就是说,即便他成为结丹期修士,一样是死路一条。   ——温见雪和藤妖相处了很长一顿时间,但根本看不出藤妖的致命弱点。   温见雪也尝试过套藤妖的话,从藤妖的话里分析出它的弱点,但藤妖除了那日回了个“结丹初期”几个字,便不再回复任何问题。   如不是藤妖为提高他修为,淬炼他肉体,时不时偷袭他,温见雪都要怀疑藤妖死了。   若是将天雷引到藤妖身上,天雷便会误以为藤妖要替他扛天雷,将天雷威力根据藤妖的实力翻两倍,劈向他和藤妖。   届时,他和藤妖都要凉。   或许藤妖能够扛过雷劫,但即便扛过雷劫,想来也会身受重伤。   温见雪心想,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拉一个垫背的?   心中如此想,温见雪突然发现藤妖身上,原本垂得笔直的细小藤蔓尽数卷了起来。这是在紧张?紧张什么?紧张他被天雷劈死,自己没了口粮?   可是,温见雪怎么瞧藤妖都觉得藤妖没有想害他的心思。   温见雪不知道是不是和藤妖待久了,因藤妖没有杀他,产生的错觉。   温见雪掐住掌心,把将天雷引到藤妖身上的念头压下,或许他可以相信一下藤妖没有害他的心思,若是他相信错了,也只能怪自己识妖不准,左右都是他自己应该承担的事。   温见雪收回余光,费力地抬头看向天穹。   天穹之上正在酝酿第四道天雷。   天雷微紫的光芒将黑压压的云层搅出恐怖的裂缝,周围的景象似乎都在颤抖,在天雷下格外渺小。   温见雪擦掉嘴角的血液,趁天雷还未落下来时,运转心诀,吸纳周围灵气。   周围灵气很是充足,温见雪仅仅片刻,便吸纳到庞大的灵力。   丹药、符箓在挨藤妖揍时,已经用完了,温见雪身上就只剩下一些对现在情况没有用的东西。   不对,有一件对现在情况有一点点作用的马甲。   那马甲是从雇人杀他的炼丹师乾坤袋内得来的。   因大了,穿着不合身,再加上他入宗后,宗内所发放的弟子服自带一些防御功能,温见雪便把马甲顺手丢进了乾坤袋。   温见雪把那件马甲拿出来披在头上,很遗憾,那件马甲就跟纸片一样,瞬间被第四道从天而降的天雷击成灰烬。   温见雪只得撑出灵罩,拿出丹火,争取将落在他身上的第四道天雷削弱一点,这样受得伤能轻点。   堪堪将第四道天雷削弱一点,天雷便落在身上。   温见雪的丹火直接被劈没了,五脏六腑俱损,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他抓紧地上的草,咳出口血液,抬头看向电闪雷鸣的天穹。   还有最后一道。   最后一道是最厉害的一道天雷。   好些修士都是倒在最后一道天雷上。   温见雪是个丹修,武力和自保力不行,师父在他入门时,就在托炼器师打造防御物,但打造防御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炼器师至今还未做好。   若不然,温见雪现在还能拿防御物挡挡最后一道天雷。   温见雪快速吸纳周围灵气,企图再凝出灵罩,挡一下天雷。然而,由于五脏六腑俱损,原本温和得灵气吸纳入身体时,如小刀一般,割得温见雪难以吸纳灵气。   而此时,最后一道天雷也从天穹落下。   手臂粗的天雷仿佛能撕碎一切,温见雪瞳孔上倒映着迎面而来的天雷,被天雷劈得凌乱微焦的头发在天雷带起的飓风下飞舞。   他要完了。   可是,他不想完。谢琅能平安渡过结丹期天雷,他也可以!   他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理由不可以。   若是他死去,师父他们会伤心,谢琅可能也会自责自己没保护好他。   谢琅应当很少会做任务失败。   他怎么能给谢琅添一笔黑历史。   温见雪微微扯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东西抗衡天雷,可他手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用什么抗衡?还有什么能抗衡?   温见雪攥紧地上的野草,鲜血从他口鼻流出,快速滴溅到野草上。   温见雪看着野草,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方才的黑色藤蔓能为他所用就好了。   黑色藤蔓力量很强大,温见雪被黑色藤蔓灌输灵力时,便察觉了。   若他能操控黑色藤蔓,最后一道天雷便能迎刃而解。   可是,这可能吗?操控黑色藤蔓。   温见雪直直盯着远处的黑色森林。   他是火木双灵根,按理说可以操控植物。   温见雪没试过操控植物,他是炼丹师,只操控过丹火,也只想过操控丹火。   温见雪咬了咬牙,他收回盯着黑色森林的目光,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探入黑色森林。   操控植物需先用灵力接触到植物,接触到后,利用植物天生对木灵根的好感,操控植物。   黑色森林一望无际,温见雪的灵力要想在黑色森林里找到藏匿在黑色森林里的黑色藤蔓,实在困难。   温见雪耐着性子,认真寻找黑色藤蔓。   最后一道天雷在天空徘徊了几息,陡然朝温见雪劈下。   温见雪还未找到黑色藤蔓,他破釜沉舟,直接将全身灵力逼出,用来寻找黑色藤蔓。   天雷咆哮着,扭曲着,像一条蜈蚣,快速爬向温见雪。   即将劈向温见雪时,温见雪找到了黑色藤蔓,他忍着疼痛,小心翼翼靠近黑色藤蔓,用很温和的态度,尝试操控黑色藤蔓。   黑色藤蔓似乎与其他植物不同,对木灵根修士没有好感。   温见雪操控不了黑色藤蔓,他维持着冷静,给黑色藤蔓讲好话,想以此获得好感,操控黑色藤蔓。   温见雪跟黑色藤蔓说了好几句好话,依然操控不了对方。   他这才发现黑色藤蔓没开灵智,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温见雪跟藤妖待久了,就发现如果对方是开了灵智的植物,那么其根叶在碰到他这种有木灵根的修士时,就会出现淡淡的光泽。   光泽很暗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而如今,他用灵力拽着黑色藤蔓,表面也未泛出淡淡的光泽。   这说明,黑色藤蔓当时给他灌输灵力,并非自主意识,而是受藤妖的操控。   温见雪放弃无用的交流,他目光凌厉,并拢双指,割破手腕,用灵力把流出的血液洒到几株黑色藤蔓根茎,直接硬控黑色藤蔓。   ——木灵根修士若是不怕反噬,可以用血液硬控植物。   天雷此时距离温见雪仅一毫米。   “哗啦——”一声,天雷即将落到温见雪头上时,被层层叠叠的黑色藤蔓挡住,刺耳的撞击声,顿时朝四周漾开。   撞击声持续了十几息才停歇。   停歇时,无数断掉的黑色藤蔓从空中散落到地面。   温见雪噗出一大口血,匍匐在地,胸腔内血气翻滚,他看着地面断掉的黑色藤蔓,边咳血边笑。   我活了。   乌云散去,天降甘泽。   修士渡过雷劫后,天上都会降下甘泽,甘泽有强健经脉,提神醒目,治疗新旧伤以及暗疾的作用,结丹期的甘泽只针对渡劫修士,而化神期的甘泽则扩至方圆一里,凡一里内的生灵皆可享受甘泽。   细细密密的甘泽从天上降下,笼罩温见雪,温见雪身上一些重伤在甘泽的笼罩下逐渐好转,甘泽停止时,温见雪身上的重伤已然痊愈,只剩一些皮肉轻伤。   温见雪顾不得满身狼藉,也顾不得有些焦的头发,精疲力竭,倒在草地上。   修士修至结丹期,经脉扩宽数倍,无数灵气从四周涌入经脉,同时丹田中凝出一枚金灿灿的球,此为内丹。   修士只有修至结丹期,才会凝出内丹。   温见雪在地上倒了一会,坐起身,将地上断掉的黑色藤蔓收罗到一起,埋入地里,淋上自己的血液。   修士的血液对于植物来说是灵丹妙药,若是将血液滴到植物上,生命力顽强的植物,类似藤蔓,很快就能活过来,每一截藤蔓都能长成一株新的藤蔓。   温见雪把藤蔓埋好,正欲包扎伤口,余光看到藤妖朝这边走来,瞬间警铃大作。   他虽然心底愿意相信藤妖对他无害,可心底总归担心。   温见雪握住手腕伤口,朝后退了两步。   藤妖走到他面前,藤蔓缠住他手腕,贪恋地吸收自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温见雪瞳孔微缩,立刻要攻击藤妖,藤妖吸完血液就撤走了,它从地下挖出一个乾坤袋,把乾坤袋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惊疑不定,他接过乾坤袋,里面竟有一本破旧的丹道心诀,十来张中级丹药丹方,一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   温见雪奇怪地看向藤妖,他犹豫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   藤妖不做任何回应。   温见雪故意激它:“你不回答我,是因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如果想杀我早点杀就是。”   藤妖依然不理他,它挥动藤蔓,黑色森林消失,一切又恢复原状。   温见雪看了看四周石璧,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温见雪还是第一次不顾后果的直问藤妖。   “我已经结丹初期,之前以为你是想在我结丹初期杀我,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抓到这里,却又不伤我,反而给我提升修为。”   “你若不说,那你现在就放我离开!”   藤妖似乎是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问题,它思考许久,这才在地面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   “把我给你的东西背下,你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帮你提升修为。   “为什么要给你这些东西,这是她的东西,她让我转交给你。”   温见雪蹙起眉:“为什么要替我提升修为,她是谁?”   温见雪想到什么:“我母亲,卫雪?”   ……   寒长老和宗主与上界交谈完,依旧不知卷走温见雪的绿色藤蔓是何物,也不知温见雪现下怎么样了。   只是知道温见雪如今没有死。   新弟子入宗前,都点上了一盏命灯,若是命灯熄灭,人便没了。   ——温见雪的命灯虽然几欲熄灭,但最后都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谢琅站在温见雪命灯前看了许久,转身走向试炼塔。   “谢琅,你不能进试炼塔。”试炼塔执事弟子道。   谢琅抬起眼帘:“为什么?”   试炼塔执事弟子道:“宗主不允许你进第四层。”   自从温见雪师弟失踪,谢琅性格便有些古怪,时常不爱理人不说,还开始拼命修炼。宗主得知谢琅变化,便不让谢琅上第四层。   “宗主说,第四层是幻境,幻境根据你内心最痛苦的事幻化而成,你现在太浮躁,进第四层容易走火入魔。”   谢琅阴郁眉眼染上戾气,不耐烦道:“我不会走火入魔。”说着,撇开执事弟子,径直闯入试炼塔。   执事弟子拦不住他,见状,立刻将谢琅擅闯试炼塔的事告知宗主。   宗主闻言,沉思片刻,道:“知道了。”   宗主掐断联系方式,来到试炼塔第四层,谢琅已然过了第四层,他不知如何过得第四层,手臂上全是剑伤。   宗主皱起眉,道:“温见雪命灯没灭。”   “我知道。”谢琅回答,他服下疗伤丹药,用白纱扎紧伤口,径直往试炼塔第五层走去。试炼塔第五层是杀阵,为得是提高宗内弟子的反应能力以及破阵能力。   “他在苍兰派。”   宗主拉住他手臂:“苍兰派,我和你师父已经暗地搜过了,没有人。”   谢琅坚定道:“尤掌门藏起来了。”   宗主眉头紧锁:“我问过尤掌门,尤掌门没有藏人,自你们离开苍兰派,他就没见过温见雪。”   “他在撒谎。”   “你最好冷静点。”   “宗主,我很冷静,我只是想尽快提升修为,并不为温见雪的事伤心,请宗主不必担心。”   宗主想说什么,谢琅已经拨开他的手,走上第五层。   宗主只得叹了口气,他询问大长老,找到温见雪没有。   大长老和寒长老正在派人找温见雪。   大长老道:“尚未,宗主不要急,只要命灯没灭,一切都好说。”   宗主道:“但愿一切都好。”   温见雪已经失踪了两年了。   ……   温见雪终于背下了藤妖交给他的东西,藤妖从地里拔地而起,幻成人形,藤蔓一挥,石壁倒塌,再次显出黑色森林。   深渊上空,天然有一层结界,并不能出去。   他若想离开深渊,只能从黑色森林走出。   温见雪看了看黑色森林,朝藤妖深深鞠躬。他的头发由于之前烧焦了,所以剪掉了一大截,此时,前额的头发根本扎不住,微微一低头,柔顺头发便垂落下来。   藤妖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它寡言少语的强势形象,只是割下了一截藤蔓送给温见雪。   温见雪已经发现藤妖不爱与人交流,他接过藤蔓,再次感谢了藤妖,走进黑色森林。   黑色森林内光线并不晦暗,只是所及之物,皆是黑色的。 第77章   温见雪瞧着大片大片黑色,眼睛难受,他加快了脚步。   温见雪不知自己在此地待了多久,或许很久,总之,他得立刻回到宗内,向师父他们报平安。   除此之外,还要给母亲立个墓碑。   藤妖帮他提高修为,是因为这是卫雪的请求。   至于藤妖口中的她,也是卫雪。   藤妖与卫雪并不是什么好友,藤妖之所以如此帮忙,只是因为,它吃了卫雪。   藤妖告诉他:   十几年前,卫雪眼看身体日渐衰败,撑不了多久,于是召唤它到温家,将自己死后的尸体作为报酬,请它帮温见雪提升修为到结丹期,以及转送自己的东西。   卫雪身具木灵根,只要在死后一小时内吃掉尸体,便有助于妖提升修为,藤妖活了千年,第一次见主动献上自己身体的修士,惊诧之余,同意交易。   不久,卫雪就死了。   它吃了卫雪的尸体,伪装成卫雪尸体,被人装入棺材。它本想待棺材入土后,就离开棺材,带走温见雪。   却不料棺材入土后,温家布上驱邪祈福阵,将它封死在棺材内。   藤妖确实强大,但强大的前提是,不被人封住,若是被人封住,它除了拥有漫长的寿命,什么都没有,孤独会陪伴到它消散在天地间的最后一刻。   藤妖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被封在棺材内。   转机来了。   谢琅请人迁墓,正好破坏了驱邪祈福阵。   藤妖被封了十来年,无力掀开棺材,便竭力砸出一个洞,故意引外面的人开棺。——既是来迁墓的,看到棺材出现破洞,肯定会开棺检查尸体完好。   果不其然,棺材被外面的人打开了。不该说人,那是一只半妖。   藤妖其实不在乎什么东西打开的棺材。   新鲜空气涌入,藤妖恢复了些精力。   它是个守约的妖,既然得了卫雪的尸体,自然会遵守约定,它乘机卷走温见雪,卷到自己的地盘,履行约定。   温见雪看向手中藤妖藤蔓。   藤妖自开灵智后,便一直生活在深渊,直到发现黑色森林,才意识到自己是藤蔓。它很奇怪为什么同是藤曼,黑色森林里的藤蔓是黑色,而它是绿色的,直到离开深渊,出去狩猎,才明白自己和黑色藤蔓之所以颜色不同,原来是品种不同。   黑色藤曼名叫帝王藤,生长在阴寒之地,讨厌修士,哪怕是单系木灵根修士,也得不到帝王藤丝毫好感。   而它如其他植物一样,虽讨厌大部分修士,但喜欢拥有木灵根的修士,名叫……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品种,没查到自己是什么品种。   它其实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品种,它比较好奇卫雪是如何召唤它的。   它从未见过卫雪,卫雪召唤它时,它正在深渊修炼,忽然听到一句话:来温家,我需要你。   藤妖便无法静心修炼了,它焦躁不安,最后来到温家,找到说这句话的主人——卫雪。   藤妖等待卫雪死的这个时间段内,曾无数次向卫雪询问过她是如何召唤出自己的,甚至威胁卫雪如果不说,就杀了温见雪,但卫雪不肯说如何召唤它的。   藤妖以为温见雪知道卫雪是如何召唤它的,于是讲出了这段只有它和卫雪才知道的往事,询问温见雪召唤之法。   卫雪从未对原主提起过召唤之法,温见雪自然不知道。   ——在原主记忆里,卫雪是一个眉眼温柔,没有父母,一个人在外闯荡的散修,主修剑道,她与温止冉是在秘境相识的,因温止冉刻意展现好的一面,以为温止冉是个正人君子,将其引为知己,却不料温止冉对她心怀不轨。   不过,这个召唤之法让温见雪想起了谢琅。   原著里,谢琅干掉八大妖王,自封妖帝后,收罗世间顶尖妖物的特征与名字,编写出《万妖谱》。   若是那日需得着这些妖物,就用《万妖谱》将其召唤到身边。   这个召唤与藤妖口中的召唤有所不同,不会请求妖物,而是将《万妖谱》做为连接渠道,直接将妖物从另外一个地方,通过《万妖谱》拽到身边,若是妖物抵抗,便会毒咒发作,痛不欲生,绝非烦躁不安这么简单。   温见雪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万妖谱》可能与母亲卫雪的召唤之法有某种关系,或许谢琅编写《万妖谱》便是受到召唤之法的启示?   当然,以上只是猜测。   ……   由于携带了藤妖给的藤曼,温见雪在黑色森林内并未受到什么妖魔鬼怪阻拦。   ——藤妖在黑色森林这一带就是霸主,没有妖魔鬼怪敢惹它,察觉到它的气息便遥遥跑了。   温见雪一路畅通无阻,但不知是黑色森林太大,还是他走偏了藤妖所说的离开此地的路线,他走到下午也没有走出黑色森林。   温见雪很抑郁,他看向路边的帝王藤。   黑色森林内,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柔韧而具有力量的帝王藤。   温见雪虽知帝王藤讨厌修士,但为了走出黑色森林,还是强硬操控帝王藤,抓了一只遥遥察觉到藤妖藤曼气息就跑的黑色兔子。   温见雪坐在地上,低头盯着黑色兔子。   “你知道怎么走出黑色森林吗?”   这黑色兔子长得好聪明,一定开了灵智。不是所有妖开了灵智都会很强大,比如兔子,虽然开了灵智,实力也不强,相当于练气修士,待兔妖彻底化成人形,实力才相当于结丹期修士。   黑色兔子瑟缩成一团。   温见雪心想难道是听不懂人话,温见雪连比带划,询问黑色兔子怎么离开黑色森林。   黑色兔子身体一歪,腿一蹬,四脚朝天,当即表演装死。   温见雪:“……”温见雪拎起兔子,正欲凝出几滴水,滴进兔子眼里,忽然听到数道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来到身后,温见雪抱起兔子,扭头看向身后。   三男一女,错愕地看着他,他们很明显都是修士,头发凌乱,衣服破损,身上带伤,手里拿着各自的武器。   他们看了几息温见雪,其中一个修士道:“五十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   啥?   其中一个女修士脸色难堪,她用手肘捅了说话的男修士一下:“满身妖气,一看就是妖,怎么会是五十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满身妖气是因为身上带了藤妖藤蔓,怀了抱了一只开了灵智的装死兔妖,但他不明白,他们为何口口声声说五十万上品灵石。   难道……   温见雪终于意识到他们口中的五十万上品灵石是在称呼他。   温见雪很迷惑,为什么要称呼他为五十万上品灵石?   温见雪正要询问这四人,四人脸色大变,他们左右看了看,朝左边狂奔去。   温见雪这才发现四人身后追着一只爬行的人面蜘蛛,人面蜘蛛足有半人高,跑起来,宛如狂风。   几人已然精疲力竭,实在甩不开人面蜘蛛,他们面露难色,咬牙盯着人面蜘蛛。   “没完没了是吧?!”   人面蜘蛛噗地朝他们吐出一团黏糊的蛛网,几人立刻运转体内不多的灵力,结成护身灵罩。   蛛网全落在灵罩上,然而人面蜘蛛没有丝毫恼火,嘻嘻哈哈的笑。   几人被笑得毛骨悚然,他们背靠背,挨在一起,却猛然发觉地面出现无数鼓包,啪啪数声,鼓包裂开,数只微小的人面蜘蛛从里面爬出。   “该死的!”   几人目光阴沉,立刻凝出火焰甩向地面微小的人面蜘蛛。   然而这些从地里爬出的微小的人面蜘蛛却仿佛无穷无尽,怎么也烧不完,几人体内灵力几乎被耗尽,他们互相看了看,决定自爆。   他娘的,死了也不能便宜这些妖物!   还未自爆,几道黑色藤蔓从远方掠来,骤然刺穿嘻嘻哈哈笑着的人面蜘蛛。人面蜘蛛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于此同时,几人被一根黑色藤曼缠住,猛然向前拽。   几人瞬息间被拽到一片黑色藤曼内,狼狈抬头,看到了方才那只“妖”。   那只“妖”抱着蹬着四脚的兔子,浅色眼睛看着他们,七长八短的乌黑头发一部分用发带绑着,一部分垂散在额间,因有着一副好容貌,这七长八短的头发并没有影响他的气质,反而让人品出几分独特感。   几人看见这只“妖”,面如死灰。这也是想吃他们吧?   “你们方才为什么叫我五十万上品灵石?”   这“妖”忽然问了一个让他们措不及防的问题。   几人虽不知这“妖”为何这样问,但潜意识里想要活命,于是道:“你若放了我们,我们就告诉你原因。”   温见雪哦了声,操控帝王藤,放开了他们。   几人惊讶地看着温见雪,这就放过他们了?这“妖”是太好奇这个问题还是心思太单纯?   几人心里如此想着,又道:“你护送我们离开此地,我们就告诉你。”   温见雪掀起眼皮,冷冷看着他们。   几人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开玩笑。我们之所以叫你五十万灵石,是因为你和剑宗一个失踪的内门弟子长得很像,剑宗正在找人,若是谁见过了这失踪弟子,告知剑宗,便可奖赏五十万灵石。若是找了,可向剑宗提一个剑宗能力范围内能满足的要求。”   “那内门弟子可是叫温见雪?”   几人连连点头。   温见雪吸了口冷气:“……”我真值钱。   温见雪看向这几人,道:“你们来此做什么?”   几人道:“我们并非自愿来此,我们是在秘境里寻找提升修为的七彩琉璃花,谁知触碰杀阵,落进了此地。”   “这么说,你们也不知离开这里的路?”温见雪还想他们带路。   几人连忙道:“谢道友和慕容道友知道,他们用罗盘找到离开的路了,但方才碰到一群人面蜘蛛,我们和他们跑散了。不过他们很快就能找来,我们身上洒了花香,他们能用闻香蝶找到我们!”   言下之意,劝你不要杀我们,我们还有同伴。   可惜温见雪并未听从他们话里的意思,他的关注点落到别处。   谢道友?慕容道友?   谢琅?慕容复?   温见雪正欲问是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谢道友,慕容道友是不是谢琅和慕容复,听见一声急促的风声。   风声很快停歇,一个身穿白衣,束着衣袖,阴郁苍白的剑修御剑落到几人身后。   温见雪视线越过几人,看向那剑修。   那剑修右耳戴着一只小巧的锥形银耳坠。   温见雪一眼认出这剑修是谁,正是谢琅。   也不知外界究竟过了多久,谢琅竟已褪去少年感,他身上带着伤,白衣被鲜血染红,一头乌黑的头发竟长到大腿处,用发带不上心的绑起,因经历了打斗,他头发有些凌乱。   一眼看去,分外狼狈。   不知道是不是刚经历过打斗,温见雪觉得他身上的气势很锋利,像一柄出鞘利剑。   温见雪正欲喊谢琅,对上谢琅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乌黑眼睛,心底发毛,又将话吞了回去。   谢琅盯了他一会,视线下滑,看向他抱着的、装死的黑色兔子。谢琅很快收回视线,快步走了过来,从温见雪怀里,一把揪出黑色兔子,丢到地上。   温见雪震惊不已,他看向谢琅,道:“你干什么?” 第78章   谢琅抿直唇线,一把将温见雪抱入怀中。   谢琅早已成年,身体高大结实,胸膛宽阔,温见雪被他抱入怀里,扑面而来的是青年强势的气息。许久不见谢琅,温见雪还是有些想谢琅,他轻轻喊了一声,谢琅骤然抱紧他,手臂死死勒住他肩膀,宽大粗糙的掌心狠狠按住他单薄的背部。   温见雪被谢琅勒得有些痛,他蹙起眉,抬手拍了拍谢琅,道:“放开,你是要把我按死在你怀里?”   谢琅这才稍稍松了一点力度。   “你……”   谢琅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喉结滑动,眼圈微红,最后微微低下头,鼻尖抵在温见雪额头,声音低哑。   “你没出什么事吧?”   “谢道友,他是……是妖,你看他满身妖气,他还会操控这些黑色藤蔓!”旁观几人见谢琅抱住温见雪,错愕几息,目瞪口呆,连忙提醒道。   谢琅并不理会他们。   温见雪觉得谢琅动作好亲密,他有些不习惯,微微后仰,避开谢琅温热的鼻尖。   “我这不是好端端站你面前,你先放开我,站着好好说话。”   谢琅又抱紧了。   温见雪:“谢琅?”   谢琅这才松开温见雪,虽松开了,他却握住了温见雪的手。他的手格外粗糙干燥,掌心甚至有些开裂,活脱脱一副常年累月不间断干活的底层奴隶的手。   温见雪记得他以前的手没有这么粗糙,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谢琅的手。   谢琅察觉到他视线,蜷缩了一下手指,他抬起眼帘,锐利的目光打量四周,打量了一圈,传音问温见雪。   “那绿色藤蔓在哪里?我闻到你身上有绿色藤蔓的刺鼻味道。”谢琅甩开人面蜘蛛,前来和几人汇合的路途中,便闻到温见雪和绿色藤蔓的味道。   绿色藤蔓的味道很强,几乎把温见雪的味道掩盖了,散发着极其强势的气息。   所以,谢琅御剑飞速赶了过来,只是并未见到绿色藤蔓。   温见雪传音回道:“绿色藤蔓不在这里,我随身携带了一枝藤蔓,所以身上带着绿色藤蔓的味道。”   谢琅垂眸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接着传音道:“它没有害我的意思,回宗再慢慢说与你听。你先松开我手?我带了藤蔓,这里的妖魔鬼怪都害怕,不会靠近我。”   谢琅并不松手,他握紧温见雪的手,轻声道:“我还是不放心,出去就放开你。   “对了,你方才为什么抱着那只兔子?是知道我来,给我加餐吗?谢谢,我很喜欢。”   黑色兔子本已清醒,听到这句话,四角一蹬,又开始装死了。   温见雪:“……”   谢琅用灵力抓住兔子耳朵,提起兔子就往乾坤袋里塞。   “回宗做烤兔子。”   温见雪阻止了谢琅,他弄醒那只装死的黑色兔子,在黑色兔子梅开三度,又要装死前,用灵力把黑色兔子丢进了草丛内。“我抓它是想让它带我离开这里,你若想吃烤兔子,我出去给你抓一只,这只开了灵智,又没有吃过人,放了吧。”   吃过人的妖和没吃过人的妖有细微的区别。   吃过人的妖气息浑浊,没吃过人的妖气息干净。   温见雪方才用灵气探看了兔子,兔子气息干净。   “听你的。”谢琅愉悦地将温见雪拉上半月剑。   旁观几人傻了吧唧盯着谢琅和温见雪又是抱又是牵手,在哪里传音来传音去,完全无视他们,总算意识到面前这人就是五十万,并非妖,但他们想不通为何温见雪身上带着浓郁妖气。   温见雪不愿与陌生人解释什么,他拉住谢琅衣袖,道:“我们不等等慕容师兄?他们方才说的慕容道友就是慕容师兄吧?”   “慕容师兄甩开人面蜘蛛后,去了出口,在出口接应我们。”   原来如此。   谢琅道:“抱住我,我御剑速度很快,容易把人甩飞。”   温见雪抱住谢琅的腰,道:“甩飞?你还带过其他人?”   “我的剑不带其他人。”谢琅说着,斜底下几人一眼,道,”人面蜘蛛来了,你们还不走?”   几人侧目一看,果然见被温见雪刺伤的人面蜘蛛朝这边爬来,它似乎在畏惧温见雪,并不敢靠近他们。几人休憩了这么片刻,体内已积攒些许灵力,闻言立刻御着各自法器,跟上谢琅。   谢琅御剑确实如他说得那般快,四周风景快速朝后退,树木都连成一条黑线。   温见雪贴近谢琅,透过两人薄薄衣衫,他能清新感受到谢琅比常人高一点的体温。   天气有些冷,温见雪把头靠在谢琅背部,传音道:“对了,我告诉你,我结丹初期了哦。”   谢琅微微侧头,看了温见雪一眼,他旋即看向前方,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轻松之意。   “好厉害,这么快就结丹初期了。”   温见雪刚穿书时,希望修为能到筑基期,然而他现在的修为已超过筑基期,心底不免十分高兴,想与人分享喜悦之情。   “那是当然。”温见雪意识到什么,转而道,“你现在的修为是?我为什么看不出你的修为?”   “我结丹后期,比你高两个小等级,这次去秘境是去寻找突破元婴期的契机,不过没找到契机。”   “契机本就虚无缥缈,没寻找到很正常。”温见雪安慰道,他扯开这个不愉悦的话题,佯装恼火道:“我和你分开时,你结丹初期,我如今也结丹初期了,以为终于追上你了,你却结丹后期了,每次都跑到我前头,真是可恶。”   谢琅低低笑了声,道:“你头发怎么回事?”   “晋升结丹期时被雷劈焦了一部分,我割掉了那部分,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很丑吗?”温见雪对外表其实不太在意,得体就好,但谢琅忽然问起他头发,温见雪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疑心自己邋里邋遢。   “世间风月不过如此。”   温见雪:“……”   “正经点,说实话。”   青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小钩子似的,直往耳朵里钻。   “我这个人爱漂亮,从来不吝啬赞美,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世间不乏钟娟灵秀之人,但他们都比不上你。当然,外表都是其次,即便你没了这副漂亮容貌,我一样觉得你好看,看见你就高兴。”   温见雪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有点遭不住,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谢琅。   谢琅加快御剑速度,由于温见雪带着藤妖藤蔓,一路无妖物敢靠近,他们很顺利地离开黑色森林。   温见雪率先跃下半月剑,谢琅随即跃了下来,他抬手收剑。其他人奋力追赶,也在此时出了黑色森林。   温见雪还在纠结怎么回复谢琅,他语塞片刻,看向谢琅长至大腿,放肆生长的头发,又看向谢琅的脸。   在黑色森林内没注意,谢琅的脸黑了一截,可能是风吹日晒久了,脸部皮肤干燥,有些地方还有点脱皮。   温见雪终于知道怎么回复了。   “你如今这个样子很豪放。”   谢琅诡异一顿,捻了捻自己粗糙得刮人的食指,神情有些不自在,道:“忙,没有时间打理,回宗就打理了。”   温见雪并未意识到豪放两字踩到这只爱漂亮的狼的尾巴了,真诚的夸奖:“虽然不修边幅豪放粗犷,但看起来,特别有风格,让人过目不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谢琅:“……”   谢琅面无表情地想,回去就好好打理。   “谢师弟。”慕容复等在黑色森林出口,见到谢琅多带了一个人出来,还与之密切交谈,有些不解,他快步走到谢琅身边,疑惑道,“这位是……”   他愣住了。   “温师弟?!”   温见雪侧头朝慕容复看去,笑盈盈道:“慕容师兄。”   慕容复从未想过能在此处遇到温见雪,他也派人在寻温见雪,寻到如今,依然没找到,心中不免失望至极,不再期待见到温见雪,打算回宗后,撤掉搜寻。此时陡然见到温见雪,他楞了许久,随后,放声大笑,抬手拍温见雪肩膀。   “没事就好,我们都在等你,你不知道,宗主还发了悬赏令。”   “悬赏令我听说了,我没事,倒是叫长辈们费心了。”   “我们先回宗吧,在外面谈话不安全。”慕容复说着,祭出一艘云船。   谢琅直勾勾看着慕容复搭在温见雪肩上的手,闻言,拂开他手,笑眯眯道:“慕容师兄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吧。”   温见雪连连点头,他走上云船,同慕容复、谢琅回宗,而其他从头至尾插不上话的局外人告别慕容复和谢琅后,纷纷回各自宗派。   他们并非与慕容复、谢琅同来秘境寻找契机,他们只是来秘境寻找资源,因落入黑色森林,为寻找出口,提出报酬,与慕容复、谢琅临时组队。   之所以对温见雪说,与慕容复、谢琅同来寻找契机,不过是误以为温见雪是妖,随口瞎编,糊弄温见雪,让温见雪以为他们与谢琅两人是出生入死的同伴。   交易关系哪有出生入死的同伴的关系来得靠谱?   很多拿了报酬的雇佣者,碰到致命危险就抛掉雇主跑了,根本不能让妖产生忌惮心。   ——虽然他们觉得谢琅两人不会抛下他们就跑。   云船速度比不上御剑,温见雪登上云船后,提出替谢琅两人包扎。   谢琅和慕容复都受伤了。   谢琅拒绝了温见雪的好意,道:“我可以自己包扎,你先去休息,不要管我。”   慕容复闻言,也示意温见雪先去休息。   温见雪被两人拒绝,只得来到客舱内休息。可能是太久没放松了,温见雪封住藤妖藤蔓的气息,严严实实放入乾坤袋后,躺在卧榻上,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却不料很快就沉沉睡去。   ……   谢琅向慕容复借了一间客舱,他清理掉身上血迹,草草包扎好伤口,正准备换上弟子服,目光触及手臂处深浅不一,凌乱的爪伤和剑伤,犹豫片刻,拿出白纱,细细缠上。   确定遮掩妥帖后,谢琅穿上弟子服,悄然推开温见雪休憩的客舱,关好客舱门,坐在塌边,静静看着温见雪。   若不时时刻刻盯着温见雪,他不心安。   温见雪与从前并未多大变化,只是成熟了不少。谢琅从温见雪搭在外面的修长的手,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又看到微尖的下巴。   他抬手掐了掐温见雪柔软脸颊,粗糙指尖鬼使神差地来到温见雪红润唇瓣,他摩挲了一下柔软唇瓣,低头轻轻啄了一下温见雪唇瓣,侧躺在温见雪身边,把头挨在温见雪肩膀处。   ……   温见雪梦到一片广袤的土地,土地上飞舞着淡淡的几缕绿丝。   温见雪第一次梦到这样奇怪的梦。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他在梦里竟不能操控这些绿丝,只能任凭它们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狂窜。   温见雪被这些绿丝舞的眼花缭乱,他很快从梦中惊醒,抬起左臂,温见雪正欲遮挡住眼睛,却发现谢琅侧躺在身侧。   温见雪坐起,正奇怪谢琅为什么在这里。   谢琅睁开眼,坐了起来,把头歪砸到温见雪肩膀上,道:“怕你不见了,过来守着。”   温见雪哭笑不得,道:“没有危险,我为什么会不见?”   谢琅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他拿出温见雪之前给的灵石,退还给温见雪。   “没保护好你,钱退给你。”   温见雪想了想,把灵石塞进谢琅手里,道:“这次被藤蔓卷走,我并没有怪你,毕竟对方太强大,你不必放在心上。至于钱,那是你应得的,你帮我解决了好些事。”   “不是它太强大,是我太弱小。”谢琅平静道。   “可是它活了很久了,你连零头都不到,怎么与它毕竟起来?你若是活到它那个年纪,肯定比它强大很多。再则说了,我修为比你低,你是弱小,那我岂不是弱弱小?”温见雪语调温柔。   谢琅沉默许久,猛地扑倒温见雪,头顶冒出银白狼耳朵,用狼耳朵蹭温见雪下巴。   “左右现在没事,你与我讲讲绿色藤蔓,别等到回宗再与我说了。”   温见雪下巴被狼耳朵蹭得有点痒,他惊讶谢琅居然蹭他,抬头摸了摸狼耳朵。可恶,好好摸。   温见雪没抵住狼耳朵的诱惑,把藤妖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但有的地方他没说,关于召唤之法,藤妖不许他往外说。   ……   第二天一大早就抵达了剑宗。   慕容复来叫温见雪,却发现温见雪和谢琅一同从船舱内走出。   “你们昨晚待一起?”   温见雪:“对。”   慕容复表情不是很好看,他看向谢琅,片刻,又移开了目光。   “慕容师兄,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慕容复否认道,他收起云船。   三人一同入宗,温见雪前去找师父,谢琅越过慕容复,回到住所,认真打理自己。   先打理好头发,用发带高高扎起,又翻出药膏,清理掉由于脸部太干燥而起的皮,不过脸被晒黑,无论擦什么,一时半会是白不回来的,谢琅放弃美白,他变回原型,洗了个澡。   狼毛有点打结,谢琅烘干狼毛,用灵力操控着金丝楠木梳子,梳顺打结的狼毛,对着水镜转了两圈,确定自己毛发蓬松柔顺,是一头帅气的北荒狼妖,变回人形,往手上擦了些治干裂的药水,前去找温见雪。   ……   温见雪正在和师父谈话,他正说到自己从藤妖手里拿到了母亲给的东西,余光便瞧见谢琅来了。   只一眼,温见雪就发现谢琅头发整齐了,脸上也不起皮了。   温见雪:?   温见雪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之前说错话了,谢琅原是一头很爱漂亮的狼。 第79章   清晨并不算温暖的斜阳穿过庭院内栽种的翠竹,斑驳光影落到谢琅身上,谢琅腰板如利剑般笔直,戴着的锥形银耳坠折射出锋利光泽,他似乎注意到温见雪的目光,弯起眼,微微歪了一下头。   “见雪?”寒长老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好笑地摇了摇头,示意温见雪接着说。温见雪方才余光瞧见谢琅,便停止了说话。   温见雪回神:“我母亲给的是东西是一本丹道心诀,十来张中级丹方,以及几张残缺的丹方。”纤细手指勾起乾坤袋素白绳索,温见雪便想打开乾坤袋,取出母亲卫雪给的东西,交与寒长老查看。   寒长老按住温见雪手背:“那是你母亲给的,你自己收好便是,不必给为师看。为师之前定制的防御法器到了,你跟我来,看看喜不喜欢。”   温见雪松开乾坤袋素白绳索,跟着寒长老自院中来到小书房。   “青玉塔。”寒长老打开书架上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六角塔,六角塔以青玉雕刻而成,中空,虽只有手掌大小,做工却极其精细,飞檐上皆挂着风铃,轻轻碰一下,清脆铃声响彻小书房。   “这青玉塔足以抵挡为师全力一击。”   寒长老拖着青玉塔走到庭院,将青玉塔往上空一抛,青玉塔逐渐变得透明,将谢琅罩住。   “谢琅,凝神感知塔魂,把青玉塔防御等级调到最高。”   “是。”谢琅恭敬道,他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塔魂。   塔魂宛如一团无形的雾气,谢琅很快就感知到塔魂,他沉下心神,将神识外放,包裹住塔魂。塔魂被包裹后,青玉塔各项数值浮现在眼前,谢琅查看了各项数值,试着调整数值,确定没有问题后,将青玉塔的防御等级调到最高。   塔魂微微波动,随后恍如一团散开的水汽,将青玉塔笼罩,青玉塔内部结构瞬间发生变化,但其外部结构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谢琅睁开眼,道:“师父,可以了。”   寒长老气沉丹田,结印一掌击向青玉塔。   “轰隆——”地面剧烈颤抖,无形气体朝四周涌动,温见雪往后退了几步,带一切风平浪静后,抬头朝青玉塔看去。   青玉塔通体流转白光,却并无丝毫破损。   寒长老拂袖一挥,青玉塔旋转着变小,落到温见雪眼前。   “为师修为不高,化神后期罢了,你拿着自己研究研究,这些数值都是可调控的。若是对方实力只是比你高一点,就没必要调那么高的数值,浪费灵石。青玉塔是用灵石驱动的。”   寒长老说着,左手食指往下轻轻点了一下,青玉塔顶端浮现了三枚上品灵石。   温见雪看到三枚上品灵石,微微蹙起眉。   “师父,这个只能用上品灵石来驱动?”   寒长老左手食指往上扬了一下,三枚上品灵石落回青玉塔顶端,道:“并非,下中上都行,不限于什么灵石。只是说,上品灵石以下的灵石,由于存在杂质,塔并不能完全吸收其中灵力,会浪费一部分。”   温见雪闻言,放心了,若是只能用上品灵石,依他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供不起。   ——温见雪身上的灵石不多,在不知藤妖是为提升他实力时,与藤妖打斗时,用了很大一部分,现在就剩一点了。   温见雪当前的目标就是赚钱。   “谢谢师父,破费了!”   寒长老轻敲温见雪脑门一下:“你平安回来,省了几十万上品灵石,够买几十个青玉塔了。”   温见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青玉塔记得滴血认主。”   “是,师父。”温见雪行礼。   “另外,为师这里有朵五品丹火,送于你了。你如今已是结丹期修士,最好能找到异火,异火属于最顶尖的丹火。”寒长老说到这里,眉头忽然紧紧皱起。   “师父,你怎么了?”温见雪立刻道。   寒长老眉头很快松开,道:“只是想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你和谢琅先退下吧,我过段日子来抽查你炼丹进度,你万不可松懈。”   “是。”   温见雪和谢琅一并退下。   寒长老见温见雪和谢琅退下,捂住心口,片刻,咳出一口血。一直隐藏在走廊钱的宗主现身,他快步走了过来,扶住寒长老,道:“怎么又吐血了?”   寒长老心口抽痛,他不以为然地推开宗主。“早就要死的人了,吐血怎么了,多正常的事。”   宗主沉沉叹了一口气。   “寒玉,你当初若是不从上界回来,如今……”   “说得什么话,我不从上界回来,剑宗现在得惨成什么样。”寒长老唉了声。   宗主沉默许久,道:“我们发悬赏令,引起上界那些人的注意了。”   剑宗分为主宗与分宗,主宗在上界,分宗在下界。   多年前,主宗宗主死亡,五长老觊觎主宗宗主之位,联合几位妖王,杀了主宗少宗主和其他追随主宗少宗主的长老。   他本以为弄掉这些人,他就能上位,却不料几位妖王与他合作,并非图他上位后给的利益,而是想灭了这处处碍事的主宗。   它们借着五长老进入主宗,先是毒杀有实力的长老,而后又放出罪犯及妖魔,大肆屠宗,待其他交好的门派世家发现主宗出事,赶来支援,主宗内的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几位妖王带着部下飞速撤离。   五长老受不了众人谴责,自杀了。   主宗就此落败,侥幸逃过死劫的主宗弟子大部分选择退出剑宗,加入其他门派,只有一部分人怀揣着重建主宗的念头,留了下来。   寒玉和宗主寒行川的父亲就是怀揣着重建主宗的念头的主宗弟子,他和几个主宗弟子来到了分宗,为主宗选拔优秀弟子,进行初步培养后,送至主宗。   期间,结识一个剑修,有了寒行川和寒玉。   寒行川天生就是剑道的料,寒玉对剑道没有半点兴趣,他年少很叛逆,因修道问题与家人起争执后,离家出走,偷偷跑到上界闯荡。   在上界闯出一点名堂后,寒玉正准备大展拳脚,就听说主宗新入门弟子为了利益,在年轻一辈齐聚的九州宴上,打开结界,放入鬼怪,造成惨重伤亡。   几个大宗听闻此事,大怒,决定解决掉主宗。这里的解决掉并不是指屠杀,而是要求主宗解散,手头资源皆转交到他们手中,由他们分配给合适的门派世家,后续分宗培养的弟子,将由他们来接管。   主宗弟子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元气,隐隐约约有回到从前的趋势,自然不肯,于是爆发强烈冲突,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主宗的火就烧到了分宗,几个大宗直接派人来打分宗。   寒玉当时还不是长老,他吓得魂不守舍,连忙跑回下界。   这是一场对于分宗,空前绝后的浩劫,好些人死了,包括分宗老宗主,包括他父母。   寒玉就是在此时受得重伤。   寒行川和其他几个核心长老也受了重伤,说起来,寒行川的胳膊就是在这一战被人砍掉的,因砍掉的手臂被烈火烧成灰烬,医修没有办法重塑,所以至今独臂。   分宗当时陷入绝境,最后得以脱困,是上界天水派老祖发现九州宴时,打开结界,引入鬼怪的人并非主宗新入门的弟子,而是要求主宗解散的其中一个宗派的人,几个大宗没脸要求主宗解散,更没脸打分宗,连忙撤回了人。   撤回后,几个大宗最后做出了补偿。   但这些补偿完全不能弥补剑宗的损伤,主宗死伤惨重,由于人心散了,很快便解散了,分宗损伤虽不惨重,但失去主宗,资源直接少了一大截,整个剑宗青黄不接,在上界没有什么话语权。   温见雪失踪后,宗主在下界发布悬赏令,忽然发现上界几个大宗在暗搓搓找温见雪。   他们既不认识温见雪,胸腔内又没有一颗菩萨心,怎么会帮着找温见雪?不应该用帮这个字,他们是在背地里,暗搓搓的找,根本没有联系剑宗。   ——主宗解散后,分宗不再被称为剑宗分宗,它被直接称为剑宗。   宗主嗅到不对劲,后找几位核心长老一分析,发现九州宴从头至尾就是个针对当时剑宗的阴谋。   鬼怪是几个大宗故意让人放入九州宴的,为的是污蔑主宗,迫使主宗解散。   主宗败落时,宗内各种剑法、心诀、心得、灵脉等被人夺走,养肥了一众门派世家,其中以几个大宗获得的东西最多。   主宗如果崛起,势必会拿回自己的东西,参与上界资源分配,谁乐意看到这个局面?当初拿剑宗资源越多的人,越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若是把主宗搞到解散,那么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就不会出现,不仅如此,身为下界三大宗之一的分宗,还能给他们提供优秀弟子等资源。   他们如今在背地里找温见雪,怕是想找到后,抹黑剑宗形象,给温见雪讲述自己有多好多好,借救命之恩,把人留到自己这边。谢琅与温见雪是道侣,温见雪若是留到他们这边,谢琅也会慢慢倾向他们。   宗内弟子就数温见雪和谢琅出类拔萃,宗主很看重谢琅、温见雪,若非看重,他不会和大长老亲自教导谢琅,更不会发布悬赏令。   他们二人若是被挖走,之前一切心血皆付诸东流。   幸好没叫那几个宗找到温见雪。   宗主庆幸之余,心中不免浮现忧愁。   他们的计谋未得逞,为压制剑宗,会不会选择毁掉温见雪?   宗主思考再三,决定韬光养晦,对外宣称,温见雪是被妖抓走了,如今灵根受损,几乎没有进阶可能。   “这……”寒长老拧起眉头。   宗主道:“不行吗?”   寒长老道:“我没说我不同意,寒行川,我只是想说,此事得征求见雪的意思。”   “他若不愿意,你还能叫他退出剑宗,进入其中一个大宗?”宗主冷冷道。   寒长老怒道:“放屁!谢琅呢,你难道不担心谢琅被毁?谢琅如今结丹初期。”   “谢琅若是此时还是结丹初期,修炼速度与他们上界那些普通天才差不多,不配让他们着急铲除。”   “这倒是。”寒长老微微颔首,他旋即注意到宗主话里若是两字,“什么叫若是?”   “谢琅已结丹后期,只是对外一直说自己结丹初期,我若不是见他与慕容复去秘境,用窥灵术扫了一圈,都不知道他已是结丹后期。”   “他在想什么?真实修为,连你我也瞒着?”   “他瞒着我们,定是想暗中去找苍兰派尤掌门的麻烦,早与他说了,不是尤掌门报复他,掳走了温见雪,不信邪,狗脾气,倔得很,认准了谁说都不听,还口口声声我不担心温见雪,一心只想修炼。温见雪如今回来了,他知晓并非尤掌门掳走的温见雪,或许放弃了找尤掌门麻烦,现在估计在烦恼怎么跟我们开口报真实修为。其实报不报无所谓,阴差阳错,倒是给自己规避了风险。”   宗主阅人无数,又教导过谢琅很长一段时间,岂能不知道这狼崽子心里的想法?   谢琅如果年岁再大些,经历再多些,不为温见雪失态,他或许教导再久,也不知道这狼崽子心里的想法。   寒长老随口骂了句臭小子,道:“剑宗这些事,你与见雪他们说说吧,让他们收敛锋芒,但光收敛锋芒是不够的,最好弄点遮掩修为的东西。宗内其他弟子,例如慕容复,也慢慢收着一点,不能太出挑。对了,不要说我们受重伤的事。”   宗主静静听着寒长老的话,他心里其实有底,只是偶尔听别人絮絮叨叨,也挺有意思。   ……   温见雪回住所后,正与谢琅研究青玉塔各项数值的防御力,宗主忽然找上门,表示会对外宣称,他灵根受损,几乎没有进阶可能,如今还是筑基期。   温见雪迷惑道:“宗主,为什么?”   宗主详细解释了原因,道:“委屈你了。”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温见雪,见温见雪并无委屈,转而看向谢琅,道:“至于你,藏好自己真实修为,不要太出挑了。”   谢琅自是听出宗主已发现他如今是筑基后期,他本在烦恼如何坦白真实修为,如何解释隐藏真实修为,如今被宗主直接了提出来,便不再多言,顺坡下驴,乖顺恭敬地应下。   宗主闻言,收回打量谢琅的视线,他将遮掩修为的符咒交与温见雪和谢琅,身影消失在待客处,只留一句淡淡的话。   “上界凶险而资源丰富,待到你们的能力得到我的认可了,你们就去上界吧。”   温见雪对上界并没有什么渴望,他虽然好奇心有点重,碰到古怪新奇的事,便想弄明白,却不喜欢闯荡,很愿意长久待在安稳平和、满是亲朋好友的环境里。但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温见雪深知,自己若想获得理想中的安宁生活,就必须去闯荡。   “谢琅,你想不想去上界?”温见雪掂了掂青玉塔重量,向上抛起青玉塔,又稳稳接住。   谢琅垂眸看向温见雪。温见雪站在客厅门口,垂在脸侧的头发蓬松,仿佛沉在金色流水中一般,每一根都泛着淡淡的光,他目光盯着青玉塔,接住青玉塔后,又抛起。   “想去。”   温见雪已然料到这个回答,谢琅这种无心情爱,一门心思搞力量的反派,若与他说,有个地方能让人获得更强的力量,他绝对跑得比谁都快。   温见雪接住青玉塔,扭头看向他:   “你若是先得到宗主认可,可不可以等我?”   谢琅抄起双臂,食指轻轻敲击自己上臂:“那你若是先得到认可,可会等我?”   温见雪想也不想,道:“肯定等你,我一个人去上界有点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琅食指停止敲击自己上臂。   “你呢?”   “你等我,我自然也等你。”   温见雪想到什么,幽幽道:“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条狼毛围脖。”   谢琅陷入沉默,片刻,抬头看房顶:“天啊,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亲一次一万上品灵石,你欠我两万上品灵石。”   谢琅边按住额角轻揉边往门外走,口中自言自语:“头突然好痛,医修呢?”   “当初怎么说来着?”   温见雪抬起长腿,踢关上客厅大门,他设下防偷窥阵法,学着谢琅,抄起手臂,走到谢琅面前,慢慢道:“一年之内还不出来,变回原型,我要把你身上的软毛拔了做围脖。”   谢琅伤好的差不多,纱布已经拆了,他变回原型。   前段时间,谢琅习了一种妖术,变回原型时,衣服、饰品等都不会被烧掉,能并着锥形银耳坠一并收回乾坤袋。   “温郎君。”   银白色的狼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踩了踩地板,耳朵往后压,贴着脑袋,乍一看,委屈的仿佛耳朵掉了。   “可是拔毛好难看。”   温见雪差点笑岔气,他弯身捏住狼脸,把狼脸扯胖,道:“什么时候换毛,给我弄点狼毛围脖。”   “半妖成年后,不是每年都换毛,十年一换,要不你等我换毛再说?”   银白色、毛绒绒的狼耳朵就跟弹簧一样,瞬间立了起来。   “两万上品灵石,一次一万,你等这么久,还不如让我以亲抵债。再要不然,我冬天变回原型,给你暖床?”   温见雪:“……”   谢琅没听到回复,满脸写满不高兴,抬爪扒拉开温见雪捏住自己狼脸的手。他扒拉时,温见雪注意到他两只前爪有剑割出来的伤痕,伤痕还未痊愈,被短而柔软的银白色毛覆盖,只隐隐约约看得出伤痕。   “你手……嗯,前爪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痕?”   “秘境内弄伤的,不碍事。”   谢狼用灵力遮盖住伤痕,侧躺在地板,尾巴轻晃,摆烂道:“反正呢,要狼毛没有,要狼倒是有一头。”   温见雪没想要灵石,更没想要狼毛围脖,朋友之间,开开玩笑罢了。但谢琅提出冬天变回原型给暖床……   温见雪盯着谢琅。   谢琅是北荒狼,体型大,侧躺在地上时,毛发柔顺,肚子那块看起来很温暖。   谢琅微微抬头,看向温见雪,暗红瞳孔倒影出温见雪的模样。“你怎么想?”   温见雪该死的心动。   ……   现在还未到处暑,距离冬天有好长一段时间。   温见雪并不需要谢琅变回原型给暖床,他把谢琅从地上扯起来,研究完青玉塔后,打算炼制中级丹药。 第80章   ……   现在还未到处暑,距离冬天有好长一段时间。   温见雪并不需要谢琅变回原型给暖床,他把谢琅从地上扯起来,继续研究青玉塔。   两人将青玉塔研究清楚,已是黄昏,温见雪收起青玉塔,打算买些药材,尝试炼制中级丹药。   他自结丹后,便未曾练过丹。   温见雪实在想尝试炼制中级丹药。   不过,因宗主对外宣称他灵根受损,如今还是筑基期,温见雪不能光明正大的上购买炼制中级丹药的药材。   温见雪思来想去,决定捏个假身份。   若是有个假身份,不光购买药材方便,出售丹药,出门办事等也方便。   温见雪绕开谢琅,来到小书房,两人标配的小院子里有个小书房,小书房里放了一些很常见的书籍。   温见雪从书架上抽出百家姓,挑选名,一眼相中巫字,很好,就姓巫,至于名…   温见雪脑海里忽然闪过直立厚实且微尖的狼耳朵。   要不叫巫耳朵?   好奇怪。   温见雪把耳朵两字从脑海里赶走,重新取名,做为一个中度毛绒控,思来想去,都绕不开狼耳朵,犹豫再三,取了尖尖二字。   巫尖尖。   温见雪念了几声,觉得还蛮好听,拍板定下名字。   定好名字,温见雪取出纸笔,开始给巫尖尖这个假身份捏造性格、生平经历、家庭背景等。若是不捏造这些东西,与人交谈时,很容易被看穿是假身份。   ……   谢琅修炼片刻,见温见雪还在书房内未出来,不受控制地冒出些许不安,他走到小书房窗前,朝书房内看去。   书桌侧对着窗,桌上摆了些书籍,温见雪端坐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不安消失殆尽,谢琅回房继续修炼。   修炼到下午,谢琅拿上本命剑,换了身束袖青衣,准备出门。   出门前,谢琅走到窗前,透过窗,看向房内。确定温见雪还在,谢琅这才出门。   ……   温见雪花了一下午,配合一些地区资料,总算捏造好假身份,将这些东西整理好。   温见雪点燃房间内的灯,坐在灯下,将这些东西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自己完全记下后,将这些东西丢进火中。   伴随着熊熊火光,温见雪沏了一杯茶,慢慢啜饮完茶,开始练声。   温见雪其实想过用伪音丹、伪音符直接改变声音,但考虑到伪音丹太伤嗓子,而伪音符又容易被其他修士看穿,不如直接改变自己声音来得快捷。他本身就是配音演员,改变声音,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练了次声,温见雪很快发现原主的声音和他的声音一样,可塑性很强,他尝试以巫尖尖的身份朗读一篇诗文。   温见雪给巫尖尖设置的性格是冷漠无情的散修,父亲早亡,家里有个娘,娘是炼丹师,性格古怪,对他严厉,巫尖尖得了些她的真传,如今也是炼丹师,但不及他娘。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①   晚风拂过院内深绿的柳树,长长的硬柳枝在半空中摇晃。   葳蕤灯火笼罩温见雪清瘦身影,温见雪表情冷漠,语气冷淡,念着诗文。他温和的浅浅的眸子透出锐利的光芒,明明容貌未变,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成了巫尖尖,看天是天,看地是地,看人犹如看任何一株花草,不带任何感情,似乎世上一切,皆没有值得他付出的。   他或许会为一些事愧疚,但他不会心软,强硬得仿佛玄铁。   ……   宗主对外宣称温见雪灵根受到损伤,修为无法晋级后,全宗震惊,他们本还在高兴温见雪平安回来了,谁能料到温见雪灵根受到损伤,修为无法晋级。   ——无人怀疑宗主的话有假,宗主从不说谎,更不会编造这样没有意义的谎言。   “温师弟也太……”   “太可怜了,修为无法晋级,一辈子都被限死了。”   “宗主说温师弟如今才筑基初期,筑基初期只能活两百多年。两百多年太短了,我们闭几次关,就过去了。”   “该死的妖,抓温师弟干什么!”   “若是我变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道点着灯的石阶上,几个内门弟子边走边说,话未说完,瞧见一个人从暮色中走出,跨过宗门,踏上石阶。   几个内门弟子借着石阶两旁的灯光,认出此人。   此人正是谢琅。   谢琅穿着束袖青衣,青衣上沾着斑驳血液,他把本命剑背在背后,一只手提了包点心,一只手提着一坛米酒。   几个内门弟子停止了对温见雪的讨论,目光落到谢琅手上提着的点心和米酒上,好奇道:“谢师弟这说给谁买的?”   他们并不问谢琅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谢琅是个修炼狂魔,为了提升修炼,在闯过试炼塔第五层后,天天跑到宗外斩妖除魔。剑宗弟子每年必须完成的任务,谢琅早完成了,不仅完成了,还私底下接了其他人的任务。   宗内弟子若是实在有事,接了任务后,可以出钱委托同门代自己完成任务。   谢琅每次回宗身上都带血,大家早见怪不怪,也不多嘴询问他是否受伤了。   谢琅自温见雪失踪,脾气怪得很,多问上两句,他便会不耐烦。   听到几个内门弟子的询问,谢琅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几个内门弟子。   几个内门弟子触及他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他们问这话莫非让谢琅觉得不耐烦了?为了避免被谢琅怼,几个内门弟子轻咳一声,叫了声谢师弟,转身便想走。   谢琅开口了,却没有怼人,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温见雪如今灵根顺坏,恐心情不好,我买些东西,哄哄他。”   几个内门弟子诧异地看着谢琅。   谢琅接着道:“我方才走过来时,听见你们的交谈声了,这些话你们最好不要再说了,温见雪听了会难过。”   “这是自然,我们也就是这会儿说说罢了。”几个内门弟子连忙道。   “师弟先回住所了。”谢琅说罢,越过他们,朝住所走去。   其中一个内门弟子注视着谢琅离去的背影,对其余几人道:“我们明日也去看看温师弟?”   “好。”   几个内门弟子收回注视着谢琅的目光,转身继续往宗外走,他们打算去附近市场买点锻造本命剑的材料。   走出宗很远后,几个内门弟子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互相看了一眼,憋出一句话:“谢琅该不会喜欢温师弟吧?温师弟一回来就耐心了,还如此维护温师弟。”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谁?!”几个内门弟子迅速走到发出响动的地方,却是一只雀儿在枝干上跳跃。   几个内门弟子收起戒备心,继续往附近市场走。   “同一个师父,不一定是出于喜欢才维护。”   “若是喜欢,温师弟不过两百多的寿命,往后余生,那可真是……”   “不谈这个了,温师弟修为无法晋级,意味着,不能炼制中、高级丹药,我们还是得求旁人炼制,或者花高价购买。我是越想越不得劲。”   “你不得劲儿,温师弟恐怕比你还不得劲儿,一天到晚都想着丹药。”   ……   温见雪听着交谈声彻底消失了,压低帷帽,从枝繁叶茂的树顶跃至地面。   温见雪能够熟练得用巫尖尖的身份说话后,想炼制中级丹药的心彻底按捺不住了,他换上一身常服,从师父哪里借了一顶帷帽、四张隐身符,收敛气息,绕开巡夜弟子,从侧门溜出剑宗,打算前往出售药材的店铺,谁知路上竟碰到几个内门弟子。   听到几个内门弟子说起谢琅,他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却听来一句谢琅喜欢他。   温见雪惊得握住了身旁的树枝,却不甚发出声响,叫他们听见了。   温见雪只得跃上树,轻轻抓起栖息于鸟窝内的雀,放到枝头,雀受到惊吓,在树枝间跳跃,瞒过了几人。   温见雪继续往出售药材的店铺去。   几个内门弟子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中,只是方才陡然听到他们说,谢琅是不是喜欢自己,惊了一下。   谢琅怎么会喜欢他?   又不是同性恋。   他和谢琅可是好友。   喜欢?温见雪想象不出来谢琅喜欢他,谢琅若是喜欢他,他估计没法与谢琅像如今这样相处。   别扭,特别别扭。   温见雪其实并没有喜欢过谁,但他想了想,他肯定不会喜欢谢琅。一来兔子不吃窝边草,打个比方,你有个从小就认识的好友,你能想象你去扒他裤子,跟他坦诚相见吗,人至少不能如此堕落;   二来,虽然他没有喜欢过人,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现在只是没有碰到喜欢的人。   他们与其猜测谢琅喜欢他,不如猜测,谢琅喜欢温韵。   说起温韵,温见雪也不知温韵现在的情况。   温见雪想到温韵,眸子沉了几分,心中浮现杀意。   这是他第二次对温韵起杀心,温见雪根本压不下杀意。   温见雪清楚的知道,温韵若是活着,定然会暗中给他和谢琅使绊子。温见雪抬头看向天上明月,温韵都杀他了,他为什么不能杀温韵?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见雪缓缓收回看着明月的视线,挺直腰背,继续往出售药材的店铺走去。   月光在他身上铺上一层冷光。   他无意害人,但人若是害他,害他在乎的人……那这种人死了最好。   ……   温见雪很快来到出售药材的店铺,他购买好想试炼的中级丹药所需的药材,又购买了一些低级丹方的药材,在柜台结账后,询问店小二怎么去含镇。   含镇离温家所在的城镇很近,温见雪打算去含镇后,转入城镇,去打听温韵现在的情况。温韵如果还在城镇内,就干掉她,她如果回了门派,就得另想办法了。   温韵八岁时就拜了师,是扇云派弟子。   店小儿见温见雪购买了中级药材,便知温见雪并非那些不入流的炼丹师,而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炼丹师。   凡是能练出中级丹药的炼丹师,都有一定名气了。   店小二特别愿意与有名字的炼丹师说话,闻言,立刻道:“出了店面,直走,一公里处有个喂养龙马的场,您可以在哪里乘坐龙马到含镇。”   “若是乘龙马,什么时候到含镇?”温见雪现在用得是巫尖尖的身份,声音冷淡,叫店小二不敢套近乎。   店小二老老实实道:“明天早上就到了。”   “更快的方式有吗?”   店小二想了想道:“那就要用大型传送阵了,或者,去剑修聚集点,剑修都穷得很,经常搞兼职,拉人去各个地方。虽然价格比乘龙马贵不少,但他们飞得快,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含镇。”   温见雪问清剑修聚集点的地址,谢过店小二,径直来到剑修聚集点。   这里的剑修都是些散修,很少有入了宗派的剑修来这里拉人,因为钱不多,而且丢人!   “道友,去哪里啊!去林南城只要三枚中品灵石。”   几个剑修瞧见温见雪,立刻围了过来。   温见雪担心帷帽被挤落,他扶住帷帽,退后几步,冷冷道:“去含镇多少钱?”   “三十枚中品灵石。”其中一个剑修抢答道,“现在就能出发!”他说着,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那是一柄看起来比他人都要贵的利剑。   温见雪拿出三十枚灵石递给那剑修。   其余几个剑修见状,懊恼道:“又让这个家伙抢先了。”   那剑修嘿嘿嘿一笑,跃上剑,示意温见雪也上剑。温见雪跃上剑,他跟剑修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剑修御剑倒是很稳,就是爱叭叭,御剑没一会就开始叭叭。   “道友去含镇干什么啊?现在出发,到哪里应该还有饭馆开着,我知道一个特别好吃的饭馆……”   “闭嘴。”温见雪忍无可忍。   那剑修:“哦,好吧,不过你性子真冷,我还挺喜欢你这性子,认识一下,我姓……”   温见雪道:“你再说送你一枚毒丹。”   那剑修瞬间安静了。   ……   一个时辰后,抵达了含镇,那剑修御剑落到含镇镇口。   温见雪径直向含镇走去,那剑修收了剑,忙追了上去。   “你是炼丹师吧?来含镇办事,需不需要帮忙,我收费很便宜,认识一下,我姓……”   温见雪转身,帷帽黑色的轻纱微微晃动,他维持着巫尖尖的冷漠,道:“滚远点。”温见雪后悔搭这个话痨的剑了。   还是谢琅好,干什么都让人舒服。   那剑修:“……” 第81章   那剑修被温见雪冷着脸怼了一下,瞠目结舌,终于不再说了。   温见雪神清气爽,他进入含镇,在含镇停留片刻,沿着含镇大道,来到温家所在的城镇。   此时还不到深夜,温见雪故意经过温府。   温府大门上还贴着封条。   温见雪瞧了眼温府,在隔壁街道上找了个酒楼坐下,他随意点上两道菜,叫来店小二,装来投奔温大小姐的温家远方亲戚,询问温韵现在何处。   “温大小姐?”店小儿哎呀了声,“她死了,被人毒死了。”   面前的客人难掩惊讶,清清冷冷的声音微微提高。   “谁毒死她的?”   店小二耸肩道:“就她家奴仆,刘什么来着。”   “刘桦?”   “啊,对,就是刘桦。温大小姐被刘桦毒死在客栈两日后,客栈老板才发现,尸体都发臭了。姓刘那小子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我说,这姓刘的小子真是心狠手辣,若不是温大小姐当初把他收为奴仆,他能活到今日!”   店小二说着,目光看向这位投奔无望的客人。这位客人戴着黑色帷帽,身穿乌青衣袍,虽看不到容貌,仅凭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以及周身淡雅的气质,便能判断出对方是一个有些家底的修士。   倒是符合前来投奔温大小姐的远方亲戚。   在店小二看来,即便是温家的远房亲戚,也应当是一个有些家底的修士。   “欸,客官,你来晚了,来得太晚了,还期待温大小姐做什么,人都死了好久了。”店小二忍不住说到。   温见雪压根没想到温韵已经死了很久,还是被刘桦毒死的。   在他记忆里,刘桦是个怯弱、记性不好、将希望寄于他人的人。   温见雪本还想杀了温韵后,让刘桦走得远远的,谁料……   温见雪不再多想,不管如何,温韵确实死了,威胁被铲除了。早知温韵死了,他便不跑这趟了,浪费钱。   温见雪目光扫过桌上两道菜,让店小二把菜打包了,他想带回去给谢琅尝尝这酒楼的菜。自称温家远方亲戚,询问温韵去哪里时,温见雪拿起筷子,尝了点的两道菜,味道还不错,比他做得好吃。   说来他已经好久没做过饭了。   温见雪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会做饭了。   店小二很快将菜打包好,递给温见雪。温见雪将菜装入乾坤袋,想了想,又要了两份白米饭和一份果酒。   温见雪还记着黑色森林时,自己对谢琅说,回宗后,给他抓只兔子做烤兔肉,于是出了酒楼,径直去抓兔子。   温见雪如今会控制草木植物,因此,很快就抓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将灰兔子打晕,温见雪用灵力把灰兔子腿绑起来,抱着灰兔子,绕回含镇,打算回宗。   刚来到含镇,温见雪便瞧见之前载他的剑修在拉客,想到剑修絮絮叨叨的性格,温见雪装作不认识他,从旁走过,想找个其他剑修载他回宗。   含镇这地方虽小,却也有剑修为了赚钱,在此接送人。   那剑修眼睛很尖,余光瞧见温见雪,立刻凑了上来。   “道友,你办完事了,回去?”   温见雪不想理他,加快脚步,衣袖却被扯住了。   “我也要回去,送你回去,打七折怎么样?”   温见雪顿住,他扭过头:“现在就走?”   “对,现在就走。”那剑修说着,祭出自己的本命剑。   温见雪受不住七折诱惑,再次上了这剑修的剑。   途中,这剑修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叭叭,从东讲到西,又问及灰兔子,讲到如何炒兔子,温见雪后悔上这剑修的剑了,他就不该贪图七折。   温见雪冷声冷气威胁了两次,这剑修才不情不愿闭上嘴。一回到市场,温见雪当即跃下剑,朝剑宗走去。   那剑修道:“你看你坐了我两次剑,好有缘分,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联络符纹,日后你想去哪里,叫我一声,我送你去。打九五折哦!对了,我姓……”   温见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剑修如此评价温见雪,他叹了口气,坐了个地方坐下,从怀中精美的乾坤袋内翻出干巴巴的大饼,准备啃大饼。   “小少爷。”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剑修抬头,拳头大小的五彩鸟从房檐上飞了下来,口吐人语,“你要在外面折腾多久才肯回去?你看你,落魄得只能啃大饼。”   剑修看到五彩鸟,面色不虞,他道:“关你屁事。”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我回去吧,若是不回去,主人就来抓你了。”   “少拿我姐吓我。”   剑修狠狠咬了口大饼:“你敢说出我的位置,等我回去了,我就把你毛拔了,让你成为一只秃鸟。”   五彩鸟落到剑修肩膀上,道:“下界很危险,下界的人也很卑鄙,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主人很担心你……”   “她担心我怎么不与我说……”   “说什么?”五彩鸟好奇道。   “关你屁事!破鸟,天天就知道打小报告。”   剑修抬剑,一剑敲晕五彩鸟,他拿出一道传送符,把五彩鸟传送回家,啃着大饼,朝客栈走去。走了两步,他不啃大饼了,死死攥住大饼。   还有六个月,若是这六个月找不到九转金丹,姐姐就会永远离开他。   虽然姐姐瞒着他,但他知道,姐姐中了阴蛊虫。   阴蛊虫是阴寒毒物中最歹毒的毒物,它会在脑袋内繁殖,一旦企图剿灭它们,它们就会顺着血管爬到心脏,危及性命。   可若是不剿灭它们,它们就会在脑袋内筑巢,吃空脑袋。   姐姐找了医术高明的医修压制阴蛊虫的繁殖,可这抑制只是暂时的,六个后,阴蛊虫将大量繁殖。   若想除掉阴蛊虫,除非找到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是兰姓炼丹师专门研究出来,针对阴寒毒物的高级丹药,服用后,药效在人体化开后,不会灼烧任何部位,只瞬间,便能吞噬阴寒毒物,修复损伤。   只是,多年前,兰姓炼丹师与妻子皆亡,而女儿不知所踪,九转金丹丹方便失传了。   其实丹方就算不失传,也很难有人能够炼制出来,究其原因,是因为九转金丹品质不够高,无法一瞬间杀死阴寒之物。   若无法一瞬间杀死阴寒之物,这样的九转金丹有什么用?岂不是废丹一枚。   不,不能说是废丹一枚,只是对于阴蛊虫来说,这样的九转金丹毫无作用,是废丹。   他前些日子找天机阁的朴老算了一卦。   朴老让他来下界,说在下界东南这一块地区,能遇到能够瞬间杀死阴蛊虫的九转金丹。   可他来下界东南这片地区已数月之久,一直没遇到九转金丹,把一切可能存在九转金丹的地方跑了个遍也没见着。   姐姐还不知道他知道了阴蛊虫的事,以为他是跑到下界玩,叫他赶紧回去,怕他如段青云一般,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家虽与段家离得较远,但段青云死后,段家挂白挂得跟地府一样,哭哭啼啼,叫人不想知道段青云死了都难。   当时,大家都觉得段家会一直哭哭啼啼下去,谁知没过多久,段家主和段夫人过继了个儿子,取名段复,一切又恢复平静。   剑修微微松了松手中大饼,他抬头看向夜空。   这九转金丹到底在哪里啊?   他烦躁得咬了口被捏得稀烂的大饼,他已辟谷,无需食物果腹,吃大饼完全是发泄焦急情绪。他一旦焦急,就要吃些东西,不吃,难过。   御剑送人去这里去哪里,一来是想结识更多人,扩大在下界的人际圈,方便打听九转金丹的消息;二来是为了赚钱,吃住要花钱,打听消息也得花钱,不赚钱,得喝西北风。   ——他着急来下界,出门没带多少钱,这里用点那里用点,不知不觉就没钱了。   若是伸手向家里要钱,姐姐又会觉得他吃苦了,哭哭啼啼质问他来下界的原因。   他才不愿说,说了家庭气氛压抑不说,姐姐和姐夫还会觉得他脑壳进水了。   居然信天机阁那群家伙不着边的话。   他们会立刻让他回去。   可他不是永远只会上当受骗,需要好好保护的小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无需长辈来干涉。   剑修想到温见雪。   这个炼丹师真是不好相处,无论如何套近乎,都不带搭理,冷冷淡淡,可这种冷淡倒是很吸引他,让他特别有交谈欲望。   剑修啃完了大饼,焦急情绪总算舒缓很多,他打算休息一会,再接着找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啊,九转金丹啊,这东西到底在哪里?   ……   剑宗。   温见雪贴上张隐身符,收敛气息,抱着又肥又大的兔子,从剑宗偏门回到剑宗,避开巡夜弟子,穿过几道弯弯曲曲的小路,回到住所。   住所没有亮灯。   谢琅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见雪举起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看来这灰兔兔只能等谢琅回来再杀了,现在杀了,烤时不新鲜。   温见雪剥掉巫尖尖的冷漠,推开院门,取了身上的遮掩,点燃院内灯,打算找个东西把灰兔子装起来。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关兔子的东西,于是拿出自己不喜欢的紫发带,捆住灰兔子,把灰兔子栓在柳树下。   灰兔子依然处于昏迷状态,肥硕的身躯趴在地上。   温见雪站起身,正打算去客厅整理下午买的药材,回头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温见雪还未看清那人是谁,便被揽住腰,压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琅?”温见雪本来想用丹火砸人,察觉到是谁,便歇了心思,他疑惑道,“你在住所?你在住所,为什么不点灯?还有,你抱着我干嘛?”   温见雪抛出一系列问题后,却感觉到谢琅身体在发抖,嗅到点血腥味。他旋即想推开谢琅,查看谢琅是不是受伤了。   谢琅却抱得更紧,片刻,谢琅身体终于不颤抖了,他脸颊贴着温见雪左耳,说话时带着沉重的鼻音:“你去哪里了?”   温见雪不太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例如千里迢迢跑去杀温韵,展现在亲友面前,他想了想,道:   “我只是出去买了个药材,你怎么了?”   谢琅贴着温见雪,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师父知道我出去了,你应该问问师父,或者直接问我,你不是用我的联络符纹吗?”温见雪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抱住谢琅,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被藤妖掳走,并不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突然消失,不是说好一起去上界吗?”   谢琅低低嗯了声,许久,才放开温见雪。   温见雪视线落到谢琅双臂,他这才发现谢琅双臂上都是伤。   这伤应当是利剑割出来的,伤口很深,还在流血。   谢琅注意到温见雪的视线,抬起双臂,道:“出宗做了个任务,不小心被人用剑气割伤了。”   温见雪狐疑地看向谢琅漆黑眼睛。   谢琅噗嗤笑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自己割伤的?我又不是傻瓜。”目光落到柳树下的灰兔子身上,谢琅嘴角笑容淡了几分,他拖长嗓音,像是在夸奖兔子般,“这兔子长得真可爱。”   “我也觉得可爱。”   温见雪兴高采烈地解开绳子,举起肥硕的灰兔子,凑到谢琅面前。   “这么可爱的兔子,一定很好吃。”   谢琅:?   “你要吃了?”   温见雪摸了摸兔子耳朵,双眼明亮,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烤兔子吗?我逮了一只,吃吗?”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身走进房间,道:“吃,等会,我先去包扎伤口,包扎好了,我来做。”   “好。”温见雪放下兔子,去客厅整理自己的药材。   谢琅很快包扎好伤口,他清理掉房间内的血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提起灰兔子耳朵。肥硕的灰兔子还没清醒就一命呜呼。   谢琅放掉血,熟练地剥下兔子皮,去掉内脏,他本想用半月剑当烤兔肉的签子,目光瞥见整理药材的温见雪,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半月剑毕竟杀过人,用来当签子,恐怕有些人特别膈应。   谢琅四处找签子,未找到合适的签子,干脆省去签子,用灵力把兔肉架在火上。   热火烧灼下,兔肉冒出滋滋黄油,强烈的肉香铺满整个院子。谢琅布了层灵罩,防止香气飘出去,他接着烤兔肉,时不时翻动放调料。   温见雪嗅到香气,飞快整理好药材,端着碗,站到谢琅对面,目不转睛盯着兔肉。   兔肉烤得金黄,表面洒有细细的香辣调料,火焰每撩过一下兔肉,就有黄灿灿的油顺着香嫩的兔肉滴落到果木柴火上,击出细密、微小的爆炸声。   “可以了吗?”温见雪好久没吃兔肉了,看着色泽漂亮的兔肉,很想咬一口兔肉,看看是什么味。   谢琅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用灵力削了一小片兔肉。   温见雪捧碗去接。   谢琅将兔肉温度用灵力凉到适中的温度,送到温见雪嘴巴。   温见雪看了看自己捧着的碗,一口咬下兔肉。兔肉非常细嫩,不是很辣,但非常香,在唇齿咀嚼时,能尝到淡淡的果木香。   “好吃吗?”谢琅问。   “好吃!”温见雪点头,“厨艺真好,你在哪里学的?”   “不过跟我母亲学过一点。”谢琅道。   谢琅提及他母亲,温见雪不知如何回答,他深知回答不好说不定就会触及对方伤心处,于是干脆不说话了,将碗递了过去。   谢琅拿过碗,放在一片,直接片了喂给温见雪。温见雪本是不好意思让他喂,但吃着吃着,习惯了,就好意思了,偶尔还要挑三拣四,嫌腹部的肉没有腿部好吃。   温见雪饭量不大,吃了一只兔腿就差不多饱了,主要是腻了。谢琅把剩下的兔肉切成了块,拿了个大碗装,装好后,他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又出来了,递给温见雪一杯烧好的茶。“我买了米酒和点心,本想晚上把米酒煮成红枣枸杞酒喝,但如今吃了兔肉,怕是有点腻,喝点茶吧。”   温见雪觉得谢琅好贴心,他接过茶,坐在走廊台阶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喝茶。谢琅则坐在一旁吃兔肉,比起熟的兔肉,他还是更喜欢生兔肉,不过与温见雪坐在一起,熟的好像远远胜过生的。   “对了,我回来时,买了些饭菜和果酒,本来是想一起吃,但我吃着兔肉,忘了。”温见雪立刻把饭菜和果酒拿了出来,“我尝了菜,挺好吃,当然果酒没有尝,你要点果酒吗?”   谢琅盯着温见雪,只把温见雪盯得有点不自在时,才收回视线,他搬了张桌子出来,把东西都放桌子,坐在桌前吃饭。谢琅长得高大,饭量也大,除了果酒,基本都吃完了,温见雪同他收拾好残局,搬了两张扶椅,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一切都很安宁。   温见雪很喜欢安宁,他闭目感受着有些燥热的风拂过脸颊。   谢琅左腿叠在右腿上,靠着椅背,仰望着夜空,余光却看着温见雪,从温见雪凌乱的发丝看到长长的睫毛,又看到挺翘的鼻尖……   “谢琅。”温见雪忽然睁开眼,朝他看来。   谢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道:“怎么了?”   “你知道哪里风水好吗?我想给母亲立个衣冠冢。”温见雪回宗后,便看了个吉日,吉日正是三天后,他打算在明日给母亲立个衣冠冢,不过他没想好在哪里立衣冠冢,此时想起此事,便问问谢琅知不知道哪里风水好。   谢琅道:“迁坟前,我看中了个地方,本来是想用作安葬之地,如今立衣冠冢想来也不错。”   温见雪和谢琅约好三日后去那个地方立衣冠冢,起身打算去炼丹。走了两步,温见雪又回来了,走到谢琅面前,弯下腰,身上淡淡的香气瞬间扑向谢琅,他缓声道:“你若是最近在宗内听到什么闲话,不要放在心上。”   谢琅挑起眉,道:“什么闲话?你听到了?”   温见雪确实听见了,他本身对这个事也不在意,只是怕谢琅哪一日听到后,心里不舒服,所以提前告知谢琅,免得因此出现隔阂。   他沉思几息,传音道:“宗主不是宣称我灵根受损了吗?你可能太维护我,然后我回来后,他们说你脾气变好了。”   “所以呢?”   “他们觉得你喜欢我。”   谢琅骤然绷紧全身肌肉,僵住了,锥形银耳坠静静悬在半空。   他缓缓垂下眼帘,神色有几分不自在,随意搭在扶手两边,修长苍劲的手微微拱起,显出几分力度。   “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82章   温见雪奇怪谢琅为什么会问一个与他所说话题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他视线落到谢琅垂着的长睫上。   谢琅长睫如蝴蝶翅膀,轻轻扇动。   温见雪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他飞快收回手,没有多想谢琅为什么会问一个与他所说话题完全不相干的问题,认真道:   “你很好,吃苦耐劳,能抗能打,做事负责,多才多艺,长得也很好看,完美。”   温见雪弯着腰,几乎与谢琅平视,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似乎也夹着点身上的淡香,羽毛一样扫过谢琅鼻尖。   谢琅缓缓握紧扶手,他看向温见雪,凸起的饱满喉结攒动,道:“那你喜欢我吗?”   “你问的是哪个喜欢?”温见雪错愕不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是单纯喜欢,朋友的那种喜欢,无关爱情。”   滚烫、期待、涩然瞬间打入冰窟,心脏不再剧烈跳动,谢琅直直看着温见雪。   “虽然我们是道侣,但这是名义上而已,假设你如果以后有喜欢的人,我们可以和离。我不喜欢男人,而且不能接受好友做恋人,谢琅,你不必担心,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好友,你要是有危险,我绝对飞奔着来帮你。对了,我待会炼出中级丹药,送你一些,不收钱。”   温见雪站直身体,声音轻快,带着不加掩饰的高兴。   “药材钱都不收,感动吧?”   谢琅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想说的话全部咽回,他扯起嘴角,微笑道:   “我好感动,我给你哭一个。”   温见雪:“这就不必了吧?”   谢琅啪唧一下,把脸埋到温见雪腹部。   腹部传来痒意,温见雪本能想避开,却被谢琅抱住了腰。   温见雪痒得不行,他眼尾溢出眼泪,用力扳开谢琅的手,啼笑皆非道:   “哭倒没必要,有空了,我再捉只兔子,你给我烤兔子。好了,不跟你说了,走了,我要去试炼中级丹药。”温见雪扭头走向客厅,他整理好药材后,惦记着兔肉,没有收回乾坤袋。   谢琅注视着温见雪纤细背影,垂下眼帘,犬牙尖利了几分,他踹了一脚泥土。   “谁要做你好友。”   ……   药材不多,只是买来试炼中级丹药。   温见雪将药材收入乾坤袋,来到自己房间,开始尝试炼制中级丹药。房间内有张折叠的山水屏风,将屏风拉展开,就能将房间完全隔成两半,一半用来做卧室,一半用来办公。   温见雪把早已敲定好的十张中级丹药丹方一一排好序,从最简单的中级丹药丹方入手。   最简单的那张中级丹药丹方是母亲卫雪托藤妖转交于他的,能炼制出名叫镇魔丹的中级丹药。   镇魔丹是由高级丹药破魔丹简化而来,作用是压制心魔,减缓修士走火入魔的速度。   温见雪试了试手头这团新丹火,确定自己能操控后,祭出炼丹炉,按照镇魔丹丹方炼制镇魔丹。   镇魔丹虽是中级丹药里最好炼制的丹药,炼制过程中,却要格外小心。   因为镇魔丹的主药材被炼化成液体后,不耐高温,若不能在限定时间内分离出杂质,丹火便会将液体烧去一部分。   炼丹到这个步骤,已无法往里面添加药材来弥补烧去的液体,即便能添加,因无法精确把握添加多少药材能弥补烧去的液体,最后炼出来的也是一枚达不到标准的废丹。   温见雪小心翼翼分离着液体中的杂质。   “刺啦——”一声,乌黑杂质浸满了液体。   温见雪太紧张了,剥离杂质时,没彻底剥离出杂质,便减轻了力,导致凝聚在一起,即将脱离液体的黑色杂质如打碎的玻璃,瞬间充盈液体。   此时的液体已无法剥离杂质,况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温见雪只得将液体取出,丢进竹筒,调整好心态,重头开始。这次倒是没有紧张,但速度慢了点,分离出来后,液体被烧去一部分。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将液体取出,丢进另外一个竹筒。已经剥离掉杂质的液体名叫精华,精华可以根据药液配方,与其他东西,按一定比例制成药液使用。   温见雪给自己打气,再次重头开始,这次总算在限定时间内,将杂质剥离出去。温见雪接着炼制镇魔丹。   皇天不负有心人,温见雪终于炼出一枚镇魔丹。   温见雪拿起镇魔丹看了看,虽然形状不太圆,但可喜可贺的是没有丹纹,是一枚质量顶尖的中极丹药。   有了镇魔丹打底,其他炼制起来较为复杂的中级丹药也简单了一点。   温见雪耐着性子炼制剩余的中级丹药,炼制到最后一种中级丹药“明目丹”时,温见雪看了看丹方,决定把它炼成质量一般的中级丹药。   他如今要藏拙,若是用巫尖尖的身份出售无丹纹的中级丹药,估计很快要被人盯上,一旦盯上,他就很有可能暴露真实身份。   这并非温见雪想看到的。   温见雪只是想赚些钱,并不想搭上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   既然要炼制质量一般的中级丹药,温见雪就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他不上心地炼化药材,不上心地控制火候,不上心地剥离杂质……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坐在炼丹炉前,等待着各种药材精华混合的明目丹丹液在封闭的炼丹炉中形成有硬度的明目丹。   明目丹是一种专门用来缓解眼睛浑浊不清的丹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打开炼丹炉的时间,温见雪收了火焰,期待地打开丹炉炉盖。   “轰——”炼丹炉炸了。   “咣啷——”炼丹炉冲出滚滚黑烟,黑烟滚烫,带着可怕的冲击力,把房顶冲烂了。   破碎的木板和青瓦稀里哗啦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房间地板上。   温见雪:“……”   温见雪仰头看向破了个大洞的房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怎么就能把房顶给炸了呢?! 第83章   呛鼻的黑烟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温见雪被呛得直咳嗽,眼角被眼泪浸湿,他挥开面前的黑烟,快步走到炼丹炉前,查看炼丹炉是否被炸烂了。   若是炼丹炉也被炸烂了,他可真是惨他妈给惨开门,惨到家了。   温见雪祈求千万不要炸烂,然而事与愿违,炼丹炉底部被炸穿了。   温见雪:“……”   累了,毁灭吧,不想混了。   温见雪正欲走出房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响起,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谢琅和几个内门弟子闯了进来。   谢琅掐诀收拢房中黑烟,担忧道:“你没伤着吧?”   “没伤,只是炼丹炉炸了。”温见雪尴尬道,他看向几个内门弟子。   这几个内门弟子正是昨晚出宗时遇到的那几个内门弟子,他们是特意来看望温见雪,却不料刚好撞上温见雪炸炉。   他们神情有几分微妙,吞吞吐吐片刻,道:“温师弟别难过,稳住,下次一定不会炸炉。”   温见雪:?   温见雪随即意识到,他们是误会自己因灵根损伤,心态大崩,无法专心炼丹,导致的炸炉。   温见雪敛了敛眉,勉强一笑,道:“多谢几位师兄关心。”   几个内门弟子瞧着温见雪强撑坚强、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再说什么,他们挠了挠头,道:“温师弟以后有事,尽管找我们,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多谢几位师兄好意。”   几个内门弟子点点头,怕待在这里,戳到温见雪受伤的心灵,推搡着离开了。   温见雪见几个内门弟子,收敛低落的态度,看向谢琅。   谢琅正仰头看着房顶破洞:“你怎么把炉炸了?”   经昨晚温见雪的安慰,谢琅已没有多担心温见雪会突然消失,他本打算出宗猎杀妖物,谁知刚出门,便碰到几个内门弟子,紧接着便听到温见雪房间内传出一声巨响。   温见雪爽快解释原因,解释后,他奇怪道:“我为什么会炸炉?难道质量一般,比质量顶好更难炼出来?”   “我并非炼丹师,不清楚。”   谢琅抬手比了比破洞大小,斜着眼看他,道:“你房顶要修吗?我可以帮你修,不过我最近有事要忙,过段时间才能腾出空帮你修,这期间你可以先住我房间。”   每个弟子房间都有软榻,但软榻有些短,上放了茶几,不能躺着休息,若是住同一个房间,岂不是要睡一张床?   温见雪回想了之前与谢琅睡一张床的经历,除了客栈那次,谢琅故意用满是汗水的身体挨着他,其他时候,还蛮和谐,当即同意。   他拿出乾坤袋,道:“多少钱?”   “修好了你再付钱,如今都不知修复这个洞,材料需要多少。”谢琅收回视线,笑意盈盈道。   “好。”温见雪放弃现在付款的念头,把自己炼制地中级丹药拿出来,让谢琅选自己想要的。   谢琅选了四枚,把自己房间钥匙递给温见雪,道了句出宗猎杀妖物,转身出门。   “你晚上回来吗?”温见雪问。   “看情况。”谢琅脚步轻松道,他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回头看了温见雪一眼。   温见雪拿着房间钥匙,打开谢琅的房间。谢琅的房间与之前所见并无不同,简洁得很,温见雪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把枕头和薄被抱了过来,放谢琅床上。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拿出穿越符,询问慕容复,最近哪里有炼丹比试。   各派炼丹师隔三岔五会举办炼丹比试,温见雪从来不参加,但听师父说起过。他决定去比试现场观摩其他炼丹师是如何炼丹,或许能从中学习到如何炼制质量一般的丹药。   慕容复作为慕容家少主,对各地的消息有所了解,闻言,当即道:“有好些地方有炼丹比试,不过都是些小比试。半个月后,涉水镇有场大比试,各派都会派出自家丹道弟子参与,你是要去参加比试?”   “不是,我是想去看看比试。”   慕容复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谢谢慕容师兄。”温见雪谢过慕容复,挂断联络,开始修炼。   ……   夜色渐深,河面波光粼粼。   谢琅将血淋淋的妖物丢到河水中,妖物形如蛇,鳞片极其坚硬,在月光下散发着幽蓝的色泽。   谢琅用剑柄敲了敲鳞片,拿出一柄小刀,挽起袖子,盘坐在河边,麻利地撬鳞片。   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谢琅垂下眼帘,继续撬着鳞片。   身后一个黑衣人举着一柄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长刀,缓缓靠近谢琅,距离谢琅一步之遥时,猛然朝谢琅劈去。   小刀从谢琅手中脱离,击中长刀,长刀劈歪,谢琅撑地跃起,落到河面,激起千层浪。   “你是谁?”谢琅祭出半月剑,冷声道。   那黑衣人并不答话,身法诡谲,忽至谢琅面前。谢琅率先刺向黑衣人,黑衣人修为不知几何,刺中时,身影如云烟般消散。   谢琅收住剑势,警惕四周,忽然,左边传来轻微的水声。   谢琅听觉敏锐,并拢双指,半月剑化成四道,从四个方向刺向左边。   黑衣人的身影浮现在左侧,扬刀破开刺来的剑,黑衣人挥出一刀。刀气犹如猛虎,直逼谢琅面门。   谢琅闪身避开,他召回半月剑,破开剑气,与黑衣人缠斗起来。两人在水面打斗速度太快,攻势太凌厉,河流宛如盛在锅中的热水,噼里啪啦响。   谢琅很快逮中黑衣人刀法中的破绽,他一剑挑飞黑衣人长刀,同时一脚踹到黑衣人脆弱的地方,趁黑衣人发出痛苦闷哼,弯身捂痛处时,运转春秋剑法,霸道厚重的剑气自半月剑而出,砍向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眼神微凌,他立刻朝谢琅吐来一团乌黑光团。   乌黑光团带着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以谢琅如今对外展示的结丹初期修为,避无可避。   谢琅看着极速朝他袭来的乌黑光团,无比冷静。他并无什么仇人,除了尤掌门和当初毁他经脉的鬼面书生,今日的黑衣人,绝非他仇人。   竟不是仇人,那就是谋财害命的奸人。   可他未得到什么珍奇异宝,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对方总不能是奔着他刚捕杀的妖物来的吧?   那妖物就算全身上下都能卖钱,也不过三四千中品灵石,值得杀人?   答案肯定是不值得。   以上皆不可能,想来这黑衣人是上界几个宗来试探他修为是否为结丹初期的探子。   他两年前,便突破了结丹期,可如今却还是结丹初期,加之温见雪失踪回来后,对外宣称灵根受损,修为几乎无法晋升,势必让上界那几个宗疑心剑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叫他和温见雪示弱。   他们不太相信,在宗派庇护下,两个好苗子,三年不到,一个忽然折了,再无可能上升可能,而另一个慢慢变得平庸,似乎不会有很高的成就,只是普通天才罢了。   谢琅看着疾驰到眼前的乌黑光团,磨了磨后槽牙。   他不能暴露真实修为,躲避这玩意,得硬抗下来,无论这东西是什么。   谢琅相信,这附近还有探子,如果他暴露真实修为,躲开了,势必会被立刻击杀,即便他用妖形来抗,也抗不了多久。   或许不躲,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谢琅在赌,对方并不是想杀他,只是来试探他是否结丹初期修为。   乌黑光团忽一下撞入谢琅眉心,一股强大的电流贯穿全身,谢琅眉心撕裂般疼痛,咳出口鲜血,踉跄几步,跪倒入河水,身体摇晃两下,面朝上,倒入河水中。   河水到人大腿,谢琅倒入河水中几息,似乎意识回到身体,挣扎着想爬起。   黑衣人已近面前,拧住他衣领,一把甩到岸上。   谢琅后脑勺磕到河岸上坚硬的石块,暗红血液瞬间流了出来,他呼吸急促,撑着地面欲要爬起,似是无力,又倒回地面,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块上。   黑衣人从河里走了过来,他走到谢琅身旁,狠狠踹向谢琅□□。谢琅额头青筋暴起,他手指蜷起,疼痛闷哼一声,眼神涣散,缓缓失去意识。   黑衣人见状,狠狠踩向谢琅膝盖,低低骂道:   “娘的,你小子居然敢踹老子命根子,找死。”   谢琅已然失去意识,并不能听到他在骂什么。   “够了,上头说了,若是他修为仍是结丹初期,不必杀他,不值得杀。”   空气浮动,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河岸,对这黑衣人道。   那黑衣人闻言,这才收回脚,他唾骂道:“便宜这小子了。”   “行了,走吧,回去给上头报告。”另外两个黑衣人不耐烦道。   那黑衣人跟随另外两个黑衣人离开。   河岸恢复平静,妖物尸体浸在河边,鲜红的肉溢出丝丝缕缕的血液。   谢琅忽然睁开眼睛,他早料到会被踹小谢琅,所以护了层灵力,那一脚没有伤到他,只是膝盖生疼。   忍住疼痛,顾不得许多,谢琅撑地爬起。   他这边被试探了,温见雪那边会不会也被试探了?   谢琅紧紧皱起眉头,他收回半月剑,甩出几道瞬移符。他来猎杀妖物时,担心出现什么意外,用灵力定了位,用几张瞬移符即可回到宗门。   很快回到宗门,谢琅快速朝住所赶去。   几个巡夜弟子见他急匆匆往住所去,正欲问他是不是出事了,是否需要帮忙,谢琅的身影如风一般,已经消失在眼前。   谢琅回到住所,他推开院门,院中无人,推开房间门,房内无人,就连小书房和厨房都没人。   人去哪里了?!   谢琅呼吸沉重,他死死抓住剑柄,眼睛泛出暗红的色泽。   房后浴池传来轻微的响动。   在浴池?   谢琅冲向浴池,浴池在一间很大的房间内。谢琅踹开房门,提着剑,满身戾气地走进房间。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温见雪与人缠斗,或者被人压着检查灵根是否损伤的场景。   温见雪刚从浴池中站起,乌黑头发披散在肩头,雪白皮肤被温热池水蒸得微微泛红,水珠顺着肌肉流畅且铅薄的胸膛往下滑,滑过细腰,顺着修长白嫩的腿,缓缓滚过精致细腻的脚踝,落到地面。   他手里拿着一层薄薄的沐巾,准备擦拭身体。   “你干什么?”温见雪愣住,他目光落到谢琅提着的半月剑上。   他愣了会,意识到自己身无一物,站在谢琅面前,顿觉羞耻,脸部发烫,立刻抓过挂在一旁的干净衣物,披到身上,遮住身体。   热气慢慢腾上大脑,谢琅被一片白里透红的皮肤晃了眼,他立刻转过身,握紧手中半月剑。   “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抱歉。”   温见雪修炼完,觉得疲惫,便想洗个热水澡,哪里会料到刚洗完,身上水还没擦,谢琅便闯入浴间。   一手捏住披着的衣服,一手摸去挂在眼睫毛上的水珠,温见雪走到谢琅身旁。   他遮住了重要部分,不觉得羞耻了。   温见雪走进谢琅,才嗅到谢琅身上有血腥味,他打量谢琅,注意到血腥味来自谢琅后脑勺。   谢琅后脑勺磕破了。   “你受伤了?出什么事了?”温见雪察觉到不对劲。   “被人袭击了。”谢琅心绪起伏很大,他不敢看温见雪,道。   “谁袭击的?”温见雪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并不清楚是谁,猜测是上界那几个宗派得人袭击我,他们并没有要我命,确定是结丹初期后,便放过我。我担心他们会来试探你,着急忙慌赶回来,不料你在沐浴,并非有心闯入。” 第84章   谢琅垂着眼帘,吐字清晰,快速解释道,他抬起手,捻了捻有些发烫的耳垂。   温见雪没在意谢琅的小动作,他蹙起眉,快速道:“我没有被人试探,或许是我早上炸炉了,他们确定了我确实灵根受损。”   谈及正事,一切旖旎都被压下。   谢琅放下手,目光直视前方,道:“有这可能,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你伤势怎么样?”   温见雪盯着谢琅后脑勺的伤,因为担忧,语气带上几分责备。   “为什么不先治疗?服用过止血丹药吗?我怎么瞧着伤口还在溢血。”   谢琅不以为然道:“小伤而已,不算什么。”   “万一伤口感染了,或者撞得脑溢血……”   温见雪话未说完,谢琅大步流星,径直朝门外走去。“温郎君,你好啰嗦啊,都说了是小伤。”   “除了脑后,其他地方可有受伤?你等等,我穿好衣服,给你上药包扎……”   谢琅走到门框,脚步微顿,拨了拨锥形银耳坠,道:“闭嘴,在我看来,你的安危更重要。你不要不识好歹,再叨叨,惹恼我,有你好看。”   温见雪:“……”   温见雪微微蹙起的眉松开,心底泛出层层涟漪,他噗嗤笑出声。   谢琅为什么能把在乎、看重,说得像要灭你全家一样。这就是大反派的气势吗?   谢琅已经走出浴房,顺手带上了门。温见雪烘干贴在身上的外衣,走到衣杆前,脱下随意披着的外衣,拿起中衣,有条不紊地穿衣。   经过长时间相处,温见雪摸清了谢琅脾气。   外冷内热,一旦认定你值得信任,就会对你格外好。   温见雪真真切切体会到谢琅的好,深知谢琅特别在乎他。   温见雪从未体验过被人心心念念地在乎,亲戚朋友都有很在乎的人或者事物,他知道他不是他们最在乎的,可是他很容易满足,并不期待成为他们心中最在乎的存在。   谢琅把他放到第一位,让他彷徨,感动,喜悦,有什么比放在第一位重要,让人更高兴的事?   温见雪自觉没有。   温见雪心底淡淡的孤独散去了。   自从穿到修仙界,他心底就有些孤独,虽然后面有了师父、宗主长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可偶尔修炼时,依然会出现淡淡的孤独,想念现代的一切。   现代对于他来说,才是家,这里不是。   温见雪清醒地知道这里不是,可是,他想不出办法回去,只能接受现实,压抑着情绪,为了生存,努力适应修仙界。   可能就是忙着生存,所以他只是偶尔修炼时,想念现代的一切,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因为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   谢琅走出浴房,来到庭院内,他运转灵力,迫使耳朵温度恢复正常后,拿出传音符,将遭到袭击的事告知师父与宗主。   话罢,问及乌黑光团。   黑衣人吐出的乌黑光团,融入谢琅眉心后,便消失不见了,谢琅如今怎么也感受不到融入他眉心的乌黑光团。   虽感受不到,但谢琅知晓,乌黑光团绝非好物。   “乌黑光团?”宗主听到乌黑光团,声音沉了下去,“难道是引魔珠?这就麻烦了。”   ……   上界,华丽阴暗的石室内。   之前袭击谢琅的黑衣人半跪在地,不敢抬头看上座几人,恭声道:“谢琅确实是结丹初期,属下朝他吐出一枚引魔珠,他也未曾避开。”   引魔珠说白了就是戾气凝结而成的珠子,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算得上提高修为的绝好之物,但前提是,在身体彻底吸收引魔珠前,不被修炼时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引得走火入魔。   上座一个男人闻言,拂下桌面青玉茶杯。青玉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却并无破损。   “放肆,我们让你用引魔珠了?”男人冷声道。   黑衣人全身肌肉绷紧,道:“属下只是想谢琅放弃修炼。他若继续修炼,或许会对主上构成威胁。”   “威胁?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上座有人开口,说话这人披着黑袍,左胸别着一枝金色莲花,他声音低沉浑厚,很明显是个老头。   无人反驳。   这老头看向黑衣人,道:“罢了,不说这事,姓温那小子呢?确定灵根受损了?”   “剑宗内的人皆是这样说的,今日早上,温见雪还炸了炉,据我们打听,是接受不了灵根受损,心态崩了,炸炉了。”   “姓温的未免也太脆弱。”上座有人评价道,评价这人从头至尾笼着层白雾,她声音温柔轻慢,显然是个女子。   “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是个连你我零头的黄毛小子,能有多好的心性,只是可惜了,我本想将其招收到门下。”老头道。   “当年打压剑宗,可是你出的主意。收温见雪为徒,也不怕他背后给你一刀。”女子道。   老头淡淡地笑道:“虽是我出的主意,但获利的可是大家。我其实也不愿打压剑宗,只是资源就那么多,总得有人退出。说不准以后,退出的就是你我。”   “你说起话来,真是冠冕堂皇。”女子笑道。   “退下吧。”中间端坐的中年人朝黑衣人道。   黑衣人和站在一旁的两个同伴退出暗室,可方退出暗室,三个黑衣人发出一道痛苦的声音,身体忽然爆开,变成血雾。   暗室内的人停止说话,看向中年人,中年人从容不迫道:“留着终究是祸患,杀了清静,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这可是替我们办事的人。”摔杯子那位立刻道。   “妇人之仁。”中年人淡淡道。   “真是不可理喻。”摔杯子的男人甩袖离开。   “当初派人攻击剑宗,没见到他说什么,下手比谁都狠,如今得到了好处,就开始满口仁义道德,仿佛与我们在一起,侮辱了他。”坐在左侧,身材矮小,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老妇人这时开口道。   老头似笑非笑道:“棋局上的兵,看你们愿不愿意吃了。”   “你好大的胃口,吃了剑宗主宗,现在连盟军都打上主意了。”女子道。   老头耸肩道:“随口说说而已,毕竟大家都看他不爽。”   暗室灯火明亮,其余三人没有说话,在思考什么。   ……   温见雪很快穿好衣服、鞋袜,他一边束发一边往庭院走。   谢琅坐在房间内,摆弄着他的金漆弓箭。他还未包扎伤口,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拉紧弓弦,又松开,弓弦发出铮的响声,弓弩剧烈颤抖。   温见雪从乾坤袋里拿出药箱,正欲叫谢琅吃一枚止痛药。   谢琅道:“就这样上药吧,不痛。”   温见雪弯腰看谢琅,谢琅表情冷淡,不太高兴。温见雪戳了戳谢琅肩膀,道:“别生气了,我不是不接受你好意,我很高兴你在乎我,我只是生气,你不先给自己包扎伤口,凡事还是要以自己为重。”   “另外,你嫌我哆嗦,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话多。别生气了?”   温见雪边说边观察着谢琅的表情。   谢琅抬起眼帘,看向温见雪:“谁说我生气了?我没生气。”   温见雪道:“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谢琅挑起眉,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一直保持着笑容很累,我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冷淡的样子,因为这样十分省力,甚至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事情。”   温见雪无言以对,他打开药箱,给谢琅后脑勺上药。   谢琅后脑勺只是撞伤,并无大碍。   温见雪上好药,又给他喂了颗加速伤口愈合的低级丹药,这才停手。   “其他地方没事吧?”温见雪问。   “其他地方没什么事。”   谢琅转动脑袋,觉得脑袋缠上纱布后,有点重,他适应了好一会才习惯纱布的存在。将头发用发带松松缠起,谢琅拿起金漆弓箭,走到门前,搭上羽箭,绷紧弓弦,瞄准庭院内的柳树。   “刺啦——”羽箭脱弦而出,势如破竹,扎入柳树树干。   谢琅快步走到柳树旁,羽箭扎得很深,他盯着羽箭看了许久,拔下羽箭,并着金漆弓箭,一并收回箭筒。   引魔珠?引魔珠又如何?   他该修炼就修炼,怕幻觉,怕走火入魔,笑话。   他又不是没经历幻觉,无非是一些让他痛苦的事,保持冷静,全杀了,幻觉不就破了。   引魔珠算个屁。   “谢琅,你真的没生气?”温见雪打量谢琅,他对谢琅的一系列举动,颇为不适,不适之余,直觉谢琅非常不对劲。   温见雪不清楚是自己之前惹恼了谢琅,还是在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他特别担心谢琅。   谢琅转身走了回来,他关上房门,打了个洁尘术,脱了外衣及鞋袜,躺到床上,道:“没生气,睡觉。”   温见雪道:“黑衣人偷袭你的事,你与师父、宗主说了吗?”   “说了,他们说他们来解决这事,让我们藏好锋芒即可。”谢琅闭上眼睛。   温见雪点点头,他坐在桌前,拿出藤妖转交给他的那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   十日后才是炼丹大比,这期间,温见雪打算专心修炼,同时看看能不能修复这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   藤妖转交给他的丹道心诀,他白日里,配合着修炼,运转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配合着修炼后,植物对他更亲近了。   至于藤妖转交给他的十来张中级丹方基本是比较罕见的中级丹方,拿出去买,势必会买出个好价格,也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当然,温见雪并不想把这些中级丹方买了,这些中级丹方是母亲留给他的。   温见雪现下特别好奇这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会炼制出什么丹药。   丹方没有被命名,纸张破旧,左下角似乎被火烧过,缺了一块,纸张上面潦草地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   温见雪拿着丹方,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到小书房。   小书房内一片漆黑,温见雪点燃房内灯,铺开白纸,往砚台里倒入水,研好墨,坐在书桌,誊抄下纸上药材名。   温见雪很快誊抄完毕。   他用灵力吹干墨迹,发现大部分药材都生长在上界,且十分名贵。   ——温见雪背了各种药材书籍,所以识得这些药材。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丹药的丹方?竟然需要这么多名贵的药材。   温见雪将白纸放到桌上,用黑梓木镇尺压好,重新拿起破旧丹方,看向左下角。   左下角缺的那一块并不大,温见雪估计缺的那块纸上,只有三个药材名。   温见雪现在连这是什么丹方都不知道,根本无法补全这三个药材名。   不过根据这丹方所需的药材大多在上界,且十分名贵,可以推断出,这是张高级丹方。   高级丹方基本为个人私藏物,有市无价,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温见雪深知高级丹方价值,更想补全丹方,可他实在没有头绪,一时之间,焦灼无比,忍不住咬笔头。   烦死了,到底是哪三种药材。   咬着咬着,温见雪发觉窗外有道视线盯着他,警惕看去。   房间内的灯光倾斜至窗外,谢琅穿着中衣,倚在窗边,注视着他。   温见雪尴尬地吐出笔头,正欲问你睡醒了。   谢琅把窗户关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几步走到温见雪面前,拿过温见雪咬的毛笔,丢到笔洗里。又将陈旧丹方和誊抄着药材名的纸张叠在一起,抽了张白纸,一并包起来。   “打开。”   “打开?打开什么?你干什么?”温见雪被他进入小书房后的举动震惊了。   谢琅弯腰,探过书桌,勾下温见雪系在腰间的乾坤袋,在温见雪眼前晃了晃。   “打开乾坤袋。”   温见雪看了看自己乾坤袋,又看了看被谢琅包起来的丹方和纸,最后再看了看谢琅,终于明白谢琅要做什么。   他抬手想将丹方、纸、乾坤袋拿过来。“我还没想出药材名,还给我。”   谢琅避开他伸来的手,将这些东西一并丢进自己乾坤袋。   “你想半天想出来了吗?把自己弄得如此焦虑。”   温见雪哽住。   谢琅拽着书桌一脚,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将书桌和温见雪分割开,温见雪坐在椅子上,伸长手臂都够不到书桌。   温见雪:“……”   温见雪很不高兴,他猛地站起身,道:“谢琅,你搞什么,我正忙着,你睡你的觉,不要来捣乱行不行……!”   温见雪双脚悬空,被谢琅单手扛了起来。   温见雪错愕无比,反应过来,抓住谢琅衣服,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下去,屁股却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不重,却让温见雪羞愤无比,他瞪圆眼睛,停止挣扎,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谢琅!”   谢琅抱紧他腿,掐灭小书房内的灯,扛着温见雪,朝自己房间走去。   “想也想不出来,睡觉,休息。”   “我不睡。”   谢琅抬手拍他屁股:“睡不睡?”   温见雪气死了:“不睡。”你居然敢打我屁股,狗屁在乎、看重,从现在起,他跟谢琅恩断义绝,再也不是好友了。   谢琅冷冷道:“你不睡,那我就只能打到你睡了。”   “谢狗!你!”温见雪气得不知说什么,他运转灵力,想拍谢琅一掌,即将拍到时,想到谢琅刚受了伤,又收起攻击,掐谢琅手臂一下。   “睡。”   谢琅回到自己房间,把温见雪放到床上,随即坐了下来。温见雪气得脸都红了。   斜看一眼,谢琅移开视线,捻了捻手指。   “早说不就好了,偏要我来硬的。”   温见雪:) 第85章   温见雪脱掉外衣、鞋袜,解开发带,掐了个洁尘术,抱过自己的枕头,拉着自己的薄被,滚到最里面,侧着身,背对着谢琅,一副不想搭理你的表现。   谢琅平躺在床外侧,他偏头看向温见雪。   纤细身形被薄被勾勒出,腰臂线条流畅,乌黑头发散在枕上,漂亮得不可方物。   拂灭房内灯,房内一片漆黑。   谢琅双臂交叠,枕在后脑勺下,支着一条腿,看着乌青床顶。   “你面对着墙,是要面壁思过?”谢琅问。   温见雪还在生气,说话呛人。   “要你管。”   谢琅闭上眼睛,道:“脾气还挺大的。”   温见雪不理谢琅。   ……   因记挂着丹方,温见雪心中烦躁,久久睡不着,他闭着眼睛,打算养会神,便起床去修炼,可怀揣着这个念头,竟慢慢有了睡意。   温见雪又梦到丝丝缕缕的绿光。   绿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温见雪被绿光扰得心烦意乱,正奇怪这些绿光是什么,眼前绿光消失,梦境发生变化,变成了一个狭窄的房间。   温见雪站在房间内,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咯嘣——   咯嘣——   咀嚼脆骨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见雪头皮发麻,他不喜欢这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阿姨给他讲得熊嘎婆故事。   住在大山深处的姐姐和妹妹要去外婆家,碰到熊嘎婆,被熊嘎婆骗到家里。晚上睡觉时,姐姐听到熊嘎婆在吃什么东西,吃得咯嘣咯嘣的响,便问:   “外婆,你在吃什么?”   熊嘎婆说:“我在吃干胡豆,香得很。”   姐姐也想吃,拿了一点,结果发现是妹妹的脚趾头!   自此,成了温见雪的童年阴影,如今想起来,也心中发毛。   深吸一口气,温见雪安慰自己这是在梦里,他召出丹火,警惕转身。   一只比常人高大许多的银白狼妖蹲在地面,低着头,嘴里嚼着一枚血淋淋的修士内丹,内丹已经四分五裂,在咀嚼中,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随着声音,磅礴的力量从内丹涌入狼妖体内,肉眼可见,狼妖银白色的毛变成银灰。   温见雪注意到地上有具修士尸体。   尸体的皮肤因失去精气、元神,变得十分苍老,如一张覆盖在肌肉上的破纸,轻轻一拉,就能将整张皮剥下来。   尸体腹部有个不规则血洞,这显然是狼妖为了挖出内丹,用尖利爪子刨出的血洞。   血洞周围的黑红血液还未凝固。   狼妖慢条斯理嚼完嘴中修士内丹,它浑身银灰色的毛变回银色,舔了舔嘴边血液,似乎察觉到投至他身上的惊恐的目光,猛然抬头,朝温见雪看来。   那是一双泛着一点魔气的暗红眼睛,犀利凶狠。   “谢琅?”温见雪错愕,他往后退了两步。   狼妖朝他龇牙,突然扑了过来!   ……   温见雪脸色煞白,醒了。   天色大亮,谢琅平躺在床外侧,苍白阴郁的脸在明亮天光下,绮丽浓稠。   温见雪背后衣衫汗湿,他额角冒出冷汗,撑坐起,心有余悸地看向谢琅。   “做噩梦了?”谢琅缓缓睁开眼,他坐了起来。   谢琅观察力太强,似乎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变化。   温见雪下意识矢口否认,他总不能对谢琅说,梦见他吃人,像个熊嘎婆。   谢琅没有追问,修长手指探向温见雪汗湿的额角。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正好对上谢琅眼睛。   谢琅眼睛格外漆黑,对上他眼睛时,仿佛落入无边黑夜。   温见雪心跳快了一点,不自在地躲开谢琅的手,道:“乾坤袋和丹方呢?给我。”   谢琅打量片刻,把乾坤袋和丹方还给他。   温见雪立刻起床,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汗湿的衣服洗了出来,晾在院内。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拿出丹方,继续思考到底差哪三种药材,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想去询问师父,却得知师父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温见雪只得作罢,他收好丹方,开始修炼。修炼时,温见雪没用藤妖转交给他的丹道心诀,他怀疑自己屡次梦到丝丝缕缕的绿光,跟丹道心诀有关。   可不用丹道心诀修炼,夜晚睡觉时,睡梦里,依然会出现丝丝缕缕的绿光。   温见雪深觉不对劲,他想来想去,想到在温府时,温韵派刘桦送来的,母亲生前的东西,即遗物。   温见雪拿出母亲的遗物,发现那个据说根本孵化不出的七级妖兽蛋上面出现丝线般的绿光。   这枚七级妖兽蛋本来就长得丑,出现丝线般绿光,愈发丑了。   直觉告诉温见雪,梦中绿光与这蛋有关,温见雪拿起蛋,打算把蛋锁进抽屉里,这蛋却自己动了动。   温见雪:?   温见雪犹豫几息,道:“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   蛋动了动。   温见雪有点惊讶,这蛋真能听懂人话,他接着道:“你不想进抽屉?”   蛋又动了动。   温见雪问:“我做梦梦到的绿光与你有关?”   蛋再度动了动。   温见雪问:“没害?”   蛋耐心十足地动了动。   “绿光消失后,狼妖吃人的噩梦与你有关?”   蛋不动了。   看来是没有关系,仅仅是个噩梦。   温见雪弄明白缘由,找了个大一点的盒子,打算把蛋装起来,看看能孵出什么七级妖兽,蛋却猛然钻进乾坤袋。   温见雪连忙打开乾坤袋,把蛋掏了出来。   蛋居然大了一圈?   温见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乾坤袋,发现自己拿来装丹药的白瓷瓶被撞碎了,里面的丹药全没了!一颗不剩!   温见雪:???   “吐出来!”温见雪摇晃蛋。   蛋似乎很委屈,蛋身的绿光不断闪烁。   温见雪打算把蛋丢进抽屉里,这蛋吃丹药,谁养得起,简直是吞金兽。蛋却老老实实缩进盒子,一动不动。   温见雪哭笑不得,他思虑片刻,还是把蛋关进盒子里,揣回乾坤袋。罢了,还是留着吧,他想看看这是什么七级妖兽。   七级妖兽等级并不算高,种类繁多,书中记载不全,温见雪光凭蛋的模样,根本不知这是什么七级妖兽,只得待其破壳。   希望不是一头只知道吞丹药的七级妖兽。   谢琅一大早便去灵洞修炼了,温见雪收好七级妖兽蛋,见谢琅没有回来,猜想谢琅这次要修炼许久,自己一个人去谢琅所说的风水宝地,给母亲立了衣冠冢。   温见雪是用母亲遗物中的金钗立得衣冠冢。   立完衣冠冢,温见雪回到住所,购买了新的炼丹炉和药材,炼了一些自己使用的丹药。   蛋察觉有丹药,在盒子内摇晃,撞得盒子噼里啪啦响。   温见雪拿了两枚丹药放蛋身旁,蛋飞快吸收了,这才安静下来,但安静没一会,又开始闹腾。   温见雪把蛋按回盒子里,冷笑道:“我现在还缺钱,等有钱了,再炼多些丹药,给你吃。但你现在如果不识趣,闹腾,我就找个锅,把你煮了,配上茶,吃个早点。”   蛋:“……”   一动不动,不动如山。   为防止蛋从盒子里跑出来吃掉丹药,温见雪还找了把锁,把蛋锁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边修炼边静待涉水镇的炼丹比试。   ……   雪后的旬日岭,到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矮小的灌木积着雪,一头银白小狼从灌木里钻出,叼着只麻雀,在雪上疾跑。   它长得很圆润,耳朵尖尖,眼睛暗红,鼻子漆黑湿润,四爪胖乎乎,有着乌黑肉垫,因还是个幼崽,浑身都是银白软毛,跑起来,像个糯米团子。   谢琅坐在树上,拿着半月剑,面无表情看着疾跑的小狼。   小狼没跑几步就跌倒在雪里,它从雪里爬起,抖去身上的雪,叼起麻雀,继续往前跑,跑到一处斜坡,小狼趴在雪地上,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山坡下有座小木屋,小狼来到木屋前,发现木屋门关着的,于是径直绕到木屋左侧。   它老是喜欢跑外面玩,但门太重,它太小了,顶不开,父亲思虑几天,在木屋左侧,也就是厨房外间,放桌子的地方,砸了个小洞,方便它进出。   秋天的时候,栽种的稻谷收割了,木屋左侧往外搭了个棚子,稻草顺着墙,放在棚子内,刚好掩去了小洞。   小狼是小洞的常客,知道小洞的位置,用爪子刨开雪,拱开堆积在墙边的稻草,小狼很顺利地找到小洞。   他叼着麻雀,顺着小洞钻进厨房外间。   家里静悄悄,小狼穿过桌子,放下被它咬死的麻雀,正欲喊母亲父亲,嗅到浓郁的血液味。   小狼顺着血腥味来到厨房内间。   母亲竟变回了原型,它倒在地上,脖子被割出一条血口,银白的毛上全是鲜红的血。   它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眼神绝望、惊恐、彷徨、愤怒。   小狼呆住,它呆了会,急切而慌张地跑向母亲。   银白大狼一尾巴把它扫进灶台下的燃烧洞内,秸秆烧过后的灰全扑到小狼身上。   小狼陷进灰里,它正要咳嗽,却被母亲恶狠狠瞪了一眼,前爪捂住嘴,咽下咳嗽声,它猛地把自己埋进灰里,耳朵怂成飞机耳,不敢动一下。   厨房门口传来父亲和其他人的对话。   “狼崽子还没回来?”   父亲说:“算着时间应该回来了。”   “怕是知道家里出事,躲起来了。”   “这破地方又冷又大,妖物成群,可一点都不好找那狼崽子。”   “找棵高树,把这狼挂起来,不信那狼崽子不出来。”   父亲道:“挂着吧。”   小狼愣愣地看着前方,以为听错了,它想探出脑袋,看看说话之人是不是父亲。   谢青羽露出森然獠牙,龇它。   小狼怂成一团,趴回燃烧洞内。   父亲和三个青年从客厅来到厨房,其中一个青年拽起谢青羽,把谢青羽拖了出去。谢青羽被拖出后,其余两个青年和父亲朝屋里丢了把火,也随之走了出去。   大火蔓延,时间仿佛凝滞,小狼大脑一片空白,它吓懵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火烧到自己毛,小狼才反应过来,它滚灭身上的火,钻出燃烧洞,顺着小木屋左侧小洞,从燃起熊熊大火的小木屋里逃出,顺着地上滴落的血液,去追母亲。   遥遥看见母亲脖子被铁钩刺穿,挂在一颗高高的松树上,四肢无力地向下垂着,暗红血液顺着银白的毛往下流。   小狼停下脚步,眼泪从眼眶滚出,它加快朝母亲跑去的脚步。   母亲看到它身影,朝它龇牙咧嘴。   “狼崽子在那里?!”   父亲几人注意到母亲的举动,当即意识到小狼的位置。   母亲表情更加狰狞。   小狼看了看挂在松树上的母亲,往后退了几步,摔了个四脚朝天。它立马爬起来,咬着牙,忍着眼泪,扭头就跑。   它还太小了,跑起来跌跌撞撞,根本跑不赢追来的人,生死关头,小狼改变方向,往雪妖的洞内跑去。它以前路过这里,发现里面有只雪妖。   雪妖酷似白熊,正趴在洞内休息,小狼冲进洞内,逮到雪妖短短的尾巴,狠狠咬了一口。   雪妖吃痛,它睁开眼睛,站起身,暴怒如雷,一脚踩向小狼。   小狼差点被踩扁,连滚带爬地扑向追他的父亲,带着哭腔,软乎乎喊:“父亲、伯伯们,我把它引出来了,你们不是要它皮吗,快攻击它。”   雪妖闻言,表情阴森,它抬头看向父亲和几个青年。   雪妖已能化成人形,绝非普通妖物,父亲和三个青年忌惮无比,当即停下脚步,呵斥小狼。   “胡说八道!”   小狼变成四五岁模样的小孩,身穿雪色衣服,与他口中的父亲眉眼特别像,脸颊带着婴儿肥,他抱着父亲的大腿,抽抽噎噎,十分惶恐道:   “父亲,你快杀它,它要扑过来了。”   雪妖听到这里,双脚往雪地一击,地面顿时升起无数冰柱,刺向父亲和三个青年,它冷笑道:“尔等蝼蚁想找死!”   左脸被尖锐的冰柱刺伤,小狼顾不得哭,连忙变回原型,跌跌撞撞想跑。   三个青年中最高瘦的青年见状,一手扯住它尾巴,一手拿起剑,想刺死它。   小狼扭过头,瞄准青年的手腕,露出尖尖的犬牙,咬去青年一块肉。   青年五官扭曲,发出闷哼,将它甩了出去。   雪很厚,小狼砸在地上,并未受伤,它恶狠狠地吐出嘴里的人肉,爬了起来,顶着漫天冰柱往外跑。   那青年见此,立刻运剑想刺它。   小狼立刻掉头跑到雪妖身旁,青年冷笑一声,他收回剑,身影快如闪电,来到小狼面前,一剑劈向小狼,小狼竟从地上蹦起,踩着他剑,往雪妖身上一蹬,致使剑风,割掉雪妖一撮毛。   雪妖见小狼跑,本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被当枪使了,见毛被剑风割了,勃然大怒,疯狂攻击父亲和三个青年。   小狼借着这个机会,滚到一旁。   它脚掌因蹬剑,被剑刃割破了,忍痛爬起,小狼抬头看向被雪妖疯狂攻击的父亲。   父亲被雪妖攻击的连连后退,小狼有些担心父亲,但这担心很快熄灭。   它想到父亲和其他人把母亲重伤,挂树上,忍不住咒骂他去死。   咒骂了两句,小狼憋着眼泪,跌跌撞撞往挂着母亲的松树跑去。   母亲已奄奄一息,见它跑了回来,却连凶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狼围着树转圈,又是用头撞树,又是用自己那微薄的灵力和妖力拽铁钩子,可就是无法救下母亲。   它急得憋不住眼泪,嗷嗷大哭。   “母亲。”   “母亲!”   “谢青羽!”   父亲摆脱雪妖,追了上来。   谢青羽疲倦得看着在树下嗷嗷哭的小狼,张了张口,可被割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只得用眼神示意小狼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狼知道谢青羽的意思,强忍住眼泪,它看了看追来的父亲,无法,只得朝旬日岭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它忽然听到一声爆炸声,它不敢回头,只能继续往旬日岭深处跑去,很快精疲力尽,一脚踩空,从斜坡滚了下去。   雪很厚,小狼卷着雪,从斜坡滚到荆棘丛里,晕了过去。   等它醒来,天已经黑了。   柔软绒毛不再漂亮,被雪水打湿后,灰扑扑的粘连在一起,小刺扎入受伤的脚掌。   小狼挣扎着从荆棘丛里爬出来,变回人形,清理掉小刺,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饿了就咬草咬雀,渴了就啃雪,躲了两天,它精神有点恍惚。   它躲不下去了,又累又饿又冷,身上还有伤,它怀揣着这一切都是噩梦,只要回到小木屋,舒适快乐的日子就回来了的妄想,一瘸一拐,小心翼翼跑回小木屋。   小木屋化为一片灰烬。   它来到松树前。   母亲死了,尸体悬在高高的松树上,未曾放下。   小狼没能力把母亲尸体弄下来,它怕被父亲几人看见,刨了个雪洞,把自己缩成一团,趴在洞里,小声地哭。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向和善的父亲连同其他人,忽然要杀它和母亲。   它只知道,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而它太弱小了,太无能了,没有办法帮母亲,就连母亲尸体都弄不下来。   谢琅坐在树上,平静地看着趴在雪洞里,小声哭泣的小狼,看了许久,他抬头看向母亲的尸体。   天空灰蒙蒙,尸体已经硬了,直直吊在松树上,与葱郁松树形成鲜明对比。   鲜红血液凝成冰,贴在银白毛发上,像浆果炸开时的汁水。   谢琅知道,到了春天,天气暖和时,母亲的尸体引来无数食尸鸟,就会从树上下来了。 第86章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力气给母亲安葬。   大雪封山,食物短缺,寒风肆虐,再加上各种妖物,即便父亲几人没回头找他,恶劣的环境也快把他逼死了。   谢琅不再接着看之后的事,从树上跃下,缓缓走到趴在雪洞里哭的小狼面前。   刺骨的风从前方刮来,吹得谢琅随意绑起的乌发乱舞,谢琅抽出半月剑,明亮的剑光与雪地交相辉映,谢琅垂眸看向小狼。   剑身骤然穿过厚雪,刺穿小狼身体。   鲜红血液浸透白雪,幻觉骤然破碎。   “噗——”谢琅睁开眼睛,从幻觉中挣出,他吐出口鲜血。   鲜血喷洒在冰冷灵洞石壁,浓郁的灵力于身侧翻涌。   谢琅抬指擦去嘴角血液,他服了枚之前从温见雪那里拿的丹药,修复好因强破幻觉而导致的内伤,并拢双指,割了自己手臂一刀,强行平复心情,再度修炼。   按照宗主所说,引魔珠是戾气凝结而成的珠子,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算得上提高修为的绝好之物,但前提是,在身体彻底吸收引魔珠前,不被修炼时,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引得走火入魔。   谢琅很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可他不能放弃修炼。   谁也不知引魔珠何时会被身体彻底吸收。   宗主说,按照他如今的修为,最少得三百年。   三百年,他如今寿元不过三百五十年,减去现下年龄,剩下不过三十年,如果三十年内不能突破元婴,那便是死路一条。   而且,重点是最少三百年,谁知道最后会是多少年。   谢琅不想坐以待毙,他不信了,引魔珠真的会导致他无法修炼。   显然是谢琅低估了引魔珠的威力。   修炼不久,受引魔珠诱引,谢琅再次出现幻觉。   大雪纷飞,茫茫山林间,小狼叼着麻雀正向木屋跑去……   谢琅烦躁地皱起眉,他祭出半月剑,来到木屋,踢开木屋大门。   木屋客厅内坐着父亲几人。   毕竟是他的幻觉,一切皆没有他强大。谢琅操控着半月剑,刺向父亲。   谢青羽死后,他曾出现数次幻觉,在幻觉中数次质问父亲闻声为什么要杀他和母亲,毕竟是他自己的幻觉,幻觉中的人没有自我意识,自然无法得到答案,除非他自己找个合理且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谢琅找不到合理且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闻声没有半点中邪,入魔,或被夺舍的痕迹。   在谢琅记忆里,他就是忽然变了,没有理由的要杀他和母亲。   谢琅拜入苍兰派后,打听过闻声,没有找到闻声,不知去了哪里。而与闻声一起的三个青年被雪妖吃了。   谢琅当年曾返回雪妖领地,在地上发现了三个青年的残肢。   温热的鲜血从闻声胸膛涌出,洒了谢琅一脸,谢琅抽回半月剑,杀了另外三个青年后,走向厨房内间。   谢青羽趴在地上,剧烈喘息。   谢琅一剑刺穿谢青羽头颅,他抖着手,拔出剑,来到木屋外,杀死刚冲到木屋的小狼。   杀光了。   谢琅却并未从幻觉中出来,眼前景物一晃,变成了谢青羽被挂在高高的松树上的场景。   谢青羽从上至下俯视着谢琅,眼神怨恨,似乎在责备他太过弱小。   谢琅想躲开这眼神,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什么这么弱小?”   “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弱者,该死。”   “你若是再强大一些,谢青羽是不是不会死?你一味怪罪闻声,却未注意到,这些都是你的错,你若是强大些,谢青羽怎么会死?”   谢琅捂住耳朵,声音却依然往耳朵里钻,他环顾四周,冷冷道:“什么东西,滚出来。”   那些声音反而说起了温见雪。   “温见雪日后定会成为顶尖炼丹师,而你因引魔珠,不能再修炼,一辈子都将停留在结丹后期。一辈子停留在结丹后期,如何配得上温见雪?”   “你根本配不上温见雪。”   “温见雪说不定现在正在心里嫌弃你。”   “闭嘴!”谢琅攥紧半月剑,声如寒冰,“一派胡言,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指指点点!”   “你如此生气,是不是预料到会被温见雪嫌弃、抛弃?”   “闭嘴!”谢琅怒斥,他心底忽然涌上无尽害怕,正如这声音所说,他害怕不能修炼,害怕被温见雪嫌弃,害怕一辈子都弱小。   不能修炼,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强烈痛疼自心口蔓延开来,谢琅喘不过气,他跪倒在地,挣扎着爬起,身体无力,又跪了下去。   谢青羽的尸体在寒风中晃荡,晃荡了几下,忽然跌了下来,跌在他面前。   谢琅直直对上谢青羽流着血液的眼睛。   他抬手想蒙住谢青羽的眼睛,那嘈杂的贬低声又出来了,不间断地在他耳边徘徊。   谢琅担心自己会因此走火入魔,他低低数着数,从一到十,从十倒回一。   可那嘈杂的贬低声太大了,谢琅难以控制自己低落的情绪,他变成狼妖,崩溃地嘶哑自己手臂,剧烈疼痛下,谢琅获得了一点安慰,他加大力度咬自己手臂,咬断自己手臂。   幻觉毕竟与现实不同,谢琅咬断自己手臂也只痛了一会,便感觉不到痛意。他抓狂地拿起半月剑,一剑刺入自己心口。   幻觉中,右阴坠不会阻碍他任何自残行为。   利刃刺穿心口,心脏绞痛,冷汗直冒,谢琅依然无法释放压抑情绪,他彷徨无助,微微低头,发现手心弥漫出丝丝缕缕魔气。   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一本书籍。   书籍无风自翻,里面庞大的文字信息从谢琅眼前快速越过,停留在书籍最后一页。   谢琅认出这本书籍是妖族血脉传承,幻觉令他这这一刻觉醒了妖族血脉传承,妖族血脉传承最后一页是教妖如何食人精气、神魂、内丹。   众所周知,食人精气、神魂、内丹,可帮妖不必苦苦修炼,通过掠夺他人修炼成果,快速达到理想的修为等级。   往前翻一片,谢琅看到前一页写着:北荒狼妖一族,经脉尽断后,可食人修复经脉。   谢琅忽然想到,他之前还是废物时,温见雪问他假设有个伤天害理的办法能帮他修复经脉,他会不会做。这个伤天害理的办法莫非就是食人?   谢琅垂下眼帘,他抓住书籍。   他为什么不做?若是那时知道这个办法,他肯定会做。   现在……   “嗡——”   幻觉突然破开,谢琅抬起眼帘,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灵洞石壁。   他因着幻觉,胸腔内血气翻滚,头疼欲裂。剧烈咳嗽几声,稳住疲倦心神,谢琅沉下心神,在识海找到妖族传承。   食人精气、神魂、内丹,不必苦苦修炼,也能达到理想的修为等级。   做吗?   可以做吗?   谢琅瞳孔划过一丝魔气,这是快走火入魔的前兆,他闭上眼睛,死死扣住自己手臂。   为什么不做?他追求的就是强大的力量,靠什么方法得来有区别吗?   可是如果真的吃了人,那他就没有回头了。   温见雪讨厌他,师父和宗主也会对他失望。可他若是不做,修为被引魔珠限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没有办法解决幻觉。   谢琅指间变得尖利,刺穿衣服和皮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打湿地面。   谢琅睁开眼,盯着血液,漆黑瞳孔变成暗红。   他小心一点做,不被发现不就好了?   哪日,引魔珠被身体彻底吸收了,他就收手,再不妄造杀孽。   ……   涉水镇炼丹大比已经开始。   温见雪戴上帷帽,早早去了涉水镇炼丹大比。   炼丹大比上,温见雪一个人也不认识,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各宗总派的炼丹师,在台上比试炼丹术。   看了一轮,温见雪便发现自己炸炉的原因。   …… 第87章   原来各个步骤不能随意乱搞,丹药质量稍差,只是提纯不够,或者火候控制不到位。   除此之外,若是炼丹时,问题出得太多,无法形成丹药,可以添加增大成丹率的灵液。   温见雪默默记下原因,他站在角落里,继续看其他人炼丹。看了一天,温见雪找到炼丹师联盟,用巫尖尖的身份,加入炼丹师联盟。   温见雪加入炼丹师联盟主要是为了获取各类珍贵药材采摘攻略。   温见雪发现各类珍贵药材在市场上售价极高,远远超出药材本身价值,不如自己拿了攻略,亲自去采摘来得划算。   而且自己亲自去采摘,也能提高自己实战能力。   温见雪琢磨着自己总不能一直窝在宗内炼丹,万一哪天被人盯上,说掳走就掳走了。   炼丹师是个高危职业,经常有歪门邪道来捞炼丹师为自己炼制丹药,不听从对方命令,就把你嘎了。   温见雪稍加整理自己当下需要炼制的中级丹药。   需要易容丹,光依靠一个帷帽,温见雪不太有安全感。   需要回元丹,打架时,才能补充体能。   需要止血丹、清毒丹、积雪丹,这三种丹药是基础的疗伤丹药。之前修为未达结丹期时,倒也炼制过这三种丹药的低级版,虽质量顶尖,但终归药效有限,达不到如今的药效。   据传,如今的药效即便是重伤,也能顷刻间治愈。   温见雪没试过,他之前买药材试炼中级丹药时,倒是练了这三种丹药,不过都送于谢琅了。   需要燃元丹,燃元丹燃烧修士五十年寿元,可使修士实力翻倍,维持效果半个时辰。温见雪打算把燃元丹当底牌,就算不当底牌,也能拿出去买。   燃元丹由于难以炼制,市场上一直是供不应求。   温见雪还想要炼制毒丹。   温见雪出发前,在师父的私人藏书阁翻阅到两张能干倒化神初期的中级毒丹丹方,特别想炼制,只是目前资金不充足,毒丹丹方所需药材也未找到,只能和其他想炼制的丹药一并暂时放下。   温见雪确定目前要炼制的中级丹药,花了十枚中品灵石,从炼丹师联盟内部获取到这几种丹药所需的珍贵药材的采摘攻略,打算组队去采摘。   根据采摘攻略,温见雪发现这些珍贵药材采集地点都比较危险,不过好在这些珍贵药材有好几味在同一个地方“七星荒城”,能一并取到,省了中间来回折腾。   温见雪展开七星荒城的地图,确定了药材生长地,找到同去七星荒城的炼丹师组队前往七星荒城。   谢琅在灵洞修炼,温见雪不愿意打扰他修炼,所以出发时,并未邀请他同去,只是拿出传音符,给青衣小童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去了七星荒城。   若是谢琅修炼结束了,务必向谢琅转告自己的行踪。   经过之前谢琅害怕他消失的事情后,温见雪便长了个心眼,出远门,势必给谢琅留个消息,告知对方去了哪里,以免对方担心。   师父闭关去了,青衣小童闲着没事,坐着白鹤在宗内闲逛,闻言,一口应下,拍着胸脯保证。   “温郎君放心,谢郎君修炼结束了,我一定告诉他,你去了哪里。”他说到这里,戏谑一笑,“温郎君跟谢郎君感情真好,没见几对道侣如你们这般,去哪里还要给对方报告。”   温见雪身体骤然紧绷,他有些不自在,弓起手指,咬住手指指节。   “我与他并不是……”温见雪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描述他与谢琅的关系。   他与谢琅确实是道侣关系,可他们对彼此都没有那种感情。   若是谢琅是女孩子,且不属于好友范畴,说不定他会很心动。   温见雪眼前一闪而过谢琅的模样,他惊得连忙遏制住这个可怕的想法。   他在想什么东西,简直疯了。   虽然谢琅对他很好;虽然谢琅是一只帅气逼人的毛绒绒;虽然谢琅人形长在他审美点上,还能干可靠,但这不是他乱想的理由!   温见雪压下凌乱的心绪,回避青衣小童的戏谑,声音温和,感谢他替自己转话。   “这没什么。”青衣小童道,“只是不知温郎君去七星荒城做什么?”   温见雪早已打好了腹稿,闻言,刻意带上期待,语调轻松,道:“听闻七星荒城有可以修复灵根的东西,我打算去瞧瞧。”   “这……”青衣小童很想否认此事,他可从未听说七星荒城有什么可以修复灵根的东西,可面对温见雪满含期待的声音,又不忍心否认,怕打击到这个灵根受损,一下子从高处跌落的天才。   他蠕动嘴唇,片刻,扬起嘴角,笑着道,“温郎君注意安全哦。”   温见雪应下,他掐断联系,回头看向剑宗。   天空晴朗,山岳潜形,剑宗被翠绿植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温见雪盯着剑宗所在方位看了一会。   心底冒出些许不安,这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温见雪收回视线,他压低帷帽,走上云船。   这云船是一个姓杨,名舒缓的炼丹师的东西,她还有个弟弟,温见雪同这姐弟俩组队去七星荒城。   由于七星荒城危险,大家aa制,出钱请了一个符修、两个剑修同去七星荒城。   很不凑巧,这两个剑修是剑宗内门弟子,按进宗时间算,算温见雪的师姐、师兄。   温见雪担心被认出,从头至尾没有多说话,好在他给巫尖尖捏的人设就是冷漠寡言,因此并未引起疑心。   “含月草生长在七星荒城城外临池,我们先去采摘了含月草,再入七星荒城如何?”   杨舒缓是个老手了,未到七星荒城,便开始策划先采什么。   温见雪作为一个新手,对她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杨舒缓的弟弟看起来与杨舒缓关系不太好,不过他没什么意见,和另外一个炼丹师同意了杨舒缓的安排。   来此采摘药材的炼丹师全都同意杨舒缓的安排,聘请的剑修和符修便在云船抵达七星荒城时,率先下船排查危险。   七星荒城城外并不危险,不过三两只小妖小鬼,斩杀了即可。   温见雪和杨舒缓三人紧随其后,很快来到含月草生长地点。   含月草名字好听,模样却不好看,歪七扭八,如幽蓝骷髅头,长在七星荒城城外的乱葬岗中。   一进乱葬岗,迎面便是一股阴寒煞气。   温见雪全身发冷,头上戴着的帷帽差点被掀翻。   维持着镇定,他按住帷帽,径直走到乱葬岗中,半蹲在地,拨开地面腐烂的枯枝败叶,小心翼翼剥出地里成熟的含月草。   含月草根系脆弱且发达,即便沾着大量泥土,温见雪也不敢随意去泥土,怕伤到含月草根部,致使含月草灵力溃散,快速枯萎。   温见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保鲜木盒,将含月草装入木盒,扣好盖子,收入乾坤袋。   乱葬岗的含月草已被人采摘过,并未剩多少,好在也够大家分——品质好的归炼丹师,品质差的属于聘请的符修、剑修,他们可取了自行安排。   若是品质都差,那就要炼丹师先挑,挑剩下的,他们才能拿。   成熟的含月草很快被采摘干净,只留下一些小苗苗。   温见雪准备和杨舒缓等人离开,进入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听名字便知是一座荒城,原本它并非一座荒城,从属于恶名昭彰的“断肠鬼”,整座城都栽种着药材。   “断肠鬼”不知是修士还是鬼物,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只知他十分擅长毒道,无论是毒丹还是毒物,他都能玩转。他并非什么好玩意,穷凶极恶,奢靡无度,酷爱美人,因长年累月糟践身体,他很快就吃不消了,为了延续寿命,疯狂抓炼丹师炼制一切能延长寿命或者提高修为的丹药。   七星荒城内,以前栽种药材的修士便是被他下了毒,不得已帮他种植药材。   城中还有大批人、妖、鬼服侍他。   大家对他怨恨至极,在“断肠鬼”身体虚弱时,杀死了他。虽然杀死了他,但他们身上的毒也无法解了,在“断肠鬼”死后不久,暴毙了。   此地因此阴煞之气极重,但凡路过,都有被阴煞之气浸体的危险。   经过一千多年,阴煞之气散了许多。   七星荒城内,前人栽种的药材经过岁月洗礼,变得十分名贵,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因阴煞之气笼罩七星荒城太长,七星荒城内出现了一些阴邪之物,甚至有的修士死后的尸体化作了僵尸。   大家来此栽种药材,必得结伴而行,防止阴邪之物背后偷袭。   温见雪和杨舒缓几人进入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内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行走在其中,时不时能在街道泥砖里看见一些细瘦的药材。   这些药材显然是成熟后的药材的种子落在泥砖内,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苗。   大家避开这些小苗,朝着下一个采摘点走去。没走几步,残缺的屋顶前划过几道若隐若现的黑影,显然是阴邪之物。   “大家小心些,千万别被咬到了,若是咬到了,阴寒入体,会出现肢体僵化的情况。”杨舒缓嘱咐道。   温见雪以丹火为刃,悄无声息捏紧丹火,他环顾四周,忽然察觉到左侧地面有几滴新鲜的血。   在他们之前,有哪个修士来到七星荒城,遇难了?   ……   灰压压的房间内,一名年纪不大的剑修手脚被捆,嘴巴被封住,他肋骨折断了两根,脸颊有一道爪痕,爪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这剑修颇有实战经验,即便内心惊恐不已,仍然保持着冷静。汗湿的掌心背在背后,手指搓动,快速掐诀,想要解开捆住他手脚的绳索。   然而,这绳索太牢固,无论如何,这剑修也解不开。   若是温见雪在此,必能一眼认出这剑修。   这剑修正是之前送他去紧挨着温家的城镇的话痨。   他呼吸急促,看向一旁的自己的乾坤袋。   乾坤袋浸泡在一堆血糊糊的妖兽肉里,看起来十分不祥。   剑修勾动全身灵力,小心翼翼打开乾坤袋,想从中取出自己的金符。这金符里封印了一道炼虚后期的佛印,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佛印一出,必死无疑。   可还不等他拽出金符,乾坤袋被一只结实健壮的银白狼爪按住。   剑修喉结滚动,抬眼看向银白狼妖。   这银白狼妖异常高大,肌肉发达,腹部和胸部呈块状,瞳孔暗红,隐隐约约有一丝魔气,它嚼着一只八级妖兽的妖丹,尖利犬牙和嘴边毛发挂着鲜红血液,直勾勾看着他,神情凶狠。   剑修呼吸一滞,背后被冷汗打湿,他正欲避开银白狼妖视线。   银白狼妖烦躁地站起身体,踹开地面的妖兽尸体,走到剑修面前。   剑修努力维持的冷静崩塌,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神警告这狼妖自己不是普通人,家族显赫,乃是世家子弟。   你若敢吃他,他家里人绝不会轻饶!必将追杀到天涯海角!   可恨这狼妖根本瞧不见他含着满腔怒火与警告的眼神。   甫一走来,便掐住他脖间提了起来,沾着腥味的鲜血的湿漉漉的狼鼻子抵在他脑门,明显在嗅猎物的气息,思考是否可以吃。   狼妖似乎很纠结要不要吃,它满脸烦躁,粗壮的狼尾快速摇晃,扫过灰扑扑的地面。   修士见到狼妖的犹豫,心中燃起点点希望,虽然他不知道狼妖为什么犹豫,不过这对他是好事。   修士再度尝试拽出乾坤袋内的金符。   下一息,狼妖忽然加重了掐他脖颈的力度,嘴角微微上扬,似人非人的形象在灰暗房间,过分恐怖。   这里是七星荒城,除了一些胆子大,来此采摘药材的修士,不会有其他人来。   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吃了对方。   修士被掐得脸红脖子粗,狼妖尖利的乌黑爪子甚至陷入他脖间,令他感到剧烈的痛疼。意识昏昏,体内的精气和神魂如水流一般往外溢,即将溢出身体,被狼妖吸食时,摇摇欲坠的破门被人踹倒,瘫在地上,激起无数灰尘。   狼妖不知看到什么,它咬紧尖利的牙,鼻腔内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骤然甩开他,放弃了吸食,躲入破败的卧室。   剑修被甩到地面,忍着剧痛爬起,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两名剑修。   两个剑修后面又缀着几人,其中一人戴着灰扑扑的帷帽。   帷帽遮住此人上半身,可凭借此人无意中透露出的气质,仍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松姿玉骨的美人。 第88章   剑修觉得这美人有些眼熟,视线透过带血眼帘,因狼妖而过度疲劳的大脑内浮选几个场景。   剑修认出了这美人是他之前的一位炼丹师顾客,性格冷漠,沉默寡言。   他没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之前对方不肯给联络符纹,他遗憾了许久,以为无缘再见。   胸膛内气血翻滚,喉间瘙痒,铁锈般的腥味直往口中涌,他想咳嗽,却因嘴巴被封住,无法咳嗽,只得发出剧烈的闷哼。   温见雪也认出了此人,他有点诧异,收敛住诧异,快步走入破败不堪的房间,用丹火烧断绑着此人手脚的绳索。   绳索解开,剑修自己就解了封住嘴的封印,他扯着嘴角,艰难一笑,朝温见雪打招呼。   “道友,是你啊,好巧啊。”   他满身是血,特别是脖颈那块,几个血洞极其骇人。   温见雪见他神魂与精气不稳,心中咯噔一下,出发时的不详之感再度涌上心头。视线扫过屋内零零星星的妖兽残肉,落到剑修脖间几个血洞上,温见雪蹙起眉,声音沉了几分。   “什么妖伤得你?”   温见雪说着,不动声色翻乾坤袋。   虽知道如何炼制有丹纹,即质量一般的丹药,但忙着来七星荒城采摘药材,温见雪并未炼制普通丹药。   乾坤袋内都是自己炼制的无丹纹丹药。   温见雪不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给剑修丹药,可若是不管,他又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温见雪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   如果这剑修如果身上没带丹药,就给丹药,如果带了,就不给。   心中如此想着,温见雪将剑修的乾坤袋拾来,递给剑修,等待剑修的回答。   剑修接过乾坤袋,从中拿出几枚疗伤丹药。温见雪见到剑修拿出的疗伤丹药,悄无声息缓了口气,可这口气未缓匀,便听剑修道:   “伤我的是一只狼妖,那狼妖格外狡猾,我刚来到七星荒城,便从后偷袭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了起来。多亏了几位道友,若不然,我就被吸食了,命丧黄泉。”   “什么样的狼妖?”心中压制的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银白。”剑修服下疗伤丹药,稍作调整后,眉头紧锁,伸手碰了碰自己脖颈,口中骂了一句,“这狼妖见几位道友来,躲卧室了……”   话音刚落,问话之人陡然朝卧室走去。   积灰的地板早已腐朽,妖兽粘稠的血液倾在地板上,人行过时,踩出一片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呀呀声。   那剑修听此,连忙道:“道友,道友,注意安全,那狼妖很有几分本事!”   温见雪已经走进卧室,同行的两个剑修和符修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跟了上来。   这间房显然是被“断肠鬼”抓来栽培药材的修士的住所,除了必备之物,并无其他装饰。   卧室狭窄,光线晦暗,空气浑浊,坚硬如石的木质墙壁被虫蚁啃噬,带着很明显的霉味,角落中残留着尘土,偶有蜈蚣自角落内爬过。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靠墙的简陋床榻早已坍塌,腐败脏污的被褥、帐子耷拉在床上,下面似乎盖了个什么东西。   温见雪屏住呼吸,缓缓走到床前,用灵力猛地掀开被褥和帐子!   跟在身后的两个剑修握紧剑柄,而符修掐住了符纸,只待生变,朝床上甩去符纸。   然而床上空空如也。   温见雪蹙起眉,其余三人诧异不已。温见雪放下被褥、帐子,他转头打量起其他地方。   床左侧有几个柜子,柜子陈旧。柜子对面摆着博古架。博古架摇摇欲坠,上面摆着几盆空盆、几本书籍、一卷画、一个小匣子,大抵是时间太久,这些东西全都染上历史的厚重,挂着无数蛛网。   温见雪视线顺着博古架来到卧室左侧。   卧室左侧有扇打开的窗户,窗户破败,窗纱长着淡淡的青苔。   温见雪走向窗户,捻起窗纱上的青苔。   “发现了什么?”两个剑修把柜子打开,一一检查,未发现什么后,扫了一眼卧室吊顶,扭头看向温见雪。   符修正弯腰看床底,见床底空荡荡,也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揪下捻着的青苔,夹在指间,展示给三人看,道:“狼妖应该是从窗户跑了。”   三人看到青苔上沾着点血液。   两个同宗剑修收起剑,叹了口气,惋惜狼妖跑了。   若是狼妖不跑,他们合力将其拿下,不说狼妖内丹、狼肉、狼牙、狼爪、狼骨值多少,光那身银白皮毛就能抵他们多日辛勤奔波。   银白狼妖很明显是北荒狼妖。   北荒狼妖的毛发漂亮柔软,且是罕见的银白色,若加入特殊药剂,在黑夜会散发微微柔光。不光如此,北荒狼妖的皮毛极其保暖,披上一件,在极寒之地行走都感觉不到寒冷。   高档皮料店重金收购完整的北荒狼妖的皮毛,若是拿到拍卖会拍卖,遇上时机好,能拍出置换一堆淬剑好材料。   可惜,跑了。   这么大一只北荒狼妖,跑了。   两个同宗剑修越想越觉得心痛,感觉错亿,他们和符修走了出去。   温见雪收起青苔,眉头蹙得更紧,他看了看窗户,也跟着走出卧室。   话唠剑修已经在杨舒缓的弟弟杨臾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杨臾兼修医道,用他的话说,小打小闹的伤病,他都能医治。   这次温见雪知道了这话唠剑修的名字。   他姓尔,单名一个静。温见雪怀疑他父母给他取静字就是希望他话少些,安静些。   显然,尔静是安静不了,与其他人热情地攀谈了起来,但他只知不提,为何来七星荒城,被问急了,便转移话题。   “道友,与你见了三次面,算上这次,还不知你姓名。不知如何称呼?”尔静转移话题到了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拖了个小木桩,和杨舒缓等人坐在空旷的酒楼一楼。他们本打算去下一个地点找寻药材,但耗时间救了尔静后,天色已晚,在七星荒城内行走不安全,只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   ——酒楼其实也布满了雨雪风霜的摧残,但胜在外表还算坚固,贴上防御符,再由剑修布上进可攻退可守的剑阵,在这七星荒城内,算得上安全之地。   温见雪听到尔静的问话,侧头朝尔静看去。天幕悬着轮明月,莹莹月光落在他灰色帷帽上,削去了一点冷漠,显得平易近人。   温见雪看了会尔静,道:“巫尖尖。”   “巫尖尖,尖尖?”尔静笑出声,“这个名字好生可爱。”   温见雪:“……”   尔静不笑了,他瞧出温见雪不喜他的评价,转而道:“今日各位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以后各位需要帮助,尽管联系我,千万别客气。”   尔静说着,不顾伤痛,与大家交换联络符纹。   温见雪看着尔静与众人交换联络符纹,他看了会,目光透过酒楼一楼破损的窗户,看向天上悬着的明月,心绪不宁。   温见雪怀疑,企图吸食尔静的狼妖是谢琅。当然,仅仅是怀疑,这怀疑源于心底隐隐不详,以及之前所做之梦,当不得真,毕竟没亲眼看到狼妖。   北荒狼妖又不止谢琅一头,企图吸食尔静的,说不定是另一头凶狠残暴的北荒狼妖。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避开众人,来到酒楼二楼,随意挑了个房间,关上房门,布下隔音阵,联系青衣小童。   “谢琅现在还在修炼吗?”温见雪问青衣小童。   青衣小童道:“谢郎君一直没有从灵洞出来,想必是在认真修炼呢。温郎君如今到七星荒城了么?”   “还没有。”温见雪撒了个谎,他顿了一会,提着的心依然没有放心,让青衣小童去叫谢琅,说有重要的事找谢琅。   温见雪一刻不确认谢琅在宗内,一刻不能安心。   片刻,传音符那边传来青衣小童的声音。   “好生奇怪,谢郎君不在灵洞,可灵洞使用权还未到期,他不在灵洞,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使用权?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青衣小童抓耳饶腮道。   “或许是出去办事了吧。”   “应当是。”青衣小童附和道,“既然他出去办事了,那你要我转告的话,我便不转告了,你用传音符,亲自与他说罢。”   温见雪应下,他掐断与青衣小童的对话,缓缓握紧帷帽灰纱,背后陡然升起寒意。   温见雪缓了许久,松开帷帽灰纱,拿出传音符,打算联系谢琅。   传音符即将激活的瞬间,他不知想到什么,收起传音符,推开所在房间窗户。   明月当空,七星荒城宛如鬼城,没有一丝声响。   温见雪深吸口气,撩起衣袖,咬紧牙关,狠心在自己手臂割上两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温见雪用手沾了血液,往衣服上、帷帽灰纱上涂。   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后,温见雪也不包扎伤口,擦掉因疼痛滚出眼眶的眼泪,撑着窗户,一跃而下,落到酒楼外,悄无声息离开其他人。   ……   凄清月光撒在散发着破败气息的街道,一个戴着帷帽,衣服上沾着血液的狼狈修士,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朝七星荒城入城口快步跑去,边跑边警惕四周。   万籁俱寂的夜晚,破败的房屋、焦黑的断壁、黝黑的墙角冒出无数漆黑影子。   隐藏在黑暗里的邪物被修士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盯上形单影只的修士。   修士难掩心中恐惧,浑身颤抖,他扫了眼黑影,加快脚步。   “人啊。”   “居然有人。”   “他是不是受伤了?受伤的人最好咬死。”   “咱们分了吧。”   黑暗里,无数渗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片刻,黑风起,邪物如暗涌的海潮,朝温修士快速扑来,还未到扑到修士身上,一道银白闪过,修士不见了。   有妖物快它们一步,掳走了它们的猎物。   顿时,黑风敲砸残恒断壁,黑影剧烈扭动,携着无数凄厉的愤怒尖叫。   ……   银白狼妖充耳不闻,它抓着打晕的修士,来到一处破屋,将修士丢到腐朽不堪的地板上。   地板发出哐啷一声响动。   破屋内明显设置了隔音阵,即便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也未引起周围邪物注意。   修士被银白狼妖这么一丢,似乎醒了,他伏在地板上,撑地欲要爬起,粗燥的狼爪将他按在地上。   修士不动了。   银白狼妖低头嗅着修士,它嗅了会,抬起头,暗红眼睛浮现丝丝缕缕的魔气。   温见雪带着遮掩容貌和大半身形的帷帽,又特意遮盖了气息,改变了声音,除非宗主那般的人物,否则很难识别出温见雪。   银白狼妖抬起粗壮结实的手臂,尖利的黑色利爪勾住帷帽边缘,他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又似乎在对修士说话,声音低沉沙哑,透着阴寒。   “倒霉的家伙,你别怪我吃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在七星荒城形单影只。”   谢琅决定瞒着大家吃人后,便定好了最佳吃人地点。   七星荒城。   路上几个不长眼的妖兽挑衅他,他顺手杀了,并着绑来的人(尔静),一并丢入一间还算坚固的房屋内。   他尚且未吃过人,所以先拿妖兽开刀,刀完妖兽,心态平静了,便打算吃人。   不料有多管闲事的修士来此救人,他不欲与这些修士纠缠,隔着门察觉时,放过了尔静,从卧室窗户离开,另寻目标。   但此时天色已晚,七星荒城内,妖邪无数,修士都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不好下手。   早知就先拿人开刀了。   谢琅烦躁,打算离开七星荒城,到外面寻找目标。   只是还没离开,便听到邪物发现猎物的动静。   谢琅道德底线低,秉着谁先抓到便是谁的观念,藏在暗处,趁邪物未设防,劫走了这形单影只的修士。   这倒霉的修士应当是在七星荒城内出了事,跌跌撞撞想逃出七星荒城,只可惜……   注定离不开七星荒城了。   谢琅手臂微微用力,掀开了帷幕。   昏暗的破屋内,一切都显得阴森,狭窄的空间内,空气似乎无法流通。   修士戴着的帷帽掀开后,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谢琅看向这个倒霉的修士。   修士头发凌乱,即便到了现在,依然一动不动。   谢琅正欲掐住修士脖颈,吸食对方精气、神魂。   修士抬头,缓缓看向他。   巴掌大的脸,微尖的下巴,鼻梁挺秀,唇色嫣红,清澈的浅色瞳孔仿佛盈着薄薄水汽,在月光下,比平时暗了几分。   他乌黑发丝沾着点地上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谢琅僵住。   修士脸色难堪,挺直了身躯,坐在地板上,淡青衣袍袍角染灰,他直直看着谢琅,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谢郎君。”修士如此称呼他。   声音又轻又低,却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谢琅心头。 第89章   房间静得落针可闻,纸窗破烂,焉黄纸张像个吊死鬼一样挂在构成纸窗的木架上,阴寒刺骨的风扇过两片纸窗,响亮的哐当声回荡在破屋内。   谢琅看着修士。   修士看着他。   许久,修士又叫了一声谢郎君。   狼妖一身银白毛发在月光下极其漂亮,扎得修士眼睛痛,他缓缓拧起秀气眉头,眼底凝上失望,如今晚的月光,十分冷冽。   谢琅缓缓握紧手掌。   蓬松有力的尾巴轻轻摩擦了一下布满灰尘的地板,他往后退了几步,变回原型,破开房门,转身就走。   温见雪愣住。   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去追谢琅。   温见雪本来只是试试能不能引出尔静口中的银白狼妖。   天黑了,进入七星荒城内的人都抱团求平安,银白狼妖肯定不好对他们下手,只会游离在七星荒城内,寻找猎物。   温见雪故意往城入口跑,就是要制造一个出了事,企图逃离七星荒城,形单影只的倒霉修士形象。   这种倒霉修士形象符合狼妖心中的猎物,狼妖肯定会对他动手,如果看见了他。   温见雪不确定狼妖能不能看见他,只是想试试,钓一下狼妖。   他手上有玲珑塔,藤妖给的一截藤蔓做底牌,应当不会有大太大危险。   更况且,他是往入城口跑,假设真的遇上无法抗衡的妖邪,就直接离开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内的邪物因煞气而生,离不开七星荒城,只要到七星荒城外,就安全了。   没成想,试一试,真的钓到了狼妖。   温见雪特别希望狼妖不是谢琅,只是……如今看来……   事实已经摆到温见雪面前。   此时此刻,温见雪只想拦下谢琅,阻止谢琅作恶。温见雪还不知谢琅吃了多少人,但愿他还没吃人。   温见雪不抱期望的想。   谢琅变回原型后,速度如风,温见雪即便用尽全力,也追不上谢琅。   谢琅一阵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温见雪焦急万分,却又追不上,他气喘吁吁,心脏剧烈跳动,脸颊泛出淡红,额头与鼻尖冒出细密汗水。   张着嘴呼气,温见雪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目光焦急地盯着前方。   “站……站住!”   前方是七拐八弯的街道、破落的房屋,温见雪喘着气喊谢琅,回应他的也只是一片死寂。   温见雪撑着膝盖,运转灵力,快速调整好呼吸,服下一枚能够去掉大半疲倦的低级丹药,边朝前跑,边焦急地查看四周,企图寻到谢琅的踪迹。   空荡荡的街道此时就只有温见雪一人,他寻着寻着,心底有些发毛。   因心系谢琅,温见雪心底发毛,也未放弃寻找。借着明亮月光,他视线快速越过挂着蜘蛛网的茶肆、饭馆、花楼……   温见雪视线未及之处,窸窸窣窣冒出无数黑影,黑影在一片废墟中扭曲,却未靠近温见雪,有个比它们强大许多的邪物已经盯上温见雪。   温见雪现在是它的猎物。   一道乌青的影子在宽阔街道快速游离,很快来到温见雪倒映在地面的影子里,它仿佛一滩烂泥,慢慢从瓷实地砖内拔出……   汗水顺着脸颊滚动,睫毛很快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往下塌,温见雪很不舒服,停下脚步,他弓起手指,去揉睫毛。   根根分明的卷翘的睫毛互相粘黏,形成一簇簇的,像刷了睫毛膏,分外明显,但这样舒服许多,没有向下塌着的沉重感。   温见雪抓住宽大衣袖,正欲用衣袖随意擦去脸颊和脖颈的汗水,背后忽然传来阴寒之气。   温见雪动作一滞,他身体僵硬,缓缓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鬼气冲天的邪物。   它站在他影子里,形如细长的黑豹,高高弓着背脊,眼睛是青黑色,两颊怪异得涂着两团红晕,四爪比豹掌大不少,长着绒毛。   似乎是太多天没有进食,这只邪物骨瘦嶙峋,青黑眼睛中流露着对修士的贪婪。   邪物见温见雪发现它,缓缓裂开嘴,朝温见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猛然朝温见雪脑袋扑去。   滚滚鬼气直扑脑袋,温见雪措不及防,他连忙后退,然而并非彻底避开邪物,邪物一口咬在温见雪肩膀。   温见雪闷哼一声,伴随着强烈的痛意,邪物嘴里探出细长如蜥蜴的舌头,舌头鲜红,带着尖利的刺,扎入伤口。   鲜血竟顺着尖利的刺往邪物嘴里蠕去。   温见雪脸色微变,立刻甩出丹火。   丹火砸到邪物身上,冒出丝丝缕缕黑气。邪物发出痛呼,痛呼很低,却十分尖利,如海浪,一下下击打在耳膜,刺得人神魂撕裂般疼痛。   温见雪掐诀立刻封住听觉,就在他封住听觉时,邪物身体淌出如黑泥的东西,这东西扎入石砖,顺着排列整齐的石砖,来到温见雪身后,从地上拔出,凝出一个缩小版的邪物,朝温见雪脖颈咬去!   缩小版的邪物被锋利的爪子撕裂成两半,邪物发出比上次更大的痛呼,温见雪即便封住听觉,仍无法避免邪物声音往耳朵里钻。   他神色痛苦,闭上眼,昏厥倒地。   温见雪倒地后,邪物痛呼未持续几秒,戛然而止,银白大狼死死咬住邪物脖颈,力度之大,似乎要将邪物脖子咬成两段!   邪物挣扎不开银白大狼的嘴,它身体在瞬间变软,如黑泥般朝地面涌去。   狼松开邪物,抬起狼爪,往地面一垛,石砖破碎,细小碎石形成阵法,封住邪物潜入地面的可能性。   邪物见状,恢复豹型,它扭动脖子,差点咬断,摇摇欲坠的脑袋如同得到了粘合剂,一丝不差地回到原位。   它朝谢琅扑去,打作一团。   周围对温见雪垂涎欲滴的邪物死死盯着温见雪,只待它们打得两败俱伤后,分食温见雪。   它们之前不敢动温见雪,只是畏强,一旦袭击温见雪的邪物受到重伤,便要夺它猎物。   如果有可能,它们希望袭击温见雪的邪物与狼妖同归于尽,如此,它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更多食物。   很快,邪物被狼妖咬死,变作一滩黑泥,而狼妖也受了重伤,皮开肉绽,毛发滚着血液。   如今这个结果,虽然并非达到暗中窥视的邪物的最佳理想状态,却也十分不错。   它们当即要扑上去分食温见雪,顺便抢夺死去邪物的尸首,杀死狼。   狼的速度却极快,变成妖形,卷过倒在地上的人就消失在它们眼前。   不甘的怒吼瞬间响彻方圆几公里,惊得其中的修士提高了警惕。   此时,酒楼那边也听到了邪物不甘的尖叫,杨舒缓听得烦躁不已,她低声骂了几句,看向二楼,道:“巫道友还在二楼?”   尔静已经与他们交换完联络符纹,闻言,道:“没见到他下来。”   剑宗两个剑修闻言,当即朝二楼走去,稍纵,两人脸色难看地走到走廊前,朝其他人道:“巫道友不见了,房间里有血腥味,可能出事了。”   尔静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杨舒缓豁然站起身:“难道是有邪物,或者妖物进来了?!”   同行符修怕担上莫须有的罪责,连声道:“我布下的加固符箓并无半点损坏!”   “剑阵也并未有入侵痕迹。”同宗两个剑修说着,分开检查二楼是否有异常。   检查了一圈,并非半点异常,他们从走廊上一跃而下,落到一楼厅堂。   “看样子,巫道友是自己离开的酒楼。”   “若是他自己离开的酒楼,房内为何会有血腥味?”尔静道,他有几分焦躁,担心巫尖尖出事。   “这就不得而知了。”同宗两个剑修坐了下来。   杨舒缓愁眉不展,道:“等到天亮去酒楼附近看看吧,若是真出事,那也没办法。”   杨臾从头至尾没有发声,直到此时才出声,他抱着手臂,道:“能有什么办法,那肯定是没什么办法了。”   此时的温见雪安稳窝在狼妖怀里,被狼妖抱回原先的房屋。   房屋内灰尘太厚,污垢太多,洁尘术也只能清理少许。   谢琅拿出两件薄披风,摊在用洁尘术稍加清理的地面,将温见雪放在披风上,他走到门前,把门关好,加固了防御,掐了个火诀,重新回到温见雪身边。   温见雪瞌着双眸,血色全无,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还未从痛苦中脱离,半干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阴影。   谢琅半跪在地,毛绒绒的狼爪带着血液,乌黑而尖利的爪子轻轻划过温见雪微微蹙起的眉头。   沉默地看了会,谢琅变回人形,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抚平温见雪蹙起的眉头,从乾坤袋内拿出疗伤丹药。   他捏住温见雪下巴,稍微用力,迫使温见雪张嘴,将疗伤丹药喂给温见雪。   温见雪皮肤太细腻,松开手时,下巴竟出现清晰的,泛红的指印。   谢琅眉尖微蹙,捻了捻指印,指印反而艳丽了几分。   无法,只得作罢,待指印自己消去。   谢琅收回手,他拿出药箱,扶起温见雪,坐在温见雪身后,让温见雪靠在自己怀里,手掌顺着腰线下滑,解开勒着温见雪细腰的云纹腰带,替温见雪褪下外衣与中衣。   温见雪骨架小,肤色瓷白,单薄身躯却也有着该有的力量感,铅薄肌肉线条流畅,十分耐看美观。   那些堆积在窄细腰间的淡青外衣、雪白中衣都只是他的陪衬品,披在身上,有些累赘,远不如沐浴后,不着寸缕的漂亮。   谢琅喉结攒动,他嗅着怀里靠着的人的淡淡的体香,飞快移开目光,规规矩矩看向温见雪左肩。   单薄左肩被咬出几个血洞,血洞发黑,泛着淡淡鬼气。   谢琅眸光深沉,他视线落到温见雪左小臂。   左小臂有两道极深的伤痕。   伤痕未结疤,不久前伤的,看伤口走向,是温见雪自己割的。   自己割的?   谢琅联想到温见雪身上的血液,意识到什么,然而视线开始模糊,大脑开始昏沉。   下一息,谢琅栽倒在地上,地板发出哐啷一声,无数灰尘飞向半空。   温见雪却并未随着谢琅栽倒在地。   温见雪倏然睁开眼睛,毫无血色的脸上有几分放松之色,他轻轻碰了碰被邪物咬伤的伤口,扭头看向栽倒在地的谢琅。   邪物扑来时,他本来是能躲开,但想及谢琅,于是故意挨上一口,佯装不敌,逼谢琅回来。   谢琅为了救他,果然回来了。   若是不回来,他便白白挨上一口。   温见雪草草给自己包扎好伤口,从乾坤袋内拿出绳子,捆住谢琅。   如此看你怎么跑。   ……   谢琅大脑不再昏沉,意识逐渐回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背靠木质墙壁。   温见雪已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抱着帷帽,神色晦暗,盯着他。 第90章   “谢琅,你什么时候开始吃人?”温见雪问。   丹火在破烂不堪的房间内摇曳,锥形银耳坠泛出淡淡寒光。   谢琅抬起眼帘,看向温见雪,他看了温见雪一眼,移开视线。   “你吃了多少人?”   “吃了人没有?”   温见雪一连串问题抛了出来,带着急不可耐的情感。   谢琅并不言语。他本来是打算给温见雪包扎好,守到对方醒时,立刻离开,以免直面温见雪的厌恶与失望,未尝被温见雪迷晕过去。   谢琅不知温见雪用得什么办法将他迷晕,应当是碾碎了的,无色无味的毒丹。   温见雪自从发现毒丹后,身上总是带着毒丹。   “说话。”温见雪问到这里,见谢琅没有一句话,心中骤然浮出怒火,他疾步走到谢琅面前,半跪在地,揪住谢琅衣领,把谢琅拽了起来。   “力量对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你对得起师父吗,对得起宗主吗?你疯了?我真想看看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装的水。”   温见雪越说越气愤,口不择言。   “早知你会为一己之私作恶,当初就该拦着师父替你重塑经脉,反正你到最后都会作恶,何必浪费心神!”   谢琅听到这里,终于有动静了,长睫微抬,他将头靠在木墙。温见雪将他绑起来后,放在了墙角。   “所以你早知道我觉醒传承后,能通过食人修复经脉?”   温见雪呼吸微滞。   谢琅低低嗤笑一声。   温见雪垂下视线,沉默许久,终于回答问题。   “我知道,不告诉你,是怕你作恶。”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痛苦?”谢琅问。   温见雪抬眼看向谢琅,攥紧谢琅衣领,骨节发白,声音提高了一点,道:“不能作恶,这是底线!”   谢琅直直看着他。   温见雪松开谢琅的衣领:“我若眼睁睁看着你痛苦,我当初就不会重塑那颗炼废的凤凰丹。但是,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你明明已经摆脱困境,却还要为一己之私作恶。你这样……”   “你要杀了我吗?”谢琅问。   温见雪喉咙干涩,手臂肌肉绷紧,他缓缓握紧手指。温见雪只是想抓住谢琅,阻止他作恶,从未想过如何处置谢琅。   杀了他?   理智告诉温见雪,确实应该杀了谢琅,可感性上,温见雪实在下不去手。   可放了对方,又达不到阻止对方作恶的目的,更况且,谢琅若真的害了人,他放了对方,对不起遇害者。   “你不顾身体安危,想方设法引我出来,不就是想抓住我,杀了我?”谢琅见温见雪不答话,心底发凉,他嘴角上牵,脸上浮现甜如蜜糖的笑容。“不是吗?”   “是!”温见雪凝出丹火,丹火化作利刃,猛地朝谢琅眉心刺去。   灼热的火焰迎面而来,谢琅平静地想,原来温见雪对他并无半点感情,只要他作恶,没有半点余地,说杀便能杀。   当然,这也正常,温见雪是正道修士,容不得歪门邪道。   谢琅绑在背后的手已挣开绳子,他方才借着与温见雪说话的当头,冲破了温见雪给他下得封印,封印冲破,灵力和妖力再度能使用,他用灵力割开了绳结。   瞳孔不经意地浮出一丝魔气,谢琅活动了一下手腕。   温见雪既然对他没有感情,他又何必在乎对方会如何看待他,不若打晕对方,找个地方关起来,该享用享用,反正对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对他印象好,印象差,最后结果都一样。   吃人?他照做不误。   他怎么能被引魔珠限死修为?怎么能一直停留在结丹后期?   火焰擦着眉心而过,消失了。   谢琅满脑子翻涌的恶念顿住,眸中魔气慢慢消散,他直视温见雪。   温见雪咬紧后槽牙,他实在下不了手。深呼吸几次,温见雪再度抓住谢琅衣领,怒气冲冲道:“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吃一辈子牢饭去吧。”   温见雪说着,眼泪没忍住,从眼眶滚了出来,气得语无伦次。   “你气死人了,你他妈的,你……你……”   温见雪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团火,出不来,压不下,硬生生被谢琅气哭了。他觉得狼狈,当即低下头想擦拭眼泪,可情绪一爆发,眼泪根本止不住,越擦越多,吧嗒吧嗒往下流,像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水坝承受不住,轰然决堤似的。   谢琅最恨父亲,再则便是恨温见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眼泪。   他连声道:“你哭做什么?不许哭,在哭把眼睛剜了。”   温见雪:“……”   “你有病,等会把你眼睛剜了。”   温见雪哭得更凶了,有些喘不过气,他哽咽着说道。话刚说完,他就发现绳子被谢琅割开了,松松散散跌在地上。   他心头一惊,当即要甩出几枚能使人昏睡的丹药。   谢琅蹙起长眉,长臂一揽,却将他揽进怀里。温见雪刚要挣出怀抱,便听谢琅道:   “没吃人,有这个念头与行动,但运气着实背,两次都没成功。”   温见雪停止挣扎:“你说什么?!”   谢琅倾着脖颈,微微垂首,重复了一遍。   温见雪趴在谢琅怀里,他胡乱擦了擦眼泪,仰起头,道:“真的假的?”   谢琅道:“难道我一点不值得你信任。”   “发誓。”温见雪狐疑道,抓人手段这么娴熟,方才又一口一个你是不是想杀我,温见雪难以信他。   谢琅闭上眼睛,复睁开眼,长缓一口气。   “我发誓,在这之前,未吃人。”   温见雪知道谢琅爱力量,不会在修行一途为自己增加难度——若是誓言与所作所为不符,修士渡劫时会多出一道雷劫。   听到谢琅发誓,温见雪总算相信他所言非虚,并非吃人。   温见雪心中堵着,不上不下的火尽数消了。他捻了捻谢琅衣领,认真思考几息,道:“以后也不许吃人。”   谢琅怎能不吃人,不吃人,前途便被堵死。   他半垂下眼帘,不咸不淡敷衍道:“可以。”   温见雪听出他的敷衍,警觉道:“发誓。”   谢琅眼珠在半垂的眼皮底下转动一圈,抿着嘴角,道:“你为何处处都要我发誓?你若不信我,现在杀了我岂不好?”   “我不管你如何说,发誓。”温见雪跟谢琅对持,寸步不让。   谢琅毫无行动。   温见雪心中又浮出怒火,逼迫谢琅发誓。   “快点,发誓!你迟迟不发誓,就是想干坏事是吧?没干成让你很惋惜?你两次没干成,说明你就不适合干坏事,不适合吃人!你执意要吃人,难道有什么苦楚?你说,你有什么苦楚!”   谢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抬手摸向温见雪湿红眼角,带出粗糙的刮感,低声道:“没有苦楚。”   “既然没有苦楚,为何不能踏踏实实修炼?偏要走歪门邪道。”温见雪犀利道,“你不是答应同我一起去上界?你走歪门邪道,如何同我一起去上界?”   谢琅不言。   “走歪门邪道,会变笨。”温见雪企图忽悠谢琅。   谢琅回忆传承内容,传承内容上并未说吃人会变笨。   谢琅盯着温见雪眼睛,眼睛刚哭过,在火光下格外明亮,像蒙了一层光,浅浅的色调。   “不骗你,骗你我是小狗。”温见雪道。   谢琅依然盯着他。   “你不想变笨吧?快点发誓,要不然……”温见雪意识到谢琅不会信他的忽悠,他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盯着谢琅眼睛,道:   “那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你将永无天日!”   谢琅笑出声。   “你笑什么笑!”温见雪气急败坏,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又飚升了回来,甚至比之前飚得更高。   他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心脏隐隐作痛,眼泪不受控制,再度大颗大颗往下掉。   温见雪真是后悔认识谢琅,要为他如此生气。   他从未为谁这样生气,旁人也不会惹得他这样生气。   温见雪觉得自己要被谢琅气背过去,他极力想压制怒意,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了,怒意如胶,将他牢牢粘黏。   温见雪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宰了谢琅。   谢琅弯腰,凑到温见雪脸前。他凑得很久,温热的呼吸撒在温见雪脸颊,让温见雪极其不适。   温见雪满腔怒火,正欲推开谢琅,站起身,泪水浇得湿漉漉的脸颊被柔软干燥的唇瓣贴了一下。   “你干什么?”   温见雪愣住,满腔怒火滞在胸口,怔怔看着对方。   谢琅目色极暗,再度贴近,张嘴咬住了他的唇瓣。   温见雪像是被按进了灼热的火山,耳朵发烫,脸发烫,那那都发烫,他的心跳如鼓,奏出一片叫人难以理解的曲子。   他抬手就想推开对方,却被捏住了手。谢琅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湿热的舌头抵开唇缝,挤了进来。   温见雪感觉自己的舌尖被试探性地碰了一下,他的脑袋都要炸了,耳边嗡鸣,眼前像是在放烟火,泛起点点绚丽色彩。   对方碰了一下后,像是得了允许一般,缠着他的舌头,在他口中毫无章法的胡作非为。   他清晰听到对方吞咽的声音。   他想开口说话,对方又深入了一点。   “别动。”对方说。   温见雪这个时候,彻底傻了,愣愣的,任由谢琅动作。   混乱之中,不知谁的喘息在破屋之内响起,温见雪眼中流露出几分迷离,有些分不清当前他们在做什么。   青年滚烫的唇舌碾过他的唇瓣,吻上他的脸颊,吻去眼泪,一直吻到他的眼角下方。   温见雪睫毛颤动,下意识闭上眼,然后,湿润的眼角被亲了亲,轻轻的,落叶跌入池水的力度。   青年退开了,鼻尖抵着他额头,用力按住他后腰,将后腰部的衣服按出明显褶皱。沉默片刻,青年嗓音沙哑道:   “我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妄造杀孽,踏踏实实修炼,同你去上界。”   ……   天空澄明,白云罩碧,昨夜狂妄的阴邪之物,藏匿入阴暗之地。   高大破旧,悬着无数蛛网,招牌七零八碎的酒楼矗立在两条街道交汇处,褪色的漆墙与荒僻的景色相映衬,泛出七星荒城必有的阴森。   “是这里么?”谢琅戴着黑纱帷帽,站定在酒楼前,侧过头问温见雪。   少年清亮的声音随着秋日早晨的凉爽,一并送到温见雪面前。   ——谢琅不会变音,但他用了变音符,把自己声音伪装成了少年清亮的声音。   温见雪不自在地点头:“是这里。”   昨夜,谢琅问了他来七星荒城做什么,便坐在一旁包扎伤口,包扎好,来了句,正好我也在七星荒城,陪你去采摘药材,费用已经收了,便不重复收。   温见雪知道他口中已收的费用指得是什么。   只是未免太不讲道理,他也没说要对方陪着去采摘药材,便自作主张收费。   温见雪不喜欢谢琅这般收费。他又不是小孩子,岂能不知谢琅所谓的收费是在做什么。   抿了抿唇,温见雪别扭地悄悄看向谢琅,直男如温见雪,现在也迟钝地察觉到谢琅如几位师兄所言,对他怀了不一样的情感。   这不一样的情感恐怕在第一次亲他时,便有了,可那时他以为只是开玩笑。   他以前两个朋友也这样开玩笑,所以温见雪并非放在心上,反而十分羡慕他们深厚友谊。   因为他们同吃同住,什么事都想着对方,去哪里也经常带着对方,各种谈天说地。   温见雪哪里能料到谢琅对他怀了不一样的情感。   他若是料到,早早远离谢琅……   温见雪很别扭,特别不自在,唇齿、舌间似乎还残留着谢琅湿热的气息,碰碰脸颊眼角,似乎也还保留着被亲时,温柔的触感。   谢琅提及与他去采摘药材,温见雪出于之前的亲密,心中本是拒绝的,可触及谢琅目光,思及谢琅差点走歪门邪道,又同意了。   他想借着采摘药材的漫长时间,给谢琅灌输正确的思想观念,提高谢琅的道德,把谢琅塑造成正道之光。   温见雪知道谢琅立誓不作恶,只是为了哄他,心底并不情愿,吸食他人,提升修为的念头还在他脑海里大鹏展翅。   谢琅似乎没注意到温见雪偷偷看他,上前几步,走到酒楼门口,拉着铜环,敲击酒楼大门,却无人应答。   “想来是走了。”温见雪见状,道。   谢琅推门,门没锁,里面空空荡荡。   谢琅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厅堂,关上酒楼大门,转身走回温见雪身旁,将手臂搭在后者肩上,道:“你真应该庆幸我没走,若不然,一个人在七星荒城多危险。”   温见雪意识到谢琅的心意,对肢体接触,有些排斥,他往后退了一点。   谢琅搭在温见雪肩上的手臂落空,悬在半空。   谢琅慢慢放下手臂,侧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被谢琅看得竟生出几分愧意,他不想破坏他们友好的关系,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谢琅对他的感情,才不会使谢琅伤心难过。   斟酌许久后,温见雪决定装不知道谢琅心意。   若是谢琅久久得不到回应,应当会知难而退,换个人喜欢?   届时,他立刻与之解除道侣关系,绝不对方为难。   ——他之前答应谢琅,维持道侣身份,因此并未想过解除道侣关系。   温见雪祈求谢琅换个人喜欢,如果谢琅得不到回应,还要死守着,那他……   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叫他去找个意中人,逼谢琅死心?   温见雪很烦恼,他不再想此事。反正装不知谢琅心意便是,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吧。   心里如此想着,左侧狭窄,光线昏暗的小巷子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沉稳,明显是几个修道者。   温见雪警惕地看向小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尔静、杨舒缓、杨臾几人从小巷里绕了出来。   他们一大早便出门去找巫尖尖,因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温见雪,便打算前去下一个地点采摘药材,谁知刚回到主道,便见到两个带着帷帽的人,心中警惕拉满。   然而下一刻认出其中一人是巫尖尖,心弦松懈。   “巫道友!”尔静喊道。   温见雪见到几人时,便收起警惕,他顾不得谢琅,身份转换成巫尖尖,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淡,道:“方才见酒楼内无人,以为你们走了。”   杨舒缓道:“我们出去找你了。”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打量谢琅,“这位是?”   温见雪本想将谢琅介绍为熟识的朋友,谢琅走上前,抢先开口,清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是他弟弟,巫圆圆,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温见雪:“……”   尔静愣住,他没有想到冷漠无情的巫尖尖有个这么开朗的弟弟,其他人也没想到,一时间愣住了。   愣了许久,尔静冒昧地问了个奇妙的问题。   “你们的名字是令尊吃油炸木薯球时取的吗?尖尖、圆圆。”   温见雪:“……” 第91章   谢琅惊诧地打量尔静,道:“你如何知晓?”   尔静大吃一惊,他也是随口问问,还真有人在吃油炸木薯球时,给孩子取如此潦草的名字?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心中正想着,却听事先承认的人笑道:“开玩笑,我字行云,巫行云。   “我倒是想叫圆圆,可惜长辈训我胡闹,哥哥也说不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与他名字一并示人时,显得长辈极其不用心。”   温见雪:“……”你篡改我人设剧本。   这番话实在好笑,大家笑了几声,彼此关系不再如之前那般生疏,无声无息拉进几分。   没人在意巫姓兄弟都戴着帷帽,出门在外,少不得碰到戴着帷帽,不愿暴露身份的道友。   将名字的事翻篇,大家互相报了姓名,赶着去采摘药材。   谢琅言明不参与药材采摘,也无需剑修与符修保护,自然没遭排挤与不悦。   尔静有伤在身,想离开七星荒城,与大家辞别后,谢琅与温见雪送他出城。   尔静的伤是谢琅造成的,但不好为此道歉,便护送他出城。   谢琅和温见雪很快回来,追上已经启程去下一处采摘点的杨舒缓几人。   无人知晓,尔静在外疗好伤,又进入七星荒城,只身来到七星荒城城北天星山。   天星山一片荒芜,尔静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在天星山绕了两圈,没见到东西,转身欲走,却发现矮矮的灌木丛下残留着几块形状大小不一的白色破布。   破布上有暗红血迹。   尔静捡起破布,这破布看起来很新,说明前不久,有人在此地出了事。   天星山秋季盛产日照金山,尔静猜测应是同行者因日照金山分配不均,打了起来。   日照金山,菇类,药用价值高,只有巴掌大小,长得像一座嶙峋雪峰,通常几朵长在一起。   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于阳光的照耀下,浮现宛如日照金山的壮丽美景,因此被称为日照金山。   尔静并不将染血破布放在心上,随手丢掉破布,转身就要走,忽然地面传出诡异的声音。   被狼妖从后袭击过,尔静警惕心变得极强,头也不回,甩出瞬移符就撤。   撤到百里外,御剑飞至半空,尔静看清诡异响动源头。   他背后发凉,瞬间冒出冷汗。   维持着冷静,尔静拿出传音符,想叫温见雪等人快快离开七星荒城,一股令人浑身打颤的阴邪寒气涌来,紧接着,头顶覆上一只苍白发灰的手。   这只手生着脓疮,指甲似乎精心修剪过,尖利雪白。   ……   杨舒缓按照药材珍贵程度、顺路程度、难易程度、成熟时间、顺路程度,早已计划好采摘先后顺序。   有了谢琅的加入,原本采摘药材的组队阵容更强大,采摘更轻松。   采摘中途也出过意外,有人比他们先到,他们只得了些品相差,且被虫蛀过的药材;有药材在晚上成熟,白天一到便凋零,只得晚上冒着风险去采,差点被阴邪之物卷入老巢;有一味药材他们去时已经枯萎,白跑一趟。   但采摘过程总体来说顺利,现下还差一味药材,便可完成目标,撤离七星荒城。   这味药材名叫日照金山。   它是一种外表酷似雪峰的菇,无毒,秋季下大雨时,才会从土里冒出。   冒出后,一个半时辰便成长到巅峰,与之相对应的是,它成长到巅峰后,不出半个时辰便腐败了,因此得掐着时间去采摘。   若是时间没算好,极有可能已经腐败。   根据日照金山采摘攻略显示,日照金山在七星荒城北部天星山。   那地方荒僻宽阔,几乎碰不到阴邪之物,日照金山算得上七星荒城内,采摘难度最小的药材。   恰好寅时有场大雨,大家聚在一座石亭内,决定明早天一亮,就去找日照金山。   石亭表面积着泥土,长满地衣、苔藓、石斛。   温见雪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垫在石亭内的石凳上。   大抵是有采摘药材的修士在此歇息过,石凳干净,只是有些岁月的旧痕去不了,显得有些陈旧,温见雪看不下去,这才折叶子垫上去。   温见雪挑了个石凳坐下,谢琅随意坐在他身边,隔着帷帽看他与杨舒缓、杨舒缓她弟弟杨臾讨论日照金山。   很快,天亮了,大雨转为中小雨。   杨舒缓和她弟弟杨臾取出伞,率先前往天星山。   同宗剑修和符修紧随其后,他们都用伞遮雨。   未出七星荒城,灵力不能随意乱用,得省着应对突发状况。   温见雪见状,询问谢琅有没有带伞。   雨珠飞溅到石亭台阶上,雨水不停往下滴,似乎连成一片。   谢琅将乾坤袋内的黑色素伞拨到角落里,遗憾道:“没有。”   温见雪从乾坤袋拿出一把乌青素伞,手指下垂,递给谢琅一把。   “收费吗?”谢琅问道。   温见雪看向谢琅,立刻道:“我本来是不收的,但是你之前不听我安排,说自己是我弟弟,巫圆圆,我便要收费了。”   温见雪说这话时,还用得巫尖尖的声音,清清冷冷,比此时此刻从天上快速坠落的大雨还要凉薄,叫谢琅想用犬牙咬穿薄凉,看看套在底下的柔软,再看看这人是怎样将声音变成这幅腔调。   谢琅舌尖轻轻抵了一下犬牙,抬手,接过温见雪递来的素伞。   “我只是觉得把自己介绍成你弟弟,会比较好玩,没有其他意思。你要收费,多少钱?要不把伞卖给我?”   “不收钱,也不卖。”温见雪撑开自己的天青素伞,快步走入雨中。   谢琅撑开伞,几步跟了上去,道:“那你想要什么?像我之前那般收费么?但我现在是你弟弟,你这般收费,只得等出七星荒城,私底下悄悄的,若是叫人瞧见了,身份败露不说,还会叫人唾骂伤风败俗。”   温见雪:“……”   温见雪想把谢狗按泥地里。   那种湿热的感觉本来已散了,经谢琅这么一说,又浮上脸颊,耳根发烫,旎旎的淡红从耳垂蔓延到脖间。   温见雪想离谢琅八百里远,但他已经决定装不知谢琅心意,将谢琅塑造成正道之光,便压下了逃离之心,故意忽略谢琅那些不正经的话。   “我要你写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感想。”   一路采摘药材,逮着机会,温见雪就跟谢琅举例说明品德太低的人与妖,凄惨下场,并引经据典,论证品德高尚之人对社会、对自己,对亲朋好友有大好处。   温见雪不确定谢琅听进去多少,所以想要他写篇感悟给自己看看。   谢琅:?   温见雪和善道:“或者,分析七星荒城曾经的拥有者断肠鬼的过失,写一篇阐述道德对人生的影响的文章,简单吧?”   谢琅:?   谢琅虽然并非文盲,但是并不喜欢翻阅闲书,一切不能提高修为的都是闲书。   谢琅年少在苍兰派做尤掌门徒弟,为了实打实的好处,读过不少闲书。   四书五经、名人诗词歌赋、道经佛经等都有涉及,但他对这些玩意没有兴趣,看再多,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墨水,只是记住罢了。   夫子布置的作业,他从来不耐烦写,私底下找人代写,曲水流觞更是从未参加,少时感兴趣的只有剑、比试、算账。   现如今温见雪叫他写感想和文章,谢琅并不会写,可若叫他承认不会,未免太跌面子。   谢琅传音问道:“除了这两种,没有其他选择?”   温见雪觉出点味,传音道:“你不会写?”   “我自然会写,只是写这些浪费时间。”谢琅慢条斯理道,他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注意着周围情况。   “更况且,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写这种潜默化提高道德的东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承认自己道德低下,自私自利,罔顾生命。”   “但是只有你在一天,我就不会做坏事。”   “没办法,谁叫你道德底线高,讨厌坏人。”   温见雪心律失常,侧头看了谢琅一眼,隔着帷帽,根本看不到谢琅的脸,他移开目光,攥紧乌木伞柄。   话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中怎么想,是不是在哄人。   ……   天星山距离石亭很久,并不高耸,偶尔能看到生长在山石中的矮矮的灌木丛。   走上天星山,瞧不见一朵日照金山。   仔细观察,发现日照金山还是幼体,灰扑扑一块,半埋在灌木丛下的泥土内。   看来得等上半个时辰,日照金山才能长好,达到药用标准。   温见雪和谢琅等人撑着伞走到开阔的地方,等待日照金山长好,就在这时,温见雪发现不远处灌木丛下有几块沾着血液、泥土的白色破布。   温见雪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也就是这时,同宗剑修兴致勃勃道:“这谁的乾坤袋掉这里了?”   杨舒缓弟弟杨臾道:“谁会把乾坤袋掉这里,大概是遇害了。”   温见雪扭头一看,其中一个同宗弟子从厚厚的泥土里挑着一个做工精细,绣着兰花的蔚蓝乾坤袋。   温见雪觉得这个乾坤袋似曾相识,他刚想到是谁的乾坤袋,杨舒缓便说出乾坤袋主人的名字。   “尔静道友?”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符修道:“他不是离开七星荒城了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谢琅沉思几息,握住温见雪,语气陡然凌厉。   “走!这里不安全。”   杨舒缓几人闻言,也当机立断要走,可未等他们走,地面传来一阵诡异响动。   地面如同漏斗内的流沙,往更深处陷。   温见雪低头,发现十来具修士尸体覆盖在泥土内。   他们显然死去很久,已被七星荒城内的煞气催化成僵,穿成破破烂烂的衣服,袒露在外的皮肤尽数溃烂,露出森然白骨。   他们的额头画着一个血淋淋的红叉,长着长长獠牙。   似乎是嗅到活人气息,十来具僵猛然睁开眼睛,眼窝凹陷,瞳孔与瞳仁全是白色,直勾勾盯着温见雪等人,下一刻,从土里直挺挺跃起,乌黑脏污的指甲直戳众人。   谢琅一剑撇开朝他和温见雪扑来的僵,拉着温见雪跃上半月剑,准备离开。   空气如同被凝固一般,冷得叫人发抖的阴邪寒气从前方涌来。   温见雪抬头,前方飞驰而来一具僵。   这具僵与泥土中埋着的僵不同。   他头顶钉着一枚小指粗的铁钉,尖尖的獠牙被拔去,瞳孔与瞳仁全是黑色,手苍白泛灰,长着脓疮,指甲似乎有人精心修剪过,尖利雪白,没有半点污垢。   身后裹着黄色的布,布上写满了乌黑符咒。   “飞僵!”杨舒缓瞳孔微缩。   飞僵是僵食人后,修炼而来,相当于化神初期修士,有自我意识。在场众人别说与飞僵打,便是抗都抗不了一击。 第92章   符修却死死盯着飞僵头上的铁钉,他眼神中充满恐惧,“是他,一定是他干的。只有他会这些阴毒手段,让人死了都不能安息!”   谢琅显然也猜到了是谁,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   “他原来在七星荒城。”   “他?谁?”温见雪听得一头雾水。   飞僵从前方飞驰而来,他的速度极快,飞驰而来时没有一丝声音,眼看要飞驰到眼前,谢琅御剑冲上高空。   温见雪想祭出青玉塔,可青玉塔至多能护住三个人,没办法护住大家。   温见雪护住自己和谢琅后,只能再护一个人。温见雪不知该护谁。   自知不能优柔寡断,温见雪咬咬牙,决定先护自己和谢琅,剩下那个名额给下一个被飞僵攻击的人。   飞僵方才一击没击中半月剑,当即再来,可这次有青玉塔的保护,飞僵根本进不了身,他当即转移目标,袭向杨舒缓。   杨舒缓正一人正与一只僵缠打。   温见雪当即要操控青玉塔护住杨舒缓,离开此地。   然而此时,地面出现巨大吸力。   温见雪分出一丝心神,朝地面看去。   地面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大洞,周围泥土如流沙一般,全部落入大洞,无影无踪。   此时,这个大洞正疯狂吸取外界一切东西。   青玉塔虽是防御灵器,本身重量却很轻,面对如此强大的吸力,毫不例外,护着他和谢琅,坠向大洞。   鬼知道大洞内是什么,温见雪操控青玉塔挣脱吸力,却因修为不够,有些力不从心。   忽然,一枚圆润的金色珠子从帷帽底下穿入帷帽,飘到他眼前。   “张嘴。”谢琅特意用变音符改变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清亮无比,带着一点少年处于变声期的暗哑模糊。   温见雪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金色珠子被灵力推着来到他唇缝,轻轻滚动。   “丹药?”   温见雪下意识张开嘴,金色珠子落入口中,他舔了一下,什么味都没有,正想吞了。   前方御剑的谢琅像被抓住尾巴根,全身肌肉绷紧,气息不稳,他蹙紧眉头,传音道:   “含着,不许吞,这是我内丹,借你用。”   谢琅是半妖,若是按照修士之法修炼的同时,兼修妖道,丹田内,便有两枚丹。   一枚按照修士之法修炼,在结丹期后,自行凝结出的内丹,一枚修炼妖道,自行凝结出的妖丹。   内丹存储灵力,妖丹存储妖力。   谢琅没受伤时,可以将妖丹从丹田逼出,暂借于妖使用,也可将内丹从丹田逼出,暂借于人使用。   但他不能同时逼出妖丹和内丹,也不能失去任何一枚。   同时逼出,会成为废物,若是失去任何一枚,或者任何一枚三天内不回体内,谢琅身体会变得孱弱。   谢琅之所以让温见雪不要吞,是因为温见雪体内内丹在他的内丹入腹的刹那间,出于对灵力的渴望,会将他的内丹全部吸收。   他失去内丹,身体孱弱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温见雪如今才结丹初期,体内自行凝结的内丹还很脆弱,刹那间将他的内丹完全吸收,内丹将会破碎。   内丹破碎,便是废物。   磅礴灵力随着破碎的内丹,灌满丹田,倒流入全身经脉,将原本只能承受结丹初期的灵力的经脉撑到极致,使人痛不欲生。   相较吞了,含在嘴里,温见雪的内丹即便再渴望灵力,也无法吸收他的内丹。   温见雪完全可以将他的内丹当作一堆上品灵石,随心所欲调取其中灵力到自己经脉内。   不过这样有个坏处,内丹在他体内凝结而出,内丹被含着时,谢琅能感知到内丹所处缓解。   谢琅从未把自己内丹给人使用,温见雪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谢琅的内丹?!   差点吞了。   温见雪用舌尖抵着谢琅内丹,往前推。   “温见雪,不要乱舔我内丹。”   谢琅视线凌厉,呼吸紊乱,他简直要疯了,深深压了口气,强迫自己忽视四面八方扑来的湿热柔软。   温见雪把谢琅的内丹压在舌根下,确保无论如何也吞不了,这才开口道:“我没乱舔,顶到舌根下而已。”   温见雪非常冤枉,觉得自己可以唱窦娥冤,他站在谢琅后面,心思全在青玉塔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谢琅的异常。   闭目适应了一下谢琅的内丹。   温见雪直接从谢琅内丹中获取灵力到经脉,仿佛原本干涸的河道瞬间得到雨水,经脉被灵力充盈,沉下心神,凝神静气,温见雪操纵着青玉塔刹那间摆脱吸力。   然而其他人,包括那些直挺挺从泥土中跃起的僵都被强大吸力吸入洞内,消失不见。   飞僵见青玉塔从吸力中挣脱,苍白双臂出现乌青经脉,浑身肌肉犹如山包一般隆起,悍然抓住青玉塔塔身,往大洞上空推。   飞僵的力气很大,刚摆脱吸力的青玉塔被他推着来到大洞旁,眼看要重新回到吸力中,谢琅冷声道:“我出去引开飞僵,你操控青玉塔走远些。”   温见雪沉呤几息:“好。”   温见雪说着,分出一丝灵力,形成无形平台,从剑上跃到平台,给予谢琅离开青玉塔的权限。   飞僵快要将青玉塔推回大洞上空,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青玉塔出来,快如闪电般,来到他后方。   “嗖——”一支带火羽箭从后方袭来,射中飞僵头颅。   飞僵发出嘶吼,他并未松开青玉塔,接着推青玉塔。   先收拾了这麻烦的青玉塔,再来收拾射他的杂种!   谢琅站在半月剑上,衣袍猎猎,帷帽黑纱翻飞,他目光沉着,修长有力的手指绷紧金漆长弓的弓弦。   “嗖——”拉到极致的弓弦松开,又是一支带火羽箭脱弦而出。   灼热的带火羽箭将空气烧得泛热,悍然撞上飞僵头颅。   不待飞僵嘶吼,又是一剑射向飞僵头颅。   飞僵怒火冲天,转身袭向谢琅。   谢琅收起羽箭与金漆长弓,御剑往左,避开袭击。   飞僵已被惹怒,他不再盯着青玉塔,朝谢琅杀去。   温见雪抓紧时间,操控着青玉塔远离大洞,来到天星山边缘,朝谢琅传音道:“过来!”   谢琅狼狈躲避飞僵,闻言,收起半月剑,化作原型,在半空如履平地,快速朝温见雪冲去。   北荒狼妖借助妖力,短时间的奔跑速度比御剑速度快几倍,但飞僵实力确实高,谢琅还未近飞僵,飞僵便已挡住他去路。   温见雪见状,立刻出青玉塔,祭出藤妖枝蔓。   将灵力灌入藤妖藤蔓,催着藤蔓延长,缠住飞僵。   这只是藤妖的分枝,比不得藤妖本身,面对飞僵这个恐怖的存在,势微不少,只缠住飞僵几息,便被飞僵挣开,四分五裂,跌在地面。   飞僵袭向谢琅。   飞僵被缠住时,谢琅绕开了他,径直朝青玉塔来。   温见雪见状,立刻将灵力灌入藤蔓,四分五裂的藤蔓复原,再度缠向飞僵。   飞僵彻底击碎藤蔓,苍白手掌扼住谢琅脖间,雪白指甲深深陷入谢琅脖间,谢琅脖间处的狼毛被快速滚出的血液染红。   “谢琅!”温见雪差点喊出谢琅的名字,他收起破损藤蔓,将丹火化为利剑,杀向飞僵。   藤蔓被彻底击碎,虽也能灌入灵力修复回原状,却需要很长时间,温见雪根本没时间修复。   飞僵注意到丹火,掐着谢琅往左侧一躲,顺利躲开后,拽着谢琅袭向温见雪。   谢琅低低喘息一声,化作妖形,用尽全身妖力,一掌击在飞僵背部。强烈剧痛席卷全身,飞僵一时停止了步划。   谢琅看向温见雪,以命令的口,道:“走!”   温见雪自然是不肯走,他收起丹火,注意到飞僵头顶的铁钉,有个大胆的想法。操控着青玉塔,将青玉塔缩小,温见雪操控着青玉塔,狠狠砸向飞僵头顶的铁钉。   青玉塔的硬度说不定能将铁顶彻底砸入飞僵头颅。   虽然不知道这铁钉是什么东西,但若是彻底砸入飞僵头颅内,飞僵指定要痛得撕心裂肺。   “哐啷!”青玉塔砸在铁钉上,铁钉剧烈颤动,飞僵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伴随着嘶吼,天星山周围的阴邪之物窸窸窣窣朝此地涌来。   温见雪将丹火凝成一条火绳,抓住机会,就想将谢琅卷到自己身边。   飞僵却拖着谢琅扑向大洞。   温见雪连忙奔向谢琅,他抓住了谢琅的尾巴尖,被飞僵拖着,一同扑向大洞。   谢琅见状,立刻甩出半月剑,一剑斩断自己尾巴尖。   鲜血溅到温见雪手上,温见雪扑倒在地,水里还握着一截狼尾巴尖。   “走!”   银白狼妖呲牙压耳,厉声道。   他在温见雪惊恐的眼神里,被飞僵拖入大洞,消失在黑暗里。   同时,地上的大洞开始收缩。   温见雪脑袋乱成浆糊,他连忙爬起,连青玉塔也顾不得,跟着跳进大洞。   大洞却在这时闭合了,一切恢复原状。   温见雪没能跟着进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帷帽被压折,他额头磕在尖利的山石上,磕出一个血洞。   闷哼一声,温见雪撑着地面爬起,取下帷帽,握着血淋淋的狼尾巴尖,用丹火砸地面。   泥土飞溅,没有动静。   温热血液从额头血洞横流而下,打湿温见雪眉毛、眼睛、鼻梁、脸颊,血液在血管中似乎凝固了,温见雪每一次吐息都十分艰涩。   舌根下藏着谢琅的内丹,温见雪轻轻一动,内丹便翻到舌边,将内丹重新藏回舌根下。   温见雪服用了一枚低级凝神丹,迫使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后,温见雪把手中血淋淋的狼尾巴尖清理干净,放进专门存放珍贵药材的木盒。   木盒能使药材保持刚出土时的新鲜,自然也能使狼尾巴尖保持刚断时的状态。   如此,在短时间找到谢琅,便能接回去。   谢琅爱漂亮,接不回去,日后看到自己断尾,怕是会生闷气。   温见雪收好狼尾巴尖,又召回青玉塔,胡乱擦去脸上的血液,维持着冷静,思考大洞是什么,大洞通往哪里。   他不找到谢琅,不会走。   思考片刻,温见雪怀疑天星山内部是空的,大洞作为通道,兴许把谢琅他们一并卷入了天星山内部。   结合之前符修说得话。   ——只有他会这些阴毒手段,让人死了都不能安息!   温见雪猜测这些僵是人为制造,而制造他们的人,应该是鬼修?符修和谢琅都认识他。   符修和谢琅都认识他?   谢琅认识他?   温见雪忽然想到一个人,当初废了谢琅经脉的鬼面书生。   难道是鬼面书生?   温见雪胡乱猜想,他捡起帷帽戴上,打算绕天星山走一圈,看有没有地方,能进入天星山内部。   如果进入不了,他就想办法把这破山炸开。   温见雪计划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当即要行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丹火凝成的利剑刺向身后,身后那人一蹦三尺远,连忙道:“巫道友,是我!”   温见雪回头,这人竟是尔静! 第93章   尔静还穿着几日前的衣服,衣服破损明显,他像是第一次穿破损衣服面对他人,有些为难,抬手刻意遮挡住破损比较厉害的地方,冲温见雪尴笑。   温见雪警惕地看着他,看了会,没从他身上看出半分妖邪之气,这才收起丹火。   “你没死?”   尔静以为温见雪要问他怎么回了七星荒城,却不料温见雪出口一句你没死,语气带着惊讶。   他嘶了声,意识到什么。   “你在这里看到我乾坤袋了?”他说到这里,顿住,打量温见雪。   温见雪衣襟有血,衣袍发皱,帷帽凌乱,似乎刚经过一场恶斗。   “其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这样狼狈?快些走,不要待在这里,这里很危险,有僵,还有飞僵!   “我若不是乾坤袋掉了,根本不会回来,那飞僵差点把我脑袋拧下来。”   尔静感慨道。   他发现地下浮出数具僵后,被突如其来的飞僵从后偷袭,按住了脑袋。   因之前被狼妖背后偷袭,所有保命手段都未使出,他被解救后,吸取经验教训,把金符等等一系列能贴身上的保命东西,全贴在身上,用外衣罩住。   飞僵触碰他的一瞬间,自然被各种保命东西击飞。   击飞时,飞僵抓住他乾坤袋,把他乾坤袋一并带到埋着僵的地方。   埋僵地,满地僵乱蹦,再加上飞僵。   尔静即便有护身物,也不敢随意靠近。他只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   飞僵鬼手罩他头顶,将他震得头痛欲裂,七窍出血。   疗好伤,尔静惦记着乾坤袋内的东西,做足心理准备,来天雪山寻找自己的乾坤袋。   温见雪听尔静问起自己孤身一人的缘由,强压着的悲伤如海浪一般,冲刷心头。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简单说明了原因,又道:“你的乾坤袋当时被李道友拿着,现如今,应当一并入了大洞。”   尔静眼底浮现烦躁。烦躁一闪而逝,他反而兴奋起来,大步走到大洞的位置,蹲下身,拿一根树枝到处戳。   温见雪不解询问他想做什么,尔静没有回答。   温见雪见他不回话,因心中惦记着找寻天星山有没有进入天星山内部的入口,转身就要走。   地面忽然诡异震动,泥土开始往下陷,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僵出现在泥土内,他们陡然睁开眼,白色眼睛盯着上方,而后,直挺挺站了起来。   温见雪震惊,他看向尔静。   尔静笑容满面,丢掉树枝,他一个后空翻,踢到一只僵,退到温见雪身旁。   温见雪站着的地方离大洞很远,强大的吸力波及不到。   “等会地宫打开,你进去吗?”尔静问。   温见雪敏锐注意到他话里的关键词。   “地宫?什么地宫?你早知道这里有地宫?”   尔静打了个哈哈,终于承认,道:“我来七星荒城就是为了找断肠鬼生前秘密修建的地宫,来之前打听过,地宫在天星山,只是怎么进入地宫,我却是不知道了。   “我不太想太多人参与此事,所以之前借口出城,与你们分开。前几日,我来到天星山,到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法子进入地宫,以为消息是假的,打算走时,遇上了飞僵,得知地宫的真实,并且得到了地宫入口位置,便是此处。   “这个地宫入口据我观察,只有飞僵能够打开。   “因此我猜测飞僵可以自主打开地宫入口。   “我的乾坤袋被飞僵碰过,上面有飞僵的气息,如今乾坤袋被李道友拿着,带入地宫,想来地宫的阴气会使乾坤袋上飞僵的气息更加强悍。   “如此,我便能利用家族的一种秘法,将乾坤袋上的气息通过神识印记,腾转到自己身上,令地宫入口误认为我就是飞僵,随我心意,打开入口。”   尔静说到最后,长长感慨一声。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   尔静觉得自己运气非常不错,他开始祈求此次在地宫,能得偿所愿。   温见雪来七星荒城前,打听过七星荒城,却并未听说什么地宫。   从其他人的反应,包括谢琅,也能知晓他们不清楚有什么地宫。   尔静能够知道此地有地宫,又有数种宝物护身,还有什么家族秘术,绝对不是单纯有钱的富家公子。   温见雪对尔静的身份很好奇,对尔静找地宫的目的也很好奇,但尔静不主动坦白这些,他也不会去窥探。   现下要紧的是谢琅和同行其他人。   僵已经围了过来,尔静点地跃起,踩着眼前的僵的脑袋,边朝前行边对温见雪道:“走,进去!如今僵被惊动,飞僵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出现,我们不能被它抓住。”   温见雪应声,招出灵剑,干掉两个企图咬他的僵,跟上尔静。   “下去后,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最好待在一起。”   尔静建议道。   温见雪也觉得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他和尔静一并来到大洞前,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两人卷入黑暗。   人的气息随着温见雪和尔静进入地宫而逐渐变淡,未被大洞吸力波及,站在地面上的僵失去攻击目标。   他们呆呆立在原地,他们只立了一会,如饥饿的野兽,扑向被尔静杀死,倒在地上的僵。   他们争抢着撕咬,不一会,便将血肉抢光,响起一阵阵尖利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   顷刻前,咀嚼骨头的声音也消失了。   留下一地破旧的碎布。   他们直挺挺跃了起来,朝大洞方面蹦去,想要躺回泥土内,可此时哪里还有泥土,有的只是一个漆黑、深不见底的大洞。   大洞来者不拒,将它们统统吞没。   “呼——”天边漫出层层叠叠的乌云,天幕即将暗下,带着寒意的秋风从远方掠来,拂过天星山时,大洞已经消失,地面恢复原样。 第94章   “尔道友?”   黑暗,无尽的黑暗。   温见雪伸手不见五指,他朝尔静传音,小声呼唤着尔静。   “尔道友?”   寂静,一切都静悄悄。   温见雪害怕当下所处的环境,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召出丹火。   明亮的火光朝四周缓缓漾开。   借着明亮的火光,温见雪看清所处之地。   这是一片空地,空地阴冷,左右两侧壁都挂着壁灯。前方堆叠着无数尸骨,妖化状态的谢琅正与几只僵缠斗,他明显精疲力尽,银白毛发挂着让人心惊胆寒的血液,断尾处血肉模糊。   温见雪没看到飞僵,他也分不出心思思考飞僵去了哪里,召出丹火,将其化为利剑,步法轻盈,随即要去帮忙。   未及谢琅身边,温见雪眼前浮选数道丝丝缕缕的绿光。   绿光乱舞,舞得人眼花缭乱。   温见雪不耐烦,怒冲冲打开乾坤袋,要蛋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绿光。   即将打开乾坤袋时,温见雪动作滞住。   绿光只在他睡着时出现,现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假象,他在做梦!   眼前一切景象破开,温见雪骤然清醒,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山道。   山道未加任何护栏,如螺旋一般,朝下延伸。下方笼着白雾,白雾厚重,向前延伸,如水涌动,时不时浮现富丽堂皇的宫殿群建筑物。   温见雪此时正站在山道边缘,仅半步,便要踩空。   温见雪连忙退了回来。   山壁每隔十米,点着白烛,白烛上刻着符咒,白烛燃着微弱的火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烛身冒出。   温见雪怀疑就是这些白烟让人陷入睡梦,他屏住呼吸,寻找尔静。   尔静站在山道边缘,正要踏空,他双眼紧闭,不知梦到什么,神情痛苦,握紧双拳,眼泪横流。   温见雪连忙拉回尔静,叫醒尔静。   尔静霍然清醒,他擦去眼泪,连忙道歉。   温见雪道:“没事。”说着,示意尔静屏住呼吸。   尔静屏住呼吸,他站到边缘处,探头往下看:“巫道友,那些被吸进来的人不会直接掉了下去吧?”   温见雪怀疑谢琅他们确实直接掉了下去,也不知从这里掉下去会到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几具僵从上空掉了下来。   温见雪一眼认出这几只僵是方才攻击他们的僵,握紧手中丹火,温见雪警惕地看着他们。   几只僵掉落在地后,骤然立起,于之前不同,几只僵并不攻击他们,似乎有什么趋势着他们让他们沿着山道而下。   温见雪和尔静对视一眼,决定跟着而下。   温见雪身上还有隐身符,他给了尔静一张,两人收敛气息,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僵。   僵蹦跳着来到山道尽头,停止蹦跳。   温见雪和尔静站定脚步,听到前方传来说话声。   “少了两具,看来是被杀死了。”一道男声道。   “杀死了便杀死了,这些东西,先生多得是。”另一道男声说,这道男声比上一道男声要年轻许多,提及先生,藏不住地骄傲。   “说得也是。”前一道男声应道,他说着,朝僵走来,借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他的模样。   高子高高瘦瘦,身穿黑色衣裳,脸上戴着惨白的鬼面具,鬼面具眼睛下方,绘着一长一短两道暗红血液。   他手里拿着一打黄色符纸,黄色符纸上写着看不懂的黑色符咒,符咒之下用血点着不规则的圆圈。   高瘦男人并拢双指,点着黄色符纸往僵的额头贴,边贴边道:“也不知这次有几个人掉进血池,但愿人数够了,若是不够,依统领的意思,我们还得出去抓人。”   “为统领办事,是我们的荣幸,你少抱怨!”年轻男人怒斥。   高瘦男人似乎很不屑,但并未说什么反驳,他继续贴着符纸。   贴到最后一个僵时,高瘦男人似乎发觉什么,朝温见雪和尔静的位置看来。他看了几息,手中出现一面黑底红边小旗帜,勾着旗杆轻轻摇动。   尔静身为剑修,反应极快,在他摇动小旗帜时,一剑敲击在他后颈,将他敲晕。   温见雪扶住了高瘦男人,但声响还是被前面那个年轻男人听到。   他拿出一个黄金铃铛,边朝高瘦男人走来,边故意道:“你怎么了?不小心崴着脚了?”   尔静见他的动作,目光微沉,他正要上前一步,温见雪按住他左肩,喉结轻轻滑动,唇微启,高瘦男人的声音竟从温见雪口中吐出。   “确实崴着脚了。”   尔静震惊地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没有过多解释,他神色自然,语气却自然上扬:“行了,贴好符纸了。”   年轻男人听此,放下警惕,他嘴里骂骂咧咧道:“平地还能崴着脚,服了你了。”说着,便想转头走到前头,摇动手中黄金铃铛,将僵引到地牢。   地牢内有阵法直通地面,当这些僵从大洞掉下,另外一批僵在大洞关闭时,就能通过阵法,直接补到原处。   “听我——”年轻男人刚摇晃手中黄金铃铛,温见雪召出收入乾坤袋,靠着灵石放置,已经自我修复好的藤蔓,瞄准年轻男人后颈。   年轻男人后颈一痛,失去意识。   当他醒来,体内灵力被封,脸上面具被摘,衣服被扒得只剩一条贴身裤子,而手脚皆被结实的绳子牢牢捆住。   浑浊的灯光,站着两个修士,一个修士带着灰色帷帽,另一个脸上笼着层雾,在没有灵力的情况,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年轻男人扭头朝左侧看去。他的同伴,高瘦男人,也受到与他一样的待遇,浑身上下就留条贴身裤子,不知死活地趴在地上,像头死猪。   年轻男人看向绑架他们的人,他稍加思考,便知面前两人的身份,扯出不屑一顾的笑容,年轻男人倨傲道:   “你们就是刚刚被吸进来的人?运气真好,居然没从黄泉路上掉下去。”   这条山道的名字叫黄泉。   温见雪居高临下盯着年轻男人:“掉下去会如何?”   年轻男人丝毫不惧怕温见雪与尔静,甚至做出一副自己才是占据主导权的模样,温见雪猜测,给予他如此大底气的对象正是他口中的统领。   “我凭什么告诉你,放开……”话语未落,尔静给了他一脚正正好踹到他胸口。   胸口出现一个青紫印记,强烈痛疼从胸口蔓延开,青年男人还未痛出声,嘴就被封住了,紧接着双腿被碾断,又是一顿猛打,招招往不致命处踹,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尔静最后一脚踹到年轻男人脑袋,将年轻男人直接踹晕。   “对付这种家伙,就得狠打,我见多了这种仗势的狗玩意!”   尔静朝温见雪传音道,他边传音边给了另外一个男人一脚。   “你再装晕,就把你弄死了,从黄泉路上推下去!”尔静放狠话道。   那男人面孔扭曲,顿时不装晕了,他陡然睁开眼,目带惊恐,跪在地上,朝尔静和温见雪磕头。   “两位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尔静道:“算你他娘识相!”他说着,看向温见雪,示意温见雪提问。   教训这些人他熟能生巧,可若要他审问,就不太在行,往往抓不住重点。   温见雪默默将尔静的话记在心里,他冷冷开口:“从黄泉路掉下去会如何?”   “黄泉路下是血池,掉下去,会慢慢融成一滩血水。我只是一个护卫,也没去过血池,据说融成一滩血水后会灌入正殿。”   “正殿是地宫最高防御地,统领住在正殿,两侧偏殿住着两位将军。   “一位姓黄,黄将军,他是个飞僵,另一位姓鬼,鬼将军,贴身保护统领,他是一个很强大的厉鬼。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护卫,你们要问就得问上头的人。例如几个大队长。”   高瘦男人本身对统领就没有多少敬畏,身陷囹圄时,识趣地将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倒了出来。   温见雪道:“如何进入城中?”   高瘦男人犹豫。   尔静抬脚就要往死里踢。   高瘦男人立刻道:“赶着僵就能进去。”   “如何赶僵?赶僵注意事项?”   高瘦男人道:“我说不出来,把我的东西给我,我给你们……”他话没说完,膝盖骨被击碎。   温见雪把高瘦男人拽了起来,给高瘦男人灌了一枚能够散去全身力气的散骨丹,又给高瘦男人灌了两枚身上仅有的两枚低级毒丹。   “你还有半柱香时间,不说就等着感觉自己身体被蛆虫从内到外蛀空。”   温见雪语气生冷,气势如利刃般直击高瘦男人。   温见雪喂的两位低级毒丹根本不足以让人活着感受自己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腐烂,顶多让人痛苦两炷香后,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窒息而亡。   可死亡对于修士来说并不算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事应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亲眼看着自己烂成一滩污垢。   为了吓唬高瘦男人,温见雪这才故意为了枚散骨丹,加重高瘦男人心理负担。   至于那年轻男人,听他对所谓的统领的崇拜口吻,怕是很难审出什么东西,不如直接问这高瘦男人。   高瘦男人顿时不敢隐瞒,将自己会的全部讲了出来,讲完,他向温见雪索要解药。   温见雪不急不慢道:“你方才怎么发现我们的?”   温见雪和尔静刚才收敛了气息,贴了隐身符,可还是被发现。起初温见雪以为是对方修为较高所致,可打晕对方才发现对方不过筑基后期。   ——另外一个年轻男人也不过筑基后期。   温见雪如今结丹初期,尔静虽不知修为多少,可也不低于筑基后期,这高瘦男人到底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高瘦男人道:“我修炼了一道术法,你们隐身后,因这道术法,能看到一些踪迹。”   温见雪索要了术法,又问了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后,高瘦男人再度索要解药,温见雪用藤蔓刺穿高瘦男人脑门。   高瘦男人瞪大了眼睛,逐渐失去呼吸。   “巫道友,你怎么杀了他?”尔静霍然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手指轻轻颤抖,很快恢复正常,他勒紧藤蔓。藤蔓顺滑地缠上倒在地上,被尔静打晕过去的年轻男人的脖子,向左猛地一旋,嘎嘣一声脆响,年轻男人失去呼吸。   “巫道友,咱们问完话,放了不就好了,何苦要杀他们?”尔静头皮发麻,他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以为问到话,放了对方就好,不必要对方性命。   温见雪召出丹火,丹火蔓延上两具尸体,灼热火焰飞快吞噬两具尸体。   不过呼吸间,两具尸体被烧成灰烬。   温见雪拂去闪着星火的灰烬,劲瘦腰身笔直,笼在帷帽帷纱之下的眼睛沉在阴影里,颜色比平时颜色更深,接近棕色。   他垂指收起丹火,条理清晰道:   “放他们走岂不是放虎归山?若是不放,一直绑于此地,难道不会被发现?若是被发现,我们又该置于何地。   “他们也不算死得冤枉,助纣为虐,本就该死!”   正如他所期望一般,他慢慢变强了,真的敢杀人了,可如今他却并不开心。   …… 第95章   ……   地宫整体呈方形,地宫宫城外围人工开凿出一条护城河。   护城河内灌着剧毒银水,银水上笼着一层灵罩,穿过银水之上的浮桥,来到地宫朱饮门。   厚重高耸的朱饮门上修着楼,有四道宫门,宫门紧闭,分别雕刻着四尊鬼神像,鬼神像狰狞,眼睛镶嵌着绿色明珠。   朱饮门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脸上戴着的鬼面具是纯黑色,与白色鬼面具一般,眼睛下方,绘着一长一短两道暗红血液。   “叮铃——”   清脆铃声由远及近,城门迎来两个白面具黑袍人,其中一个黑袍人手中摇晃着铃铛。   两个黑袍人身后缀着几只僵。   城门守卫只瞧了一眼,确定无误便打开,打开最右侧的宫门。   宽阔大道与雄伟壮观、金碧辉煌的朱饮殿一并映入眼帘,两个黑袍人引着几具僵,穿过宽阔大道,沿着宫道,绕过数座大大小小的宫殿,左转右拐,来到阴森森的地牢。   地牢前只有两个守卫,负责登记的守卫坐在桌前,语气恹恹道:“还剩几具?”   “六具。”摇铃的黑袍人道。   守卫抬头看摇铃的黑袍人,道:“损了两具,你自个引进去,看哪间空着引到哪间。”说着,将一串钥匙抛给了摇铃的黑袍人。   摇铃的黑袍人当即引着六具僵踏入地牢。   那负责登记的守卫见状,心中顿起疑惑,他悄无声息摸上腰间的刀,笑道:“以往叫他自己引进去,一百个不情愿,口口声声地牢不干净,这不是自己的事,现在怎么如此听话。”   气氛一凝。   站在他面前的黑袍人缓缓抬起手,锋利的剑光在指尖闪烁。   就在此时,摇铃的黑袍人回过头,不屑一顾地来了一句。   “我懒得与你争论,才想着自己引进去。”他快步走了回来,把钥匙丢到桌面。“你这话说着我好像是什么混进来的奸细!”   负责登记的护卫心中疑惑散去,他松开刀,捡起桌上的钥匙,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温见雪不理他,与尔静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那负责登记的护卫立刻站起身,道:“你们先把僵引进去!干什么呢就走了!”   温见雪道:“自己引,别烦我。”   那负责登记的护卫嘁了声,他引着僵走入地牢。   地牢内数间牢房,牢房内基本塞满额头贴着符纸。目光扫过牢房,那负责登记的护卫用钥匙打开一间未塞满的牢房,将手头引着的六个僵塞入牢房。   ……   温见雪和尔静快步走向血池。   高瘦男人虽没有去过血池,却也知道血池所在位置,两人根据高瘦男人交代的信息,前往血池。   地宫内人手短缺,加上两人刻意避着人走,因此一路上并未遇上人阻拦,很快来到血池所在位置。   血池隐藏在地宫南角,周围花草树木茂盛,左侧上空则是黄泉路。   温见雪注意到血池周围的树木凌乱而有规则的排列在各个位置,看来是用树木布了一个阵法。   不仅如此,温见雪还发现有护卫隐藏在血池附近,温见雪数了数,有八个护卫。   温见雪打量这八个护卫,这八个护卫有两个护卫的实力高于他。   靠近不了血池。   一来八个护卫不好对付;二来不知这阵法如何破解。   温见雪靠在宫殿转角处,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他很快想起尔静,转头看向尔静,传音道:“你能不能破解阵法?”   若是能破解阵法,玩暗的,八个护卫勉强能收拾了。   尔静为难地盯着前方血池,道:“我对阵法并不精通,略知皮毛而已……我可以试试?不过很大可能会失败,做好心理准备。”   温见雪想了想,沉声道:“劳烦尔道友试试。”   尔静深吸一口气,他拿出一方沙盘,在沙盘上造出对应的树木,全神贯注,寻找作为阵眼的树木。对于普通阵法,毁掉阵眼,整个阵法便也毁了。   尔静很快找到阵眼,他微微一折,对应的树木从中折断。   八个护卫被折断声吸引,靠近那颗被折断的树木,可阵法却并未被破开。   尔静瞬间慌了神,温见雪随时准备拉着尔静撤离,见此情形,温声让尔静冷静些,不要慌。   尔静稍加冷静,当即分析问题所在。眼前这阵法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高级阵法,更没有叠加其他阵法,为何毁了阵眼还能运转,难道他毁得是伪阵眼?   尔静沉下心神,寻找真正的阵眼。   八个护卫靠近折断的树木看了一眼,意识到有人在破坏阵法,当即在附近开始搜查潜入者。   下一刻,又是一颗树木折断,花园地面浮选淡绿阵法,阵法只瞬间消失。   尔静长舒一口气,破开了。   他扭头看向温见雪,温见雪已不再原地。   血池四周散开雾气,伴随着雾气,几道噗嗤声传来。雾气很快散开,竟有好几人被藤蔓捅穿心脏,身体如面条一样倒在地上,而有三个护卫正围攻温见雪。   他们中了毒,行动力有些迟缓,但其中两人实力毕竟比温见雪高,温见雪落在下风。   尔静立刻收起沙盘,召出自己的剑,迎了上去。   他身上带着各种护身之物,这三个护卫根本伤不了他。   解决掉两个护卫,正欲解决另外一个护卫,那护卫甩出遁地符,竟朝外跑去。   “我去解决他,巫道友救人。”尔静道。   “好,你小心点。”   温见雪刚才耗费大量精力催动藤蔓杀人,此时有些疲倦,他利用灵力调整好状态,快步走向血池。   血池对着宫殿群的这边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液体鲜红,弥漫着浓郁血腥味。温见雪沿着血池边缘,朝靠近黄泉路的那边走去。   大片大片浓稠的血液集在一起。   温见雪加快脚步,很快看到杨舒缓几人。   杨舒缓几人沉入血池底,从脸部开始腐烂,他们应当还沉浸在梦里,并未察觉自己在腐烂,没有半分挣扎。   温见雪视线快速从他们身上跃过,扫视其他地方,却并非看到谢琅。   温见雪心中焦躁不安,他连忙用灵力将几人捞了起来,唤醒。   几人醒来,脸上一片茫然,他们很快看到温见雪,跃起身,面露敌意。   温见雪此时脸上还戴着鬼面具,穿着黑袍。   温见雪只好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巫尖尖。”   几人闻言,收起敌意,他们环顾四周,询问情况。温见雪未在血池见到谢琅,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简单回复了情况,询问谢琅的下落。   杨舒缓几人摇头道:“我们如何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温见雪这才想起杨舒缓几人自被大洞吸入就陷入梦境,期间根本未清醒过,怎么会知道谢琅的下落?也是他着急糊涂了,没想到这本该想到的事。   勉强维持着冷静,温见雪将地宫出口告诉他们,旋即让他们赶紧离开地宫。   杨舒缓道:“你呢?”   温见雪道:“我要找我弟弟。”温见雪舔了一下口中谢琅的内丹,内丹中流淌着鲜活的生命力,这说明谢琅还活着,没有化在血池内。   温见雪猜测谢琅也许在落到黄泉路时,清醒了,也潜入了地宫。   当然,这这是猜测,毕竟当时还有飞僵在,飞僵不可能如普通僵一般,落到黄泉路,便如同提线木偶,放弃所有,径直来到黄泉路尽头,任人引入地牢。   “我陪你一起找吧。”两个剑修当即道。   温见雪还未说话,杨舒缓的弟弟杨臾便开口道:“你们若是留下来帮巫道友找人,我们想要离开地宫,便难上不少。”   杨舒缓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她训斥弟弟。“你怎么说话?巫道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便是我们留下来帮着找也是应该的。”   杨臾扭过身不说话。   同行符修看样子与杨臾想法一致,但他并未开口。   杨舒缓道:“二位道友尽管帮巫道友找人,我们自己能离开地宫。”   温见雪看向两位同宗剑修,道:“不必了,二位道友同杨道友一并离开吧,留在这里找人凶多吉少。若是可以,我想要几味药,不知大家身上是否有?”   杨舒缓道:“要什么,尽管说。”   温见雪报出药材名,杨舒缓和两个剑修身上正好有,直接给了温见雪。温见雪拿出同等药材,但他们并未收,收拾了几个护卫的尸体,薅过几个护卫的衣服和面具便要走。   正好此时尔静解决完那个护卫也回来了。   尔静从其中一个剑修手里要回自己的乾坤袋,打开乾坤袋看了看,确定没有少什么东西后,展颜笑道:“多谢。”   尔静说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几人道:“你要留下来?”   尔静道:“赶紧走吧,等会走不了了。”   两个剑修向温见雪抱剑行了一礼,当即就走。   尔静见几人走了,道:“走吧,找你弟弟。”   温见雪道:“你留下来并非帮我找弟弟,而是想找其他东西吧?你自去找。”   尔静想了想道:“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对了,这个给你。”尔静从乾坤袋内翻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温见雪。   “这是?”   尔静道:“这是食肉蛊,你若是碰到统领了,把这一放,别管统领穿什么防御衣物,都能钻入其体内,在其体内繁衍生息。目前来说,还没有药可解,唯一可解的丹药名叫九转金丹,可惜……罢了,不提这个了,总之你拿好了,这本来是我从家里拿出来,用来……”充当样本,寻找九转金丹的。   尔静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他朝温见雪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温见雪收好食肉蛊,他寻了个僻静之地,将从杨舒缓和两个同宗剑修哪里得来的药材用丹火融化了,同自己拾来得两味药材炼制成天阳丹。   收好天阳丹,温见雪开始寻找谢琅。   温见雪猜测谢琅是被飞僵带走了。   温见雪炼制得天阳丹就是针对飞僵的。飞僵这类东西一般怕纯阳之物,丹火等级太低,达不到让飞僵害怕的地步,但天阳丹是至阳丹药,若是飞僵这种至阴之物,粘上一点,便会如碰到熔浆一般,所粘之处,快速烧成灰烬。   ……   杨舒缓几人已经抵达地宫出口。   地宫出口守着几个鬼面黑袍人,见到他们,几个鬼面黑袍人当即拦住他们去路,道:“出地宫的令牌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杨舒缓缓缓伸进衣袖。   几个黑袍人盯着她的动作,下一刻,一柄尖利的刀直袭靠得最近的黑袍人。   靠得最近的黑袍人当即躲闪。   杨舒缓出手了,其余几人也不再按捺,直接朝其他几个黑袍人动手。   但几个黑袍人很快引来僵,大家逐渐不敌,杨臾见状,拉着杨舒缓就往地宫出口跑。   杨舒缓道:“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杨臾道:“我们实力最弱,留在这里不是给他们拖后腿?快些走!”   杨舒缓被说动了,她快速和杨臾冲出地宫。   地宫外有个传送阵法,传送阵法直接将他们传送到七星荒城外。   杨舒缓发丝凌乱,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平复呼吸后,她盯着传送阵法。   可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她看向杨臾。   “他们是不是被那些僵绊住了?”   杨臾擦了擦被血池内的血水灼烧掉一层皮的脸,他拉起杨舒缓就跑。   杨舒缓甩开他手,道:“他们还没出来,我们留在这里接应他们。”   “接应什么,死了是他们的命。”杨臾怒气冲冲道,他说着,直接一个手刃劈晕杨舒缓,拽着杨舒缓就跑。   没跑两步,地面忽然涌出一大片血水,一个厉鬼从血水里缓缓爬出。   ……   血水很快褪去,杨舒缓和杨臾都没了踪影,而一旁的传送阵法闪烁,符修和两个剑修出来了。   三人满身是伤,抬头看了看四周,符修怒骂道:“就知道他们把我们丢下跑了。”   同宗两个剑修并未说话,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疗伤。   符修还在怒骂,他骂了会,见同行两个剑修不说话,便也熄火了,坐在两个剑修身旁,道:“我们不如先走了?此地虽然隐蔽,可万一那些僵追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出来时,把守着出口的人都杀死了,趁着那些僵被血腥味吸引,吃尸体时,这才逃出生天。   两个剑修闻言,互相看了看,道:“你可以先走,不过我们要留在这里接应巫道友,毕竟收了钱。”他们出来时,顺手联系了宗内师兄师姐,所以并不惧留在这里。   符修闭嘴了。   他才不单独离开,他如今受了伤,单独离开,万一碰上个什么,岂不是直接翘了?   ……   厉鬼把杨舒缓和杨臾丢进血池,他来到正殿,向身着白衫,斯文儒雅,脸上布满朱红纹路,仿佛生着一张恶鬼脸的人复命。   “主人,已经把逃出地宫的人抓回来了。”他的声音异常嘶哑。   “都抓回来了?”被称为主人的人问。   “我出去时,就看到两个,全抓回来了。”   厉鬼没有实体,并不需要传送阵法,他是直接从地宫飘到七星荒城外。   “去守着出口,万一还有漏网之鱼。”   厉鬼俯首:“是。主人,另外,我审问了醒着那个男修,那男修说,地宫内有两个装扮成护卫的潜入者,他们一个名叫巫尖尖,男,炼丹师,一个名叫尔静,男,剑修。”   “凌十,你去捉拿这两个潜入者。”那人看向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飞僵。   飞僵漆黑无光的瞳孔在眼眶内转了一圈,慢慢低头:“是。”   飞僵和厉鬼一并出了正殿,那人负手走到正殿中央。   正殿中央盘旋着一个巨大的、浑浊不堪的血红球体,源源不断的血水自血池涌来,灌入球体。   球体吸收着血水,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鼓动。   那人抬手抚摸球体,球体内的污浊散开,出现一只蜷曲成一团的狼,这狼通体银白,尾巴尖断了。 第96章   那人目光灼灼,盯着狼。   倏忽间,狼睁开了眼睛,暗红眼睛直直看着那人,他看了会,化作人形。   身姿挺拔,肩宽腿长,黑衣窄袖,袖子用束带紧束,长长的黑发随意绑了个低马尾,线条流畅的脸侧垂着几缕未束住的发丝。   他凝出一团妖力。   妖力散发着耀眼的暗红光芒,似乎夺走宫殿内全部色彩。   “刺啦——”妖力在修长粗糙指间散去,谢琅居高临下看向那人。   那人此时已收回手,半跪在地。   “尊主,恭贺你夺舍成功,重返世间!”   “谢琅“平淡道:“这就是你给本尊找得躯体?”   鬼面书生道:“是。”   “谢琅”淡淡睨他一眼:“重新找具躯体吧。”   鬼面书生道:“这具半妖之体,尊主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鬼面书生一开始计划给尊主断肠鬼夺舍重生的躯体并非谢琅。   他当时盯上的是一个世家嫡长子,但那世家嫡长子保护得太好,他没办法将其抓来。   眼看尊主的魂魄已利用血池中无数血肉魂魄精华聚拢,修复在一起,他必须得即刻找一个合适的躯体。   于是他命令飞僵找个合适的躯体回来。   飞僵当时已回到黄泉路,打算把谢琅和其他人丢进血池,听到他的命令,将谢琅带入了地宫。   他本来是不打算用半妖来容纳尊主魂魄,众所周知,半妖大多身体孱弱,但发觉飞僵带回来的半妖身体并不孱弱,且是他认识的熟人后,他便有了把谢琅的躯体拿来容纳尊主魂魄的想法。   若是尊主成为了谢琅,待回到剑宗,便能悄无声息给整个剑宗下毒,奴役整个剑宗,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说不准还没把苍兰派一并给奴役了,老不死的苍兰派掌门至今还在派人寻他踪迹。   鬼面书生修炼鬼道,为得便是复活尊主,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这具半妖之体,少了存储灵力的内丹。”谢琅明显不满意,他冷笑连连,“混账东西,连这也没察觉!过不了两日,这具身体便会虚弱下来,届时,本尊拖个病体能干些什么?!”   鬼面书生并不知谢琅体内没有内丹,他微微惊诧片刻,立刻道:“尊主放心,我立刻派人找其他适合你的躯体。”   “我看你的躯体就很合适,不如给了本尊?”谢琅挑起嘴角,毫不遮掩的恶意落在鬼面书生身上。   鬼面书生恭声道:“我这具身体因常年修鬼道,早已浸满阴寒之气,虽表面看起来强壮,实则脆弱不堪,恐怕不能为尊主所用。”   “你是不愿意为本尊牺牲?”   “尊主,实在是我的身体不堪一击,容纳不了尊主的魂魄。”   “能不能容纳,本尊试试不就知晓。”   汹涌澎湃的血水自球体下的白玉基台爬上血红球体,仿佛脱离水面的水珠,快速汇聚到谢琅手中,化成一道利刃,割破球体。   血水顿时四溅,而谢琅从球体内走了出来,黑靴踩在金砖上,他按住鬼面书生的脑袋。   之前是魂魄状,所以需要将被夺舍者放入温魂器中,可如今已得到躯体,便不必窝在温魂器中,能直接杀了对方,进行夺舍。   鬼面书生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你不过一个靠着我,刚夺舍成功的魂魄,即便以前再强大,那也是以前,现在不过窝在一个半妖体内的弱者,还敢打我的注意,活腻了。   鬼面书生确实崇敬尊主,但那是建立在不威胁自己生命,且赋予自己无限风光的前提下。   谢琅微微一笑,松开了按住他脑袋的手,道:“你这具身体本尊看不上,放心。方才听你和凌十说,要去抓潜入地宫的人,本尊也去看看,可要同往?”   鬼面书生道:“尊主请。”   ……   温见雪步步谨慎,潜入了飞僵所住偏殿。   偏殿雕甍画栋,丹楹刻桷,自入殿门便每隔一步点着一支白烛,其间放置各种奇珍异宝,加以鲜活盆景,鲜艳夺目。   偏殿寝宫与外殿极为分割,内点着几对白蜡烛,穿过隔扇门,内间无床无窗,光线晦暗,放着一副紧闭的红边黑底棺材,棺材四周贴有黄色符纸。   靠墙一面摆着供案,供案香炉中插着香,两侧有一对精美白蜡烛,都没有点燃。   无数细密的红线搭在供桌上,缠着一块黑色牌位,上刻着两个字,凌十。   凌十?   飞僵的名字?   温见雪目光扫过牌位,看向紧闭的棺材。偏殿内静悄悄,透着一股阴寒,特别是靠近棺材的地方,阴寒之气更重。   飞僵莫非在棺材内?   可若是在棺材内,以飞僵的修行,已然发现了他。   温见雪走到棺材前,小心翼翼推开厚重棺材盖。飞僵果然在不在,狭窄的棺材内摆放着玉质枕头和垫被。   温见雪掀开垫被,将一枚天阳丹放在垫被下,若是飞僵躺入棺材,便能重伤对方。   放好天阳丹,温见雪正欲按好垫被,注意到棺材左侧内部有数道凌乱的划痕。   划痕应是飞僵最近用指甲所划,痕迹很新,并无灰尘脏污累积。   温见雪仔细观察划痕。   划痕虽凌乱,但细看,似乎又有规律,像是在写一个名字。   “断……肠……鬼?”温见雪勉强认出飞僵所划出的名字。   温见雪疑惑不解,飞僵写断肠鬼的名字做什么?难道飞僵生前是断肠鬼所奴役害死的修士?   由不得温见雪多想,殿内阴寒之气攀升。   内殿内并无太多物品,温见雪意识到什么,心跳加速,他掀起铺在供桌上的白布,下意识躲至供桌下。   躲到供桌下,温见雪才想起自己贴了隐身符,收敛了气息,躲不躲供桌下,结果都一样——飞僵修行高,敏锐度高,迟早被发现。   但温见雪并不想从供桌下出来,狭小的空间能给他安全感。   阴寒之气攀到顶点不再攀升,温见雪浑身冰冷。   就在此时,白布摇晃,供桌被无形力量抬起,温见雪借着白布与地砖的缝隙,看到一只苍白、长着脓疮,指甲雪白的手从缝隙间钻进,朝他伸来。   温见雪立刻离开供桌下,从垫被下取出天阳丹,砸向飞僵。   飞僵抬臂,屏障浮现,挡住天阳丹。   天阳丹如熔浆般化开,细雨一般洒向屏障,屏障被灼热丹粉烧出星星点点的漏洞。   丹粉穿过漏洞,落到飞僵身上。伴随着难闻的腐肉灼烧味,飞僵身上但凡被丹粉沾到的地方,皆化为灰烬。   飞僵发出低吼,他试图扑去丹粉。   温见雪乘胜追击,又甩出天阳丹,他一共炼制了三枚天阳丹。   其实是五枚,有两枚天阳丹,因在地宫太过紧张,炼废了。   飞僵已尝过天阳丹的厉害,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当即闪躲,他的速度很快,温见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到了他身后,掀掉温见雪帷帽,劈向温见雪后颈,想打晕温见雪。   主人只是说抓住温见雪,未说杀死,他即便再愤怒,迟钝的脑袋也保持这一个念头。   绝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然而这给了温见雪脱身的机会,操控青玉塔,击中飞僵头顶铁钉,趁飞僵疼痛不已,动作微滞时,夹住天阳丹,碾成粉末,直接甩向飞僵双臂。   刹那间,飞僵双臂化成灰,手掌丢掉在地面。   温见雪击碎手掌,驱使藤蔓绑住飞僵,击在飞僵膝盖处,碎掉其膝盖,将飞僵压在地上。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卡滞。   飞僵发出痛苦的嘶吼,温见雪设下隔音阵,隔音阵很简单,几乎每个修士都会,属于修士入门阶级必学技能。   温见雪稳住急促的气息,他顾不得戴上帷帽,半蹲在地,抓住飞僵衣领。   “被你抓进来那个狼妖在哪里?”   飞僵停止了痛苦的嘶吼,他缓缓抬起头,不知为何,他那张僵硬的脸上竟出现几分生动的茫然,仿佛人一般。   但这茫然很快消失,又恢复僵硬,他扭动脖子,一字一字,慢慢道:“他啊……”   他的声音嘶哑,像夏日里,叫个没完的蝉鸣,叫人烦躁。   “在哪?!说!”温见雪眼神凌厉,语气冰冷,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仿佛换了个人,硬生生剥去了天真烂漫,“你若不说,就将天阳丹灌入你肚中,叫你尸骨无存!”   温见雪故意拿天阳丹威胁飞僵。   即便他身上没有天阳丹。   “他……我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了。”飞僵说着,手臂竟快速长出,膝盖也恢复正常,他面露凶狠,挣开藤蔓,陡然挺直,朝温见雪掐来。   温见雪没想到飞僵恢复能力如此强,他立刻祭出青玉塔,想要离开此地。若非有青玉塔作后路,温见雪冒冒失失,也不敢来直面飞僵。   “青玉塔?”   温见雪刚祭出青玉塔,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   他一分心,青玉塔还未护住他,便被飞僵击飞,而他也被掐住了脖颈。 第97章   “什么青玉塔?”   儒雅的声音落下,随之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温见雪震惊地朝隔扇门看去。   隔着隔扇门,能看到两道身影,影影绰绰。那两道身影很快走到内间。   昏暗光线下,温见雪认出其中一个青年是谢琅。   身旁那个鬼面白衫青年对谢琅极其恭谨,他低声回道:“尊主有所不知,这青玉塔是含枫练器大师按照灵谱,锻造出得上品灵器,防御力极强。   “只是锻造出后,从未见谁使用,我还以为是含枫大师自己留了下来,打算使个法子拿到手,谁知竟在温见雪手中。”   他说到此处,补充道:“温见雪是谢琅的道侣,与谢琅同为剑宗寒长老弟子。   “尊主如今用的正是谢琅的身体。   “听闻温见雪灵脉受损,修为不得进展。若是三日内找不到合适的躯体,尊主可夺舍他,作过渡,待寻到合适的再换。”   “谢琅”垂眸看向温见雪,他走到温见雪身旁。   飞僵封住温见雪全身灵力,退开几步。   “谢琅”半蹲下身,捏住温见雪下巴,迫使温见雪抬起头,像打量一件商品,目光在温见雪身上游走。   “长得倒是漂亮,用来作过渡实在浪费。”   温见雪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他从鬼面书生的话中,便意识到眼前的谢琅并非谢琅,谢琅已被所谓的尊主夺舍。   若是没有被夺舍,谢琅不会如此轻佻地打量他,鬼面书生和飞僵也不会如此尊敬谢琅,口口声声称呼尊主。   温见雪想过谢琅遭遇不测,死无全尸,却没有想过谢琅会被夺舍。   眼前发黑,眩晕接踵而至,温见雪呼吸不畅,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吞了谢琅的内丹。   如此,谢琅的身体,不出三日便会孱弱,对方不得不舍弃谢琅的身体。   若是一直占着谢琅的身体,温见雪想想就不能接受。   心里想着吞了谢琅的内丹,温见雪撑着地往后退,欲撇开衔住他下巴的手,将想法付之实践,后颈一痛,失去意识。   “他人妻,玩玩倒是不错。”谢琅接住温见雪软软倒下的身体,看向鬼面书生,不急不缓道,“还有一个人呢?”   鬼面书生看向飞僵。   飞僵道:“还未抓到。”他说着,将击飞的青玉塔交于鬼面书生,退出侧殿,前去寻尔静。   “废物。”谢琅冷冷笑骂。   鬼面书生早知尊主,奢靡无度,沉湎淫逸,他几步上前,识趣地将青玉塔交于“谢琅”之手,转移话题,道:“尊主,可要叫人给他沐浴更衣。”   “这种美事,自己来岂不是更有意思。”谢琅单手将温见雪抗在肩上,“三日内,赶紧给本尊找个合适的身躯,另外,本尊需要炼制毒丹,你去准备好。”   鬼面书生立刻道:“已经准备好了。”   “你好生积极。”谢琅视线落到鬼面书生身上,语气不冷不淡,“有你这份心思,本尊怕是很快就能再回巅峰。”   鬼面书生面皮绷紧,意识到什么,他低下头,卑躬屈膝道:“尊主,我绝无外心,一切皆为了尊主再回巅峰。”   “但愿如此。”   鬼面书生道:“来人,带尊主不如去浴池……”   “本尊的地盘,本尊比你还熟悉。”   谢琅扛着人就走。   地宫内无黑夜白昼之分,永远明亮。   谢琅踏出侧殿,明亮的光线从头顶扑来,他缓缓收紧扛着温见雪的力度,天生微微上挑的眼角浮出几分狡猾。   狡猾很快收敛,谢琅垂下乌黑长睫,银色锥形耳坠格外锋利。 第98章   ……   温见雪的意识逐渐恢复。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陷在了一团温暖之中,异常无力,怎么也动不了。   心底升起惶恐不安,他拼命挣扎,然后听到了水声。   水声?   哪里来的水声?   温见雪睫毛剧烈颤抖,挣扎得越发厉害,不多时,身体有力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纱幔翻飞,丝竹管弦声绕梁,不绝于耳。   低下头,他发现自己仅仅穿着中衣,浸在泛着热气的浴池内。   浴池中的水很温暖,中衣打湿,湿哒哒贴在身上,身段一览无余。他束发的发带被抽走了,长发散乱,披散在肩头,几缕额角碎发缓缓滴着水。   温见雪微微皱起眉。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处境不妙。   他不动声色动了动舌头,谢琅的内丹还在。   心中舒了口气,温见雪继续之前未完之事——吞了谢琅的内丹。   身后传来脚步声,肩膀被人按住了。   温见雪僵住,他很快反应过来,快速抓住按住他肩膀的手,想将对方摔进浴池。   他如今全身灵力被封,无论如何用力,来者也没有半分被撼动的痕迹,更别提将对方摔进浴池。   温见雪放弃抵抗,也不关注来者是谁,继续吞谢琅的内丹。   金色内丹滑到喉间,还未彻底咽下,便被一道力量硬生生逼回口中。   温见雪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被人含住唇瓣,撬开唇齿。   内丹像一条鱼,从唇缝溜出去,落于对方丹田。   温见雪瞳孔微缩,他手臂撑着浴池边缘,恶狠狠咬向对方探入自己口中的舌尖。   但未彻底咬下,便被一道力量隔绝。   可即便如此,依然咬中了对方。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对方迅速抽离,他吸吮去舌尖血液,喉结攒动,将血液吐了出来,眉眼阴沉,盯着温见雪。   “你敢咬本尊?”   温见雪站直身体,退后到水池中央,憎恶地擦了擦嘴,冷冷看着对方。   “活该。”   温见雪口上这样说,快速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琅的内丹被对方拿到,日后不会孱弱,如此,那所谓的尊主肯定不会离开谢琅的身体。   ——温见雪怀疑那所谓的尊主是断肠鬼。   可他又没有办法逼迫对方离开。他的乾坤袋都被拿走了,全身灵力也被封住,无法解开。   他需要一个能杀了他的机会。   谢琅本身修为是结丹后期,若是有一个机会,让他接触到毒,或者快速提升修为,在对方松懈时,他或许能杀了对方。   设想归设想,目前的处境不容乐观。   温见雪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他实在害怕疼痛,与其惨死,受尽折磨,不如来个干净利落。   温见雪思绪纷乱,却听到一声低笑。   抬头看去,所谓的尊主笑出声,眉眼间的阴霾散去,他走下水。   温见雪不受控制扑向他,被他紧紧环住,温见雪反应迅速,正要给他一拳,全身不能动弹,对方修长手指插入他发间,抓住他头发,往后一拽。   一瞬间,剧烈疼痛袭来,温见雪眼泪没忍住,滚了出来。   “性子好烈。”对方脸上此时没有半点恼火,他靠近温见雪脖间,自脖间嗅到耳后,舔了舔耳后皮肤。   “身上也很香,本尊喜欢,你若好好服侍本尊,本尊饶你不死。不仅如此,还给你个名分如何?雪夫人?”   温见雪愣了一瞬,前所未有地羞辱涌上心头,他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骂道:   “死变态,你全家死绝了?谁要服侍你?青天白日做什么梦,怎么不去死呢。”   温见雪性格温和,但不代表会任人羞辱欺负,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   “败类,蛀虫,活着就是浪费资源!人人得而诛之!”   温见雪刚骂完,脖间一痛,竟被咬了一口。   对方缓缓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你再骂一遍。”   温见雪看到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几乎无法抑制憎恶,可偏偏身体无法动弹,打不了对方。   他冷冷道:“死变态、败类、蛀虫!”   种种事情的冲击下,温见雪已然被怒火冲昏头脑,根本顾及不了骂了对方会有什么后果,逮到就是骂。   若非他几乎不骂人,骂人词汇匮乏,温见雪要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本尊看你是找死。”年轻男人松开温见雪头发,忽然将温见雪拦腰抱起,踏出水池,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幔,推开隔间房门,丢到休憩之所内放置的床榻上。   温见雪湿哒哒的衣服将被褥打湿。   死变态扯掉自己发冠,倾身压在他身上,隔着湿漉漉的衣服亲吻锁骨。   温见雪挣扎着想推开,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依然不能动弹。   水珠顺着头发滚落,温见雪气得几乎要昏厥,惶恐与怒火如海浪一般,击打着心岸。   明亮光线从窗外而来,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   温见雪眼泪滚出眼眶,恨声骂道:“你不得好死,混账东西……”   下巴被捏住,对方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话。舔舐过舌尖舌根上颚,对方露出尖尖的犬牙,咬住温见雪唇瓣厮磨。   温见雪觉得恶心,他恶狠狠盯着对方,然而粗糙手掌覆盖在他腹部,朝下方摸去。   温见雪瞬间慌了神,但很快,对方停止了动作,似乎发现了什么,侧头朝外看去,淡然道:“你也想一起?”   鬼面书生正站在浴池外,闻言,收回窥视的神识,瞥身边侍从一眼。   身边侍从立刻转身离开。   片刻,鬼面书生带着侍从笑盈盈走至床边,他行了一礼,道:“尊主误会了,我只是忽然想起,尊主刚夺舍成功,不宜做剧烈之事,有离魂之险。所以才暗中看着尊主,以防不测。”   谢琅翻身站起,左手按住鬼面书生肩膀,笑盈盈道:“当真费心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变脸,左手妖化,尖利爪子刺穿鬼面书生肩膀。   鬼面书生闷哼一声。   “你可真会扫兴,下次不早些说,像现在一样,中途打断,本尊就把你丢进炼丹炉里练丹。”   鬼面书生道:“尊主莫恼,我想了许久,已有解决之法。”他看向站在身后的侍卫。   侍从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乌黑汤药,瓷白瓷器将乌黑汤药衬得无比苦涩。   护卫绕过鬼面书生,走到谢琅身旁,呈上乌黑汤药。   鬼面书生解释道:“尊主,这碗滋阳汤饮用后,不仅能稳固神魂,还能使尊主精神抖擞,在那事上如虎添翼。”   谢琅松开鬼面书生肩膀,左手恢复正常,似笑非笑道:“是吗?”   “自然,不敢欺瞒尊主。”鬼面书生走到护卫身旁,拿起瓷勺,勺了一勺乌黑汤药,自己饮下后,将瓷勺搁在托盘上,“尊主若是不信我,我让人撤下便是。”   谢琅端起瓷碗,喉结滑动,将乌黑汤药一饮而尽。   他将瓷碗丢到托盘上,发出哐啷一声响动。   “若是没用,本尊慢慢与你说道说道,若是有用,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千方百计复活本尊,本尊牢记在心,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功劳。”   鬼面书生笑着行礼,带着护卫退下。   他终于不再怀疑尊主。   尊主带走温见雪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天生多疑使得他暗中窥视尊主的一举一动,从尊主抱着温见雪进入浴池,便开始窥视。   好在是他多想了,尊主行为举止并未哪里不妥,单纯好色,对温见雪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只是他这一窥视,惹得尊主不快,对他心生间隙,实在不划算。   尊主如今受限于谢琅的身体,修为不算高,直到快入主题才发现他在窥视,若是想补救,消去不快与间隙……   鬼面书生心想,倒也不难,日子还长着,慢慢使尊主对他改观即可。   ……   谢琅沉静如水,他转身回到床边,掐诀烘干自己与温见雪身上的水,又烘干沾湿的被褥,放下床帘。   密闭晦暗的空间内,他翻身压住温见雪,低头亲吻温见雪脖间。   湿热的气息洒在白皙皮肤上,极度恶寒,温见雪闭上眼睛。   温见雪旁听完这死变态与鬼面书生的对话,愤怒的情绪已消散,变得格外冷静。   对方想要,给他便是。   温见雪听闻,与自己修为高的人欢愉时,即便不运转双修心法,也能获得一些灵力。   若是能获得灵力,他便能冲破封住他全身灵力的封印,待对方累倒时,直接宰了对方,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温见雪想到此处,忽觉不对,这败类用的是谢琅的身体,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都是害得谢琅,应当把对方神魂抽出,折磨神魂,叫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对方什么货色,也配占谢琅的身体?一个在小说里毫无姓名,连路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温见雪已经气疯了,心口也剧烈抽痛,他竭力维持冷静,迫使自己忽视细细密密的亲吻。   衣服被解开,细细密密地亲吻很快从脖间落到锁骨,又滑到肩膀。   温见雪清晰感知到对方呼吸沉重了许多,他心中冷冷骂道,死变态。   骂音刚落,衣服被合上了,死变态翻身躺到一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了。   温见雪:?   温见雪骤然睁开眼,就在此时,他发现自己能动了。撑臂坐起,温见雪冷冷看向死变态,他没想到对方忽然停止。   难不成察觉了他的想法?   或者是,身体有问题,不行?   温见雪拢上衣服,遮住令他厌恶的斑驳吻痕,盯着死变态。   死变态抬臂遮住了眼睛,他支起左腿,黑衣衣摆跌在床榻上。温见雪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看到他手背与脖颈青筋浮起,似乎在极力忍耐。   看起来不像不行。   温见雪颇为费解,但他旋即想到鬼面书生的话。难道是顾及离魂之险?   对方没注意他,精力全压在克制欲^望上。   温见雪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不如现在试试掐死对方?万一能掐死呢?   温见雪心里如此想着,眼疾手快掐住对方脖颈,然后,猛地收紧力度。   “温郎君掐死我,打算怎么给我收尸?”略带喘息的传音在耳边响起。   “埋哪里?找个风水宝地,每年多烧点纸,我怕到地下没钱打发各路小鬼,生前穷,死后不能穷。”   温见雪:?   啥玩意?   温见雪微滞,他缓缓放松力度,不经意一瞥,却发现这死变态耳尖泛红。   温见雪:?   温见雪意识到不对劲,他传音试探道:“你欠我十亿上品灵石。” 第99章   “十亿?”   死变态倏然放下手臂,漆黑眸子看向温见雪,声音低哑。   “温郎君,你是在敲诈勒索?”   果不其然,就是谢琅。   温见雪惊喜万分,他松开谢琅脖间,扑向谢琅,脑袋埋到谢琅脖颈。   温热柔软的身体压在身上,谢琅怔愣一瞬,他眉目放柔,他手掌抚上温见雪背脊,缓缓抱紧温见雪。   “不是叫你走吗?你还跑地宫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你个狗玩意,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大落大起间,温见雪激动地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眼泪扑簌簌直掉,打湿谢琅脖颈,一直烫到谢琅心底。   谢琅用传音术,低声道:“别哭,我没事,好了。”   温见雪狠狠把眼泪蹭到他脖颈上,厉声道:“谁哭了,我没哭。”   “我哭了。”   “你哭什么?”   “没办法,我天生眼泪多,是赫赫有名的大哭包。”谢琅左手顺着温见雪背脊,摸到温见雪后颈,轻轻按了两下,“你给我擦擦眼泪?”   温见雪抬起手,摸向谢琅眼睛,胡乱擦了两下不存在的眼泪。   谢琅带着他翻了个身,传音道:“郎君没擦到啊,我眼泪落到郎君脸上,真是不好意思,我给郎君擦擦?”说着,抬手揭去温见雪脸上眼泪。   他真是讨厌温见雪的眼泪。   温见雪情绪逐渐平复,他看着谢琅,谢琅靠得很近,呼吸打在了他额头,像是要亲他。温见雪不由想到谢琅方才解开他衣带,在他脖颈、锁骨、肩膀、手臂、胸口,甚至是腹部、腰间都留下了吻痕,仿佛要强上。   温见雪微微侧头,避开谢琅的手,用传音术质问道:“那鬼面书生立刻后,你为什么还要……轻薄我?”   温见雪问这话,心中极其别扭、不适。   意识到谢琅未被夺舍,再一联想到鬼面书生暗中窥视,便明白谢琅在浴池所作所为,是为坐实断肠鬼身份,演给鬼面书生看,顺带神不知鬼不觉拿回自己内丹。   可,直接戳破鬼面书生在偷窥,使鬼面书生离开后,谢琅为什么还要脱了他上衣轻薄他?   “是鬼面书生还在暗中窥视?”   温见雪顿时警惕起来。   “没有,走了。”   谢琅低低喘息了一声,竭力压制住自腹下涌上的燥热难受。自喝了鬼面书生送来的汤药,他便燥热难受。   温见雪已拢紧了上衣,雪白的衣领紧紧贴着脖颈,若是不扯开衣服,根本瞧不见内里暧昧至极的风光,只修长颈部上能看到两道吻痕。   目光扫过温见雪脖间吻痕,谢琅松开温见雪,翻身坐起,传音解释道:“亲你是为了糊弄鬼面书生等人,让他们误以为我真的强要了你,以免心生怀疑。”   谢琅说罢,却不敢直视温见雪。   他有几分心虚,他本来打算只亲锁骨和脖颈,这两个地方不能被衣服遮掩,而且容易让人浮想连篇,误以为他真的强要了温见雪。   可真正亲时,受汤药的影响,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虽然不懂如何欢愉,可在苍兰派时,做任务时,到底是见过他人欢愉的画面,心底想要亲近温见雪,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待亲到细腻平坦的腹部,他才控制住自己,连忙放开,躺一边,努力平复自己欲望。   若浴池中的水是冷水,他现在已扎入浴池内。   听到谢琅的解释,温见雪恍然大悟,他坐了起来,没有怪罪之意,反而思索片刻道:“只亲脖颈这些地方够吗?”   谢琅亲到腰腹处,显然是怕鬼面书生派人借着各种理由,检查他是否被强要。   若是检查,光脖颈腰腹根本不够,后背以及腿上都没有,岂不是分分钟露馅?   温见雪心想,谢琅算漏了。   谢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回答够了,如何解释亲到腰腹处,若是回答不够……是不是,其他地方会给他亲?   谢琅移开视线,心如擂鼓。   温见雪并未多想,抬眸看向谢琅,传音问道:“关于夺舍一事,我有疑问,你怎么没被夺舍?”   谢琅目光微闪,他很快掩饰异样,道:“断肠鬼魂魄太弱小,企图夺舍我时,被我发现,困在了识海。现下我掌握的信息,都来源于断肠鬼。”   “信息都来源于断肠鬼?你怎么审问断肠鬼的?”   谢琅犹豫一瞬,缓缓道:“用了门禁术。”   温见雪:“搜魂术?”温见雪忽然想起小说中提到谢琅后期称帝后,丝毫不在乎他人死活,动不动就要搜他人的魂。   凡是被施展过搜魂术的人,非疯即颠,更有甚者,魂魄不强大,直接被搜魂术撕裂魂魄,魂飞魄散。   “你怎么知晓?”这可是谢青羽教得禁书,谢琅至今未在其他地方翻阅到该禁书。温见雪怎么会知晓?谢琅发现温见雪似乎很了解他,他有些诧异。   温见雪含糊道:“听人说过。”   谢琅微微颔首,他想到什么,道:“搜魂术我并未乱用,你若想学,回宗了,可以教你。”   温见雪眼睛微亮:“好啊好啊。”   谢琅见温见雪对搜魂术没有丝毫排斥厌恶,嘴角微微上扬,他解开封住温见雪灵力的封印,把乾坤袋还给温见雪,示意温见雪藏好。   温见雪正要道谢,谢琅把他按倒在床上,又拉过被子,再次给他盖上,盖到下巴处,被角压得严严实实。   “休息吧,明早那些烦人玩意还要来,可要费心费力应对。”   “等等!”温见雪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他打开乾坤袋,拿出木盒,取出尾巴尖。   时间尚短,且有保护,尾巴尖还如刚切断时,截断处肌肉鲜红。   “试试能不能接回去?”   谢琅道:“怕是不能了。”   温见雪道:“为什么不能?”   谢琅身后冒出银白狼尾,他抓住自己尾巴,递给温见雪看。“我自愈力强,伤口已经愈合,即便你拿来了,我也不能接上。”   温见雪仔细看,截断处果然已经愈合。他傻眼了,愣愣道:“那怎么办。”   “就这样了。”谢琅抬眸看温见雪一眼,他心思缜密,瞧出温见雪所想,拿过自己尾巴尖,放入乾坤袋,笑道,“也挺好看。若是哪日我变回原型,站狼群里,你一眼就能找出来,岂不好?”   温见雪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他垂下眼帘,愧疚道:“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谢琅明知故问。   “若是当时我没拉住你尾巴……”   “不就切了尾巴尖,多大点事?”银白狼尾挨着被褥甩了甩,谢琅拨动银耳坠,面色陡寒,冷笑连连。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没有怪罪你,断了尾巴尖,很独特。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不漂亮了,我会想办法让尾巴尖尖长出来,只是这样,我很不高兴。你以貌取狼,庸俗至极。”   温见雪担心爱漂亮的谢琅因为尾巴尖没了,郁闷无比,那能料到谢琅倒打一耙,反而说他觉得自己不漂亮了,以貌取狼,庸俗至极。   温见雪目瞪口呆,愧疚难过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哪里觉得你不漂亮了?没有的事。”温见雪好冤枉,立刻为自己解释。   谢琅听完解释,总算收起不悦,他收起狼尾,笑盈盈道:“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方才说话重了,温郎君见谅。”   温见雪没将此事放心上,点头表示见谅了,接着道:“对了,方才我问你话,你还未答复我。只亲脖颈这些地方够吗?”   谢琅拨动银耳坠的动作顿住,再次心如擂鼓,他抬起眼帘,看向温见雪。“若是不够,你欲如何?”   欲如何?   温见雪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命重要。他咬住唇瓣,艰难道:“接着亲?”   谢琅喉结艰涩滑动,呼吸沉重,他猛地把温见雪按进被窝,侧身压到被子上,道:“休息。”   温见雪探出头,道:“够了?”   谢琅深呼吸几下,道:“差不多够了。难不成还要他们把你上上下下看个遍?就算他们想,我也会想法拦着,不必过多担心。”   温见雪放心了,他戳了戳谢琅,道:“你不休息?”   “我守夜,别说话了,我听着烦。”谢琅沉声道。受汤药影响,他脑子里全是些不可言喻的画面,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   不仅如此,身体内像是有团火在烧,越发燥热难受。   该死的鬼面书生,该死的汤药。   谢琅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彻彻底底盖住温见雪,免得胡思乱想,做出出格的事。   温见雪:“……”你这样我透得了气吗?   温见雪把被子拉到下巴处,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然后换谢琅休息一会,轮流守夜。他如今又能用灵力了,五官敏锐,若是有人窥视,很快便能发现。   谢琅见温见雪闭目休息,又把被子拉高了一点,然后自己往下缩了一点,避免看到温见雪。   可越是看不到越是想念,谢琅默默念着佛经,期许佛经能转移注意力,却根本不管用。   谢琅燥热难受得很,他干脆化作原型,趴在温见雪身侧,用毛绒绒的耳朵轻轻蹭温见雪脸颊,缓解燥热难受。   温见雪本就没有睡着,感觉到脸颊上毛绒绒的柔软触感,睁开眼睛。他侧身看向谢琅,这才发觉谢琅变回了原型,硕大一头北荒狼,趴在他身侧,神情焦躁地蹭他脸颊。   温见雪心中咯噔一下,抬手摸狼头,道:“你怎么了?”   谢琅拱到他肩颈处,湿漉漉的狼鼻子抵在他脖颈。“难受。”因着身体过于不适,呼吸乱了,声音也沙哑得不成样。 第100章   温见雪骤然想起谢琅之前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   “是那碗汤药有毒?鬼面书生并不是喝了,怎么还会有毒?”温见雪握住谢琅前腿,闭目用灵力查看谢琅身体。   气血翻滚,气息紊乱,灵力与妖力泾渭分明,如奔涌的江水在经脉中急促流动。   温见雪不是医修,不明白这是不是中毒了。他蹙起眉,看向谢琅,问道:“特别难受?痛吗?”   “不痛。”被温见雪握住的前腿仿佛碰上一块冰块,谢琅贪恋得把身体压在温见雪身上。   硕大一头狼隔着被子压上来,仿佛一座小山,压得温见雪喘不过气,不仅如此,厚厚的狼毛还将被褥里的温度焐热了。   温见雪推了推谢琅,耐着性子叫谢琅下去,细碎狼毛扎在他脸颊,略有些粗糙的狼舌头舔向他额头。   “别舔。”   温见雪躲闪不及,额头被连舔了两下。   温热且湿哒哒的感觉瞬间爬满全身,温见雪真是十分不适这扑面而来的热切,他微微偏头,抬手揪住狼脖颈处又长又柔软的毛,往一旁轻拽。   “过去!”   柔软红润的唇瓣又被舔了。   温见雪抿紧唇线,揪紧狼毛,不虞道:“你难受为什么要舔我?不许舔,再舔我……”话未说玩,唇瓣又被舔了一下。   温见雪:“……”温见雪恶狠狠抓住狼耳朵,用力揪了揪。“你想干什么?我又不是药,你舔我——你还舔!”   温见雪再次被舔了一下,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在逼仄铁笼里的兔子,恶狼饥肠辘辘、垂涎欲滴,却无法打开铁笼,只能趴在铁笼外,隔着铁栏杆,各种舔舐,企图以此尝到肉味,慰藉口腹之欲。   “你再舔,我打你了。”温见雪威胁道。   可他生来长相无害,性格温和,语气再怎么凶狠,不冷下脸,将目光化为刀剑,威胁永远没有威慑力,都只是他人眼中的欲拒还迎,惹得他人越发肆意妄为。   温见雪甚至被舔了耳垂。   过分。   温见雪忍无可忍,运转灵力想要绑住狼嘴,再把谢琅推开。此时还算不得多冷,谢琅趴在身上,加上被子,实在让温见雪热的不行,背后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况且谢琅原型太重了,温见雪很难受。   谢琅不舔了,银白尖狼耳蹭着他下巴。“温见雪。”   “见雪。”低哑的声音喊着温见雪的名字,带着闷闷的鼻音。   温见雪发觉谢琅体温比平常高不少,他使劲推开谢琅,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推开束缚。   温见雪凉爽许多,他叹了口气,拧起眉头,打开乾坤袋,从中翻出一枚低级解毒,递到谢琅嘴边。   “你试试解毒丹能不能缓解难受?”   低级解毒丹能解一些常见、毒性不强的毒,温见雪觉得谢琅若是中毒了,肯定不是什么常见、毒性不强的毒,因此只期许低级解毒丹能缓解一二。   如是不能缓解,也没有什么大碍,低级解毒丹药性不猛烈,在体内化开后,不会致使谢琅身体出现大问题,只是会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   该症状持续一炷香。   温见雪心想,一炷香,试试不亏,万一能缓解?   暗红瞳孔在完全密闭的厚重鲛帐中,格外明亮,仿佛在反光。   温见雪简要解释了解毒丹,递进了一点,示意谢琅张嘴。   谢琅垂下视线,看向解毒丹。准备来说,并非是看向解毒丹,而是看向温见雪捏着解毒丹的手指。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骨节秀气,指尖泛着花苞一样的粉色。黝黑的解毒丹被这样的手指捏着,竟有几分珍贵。   “谢琅?”温见雪见谢琅久久不长嘴,弯腰低头,几缕乌黑头发从肩头滑落至胸前,他没管滑落的头发,仔细打量眼前的北荒狼。   “你听到我的话吗?张嘴。”   长嘴筒拱开解毒丹。   温见雪诧异道:“你不想试?”   谢琅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舔温见雪微微突起的喉结。喉结脆弱敏感,哪能让人冒犯,温见雪一个激灵,嗓子发紧,极度不适,连忙退至床边,退得太急,差点摔下去。   “你………”   谢琅这一舔,落尘的记忆被唤醒,温见雪想起刚入宗时,谢琅躁动不安,起了反应。难道他现在的难受指的是……   温见雪心悸不已,他暗暗骂鬼面书生。   那碗汤药到底放了多猛的料?   温见雪骂了一会,冷静下来了,他收起解毒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背过身,仅仅挨着床边,不肯再往里一点。   “你……”温见雪第一次和人谈及性、事,他脸上发烫,虽心里想好要说什么,却难以开口。将被子拉高,主动把自己脸遮住了,温见雪做足了心理,一口气闷声说完。   “你自己解决,我会封住了听觉,不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动静。”   谢琅神智被身体中的火烧得不太清晰,瞧见温见雪离得远远的,极其不悦。他爬起,重新趴到温见雪身边。   “怎么……怎么自己解决?我找不到冷水。”   温见雪:?   温见雪扣被角,闷声道:“还能怎么解决?就……就自己解决。难不成你每次都泡冷水。”   温见雪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如宗时,谢琅躁动不安,变不回人形,抱着他舔时有反应后,直接泡冷水,像朵盛开的蒲公英。   他难道每次都跑去泡冷水?自己解决难道不是常识?   温见雪猜对了。   谢琅没有自己解决过。   作为一个修炼狂魔,别人在打闹,他觉得浪费时间,认真修炼;别人看欢愉之道时,他不屑为伍,接着修炼;别人恋爱脑,为对方死去活来时,他阴暗地祝他们缠缠绵绵一辈子,千万不要专心修炼,跟他抢资源,然后继续修炼。   一切不能提高修炼的书都是闲书,笑死了,没出大毛病,蠢货才看闲书。   谢琅仅存的微薄的欢愉知识来源于做任务时看到别人欢愉的画画,若是叫他看到有人自己解决,说不定就知道怎么自己解决了。   很不幸,他没有看到。   老医修那时给的科普书籍,他也没看,一把火烧了。   动心后,只是凭借本能,想要亲近喜欢之人,学着所见画面,亲亲抱抱。   仅限于亲亲抱抱,没有超出当前关系,过分的非分之想。即便有,他也能及时清醒,克制自己,例如之前留吻痕亲温见雪。   “泡冷水哪里错了?燥热降温不应该?”   谢琅听到温见雪的话,更烦躁了。   他本就不清晰的脑子越发混乱,分外委屈,置气地滚到最里面的角落,把自己团成一团,像个银白大毛球。   “口口声声自己解决,到底怎么解决?你又不说清楚,与我打哑谜。不告诉我罢了,我自己可以忍过去。”   温见雪很崩溃,啊啊啊啊这怎么说清楚,这种事怎么说。   温见雪微微拉下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转过身,看向谢琅,面红耳赤,磕磕绊绊道:“你变回人形,就那样……然后……就好了。”   谢琅听到解释,好歹心中委屈消散了,但温见雪说得太含糊,加之他脑袋不清晰,也没听清温见雪在说什么。起身趴到温见雪身旁,狼鼻子蹭温见雪额头。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温见雪:“……”让我去死吧。   温见雪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推开谢琅,抓过被子,蒙住自己。好丢脸,好尴尬,谢琅为什么不自己学点这方面的东西。   温见雪要被羞耻溶解了,他封闭听觉,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热得冒汗也不出去,谁知道谢琅解决掉个人问题没有。   许久,被子被人拉开。   温见雪解开封住听觉的术法,小心翼翼看向谢琅,道:“你解决了?”   谢琅已经变回人形,衣衫凌乱,清晰硬朗的脸部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他鬓角汗湿了,有几缕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露出了尖尖的犬牙,阴郁眉宇烦躁而痛苦地蹙紧。   彻底拉开格挡在两人之间的被子,平日里不肯展露脆弱、好强的北荒狼妖,挫败得靠了过来,手臂揽过温见雪腰,头埋到温见雪颈部,气息不稳。   “不行。”谢琅说。   谢琅体温过高,温见雪挨着他像挨着个暖炉,来不及推搡开谢琅,便听到谢琅说不行,温见雪怔愣一瞬,下意识问道:“你没弄对?再试试。”   “不行。”谢琅重复道,根本听不进温见雪的话。   温见雪急道:“怎么不行?你再试试。”   谢琅只是道不行。温见雪被谢琅逼得没招,他咬了咬牙,闭眼道:“我来。”   温见雪才不信不行,肯定是谢琅没弄对。温见雪固执己见,然而忍着羞耻亲自上手后,温见雪发现真的不行,他手痛得厉害,想收回手。   干燥粗糙的手裹住了温见雪手,谢琅摩挲他耳垂,在他耳边喘息。灼热的吐息烧得温见雪耳根发麻。“继续好不好。”   温见雪心跳急促,可又抽不回手。兔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打开笼门,从铁笼里蹦了出来,趴在一旁,垂涎欲滴、饥肠辘辘的狼怎么会放任它回铁笼。   无论兔子如何挣扎,最后依旧被叼住脖颈,只待咬断脖子,生吞活剥。   ……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七星荒城外,厉鬼正在寻人。小雨穿过厉鬼身躯,被厉鬼体内的怨气染成了红色,滴滴答答落在泥地,像凶杀案现场。   从血池中逃出的两个剑修和符修遥遥注意到游荡得厉鬼,收敛气息,屏住呼吸,未敢动一分。 第101章   好在他们藏身之地足够隐秘,且足够远,厉鬼在前方徘徊几遭,未找到人后,毫无耐心地返回地宫。   三人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其中一个剑修看向地宫的方向。   “两位巫道友怎么还未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说起来,尔道友也还没出来。”另一个剑修道。   符修眼睛转了一圈,他立刻提议道:“要不我们先走?也不需要你们师兄师姐来接应了,多省事。”   两个剑修看他一眼。   符修便不提先走了。   小雨逐渐转大,深秋时节,雨带起丝丝寒气,很快冲刷掉地面厉鬼留下的红色痕迹。   远山和七星荒城都被雨雾拢住,隔着雨幕,远远眺望去,如同生在云间。   ……   厚重的鲛帐内,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味道,温见雪刚洗了手,手尖滴着水,他把脸埋着被子里,一言不发,任由谢琅拿着丝帕给他擦水。   谢琅擦得很仔细。   丝帕先擦去磨红的掌心上的水,又握住纤细手指,一根一根手指,从指根擦到指尖。   这只手擦完了换另一只。   温见雪察觉手上的水都被擦去了,收回双手,换了个姿势,钻入被窝,拿后背对着谢琅。   谢琅叠起丝帕,放入乾坤袋,他整理好衣服,清理掉脏污,看了看温见雪乌黑圆润的后脑勺,侧身躺下,隔着被子,靠近温见雪,小心翼翼询问温见雪。   “你生气了?”   虽然双手被水洗后,又擦得干干净净,可狰狞感、灼热感、粘稠感怎么都散不去。   温见雪浑身不适,抿了抿被咬出细小伤口的唇瓣。谢琅情^动时,空着的手不老实,隔着衣服乱摸,他一挣扎躲闪,便仗着自己不会伤他,以及过人的力气,往衣服里探。   温见雪只得放任谢琅乱摸,却不料谢琅并不满足,得寸进尺,又亲又咬,将他唇瓣咬出了细小的伤口。   他一边安慰自己同是男人,没有吃亏,一边憎恨鬼面书生,闷声闷气道:“没有,理解你并非故意,但是没有下次,你把我手捏疼了。”   谢琅弯起眼睛,抱住温见雪,凑到温见雪耳边,道:“我给你揉揉。”   “不要。”温见雪一口回绝。这什么事,还揉揉。   “公平起见,下次你有需求,我帮你。”   温见雪:“……”我才不要。   温见雪脸颊、耳垂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了上去,撇开谢琅的手,闭上眼睛,道:“我休息一会,别打扰我,等会换你休息。”   地宫无黑夜白昼之分,用水运仪象台看时间,方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水运仪象台撞击声,算来应该过去很长时间了,鬼面书生等人怕是要来了。   谢琅身体内的火已熄灭,自然不会恬不知耻地闹温见雪,他正过身,双臂作枕,支起单腿,盯着帐顶悬着的鸟衔花枝金纹暗金香囊。   他盯了会,扭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侧着身子,呼吸平稳,看起来睡着了,小小一只,因挨着床边,似乎要掉下去。   谢琅起身把温见雪和被子捞到身边,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将温见雪抱进怀里,手掌顺着温见雪右小臂下滑,握住温见雪右手。   他这时才知晓与心仪之人有亲密行为是怎样的感觉。   他很喜欢,特别喜欢,甚至有了非分之想。   谢琅含住温见雪雪白的耳垂,没有尾巴尖尖的狼尾冒了出来,在被窝里如同陷入泥沙一般,缓缓甩动,最后搭在温见雪大腿上。   身处地宫,根本不可能睡着,温见雪只是闭目养神,察觉到谢琅的举动,他微微一怔,思绪凌乱,不知该不该睁眼打断。   纠结片刻,到底没有睁眼。   ……   厉鬼现下已返回地宫,准备向鬼面书生复命,表示未在地宫外找到人,然而途径藏宝楼时,他注意到细微的响动,停了下来。   “藏宝楼有人在打扫?”厉鬼抓了一行巡视的护卫,一字一字道。   阴气浓重得要化成水滴到地砖,巡视的护卫被阴气笼罩,浑身发毛,立刻道:“将军,无人于藏宝楼打扫,规定外的地方,我们哪里敢叫人打扫?”   厉鬼丢开一行人,身形如烟,飘入藏宝楼。   敞亮的藏宝楼内,但凡有用的好东西皆被鬼面书生派人拿走使用,唯有一些不如何的书籍、玉简、丹药、等洒了一地,上面积满灰尘,因岁月太久远,大部分东西已出现损坏,特别是丹药、药材,几乎化作了尘埃。   尔静烦闷地盖上装满无用废丹药的木箱,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九转金丹,看来此处地宫是白跑了。   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断肠鬼死前将各种奇珍异宝放入修筑数年的地宫内,以为这些奇珍异宝里有九转金丹,着急忙慌打听到地宫大概位置,寻找九转金丹。   谁知竟是白忙活一场!   他也不知那堆化作尘埃里的丹药里有没有九转金丹,总而言之,是没有找到。   尔静不明白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什么,一时涌出无数酸涩之意,他扭头便想离开藏宝楼,门窗距离晃动,一道浓郁的阴气从后袭来!   尔静身上有各种护身之物,厉鬼并未伤到他,反而被其击飞,撞到在角落内,脑袋扭到身后,身躯化成一大团黑气,激起无数尘埃。   厉鬼的修为比之僵,更甚一筹,即便被击飞也没受伤,身躯再次聚拢,宽大的脚掌站立在地面,他抬起手,咔嘣一声扭正自己脑袋,转了转脑袋,充血双眸看向尔静。   尔静甩出一张瞬移符,正要乘此机会离开,瞬移符变得湿漉漉,竟失去了作用,与此同时,厉鬼扑来。 第102章   下一刻,尔静身上出现一道金光。   “噗嗤——”一声,尖利的爪子刺穿厉鬼胸口,将厉鬼甩到墙上。   厉鬼这次不光身躯,连带着脑袋也化成了一团黑气,他从墙上滚落,很快又凝实,看向袭击者。   那是一只五彩鸟,眼睛漆黑圆润,爪子尖利,它看了厉鬼一眼,飞到尔静肩膀上站立,左右环顾一遭后,口吐人语,喋喋不休道:“小少爷,下界危险吧?你看,差一点你就被咬伤了!幸好我及时找到了你,看你还敢把我丢了!话说你跑地宫做什么,出了事,主人连尸体都收不到……”   尔静忍无可忍,道:“闭嘴,你不要说了,怎么这么唠叨?!烦死了。”   “你以为我想烦你?都是你自己讨来的。”五彩鸟啊了声,抬翅膀戳尔静。   “不知人间险恶的臭小子,这话不是我说的,主人说的。”   尔静道:“笨鸟,我岂能不知是我姐说的?”   “你骂谁笨鸟?!你个小屁孩,按年龄算,我是你太太太爷爷!”   一人一鸟用传音拌嘴之际,厉鬼已经爬了起来,它张开双臂,双眶流出鲜红的液体,喉结似尖利的匕首,上下滑动间,让人心惊胆寒的哭喊声从口中吞出,弹珠一般朝四下射开。   藏宝楼内的灰尘受惊一般从地面快速弹起,木质建筑剧烈摇晃,仿佛海面迎来狂风骤雨的小船。   哭喊声极具穿透性,瞬间响彻整个地宫。   谢琅听见了。   温见雪听到了。   鬼面书生听到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飞僵搜寻的动作顿住,朝藏宝楼飞奔而来。   尔静耳膜被厉鬼发出的哭喊声发疼,他捂住耳朵,掐指一剑刺去,没刺中,厉鬼轻烟一般飘到一边。   飞僵已至藏宝楼楼外。   五彩鸟张开双翅,飓风平地而起,扑向厉鬼。   厉鬼运功抵挡,可就在这时,飓风停歇了。   五彩鸟在厉鬼的眼皮子底下,带着尔静离开了。   厉鬼无法容忍目标人物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他表情狰狞,怒气犹如实质,从身体冒出,撞得藏宝楼剧烈摇晃。   飞僵正在此时进来了,可不巧,人已经跑了。   ……   地宫某个僻静的角落。   五彩鸟松开尔静的衣领,它吐出一圈金丝,将尔静手脚绑住,扭头又吐出一块圆润的紫玉。紫玉暴露在空气中,随即浮现一圈又一圈的紫色纹路,纹路无需操纵,组成远程传送阵法。   五彩鸟身体坚韧无比,修为高深,即便使用传送符,也能从下界随意一个角落平安回到上界家中。   可尔静不行。   尔静如今修为才结丹中期,若是直接用传送符回家,强大的空间撕扯力会瞬间将尔静撕成血泥,必须使用远程传送阵法,抵达上界边缘后,越过界线,再次使用远程传送阵法,如此才能平安回家。   “你也野得差不多了,现在该回家了!由不得你不回!”五彩鸟恶狠狠地说,它飞到尔静身后,一翅膀就想把尔静扇进成型的远程传送阵法内。   尔静学着僵,一个蹦跳,避开五彩鸟的“关照”,连声道:“等等!等等!”   “你又要玩什么花招?”   尔静道:“我能玩什么花招,只是我有两个认识的人在地宫内,你出手帮个忙,一并从地宫带出去。”   “认识的人?”五彩鸟疑惑。   尔静简单解释了一番。   五彩鸟闻言,摇动小脑袋,道:“不行,这事难办。这地宫汇聚整个七星荒城阴煞之气,天生克我不说,还能给里面的阴邪之物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快速修复其伤势。我们在地宫内完全处于下风,若想从他们手里救人,难度很高。”   “毁了地宫不就好了。”   五彩鸟翻了个白眼,一翅膀扇向尔静脑袋,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地宫是下界叱咤风云多年的断肠鬼花费无数财物建造出来的,岂是我一只鸟能毁的东西?我要能毁,我还进来找你?一翅膀就给它掀翻!”   脑袋被扇得有点痛,尔静嘶了声,他略微歪了下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个破鸟到底能做什么,见死不救非君子之道。”   “我又不是君子。”五彩鸟再度翻了个白眼。   尔静:“……”   它就是一只灵兽修炼而成的妖而已,居然跟它谈君子之道。   灵兽一般指被修士捕获驯化、签订主仆协议的妖兽。   它们完全忠于主人,不再随意吞吃修士,靠自己修炼,若是跟了好主人,偶尔也能得到灵物丹药,辅助提升修为。   下界的妖兽级别不高,智商低,不通人性,野性十足,很少有人捕猎驯化,上界与之相反,还有专门捕猎驯化妖兽的御兽宗。   五彩鸟属于二级灵兽,即便从灵兽修炼成妖多年,至今也还不会化形,虽还不能化形,但其实力与普通能化形的妖无异。   尔静道:“不救算了,你放开我,我自己去找人。”   “你进地宫就是为了救人?”五彩鸟问。   尔静不看五彩鸟眼睛,中气十足道:“当然!”   五彩鸟落到地面,它背着翅膀,一脸严肃,迈着小碎步在金砖上走来走去,走了片刻,纠结道:“试试吧。”   尔静挑了挑眉,喜笑颜开。   ……   “尊主,可起身了?”   鬼面书生站定在房间外,提声询问道。   “进来。”青年的声音自房间传来。   方面自动打开,鬼面书生带着厉鬼走入房间。尊主站在床前扣腰带,他头发凌乱,苍白阴郁的脸带着几分不耐,扣好腰带,抬手撩了一把额前垂着的头发,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端起茶饮了一口。   “之前谁在哭喊?”   鬼面书生斜视床铺。脚踏上丢着件雪白衣服,厚重的鲛帐半撩起,透出缝隙,能看到被褥凌乱,侧卧着人。被子随意盖到那人的脖颈处,侧颈有吻痕,他还未醒,背对着大家,看不到脸上神情,眼睛被发带蒙住了,在脑后系了一个死结。   真会玩。   鬼面书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恭敬道:“尊主,这并非哭喊,而是叫支援。”   “那谁在叫支援?”谢琅抬起眼帘,目光在鬼面书生身上走了一圈,落到厉鬼身上,“你在叫支援?”   厉鬼弯身道:“正是属下。属下叫支援是因为属下从地宫外回来时撞见了闯入地宫之人,尔静,属下本欲抓他,谁知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妖,叫属下奈何不了,只得叫支援。可惜他们太狡猾,支援刚到,他们就跑了。”   鬼面书生在一边补充道:“尊主,这个尔静应该也是来找谢琅的,现下,我怀疑他还未离开地宫,随时要来偷袭您。尊主,我建议您换个地方住,毕竟您受限于谢琅的身体,修为不高。”   谢琅嘴角缓缓牵动了一下。   他靠在椅背上,食指敲了敲桌面,从容不迫道:“换个地方住?换哪里?地牢。”   鬼面书生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询问道:“尊主,为何说地牢?我的意思……”   谢琅抬手打断他的话:“地牢正好。”   “尊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他们不知本尊已夺舍谢琅,来救人正好,本尊正愁怎么去到剑宗。等你们给本尊找躯体,不如本尊亲自动手来得快,剑宗那群内门弟子,再如何也比这具身体好。”谢琅端起茶喝了口,眉宇扬起阴沉之色,阴沉之色很快掩盖,他看向厉鬼,缓缓道,“不过本尊对攻击你的妖更感兴趣,能让你都束手无策,想来修为不低,若是能夺舍了它就好了。”   谢琅指腹摩挲白玉茶杯,他自言自语,道:“倒是可以试试毒,放过了,可难寻这般好的躯体了。”   鬼面书生道:“就是要委屈尊主在地牢待段时间了。”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道:“得到一具好躯体受点委屈算什么。”   鬼面书生连连道是。“尊主圣明,他们来救,就让他们救好了,我们装模作样拦一下便是。”   “拦一下不够,最好装作打不过,重伤逃走。拦一下未免太假了,叫人一眼便看得出你们是在演给他们看。本尊不允许有一点失误。”   “明白了。”   谢琅笑了声。   鬼面书生递上一个素白乾坤袋,乾坤袋无主,里面装着炼丹炉、炼制各种毒丹的药材、丹火。   谢琅接过乾坤袋,随意丢到桌面,道:“找件衣服给他。”   他?   鬼面书生看向温见雪:“尊主是要让尔静把温见雪一并救出去?可一并救出去不就露馅了?他知道尊主的身份。”   谢琅道:“他是个炼丹师,留着他是方便去剑宗后,借助他的手,送毒丹给剑宗弟子,进而控制剑宗。若不然,本尊会留着他?蠢货。   至于他知道本尊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事,喂点毒不就能控制了。不过一个用来发泄的工具罢了,还能如何。你心中种种顾虑,本尊早已想好对策。”   “是属下多虑了。”鬼面书生不疑有他,转身便叫厉鬼去收拾出一间空的地牢。   待收拾出来了,鬼面书生来到房间内,一边恭敬地请谢琅去地牢,一边叫人把温见雪绑去地牢。   温见雪已经起身,穿好衣服,恨恨盯着谢琅,他双手依然被发带绑着,发带另一端握在尊主手中。   尊主扎起了头发,他扯了扯发带,冷冷道:“不走是想本尊叫人拖你走?”   温见雪脸色极其难堪:“败类,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了你,不急。”谢琅往前猛地一拽,笑盈盈道,“有的是机会。”   温见雪似乎是身体无力,被拽得差点摔在地上。鬼面书生击掌,想叫人直接把温见雪丢进地牢,却见尊主直接将其打晕,单手就杠了起来。   “带路。”谢琅道。   ……   地牢内十分阴暗,隔壁都关着僵,谢琅顺手将温见雪丢在地牢内,拿出丹火,看样子是要立刻炼制一枚毒丹喂于温见雪,方便控制。   鬼面书生带着人退出牢房,同时叫来飞僵与厉鬼埋伏与地牢外,装模作样,加强防范。   温见雪在鬼面书生离开后,缓缓睁开眼睛。   谢琅也收起了丹火。   他虽通过搜魂,得到了断肠鬼的记忆,可得到归得到,他并不会炼制毒丹,见着炼丹就头疼。   谢琅看向温见雪,传音道:“方才打痛了吗?”   温见雪传音道:“还好。”说着,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谢琅放心了,他方才装打晕温见雪,也是用了些力气。   视线扫过温见雪,谢琅看向隔壁关着的僵,他本来就想利用断肠鬼的身份离开地宫,没成想尔静把这机会送上了门,只是不知这妖是谁。   温见雪亦不清楚妖是谁,想来应该是尔静搬来的救兵?   救兵此时听了鬼面书生故意放出他们所在之地的消息,正与尔静躲在暗处,盯着地牢。   “进啊。”尔静道。   五彩鸟一翅膀糊尔静脸上:“进什么?这一看就有埋伏,让我想想怎么潜入。”   …… 第103章   “难道有什么埋伏?”   五彩鸟道:“方才我们已惊动敌人,想来现下确有埋伏。”   ……   地牢内,胡乱塞入牢中的僵尸个个额头贴着黄符,雪白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过道。   腐败的气息弥漫周身,不知过了多久,关押着谢琅与温见雪的牢房房门上的锁链断裂,化成灰尘,几乎是刹那间,房门被悄无声息推开。   谢琅坐在温见雪身旁,背靠着粗燥发黑的石墙,察觉到异常,他抬起眼帘,警惕看向牢门。   空气轻轻波动,一只体型轻盈,羽毛亮丽,五彩斑斓的鸟出现在此。   谢琅目光骤然冷下,浮现杀气。   五彩鸟落在地面,翅膀背于身后,打量面前之人。面前之人身穿黑衣,很是年轻,二十出头,高大挺拔,苍白阴郁。   他乌发散乱,神色微倦。   仅仅一眼,五彩鸟便看出此人灵力被封。五彩鸟根据衣服颜色,暗暗思忖,看来此人就是小少爷口中的巫行云。   五彩鸟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这人应是巫行云的哥哥,巫尖尖。   巫尖尖与巫行云看起来年纪相仿,并不像亲兄弟,五官无半分相似,且巫尖尖没有巫行云那般高大挺拔,脆弱漂亮得像一只瓷花瓶。   他双手被绑了起来,灵力同样被封。   五彩鸟走到谢琅面前,划破封住谢琅灵力的封印。这封印是谢琅等待五彩鸟来时自己设下的,现下一被化开,体内灵力便能够使用了。   “你是……”谢琅似乎是发现五彩鸟对自己并无恶意,收敛了眼中杀意,蹙起眉,不解地看着五彩鸟。   五彩鸟几步蹦到温见雪面前,抬起翅膀,同样划破封住温见雪灵力的封印。   昨晚已解开飞僵为封住温见雪灵力,下得封印,现下这个封印是谢琅在确定要借着尔静来救他们这个机会后,在鬼面书生去收拾出一间空牢房时,重新下得封印。   五彩鸟对此毫不知情,它快速破掉封住两人灵力的封印,口吐出一道寒气。   寒气径直飘向温见雪,温见雪被寒气笼罩,不出几息,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瞧见面前的五彩鸟,他吃了一惊,立刻问道:“你是谁。”他又看向谢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败类还没吐出口,便被五彩鸟打断。   “先不要问这么多,有什么事,离开此时再说。忘了说了,我是小少爷,就你们口中的尔道友的长辈,现在是来救你们的。”   谢琅搀扶起温见雪,道:“是吗?”   温见雪明显不愿靠近谢琅,他正要发怒,谢琅看他一眼,他装作像是瞬间失去了自我意识,不再排斥谢琅,安安静静任由谢琅搀扶。   五彩鸟潜入地牢时,鬼面书生便已察觉,朝谢琅传了信,指使厉鬼收敛了阴气,潜入地牢,暗中盯着。   温见雪已从谢琅那里获悉厉鬼此时在暗中盯着的消息,因而故意装出被下了迷魂毒,配合谢琅演出。   温见雪穿书前是配音演员,演戏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五彩鸟不知真实情况,注意到温见雪表现出的一瞬间异常,心下起疑,未腾出空多想这是为何,便收到尔静的传音。   “你找到他们没有?”   “找到了。”五彩鸟回了一句,往温见雪和谢琅身上盖了一道隐身术,示意温见雪和谢琅赶紧跟他走。   谢琅犹豫几息,便扶着温见雪赶紧跟上五彩鸟。   地牢入口处,守着僵尸的两个护卫此时已经被五彩鸟打晕,谢琅和温见雪跟着五彩鸟,很容易就离开了地牢。   五彩鸟心中舒了口气,可这口气未舒完,刚踏出地牢一步,身后忽然袭来一道鬼气。   五彩鸟立刻将温见雪和谢琅推向一边,迎上背后偷袭的厉鬼。   厉鬼被击退数米,让人胆战心惊的阴气呜咽着砸破关着僵尸的牢房,甚至将几具僵尸额头贴着的黄符给掀飞。   黄符掀开的瞬间,几具僵尸失去了压制,嗅着新鲜活人味,朝温见雪和谢琅跳来。   谢琅一剑劈开几具僵尸,几具僵尸应声倒地。   厉鬼早已爬了起来,他阴沉着注视着五彩鸟。五彩鸟目的只是救人,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当即给予他一道飓风,携着温见雪和谢琅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刺骨的阴寒之气袭卷而来,藏于地牢外的飞僵从暗处冒出,直杀向谢琅。   五彩鸟来不及反应,便见飞僵来到谢琅面前。   这家伙完了。   五彩鸟心中如此想着,却见谢琅松开温见雪,往后一仰,速度出奇快地躲开了袭击。   五彩鸟见状,立刻扇飞飞僵,阻拦了飞僵再度向谢琅发起攻击。   厉鬼并不是一个吃素的料,趁着五彩鸟击飞飞僵时,再度偷袭。与此同时,鬼面书生竟带着援手到了,他沉声道:“拿下他们。”   援手不多,且修为远远不及飞僵与厉鬼,五彩鸟收拾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就跟大象踩死蚂蚁一般简单。   可它如今被厉鬼和飞僵两面夹击,心神疲倦,实在腾不出手收拾这些小喽啰。   谢琅与温见雪只得自己应对,幸而他们实力不错,加之小少爷从暗处出来,无形减缓了它的压力,它只需要专心对付厉鬼和飞僵。   或许是它之前高估了厉鬼和飞僵,也高估了地宫聚集阴煞之气的能力,总而言之,厉鬼和飞僵并没有它想象中那般无法对付,它仅仅落于一点下风。   双方打得不可开支,临近的地牢直接被打塌,额头被强大打斗冲击力撕破黄符的僵尸挣扎着要从塌方下爬出,吸食新鲜血肉,而不远处的建筑摇摇欲坠,引得无数护卫朝此地赶来。   但依照他们的实力,完全不够看,纯粹是来送菜。   鬼面书生阻止了他们送菜,死死盯着僵持不下的局面。他盯了一会,拿出一面黑旗,口中念着奇怪咒语,伴随着咒语,阴风呼啸,出现无数小鬼。而失去黄符镇压,在塌方下挣扎的僵尸似乎也受到某种力量驱使,力量骤然增大,从塌方下一涌而出,扑向五彩鸟。   “让他们停手。”鬼面书生脖间架上一柄利剑。   鬼面书生眼睛微动,他放下黑旗,配合道:“有事好商量。”   空气刹那间凝固,厉鬼等全部停止了攻击,目光狠厉地看着谢琅。   谢琅封住鬼面书生灵力,将半月剑抵近了一点,锋利的剑刃划破鬼面书生脖颈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都退到一边去。”谢琅冷声道。   厉鬼等看向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微微点了一下头。   厉鬼、飞僵、鬼面书生带来的人以及黑旗招出来的小鬼,受到黑旗影响的僵尸刹那间如海潮一般,退到一边。   谢琅朝温见雪使了个眼神,温见雪立刻懂了,他像受谢琅操控一般,带着尔静去了血池。   厉鬼之前抓回了杨舒缓姐弟俩,现今就压在血池内。   温见雪和尔静飞快来到血池。   两人来到血池才发现杨舒缓已经死了,面目全非。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身体不比男人结实,加之被丢在血池前,遭杨臾打晕,无法在血池内站立,液体尽数从口鼻灌入肚中,加速了溶化速度。   而杨臾还活着,他怔怔看着死去多时的杨舒缓。   见到尔静和温见雪,立刻红着眼眶祈求他们救杨舒缓。   人死不能复生。   温见雪心中难受,不敢看杨舒缓,他用灵力捞起杨臾,又捞起杨舒缓,道:“走。”   杨臾崩溃地扑向杨舒缓。   尔静瞧着心里也不好受,他想安慰什么,可又不知安慰什么。   他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和谢琅的帷帽都在地宫内遗落了,因此皆是以真面目示人。   尔静第一次看到两位巫道友的真面目,说真心话,两人都好看,特别是巫尖尖道友,简直漂亮得不像人。   不过两位巫道友长得并不像,这让尔静怀疑他们一个是父母亲生,一个是父母抱养。   “打晕他吧,不能放任他耽搁时间。”温见雪传音道。   尔静闻言,深吸一口气,在温见雪的示意下,猛地打晕毫无防备的杨臾,而后拿了块布裹着杨臾,背了起来。   杨臾表皮已经腐烂,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尔静心中发毛,无法直接触碰,所以拿了块布直接将杨臾裹了起来。   温见雪见状,直接将杨舒缓的尸体收入乾坤袋,同尔静一并赶往对峙现场。   谢琅只见到尔静背着人,当即知道杨舒缓死了。   与他没有关系的人死了便死了,谢琅并不关心。   谢琅握着半月剑的手臂微微用力,压着鬼面书生朝地宫出口走去。   温见雪和尔静、五彩鸟直接跟着来到地宫出口。   而厉鬼等紧随其后。   即将抵达地宫出口时,厉鬼和飞僵朝谢琅突然发起攻击,五彩鸟早有防备,当即拉过谢琅,同时连带着鬼面书生,一并扇向大道。   金砖铺成的大道被砸出三个坑洞。   鬼面书生呕出一口鲜血,他被同样受了重伤的厉鬼扶起,而飞僵砸下去时,撞到头顶铁钉,他眼神迷茫了一下,才恢复毫无感情的模样,从坑里爬起。   五彩鸟深知斩草除根的必要性,见鬼面书生等都不敌自己,当即要乘胜追击,一举干掉。   鬼面书生擦掉嘴角的血液,道:“我们走。”   厉鬼咬了咬牙,抬手一挥,所有鬼面书生的部下,包括飞僵,皆消失在众人眼前。   “跑得未免太快了。”五彩鸟小小的鸟脸上浮现愁思。   “还是先走吧。”谢琅提议道。   五彩鸟并不否定这个提议,地宫属于鬼面书生的地盘,他们对此十分熟悉,若是追着杀,很有可能被反杀。   几人立刻激活地宫出口处的传送阵。   ……   传送阵将他们传送到七星荒城外。   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帘,深秋时节的阳光穿过枝叶,在地面打下斑驳光影,一切恍如隔世。   温见雪看向谢琅,谢琅握着半月剑,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也不再尖锐寒冷。   几人没有在原地多停留,御剑要离开此地。   就在此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盯着前方。 第104章   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盯着前方。   之前与之同行的两个同宗剑修和符修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赶了过来。温见雪认出他们带来的人皆来源于剑宗。   其中有两位师姐,一位师兄,两位长老。   那位师兄好巧不巧,正是慕容复。   “巫尖尖道友、巫行云道友……”两个剑修远远看见温见雪三人,他们凭借着衣服颜色,张口就喊道友。   道友几个字刚出口,看清两位巫道友的容貌时,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两个剑修瞪大了眼睛盯着温见雪和谢琅。   “温师弟?谢师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尔静:?   尔静看向温见雪和谢琅,你们不都姓乌吗?好家伙,一个都不姓乌!还亲兄弟,信了你们的邪,原来是剑宗弟子!   身份被当面揭穿,无数双眼睛落到身上,温见雪有几分尴尬,他同谢琅朝两位长老行了礼,抿着嘴角,朝同门笑了笑。   谢琅脸皮厚如城墙,即便被揭穿身份,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一副你们居然才认出来的表情。   他沉声道:“此地不安全,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两位长老一名姓王,一名姓朱,闻言,皆颔首许可。   ……   一行人很快来到更为安全的松石林。   尔静则把杨臾放在松树下,这才站起身,舒缓筋骨。背了一路,累死他了。   王长老见他放下杨臾,好心为杨臾用灵力治疗了一番,确保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叫来温见雪和谢琅,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和谢琅默契地隐去了鬼面书生发现谢琅是半妖,所以拿他作断肠鬼夺舍载体的事,也隐去了亲密接触的事,将少了这两个事件的过程进行合理修正后,悉数告知两位长老。   两位长老闻言,眉头紧锁,怒不可遏,道:“这狗东西,定要杀了才是,留着后患无穷。”   狗东西骂的是鬼面书生,也骂的是厉鬼,是飞僵。   两位长老之所以前来,就是听同行两个同宗剑修说此地有一个庞大的地宫,且有许多僵尸,恐怕背后有什么大阴谋,跟着三个弟子来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有大阴谋!   好在断肠鬼并未夺舍成功,若是夺舍成功了,跑回剑宗来,真是一场灾难。   主意打到剑宗头上了,真是活腻了。   两位长老商讨着如何对付鬼面书生。   五彩鸟飞到尔静肩头,道:“现下该回去了吧?!”   尔静道:“急什么急,先把鬼面书生这群祸害处理了,你如此宅心仁厚,不会放着这些祸害不管吧?”   五彩鸟一扭头,道:“谁要管?我才不管。”它也听到了温见雪和谢琅的话,知晓了鬼面书生等人根本不是打不过它,而是上了谢琅的当,故意打不过,放他们离开。   这让五彩鸟觉得十分丢鸟!   它当时竟然想乘胜追击!   两位长老商讨片刻,得出结论,要想除掉鬼面书生等祸害,得把他们引到七星荒城外,然后布下剑阵,一举歼灭。   可如何引到七星荒城外,这又是一个问题。   谢琅主动提出利用自己引出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现下以为我是断肠鬼,向他们传递,我被你们识破身份,如今身陷囫囵。鬼面书生为复活断肠鬼付出了很大心血,若是知道断肠鬼身陷囹圄,在知晓还未抵达剑宗前,必然会犯险来救,他们的实力不比我们这边弱。”   两位长老沉思几息,确定谢琅提出的意见可行,当即找到五彩鸟,客客气气请五彩鸟充当外援,以防鬼面书生被引出后,逃之夭夭。   五彩鸟还在计较自己之前丢了脸,它扭头就想抛出紫玉,叫尔静走。   两位长老再一次请求它。   尔静也在一旁说着好话,五彩鸟这才觉得面子重新回来了,应下帮忙。   两位长老立刻组织人开始布剑阵,他们所处之地的地势正好方便布剑阵。   温见雪不修剑道,亦不曾涉及符道,不知如何布剑阵,他站着一旁看着其他人布剑阵。没看一会,杨臾发出低微的呻吟声,悠悠转醒。   温见雪快步走到杨庾身边,半蹲下,关切地询问道:“你感觉如何?”   细碎阳光从头顶树叶间倾泄而下,杨臾眼睛被刺得有些痛,他神情恍惚了几息,意识回笼,陡然清醒,激动地一把抓住温见雪衣领。   “巫道友,我姐姐呢?”   温见雪沉默一瞬,从乾坤袋内取出杨舒缓的尸体,默默道:“节哀顺变。”   杨臾缓缓侧头看向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眼眶泛红,额头浮现青筋,脖颈粗红,怒不可遏,他声音瞬间提高,紧紧拽住温见雪衣领。   “这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我姐怎么会这样?你弄错了!”   “杨道友。”衣领被拽住,温见雪很不舒服,他掰开杨臾的手,声音温和,“你冷静点。”   杨臾眼眶瞬间滚出眼泪,他呆呆看向杨舒缓的尸体。   橙红衣袍破破烂烂贴在杨舒缓面无全非的身躯上,胳膊等位置已经露出骨头,鲜红的血肉刺得杨臾如吞了一枚黄连,上也不来,下也不来。   身体腐蚀的地方扯着痛,他张了张嘴,怒火攻心,噗地吐出口血,血液飞溅到温见雪衣袍。   杨臾扯了扯嘴角,他胡乱摸了一把嘴上血液,扶着树干,爬了起来,朝七星荒城走去。   温见雪见状,立刻拦住他。   “你要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杨臾抬眼,冷冷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已猜到他的意图,他理了理思绪,劝解道:“你冷静些,现下去找罪魁祸首,依你的实力,只是去送死。王长老他们正在布剑阵……”   “闭嘴!”杨臾发飙,他运转灵力,将温见雪重重推到地上。“若是你当初不与我姐组队,我姐找不到人,或许不会来七星荒城!不来七星荒城怎么会掉进地宫?怎么会死?!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地面有几块碎石,温见雪被推倒,后背一下子撞到碎石上,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并未发怒,杨臾失去了亲人,心情糟糕,温见雪能理解他所作所为。   忍下痛意,温见雪撑地站了起来,目光温柔,温和道:“杨道友,你先别生气,让我把话说完。王长老他们正在布剑阵,待引出罪魁祸首,一定能给你报仇雪恨。杨舒缓道友死了,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若是你愿意,待安葬了杨舒缓道友,我陪你散散心如何。”   “什么如何!”杨臾怒斥,“不需要!少在这里假情假意。”   温见雪微微蹙起眉,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要走,却听到杨臾恨声道:“我说你就是假情假意,不过说你两句便要甩脸色,怎么死的不是你。”   其他人在专心致志布剑阵,他们在此争执,刚开始没人注意,后来杨臾情绪越发激烈,才注意到这边动静。   谢琅却与其他人不一样,争执开始时,便注意到了,但手头一道符纹未画完,走不开。   这种针对阴煞之物的大型剑阵每个阵脚都需要人配合着两位布置剑气的长老,仔细绘制出阵法符纹,因此绘制不能中断,一旦中断,剑阵无法成型。   故谢琅只得按捺着性子继续绘制。   他绘制阵法符纹再熟悉不过,抢在第一个绘制好阵脚。   收起绘制符纹的符笔,谢琅快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杨臾面前,掀起眼帘,看向杨臾。   “你说什么。”   杨臾冷笑一笑,道:“我说什么,你不已经听到了——!”   乌黑衣袍翻飞,谢琅一脚踹飞杨臾。他这一脚力度很大,直接将杨臾踹吐血,半天没办法从地上爬起。   “我操你大爷,活腻了。”谢琅冷冷道。   现在一片寂静。   温见雪瞳孔微缩,惊住。   杨臾剧烈咳嗽几声,他噗哈笑出声,道:“巫行云,你是他养的狗?我说上两句,你就要咬人。”   谢琅走至杨臾面前,半蹲下,抓住杨臾头发,笑眯眯道:   “我不仅咬人,我还要杀人。”说着,按着杨臾的头,狠狠往地上砸!   “谢师弟,勿要冲动。”慕容复也绘制好了自己负责绘制的阵脚符纹,连忙上前阻拦。   半月剑横到慕容复面前。   谢琅道:“滚开,拦着连你一起做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温见雪呆了几息才缓过神,他绕开慕容复,避开半月剑锋芒,急忙拉住谢琅抓住杨臾头发的手。   “住手。”   谢琅偏头看向温见雪。温见雪语气平和,哄道:“放开。”   谢琅这才松开手。杨臾在血池泡过,头发受损,谢琅松手时,薅下一大团头发。   甩去头发,谢琅站起身,拿出手帕,仔细擦手,似乎是嫌弃碰了杨臾脏。   杨臾额头被磕红,沾上无数草屑,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暴起,抬头怨恨地盯着谢琅。   谢琅收起手帕,他漫不经心朝杨臾传音道:“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我再听到你骂温见雪,对温见雪动手,我就把你剁了喂野狗。家养的狗不饿,野狗四处奔波,饿得很。”   “你别太嚣张。”杨臾道。   谢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擦了擦眼泪,歪头靠在温见雪肩颈处。   “嚣张?我什么地方嚣张了?”   “大家方才都听见你咒救命恩人去死。恕我直言,你这种人才该死,我绘制阵纹时听两位同行师兄师姐说,出地宫时,你把他们丢在了后面,带着杨舒缓独自逃跑。”   “你若是和他们一起,杨舒缓怎么会死?你才是害死杨舒缓的罪魁祸首,现在居然怪罪旁人。”   “你那满口泼言若是与我说,我当场就得扇死你,也是见雪心性好,不与你计较。我真是后悔救你,你这种东西,就该化在血池里,免得祸害他人。” 第105章   谢琅的话如风霜雪雨,直击杨臾。   杨臾浑身颤抖,眼神越发怨恨,他猛地爬起身,扭头就走。   谢琅见状,嗤了声。   温见雪看向杨臾,他侧目低眉,对靠在他肩膀上的谢琅道:“你别靠着了,我去看看他。”   谢琅仰视温见雪,问:“你可是怪我话说重了。”   温见雪并不觉得谢琅话说得重,毕竟是杨臾先挑事。他只是想去看看杨臾,怕杨臾出事。   谢琅头靠着他肩膀不肯起开,传音道:“出事便出事,又不是谁逼着他出事,自己想不开,神佛无救。”   温见雪哭笑不得,他推了推谢琅。   谢琅这才起开,他眉眼阴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既然你想去看看,那便去看看,我担心他脑子不清楚,因此记恨我们,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鬼面书生。”   温见雪犹豫道:“应该不会?”   “谁知道?”谢琅似笑非笑,“五寸人心不可测。”   他说着,抬手抚上温见雪后背,“方才他把你推倒,你是不是撞到碎石了。”   慕容复听此,蹙紧眉头,也看向温见雪,他方才专注绘制阵脚符纹,没看到杨臾推倒了温见雪。   宽大干燥的掌心抚在后背,温见雪背脊绷紧,不太自在,正欲撒谎说没撞上。   尔静也绘制完符纹,匆匆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话音戛然而止,不解地盯着温见雪右脖颈。   温见雪整齐的衣领被杨臾拽得凌乱,露出了压在衣领下淡淡的、暗红的吻痕。   尔静被家里人当孩子保护,不曾接触欢爱之事,尚且不知这是吻痕。   他戳了戳温见雪右脖颈上的吻痕,惊诧道:“温道友,你被虫咬了吗?”   温见雪猛地抬手遮住吻痕,睫毛微颤,淡淡的红从脸颊往下延伸。他很快恢复镇定,借此整理好衣领,严严实实遮住吻痕,又拿开谢琅抚在后背的手。   “确实被虫咬了。”   温见雪朝杨臾离去的方向走去。   “我去看看杨道友,放心,我之前没撞到碎石,不必担心。”他走得很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看杨道友?杨道友出什么事了?”尔静奇怪地看向谢琅与慕容复,他忽然发现慕容复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位道友,你身体不舒服?”   慕容复没说话,他缓缓看向谢琅。   谢琅也有些不自在,捻了捻有些发烫的耳尖,微微歪头,锥形银耳坠晃动。   “慕容师兄这么看着师弟做什么?这样直勾勾盯着师弟,莫非是喜欢师弟?”   慕容复抱臂,皮笑肉不笑道:“喜欢死你了。”   谢琅啊了声,缓缓笑道:“师弟也喜欢死师兄了,师兄千万要保重身体,戒躁戒急,若是有什么不测,师弟要伤心欲绝。”   尔静:?   啥啥啥?   杨舒缓的尸体还未收起,谢琅嗅觉敏锐,未收起的尸体的味道对他而言,过分刺鼻。   谢琅收敛笑容,远离尸体,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对尔静解释杨臾的事。   换作从前,他不会同人解释这些无聊的事,只是如今,他因引魔珠不能修炼,解释此事打发时间。   慕容复站在不远处,盯着谢琅。   尔静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他听完解释,看了看慕容复,又看了看谢琅,挪动身体,逃也似的去找温见雪。   ……   郁郁葱葱的林间,温见雪悄无声息跟在杨臾身后。   谢琅的话在他心中种下一个疑点。   杨臾真要把计划透露给鬼面书生?   无论如何,温见雪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认识的人。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温见雪看到杨臾径直朝地宫的方向走去。   “站住。”   绿色藤蔓紧绷,挡在杨臾前方。温见雪自暗处走出,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要去哪里?”   杨臾面色狰狞一瞬,他抬起头,看向挡在前方的温见雪,怒极反笑。“我到处走走,散心不行?这样你也要暗中跟着,到底是何居心?”   温见雪道:“以后多的是时间散心,现在,回去。”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去找地宫那群玩意通风报信?”   “我不愿意这样揣测你。”   熙熙攘攘的阳光落到温见雪淡青衣袍上,他指间下垂,藤蔓刷地缠住杨臾双手。   “但是你目前给我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只能请你回去。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容忍你,只是看在杨舒缓道友的面子上,你若是作出背叛之事,将其他人陷入危险,我照杀不误。”   杨臾道:“这才是你真面目,冷血无情!”   “你不惹我,我也不会这样。”温见雪勾住藤蔓,扯着杨臾往回走,“你姐姐若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   “住嘴,不许提我姐姐!”杨臾怒道。   温见雪道:“你必须明确地知道,害死你姐姐的人是地宫那群家伙。你若去通风报信,你便是杀了你姐姐的帮凶。说实在话,我看不起你,无能之辈,你连你姐姐万分之一不及。”   “你闭嘴!”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你闭嘴!”   “你不敢面对现实。”   “你闭嘴!你不要说了!”   “你有本事就去报复鬼面书生,而不是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若非失望至极,温见雪不会说这些伤人的话。   杨臾咬着牙,死死盯着温见雪,他盯了一会,崩溃大哭。   他已经认识到是自己害死了姐姐,只是无法接受,所以迁怒于人。   谢琅让他怒火达到顶峰,脑子不清楚,想要将此地布了剑阵的事告知鬼面书生,看他们两败俱伤。   而温见雪阻止了他的行为,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直视自己的错误,承受早该承受的痛苦。   杨臾无法接受自己害死了姐姐,他颤抖地跪了下来,祈求温见雪杀了自己。   温见雪收起藤蔓,靠在树边。   “你杀了我!”杨臾语无伦次。   温见雪避开杨臾伸来的手,一跃而起,坐到树上,淡淡地看着地面的杨臾神情痛苦,掩面痛哭。   惹到温见雪了,温见雪便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尔静很快赶了过来,他看到杨臾,皱了一下眉,点地跃起,坐到温见雪身边。   温见雪收敛了冷漠,他侧头看向尔静,传音道:“你怎么来了?”   尔静双手撑着树干,用传音术,尴尬道:“其他人的阵法符纹还没画,慕容道友和谢道友两个黏黏糊糊,眉目传情,互相告白。我一个外人,插在他们中间,特别不自在,所以便来找你了。”   温见雪:“啊???”   “真的。”尔静轻咳一声,直勾勾盯着温见雪,嘴角勾起笑,“我爱死你了。”   温见雪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尔静拉住温见雪手臂,连忙道:“我不是在告白,我只是在学慕容道友。这话谢道友也说了,他还说了许多黏糊的话。所以你能明白我当时有多不自在了吧。”   温见雪稳住身形,道:“谢道友还说了什么?”   “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我细细思来,应当是想同慕容道友携手一生吧。”尔静机灵道。   温见雪怔愣,忽觉一股酸涩上涌。   谢琅想同慕容师兄携手一生?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他吗?   如果不喜欢他,老是黏黏糊糊贴着他做什么?如果不喜欢他,在地宫疏解后,偷偷摸摸抱他,亲他耳垂做什么?   谢琅怎么可能喜欢慕容师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说起慕容师兄,慕容师兄好友众多,他若是喜欢谢琅,此事早被宣扬得满天飞了,不应当现在还没一点风声。   这两人应是在开什么玩笑,叫尔静误会了。   温见雪思及此处,酸涩如潮水褪去,他缓过神,轻轻吐了口气。这口气尚未完全吐出,又提了起来。   他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劲。   他为何在听到谢琅想同慕容师兄携手一生时,细数以往之事,急着反驳,急着告诉自己他们不是这样的?   谢琅若是同慕容师兄在一起了,自己不应该感到高兴?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谢琅喜欢他的问题。   难道……   莫非……   他喜欢上了谢琅?   温见雪瞳孔微缩。   尔静道:“温道友,你怎么了?”   温见雪将自己从难以置信的猜测里拉回现实,他晃动双腿,笑道:“没怎么。你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散修这么简单吧?”   尔静也同温见雪晃动双腿,他轻轻咳嗽一声,没有正面回答,道:“目前是散修,以后几个月一样是散修,我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五彩鸟让他现在就回家,想得美,拖着时间,寻到合适的机会就甩了五彩鸟。   “什么东西?”温见雪瞬间联想到地宫,“你去地宫就是为了找这东西?”   “哎呀,不愧是我认定的朋友。”尔静笑嘻嘻,他抬起手,半遮住眼睛,看向头顶透着光的叶隙,“我去地宫就是去找那东西。你听过九转金丹没?”   “没有。”温见雪老实道。   “我要找的东西就是九转金丹。”尔静放下手,他垂眼看向树下哭累了,颓然坐在地上的杨臾,“我需要它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温见雪道:“你说还当几个月散修,莫非几个月那人就……”   “他们是这样说的,都说没办法了,除非找到九转金丹。我出门前,找人占了一卦,那老头子说我在这几个月内能碰到九转金丹。”尔静耸了耸肩。   “为此我走了许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   温见雪道:“你就没想过万一占卜不准吗?”   尔静哈哈大笑,道:“不准,我回去砸了那死老头的家!”   温见雪随着笑了出来,他笑罢,道:“不过你也不要找到最后几日,早些回去陪着那个重要的人,对方可能很想最后的时间有你在身边。”   尔静抿直唇线,片刻,他扭头道:“他们老说我小孩子,喜欢闹脾气,不见着我,说不准心里还舒服些。”   ……   剑阵布成时,温见雪和尔静回来了,后面跟着个杨臾。   杨臾径直走向杨舒缓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收拾起尸体。   谢琅看向杨臾,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起身走向温见雪,道:“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现在才回来?”   话至此,他走到了温见雪面前。   高大的身影超前投出一片阴影,将温见雪完全笼住。   温见雪嗅到谢琅身上的草木清香,他想到自己的猜测,心跳加速,往后小退了几步,躲开谢琅倾来的阴影,这才道:“就瞎聊了一点。”   “瞎聊?”谢琅狐疑地看他,“不是,瞎聊你躲什么?”   温见雪道:“我没躲。”   谢琅再次靠近,温见雪手脚都不自在,往旁边撤了一步。   “你的言语和你的行为不一致。”谢琅道。   温见雪扭头看向一边。   慕容复从不远处走来,按住谢琅肩膀,道:“谢师弟,王长老叫你。”   谢琅道:“知道了。”   谢琅走了。   温见雪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与神魂被分开了似的,当下抬头看向谢琅的背影。   他真的喜欢上谢琅……吗?   慕容复远远听到他和谢琅的对话,当他紧张与鬼面书生等人的对决,道:“温师弟不必紧张,我们这边剑阵已布好,有两位长老,还有五彩鸟前辈,不会出什么大事。”   温见雪唯恐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连忙应了声,拿出身上有的药材,炼制毒丹。   ……   王长老找谢琅不为其他事,只是告知他一切妥当,可以引鬼面书生来此。   谢琅不放心,自己又看了一遍,确定一切妥当,这才拿出传音符,联系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此时正在等待尊主的消息,见尊主主动联系自己,恭声问道:“尊主,你联络我,有何事?”   “能有何事?本尊身份被识破了,赶紧带人来,本尊恐怕撑不了多久。”谢琅声音嘶哑,带着重伤的喘息。   鬼面书生心中一惊,他意识到尊主现在所处环境极度不安全。花费了巨大精力与心血,将尊主复活,若尊主死了,他该如何是好?   鬼面书生站起身,立刻道:“尊主现在何地?”   谢琅将此地地名告知鬼面书生,道:“那只妖留活口,其他的一并可以杀了。”   鬼面书生道:“是。”   鬼面书生刚应下,那边便掐断了联系。鬼面书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立刻召飞僵和厉鬼前去谢琅所说之地。   厉鬼的伤在地宫内的阴寒之气的滋养下,早已痊愈,一召便出来了。   飞僵却没有回应。   鬼面书生指使厉鬼去寻飞僵。   厉鬼找到飞僵时,他正在棺材内,用指甲狠狠写断肠鬼三个字。   他不知为何要写着尊主的名字,只是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   这股无名之火从温见雪第一次砸到他头顶铁钉时,便升起了,此后,他只要一待在安静的,只有自己的环境下,就忍不住写尊主的名字。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这种感觉在温见雪第二次砸中他头顶铁钉时,越发强烈。他只能更加使劲地写尊主的名字,以发泄无名之火。   毕竟他不能违背主人命令,攻击尊主。   “你在干什么?主人叫我们去救尊主。”厉鬼掀开棺材板,将飞僵拖了出来。它没看到棺材内部写满了潦草凌乱的断肠鬼三个字。   安静的环境被破坏,飞僵心中那股无名之火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跟随着厉鬼来到鬼面书生跟前。   鬼面书生对飞僵不满,他心里一边计划着重新培养一个飞僵,一边带着厉鬼和飞僵离开地宫,来到谢琅所说之地。   此时正逢日落,西边山峰涂上金箔粉,浓密的林间充盈着鲜血。   飞僵和厉鬼都因鲜血味露出贪婪之色。   鬼面书生带着他们穿过浓密的树林,见到了尊主。尊主嘴角溢出鲜血,气息微弱,半跪在地,温见雪的毒显然是解了,与杨臾站在一旁,而五彩鸟、尔静正在争论杀不杀尊主。   “该死的。”   鬼面书生不知为何情况会变成这样。   他示意厉鬼和飞僵拿下五彩鸟。   在地宫内,想拿下五彩鸟,轻而易举,但离开地宫,便难了。   鬼面书生估计要打上一场恶战。   至于温见雪等人,鬼面书生打算自己来解决,他取出黑色旗帜,小鬼们咆哮着袭向温见雪等人。 第106章   五彩鸟避开飞僵与厉鬼的袭击,扇散小鬼,卷着温见雪、尊主等人离开原地。   卷着尊主?   尊主是诱饵?此地设了陷阱?   鬼面书生意识到不对劲,他看向尊主。   尊主已稳稳落地,他握着半月剑,抬指擦去嘴角血液,抬眸朝这边看来,乌黑眸子明亮,却给人极其疏离冷漠的感觉。   鬼面书生心中微沉。   此时此刻,他明白,尊主是谢琅。   谢琅根本没被尊主夺舍,他从头至尾都在戏弄自己。   鬼面书生不明白谢琅为何没被尊主夺舍,难道谢琅身上有宝物,尊主的神魂进入谢琅身体后,被宝物驱赶了出去?   可若是被宝物驱赶了出去,谢琅又是从何得知尊主所知之事,像模像样地假扮尊主?   难道谢琅把尊主的神魂吞了?获取了尊主的记忆?   谢琅是正道人士,若还想留在剑宗,应当不会做出吞神魂的损招。   那便是谢琅使用了禁术,搜魂术,把尊主的记忆拿到手了。   鬼面书生修鬼道,清楚知道没有身体保护的尊主被搜魂术搜取记忆后,将会化为泡影,不复存在。   鬼面书生如何能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复活的尊主,被谢琅摧毁?可事到如今,不接受也得接受。   鬼面书生脸部肌肉抽搐,他咬牙切齿道:“走!”   谢琅既然未被尊主夺舍,那引他们来此,肯定别有用心,或许在此地布了陷阱。   不论如何,还是先离开为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安全了,有的是时间报复谢琅。   厉鬼和飞僵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出于鬼面书生的命令,立刻要随着鬼面书生离开。   可是已经晚了。   空气干燥,风声凌厉。   剑阵运转,冰蓝的半透明屏障将他们笼罩。   鬼面书生骂了句该死的,他看向前方。   两个剑宗长老从暗处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几个剑宗弟子和一个符修也从暗处出现。   两个剑宗长老出来,并不与鬼面书生多言,多言必失,掐诀调动剑阵中的剑气攻击鬼面书生。   此阵并不能完全压制鬼面书生等,两个剑宗长老调动剑阵中的剑气后,将维持剑阵完好的责任交予五彩鸟,自己则进入剑阵,借此机会,击杀鬼面书生。   厉鬼、飞僵与鬼面书生有主仆契约,受控于鬼面书生,只要将鬼面书生击杀,他们便会遭到重创。   遭到重创,又得不到及时治疗,便能逐一击破,轻而易举地拿下。   鬼面书生见两位长老直奔自己而来,呵斥厉鬼与飞僵赶紧拦着两位长老,保护自己。   飞僵与厉鬼当即拦住两位长老,同时挡下了剑气。   鬼面书生总算安心,他激活防灵器,驱使小鬼们,撞击剑阵。   如此精巧庞大的剑阵,要想找到破阵办法,难于登天,不如直接使用蛮力撞坏剑阵。   小鬼们的撞击力确实强悍,可惜碰到了五彩鸟。   五彩鸟在外维持剑阵,见哪个角落被撞,运转妖力,毫不客气地增加防御值。   鬼面书生驱使小鬼们撞了片刻,剑阵却无半点破损,就连屏障都没有出现一丝裂纹。   鬼面书生沉不住气了,不再压着底牌,拿出一只八角蟠龙金玉盒,打开八角蟠龙金玉盒。   几只张牙舞爪、通体泛白的鬼物从八角蟠龙金玉盒中爬了出来,它们落到地上,竟直接跃出剑阵,直奔尔静。   鬼面书生看出来五彩鸟十分在乎尔静,恐怕与尔静有着深厚感情。   所以故意让鬼物去杀尔静,以此让五彩鸟放弃维护剑阵完好,转而去救尔静。   他手中的小鬼,在五彩鸟去救尔静的刹那间,聚集在一起,不出意外,能将剑阵屏障撞出一个大豁口。   只要屏障出现豁口,鬼面书生便能招来方圆千里鬼物,从外破开剑阵,逃回地宫。   地宫是他的地盘,饶是剑宗长老再凶悍,也不能拿他如何。   大家都看出了他心思,当即围到尔静身边。   尔静本身自带各种防御法器,加之在场之人,鬼物想伤尔静也没有机会。   鬼面书生见此,心中冷笑。   好啊!   我杀不了尔静,那我就绑了你们这群剑宗弟子做筹码,迫使剑宗长老放我们离开。   鬼物听从鬼面书生命令,果断放弃击杀尔静,调转矛头,将矛头对准剑宗弟子。   温见雪见鬼物朝他扑来,甩出一枚爆破丹。   这爆破丹虽然是按照低级爆破丹丹方炼制,但在其中添加了一味好药材,威力有所增加,一枚爆破丹甩下去,直接将鬼物炸成两半。   可不过瞬息,鬼物蠕动着,合在一起,再度扑来。   温见雪躲开鬼物,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宰杀的鬼物也在瞬间合在一起,再度扑向他们。   看来这东西用武力无法杀死他们。   武力不行,那丹火能不能烧死?   温见雪祭出丹火,决定试试。   鬼物看到丹火,退了几步。   看来是怕丹火。   温见雪心念微动,将丹火凝结成剑,一剑刺向鬼物。鬼物发出一声凄厉嚎叫,化为白烟。   死了?   温见雪抬起剑,未曾发觉身后有白烟聚集。   白烟很快凝成鬼物,鬼物张开双手,双手化作丝丝缕缕的白线,朝温见雪脖颈缠去,企图将温见雪绑入自己体内。   “小心!”   谢琅拉了温见雪一把,将温见雪拉到身边,同时一剑刺向鬼物。   鬼物顿时碎成碎片,不出几息,又合在了一起。   慕容复一直跟在温见雪身边,见温见雪遇袭,本想出手相助,谁知谢琅比他快一步,已经解决了危险。   慕容复收回视线,手指握紧剑柄,他一剑劈向袭来的鬼物。   谢琅松开握住温见雪手臂的手,他目光沉稳,警惕着周围鬼物。   “这些鬼物狡猾得很,不要掉以轻心。”谢琅一剑劈向身边的鬼物。   温见雪谢过谢琅的提醒,撤掉手中丹火,换了一枚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丹。   不怕火,难道也不怕腐蚀性的毒丹?   温见雪如此想着,将毒丹甩到一只鬼物的嘴里,在鬼物吞下丹药的刹那间,用灵力引破毒丹!   毒丹被引破,恍如水流,滑入鬼物喉咙。   鬼物发出剧烈的惨叫声,又变成了白烟。   温见雪这次不敢掉以轻心了,他警惕地环视四周,果不其然,被他“杀”掉的白烟再次聚拢在一起,朝他扑来。   温见雪早已发觉它,岂会上第二次当,立刻避开鬼物,同时一个风刃,将其劈成两半。   “这些鬼物,没办法解决吗?”在场唯一一个符修问道。   “我艹他娘,我都躲灵罩内了,还跑来抓我!”   符修被鬼物当成了剑宗弟子,一通好抓。   “恐怕得等到两位长老杀了鬼面书生。”有人回答道。   飞僵、厉鬼虽然被剑阵压制,但实力摆在那里,两位长老一时无法越过他们,解决鬼面书生。   “可这样下去,一旦体内灵力消耗殆尽,我们便要被鬼物擒住!”符修着急道。   他左右看了看,跑到温见雪身边,道,“你们这群剑宗弟子就没有办法解决?真的没有办法解决?”   温见雪已经试过丹火和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丹,都不起作用,他思虑片刻,决定试试其他毒丹。   然而,毒丹试了一圈,也没有一个起作用。   温见雪有些着急,维持着镇定,一边防止鬼物袭击,一边快速思考怎么灭鬼物。   他想到了藤蔓,可藤蔓也无法杀死鬼物。   尔静来自上界,也没见过这鬼物,拿这些鬼物束手无策,他看向五彩鸟。   小鬼还在撞击剑阵,五彩鸟不能丢下维护剑阵的责任,去斩杀鬼物,它看了看鬼物,目光落到剑阵中,悄无声息打量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正在全心全意驱使小鬼撞击剑阵。   这倒是个好机会。   五彩鸟心念微动,它冲入剑阵,甩出一道风刃。   风刃直直朝鬼面书生脑袋飞去,然而,下一刻,鬼面书生抬起左手,以断臂的代价挡下了风刃。   鲜血顺着断臂处流出,鬼面书生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不好!   五彩鸟立刻退出剑阵,回到维护剑阵完好的位置,可剑阵屏障已经被小鬼撞出一个豁口。   鬼面书生虽然期待鬼物抓住剑宗弟子,借剑宗弟子离开此地,可他同时也想着其他办法。   见剑阵屏障如愿出现豁口,鬼面书生抬手,将黑色旗帜变作黑色金属小铃铛,轻轻摇晃,铃声通过豁口,朝四面八方荡开。   “哗啦啦——”天空暗沉下来,方圆千里内的鬼物快速朝这边涌来!   五彩鸟暗骂一句,它张开双翅,飓风挡住了朝四面八方荡开的铃声,快速朝剑阵聚来的鬼物们也因此变得迷茫,停在原地。   鬼面书生见铃声被挡住,更加用力摇晃铃铛,他知道五彩鸟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五彩鸟确实只能挡一时。   鬼面书生驱使小鬼们撞出的豁口,没办法补上。   如今想阻止鬼物聚到剑阵外,破坏剑阵,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夺走鬼面书生手中的铃铛。   五彩鸟目光在剑阵外徘徊了一圈,正思考让谁进入剑阵,夺走铃铛。   两个身影已经进入剑阵,是谢琅和温见雪。   外面鬼物太多,其他人都出现了疲态,慕容复和尔静需留在外面帮其他人,不能进入剑阵帮忙夺取铃铛。   鬼面书生轻蔑的目光扫过温见雪和谢琅。   “就你们两个,也想阻止我?未免太过自大。”   温见雪没有吭声,他看向谢琅,与谢琅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一起生活很久,即便是一个眼神,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谢琅手臂下垂,持着半月剑,身轻如燕,一言不发,刺向鬼面书生。   这一剑如他身法一般轻盈,不带任何杀伤力,像迎面而来的春风,只掀起几缕发丝。   鬼面书生驱使几只小鬼去挡这一剑。   轻飘飘的一剑竟直接将几只小鬼撕裂。   不可小觑。   谢琅比几年前强了不少。   不过强了再多也无用,他面对的是自己。几年前没有打过,现在还能打过?不可能。   鬼面书生如今已是元婴中期,他微微眯起眼睛,避开谢琅刺来的剑,驱使更多的小鬼朝谢琅扑去,同时漫不经心地将元婴中期威压压向谢琅。   “你还愣着做什么?不帮忙?”鬼面书生边摇着铃铛,边轻蔑地询问温见雪。   温见雪依然没有说话。   鬼面书生心生多疑,不能放任温见雪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他。他分出一丝心神,驱使小鬼去解决温见雪。   温见雪召出丹火。   剑阵外的那些鬼物不怕丹火,可不代表这些小鬼不怕。   个个担心被丹火烧得魂飞魄散,不敢靠近。   鬼面书生一句怒斥,小鬼才敢上前杀温见雪。   温见雪直接用丹火烧,见一个扑上来烧一个,但很快他便烧不动了,因为鬼面书生将元婴中期的威压也同时压到了他身上。   温见雪腿发软,眼前模糊,血管里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无法流动,极其冰冷。他忍不住跪到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鬼面书生冷笑一声,就在此时,地面忽然冒出一枝藤蔓,朝他手中铃铛击去。   鬼面书生抬指轰碎藤蔓,藤蔓如粉末般落到地上,他嘲讽道:“你方才站在那里,便是在控制藤蔓来到我脚下吧,可惜了,被我识破了。”   温见雪脸色煞白,他艰难抬头看向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正要示意小鬼撕了温见雪,却发现全身无力,甚至无法说话。   他中毒了!   那藤蔓裹着无色无味的软骨毒丹,他毫无察觉地轰碎,毒丹碎成粉末,落到他身上,浸入他皮肤。   鬼面书生恶狠狠盯着温见雪。   就在此时,谢琅摆脱了小鬼,顶着威压,一下子夺走了他铃铛,还顺手薅走了悬浮在他身边的八角蟠龙金玉盒。   鬼面书生怒火中烧,他顾不得身体安危,用最毒辣的办法,将毒素逼出,猛然收回压在温见雪身上的威压,将其全部压到谢琅身上。   谢琅猛地将铃铛和八角蟠龙金玉盒往上抛。   一道火光闪过,铃铛和八角蟠龙金玉盒不见了。   鬼面书生猛地看向温见雪,面孔扭曲,怒不可遏,道:“你想找死!”   温见雪在鬼面书生收走威压时,立刻用丹火灭了咬他手臂的小鬼,将丹火化作火凤,操控火凤叼走铃铛和八角蟠龙金玉盒,丢到了剑阵外。   “拿回来,否则我要了你小命!”鬼面书生说着,身影如鬼魅,来到温见雪面前,想掐住温见雪脖颈提起来。   温见雪及时召出青玉塔,拉着谢琅躲进青玉塔,出了剑阵,叫鬼面书生扑了个空。   “该死的东西!”鬼面书生骂道。   温见雪并不理他,擦了嘴角血液,收起青玉塔和丹火,弯身捡起铃铛、八角蟠龙金玉盒。   八角蟠龙金玉盒特别重,温见雪用一只手臂夹着,捏住小孩子手掌大小的铃铛。   情况与预想不同。   这铃铛不知怎么回事,即便持铃人没有摇动,却还在发出清脆的铃声,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   五彩鸟见状,一时有些愕然,它不敢停止扇动翅膀,一旦停止,方圆千里内的鬼物便会很快聚集在剑阵外,破坏剑阵。   温见雪维持着冷静,他仔细查看铃铛,思考如何控制住这诡异的铃声。   鬼面书生已然冷静下来,他意识到铃铛因他摇晃次数过多,开始自行摇晃,不将鬼物引至剑阵不肯停歇后,心中舒爽不已。   他不急不缓地笑道:“想知道怎么让铃声停下来么。”   温见雪头也不抬:“问你你会说?”   “当然不会,除非你跪着求我。”鬼面书生笑眯眯道。   温见雪睨他一眼,继续研究铃铛。   谢琅之前被鬼面书生用威压压着,与小鬼们缠斗,身上被小鬼撕咬出不少伤口,他服用了疗伤丹药,拍起衣服上的草屑,道:“我看看。”   他拿过铃铛,上下打量。   鬼面书生心想,你便是再如何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却见谢琅将铃铛丢在地上。   鬼面书生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声线藏着几分颤抖,道:“你想干什么!”   谢琅挽起衣袖,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肌肉,他沉心静气,目光锐利,握紧半月剑。明亮剑光划破昏暗天空,刺耳的金属破碎声响彻云霄!   谢琅一剑把铃铛劈碎了。   铃铛是旗帜幻化而成。   因此,铃铛破碎时,铃声消失,剑阵中,从旗帜中出来,乌泱泱的小鬼们最先出现状况。   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随后便是听到铃声,朝此地聚来的众多鬼物。   它们失去召唤,回到原位。   阴风消停,黑压压的色泽自天空褪去,瑰丽的夕阳浮现在天际,照在谢琅线条凌厉干净的脸庞。   “你……你……居然敢!”鬼面书生看着破碎的铃铛,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去。   五彩鸟长舒一口气,骤然轻松了。   谢琅下巴点了一下地上破碎的铃铛,对鬼面书生笑道:“你这铃铛好薄,一剑就碎了。”   温见雪默默点赞:“不愧是你。”   “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夸你。”   谢琅拨动锥形银耳坠,耳坠尾部在空中划出轻巧的弧度。   温见雪蹲在地上,拨了拨铃铛碎片,他回头看了看还在攻击其他人的鬼物,递上八角蟠龙金玉盒,眼睛明亮,万分期待道:“这个也能劈烂吗?”   温见雪记得攻击他们的鬼物是鬼面书生从八角蟠龙金玉盒中放出来的。   说不准劈了,就能收拾了那些杀不死的鬼物。   谢琅接过八角蟠龙金玉盒,上下抛了抛,道:“看起来很结实,我试试。”   “等会,别把你剑劈坏了,用我的青玉塔。”温见雪拿出青玉塔,“青玉塔特别硬,我之前砸飞僵头顶的铁钉都没事,用来砸这盒子,肯定没事,说不准能砸成粉末。”   鬼面书生:?   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第107章   鬼面书生眼睛中浮现红色血丝,他被谢琅和温见雪气得几欲崩溃,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把他往黝黑、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按。   手背浮现青筋,竭力控制住情绪,他斟酌着字句,道:“你们砸了伏鬼盒,那些鬼物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更加凶猛。你们如是现在还于我,我还能控制着鬼物回到伏鬼盒。”   原来这八角蟠龙金玉盒叫伏鬼盒。   温见雪斜了一眼鬼面书生,将青玉塔递给谢琅,站起身,退后几步,给谢琅留足发挥空间。   鬼面书生心被攥成一团,他依然维持着镇定,凉凉道:“你们不信罢了,砸了可别后悔。”   谢琅将伏鬼盒放在地面,掂了掂青玉塔,运转灵力,猛地砸下!   “拦下他,把伏鬼盒抢到手!”   伏鬼盒不在身上,鬼面书生无法直接命令剑阵外的鬼物,他咬破舌尖,以舌尖血,快速花了一道符,以符命令剑阵外的鬼物。   鬼物收到命令,齐刷刷调转攻击目标,扑向谢琅。   “哗啦!”一道狂风袭来,将鬼物掀到几十米开外。五彩鸟背起翅膀,不急不慢道:“你当我吃素的?”   话音刚落,谢琅持着青玉塔已砸到伏鬼盒。   伏鬼盒出现一丝裂纹,这道裂纹不放在阳光下不可察觉。谢琅啧了声,握紧青玉塔,再次猛地砸下去!   一次,二次,三次!   裂纹如蜘蛛网一般,细细密密爬满整个伏鬼盒。谢琅最后一次朝伏鬼盒砸去,青玉塔尚未碰到伏鬼盒,朝伏鬼盒扑去的凌厉的风就已将伏鬼盒撕扯成碎片。   “刺啦——”   伏鬼盒碎成碎片的刹那间,无数道金光从盒中溢出,伴随着金光,鬼物身体开始坍塌,最后缩成了一团白色的肉球。   “这是什么东西?真恶心。”尔静厌恶地撇嘴,他擦了擦额角的血液,握紧剑柄,试探着一剑刺向其中一个肉球。   肉球发出吱呀一声,化成了一滩脓水。   令人庆幸地是这滩脓水没有再变成鬼物,很快干涸,变成一团粉末,一阵轻风拂来直接将粉末吹散。   尔静弯起嘴角,之前被鬼物攻击的极其郁闷的心情骤然好转,他扬起剑,扭了扭脖子,笑眯眯地走向其他肉球。   慕容复等人调整好状态,也快步走向肉球。   肉球嗅到危险气息,惊慌失措地朝四周逃窜,然而,它们如今失去伏鬼盒的庇护,又没有手脚,只能滚动弹跳,如何能逃之夭夭,被尔静与慕容复等人尽数斩杀。   鬼面书生脸色惨淡,他猛地吐出口血。这口血半是因为怒火攻心,半是因为本命灵器伏鬼盒被毁。   铃铛(旗帜)并不是他本命灵器,伏鬼盒才是,里面的鬼物都是他从各处刨来的鬼孩,每日以自己鲜血浇注,精心饲养出来的。   可如今竟被两个毛头小子毁了。   鬼面书生平日未遭到如此大的重创,他目光阴狠如毒蛇,死死盯着温见雪和谢琅。   “砰!”一声,飞僵被王长老击飞,落到鬼面书生身边。   飞僵还没站起,王长老又是一剑,这一剑钉穿了飞僵的脑袋,让飞僵久久凝聚不起力量,反击王长老,保护鬼面书生。   王长老和另外一位长老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鬼面书生,见飞僵暂时无法反击,保护鬼面书生,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掐诀凝出一道剑气,直劈向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收回盯着温见雪和谢琅的目光,他撑着地面,往左一躲,刚好躲开王长老的剑气。   王长老当即又凝出一道剑气,鬼面书生再度躲开,他撑地站了起来,忽然来到王长老面前。   王长老措不及防与鬼面书生对视。   鬼面书生的眼睛格外空洞,王长老对上这双眼睛,背脊发凉,他正要扭断鬼面书生脖间,忽然发现脚下出现无数鬼影。   鬼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们抓住王长老的腿,顺着王长老身体,争先恐后往上爬,想要爬到王长老头顶。   王长老用剑气想将其浇灭,可剑气直直从鬼影穿了过去。   鬼影很快爬到王长老头顶,淹没王长老口鼻。   王长老脸部感觉到湿哒哒的液体,他无法呼吸,他如同被按在了泥潭里,越来越往下沉……   “噗嗤!”一道利剑穿透肉体的声音在王长老耳边响起。   响起不过片刻,团团裹住王长老的黑影如海潮一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王长老抬手摸向脸。脸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湿哒哒的液体。   王长老这才明白,方才的鬼影是鬼面书生用鬼术制造的幻境,难怪他如何攻击对鬼影也造不成丝毫伤害。   王长老懊悔自己居然被幻境糊弄了。   他看向鬼面书生,在他被幻境困住时,朱长老破开厉鬼的阻拦,一剑刺穿了鬼面书生胸膛。   鬼面书生受伤,幻境自然破开了。   鬼面书生捂住胸膛伤口,他喘了两口粗气,看了看朱长老,又看了看王长老,最后看了看剑阵外的温见雪和谢琅。   “好,好!你们好样的!”鬼面书生怒极反笑,他那张鬼一样的脸上牵开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王长老指尖凝出一道剑气,他注意着赶到鬼面书生身后的厉鬼,然后给距离鬼面书生最近的朱长老使了个眼色。   朱长老微微颔首。   两人不再管地上还未凝聚好力量,爬起来的飞僵,一人袭向厉鬼,一人直取鬼面书生项上人头。   鬼面书生却不按常理出牌,他眼闪过一丝狠辣,一把抓过厉鬼,五指张开,按住厉鬼的脑袋,竟利用主仆契约,迫使厉鬼自爆。   厉鬼不可违背命令,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自爆,自爆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朝四周漾开。   两位长老被冲击出内伤,他们连退数步,胸腔内血气翻滚,差点呕出一口血。   勉强稳住身形,两位长老抬眸看向剑阵屏障。   剑阵屏障之前被小鬼们撞出了一个无法补好的豁口,此时,厉鬼自爆产生的强大力量冲击着整个剑阵,导致那豁口在逐渐变大。   五彩鸟虽然在外面极力阻止豁口变大,可局势不可逆转,豁口依然在不停变大。   两位长老深知,当豁口大到一定程度时,剑阵便会如毁于蚁穴的千里之提,瞬间崩塌。   得赶在剑阵崩塌,把鬼面书生杀了。   否则剑阵一崩塌,无法困住鬼面书生,鬼面书生便会与飞僵逃回地宫。   鬼面书生看了一眼逐渐变大的豁口,将刚恢复些力量,从地上爬起的飞僵拉到身边,死死看着王长老,朱长老。   厉鬼已死,鬼面书生一个元婴中期根本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唯一能打的便只有个飞僵。   王长老主动袭向飞僵,让朱长老去杀鬼面书生。   鬼面书生却再度将手按在飞僵脑袋上。   两个长老瞬间想到方才鬼面书生逼迫厉鬼自爆的场景,他们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是要逼迫飞僵自爆?   飞僵若是自爆,剑阵能瞬间崩塌,可如此,只剩鬼面书生一人,纵使剑阵不复存在,他也逃不了。   两位长老横剑,悄然盯着鬼面书生,等着鬼面书生逼迫飞僵自爆。他们打算在飞僵自爆的那一刻离开剑阵,避免被自爆波及。   毕竟之前因厉鬼自爆受了内伤,若是再受波及,少不得受重伤,养上几年,伤都难以完全愈合。   两位长老心中如此想着,不敢放松一刻。   气氛变得凝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倾来,每个人都盯着鬼面书生。   可谁也没料到,鬼面书生居然自爆了!   两位长老十分意外,他们随即反应过来,撤出剑阵。   鬼面书生虽然只有元婴中期的修为,但他自爆后产生的威力同样不小,几乎是同一时间,剑阵崩塌!   鬼面书生死了,与鬼面书生签订了主仆契约的飞僵,一样会受到重创。   王长老在鬼面书生自爆后产生的强大冲击消退后,一剑劈向飞僵,想了结了飞僵。   飞僵却并未受到重创,挡下这一剑,朝地宫快速奔去!   两位长老诧异不已,而五彩鸟一翅膀拍向左侧空气。   左侧空气波动,众目睽睽之下,浮现一团白光。   五彩鸟示意两位长老看白光。   两位长老看到白光,这才明白为什么鬼面书生自爆,飞僵却没有受到重创。   原来是鬼面书生的神魂并未随着自爆毁灭,还尚存于世。   ——白光就是鬼面书生的神魂。   众所周知,无论什么契约,都是绑定在神魂上的,只要神魂尚存于世,双方签订的契约便不会牵连对方,使对方受到重创。   大家杀元婴期以上,包括元婴期的修士时,都会特意灭了对方神魂,免得对方通过修炼鬼道或者夺舍他人,回来报复自己。   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神魂弱,被杀了,神魂不久就灭了,无需多此一举。   一般情况下,修士自爆,都是连带着神魂一并毁灭,所以方才鬼面书生自爆,除了五彩鸟,没人想到鬼面书生神魂尚存于世。   而五彩鸟之所以知晓鬼面书生神魂尚存于世,是因为之前在上界碰到过这种事,知道修鬼道的手段多,能有法子在自爆时,保住自己神魂。   鬼面书生见自己被发现,心底恨死五彩鸟。   他方才自爆时,拼尽全力保住了自己魂魄,打算让飞僵引开众人,自己则快速返回地宫,找个人夺舍,重获新生,哪里能料到会被五彩鸟搅和了好事。   眼看王长老抬手要摧毁自己神魂,鬼面书生的神魂当即朝飞僵飞去。 第108章   飞僵回头,抬手便想接住鬼面书生的神魂,却不料距离他最近的杨臾从旁冲来,一下子撞开他的手。   飞僵恼怒,他一掌拍飞杨臾,俯冲向鬼面书生的魂魄,想接住鬼面书生的魂神,却不料王长老用锁魂环,一下子将鬼面书生的神魂吸了过去,装入锁魂环。   “走!”鬼面书生的声音从锁魂环内传出。   飞僵见此,叽里呱啦,不知同鬼面书生传了什么话,即刻运转鬼术逃遁。   他逃得太快,众人都无法追上他。   王长老脾气不怎么好,气得当场想摔了锁魂环,被朱长老拦了下来。   “鬼面书生不死,飞僵便会回来救人,不要激动。”   朱长老顿了顿,接着道:“飞僵已经被我们打成重伤,逃了也不会构成太大威胁,除非他回了地宫。地宫内阴煞之气重,能助他快速疗伤。”   王长老好歹压住了脾气,他收起锁魂环,道:“我们去地宫看看。”   五彩鸟同意了,与王长老一起前往地宫,至于朱长老,他留在原地,守着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小辈们,防止飞僵折回,袭击小辈们。   温见雪见有朱长老在身边守着,便放心大胆的盘坐在地,服下丹药,运转灵力,专心疗伤。   之前进入剑阵,鬼面书生的威压直接将他压出内伤,手臂也被小鬼咬了几口。   不过手臂上只是外伤,灵力运转一周天,配合着药力便痊愈了,只是内伤难以痊愈,得养上一个月左右。   温见雪倒也不为此烦恼,一个月而已。   他睁开眼睛,看向谢琅。   谢琅盘坐在不远处疗伤。   他伤得比自己重,还在疗伤。   温见雪视线从谢琅身上挪开,看向尔静,尔静防御灵器多,没受伤,只是特别疲倦,在树下休憩。   慕容复同尔静一般,在树下休憩。   他没有进剑阵,只是有些轻微皮外伤。   温见雪视线越过慕容复,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已经停止疗伤,他们伤得不算重。   在场伤得最重的人应该是杨臾。   杨臾忽然冲出去撞开飞僵的手,挨了飞僵一掌,现下还在吐血。但他不接受朱长老的治疗,看起来想求死。   温见雪对杨臾已经没了好感,他想求死,便由他去吧。   若是上去劝慰,说不准还要挨骂。   温见雪慢吞吞地想,他撑着下巴,眼睛不受控制,再度看向谢琅。   谢琅脸部轮廓硬朗清晰,鼻梁又高又挺,眼睛笑时,藏了蜜一般,配上那苍白皮肤,银色耳坠,蛊惑意味十足,像只妖精。   摄人心魄的妖精。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谢琅察觉到他的视线,结束疗伤,睁眼看向他,笑盈盈道:   “有事?”   温见雪看入迷,没想到自己会被当事狼逮到,故作淡定,移开视线,传音道:“没事。”   “嗯?”   谢琅太有压迫感,温见雪道:“真的没事。”   谢琅漆黑的眼睛盯着温见雪。温见雪被他盯得背脊发凉,正要掐诀蒙住谢琅眼睛,谢琅垂下眼帘,闭上眼,道了声行吧。   温见雪心弦这才放松,他低下头,捏自己的手指。他不算一个过分直率的人,不过也不会过于忸怩,因而喜欢上一个自己以前认为肯定不会喜欢的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   按照正常走向,他此刻便要向谢琅坦白心意,然后共坠爱河。   但他有一些顾虑,他担心自己如今的喜欢只是浅薄的喜欢,来源于对方的保护举动,俗称英雄救美。   一旦跟对方在一起,激情过了,便会回归正轨,只是依靠自身道德,令恋人关系名存实亡。   谢琅依他的了解,过分执拗,一旦在一起,便绝不可能松手,更不会允许对方松手。   因而,他们最后肯定会走向悲剧,伤到彼此,主要是伤到谢琅。   他并不想伤到谢琅。   温见雪认真思考片刻,决定远离谢琅,冷静一段时间看看。   如果这样之后,他还是喜欢对方,对对方的喜欢没有丝毫减弱,那就说明他的喜欢并非什么外界因素导致,而是发自内心,根源已深,到那时,他便坦白心意,和对方在一起。   ……   天快黑时,五彩鸟与王长老回来了。   朱长老询问他们飞僵是否在地宫。   王长老擦了擦手上的血,道:“应是料到我们会去地宫找他,并未回地宫,地宫内只有一群僵尸、十七八个修鬼道的修士,一并处理了,为防飞僵用地宫内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疗伤,我与五彩鸟布阵把地宫封了起来。”   朱长老想了想,道:“阵法总能被破,不如直接毁了好。”   “那地宫实在坚固,毁不了,待回宗,找几个阵法师,加固封印吧。”   “如此也好。”朱长老颔首,他看向五彩鸟,请五彩鸟去剑宗坐坐,以表帮助他们除去鬼面书生的谢意。   五彩鸟一心想带尔静回家,并不想去剑宗坐坐,它随口拒绝了,拿出紫玉,激活传送阵,拎着还坐在树下休憩的尔静就走。   它很顺利地带着尔静来到上界边界线,期间尔静一直未醒,似乎过分疲倦。   五彩鸟本欲拖着尔静跨入灵气充沛、资源丰富的上界,再使用一个传送阵回家,见此,心生疑窦,它敲尔静脑袋,想叫醒尔静,尔静脑袋却发出邦邦邦声。   五彩鸟:?   五彩鸟拧了一下尔静脑袋,脑袋掉下来了,变成了一个木头脑袋。   五彩鸟愣住。   它看着木头脑袋,瞬间明白,尔静不想回家,趁着它和王长老去地宫,在等身人偶滴上自己的血,让等身人偶变成自己,自己则悄悄溜走了。   守在一旁的朱长老甚至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五彩鸟非常生气,它收起等身人偶,怒气冲冲地去寻尔静。   臭小子,你不要被我抓到了,否则给你两翅膀,扇到墙上糊着,扣都扣不下来!   ……   五彩鸟走后,温见雪等人与杨臾、符修分别,随着两位长老回宗。   由于温见雪不会御剑,所以回宗搭了朱长老的云船。   朱长老虽是剑修,却并不喜欢御剑,只要没急事,就喜欢乘云船出行。   谢琅见温见雪搭了朱长老的云船,便与慕容复、王长老等人御剑在前。   一行人很快回宗。   朱长老将云船停在宗内开阔空地,示意温见雪可以下去了,他要与王长老将锁着鬼面书生的锁魂环放入宗内暂时羁押罪犯的灵牢内。   温见雪谢过朱长老,跳下云船,正好落到慕容复身旁。慕容复道:“师弟这段时间受惊吓了,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透透气如何?”   温见雪远离谢琅的办法,就是修炼、接任务之类的东西,但这并不能百分百保证见不到谢琅,慕容复提出这个,正好合适,中途还能练练控火,增强实力。   温见雪一口答应了下来。   谢琅站在一旁,定定看着这一幕。   慕容复道:“跟我出去不必带……”   话音未落,谢琅就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温见雪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过石道,走到斜对面的枫叶亭内。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干什么?”   谢琅松开了手,道:“你想出游透气,我陪你去,不必麻烦慕容师兄。”   原来是为了这。   温见雪斟酌一下,道:“我同慕容师兄就好了。”   “你说什么?”谢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温见雪认真:“我同慕容师兄就好了,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后,尽快把断肠鬼残魂处理了,这东西在你体内,我总是不放心。”   谢琅终于反应过来了,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道:“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同我一起。辜负我的好意,违约赔偿不说多了,一亿上品灵石?”   温见雪:“……”   温见雪目瞪口呆。   “没有一亿,你不许去,修炼得怎么样了,达到大乘期了吗?不好好反思自己,一心想着玩耍。”   温见雪抬指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才压下想要锤谢琅一拳的冲动。   “谢琅,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样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尤觉暧昧,又咽了回去。   温见雪道:“我很快就会回来。”关于此次如此行事的原因,他不想同谢琅说,以免给予对方虚无的期待。   谢琅闻言,什么都没有说,放下抱着的双臂,朝外走去。   温见雪这才发现他怼完自己后,封闭了听觉,没听到自己方才说的话。   温见雪追了上去,想对谢琅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谢琅闪身避开,御剑就走,他走得很快,眨眼间,消失在温见雪眼前。   温见雪恼火,这狼每次碰到不想正面的事,就装聋作哑,跑得飞快。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他压下火气,打算去追谢琅,却发觉慕容复一直看着这边。   “慕容师兄。”温见雪放弃去追谢琅,他走向慕容复。   慕容复笑了笑,道:“你与谢师弟吵架了?”   温见雪并不打算隐瞒他,道:“确实吵架了,不过师兄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那便好……”慕容复笑道,话没说完,却见谢琅神出鬼没,又回来了。   他跳下剑,往温见雪手中压上一只乾坤袋,道:“既是出去散心,便好好散心,不要担心钱的事情,你是我道侣,我会给你。”   此话说罢,他转头看向慕容师兄,客客气气道:“出门游玩,见雪便麻烦慕容师兄了,我要去灵洞修炼,实在腾不出时间陪他。”   慕容复先是惊愕,再则是喜悦,最后面色古怪。   他理了理思绪,道:“你与见雪师弟是道侣?”   谢琅和温见雪从未在宗内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除了师父和宗主,没人知道他们是道侣。慕容复亦不知道,他从未去调查过两人。   谢琅笑道:“慕容师兄果然聪慧。”这话说得跟骂人一样。   慕容复冷笑了一声。   温见雪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乾坤袋上,嗅到了谢琅的心机。他这是故意宣示主权,但慕容师兄与他清清白白,他这举动是白搭了。   温见雪看着乾坤袋,不由自主冒出“邪恶”的念头……既然钱都放他手里了,不花两子,对得起狼吗? 第109章   谢琅说罢,走了。   慕容复连怼回谢琅的心思都没有了,满心苦涩,对温见雪道:“时间不早了,温师弟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温见雪收敛情绪,收起乾坤袋,向对方告别。   天幕彻底暗下,晚风作响,宗内道路两旁的石灯幽幽亮起。   慕容复站在原地,看着温见雪的背影,直到温见雪的背影被染上一些石灯火光的繁盛枫叶遮掩,完全消失在眼前时,他才收回视线,满腔苦涩,尽化不甘。   ……   房顶已经修复好了,完全看不出破损。   谢琅不知去了哪里,温见雪回到住所,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用传音符联系对方,对方也不接。   看来对方确实如他所言,前去灵洞,闭关修炼了。   不过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脾气,逼他听话。   难得见谢琅像个小怨妇,温见雪忍不住笑了,按照他的性格,他是要去哄对方开心,此事本来可以换个更温和的处理方式,不过对方现在在修炼,他也不好打搅,便算了。   休息一晚,第二日,他同慕容师兄出行游玩。   结束游玩,已经是大几日后了。   温见雪坐在云船船头,把玩录像石。   “这几日所见的好风光都录了进去?”慕容复走了过来,问道。   温见雪道:“正是。”   “给谢师弟的?”慕容复笑道。   温见雪抿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出去游玩,见什么都想同谢琅分享,于是便一一录了下来,但愿谢琅见到后,也同他一般欢喜。   “你与谢师弟感情真好,令人羡慕。”   温见雪道:“我与他却也没有师兄以为的那般好。”他口上说着这话,心中却也深以为然,毕竟他们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   不过此次游玩,他分辨不出自己对谢琅的喜欢是否有所减淡,为此异常苦恼。   慕容复看了看他,寻了个地方坐下,故作漫不经心道:“既然没有特别好,为何不……你明白师兄的意思,漫漫长路,灵肉契合者,往往比之其它种种,更为重要。”   “我明白的。”   温见雪深知这个道理,否则他也不会看重与谢琅这段感情。   如今,仔细想想,他虽不知谢琅与他是否肉体契合,但他们灵魂极其契合,即便什么都没有,依然可以相处的十分快乐,就像鱼和水一样,极为融洽。   基于此,温见雪忽然觉得即便他现在的喜欢是出于对方救他,是浅浅的喜欢,但到后面,相处久了,因为灵魂契合的愉悦,他也会深深喜欢对方。   这是极其简单且合乎常理的事情。   “你不必顾忌太多……”慕容复接着道,但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忽觉温见雪的眼睛亮得惊人,盛满感谢。   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于情敌来说的天大好事。   慕容复沉默一瞬,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转而道:   “这些好风光可否麻烦温师弟复制一份与我?此次出来,颇为愉快,值得日后细细品味。”   温见雪做下决定,心情大好,闻言,爽快应下。他另拿了一枚录像石,复制了内容,递于慕容复。   慕容复道:“多谢温师弟。”   很快就到了宗,温见雪下了云船,直奔住所,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谢琅。   以前他没有想过婚姻,也没有想过另一半,现在想到,而适合那人就在眼前,没有什么比这让他觉得幸运了。   灵洞负责人昨晚发消息给他,说是谢琅结束修炼,出关了。   慕容复又一次定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这一次,他彻底明白了,不甘烟一样,被风吹散,而那些情愫全沉在了心底。   温见雪回到住所,发现谢琅不在,好不容易联系上对方,话还没出口,对方问了句和慕容师兄玩得是否开心,便掐断联系,之后怎么也联络不上。   温见雪简直要被对方的操作气笑了。   多听一会他的话会怎么样。   胡乱吃醋的醋坛子。   温见雪给谢琅发了一封密函,密函之中,郑重其事地写下有事商讨,若无要事,速归。他想跟谢琅亲自说明心意,书面交流远远比不上面对面交流,更况且,在他心里,当面表明心意才是最好的恋情开端。   做完这事,他一面等待谢琅的回信一面坐在门前,翻看七星荒城内采集到的各类珍贵药材。   这些珍贵药材用保鲜木盒保存得很好,药效并未流失,待回了宗,买上些配套的常见药材,便能炼制易容丹、积雪丹等丹药。   温见雪将各类珍贵药材收拾干净,时至徬晚,谢琅回信了,表示过两个月后归,他现在身有急事。   温见雪有些失落,他安抚自己衣服,将精力投入事业之中,于第二天一大早,悄悄离开宗,去店铺购买普通药材。   然后,配合着珍贵药材,首先把自己需要的几种中级丹药炼制了出来。   乾坤袋内的蛋晃得厉害,想要丹药。   温见雪拨了拨蛋,要丹药你比谁都勤快。   蛋贴了贴他指尖。   温见雪投喂了它两枚丹药,见它安静下来,开始炼制质量稍差一点的中级丹药,用于售卖。   这些日子只有开销,没有进帐,他钱包快空了,全靠师父给的零花钱支持。   质量稍差一点的丹药比炼制质量顶尖的丹药要好炼制许多。   温见雪没用多久便炼制完毕。   总共炼制了三种质量稍差一点的中级丹药,每种两枚,刚好把从七星荒城采摘的珍贵药材全部用完。   地宫一行激发了温见雪所有潜能,让他的实战能力得到极大提升,同时极大程度的磨砺了他的心性,因此在炼制好丹药后,他就出现即将突破的预兆。   众所周知,他的灵根受到了“损伤”,今生只能停留在筑基后期,不可能有进展,因此他不能在宗内突破,必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悄悄突破。   可是,来不及了。   即将突破的痕迹出现不过几息,伴随着剧烈的痛疼,周围充沛的灵气快速朝温见雪涌来。   温见雪忍着痛疼撑地盘坐好,闭目修炼,随着周天运转,涌入体内的灵气在经脉内形成水流型的灵力,不断冲击经脉。   经脉似乎被碾碎了一般,在难以表述的痛疼下,温见雪突破了结丹中期。   ——结丹初期到结丹中期,只是升了个小等级,并不会引来雷劫。   突破结丹中期后,涌进温见雪经脉的灵气不再暴躁,快速冲击经脉,它变得柔和,仿佛一双手,缓缓淌过全身经脉,带去绝大部分痛疼,使他的经脉坚韧不少,宽阔不少。   温见雪此时已经没功夫去考虑突破结丹中期时,造成的灵力波动是否会暴露自己灵感并没有受到损伤,吸收着涌来的灵气,开始稳固结丹中期境界。   稳住结丹中期境界时,温见雪发现内丹从液态凝为了实体。   通过神识,他看到了凝成实体的内丹。   内丹受灵根影响,红火泛绿,绚烂夺目,十分好看。   温见雪多看了两眼,收回神识,继续稳固境界。   令他意外得是,充沛的灵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温见雪正奇怪周围灵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充沛时,强烈的痛疼再度袭来。   难道修为还要往上爬?   事实他猜想得没错。   修为还在往上爬,最后突破结丹后期,摸到了元婴期的槛。   但缺乏一个锲机,即便摸到了元婴期的槛,也与谢琅一般,无法突破元婴初期,卡在了结丹后期巅峰。   但温见雪已经很满足现如今的修为。   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快来到了结丹后期巅峰。   他本来以为,要好几年,或者十几年、二十几年后,才会来到结丹后期巅峰。   深吸一口气,压住雀跃的心情,稳住结丹中期境界,温见雪睁开眼,回归现实问题,烦恼如何向大家解释两次突破产生的巨大灵力波动。   思考来思考去,也不知如何解释两次突破产生的巨大灵力波动。   他有些沮丧,走出门,这才发现住所所在上空有一道结界,结界掩盖了灵力波动,不必烦恼如何解释。   很快,温见雪又注意到结界上空画有聚灵阵。   仰望缓缓运转的聚灵阵,温见雪总算明白为什么方才突破时,灵气异常充沛,源源不断涌来。   原来是聚灵阵的功劳。   可他先前回到住所时,并未看到有结界和聚灵阵,难道是……   温见雪走出住所,果然看到宗主。   宗主关注着宗内大动向,在温见雪开始突破时,便察觉到了灵力波动,于是赶来住所,布下结界,设下聚灵阵。   抬手收起结界与聚灵阵,宗主打量温见雪,脸上有满意之色。   他夸赞说:“你修炼天赋比我预想的高。”   温见雪谢过宗主,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宗主不久后,要让他和谢琅去上界了。   宗主接着道:“飞僵并没有来营救鬼面书生,恐怕躲在什么地方养伤。你若是出宗办事,切记谨慎,勿要掉以轻心。”   “多谢宗主提醒。”温见雪道。   宗主这才离开。   温见雪随即计算时间,发现今天就是谢琅归来之日,惦记着谢琅,他坐在门前等对方。   左等右等,等到下午也不见人影,一时气闷,他决定不等了,决定出宗售卖炼制好的普通中级丹药,叫谢琅自己来找他。   不过,巫尖尖这个马甲被人知晓,已经废了。   为了生命安全,必须捏一个新马甲。   温见雪认真捏新马甲。   他很快敲定了新马甲的身份背景,将性格设置为沉稳靠谱,然后取名字。   如上次一样,在百家姓里挑了个顺眼的姓后,他下意识根据狼耳朵的特点取个字。   绒。   姓李,名绒,李绒。   简单好记,完美。   温见雪正打算披上新马甲,念念李绒二字,内心某一处被戳了一下,升起几分隐秘的害臊。   他不想用绒字了。   烧了写着绒字的纸张,温见雪咬着毛笔头,思索取什么名。   从诗词名句里找了一圈,他也没找到满意的字词。   绒字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温见雪有点烦躁,他闭上眼睛,还是决定用绒字。   谢琅又不知道他是拿狼耳朵取得马甲名,有什么好羞臊。   温见雪摆烂。   他披上李绒马甲,练出符合马甲人设的声音后,服下易容丹。   温见雪觉得易容丹比帷帽方便。   易容丹比变幻模样的法术方便、安全,直接服下,在脑海里想象出你想要的模样,便能从头到脚,变成你想象中的模样,效果维持三个时辰。   若是中途想解除易容效果,直接服用还原丹即可。   温见雪变成一个相貌普通的沉稳青年,又脱下剑宗弟子服,换上一身黑衣后,找到一家拍卖行,以李绒的身份找到拍卖行的人,拍卖质量稍差一点的三种中级丹药。   温见雪不清楚自己炼制出的质量稍差的中级丹药的价格。   但他之前加入过炼丹师联盟,知道他炼制出的质量稍差的中级丹药趋近于市面上质量最好的中级丹药。   市面上中级丹药不多,质量好的中级丹药很难得见到,拿到拍卖行去拍卖,即便拍卖行会要一些报酬,拍卖出的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不少。   ——丹药质量好,代表着药效好、后遗症少,凡是有些钱的人都乐意购买质量好的丹药。   拍卖行的人热情的接待了温见雪,并找来了丹药鉴定师,鉴定温见雪要拍卖的三种中级丹药。   这三种中级丹药分别是回元丹、燃元丹、稳金丹。   回元丹,快速补充体能。   燃元丹,燃烧五十年寿命,使实力翻倍,维持三个时辰。   稳金丹,辅助天赋差的筑基后期修士突破结丹期。   鉴定师鉴定了这三种丹药,确定质量很好后,眼神带上敬佩,他询问丹药是否是温见雪自己炼制的。   得知是温见雪自己炼制的后,收起丹药,道:“□□,你到三楼坐一会,拍卖会等会就开始了。”   温见雪第一次被称大师,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优秀炼丹师了,他面不改色地点头,随着拍卖行的侍女来到三楼最左边的包房。   包房内有一面水镜,透过水镜能看到拍卖台,拍卖台下此时已坐满人。   拍卖行的包房只会给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拍卖行认为值得示好的人,其他前参加拍卖会的人只能在拍卖台下方坐着。   温见雪在现代参加过不少拍卖会,不觉得新奇,他脱了短靴,穿着白袜,盘坐在卧榻上。   他是拍卖会快开始前才来的拍卖行,在此之前,这场拍卖会要拍卖的物品已对外公布。   ——— 第110章   温见雪找到名单,将这场拍卖会要拍卖的物品的名字从头看到尾,心里有了想要的东西,他正打算合上单子,看到名单末尾出现了自己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三种丹药。   前来参与拍卖会的人也通过名单看到了温见雪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三种丹药。   温见雪通过水镜,听到拍卖台下坐着的人议论这三种丹药。   “临时加的东西,质量如何?”   “等会拍卖师会介绍,你急什么。”   “只是看到燃元丹,有点激动。”   温见雪放下名单,饶有兴趣听着他们的议论,忽然,他注意到名单上又出现一个东西。   羽蛇内丹。   羽蛇是五级妖兽,极其难猎杀,它的内丹特别贵重,可以用来制造灵器。   温见雪正想着是谁猎杀了羽蛇,通过水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拍卖会大门走了进来。   这人高大挺拔,戴着黑纱帷帽,穿着黑袍,极为低调,他走进拍卖会后,径直走向左侧角落,坐下来。   温见雪盯着这人,蹭地坐直。   这是……谢琅?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结束修炼,听到这个拍卖行今日有场拍卖会,来此购买淬炼肉体、提高体质的药液?   剑修不是体修,追求堪比灵器的强悍肉体。   但也非常喜欢锻体,通过各种手段提高体质。   温见雪看完名单,想要的东西,就是淬炼肉体、提高体质的药液。   温见雪并不是想自己用,他是想买下来送于谢琅。   药液是这场拍卖会中的开胃小菜,成交价再高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他买得起。   温见雪估计自己那三种丹药,一共卖出大约五十万中品灵石。   中级丹药跟低级、中级丹药价格相差极大,随随便便、普普通通的一枚中品丹药,都要卖到一万中品灵石,更别提其质量好的。   温见雪估计五十万中品灵石还是保守的。   对于炼丹师而言,初入门时,确实困难,到了能够炼制中级丹药时,虽说地位身份不会有很显著的提升,但钱是永远不可能缺的。   因为没有一个修士不使用丹药。   温见雪盯了谢琅几息,缓缓移开目光,等着对方来寻自己。   他盯了对方好一会,对方一定知晓他的位置了。   然而对方半天没有动静,温见雪终究是按捺不住,穿上短靴,离开包房,主动下去寻他。   很快来到对方身边,温见雪弯身戳其肩膀。   “故意不理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对方没答话,侧头打量他。   温见雪摸了摸自己的脸,正欲解释自己服用了易容丹,改变了模样和气息,对方开口了。   他嗓音低沉稳住,道:“这位道友,你认错人了。”   声音确实不是谢琅的声音。   温见雪仔细看黑袍人,黑袍人戴着黑色帷帽,身形确实与谢琅十分相似,可他露在外面的手掌并没有谢琅那么粗燥,肤色正常,也不是死人一样的苍白。   尴尬涌起,欢喜消失,温见雪立刻收回手,诚恳道歉。   “不好意思,我太心急了,没仔细看。”   黑袍人微微颔首,并不多说什么。   温见雪退回包房。   他走后,黑袍人缓缓弓起手指,指骨骨节绷紧,弧度凌厉泛白。   温见雪刚退回包房,拍卖就开始了。   端庄秀美的拍卖师走上拍卖台,走到桌案前,介绍拍卖的第一样东西——抚香。   抚香,安抚有走火入魔迹象的修士的暴虐情绪,起拍价为两万中品灵石,每次叫价最少加一千中品灵石。   下界资源较匮乏,几乎没有极品灵脉,因此,开采出的灵石大抵为下品灵石、中品灵石,像拍卖会这种地方,为了方便交易,使用的货币为中品灵石。   最后收款时,向上兼容,也收上品灵石。   凡是沾点能压制走火入魔效果的东西都昂贵,经过几番竞价,抚香最终被一个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以四十五万中品灵石拿了下来。   “下一件拍卖品,淬炼肉体、提高体质的药液一瓶,起拍价五千。”   拍卖师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始出价。   “五千五。”   “六千!”   温见雪没着急出价,他听着别人出价。   ……   “两万。”   ……   “两万三。”   “三万三。”拍卖场台下,第三排座位,有个中年男人一口气直接加了一万中品灵石。   场上静了一会,才有人出价。“三万五。”   “五万。”还是之前那个一口气直接加了一万的中年男人。   拍卖师站在桌案前,拿着一柄黄花梨拍卖场锤,道:“五万一次!五万两次!”   拍卖师即将说出五万三次时。   “六万。”   温见雪不紧不慢道,他的声音通过水镜清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拍卖师提高声音,笑着道:“三楼五号包房客人出价六万。”她看向中年男人,眼神鼓励,“还有人出更高的价吗?”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道:“七万。”   温见雪听到七万也不慌。   “八万。”   一瓶淬炼肉体、提高体质的药液,八万,已经是高价了,再加价,成交价就要超出药液本身价值了,如果不是着急使用,竞购到手,非常不划算。   更况且,出八万的人是包房内的人,与之竞购,大概率竞不过。   要知道,包房内的人绝非普通人。   在场人窃窃私语。   中年男人自然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顿了片刻,加了五千。   对面跟着加了五千。   中年男人心中不甘放弃,张了张嘴,试探性的正欲再加一千,对方又加了五千,现在是九万五。   中年男人怨念十足,没有再叫价。   给你!给你!你有钱!他也不是非要不可!   温见雪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中年男人再加一些,他便要放弃了。   成交价超出药液本身价值,不如直接给谢琅打钱。   拍卖师道:“九万五一次!九万五两次!九万五三次!成交。”她握着黄花梨拍卖锤,敲击桌案,声音响亮。   伴随着黄花梨拍卖锤敲击桌案的声音,拍卖会内的侍女将端上场的药液用盒子装好,放到托盘。   拍卖台下有随从接过托盘,穿过过道,走入阁楼,沿着宽阔楼道,来到温见雪所在包房外。   温见雪打开房门。   随处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恭敬道:“□□,这是您拍下得药液,请验收。”   温见雪拿起药液,确定分量与质量没有问题后,收了起来。   随从道:“您是现在支付还是记在帐下,待拍卖了您委托给我们的丹药,从拍卖款中扣款?”   温见雪自然是选择第二种,从拍卖款中扣款。   随从退出包房,轻轻带上房门。 第111章   ……   温见雪拍下想要的东西,等待拍卖师拍卖到自己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三种中级丹药。   拍卖会并不是根据名单顺序拍卖东西,名单只是告诉你,这场拍卖会有什么东西拍卖。   他很好奇,这三种中级丹药,能拍卖到什么价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拍卖师依然没拍卖到自己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三种中级丹药。   温见雪很无聊,他坐到桌前,净了手,腾出一个空的青花龙纹高足果盘,提过一串青提,坐在桌前,纤细雪白的指尖揪下一颗青提,低头垂眸,仔细扒皮。   扒了皮的青提柔软多汁,温见雪指尖湿漉漉,把它放到青花龙纹高足果盘里。   扒了十颗青提的外皮。   拍卖师开始拍卖他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三种丹药了。   温见雪有些紧张,他看向拍卖师。   拍卖师首先拿出了燃元丹,她简单介绍了燃元丹功能,微微一笑,抛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道:“经过鉴定,这燃元丹质量很高,接近完美,量少,只两枚,一起拍卖,起拍价两万。”   “接近完美?”有人倒吸了口冷气,“这岂不是说明,服用后,药效将被完全吸收,除了必须付出的代价,几乎没有什么后遗症?”   “好久好久没碰到这么高质量的燃元丹了。”有人惊叹道。   他们虽然猜到这临时加拍的三种丹药,质量比外面商铺高,但没想到高这么多,接近完美。   “也不知是那位优秀炼丹师炼制出来的。”   “可能是某个大宗弟子炼制的。”有人猜测道。   “听说剑宗那位寒长老收了个天赋十分出众的弟子,叫温什么来着,莫非是他?”   温见雪正紧张着,听到这一句,心中咯噔一下。   “温见雪?”坐在左侧角落的黑袍人抱臂环胸,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他,据说出了意外,灵根受损,不得进展,以后只能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也只能炼制低级、中低级丹药。”   “啧,可惜。”   大家听黑袍人说温见雪已是个废物,不再提起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温见雪安心了,他旋即看向黑袍人,虽然刚才已经确定对方不是谢琅,可这一刻,对方说话这一刻,他的直觉翻腾,心底一道声音不断重复对方就是谢琅。   如此强烈的反应,令温见雪瞬间相信心底声音,他直直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此刻忽然起身,朝拍卖会左边小门走去。   一边已经有人开始竞购燃元丹。   温见雪追谢琅的心压过想看大家竞价的心,他刷地站了起来,叫了侍女,问清左边小门通往哪里后,交代她,自己等会便回来,立刻前往左边小门出口。   黑袍人进入左边小门,穿过狭窄的走道,看到一扇铁门,推开铁门,迎面一条繁华大道。   他压低了帷帽,正欲踏出走道,一道年轻的声音从旁响起。   “我是瘟神吗?你这么躲着我。”   黑袍人顿住脚步。   温见雪掀去隐身符,挡在谢琅面前。   黑袍人哑然失笑,片刻,道:“道友在说什么?你好生奇怪。莫非还以为我是你口中的谢郎君?这怎么可能……”   温见雪猛地掀起帷帽黑纱。   谢琅那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他唇瓣干裂,眼底泛着淤青,眼中有血丝,一眼看去,疲倦至极。   温见雪从未见过谢琅如此状态,怔住。   谢琅微微眯起了眼睛,未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他挪开温见雪的手,将黑纱放下来,遮住面容,绕开温见雪就走。   温见雪抓住了谢琅的手臂,不厌其烦,道:“还在生气?”   “没有。”谢琅传音道,抬手就要抚开温见雪,“我为什么要生气?仅仅因为你不想同我待在一起?”   温见雪抓紧了,传音道:“你喜欢我。”   谢琅动作顿住,片刻,语气淡淡道:“那又如何?你既然不喜欢我,排斥我,那我不靠近你,这不是皆大欢喜?你不必因为我拼命护过你,就因此而感到愧疚。”   温见雪道,“你误会了……”   “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说罢。”   温见雪瞬间不敢看他,垂下眼睑,睫毛直颤,低低道:“我同慕容师兄出游时,想明白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我……我……”告白已经早早打好腹稿,但事到临头,又有些说不出口。   紧张舔了舔唇,温见雪闭上眼睛,正欲一口气说出。   谢琅打断了他的话,道:“慕容复令你明白我们的道侣关系其实不必存在,你想要同我合离?”   “什么?”   温见雪睁眼,看向对方。   “我亲耳听到了。”   温见雪蹙眉,反应过来,震惊无比,道:“你跟踪我?”   “你们回宗那日,我恰好出关,好奇你们相处场景,远远瞧了瞧,不巧听到些许内容而已。”   “云船上有隔音阵,你怎么不巧听到些许内容?”   “你管我。”谢琅冷冷一笑,“虽然我们关系普普通通,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道侣,不论如何,都不能同我合离。”   “我是……”   “你不要逼我!”谢琅手背冒出浅浅的银毛,他双手猛地攥紧温见雪肩膀,狂躁道,“你逼我,我就把慕容复杀了,细细剁成臊子喂给你。艹他娘的慕容复,拥有那么多东西,还不满足,还要从中作梗,跟我抢!”   温见雪瞳孔微缩。   谢琅颤抖地松开了手,手上银毛褪去,他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温见雪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怔怔看着谢琅。   繁华大道传来噪杂的人声,谢琅透过黑纱,对上温见雪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把温见雪拉到狭窄的过道,取下帷帽。   “我刚才开个玩笑,不必放在心上。慕容复可是我师兄,即便他不做人,我出于同门情谊,也不会对他动手,我又不是疯子。”   谢琅背起双手,笑盈盈道:“你当真了?你傻不傻?我之前不是立过誓,不会滥杀么?莫非在你心里,我是不守信用之人?”   温见雪终于回神。   狭窄的过道光线晦暗,谢琅的整个人都像蒙上一层透明度很高的灰色图层,他挑着眉,眼尾勾起调侃的弧度。   温见雪呼了口气,道:“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很吓人。”   谢琅啧了声,又想走。   “你站住。”   “还有什么事?如果有关合离就别说了,我刚才就说过了,不要再提这事了。我不爱听。”   “我说个你爱听的。”   “请。”   温见雪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道,“我心悦你。”   谢琅停顿了许久,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起来,肩膀颤动。   温见雪小心翼翼看他。   “谢琅?”   谢琅道:“我说了,我会信守承诺,不会滥杀。”   温见雪差点气笑,深吸两口气,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真的心悦你,就像你心悦我一样!”   谢琅顿住,他定定看着前者,未曾从对方眼中看出丝毫玩笑。喉结滑动,耳根发烫,谢琅垂下眼睑,片刻,他弯下腰,凑到温见雪脸前,锥形银耳坠也随之晃动。   “别骗我。”   “骗你是小狗。”   “那你淬炼肉体,提高体质的药液做什么?”   他凑得很近,鼻尖都快挨到温见雪额头。   温见雪往后仰了几分,道:“送你。”   谢琅捏捏自己烫得像被火撩过的耳朵,沉默几息,道:“拿来。”   温见雪道:“你说给就给?我现在不高兴。”   谢琅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温见雪警惕退后,却不曾快过对方。谢琅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腰和臂部,将他抱了起来,抱得比自己高一个脑袋。   温见雪惊得双腿夹住对方的腰,按住对方的肩膀。   青年体温高,身体严密无缝的相贴,迫使温见雪感觉到他的体温。   谢琅仰头看着他。   温见雪道:“做什么?”温见雪有些局促,抓紧他的衣服。 第112章   谢琅抿直唇线,道:“我错了。”   温见雪瞬间放松,他松开对方衣服,手臂随意搭在对方肩上,状似还很生气,道:“就这?”   谢琅快速亲他的脸颊一下。   温见雪眼睛微微睁圆,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被亲的地方。“你怎么可以亲我。”   谢琅蹭他鼻尖,嗓音低沉,“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心意相通,我为什么不可以亲你。”   温见雪哽了一下,道:“虽然你我心意相通,但是我没有允许你亲我。”   谢琅歪头想了想,道:“那我补个申请。我可以亲你吗?”   温见雪:“……”   温见雪道:”放我下来。”   “不要。”谢琅一口回绝。   “快点。”温见雪道。   谢琅又是一口亲来,这次亲在了他的嘴角。温见雪正要说他这次没有申请,谢琅一改轻佻模样,声音又轻又缓,认真道:“你既然决定同我在一起了,那你以后就不能喜欢其他人,只能喜欢我,做我道侣。我知道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但是我不会一直如此。你相信我可好?”   温见雪一怔,心跳如鼓,呼吸都开始凌乱。谢琅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席来,像一张网,把他笼罩了进去。   “你脸这么怎么红?”谢琅问,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温见雪脸颊,“还有些烫,发烧了吗?”   温见雪:“……”   “你发烧了!”   谢琅笑着回道:“我耳朵发烧了。”   温见雪:“……”   温见雪朝对方耳朵看去,对方耳朵果然如此。但这个现象非但没有使他心跳恢复正常,反而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将头低了低,泄愤似的咬谢琅鼻尖一口。   谢琅嘶了一声,他道:“你是狼妖还是我是狼妖?”   “谁叫你不放我下来。”温见雪微微抬头,悄悄看谢琅,从他的视角,能看到谢琅过分阴沉的眉眼与高挺的鼻梁。   温见雪把下巴搁在对方头顶,良久,道,“你变成狼后,给我摸耳朵、尾巴、爪子、肚子,我就相信你。”   温见雪此时的声音小而含糊,如蚊子嗡嗡叫,谢琅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见雪热得很,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加大了声音,传音道:“你变成狼后,给我摸耳朵、尾巴、爪子、肚子,我就相信你。”   谢琅闻言,没说话。   “不愿意算了。”温见雪咬着唇瓣。   “我没有不愿意。”谢琅突然笑出声,他手臂用力,将温见雪举高,抱着转圈。   温见雪吓了一跳。他抱紧了谢琅,怕被对方甩出去。“停下。”   谢琅停了下来,他把温见雪放在地面,额角带着汗,乌黑眼睛不掩欢喜。   “我变成狼时,不是任你摸吗?你想怎么摸怎么摸。”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在思考你是在哄我还是真的相信我。”   温见雪哭笑不得,忽然一扫,见谢琅直勾勾看着他的嘴。   温见雪捂住嘴。   谢琅把他手拉开了,道:“我可以亲你吗?”   温见雪就像烧开的水,咕噜噜响,他面红耳赤,转身就走。   “亲什么亲,你刚才不是亲过吗?”   谢琅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戴上帷帽,快步追了上去。   …… 第113章   谢琅追了两步,想起过道尽头,未关上的铁门,又倒了回来,关上铁门。   ……   温见雪回到拍卖会现场。   胜过狭窄过道数倍的空间内盈着淡淡的檀香,冲散燥热。   温见雪走向侍女,询问丹药拍卖的情况。拍卖会还未结束,但此时他的丹药已被拍卖出,台上正在拍卖其他东西。   侍女满脸堆笑,她立刻道:“正要找您,□□,你这边请。”   侍女说着,引着温见雪朝拍卖行结账处走去。   谢琅已经追了上来。 第114章   大庭广众之下,为了防止引起他人的注意,他没有再近一步,选择回到座位。   温见雪瞄他一眼,随着侍女来到结账处。   结账处的人确定了他的身份,带着他进入一个隔间,恭敬道:“□□,你委托于本拍卖行拍卖的丹药已全部拍出,减去购买淬炼肉体、提高体质药液的数额,再减去委托费,一共是一百七十五万七千五百中品灵石。现下已全部在此储物袋中。”   等会?   多少?   一百七十五万七千五百?   怎么会这么多?他当时预算得是五十万,这比他当时预算的高了太多。   温见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结账处的人见他久久不回话,以为他对钱数有所质疑,递出早已准备好的明细表。   “□□,两枚燃元丹总共拍得七十万,两枚回元丹共拍得六十五万,两枚破金丹拍得六十万,收取拍卖成交价5%的委托费,药液九万五,你看看明细表。”   温见雪接过明细表,上面的金额果然如对方所言。   一旁的拍卖行管事笑道:“您炼制的丹药质量好,往常这三种丹药,没有拍出如此高的价格。”   温见雪恍惚,就……就感觉天降横财。钱比他想象得更简单。   可能是以前节俭惯了,看到拍卖行收了拍卖成交价5%的委托费,温见雪有点心痛。   拍卖成交价5%,九万七千五。   拍卖行收了九万七千五的委托费。   温见雪看着委托费,心痛很快便消失了,主要是这九万七七五对比一百多万,就像从脸颊擦过的毛毛雨,不值一提。   温见雪收起明细单,接过储物袋,打开储物袋,用神识扫向灵石。   只有灵石数量不超过千万,用神识一扫便能得到准确数量。若是超过千万,就会用上符咒。   温见雪确定数量无误,询问管事能不能将其兑换成上品灵石。   管事本就想拉拢温见雪这种优秀的炼丹师,二话不说,同意了。   虽然规定一千中品灵石兑换一上品灵石,但实际上,需要一千两百中品灵石才能兑换到一上品灵石。   温见雪兑换了差不多一半的中品灵石,他将上品灵石收好,告别管事,去找谢琅。   谢琅与一个侍女,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温见雪正想着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时候,谢琅绕过他,进入另外一个隔间。   温见雪:?   管事敏锐的目光投向谢琅,他道:”□□与这位道友相识?”   温见雪收回视线,沉稳地瞎说:“并不是,只是好奇他容貌。”   管事看出他不会参与接下来的拍卖,打算离开。   好心道:“□□离开拍卖行可要小心,马上天要黑了,一些眼热的家伙会潜伏在拍卖行出口,跟踪购买了贵重物品或者身携巨款的人,被跟踪者,轻则钱财散尽,重则……”   管事不说了,但温见雪已然知晓他未说完的话。   谢过管事,温见雪走出拍卖行,在拍卖行出口等谢琅。   拍卖行出口距离人来人往的街道有很长一段距离,中间并无人烟,只有一条宽阔的石道,石道两边栽种着观赏性花树。   温见雪站在拍卖行出口没等一会,便察觉到暗中有眼睛盯上了自己。看来是觉得他如今孤身一人,好动手。   温见雪低眉垂眼,召出丹火,握在手里把玩。   谢琅从拍卖会出来,很快走到拍卖行出口。   温见雪传音道:“有人暗中盯上了我。”   谢琅站定脚步,抬眸环顾四周,道:   “我知道了,你先走,我来解决,别脏了你的手。”   温见雪传音道:“一起吧。”   “难道我连这些小鱼小虾都解决不了?”谢琅歪头,传音问道。   温见雪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知道,依谢琅的实力,盯着他的人,并不能把谢琅如何,只是为了求稳,所以说一起。   ——谢琅作为剑修,经常越级挑战,温见雪如今虽与谢琅同为结丹后期,但真打起来,不用青玉塔,绝对打不过谢琅。   见谢琅不肯让他插手,温见雪便不插手了。   朝谢琅道了声注意安全,温见雪踏上石道,先一步走向夜幕降临,人来人往的街道。   暗处盯上温见雪的人没察觉谢琅和温见雪之间的传音,见温见雪踏上石道,走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悄无声息从暗处出来,跟上温见雪,打算趁温见雪不备,从后杀了温见雪。   可还没跟两步,便被一道剑风隔开。   几人恨恨咬牙,抬头看向拦截之人,道:“你与他若不认识,踏马少管闲事!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拦截之人再度杀了过来。   正如温见雪预想,这些人根本不是谢琅的对手,很快被谢琅解决。   谢琅只手背被对方划了一刀,不深,他提小鸡一样,把这群人的尸体提到石道外,堆在一起,丢上一张火符。   注视着火符将尸体烧成灰烬,谢琅拂掉灰烬,他解开束缚着右袖的护腕,撩起右臂衣袖。   右臂之上,密密麻麻都是利剑划出的伤痕。   伤痕还在往外溢血,分明是才割不久。   谢琅拿出伤药,止血上药,与温见雪因和离之事不快时,他并未闭关修炼。   体内有引魔珠,如何闭关修炼?   谢琅悄悄离了宗,在外杀羽蛇发泄心中不快,可却因双重重压,情绪失控,引发早已滋生的心魔,差点走火入魔。   若非他自残过头,被银耳坠唤醒,他此时已经入魔。   上好伤药,运转灵力,见剑划出的伤痕尽数愈合,谢琅这下放下衣袖。   温见雪与他解释清楚,还同意与他在一起,他心中不快已经消失。   只剩一个重压,解决引魔珠,使自己能够修炼。   他的心魔因不能修炼而起,能够修炼,心魔便自然消散了。   妖族吃人提升修为的法子,谢琅答应了温见雪,立了誓,便不会做,得另寻法子。   宗主叫他不要着急。   谢琅看了看手背的伤,整理好衣袖,用皮革护腕束好衣袖,清理掉帷帽上的血液,快步朝人来人往的街道走去。   那便耐着性子慢慢来吧。   只是在此之前,得先避开温见雪,拐去附近的天宝楼,买菩提子。   菩提子与抚香作用相差不大,都是使修士清心明目,防止情绪失控,引发心魔的东西。   心魔若是隔三差五被引起,这类东西就没用了,得用镇魔丹,压制心魔,延缓走火入魔的速度。   谢琅记得温见雪曾炼制过镇魔丹,现下没给过谁,应该还在手里,但谢琅并不想找温见雪要镇魔丹,以防不测。   他不想让温见雪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陪着一起担心。   谢琅来拍卖会一则是为委托拍卖行拍卖羽蛇内丹,二则便是看到拍卖物品名单,想顺道购买抚香,但发觉温见雪在拍卖会,便放弃了。   ……   如今已入冬,夜幕降临后,冷月无声,星子幽深,空气干燥而寒冷。   谢琅远远看到先他一会抵达街道,站在街道口等他的温见雪。   易容丹效果还未过,温见雪依然维持着“李绒”那副相貌普通,沉稳内敛的青年模样。   他的气质、声音、神态在自己的刻意改变下改变了,他的气息因易容丹也改变了,若非心思缜密的大能,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很难识别出“李绒”就是温见雪。   谢琅也无法识别出“李绒”就是温见雪,他在拍卖会能认出温见雪,完全是温见雪自己找上门,暴露了身份。   谢琅贴了张隐身符,避开温见雪,拐到天宝楼。   天宝楼的菩提子浸在佛光中已有数百年,清心明目,防止情绪失控效果最佳,由于效果实在好,现下只剩一枚。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拐来天宝楼。   大可明天、后天。   谢琅掐着点,买下最后一枚菩提子,他收起菩提子,正欲走出天宝楼,余光注意到一旁的书架上摆放着十来本普普通通的书籍。   几个修士在附近来回徘徊,鬼鬼祟祟的盯着那些书籍,想拿又不敢拿。   什么东西?   莫非是什么歹毒术法?天宝楼还卖这东西?胆子可真大。   谢琅抬起视线,他走到书籍,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随意勾出一本书籍,翻开——   他关上了,行云流水地塞了回去。   快步流星走出天宝楼。   片刻,他又回来了。   一旁来回徘徊,鬼鬼祟祟的几人见有个戴着帷帽的黑袍人拿了两本,互相看了看,以最快的速度拿上自己想要的书籍,交了钱,跑了。   ……   温见雪站在街道口,左等右等,未等到谢琅,担心谢琅出事,前去找谢琅。   没走两步,温见雪便看到谢琅从石道走来。   谢琅也看到了温见雪。   他加快脚步,走到温见雪身旁,传音道:“解决完了,我们回去吧。”   温见雪蹙起眉,狐疑地上下打量谢琅,道:“你怎么解决了这么久?”   谢琅道:“他们有护身之物,不太好解决,所以耽搁到现在。”   “那你没受伤吧?”温见雪关切道。   “小伤。”谢琅将被被刀划伤的手背展示给温见雪看,“不足为奇。”   “我看看。”温见雪蹙起眉,抓住他手,确实伤口不深,小伤。   温见雪放心了,他清理了伤口,拿出药给谢琅上药。   隔着薄薄的黑纱,谢琅低头看着温见雪包扎。   温见雪上药手法对比从前,进步许多,他又快又轻地上好药,截出一截白纱,包扎好,最后习惯性扎上一个蝴蝶结。   “好啦,其他地方没受伤吧?”   “没有。”谢琅拨了拨蝴蝶结。   温见雪与谢琅并肩朝宗内走去。他沉思几息,正欲询问谢琅在拍卖会拍卖了什么东西。   谢琅率先一步开口了,传音道:“羽蛇内丹是我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你去结算时,刚好羽蛇内丹也拍卖了,除去委托费,差不多二十万,应当没有你多。”   原来临时加拍得羽蛇内丹是谢琅的东西。   这么怎么巧合。   温见雪看向谢琅,传音道:“你猜我拿到了多少。”   话音刚落,垂在身侧,靠在谢琅这边的右手小拇指被勾住了。   温见雪余光看向谢琅,搁着帷帽,看不清楚谢琅此时的表情。街道上人来人往,温见雪有些不自在,他自从长大后,就没与人在大街上这般亲近。   温见雪手臂微动,想远离谢琅的手,却被直接握住了手。粗燥宽大的手指包裹住他的手,温见雪睫毛忍不住颤了一下,他看向谢琅的手。   “猜不出来,多少?”   谢琅握紧了温见雪的手,两人很快走出大街,迎面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   温见雪见周围没有人,心情放松许多,他移开视线,说出了数额,说罢,他传音道:“我兑换了些上品灵石,分你一半。”   他说着,正欲回握住谢琅的手。   谢琅松开了手。   温见雪微微一怔。   谢琅召出半月剑,御剑立地三尺,道:“上来,还愣着做什么,你想走回去?”   温见雪:。   温见雪反应过来,跃上半月剑。半月剑飞快划过半空,来到剑宗宗门前。   宗门前无灯,寒冷的月色自天边倾斜而下。   谢琅收起半月剑,摘下帷帽,他看向温见雪。温见雪服了一枚化解易容丹的丹药,已恢复原本容貌。   还是这样看着舒服。   谢琅收起帷帽,这才回答温见雪先前的话,道:“上品灵石?我现在还不缺钱,你自己留着。”   “我赚钱很快,用不着留着。”温见雪膨胀。   谢琅抬起乌黑眼眸,倏地看向温见雪,他看了会,噗嗤笑出声,道:“郎君,你这是在养小娘子吗?你这样子,小心小娘子以后什么都不会做,全仰仗你。”   温见雪居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谢琅抱起温见雪,压在一旁的树上,轻轻按住温见雪喉结,温见雪难受得微张唇齿,他低头舔了舔温见雪唇瓣,探入其间。   谢琅亲人倒是越发熟练了,凶猛彪悍,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温见雪后背抵在树上,被粗糙树皮磨得有点难受,他有些呼吸困难,伸手抵住谢琅胸膛,想推开谢琅,获取到新鲜空气,但谢琅就跟木桩子一样,纹丝不动。   亲够了才放开他,用不知何时,妖化的,尖尖的犬牙咬他唇瓣。   温见雪眼神迷离,眼角被沁出的泪水打湿,薄红顺着眼角蔓延到脸颊。   谢琅咬了咬温见雪唇瓣,眸子暗红,他嗓音低哑,问道:“这样的小娘子也能接受,对不对?温郎君。” 第115章   “这种……”   温见雪湿润的睫毛轻颤,他眼神褪去迷离,轻轻喘了一口气,手指抓紧谢琅胸襟。   “这种不能接受!”   温见雪唇瓣被谢琅咬得有点痛,他看向谢琅,嗓音带着亲吻后的黏糊,闷声闷气道:“我只接受温顺听话的小娘子。”   “我就知道,你喜欢温顺听话的小娘子。”   “但没有办法,你已经明媒正娶了我这种凶狠的小娘子,想换个温顺听话的小娘子?死了这条心吧。你也别想在外养人,你若敢养,这些狐狸精,我一个也不放过。”   谢琅收敛妖化特征,犬牙与眼睛皆恢复正常,他抬指抹去温见雪眼角泪水,猛地将温见雪抗起,穿过宗门,沿着石阶,大步朝宗内走去。   温见雪怕被人看到,道:   “别在宗内这样,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谢琅道:“怕什么,难道有人会盯着我们看?”   温见雪羞愤道:“谢琅。”   谢琅停下脚步,他放下温见雪,修长有力且有些粗糙的手指抵着温见雪手掌而下,分开温见雪五指,扣住温见雪的手,道:“这样好了?”   温见雪抬起头,看向前方,前方寂静,石灯静静矗立。   他缓缓扣住谢琅的手,红意还未消退的眼尾带起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嗯。”   谢琅牵着温见雪走在石阶上,绕过宗内即便夜晚也十分热闹的场所,朝住所走去。   路上风很冷,十指相扣,宽大干燥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却很暖。   温见雪已察觉谢琅并不愿白拿钱,没再提分一半上品灵石给谢琅的事,他放缓步伐,与谢琅慢慢走回住所。   温见雪回到住所后,首先把灯点上了。明亮的灯光朝四面八方铺展开,将一切照亮。   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于是询问谢琅要不要现在用他送的药液泡药液,他去烧热水。   浴池中的水可以用符咒等术法将其烧热,但那水太多了,药液倒下去,被热水稀释后,药效格外薄弱,不如只是使用浴桶。   谢琅如今不能修炼,用药液提升体质倒还是可以。   “我自己来。”谢琅用灵力烧了壶热水,倒了杯热水递给温见雪。“浴池那边的加热阵我已经开启了,你去泡个热水澡,最近确实冷。”   温见雪接过茶杯,呼了呼,正打算抿上一口热水。率先粘上热水的唇瓣却有些刺痛。   微微蹙起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唇瓣。   被咬破皮了?   “我看看。”谢琅俯下身,凑了过来。   “没什么好看。“温见雪捂住嘴,他羞臊得很,放下茶杯,快步朝浴池走去。   “我去沐浴了。”   针织的细密寒意笼罩四野,厅堂内的灯火摇曳,橙黄光芒清晰照亮温见雪欣长背影。   谢琅站直身体,侧头看向温见雪背影,喉间竟有些干涩。他浑身肌肉绷紧,快速倒了一杯热水,一饮而尽,可还是不能压下干涩,甚至因此浮起燥热。   他又倒了一杯热水。   ……   冬日泡着热水很舒服,温见雪把衣服搭在屏风上,在浴池泡了许久,四肢都要融化了,才懒懒散散离开浴池。   他擦去身上的水,穿上中衣,披上外衣,从一旁柜子里拿了条红系毛巾边擦头发边回房。忙碌至今,他打算休息一下,明天再准备做事。   路过厅堂,谢琅已不再厅堂,应是回房泡药浴了。   温见雪泡完澡,有些口渴,他提起茶壶,打算倒杯热水,发现茶壶很轻,只剩一点热水。   谢琅把热水拿去干什么了?   喝了?   一个人喝这么多?   温见雪疑惑不解,他倒了一杯热水,解渴后,擦干头发,朝谢琅的房间走去,想看看谢琅泡完药浴没。   谢琅的房间紧闭,无灯,弥漫着一股药味。   温见雪想到什么,朝自己房间走去。   自己房间果然亮着灯。   温见雪站在原地片刻,悄无声息走到门前,抬起手,犹豫几息,推开房间。   房间内熏了香,谢琅显然已经泡完药浴,他穿着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乌发,坐着外间竹椅上,双腿交叠,眼睑下垂,神情专注,正拿着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翻看。   谢琅太过专注,还没察觉温见雪来到房门前,温见雪便推开了房门。   谢琅翻页的动作顿住,他顿了一瞬,神态自若地合上书,将书丢进放在一旁的乾坤袋中。   温见雪见此,有些狐疑。“你看什么书?”   谢琅手指摸向银耳坠,他拨了两下,抬起眼帘,反问道:“我是剑修,我能看什么书?”   看来是有关剑法的书籍。   “毛巾给我用一下。”谢琅站起身,走到温见雪面前,抽走温见雪拿着的火系毛巾。   “等等。”温见雪按住他手,“这我用过,我给你从新拿一条。”   “不用了,又不脏。”谢琅拂开温见雪,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朝房门走去。   温见雪见他往房门走去,提着的心放了下去,笑道:“你要回房?好的,慢走……”   “啪——”谢琅抬起一脚,把房门踢关上了。   温见雪陷入沉默,他转身看向谢琅。   “那个……这是我房间。”   谢琅擦发的动作并未停止,他看温见雪一眼,道:“知道。”   “我要睡觉了。”   “知道。”谢琅擦干头发,将毛巾放到洗漱木架上,绕过屏风,朝里间走去。   “你不回自己的房间?”温见雪见谢琅朝里间走去,立刻跟了上去。里间也点着灯,窗户半开,寒气从半开的窗户跑入房间。   谢琅关上窗户,走到床边,撩开床帘,抖开柔软的被子,道:“过来。”   温见雪:“……”   温见雪站在原地没动,他低下头,捻了捻发烫的耳垂,思考怎么拒绝谢琅。他们才表明心意,他还没做好准备给谢琅,而且,听说第一次很痛。   “谢琅。”   谢琅坐到床边,抬起眼帘,道:“怎么了?”   温见雪吞吞吐吐道:“我……”   “你不想我给你暖床了?”谢琅蹙起眉头。   暖床?温见雪瞬间想起谢琅之前答应他,冬天天冷的时候,变成狼给他暖床。   温见雪喜笑颜开,脱了外衣与鞋子,爬上床,钻进冰冷被窝,道:“要!”   谢琅蹙起的眉头这才散开,他变回原型,银白狼毛在灯光下披着一层柔光似的,格外细腻。甩了甩缺失尖尖的蓬松狼尾巴,谢琅钻到被子里,贴着温见雪趴下。   柔软绒毛扑到脸颊,温见雪感觉像挨到一个暖炉,格外温暖。他把脸埋在狼脖颈,开心得去摸狼耳朵。   摸完狼耳朵,温见雪又去摸狼嘴筒子、捏狼爪。   谢琅眯起眼睛,趴在他身边,任由他折腾来折腾去。温见雪折腾了一通,看向谢琅暗红如宝石的眼睛,小声道:“肚子,我要摸肚子。”   温见雪还没摸过狼肚子。   谢琅翻过身,露出了柔软的狼肚皮。温见雪坐起身,摸向狼肚子。   狼肚子上的毛更加柔软,摸起来比耳朵舒服,主要是面积特别大。   温见雪摸了一通,吸毛绒绒的欲望被完全满足了,他有些困了,意识到一个之前一直没意识到的问题。   “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谢琅被摸得很舒服,他重新趴在床上,湿漉漉的黑色狼鼻子蹭了蹭温见雪脖颈。“你问。”   温见雪侧躺下来,看着眼前的狼,道:“就是,就是……你变成狼后,怎么没有男的都有的东西?”   谢琅:“……”   “有,只是用障眼法遮起来了。”谢琅尾巴搭在温见雪脚边,“袒露在外不好。”   疑惑被解开,温见雪用灵力灭了灯,心满意足地靠在狼身上,闭上眼睛。因为有了困意,加上塞一只大体型的狼在被窝里,真的很暖和,温见雪很快就睡着了。   谢琅盯着温见雪看了许久,悄无声息变回人形,轻轻将温见雪揽入怀里。   ……   温见雪第二天早上睡来,谢琅已不在床上,但被窝还是暖烘烘的,说明谢琅没起来多久。   温见雪伸懒腰,中衣往上爬,露出一截白皙的腰。他很快起身,穿好衣服,又披上厚厚的披风,下意识去找谢琅。   天色雾沉沉,干枯的植物上挂着薄薄的霜。   谢琅穿得很单薄,一袭白衣,正在院子里背着一只手,单手做俯卧撑。见到温见雪,他手臂用力,轻快跃了起来。   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流,谢琅随意擦了一下汗水,走到温见雪面前,从乾坤袋内夹去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接过纸张,展开一看,上面用端正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毒丹丹方。   这些毒丹丹方最低都是中级丹方,绝大部分是高级丹方。   温见雪数了数丹方数量,足有二十三种。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谢琅道:“这个啊,感谢断肠鬼吧。”   断肠鬼,鬼面书生口中的尊主。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地宫时,我不是用搜魂术搜了断肠鬼的魂魄?我今早翻看断肠鬼的记忆,看到有毒丹丹方,就写了下来。不过断肠鬼死了太久,记忆混乱,很多丹方都记不清了,否则不止这点数量。”   “谢谢,费心了。”温见雪开心地抱住谢琅。   谢琅道:“别抱,一身汗。”   温见雪想了想,把脸埋在谢琅胸膛,“不怕。”   “之前某人不是很嫌弃我一身汗?”谢琅捻了捻温见雪头发。   温见雪装傻,道:“是我吗?我没有。”   谢琅挑眉。   温见雪轻咳一声,收了纸张,道:“对了,你在地宫内说,有空便教我搜魂术,还作数吗?”   “作数。”谢琅给温见雪打了一个洁尘术,又给自己打了个洁尘术,清理掉身上的汗,“晚上教你,我去准备些东西。”   温见雪答应了,他束好头发,与谢琅吃了早饭,服下易容丹,迫不及待跑出宗,拿着谢琅给的毒丹丹方,去购买炼制中级毒丹的材料。 第116章   温见雪答应了,他束好头发,与谢琅吃了早饭,迫不及待想跑出宗,拿着谢琅给的毒丹丹方,去购买炼制中级毒丹的材料。   谢琅叫住了他。   “别去买,我忽然想起来,我这里有。”   温见雪:?   你又哪里来的?你身上是不是有个百宝袋。   谢琅从乾坤袋里勾出一个素白乾坤袋。   温见雪看到素白乾坤袋就明白了。这又得感谢鬼面书生这个冤大头。   鬼面书生把谢琅认定为尊主时,十分殷勤地把自己准备好的炼制毒丹的各种东西全献给了谢琅。   谢琅把素白乾坤袋递给温见雪,道:“看看。”   温见雪接过素白乾坤袋,素白乾坤袋上无他人神识,如普通荷包一样,轻而易举就打开了。这个素白乾坤袋看着平平无奇,品质与等级却很高,里面塞满了各种炼制毒丹的材料,有贵重的,有便宜的,除了这些材料外,还有丹火和炼丹炉。   丹火是三阴火,四阶丹火,应当是鬼面书生能寻到得最好的丹火。   炼丹炉是上好的炼丹炉,也应当是鬼面书生能寻到得最好的炼丹炉。   总而言之,比温见雪手头的都要好。   温见雪本打算后面去买丹火和炼丹炉,换了手头的丹火和炼丹炉,如今看来也不用了。   温见雪查看素白乾坤袋里的材料,他想炼制的中级毒丹,都能在里面找到材料。很好,省事了。   温见雪看向谢琅,示意他把自己乾坤袋打开。温见雪并不想白拿这些东西,谢琅给得够多了,先不提教搜魂术,便是毒丹丹方都有二十多张。   谢琅猜到他想法,道:“不必给钱,说起来,这些也不是我的东西。”   温见雪道:“这些都是你拿到的,你本就也没必要给我。”   “为何没必要?你不是我道侣?有好东西,给道侣不是理所应当?”   谢琅抄起双臂,靠在厨房门框上,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晦暗,他道:“你把你的、我的分得这么清,是没把我当道侣,心里装着几只狐狸?”   “我之前说分你一半上品灵石,你也没要。”   谢琅不说话,只是盯着温见雪。   温见雪被他盯得有几分不悦,又有几分恼火,凑上去,想亲谢琅一下,但是谢琅长得太高,他只在对方下巴处,努力踮起脚也亲不到,蹦起来……蹦起来也不像亲得到的样子。   以前都是谢琅弯下腰亲他,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长那么高干嘛,搁人群里多显眼!   温见雪气急败坏,拽着谢琅衣领,想把他拉低,然后垫着脚快速亲他一下。对方却纹丝不动,跟拿了钉子定到门框上一样。   冷静。   温见雪深吸口气,他环顾四周,搬了个竹制小板凳,脱了鞋,站在上面,登时够得到谢琅,还比谢琅高一点点。   居高临下,温见雪心情舒畅不少,他微微低下头,快速亲谢琅一下。   “我心里有几只狐狸,没把你当道侣,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干什么?”   狗东西。   温见雪轻而易举不骂人,他实在被气狠了,又亲谢琅一下。“你说我在干什么……”   青年按住他后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压,迫使温见雪与自己亲密相贴。   “大早上怎么这么热情。”   青年弯起眼睛,银耳坠明亮,他用鼻尖蹭了蹭温见雪鼻尖,声音低哑,喉结攒动。   “有点承受不住啊。”   温见雪:“……”   温见雪拍开谢琅,跳下小板凳,穿上鞋。谢琅把小板凳挪回原位,笑盈盈道:“你要真想感谢,练出来的毒丹,分我一些就行了。”   “等着,练好了,喂你一瓶。”   温见雪微微一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好狠的心。”谢琅幽怨道。温见雪扭头就走,他回到房间开始炼制毒丹。   谢琅收起幽怨表情,他笑着拨了拨发丝,披上披风,拿上半月剑,离开住处,出了剑宗,去准备晚上教温见雪学习搜魂术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并不贵重,只是需要费些心神。   冬日亮着的时间短,谢琅赶在天黑前,准备好了东西。   他准备返宗,路过一处竹林时,隔着层层叠叠的竹影,看到几个身着黑甲的,面戴铁面具,手持阔刀的高大男人押着一个步履踉跄,手脚戴着乌黑沉重的铁链,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看不清男女的人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几人都刻意掩盖了气息,谢琅闻不到一点他们身上的气息。   不想与之碰面,谢琅收敛了气息,退到左侧,隐匿于暗处。   这几个身着黑甲的人押着手脚戴着铁链的人朝谢琅之前的方位大概走了几百米后,平地出现一条泛着黑光的路,那路只两米宽的样子,刻着不少诡异的符纹。   那押着的,手脚具戴着铁链的人见到此路,身体颤抖个不停,似乎很害怕踏上此路。   可这由不得他。   几个身着黑甲的高大男人拖死狗一样,架着把他拖上路,然后继续走,走了不过几步,凭空消失。   谢琅从暗处出来,他来到几人消失的地方,用神识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收回神识。   谢琅多看了两眼几人消失的地方,悄无声息离开竹林。   “谢琅,抓住它!”   谢琅刚走上入宗前的台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巴掌大的黑色影子从脚边飞快跑过。   谢琅抬起就是一脚,没踢到,那道黑色影子敏捷地避开,朝宗外狂跑去。   “别让它跑了。”温见雪满头是汗地从台阶那头追了过来。   谢琅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温见雪眼神焦急,立刻御剑去追。   黑色影子很快窜入一片林子。   谢琅和温见雪跟着进入林子,这道黑影又窜出林子,快速越过山丘,来到一片竹林。   正是之前谢琅撞见几个黑甲高大男人押着一个手脚戴着铁链的人,踏上泛着黑光的道路,凭空消失的竹林。   那道黑影进了竹林后,在竹林里乱窜。   谢琅掐诀,剑气如虹,直劈向黑影。   “别杀它。”温见雪紧随其后,见谢琅凝出剑气,想要给黑影一剑,立刻甩出丹火,将剑气烧融。   就在这刹那间,黑影窜到了几个黑甲高大男人押着一个手脚戴着铁链的人凭空消失的地方。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没有出现道路,这道黑影也凭空消失了。   温见雪傻眼了,他喘着气,看向谢琅。   谢琅收起半月剑,他扶住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温见雪。   “发生了什么事?” 第117章   谢琅嘴上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手上掐了一个洁尘术,拂去温见雪身上的汗,又掐了个清风诀,使温见雪身体舒爽。   温见雪慢慢缓过了气,他握住谢琅手臂,整理了一下思绪。   “蛋孵化了。”   谢琅蹙起眉,道:“之前在温家得来的蛋?”   “严格来说,是我娘的遗物。”温见雪纠正。   “今天下午,我快炼制好计划的毒丹种类时,它吵着要丹药,我就喂了几枚,谁知它并不满足,趁我收拾炼丹炉时,把我今日练出来的毒丹,全部吞了。   “我以为它被毒倒了,打算找兽医看看,它却破壳了。   “我还没看清它样子,与它缔结契约,它便发疯似的,到处乱窜,我追了许久也没逮到它,反而让它跑出住所,一路奔向宗外,之后的事,你也看到了。”   温见雪松开谢琅的手,心中略有些烦躁。   “怎么跑到此地凭空消失了?莫非此地有什么小型传送阵?还是说种族自带天赋?”   温见雪说着,便朝它消失的地方走去。   谢琅抓住了他手腕。   “怎么了?”   谢琅传音道:“我之前回宗时,看到几个人消失在此,不过那时还有一条路。”谢琅简洁说明了那时的场景。   “总之,我认为此地不安全,不宜滞留。”   温见雪思索几息,道:“我看看此地有没有什么小型阵法。”   “没有,我查看过了。回去吧,学习搜魂术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了。这个事我也很好奇,待回了宗,我去问问大长老。”   月黑风高,寒气逼人,白日里乌青竹叶这会儿都成了黑色,映在地上,形成大片大片竹影。   呼啦啦,垂着的竹枝在摇晃。   温见雪就算痛心失去好不容易孵化的妖兽,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固执己见,在此等待凭空消失的妖兽,他拉上谢琅就走。   “手好凉。”   谢琅捏了捏他指尖。   温见雪着急追着破壳而出的妖兽,深冬之下,没有披上厚实的披风,只着一身单薄的雪色宗袍,停下剧烈运动后,露在外面的皮肤自然有些凉。   “还好……”   温见雪话没出口,谢琅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件厚实的藏蓝狐领斗篷,仔仔细细给他披上,又拉过帽子,盖在他头顶。   凉意顿时被阻隔,柔软的、雪白的狐毛尖尖扑到脸颊。   温见雪吹了吹狐毛,将扑来的狐毛尖尖吹离脸颊,他伸手摸了摸斗篷帽子,发现这斗篷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之前买的,免得你那日忘了带遮风保暖之物,受了凉。”谢琅解释道。   他说着,边走边拉过温见雪双手,握在掌心,给温见雪搓手。   谢琅体暖高,被谢琅搓一会,手就暖和了,就连冰冷的指尖都像泡在温水里一样暖。   温见雪抬起头,偷偷看谢琅。   谢琅扭头看他时,他便急急收回目光,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   温见雪和谢琅很快回到宗,但谢琅给他暖和了手,也没全然松开他手。   只松了右手,还牵着左手。   “谢师弟,温师弟,你们大晚上牵着手干嘛?”   温见雪与谢琅刚回宗,迎面便撞上几个出宗执行任务的师兄师姐。   几个师兄师姐一脸困惑地盯着他和谢琅牵着的手。   温见雪第一次恋爱,羞涩跟做贼一样。   他垂下头,背脊绷紧,耳根泛红,当即想收抽回手,谢琅扣紧他手,笑盈盈地朝几个师兄师姐问了声好,不骄不躁道:   “今晚月色正好,出来散步。”   师兄师姐们抬头看向天空。冷月如勾,高悬于天,确实月色正好,可现下已是冬日,寒风刺骨,景色凋敝,有什么好散步,不如窝在屋里,邀上好友,暖上一壶老酒。   师兄师姐们想到此处,顿觉不对,关注点错了。   他们扳正关注点,表情古怪道:“两个男的,晚上牵着手散步?关系可真好。”   “我们……”温见雪吞吞吐吐。   “我们关系确实好。”谢琅看向垂着头,紧张羞涩得恨不得找个角落把自己埋了的温见雪,接着道,“他是我道侣。”   师兄师姐们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鬼话?   之前确实听谢师弟喜欢温师弟,但没人说过谢师弟与温师弟是道侣。   “你们……你们怎么会是道侣?什么时候结为道侣的,怎么没听说过?”   师兄师姐们心想,难道是他们忙着修炼赚钱,没注意到谢师弟追到了温师弟,与温师弟结为道侣了?   他们心中如此想着,目光落到温见雪脸上,注意到温见雪耳根全红了。   “我们没入宗前,就结为道侣了。”谢琅应道,“感情很好。”   “啊?”师兄师姐们愣住。   “没入宗前,就结为道侣了?”   “是的。”谢琅大指姆摩挲了一下温见雪手背,道:“不耽误师兄师姐执行任务了,我们先走了。”   谢琅说着,牵着温见雪就走。   师兄师姐们齐刷刷扭身看向他们的背影,看了会,其中一个师姐道:“他们既然没入宗前就结为了道侣,那我们不用送礼吧?”   “肯定不用。”有人答道。   这位师姐闻言,摸了摸没有两个子的口袋,长舒一口气,说出了在场之人的心声。   “太好了,省钱了!!!”   大家笑容满面,快步朝宗外走去,边走边想,谢师弟身强体壮,温师弟与他做道侣,艳福不浅。   幸而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没有当着温见雪的面说出来,若是说了出来,温见雪要羞得要找个洞躲起来。   ……   谢琅牵着温见雪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回了住所。   妖兽刚破壳,体型小,力气却不小,在住所发疯,四处乱窜时,打折了不少东西。   温见雪点燃住所内的灯,蹲下身,想把坏了的东西全部腾到一个角落,点火烧了。   “这个坏得不严重,留着。”   “这个留着。”   “这个也留着……”   谢琅走了过来,半蹲在他身旁,一样一样的扒拉。温见雪沉默了一息,他看向谢琅。   谢琅动作一顿,道:“我不是缺钱,只是见这些东西坏的不严重,觉得丢了浪费。”   “我知道了。”温见雪道。   “我绝对不是捡破烂。”谢琅后悔过来扒拉东西了,他也是灵脉尽断那些日子,抠搜节俭习惯了,见不得浪费。   “我知道。”温见雪将目光转到这些打坏的东西上,“你说得对,有些根本没怎么坏,丢了太浪费了。”温见雪说着,兴致勃勃道:“我也来看看那些还能用。”   谢琅不着痕迹舒了口气,他弯起眼睛。   温见雪和谢琅很快把坏得不严重的东西捡了出来,放在一边。   谢琅道:“我有空就修好,你不必担心。”   温见雪想了想,认真道:“如果修不好就丢了,不要耽误修炼。”   谢琅垂下眼睑,呼吸间,他又抬起眼睑,道:“这是自然,这些东西又不怎么值钱,也配耽误我修炼。”   温见雪去洗了手,将损坏严重的东西用丹火一把火全烧了,坐到谢琅面前,静待谢琅教自己搜魂术。   谢琅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支木炭,一叠符纸,一个玉质小圆盒,圆盒盖上贴着一张黄符。   温见雪听到圆盒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他猛地看向谢琅,询问谢琅里面装了什么。   谢琅道:“一只女鬼而已。”   “你要拿它给我练手?”温见雪问。   谢琅不以为然道:“是啊,怎么了?”   温见雪脸色不太好看,他站起身,道:“我不学了。”   谢琅道:“你知道我抓了多久吗?说不学就不学了。” 第118章   “可是……”   谢琅道:“可是什么?这只女鬼怨气冲天,杀生无数,拿它练手不是妄造杀孽。”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客厅里回荡,温见雪看着玉质小圆盒,拧起眉头,道:“可是……”   “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温见雪扭捏片刻才道:“我有些怕。”   谢琅微微怔了一瞬,道:“你之前不是见过鬼?怕这女鬼做什么?”   “感觉女鬼和其他鬼不同。”温见雪满脑子童年阴影——楚美人。   谢琅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笑。”温见雪瞪谢琅,“反正我不学了,你把这女鬼解决了吧。”   “你不是普通人,是修士,区区一个女鬼有什么可怕?她不是你对手。”谢琅揭掉符纸,站起身,走到温见雪身后,握住温见雪的手,拉着温见雪的手去揭掉盒盖。   温见雪脸色大变,他直往后退,用力扯回自己的手。   谢琅握紧了他手,不让他挣脱。   “咔哒——”一声,盒盖被掀开了,呜呜咽咽声变大,伴随着恶臭的尸体腐烂味,一只苍白中透着青灰,尖锐指甲涂着丹蔻的细手从圆盒中伸出。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温见雪猛地挣脱谢琅的手,转身把脸埋在谢琅胸膛。   谢琅捏住他肩膀,硬生生把他转过去。   温见雪一转过去,就跟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对上,女鬼朝他歪头,脖子顿时折了,血液顺着头发往下流。阴风吹动女鬼头发,晃晃悠悠的头发里露出一对漆黑得没有光的眼睛,眼眶破裂,血液涓涓而流,顺着脸颊往下滴,流到大得惊人的嘴里。   荒唐得是,这嘴里的牙齿皆尖利,宛如锯子。   温见雪:“……”   温见雪:“啊——”   温见雪惊恐的声音还没出口,谢琅按住女鬼的脑袋,硬生生给她扳正了。   温见雪:“……”   温见雪惊恐声卡在喉咙,他正想看向谢琅,谢琅按着女鬼的头,像左一压,女鬼的脖子又折了,耷拉在脖子上。   “挺好玩的,你试试。”   温见雪:“……”   女鬼发出愤怒的嘶吼,谢琅一巴掌就扇过去了“叫什么叫?”,硬生生把女鬼的嘶吼扇没了。   温见雪:“啊——这。”   温见雪突然就不害怕了,原来一切害怕都来源于实力不够。   “真的不试试吗?”谢琅问。   温见雪:“……不了,谢谢,不害怕了。”   “好吧。”谢琅将女鬼的头板正,然后在一阵怨恨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中,将女鬼按回圆盒,贴上黄符。   “那我们现在就学习搜魂术。”   谢琅掐了个洁尘术,擦去手上的污血,走到桌前,转出一只符笔,沾了墨,夹起一张符纸。   “看着。”   温见雪挪到谢琅身旁,朝符纸看去。“要画符?”   谢琅道:“搜魂时,对自己神魂也有损伤,这是护魂符,能保护神魂,将损伤降到最小。这符有些难画,你得一笔不断得画出来,待到熟悉后,无需符纸,心即为纸,于心中画出来一样能发挥作用。”   温见雪记下来了。谢琅用灵力将符纸至于半空,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画出了护魂符。   温见雪虽从未接触过符道,可记性好,谢琅教了三遍,便记下了护魂符画法。   谢琅见温见雪记下,将符笔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兴致勃勃接过符纸,夹起一张符纸,开始画符。符纸比他想象的轻薄,他一笔下去,墨水晕开,竟戳破了符纸。   “力度放轻,重来。”谢琅取下戳破的符纸,夹起一张符纸,递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再次重画,这次他放轻了力度,但中途神经崩得太紧,起笔不久,笔画就断了。   “笨蛋。”谢琅揪温见雪脸颊。   温见雪拍开谢琅的爪子,洋装恼火,拿起符笔往谢琅额头画了一笔。   “你才笨蛋。”   谢琅摸了一下额头的墨水,转手糊到温见雪额头上。   温见雪鼓起腮帮子。“姓谢的,你好讨厌!”   “叫谢前辈,赶紧给我画,把全部精力都放上面。”谢琅取下画废的符纸,拿了一张新符纸,压温见雪面前。   “画不好揍你。”谢琅撇了一眼温见雪臀部。   ……   温见雪真的没有画符的天赋,从晚上画到天亮,又从天亮到晚上,再从晚上到天亮,挨了几次”揍”,才颤颤巍巍画出一张丑得没眼看的护魂符。   为此,他画废了十叠符纸。   谢琅一开始那一叠符纸,根本不够他挥霍,三下五除二就全霍霍完了。幸好谢琅早有预料,多买了些符纸。   “等会再教你搜魂术,你先休息一下。”谢琅见他不断揉着手腕,仿佛下一刻要撅过去的凄惨模样。   “多谢谢前辈。”温见雪道。   谢琅舔了舔后槽牙,目光扫过温见雪臂部,偏了下头,“不客气。”   臭不要脸。   温见雪没精力与谢琅斗嘴,斜谢琅一眼,他服用了一枚提神醒脑的丹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休息。   谢琅坐在一边,给他揉手腕。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精神恢复好了,手腕也不痛了,这才开始学习搜魂术。   搜魂术比护魂符好学习多了,温见雪不一会就会了。   谢琅拿起放在桌上的炭块,走到庭院,画了个束缚阵,将女鬼从圆盒中放出,封住嘴,关入束缚阵中。   “来练练手。”   女鬼怨气冲天,在阵中疯狂撞击。   温见雪激活护魂术,贴在身上,对女鬼施展搜魂术。女鬼死了几百年,记忆混乱,温见雪甫一对她施展搜魂术,神魂进入她记忆中,便被这混乱的记忆,晃得头昏目眩,甚至产生幻觉。   “抱元守一,稳住心神。”   谢琅的声音从旁传来。   温见雪立刻抱元守一,稳住心神,这才解除了困境。他查看女鬼混乱的记忆,这些混乱的记忆大多是杀人吃人,只有一小部分涉及到她生前。   根据这一小部分记忆,温见雪发现这女鬼生前也并非善类。   温见雪大概看完了女鬼的记忆,他腹中翻江倒海倒不是身体不适,存粹是被女鬼杀人吃人的记忆恶心到了。   他压下恶心感,正欲退出女鬼记忆,即识海,却找不到退出去的路了。   女鬼的记忆因他搜看,出现震荡,将出去的路线改变了。   路线只要改变一点,就无法出去。   温见雪的神魂被困在女鬼记忆了。   女鬼被搜魂后很快就会消散于世,温见雪若是不能及时退出,神魂便要被牵连着消散于世。   谢琅在外见温见雪迟迟不退出女鬼记忆,意识到温见雪神魂被困在女鬼记忆里了。   他的神魂携带着种族天赋,不管记忆如何震荡,神魂进入记忆时留下的气息不散,他便能准确无误退出被搜魂者的记忆。   温见雪不同,他没有敏锐的嗅觉。   谢琅原以为女鬼修为低,记忆中产生的震荡不会引发路线偏差,却不料,依然会改变路线。   可他的神魂无法进入女鬼记忆,为温见雪引路。   原因很简单,与女鬼修为太低有关。   修为太低的鬼,记忆无法进入两个神魂,若是强行进入两个神魂,鬼的记忆会分崩离析,将进入其中的魂魄困死。   ……   温见雪在女鬼记忆里被困得逐渐失去分辨力,出现幻觉,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狗叫。   狗叫?   温见雪顺着狗声看去,他看到一只银白色,毛绒绒的小狼从无数记忆碎片中钻出,朝这边小步跑了过来。   原来不是狗叫,是狼叫。   温见雪认出了这头小狼是谢琅的神魂,他穿书不久,看到过谢琅原型幼态,可是,谢琅的神魂怎么是小狼?他早成年了,神魂按道理说,是头大狼。   温见雪未想通此事,小狼像个糯米团子,跑到他面前,一口咬住他衣摆,扯着往来时的路走。   “出口在那里?”温见雪问。   小狼抖了抖尖尖耳朵,发出低低的嗷呜声。   温见雪把小狼抱了起来,rua了rua狼头,快速跑向出口。   女鬼神识消散于世那一刻,温见雪退出了女鬼记忆,他睁开眼睛,朝怀里看去,谢琅的神魂不见了。   他的神魂都回到身体里了,谢琅的神魂想来也回到身体了。   温见雪朝谢琅看去,看到谢琅维持着小狼形态,焉了吧唧趴在地上。   温见雪心感不妙,他立刻抱起小狼。   “谢琅?”   谢琅睁开了眼,道:“没事。”   谢琅示意到女鬼修为太低,记忆无法进入两个神魂后,冷静思索许久,将神魂分出一部分,用大量灵力与妖力将其塑造成幼体,尝试进入女鬼记忆中。   如他预料,成功进入了女鬼记忆中。   只是由于消耗了大量灵力与妖力,又将神魂一分为二,身体出于自我保护,被迫变回了幼体。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谢琅虽不能修炼,但可以用灵石和妖丹补上消耗的灵力与妖力,待补上了,温养神魂几日,一分为二的神魂便能重新融合在一起,变回成年体。   “当真没事?”温见雪却并不放心。   “真的没事。”谢琅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没有尖尖的尾巴,他声音因为身体幼态化,也变得奶里奶气,“我休息一会。”   第一次将神魂一分为二,谢琅有些疲倦,并不想耗损精力,变回人形。   温见雪闻言,摸了摸狼耳朵:“你休息吧。”   话音刚落,谢琅闭上了眼睛,小脑袋搭在他臂弯。   温见雪小心翼翼把谢琅抱回房间,放到被子上,坐在一旁守着谢琅。   他边守着谢琅,边想着怎么在路线出现震荡时,安全离开记忆。   ……   温见雪想了许久,终于想到解决问题,可以炼制一枚沾衣香。   沾衣香这种丹药,只要服用,不仅身体会染上强烈的香气,就连神魂也会染上强烈的香气,且一个时辰内,不会消散。   若是服用了沾衣香,进入记忆后,便能顺着神魂进入记忆时,留下的香气,安全退出记忆。   温见雪想出解决办法,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趴在床边,看向谢琅。   谢琅已经睡沉了,小小一团,压在被子里,呼吸平稳,柔软胸膛有节奏地起伏,两只前爪向前伸着,露出坚硬的黑色指甲。   可爱。   温见雪捏了捏其中一只前爪。   谢琅幼体时,狼爪子格外柔软,黑色肉垫也是柔软的。   温见雪不想打扰谢琅休息,捏了捏,便作罢了,他放出神识,查看谢琅身体。   他还是不放心谢琅。   查看了一周,温见雪发现谢琅妖力与灵力大量损耗,神魂一分为二了,他并不傻,很快便猜到原因。咬了咬下唇,温见雪想收回神识,却忽然发现谢琅体内有一团黑光。   这是什么? 第119章   温见雪将神识探去,那团黑光瞬间消失了,任凭温见雪如何查找也找不到。   难道是他看错了?   温见雪蹙起眉,不甘地收回神识,打算等谢琅醒了,问问他。   然而,他即便问,也得不到答案。   那是引魔珠,谢琅不会告诉他。   天快黑时,谢琅还没有醒,宗主有事找他们,温见雪总不能抱着这幅样子的谢琅去见宗主,于是设下一个保护罩,又往谢琅身上贴了张隐身符,披上斗篷,关好门窗,这才前去见宗主。   ……   温见雪来到宗主所在宫殿,发现慕容复和几个宗内拔尖的师兄师姐也在此。慕容复见到他,垂下了眼,几息,又抬起了眼,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温见雪朝宗主行礼后,又朝慕容复、师兄师姐行了礼。   宗主道:“谢琅呢?”   温见雪早已打好腹稿,闻言,道:“谢琅出宗了,应当是去除妖了,现在还未回宗。”   宗主微微颔首,递出两块金色令牌,道:“既是如此,你便将此转交给他吧。”   “这是?”温见雪拿过令牌,金帖上压着稍淡一点的暗纹,上面篆刻了剑宗两个小字。   “进入上界的通行令牌。”宗主道,“剑宗每年拿到十五枚通行令牌,你们拿着这通行令牌,便能顺利穿过上界边界,进入上界,不必被上界守卫扣押。”   温见雪谢过宗主。   “拿好了,若是丢了……”   温见雪道:“进不去上界了?”   “只要你能躲过上界守卫,一样能进入上界。”宗主微微一笑。   这不是偷渡吗?   温见雪被宗主这一笑笑得背后发凉,总觉得上界守卫没那么好躲,他收起通行令牌。   宗主见温见雪收好,目光扫过慕容复几人,又落回温见雪身上,道:“你们好生准备,三月十号,动身去上界。   你们到了上界,按照规定,可以另行进入上界宗派,拜师学艺,也可保留剑宗弟子身份,在与剑宗交好的宗派以剑宗弟子的身份学习。   这两种选择,随你们怎么选择。剑宗不会强迫一定要选谁,希望你们即便另进了宗派,也不要忘了剑宗的栽培之情。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温见雪神情凝住,他与其他师兄师姐躬身。   “剑宗栽培之情,弟子铭记在心。”   宗主道:“若是在上界混不下去了,你们可以回到剑宗,剑宗永远是你们的避风港。但愿你们去了上界,莫要被诸多诱惑迷了眼。”   “弟子记住了。”   “三月一号,剑宗宝库开放,你们都可进去挑一样东西。”   “真的?”几个师兄师姐立刻兴奋了。温见雪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宗主道,“温见雪留下。”   几个师兄师姐闻言,立刻退出大殿,慕容复看了看温见雪,也随之退出大殿。   “你去了上界,在没有强大底气前,一定要藏好天赋。”宗主道,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道,“谢琅也是,我之前所说,你要一一传达与他,让他三月一号也去宝库挑件东西。”   “弟子记下了。”温见雪道。   “下去吧。”宗主挥手。   温见雪转身,他又想起一件事,回过身,恭敬道:“宗主,我师父什么时候出关?我想去上界前见见他。”   宗主背起手,道:“我也不知,他一闭关就是好几年。你去了上界,待他出关,我发消息给你,你与他用联络玉佩,一样能联系到。”   “弟子明白了,多谢宗主!”温见雪笑容明艳。他这才离开大殿。   宗主看着他离开,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后恢复正常,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今日没有月亮,群雪黯然。   ……   温见雪出了殿门,看到了慕容复,看样子,似乎在等他。   “慕容师兄。”温见雪快步走到慕容复身旁,“你有事与我说?”   慕容复一袭黑衣,外披一件同色云纹披风,他握着剑,道:“没事。”   温见雪疑惑地看慕容复。   慕容复朝前走,道:“我送你回住所吧。对了,我这里有份上界各大宗派的名单,明日抄录了,送你一份,宗主所说,是加入上界其他宗派,还是在与剑宗交好的宗派以剑宗弟子的身份学习。”   温见雪看向慕容复,慕容复比他高一些。   “慕容师兄,你打算怎么选。”   “我还在考虑中。不过我建议你去上界丹霞宗,那个宗,丹修多。”   温见雪道:“我会考虑丹霞宗。”   ……   此时,住所。   谢琅站在床边上,抬起毛绒绒的爪子,一爪子把企图爬床的、黑漆漆的妖兽拍到地上。   温见雪离开不久,谢琅半梦半醒间,发现床上多了一团黑漆漆的妖兽。   这妖兽形如豹子,背上长着一对小翅膀,正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敏锐的嗅觉让他一下子识别出,这妖兽就是温见雪拿丹药使其从蛋里孵化出来的七级妖兽。   谢琅对这只妖兽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他只好奇它是怎么在竹林凭空消失的,又为什么会回来。   谢琅内心本想设法与之交流,盘问以上疑惑,可见它胆敢睡在温见雪床上,没忍住脾气。   他爬起来,一个跳跃,来到妖兽面前,抬起一爪子,就把妖兽拍飞到地上。   妖兽被拍飞,金色眼睛瞪圆,懵了很久,它反应过来,企图再次爬床。   谢琅站在床边,又把它拍下去。   妖兽锲而不舍,继续爬床。   谢琅继续拍。   刚才那一拍,也不知是第六次还是第七次。   妖兽:“……”   妖兽生气了!   “咕叽!”   妖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眼泪汪汪从地上爬起,它努力扇动背上的小翅膀,呼哧呼哧飞到半空,凶狠地盯着谢琅。   盯了一会,朝谢琅咬去。   谢琅退后几步,向上一跃,准确无误地咬住妖兽后背。你个傻瓜,我是捕鸟高手。   妖兽皮糙肉厚,没被谢琅一嘴咬出血。   谢琅叼着妖兽跳下床,他睡到一半醒来,精力还没恢复,不愿为了区区一个妖兽,耗损精力,变回人形。   谢琅把妖兽丢到地上,伸爪踩住妖兽的尾巴,犬牙森然,暗红瞳孔泛起戾气。   妖兽被踩住尾巴,浑身毛都炸了,转而想咬谢琅。   谢琅给了它一巴掌,冷冷道:“床是我的,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吃了你。”   妖兽被打得咕咕叽叽,可它又打不过谢琅,只得认命,不再爬床,虽然床一看就能睡得很舒服。   谢琅见它点头表示不爬床了,抬起爪子,松开它尾巴,跳到床上,蹲在被子上。   干净的银白毛发散发着柔光,将小尾巴放在前爪上,盖住前爪,谢琅平静道:   “我问你两件事。”   妖兽看了看房间,挥动小翅膀,爬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趴下。   “下来,哪里也是我的地盘。”谢琅拉下脸,他知道那是温见雪平日里坐着梳理头发整理仪表的地方。   妖兽看了看谢琅,挥动小翅膀,趴到梳妆台上。   “这里也不行。”谢琅拉长脸。   妖兽:“……”   妖兽咕咕叽叽趴到挂衣服的桁上。   “不行。”谢琅道。   妖兽:“……”   妖兽不理他,这里也不行,哪里也不行!你有什么毛病。   谢琅眯起眼睛,他跳下床,用妖力将妖兽从桁上拽了下来。   “你不是有毛吗?睡地上怎么了?那么黑,睡脏了也看不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妖兽决定跟谢琅拼了。   ……   慕容复送温见雪回到了住所。   温见雪谢过慕容复,正要推开院门,慕容复叫住了他。   温见雪回头看向慕容复。   慕容复道:“大家现在都知道你与谢师弟是道侣,我说如果,如果……”   “哐当——”住所内传来一声巨响。   温见雪闻言,当即道:“慕容师兄,我不与你说了,我有事。”   慕容复长叹了一口气,道:“好,你去忙吧。”慕容复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可说,他确实放不下,可那又如何?   温见雪告别慕容复,推开院门,走进自己房间,看到谢琅和一只黑漆漆的妖兽打作一团,你咬住我毛,我咬住你翅膀。   温见雪:?   什么情况?   谢琅看到温见雪,瞬间松开妖兽的翅膀,他甩开妖兽,助跑一段路,扑向温见雪。   在温见雪抱住他后,钻到温见雪怀里,湿漉漉的毛贴在温见雪衣襟,抖了抖尖尖的狼耳朵,道:   “它咬我,把我背上的毛都咬没了。”   恶狼先告状。   妖兽:“……”   妖兽看了看自己被咬穿的翅膀,忍住,没忍住,咕叽一下哭了。   温见雪头疼,他现在也认出妖兽的身份,给谢琅掐了个洁尘术,举起谢琅看了看,确定没有受伤,背上也没有掉毛后,拍了下狼头。   “你背上的毛都被咬没了?我怎么没看到?”   谢琅见温见雪不帮他,很生气,跳下温见雪的怀抱,跳到床上,缩到床角,面对着墙壁。   温见雪:“……”   温见雪将视线移到妖兽身上,抱起妖兽,给妖兽喂了枚疗伤丹药。   妖兽发出咕叽的满足声音,并且朝谢琅银白背影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谢琅用神识注意到这一点,更加生气了,但他不说,收回神识,面对着墙壁,龇牙咧嘴,耳朵往后压着,成了飞机耳。   “咕叽——”翅膀上的伤在丹药的作用下,很快痊愈,妖兽蹭温见雪手背。   然而,下一刻。   它被温见雪封住听觉,拿发带绑住了脖子,拴在椅子脚上。   妖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金色眼睛,看着温见雪。 第120章   “咕叽!”妖兽发出疑问。   温见雪没有施给妖兽一个眼神,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撑着床,探向床内侧,揪住狼后颈处的皮毛,把谢琅拎了出来。   “小气鬼,别生气了?”   谢琅被拎起来,四肢垂着,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   “谁说我生气了。”   温见雪哭笑不得,把谢琅抱到怀里,揪住向后压着的狼耳朵,将其往前面扶。   “啊对对对,你没生气。”   谢琅心情愉悦,他竖起耳朵,从温见雪怀里探出头,低头看向被拴起来的妖兽。妖兽还在咕叽咕叽的叫,察觉到谢琅探来的视线,妖兽亮出锋利爪子,谢琅嗤了声,趴在温见雪手臂上,传音笑道:   “蠢货。”   你再骂!   你嚣张的嘴脸真丑陋!   妖兽咕叽咕叽地开始乱骂。   温见雪虽然听不懂妖兽在骂什么,但看到谢琅,也大抵猜出妖兽在骂什么。   “它是不是发疯了?”谢琅眨眼睛,银白的睫毛挑着火光。“我早怀疑它脑子有问题,破壳就开始发疯,过段时间,我带它去兽医馆看看。”   “少说两句。”   温见雪捏住狼嘴,小狼牙齿虽然尖利,嘴却远没有成年体的大,温见雪现在一只手就能捏住。   “我有话问它。”   “我也有话问它。”谢琅嘴被捏住了,开不了口,他边伸爪扒拉温见雪捏住他嘴的手,边同温见雪传音。“我们应当问得是同样的问题。”   温见雪松开谢琅的嘴,抱着谢琅盘腿坐到地上,按住妖兽。   “你可愿缔结契约,成为我的灵兽?”   妖兽听得懂人话,却不会说人话,想听懂它的话,只能缔结主仆契约,将其变为自己的灵兽。   温见雪本就打算将其收为灵兽,此时询问它是否愿意,只是走个形式,表现自己是有征求它意见,至于最后听不听意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妖兽停止了叫骂,它眼睛在眼眶里转动。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造丹药?”谢琅见状,冷笑一声,“可不要不识好歹。”   谢琅说罢,向后仰头,看向温见雪,言辞犀利。   “我觉得它回来,就是贪图你丹药,现在表现出思索的模样,定然是想你承诺,每日都能给它丹药吃,或者把丹药当饭干,管饱。”   温见雪松开妖兽,修长手指摸向狼下巴,轻轻挠了几下。   “哦,是吗?”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妖兽,明明温和却让妖兽感到无形压力。   妖兽眼神漂浮了一下,它凶被温见雪rua得眯起眼睛的谢琅一眼,讨好地走到温见雪面前,拿黑色脑袋蹭温见雪膝盖。   ——还没蹭到,眯着眼睛享受抓挠的谢琅从温见雪怀里探出大半身体,伸出左前爪,一爪子拍过去。   你什么身份地位,没有自知之明。   妖兽咕叽了一下,恨恨地看向谢琅。   “不许欺负幼崽。”温见雪捏住谢琅爪子,把他捉了回来。“我生气了。”   谢琅看了看妖兽,翻过身,躺在温见雪大腿上,露出柔软肚皮,甩动缺少尖尖的尾巴,伸长毛绒绒的两只前爪,去扒拉温见雪手。   被精准踩到萌点的温见雪:“……”   可爱,完全生不起气。   温见雪狠狠摸了摸狼肚皮,视线落到妖兽身上拿出一枚中级丹药,在妖兽眼前晃了晃,道:“你没意见,那就缔结契约了?”   温见雪见它能吞毒丹而丝毫不受损,猜到它不简单。   妖兽本还在生谢琅拍了它一爪子的气,见到丹药,眼睛都贴了上去,顾不得生气,原地跳起,避开温见雪手,一口咬过丹药,吞下。   “好,那就缔结契约了。”   温见雪见状,笑道,他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妖兽头上。   温见雪在拿到蛋后不久,便抽空学了如何与妖兽缔结主仆契约。   鲜血血液落到妖兽头顶,打湿黑色绒毛,很快消失不见,融入妖兽血肉。融入妖兽血肉的瞬间,出现一个血色的六角形主仆契约图,契约图很快化为一条丝线,向前延伸,来到温见雪额头。   主仆契约成。   温见雪和妖兽冥冥之间,产生了强烈关联,他心念一动,便感觉到妖兽此时的心情。   非常高兴。   温见雪明白它因为什么高兴,因为那枚丹药。吃货。   温见雪觉得可爱,抬起手,正想摸摸妖兽脑袋,妖兽的脑袋毛绒绒,看起来也很好摸。   刚才萌混过关的谢琅顿时翻身爬起,撇了一眼“狐狸精”,尖尖的牙齿轻轻咬住他食指,恼火传音道:“有我不够,还要摸它,你心尖到底能放下多少中意者。”   温见雪:。   忘了这位是醋坛子了。   温见雪被妖兽可爱迷到的大脑清醒了,他收回手,转而摸谢琅脑袋。   谢琅扬起头,用黑鼻子拱了拱他手心,拱得温见雪手心感觉到湿润。   “我问你,你之前在竹林为什么消失了?怎么消失的?消失这两日去了哪里?”温见雪审问妖兽。   妖兽吃了丹药,也不与谢琅计较抢恩宠的行为,它蹲坐了下来,邀宠意味十足地吐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金镶东珠戒指。   金镶东珠戒指沾满妖兽的口水。   温见雪打了个洁尘术,清理掉金镶东珠戒指上面的口水,拿起金镶东珠戒指,发现这是一枚同乾坤袋一般,拥有储存物品功能的储物戒。   此戒指的主人应是死了,东珠上沾着洗不掉的血迹,没有神识烙印,可以任其他人使用。   温见雪打量了金镶东珠戒指一番,将神识探入其中。   他本以为金镶东珠戒指中没有什么东西,就算有东西,也早已风化,没什么东西能用。   可甫一探入,神识就被浓重的药材清香包裹。   温见雪用神识一看,里面竟塞了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新鲜高级药材,视线快速划过这些高级药材,温见雪发现,角落里还有许多炼制毒丹的材料,包括但不限于毒蝎子、毒蛇牙、死亡毒草、骨花……   温见雪以为自己看错了,退出神识,再进去,前后进了三次,温见雪终于确信不是自己看错了,确确实实有这么多昂贵的东西。   他恍恍惚惚收回神识,询问妖兽,这些从哪里来的。   “咕叽咕叽……”妖兽开始咕叽咕叽叫。   温见雪与它定下了契约,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它说:我在竹林闻到浓郁的药材香味,发现一道十分隐秘的通道,那通道布了阵法,需得开启阵法,才能进入。   我是特别厉害的寻药兽,有神智时,就觉醒了血脉中上一辈留给我的全部经验与传承,可以无视阵法,直接进入通道。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通道,通往哪里,但穿过通道,我到了一个昏暗的地方。天空是灰色的,有好多树,好多石头,还有好几具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尸骨。   这个戒指是我在其中一个尸骨里找到的。戒指里原本就有些药材,更多的药材、炼制毒丹的材料通通是我在尸骨附近寻到的。   我本来想进入那地方继续寻药材,我闻到那地方深处有更好的药材。   但那地方好奇怪,我一进去,就浑身发毛,感觉有好多东西在暗处盯着我,而且妖力几乎使用不出来,我很害怕,所以就放弃了,从通道内出来了。   妖兽思路还算流畅,把自己的经历骄傲自满地跟温见雪说了一遍后,抬起后爪挠耳朵。   进入那地方后,出来,总觉得耳朵有点痒。   温见雪惊讶于妖兽的强大能力,他惊讶了一会,忍不住与谢琅讨论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谢琅道:“还得去问问长辈才知道。”   话虽这样说,谢琅联想到几个黑甲男人、戴着铁链的人,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还不确定。   温见雪琢磨片刻,看向妖兽。   妖兽说自己是强大的寻药兽,那么肯定不是七级妖兽,据温见雪所知,七级妖兽没有叫寻药兽的妖兽。   温见雪懒得去查妖兽图鉴,直接问妖兽它是几级妖兽。   妖兽刚破壳不久,还是个幼崽,却喜欢仗血脉中觉醒的经验和传承装老成。   它沉思几秒,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道,血脉中觉醒的经验和传承都没告诉我,我觉得我肯定是一级妖兽,超厉害的那种。”   妖兽自捧自夸,它骄傲地扬起下巴,恨不得在自己脑门贴张“我是大佬,有我是你的福气,还不谢恩”的纸条。   只是它没扬起下巴多久,就因为耳朵痒,低下了头,抬起后爪使劲挠耳朵。   温见雪不可否认妖兽确实很厉害,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真心实意夸奖了妖兽几句,继而道:“你想吃什么丹药,只要我能炼制,都给你吃。”   真的?!   你这个主人太上道了,不枉我辛辛苦苦寻药材和炼制毒丹的材料。   “咕叽!咕叽!”妖兽兴奋地叫,长长的黑色尾巴拍打木地板,开始报丹药。   它一口气不停歇,报了二十几种中级丹药。它没有报低级、中低级丹药,区区低级、中低级丹药,它尝过便不想吃了。   它报完自己想要的中级丹药,又开始报想要的毒丹。   虽然它报的丹药很多都没尝过,但上一辈的经验告诉它,这些丹药都很好吃!   温见雪听着它的话,伸手去抓妖兽耳朵。   谢琅看向妖兽耳朵。   “我不是摸它,只是看看它为什么挠耳朵。”温见雪传音解释道。   谢琅已经猜到温见雪的目的,他啧了声,看在妖兽的能力上,传音道:“看吧。”   温见雪抓住了妖兽的耳朵。妖兽还在喋喋不休地报毒丹,丝毫不在意自己耳朵被温见雪抓住了。   手感很好。   跟谢琅的狼耳朵一样好捏。   温见雪抓住妖兽的耳朵,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他忍不住捏妖兽耳朵。   谢琅瞬间仰头,暗红眼睛看向他。 第121章   温见雪停止动作,指尖微微拂开柔软黑毛,查看耳朵处的皮肤是不是有问题。   果然,耳朵处的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点,看起来似乎是过敏了?   那地方还能让妖兽过敏吗?   温见雪松开妖兽的耳朵,打算等会带妖兽去兽医馆看看。   妖兽已经报完想吃的毒丹,它甩动长长的尾巴。   “主人,主人,你记下了没!”   温见雪自然记下了。   妖兽很满意。   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   温见雪接着问妖兽为什么回来,是不是看中了丹药?   妖兽:“……”   妖兽眼神飘浮。   沉默不答,看来确实是了。   温见雪抿着嘴角笑,他解开拴着妖兽的发带,道:“得给你取个名字。你有什么偏爱的字吗?”   妖兽茫然。   虽然它从血脉中得到了传承与经验,可传承与经验并没有书本知识。   简而言之,它是个文盲妖兽,不识字,没有喜欢的字。   作为一个自诩十分强大的妖兽,它绝不承认它是个文盲。   为了避免给自己取出一个意义不好的名字,它聪明道:“没有喜欢的字,主人喜欢的字,我就喜欢。主人给我取名字吧。”   温见雪是个取名废,他想了想,道:“叫……嗯……嗯……”   温见雪下意识看向谢琅。   谢琅认真道:“叫吞金吧,一枚丹药随随便便都要值几十万灵石,它拿丹药当饭,相当于吞钱,叫吞金也不算辱没它,显得它贵气十足。”   妖兽:?   贵气十足总觉得不是在夸我。   温见雪觉得谢琅取名很有道理,他看向妖兽,问妖兽怎么样?   妖兽纠结道:“再取两个,我挑挑。”   温见雪看向谢琅。   谢琅张口就来,“王大柱,李二狗,黑球,狐狸精,你选一个吧。”   温见雪:“……”   妖兽:“……”   听着就不好听,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琅抖耳朵,甩尾巴,眼神无辜,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取名废。要不你自己取名吧?说说你喜欢的字。”   妖兽:“……”   一人二妖兽你看我,我看你。   温见雪道:“要不我去翻翻书……”   谢琅传音道:“你的那些马甲名字也是翻书来的?”   “呃……”温见雪看向小狼,沉默了,他摸了摸耳朵,许久,传音回道,“不是。”   “那是怎么取得?”   温见雪心虚道:“你。”   “我?什么意思?”谢琅看向自己,满腹疑惑。   温见雪不好意思解释。   “就是你啊!”   妖兽没发现他们在传音说话,见他们都不说话,以为自己必须在这些名字里选一个,严肃着豹脸,纠结片刻,选了第一个名字。   温见雪一时被谢琅的问题绊住脚,本想回答完谢琅的问题就去翻书取名字,不料妖兽已经选了第一个名字。   “确定?”温见雪问。   谢琅暂时压下疑惑,趴在温见雪腿上,嘴筒子塔在前爪上,笑眯眯道:“它肯定很喜欢吞金这个名字,就不要辜负了它的喜欢,给它定下吧。”   妖兽沉痛地想,这几个名字就吞金听起来,有点水平,我不喜欢它,喜欢什么?   自此,妖兽的名字敲定了。   吞金。   温见雪见问题都解决了,叫吞金出去玩会,待会带它去看耳朵,现在,他有话跟谢琅说。   吞金咕叽应下,屁颠颠跑出了内间,爬到外间竹椅上趴下,用后爪挠耳朵。   谢琅用神识察觉到吞金趴到了竹椅上,露出犬牙,目露戾气。温见雪站起身,把他举起来,举到自己眼前,他又很快收敛了目中戾气,同时合上嘴,遮住了犬牙。   “你有什么事与我说?”谢琅甩尾巴。   温见雪道:“你睡着时,宗主召见我们,我去见了宗主,并告知宗主你出宗除妖了。宗主让我转告你,三月十号,与师兄师姐们一同出发去上界。”   谢琅闻言,不知想什么,片刻道:“宗主允许我去上界?”   “为什么不允许?”温见雪奇怪道。   谢琅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快了。”   温见雪道:“哪里快?”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谢琅体内看到的黑色光团,将谢琅放到梳妆台上,温见雪坐到梳妆台前,沉下目光,道。   “我知道原因了,你如果因此不想去上界,就不怕我生气?”   谢琅目光微闪,他蹲坐下来,尾巴搭在前爪上。   “什么原因?我怎么不知道有我什么原因不想去上界?早于你约定好,倒是不知有什么原因能挡着我。”   温见雪观察谢琅神情,没看出谢琅神情有哪里不对劲,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他方才那么一说,其实也就是诈谢琅而已。   心中舒了口气,温见雪说起在谢琅睡着后,用灵力查看他身体,看到黑色光团的事。   “黑色光团?”谢琅哦了声,不以为然道,“我体内哪有黑色光团,你看错了吧。”   黑色光团只看到一眼,便消失了,无影无踪。   温见雪当时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此时听谢琅一口否决,也认为是自己看错了,没再多追究此事。   温见雪回忆了一下宗主的话,将宗主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谢琅。   谢琅道:“知道了。”他说着,从北荒狼族生来自带的小空间内拿出乾坤袋,打开乾坤袋,示意温见雪把他的通行令牌放他乾坤袋内。   ——北荒狼妖族出生后,就自带一个小空间,这个小空间,能在变回原型时,可以用来收纳一些小玩意。小空间能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长,最大可以增长到收纳一座宫殿。   谢琅小时候,从谢青羽那里拿到锥形银耳坠后,就一直放在小空间。   温见雪拿出一块通行令牌,塞进谢琅乾坤袋中。   “你休息吧,我带吞金去兽医馆看看耳朵。”温见雪道。“然后再去问问长辈,吞金进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休息一会,去问长辈吧。”   谢琅收起乾坤袋,道,“你不用什么都忙着去做。”   “好吧。”温见雪应下了,他把谢琅抱到床上,盖上被子,转头带吞金去兽医馆。   “等会。”谢琅叫住了他。   温见雪回头,道:“怎么了?”   谢琅探出头,道:“不许抱吞金。”   温见雪:?   “你可以找个袋子提着它去。”谢琅道。   温见雪:“……”   温见雪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走到床边,揪了揪他耳朵。“睡你的。”   “反正不许抱!”谢琅咬住他手指,“除非……”   温见雪倾耳去听,谢琅在他耳边低声道:“回来脱了衣服,让我亲腰。”   “你个色狼。”   温见雪脑子顿时炸开了,面红耳赤,他按住谢琅脑袋,把谢琅塞进被子,走出内间。   谢琅从被子里爬出,用神识看温见雪,见温见雪拿了个袋子装吞金,放心了。他缩回被子,闭上眼,半途因吞金而醒,本就没恢复精力,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   温见雪戴上帷幕,踏着夜色,提着吞金出了宗,很快找到一间兽医馆。   温见雪让兽医给吞金看耳朵前,本担心吞金招人眼红,进而惹出事端,却不料兽医同他一样,也不认识吞金是什么妖兽,只当是什么杂交品种,给它看耳朵。   果不其然,是过敏。   这过敏是扩散在空气中的浓重尸毒引起,十分罕见。   若不是担心打听在哪里碰到尸毒会引起顾客不满,兽医真想问问是在哪里碰到尸毒的。   他用灵力给吞金治疗了一下后,拿了把小刀,叫温见雪按住吞金,迅速把吞金耳朵上的毛剃了。   吞金:“……”为什么要剃我耳朵毛!   吞金借着茶杯里的水,看到光溜溜,丑得一批的耳朵,朝兽医投去了仇恨的眼神。   温见雪怕它去扑兽医,将它按在袋子里,它又爬出来,又那种恨不得咬兽医的眼神盯着兽医。   兽医:“……我有点害怕。”   温见雪尴尬道:“它不咬人。”   吞金亮出了锋利的爪子,背上小翅膀震动,朝兽医飞去。狗东西,吃我一爪子!   温见雪:“……”   温见雪眼疾手快地逮住吞金,把吞金再次塞到袋子里,吞金还想爬出去。温见雪干脆将吞金抱在怀里,防止它跳出去攻击兽医。   吞金又抓又咬,在袋子里咕叽咕叽地叫。   温见雪见它挣扎得剧烈,抱得更紧了,脑子里不由想起谢琅的话。   回来脱了衣服,让我亲腰。   隔着袋子抱,应该不算抱?   温见雪想着此事,手臂无意识勒紧,勒得吞金嗷了一嗓子。连忙传音道了歉,温见雪放松了力度,他接过兽医递来的药膏。   兽医道:“我剃毛是为了方便擦药膏,这药膏一天两次,擦一个月,耳朵就差不多好了。如果还没好,毛长出来了,就剃了,接着擦,直到好全为止。”   温见雪谢过兽医,付了钱,返回宗。路上,吞金发出低吼,还想去攻击兽医。   温见雪吓唬道:“如果不剃光耳朵上的毛擦药,耳朵会烂哦。烂得血肉模糊,然后你就成秃子了,超级丑,别的妖兽都会笑话你。”   “真的吗?”吞金不低吼了。   温见雪嗯嗯道:“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你也不想回去被谢琅嘲笑吧?”   吞金老实了。   没一会,它道:“主人,我觉得不能我一个兽这么丑,能不能把那头狼的耳朵毛也剃光?”   温见雪:“……”   “他不是我灵兽,你不怕死,就去试试吧。”   小命重要,算了。吞金很快放弃这个想法,它爬出袋子,趴在温见雪胸前,正想问有没有办法,遮住剃光的耳朵,温见雪忽然把它丢了进去。   吞金摔到硬泥地,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坏家伙,丢我干嘛?”   温见雪只是因吞金趴到他胸前,想到了谢琅的话,惊得把吞金丢了出去。但丢出去也不能改变吞金趴到过他胸前的事实,谢琅那鼻子肯定闻得出来。   如果隔着袋子不算抱,那吞金趴他胸前,怎么也要被谢琅定义为他抱了吞金。   有你吞金真是我“福气”。   温见雪简直无法想象回到住所的场景,身体烧得慌,他表面还维持着冷静,把吞金捡了起来,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喂上两枚丹药,装入袋子。   “对不起,刚才想到一些事,不小心把你丢出去了。”   吞金皮糙肉厚,倒是没有摔伤。   它吃着丹药,止住了委屈,甚至还想被摔一下,这样就能获得更多丹药了。   “在想什么?”吞金吞下丹药,好奇地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温见雪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第122章   “有什么办法可以遮住剃秃的耳朵?”吞金认真问。   温见雪:“这……”   温见雪沉思片刻,返回市场,找到贩卖灵兽物品的店铺,给吞金买了一顶透气的黑色圆布帽,戴在头上,遮住耳朵。   “这样行吗?”温见雪问。   吞金对着水镜照了照,勉强应下了。   ……   温见雪抱着吞金回到住所。   谢琅应是休息好,恢复精力,去找长辈问吞金所进之地的事了,并不在住所。   温见雪放下吞金,给吞金擦了膏药,来到师父的私人藏书阁,翻开妖兽图鉴,查看各类妖兽信息,他很快找到有关寻药兽的资料。   妖兽图鉴上介绍寻药兽为一级妖兽,有三种天赋。   寻找药材、修复破损度不高的丹方、在寻找药材念头强烈下,能够无视高级阵法,自由出入阵法。   寻药兽形态受使它孵化者的喜好影响,破壳后,会有一部分形态迎合使它孵化者的喜好。   因此,寻药兽并无固定形态。   基于此,图鉴上没有寻药兽的图片。   温见雪看到此处,心知吞金现在的形态受了他喜好影响。   温见雪接着往下看。   接下来的内容是介绍饲养寻药兽需要注意的事项。   温见雪记下这些注意事项,放下妖兽图鉴,他准备离开,看到一本名叫《妖》的古籍,他抽出书,翻开古籍。   快速浏览这本古籍,浏览到最后时,温见雪翻到了北荒狼妖的名字。   古籍上说北荒狼妖数量少,喜欢生活在寒冷地带,基本独来独往,凶残狡诈,没有同理心,爱食人,皮毛特别值钱,孤僻强悍且好强……   温见雪觉得这并不切实,他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到饲养北荒狼妖的注意事项,看来没人尝试饲养一只北荒狼妖。   温见雪放下古籍,转身回到住所。   谢琅还没有回来。   吞金又是跟谢琅打架,又是去看兽医,折腾了许久,现下已经趴在竹椅上睡着了。   温见雪怕吵醒吞金,坐在客厅里,仔细查看金镶东珠戒指中的东西。   查看完毕,温见雪翻出藤妖前辈转交给他的那张无名的破损丹方。   他发现丹方上提到的药材,金镶东珠戒指里都有!   温见雪激动无比,他快步回了房间,想把吞金叫醒。妖兽图鉴上说吞金能修复破损不严重的丹方。   温见雪手头这张丹方破损并不严重,只是缺了个角,他想问问吞金能不能修复这张丹方。   吞金睡得很沉,温见雪唤了两声,没叫醒它。   看来只能等吞金醒了,再问问吞金能不能修复这张丹方。   温见雪收起丹方,灭了两盏灯,降低外间灯光,打开柜子,拿了一张薄毯,轻轻盖在吞金身上。   ……   大长老是宗内除了宗主,武力值排第二的长老。   目前炼虚初期实力,代表剑宗,加入下界联盟,同下界其他几个大宗派,维持下界秩序。   大长老住所,书房。   谢琅隐去吞金与金镶东珠戒指之事,讲明事情缘由,询问大长老那几个黑甲男人是谁?押着人去往了何处?   大长老盘坐在案牍前,膝上放着剑,背脊挺得很直,他睁开眼睛,看向站在下方的谢琅,道:   “那几个黑甲男人,应是审判处的人。下界,凡是犯了大错的罪犯,都将由审判处发落处理。   “审判处若是半夜押送罪犯,那一般是押送去了莲都。   “莲都,用来关押上、下界犯了大错之人。关于莲都,你若是想知道得更具体,可以去问问宗主,或者自己去剑宗藏书阁顶层,三长老若是没有派人清理被墨鼠咬坏的书籍,你应该能找到有关莲都的信息。”   果然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   莲都。   谢琅细细嚼着这两个字,他弯下腰,抱拳行礼。   “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一拍膝上的剑,长剑脱鞘而出,携着烈火,袭向谢琅脖颈。   谢琅连退数步,召出半月剑,剑风如春风,覆灭烈火。   烈火被覆灭,长剑速度忽然加快,剑风笼罩谢琅,呼吸间,长剑近到眼前,清晰映出谢琅阴郁眉眼。   此时想避开已不可能,谢琅果断抬手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掌心往下流,谢琅握住长剑,借力使力,往后撤,退出剑风笼罩,而后换了只手,握住半月剑,一剑斩向长剑。   金属相撞,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书房。   “不错。”大长老评价道。   长剑刷地一下回旋,大长老淡淡扫了一眼谢琅流血的右掌心,抬臂,握住长剑,还剑入鞘。   “我听宗主说了,你早已是结丹后期,只是对外宣称结丹初期。”   修为相差过大,即便是试探,谢琅也有些难以抵挡。   手臂被震得发麻,谢琅收起半月剑,低下头。“是。”   “停驻许久了。”大长老说。   “是。”谢琅垂下眼帘。   大长老道:“碰到瓶颈了?还是被什么事困住了?你可与宗主交流过?”   谢琅道:“与宗主交流过,宗主说不要急。”谢琅故意没回答前面两个问题。   大长老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并未追着问前面两个问题。   “这些日子我有空,你每日卯时来我这里,我教你一招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剑法。毕竟是他的弟子。”大长老说罢,闭上眼,示意谢琅可以退下了。   “弟子告退。”   谢琅后撤两步,转身离开大长老住所。   谢琅离开大长老住所后,包扎好掌心伤口,率先去了藏书阁顶层。   藏书阁顶层大部分人都进不来,他是寒长老的徒弟,倒是能进去。   谢琅来到藏书阁顶层,值得庆幸的是,墨鼠咬坏的书籍并没有清理,整齐码在墙角。   此地很少有人来,隔一个月才打扫一次,地面有薄薄的灰。   谢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盘坐在地上。   他头发与温见雪差不多长,盘坐在地时,乌黑发尾散在地面。   谢琅没有管散在地上的发尾,他吹掉书籍上的灰尘,拿起书籍,快速查阅与莲都有关的信息。   他虽不爱读这些文绉绉,与剑道无关的东西,看书速度却很快,且几乎过目不忘。   他很快就将与莲都有关的信息提炼了出来。   莲都是人间炼狱般的存在,里面有着无数妖魔鬼怪,比七星荒城危险数倍。   ——莲都内的妖魔鬼怪跟普通妖魔鬼怪不同,它们已经死了,尚存于世的不过是它们的一缕魂。   然而,即便只剩一缕魂,也不会改变它们凶残暴虐的性情。   所以,它们依然被称为妖魔鬼怪。   犯了大错,被押送进莲都的罪犯,无一列外,皆被里面的妖魔鬼怪戏弄折磨至死。   妖魔鬼怪会给你喂各种奇珍异宝——莲都内奇珍异宝众多——吊着你的命,千刀万剐,拆皮剥骨,挖心掏肺,叫你求死不能求死不得。   审判处将罪犯押送进莲都,便是要让罪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如果由他们亲手做,显得太过残忍血腥。   谢琅看着看着,注意到一条不起眼的信息。   莲都又被称为剑仙冢。   为什么外号叫剑仙冢?难道此地陨落过剑仙?   谢琅久久盯着这条不起眼的信息,他作为剑修,清楚记得剑宗在上界辉煌时,曾经出过两位被称为剑仙的人物。   第一位因旧伤,在剑宗鼎盛时期,无法逆转乾坤,遗憾仙逝;第二位,在妖魔鬼怪肆虐时,将大部分强大的妖魔鬼怪诱骗到一个地方,与其同归于尽了。   莲都?   谢琅翻出剑宗宗史,如他猜想一般,莲都正是第二位剑仙孟然与妖魔鬼怪同归于尽的地方。   谢琅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他从中获取了一个对他有利的消息。   剑仙孟然与妖魔鬼怪同归于尽后,天道悲悯,降下天地之气。   自此,莲都万物竞长,而孟然埋骨之处,生出一株碧天莲。   碧天莲号称能吞噬一切污秽之物。   他体内的引魔珠是名副其实的污秽之物。   ……   谢琅乌黑眼睛衬着苍白的皮肤,越发漆黑。   他坐在原地,盯着书籍看了许久,才离开藏书阁。   冷气笼罩磅礴建筑,不一会,竟下起小雪,白色将天地一并网住,来去皆不见路。   谢琅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在雪夜中泛着冷光,他顶着小雪回到住所,站在走廊上拍雪。肩袖与头发皆被小雪打湿,他掐了个烘干诀,烘干肩袖与头发。   温见雪房间内的灯已经灭了。   想来是睡了。   谢琅召出半月剑,坐在厅堂,仔细擦剑。剑身被擦得雪亮,谢琅横起剑,剑身映出他薄凉的唇、凌厉的下巴。   “咔哒——”一声,谢琅用力,半月剑脱手而出,回到简约大气的银黑剑鞘。   谢琅收起半月剑,站起身,雪色宗袍衣摆如海浪般层层叠叠晃动,擦过椅角。   谢琅去洗了个澡,穿着中衣,胡乱擦着头发,来到温见雪房间门口。   门没锁,他推门而入。   走廊的灯火洒进房间,谢琅看到竹椅上有一团毛毯。   掀开毛毯,谢琅看到了吞金。   吞金躺在竹椅上,四肢朝天,睡得正香,它头上戴着个黑色圆布帽。   黑色圆布帽?戴着这个做什么?   谢琅扯下黑色圆布帽,映入眼帘的是,吞金被剃得光秃秃的耳朵。   哟,新造型。   真别致啊。   谢琅戏谑味十足地挑了下眉,他正欲把黑色圆盒布盒盖吞金脸上,忽然嗅到吞金身上有温见雪的味道。   这味道不仅仅来源于吞金耳朵,还来源于头、背部、胸膛、爪子……   温见雪抱了吞金。   谢琅轻松愉悦的表情缓缓消失,他将吞金用毛毯一裹,提起,走到自己房间,丢到椅子上。   吞金被这一丢,醒了,但它脑子还没醒,仅仅看了谢琅一眼,又模模糊糊睡着了。   谢琅摔上门,转而来到温见雪房间,点燃灯,走到床边。   温见雪用被子盖住脑袋,背对着他,睡在床最里面。   谢琅拽着被子,连人带被子一并拉到床边,掀开被子,低头看向温见雪。   散着的、未擦干的头发湿湿落在温见雪脸颊。   “你抱它做什么。”谢琅掐住温见雪脸颊,问。 第123章   温见雪被揪住脸颊,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翻身面向谢琅。   谢琅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见到他深邃的脸部轮廓和几丝挑上火光的发丝。   脸颊上落着谢琅湿漉漉的头发,不舒服。   温见雪迷迷瞪瞪拂开头发,又扒开谢琅的手,道:   “回来了?吞金进入那地,问得怎么样了,可知道是何地?”   温见雪说着,朝谢琅的方向挪了挪。   谢琅道:“那地名叫莲都,用来关押犯了大错之人。”   监狱?懂了。   但温见雪不明白,为什么监狱里还有众多药材。他有所不明白,便直接问谢琅。   谢琅道:“这就不清楚了,或许莲都是什么福址。”   “既是福址,那些押送犯人的人为什么不进入其中,采收药材?莫非莲都,进了便出不来?”温见雪说到这里,自问自答,“想来应是进去出不来,若不然,也不会不要这些药材。”   谢琅不冷不淡嗯了声。   温见雪得到答案,揉了揉眼睛,卷着被子想缩到床最里边,然而被子被谢琅压死,卷不动。   温见雪看向谢琅,道:“我要睡觉,你压着被子了,抬手。””你抱它。”谢琅垂着视线。   温见雪睡意朦胧,迷糊道:“什么?”   谢琅重复道:“你抱它。”   温见雪听清了,他骤然变得十分清醒,抓住被角,心虚且紧张道:“没抱,不信你闻。”   温见雪觉得脱了衣服给谢琅亲腰太羞耻,见谢琅半天没有回来,就去洗了澡,熏了香,这样一来,便是谢琅也闻不出来了。   谢琅挺直腰背,他坐在床边,低头擦头发,皮笑肉不笑,道:“等会我闻闻。”   “好哦。”温见雪抓着被子,盖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谢琅。他先前尚未完全清醒,因而没有察觉谢琅左手缠了白纱,现在方才察觉。   谢琅注意到他的视线,在他开口关切询问前,开口解释道:“与大长老过了两招,不小心伤到手,没事,已经上药包扎好,过两日便好了。”   温见雪闻言,放心了,他静静看着谢琅擦头发。   谢琅很快就把头发擦干,他把毛巾挂在一边,拿出发带,道:“不介意我用发带吧?”   “束头发?你束就是了。”温见雪有些奇怪。   谢琅用发带随意绑起头发,盘坐在床上,朝温见雪张开手臂,道:“过来,我闻闻。”   房间内贴了暖符,可还有些冷意,温见雪舍不得离开被子,于是披着被子爬起,扑到谢琅怀里。“你闻闻。”   谢琅连带着被子一起搂住,低头嗅向温见雪脖间。   “是不是没有。”挺拔鼻尖抵着脖颈皮肤,灼热的气息打到脖颈,温见雪绷紧了背脊,笑容浮到脸上,“我根本没抱吞金。”   谢琅松开他,扒下被子,低头嗅向温见雪胸口。   被子被趴下,上半身瞬间失去庇护,凉意袭向温见雪,温见雪扯着被子就想把自己盖住。“都说了没有抱——”   声音戛然而止。   谢琅露出尖尖的犬牙,隔着薄薄的雪白寝衣,咬了他胸口一下。   “你干嘛咬人!”温见雪嘶了一声,谢琅这一口虽未咬破皮,却也让温见雪感觉到痛意。   温见雪抬手就想推开谢琅,谢琅掀走被子,将他推倒在床,斜坐在他大腿上,伸出右手,指尖捻了捻被自己咬后,有些湿润的薄薄布料。   “温郎君,是这样的,我确实没在你身上闻到吞金的味道。”   谢琅嘴角含着笑意,那笑意很淡,不达眼底。他居高临下看着温见雪,锥形银耳坠与尖尖的犬牙在灯火下出现冷光。   “但我进门时,就在吞金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你若是想瞒我,做事要做干净,不要留尾巴。”   温见雪眼睛微微睁大,他看向谢琅,没料到谢琅早已发现。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抱吞金,就脱光衣服亲你腰?”   谢琅松开湿润的布料,顺着温见雪胸膛而下,挑开上衣衣带。   “看来你很想被我脱光衣服亲腰,早说啊,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温见雪:“……”   “其实我也很想,怕你觉得我满脑子都是不正常的事,所以一直没敢逾矩。”   谢琅看似极其愉悦地弯起眼睛,他直接拨开温见雪上衣。   凉意毫无顾忌地落到温见雪肌肉铅薄雪白的胸膛,温见雪又羞又臊。   淡淡的红从他耳根漫出,来到脸颊,来到脖颈,蜿蜒出极其艳丽的画面。修长纤细的手指抬起,温见雪抓住谢琅的手腕。   “不是,我没想抱它,抱它是因为它想袭击兽医,而且我隔着袋子抱的,之后回去的路上,它只是……”   “嗯嗯嗯嗯。”   谢琅毫不在意地点头,他拿开温见雪的抓住他的手腕的手,转而坐到被褥上,直接拔了温见雪身上剩下的遮掩物。视线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身上,从头看到尾。   温见雪觉得自己就像一尾不幸被网捞起的鱼,被厨师按在案板上。   “谢琅!”温见雪雪白皮肤因为羞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他掐诀,扯过被子就想扯住一……丝不、挂的身体。   谢琅封住温见雪灵力,单手捏住温见雪双手,反裁到他头顶,扯下束发的发带,慢条斯理绑住温见雪双手。   温见雪:“?”   你刚才问我介不介意用发带,是这个意思?是为了绑我?   难怪你束得那么随意!温见雪恍然大悟。   谢琅的发带是与宗袍配套的发带,非常结实,别说用来绑人,就是用来绑妖也绰绰有余。   温见雪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他抬头看向谢琅。   谢琅扯了发带,乌黑头发披散在肩上,遮挡了脸颊,他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指尖一寸寸拂过温见雪肌肤。   温见雪挣扎不开,又无法阻止,只得把头偏到一边,不看谢琅。   谢琅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温见雪,俯身亲向温见雪的腰,亲到的瞬间,掌心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谢琅舔了舔犬牙,叼着细腻皮肤细细的磨。   温见雪脑子是乱的,他偏着头,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正过视线,去看谢琅。   谢琅的发丝落在他腹部,让人觉得痒,谢琅戴着的锥形银耳坠也落到他腹部,带出一点凉意。   从温见雪的视角看不到谢琅的脸,只能看到谢琅的头顶和结实的肩背。   温见雪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弓了又弓,睫毛直颤。   “谢琅,别亲了,痒。”   谢琅将温见雪腰间的皮肤都亲咬了一遍,半伏在温见雪身上,抬起视线,枕在温见雪胸膛,阴郁的眉眼舒展。   “痒?我不痒啊。”   温见雪咬了咬牙,道:“我痒!”   “你痒啊。”谢琅撑起身体,把他抱到膝上,双手压在胸膛前,低下头,鼻尖抵在温见雪额头,轻轻磨蹭。   “那换个地方给我亲?嗯?怎么样?”   温见雪:“……”   “我一向善解人意,你也不必太感动。”谢琅嘴上这样说着,手却不老实,摸向温见雪其他地方,“这里行不行?或者这里?”   温见雪:“……”   “你身体为什么开始发烫?”谢琅喉结滑动,嗓音低沉微哑,转而凑到温见雪耳边问。   温见雪人要傻了,他定定看着谢琅。良久,抬起双臂,推搡谢琅,恼羞成怒。“不要,走开,你亲也亲了。”   谢琅亲他耳垂,道:“我没说过只亲一会啊。我说过吗?”   死不要脸。   温见雪往谢琅怀里缩,避开谢琅的亲吻。谢琅掐住他下巴,把他的头硬生生抬了起来,询问道:“换个地方行不行?”   “不行!”温见雪道。   “我听到了,行。”谢琅笑盈盈道。   温见雪道:“歪曲事实……”谢琅堵住他嘴,按在怀里亲,温见雪被亲得喘不过气,身体也软在谢琅怀里,他眼角透出的红比耳根、脸颊、脖颈还要红,是那种绯红,透着点点水光。   终究是上了案板的鱼,再怎么跳,也回不到舒坦的环境,被厨师捏住,拿着刮鳞刀,仔仔细细去鳞。   厨师应是个假厨师,不知道怎么又快又好的给鱼刮鳞,下手没轻没重,去鳞时,把鱼刮得浑身都是痕迹,一点不美观。   温见雪鬓角被汗湿,低头看了看目光能看到的地方的痕迹,哽咽着狠狠咬了谢琅一口。“臭流氓。”   谢琅拂开贴在温见雪脸颊的头发,拉过温见雪,声音低哑,同温见雪低语了一句。“帮帮我?”他这句话不见强势,明显带着讨好。   温见雪看向谢琅难受的地方,举起双手,道:“给我松开。”   谢琅道:“你不是也不舒服?我也帮帮你?”   温见雪脑袋空白一瞬,炸了,道:“我没有不舒服。”   “是吗?”谢琅把温见雪抱在怀里,细细检查。   片刻,温见雪把头埋在谢琅胸膛,被绑住的双手攥紧谢琅前襟,将前襟攥得皱皱巴巴。谢琅低着视线,舔了下手指,道:“现在倒是没有了。”   温见雪说不出话,他缓了许久,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道:“你是不是偷偷补了课?”   谢琅道:“无师自通不行吗?”将手指插入温见雪柔顺发间,谢琅额头都是汗,他亲温见雪发顶,道,“你帮帮我?我不动你,东西还没准备好。”   “我……那你……你把灯灭了。”   房间里的灯顿时灭了,一片漆黑。   ……   “主人?”吞金戴着圆形布帽子,迈着欢快的步子,从谢琅房间钻了出来,钻到内间。   “炼丹!炼丹!炼丹!” 第124章   吞金咕叽咕叽的声音响彻房间。   温见雪背脊绷紧,僵住了,他猛地推开谢琅,拽过被子,将自己与谢琅遮得严严实实。   “主人——”吞金恰在此时扇动翅膀,飞到半空,朝床边这边看来。   它能够夜视,虽然奇怪为什么温见雪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后,那么大的体型,但并未多想,张口就催。   “你在睡觉?起来!我都起来了,你不能偷懒,做一个勤奋……嗷!”一团金光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到吞金脑袋上。   吞金被砸得两眼冒金星,吧唧一下掉在地上,翘起长长的尾巴,一颤一颤。   “你想找死?”   房间内的灯亮了,谢琅坐了起来,锥形银耳坠摇晃,乌发凌乱,寝衣几乎全部敞开,前襟皱巴巴,袒露在外的胸膛、腹肌线条流畅,结实有力,极具爆发力。   他眉眼阴沉,浮着戾气,抬手又凝出一道金光,看也不看吞金,便砸向地上的吞金。   轻盈被下伸出一只手腕有着红色勒痕的手,那只手,抓住了他衣袖,阻止了他的动作。   阻止他的正是温见雪。   温见雪在谢琅凝出第一道金光,砸向吞金时,便想阻止谢琅,但谢琅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   谢琅手背青筋暴起,又生生压下了脾气,打了个响指。金光刹那间破碎,化为点点碎金,落到素洁淡蓝被面,消失不见。   吞金并未意识到自己逃过脑袋开花的局面,它缓了许久,总算缓过眩晕,艰难抬起头,仰视谢琅。   “你谁?为什么在主人床上?那头恶狼为什么不打你?”   经过谢琅一顿友好教育,吞金已经认为内间的一切,特别是床,都是那头恶狼的所有物,上去要挨打。   吞金环顾四周,惊讶道:“那头恶狼去哪里了?”   谢琅侧头看向吞金,左脖颈处有一个整齐的、深深的牙印,他眼睛变成暗红色,露出尖利的犬牙,声音沙哑得很,带着粗气。   “你骂谁是恶狼?”   “你是那头恶狼?你居然会化形,天道不公——”吞金意识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苍白青年就是那头拍它的恶狼,不敢置信。   然而,它话还没说完,被灵力卷着,丢出房门。   与此同时,房门啪一下关上,还加上了一层防止靠近的阵法。   “碍事的东西。”谢琅在心中低骂。   温见雪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眶发红,鬓角湿漉,柔软唇瓣被咬得红润,他声音因为哭过,又带着淡淡的鼻音,有些黏糊,说起话,像是在撒娇。   “它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总是与它过不去。”   谢琅喜欢温见雪如今的声音,却对温见雪所说之话并不满意,他蹙起眉,低头,扣住温见雪拉住他衣袖的手,举到面前,舔了舔温见雪食指指尖。“它要是故意的,我刚才就宰了它。”   指尖传来湿热的触感,温见雪垂下眼睫,想要抽回手。谢琅灭了灯,躺了下来,侧身搂住温见雪腰,抓着他手往被子里去。   “反正不许抱它,听见没有。”   ……   沉重的喘气声在耳边响起,落雪声慢慢模糊,温见雪听不太清。   一切都没入了汪洋大海。   温见雪挨着滚烫的身躯,背脊被粗燥手掌抚过,他摸到谢琅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冰冷精致,质感很好。   ……   临近卯时时,谢琅清理了两人之间的狼狈。   卯时,谢琅起身了。   他遮掩住脖颈牙印,整理好衣服,亲温见雪眼角一下,神情餍足道:   “我去大长老处了。”   温见雪把头埋进了被间,闷声道:“滚”。   “遵命,这就滚。”谢琅拾起床榻上的发带,放入乾坤袋,换了条干净的发带,束起头发,掐灭房间内的灯,解开防靠近的阵法,打开房门。   天还未亮,下着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到处覆盖着一层白。   吞金被谢琅丢出房后,在房外转了许久,见温见雪不开房门,气愤地回到谢琅的房间。   谢琅动作轻,并未惊醒吞金,看了一眼自己房间,关上房门,谢琅再度布下一个防靠近的阵法,撑开伞,前往大长老住所。   温见雪没有谢琅那般好的精力,闹到卯时还能生龙活虎跑去见大长老,学剑法。   他见谢琅离开,蜷成一团,轻轻揉捏酸痛的手臂。手臂稍稍好受些时,他摸黑坐了起来,掐诀点燃房间里的灯,凝出一道水镜。   水镜中倒影出一个乌发青年。   乌发青年头一次遭受凶狠的对待,眉梢眼角都是羞怯与可怜,脸颊泛红,眼尾微润,雪白肌肤布满斑驳痕迹,特别是脖侧,直接被咬出两道咬痕,被恶狼标记了自己所有权。   温见雪侧头看向脖侧,抬指轻轻碰了一下。   有些刺痛。   咬得这么高,怕是衣领遮不住,只能用术法遮掩了。   温见雪咬了咬唇,他微微掀开被子。腿上也全是斑驳痕迹,大腿处甚至被磨红了。色狼,说用手帮,若非如他说所,没有准备好,怕是进去了。   只一眼,温见雪挪开了视线。   温见雪也不清楚要准备什么,只是迷迷糊糊间听谢琅说,是什么减轻痛疼的东西。   温见雪越发觉得他私下补了课。若不是补了课,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他会知道?之前他可是连自己解决都不会,生理知识严重缺乏,几乎是白板。   温见雪眨了一下眼睛,眼睛有些痛,应是哭痛的。揉了揉眼睛,温见雪穿上衣服,挥灭房间内的灯,侧身躺下。   明明累得很,翻来覆去却没有睡意。   身体上还残留着谢琅亲近的感觉。温见雪清晰记得谢琅结实的臂膀,还记得滚烫的怀抱漂亮的腹肌……   温见雪当时手被绑住了,没有摸上谢琅腹肌,此时,竟生出许多遗憾。   温见雪纠结要不要向谢琅提出摸腹肌的要求,提出,恐怕要像如今一样被闹一通;不提,他又不甘心没摸上。   “主人?你在想什么?!炼丹炼丹炼丹!”   吞金跳到横在地上细长的腐木,使劲拍树干,拍得腐木发出咚咚的响声,格外沉重。   温见雪站在腐木旁,闻言回神,他看向吞金。   “你是个只知道监督人干活的监管者?”   吞金:听不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它机智地不回答这话,坐在腐木上,黑色尾巴顺势垂到半空,左右摇晃。   温见雪抬起手,弹了一下吞金的脑门。   “别催了,知道了,帮我盯着周围,有异常告诉我。”   “嗷。”吞金嗷了一嗓子,液体一样,挂在树干上,抬起爪子捂住脑袋。它手忙脚乱,差点把戴着的黑帽子掀翻,露出剃光毛,丑丑的耳朵。   温见雪收起手,他拿出宗主给的符纸。吞金修复了那张破损的丹方,恰好身上有丹方上需要的全部丹方,温见雪实在好奇会练出什么丹药,按捺不住好奇心,左思右想,温见雪挑了个了无人烟的森林,试试能不能炼出来。   宗主得知他的心思,给了一张符纸,说是能防止丹成时,丹香向四周扩散。   符纸甩出去,瞬间燃烧,构建起无形的阵法。   温见雪取出丹火和炼丹炉,为了炼这丹方上的丹药,他花大价钱买了一顶上好炼丹炉。   灼热的火焰铺开,温见雪掐着丹火,开始按照吞金修复好的丹方炼制丹药。   炼制前,他已经在心中模拟了数遍,现下虽然不缺钱,可失败了,浪费众多高级药材,他也有些心疼。   吞金见温见雪开始炼丹,立刻爬了起来,蹲坐腐木上,全神贯注盯着四周。   ……   几日后,葱郁的古林间,忽然冲出一道金光,金光仿佛一支粘了金色矿石的画笔,将方圆百里,稀薄的云染成金色。   “那是……什么?”   有人注意到葱郁古林冲出一道金光,将稀薄的云染成金色,颇为震撼。   “莫非有异宝出世?!”有人猜测道。   “说不准是什么秘境。”   一些人激烈着争论着,一些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持着灵器,朝这边赶来。   他们很快赶到此地。   高大苍劲的树木耸立于冷风间,古林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他们心中所期待的东西。   “怎么回事?明明瞧见这里有动静?”   有人抬头看向天空,薄云染上的金色还未褪去,冬日凌厉的风将薄云边缘吹散,丝丝缕缕布在空中。   “说不准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将好东西拿走了?”一个高瘦的男人收起视线,动了动嘴角,讥讽意味深长。   陆陆续续赶到此处的人闻言,不动声色看了眼其他人,纷纷朝四周探出。   若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将好东西拿走了,那必然没有走多远。   那只要抢过来,不就是自己的了?   狭窄的山道上,温见雪停住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离他很远的古林,长舒一口气。   花了十几日,温见雪耗尽心血,总算练出丹方上的丹药。   这丹药应是高级丹药,甫一丹成,打开炼丹炉,便飘浮了出来,冲出一道金光。   幸好从宗主给了张符纸,收敛了浓郁苦涩的丹香,要不然,整个古林都是浓郁苦涩的丹药,配合着金光,便是温见雪极力掩盖也掩盖不了,非得闹出比现在还大的动静。   “咕叽。”吞金扇动翅膀,飞到温见雪乾坤袋前,伸爪朝乾坤袋探去。   温见雪捏住它后颈,提了起来。   “这个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丹药,你不许动。”   吞金扭动黑漆漆的身体,十分不满。   “听话。”温见雪安抚道,“回宗了就炼制你点得丹药。”   吞金瞧见了好丹药,哪里还看得上之前自己点的丹药,它对这枚金灿灿的丹药垂涎欲滴,瘪嘴道:“不。”   温见雪道:“抗议无效!”   吞金仰头盯着温见雪,温见雪易了容,相貌普通,若非出门时就跟着温见雪,它此时压根认不出这人就是温见雪。   它盯着温见雪看了许久,见温见雪没有半分可商量的余地,闷哼一声,甩开温见雪,边飞边生闷气。   “以后给你炼制,成了吧?”温见雪问。   “一言为定。”胳膊拧不过大腿,吞金思前想后,只得憋屈的同意,它抬起前爪,击在温见雪掌心。   温见雪本想捏它爪子一下,想起谢琅那醋坛子,又收回了手,将吞金收入灵宠袋内。   温见雪来古林炼丹时,特意买了一个灵宠袋,用来装吞金。   炼制丹方上的丹药实在太费神了,温见雪本打算走回宗内,可没一会就十分疲倦,就连激活瞬移符都没有力气。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传音符,联系谢琅。   “你在干什么?”   谢琅刚学会大长老口中所说的那一招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剑法,收到温见雪的消息,避开大长老,立刻回道:“怎么了。”   “有事没?没事来接我,我好累。”温见雪靠在树下,彻底焉了。   “没事,好,等着。”谢琅掐断联系,他看向大长老,告别大长老,去接温见雪。   大长老叫住了他。   “未听宗主提起你去找他问了莲都的事,你是在藏书阁顶层找到莲都的资料了?”   谢琅垂下眼帘,道:“是。”   “下去吧。”大长老道。   谢琅顿住,恭谨询问道:“大长老,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能进入莲都?”   大长老抬起眼帘,道:“自然。怎么,你想去莲都?”   “弟子只是问问。”   大长老收起长剑,淡定道:“问问可以,可别动这心思,进入莲都,基本出不来,那可是死路。”   “弟子知道了。”   谢琅退下了,他召出半月剑,走出大长老住所。昏暗的天色下,他走出大长老住所时,朝封着鬼面书生神魂的冰牢看了一眼。   他很快收回视线,御剑去接温见雪。   大长老在他走后,也走出了住所,朝封着鬼面书生神魂的冰牢看了一眼。 第125章   ……   林间风冷,温见雪披上谢琅上次给他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后,戴上兜帽。   他脸小,宽大的兜帽戴上,兜帽能遮到鼻梁,两颊更是直接埋入帽沿柔软狐毛间。   理了理狐毛,温见雪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   微冷的阳光从稀稀拉拉的树枝间穿行而下,落到他头顶,将兜帽上的狐毛照得闪闪发亮。   忽然,前方倾来一片阴影,遮住微冷的阳光。   “睡着了?”   温见雪听出说这话的人是谢琅,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谢琅。   谢琅戴着黑纱帷帽,手中握着半月剑,漆黑瞳孔倒影着他易容后的模样。——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只是气质十分稳重内敛。   温见雪解掉易容丹药效,恢复本来相貌,困倦道:“我没有睡着。”   “我抱你回去。”谢琅道。   温见雪朝谢琅伸出双手,“不要抱,背我,然后你御剑,快些回去。”   “要求还挺多。”谢琅冷哼一声,取下黑纱帷帽,半蹲在温见雪面前,道:“上来。”   温见雪趴到谢琅背上,环住谢琅脖颈,脸埋到谢琅肩颈处,声音迷迷糊糊。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一会了。”   谢琅掂了掂温见雪的重量,轻,要买些药材,好好养养。   他动了动脖颈,适应了随着温见雪一并扑在他肩颈处的柔软狐毛,掐诀,半月剑落到脚边,背着温见雪轻轻松松踩上半月剑,御剑回宗。   “路上遇到了黑鸟群,被拦住了来路,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谢琅解释道。   谢琅御剑时,特意设了隔绝冷风,即便御剑速度再快,温见雪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温见雪蹭了蹭谢琅肩颈,道:“我练出丹上的丹药了,回去给你看看。”   “只是给看看?”谢琅问。   “你要也可以给你,只是我目前还不清楚这是什么丹药。”呼吸间都是谢琅身上的草木清香,温见雪格外安心,他说着话,眼皮却不自觉落下,睡着了。   谢琅察觉到温见雪睡着了,加快了御剑速度。   他从管事处哪里得来了在宗内御剑飞行的许可令,很快御剑回到住所。   收起半月剑,谢琅推开房门,激活房间内的暖符,轻手轻脚脱去温见雪斗篷、外衣、鞋袜,取下乾坤袋和装吞金的灵宠袋,把温见雪放在床上,压好被子。   温见雪熟睡间,似乎意识到自己到了床上,翻了身,挑了个舒适的角度继续睡。   谢琅掐了掐温见雪脸颊,拨开温见雪衣领,见修长脖颈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低下头,咬住一处皮肤。   温见雪不舒服地想往被子里缩,被谢琅定在原处。   谢琅细细磨出一个鲜红的吻痕,才松开温见雪。   ……   “谢师弟,你怎么来了?”   谢琅从住所出来,来到冰牢。冰牢前站着两个看守冰牢的执事弟子,见到谢琅,他们面上笑着问道,目光却在悄然打量谢琅。   “奉黄长老之命,来审问鬼面书生一些事情。”谢琅道。   黄长老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和五彩鸟及另外一个长老,一并抓住鬼面书生的人。   “鬼面书生肉身已毁,只留神魂于世。”其中一个执事弟子收敛了笑容,道,“这如何审问?”   “这位师兄不知,审问神魂,多得是办法。”谢琅道,“只是能不能审问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两个执事弟子倒是知道几种审问神魂的办法,他们朝谢琅抬起手,道:“谢师弟可有黄长老的口谕,或者令牌?”   谢琅拿出黄长老的令牌。   都是同宗,怎么会伪造令牌来骗他们?骗他们又没有好处,两个执事弟子见到黄长老的令牌,也不加为难谢琅,抬手结印,打开冰牢大门。   冰牢大门由沉重的玄铁木铸造,打开时,发出令人心中发毛的嘎吱声。   谢琅抬头看向冰牢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布满冰柱的狭窄的走道。   浓重的寒气从走道涌出,扑到谢琅脸上,将谢琅鸦黑的长睫冻上。   “谢师弟,赶紧进去吧。”一个执事弟子递上避寒珠,道。   而另外一个执事弟子握着自己的灵剑,抱紧了双臂。冰牢内部涌出的寒意实在太冷了,冷得人牙齿战栗不停,骨头酸麻。   “多谢两位师兄。”谢琅接过避寒珠,收起黄长老的令牌,踏入冰牢走道。   谢琅刚踏入冰牢走道,身后的玄铁木大门沉沉合上,发出嘎吱一声。   谢琅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玄铁木大门,穿过布满冰柱的走道,来到冰牢内部。   冰牢内部如蜂巢,用厚冰隔开。谢琅顺着过道,一一看过这些牢房,很快来到封印着鬼面书生神魂的牢房。   牢房的锁上缠绕着剑气。   牢门以冰柱构成,谢琅隔着牢门,看到了鬼面书生的神魂。   鬼面书生的神魂恍如一团白光,被几条黑色细小铁链缠住,细小铁链上凝着薄薄的冰,铁链尾部拴在地面,与牢房形成一体。   谢琅掐出一个灵力球,灵力球越过牢门冰柱,滚到其中一条细小铁链旁。   细小铁链晃动,连带着鬼面书生的神魂也跟着晃动。   鬼面书生的神魂晃了两下,发出微微的亮光。   “鬼面书生?”谢琅明知故问,道,“你死了吗?”   鬼面书生苏醒了,他的神魂从一团白光,具象化为半透明人形,可他的手脚,还有脖子都被细小铁链缠住。   鬼面书生抬手想拨细小铁链,手指却从细小铁链上穿过去,他面部表情一皱,放下细小铁链,看向站在牢房外的谢琅。   他看了会,沉下表情,张口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鬼面书生的声音从冰牢中传出,显得阴森森。   谢琅摸了摸锥形银耳坠,笑眯眯道:“哪里的话?我只是想放你出去。”   “哈。”鬼面书生忽然冲向牢门,哗啦一下,铁链拽住了他神魂,又将他拉了回去,死死封印在冰牢里。   “你怕不是巴不得将我丢进炼狱,千刀万剐,以泻之前我毁你灵脉之仇。”   谢琅并不答复这话,他接着道:“我是真心想放你离开,只要你听我行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谢琅问,“冰牢寒冷,严重损伤神魂,你猜是飞僵先恢复好伤,犯险救出你,还是你的神魂先涣散?”   鬼面书生定在原地,他直直看着谢琅。他的眼神如刀光剑影,锐利冰冷,他看了一会,抬眼看向谢琅眼睛。   发出一声失去身体,魂体特有的轻飘飘的笑声。   “你想要什么?”   鬼面书生与谢琅对视。   谢琅的眼睛漆黑幽深,叫鬼面书生根本无法看出他的心思。   ……   玄铁木门从内部被推开,谢琅从走道缓步走出。冰牢内温度太低,谢琅呼出的呼吸都是冷的,睫毛上更是挂上了冰晶。   可想而知,若是没有避寒珠,进去是什么结局。   ——会直接冻死。   除非谢琅变回原型,披上又厚又暖的皮毛。   “谢师弟,出来了,审问到什么没?”见谢琅出来了,其中一个执事弟子赶紧关上了玄铁木门。   谢琅将避寒珠物归原主,无奈地笑道:“自是没有审问出什么,鬼面书生嘴太硬了。”   “正常,像鬼面书生这种穷凶恶极的东西,都很难审问出什么。他们的心智非比寻常,简直是天生的坏种。”   一个执事道。   “师兄所言甚是。”谢琅道。“师弟先行走了,要向黄长老复命。”   “去吧去吧。”   两个执事弟子道。   谢琅朝黄长老的住所走去,待离开了两个执事弟子的视线。谢琅停止脚步,转而回住所。   他很快回到住所,关上庭院院门,拿出黄长老的令牌,握在手上,轻轻一捏,黄长老的令牌瞬间化为粉末。   谢琅倾斜手掌,粉末从掌心流下,争先恐后落到地面。   “你在干什么吗?”温见雪的声音从庭院尽头响起。   谢琅抬起眼帘,若无其事拍去掌心残留粉末,朝温见雪看去。   温见雪已经起身,他站在走廊上,双手放在披着斗的篷里,兜帽往后拉了许多,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晶石炼完剑后,产生的废料。”谢琅答道。   温见雪盯着他看了一会,未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提起跟在身后的吞金,道:“我去找鉴定大师鉴定丹药,你要不要一起?”   谢琅道:“走吧。我顺道去买些药材,麻烦你替我炼制些丹药。”   “不麻烦,交给我。”温见雪一口应下。   ……   温见雪和谢琅易了容,很快找到鉴定大师。温见雪与鉴定大师签订下,不可告知第四人的契约后,拿出丹药。   鉴定大师乍一看到这丹药,愣了许久,他激动地接过丹药,道:“这么好质量的高级丹药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话出口,意识到不该打听此事,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当即道,“说错话了。”   鉴定大师说着,仔仔细细看丹药,又翻阅了无数资料,最后不确定道:“似乎是失传已久的九转金丹?但看这枚丹药,似乎是炼制出来不久?现下,无论是下界,还是上界,都没有人会炼制,即便会,要达到这个质量,几乎不可能……”   “这应不是九转金丹,具体是什么……”   鉴定大师也摸不着头脑,他犹豫几息,道:“道友,这丹药出售吗?我想买下。”   温见雪谢绝了鉴定大师的请求,在鉴定大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收起丹药,和谢琅离开此地,去购买药材。   购买好药材,天快黑下,到处都点上了灯,热闹非凡。   温见雪和谢琅找了个摊子吃酒酿汤圆,吞金蹲在板凳上,朝温见雪挂在腰间的乾坤袋伸爪,见温见雪朝它看来,它又缩起爪子,没一会,犹犹豫豫,又伸出爪子。   “小偷。”吞金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温见雪回头一看,正是同五彩鸟回了上界的尔静。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上界了?”温见雪愣住。   温见雪和谢琅都易了容,尔静没认出他们,闻言,提着吞金,看向温见雪,警惕道:“你是谁?”   他路过此地,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妖兽,鬼鬼祟祟伸爪捞一个修士的乾坤袋,以为那修士不知情,顺手做件好事。   不成想,对方似乎认识他。   温见雪摸了摸脸,传音道:“尔道友,是我,温见雪。”   尔静惊讶传音道:“温道友?”他看向坐在温见雪左侧的高大黑脸青年,“他莫非是……”谢道友?   温见雪不等尔静说出口,便点头承认了。   “好巧。”尔静道。   “咕叽!”吞金被尔静抓住,奋力扭动身体,它朝温见雪叫。   温见雪无奈一笑,他朝尔静道:“尔道友,你放开它吧,它不是小偷,它是我灵宠。”   “不好意思,误会了。”尔静连忙松开了吞金。   “咕叽!”吞金落到桌面,怒视尔静,温见雪听到吞金骂道,“你才是小偷,我不过是看那鉴定大师鉴定不出丹药是什么,想替主人解决了而已!毕竟主人不知道丹药名,不知道药效,不敢乱用,如此,放着也是浪费了。你个白痴。”   尔静听不懂吞金的话,他迷茫道:“它在叽咕叽咕什么?”   温见雪不好将吞金的话转告给尔静,掐诀封住吞金的嘴,道:“尔道友,坐,吃酒酿汤圆吗?”   谢琅正在吃汤圆,闻言,抬眸看向尔静。   尔静摆手道:“不吃了,我有事忙。对了,若是见到五彩鸟,不要告诉它,你们在此见过我。”   温见雪叫住了他,传音道:“还在找九转金丹?” 第126章   温见雪忽然明白,尔静为什么此时在下界。肯定是为了九转金丹,半路跑了,没有跟着五彩鸟回上界。   尔静传音道:“对,但是……”   他捻了一下衣袖,视线越过长街、房屋,仰头看向漆黑夜空。   “如果过两日还找不到,我便要回去了,想想你的话,其实也对,早些回去陪着对方,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占卜而已,十有八九不准,他花费了这么大精力,没有任何结果,也算明白了。   尔静收敛了情绪,拱手道:“不聊了,先走了。”   温见雪扭头看向尔静的背影,他看了会,传音道:“尔道友,九转金丹长什么样?”   尔静霍然转身,激动捂住温见雪的手。   “你有关于九转金丹的消息?”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啪一下拍他手背。   尔静猛地松开温见雪的手,他揉着手背,看向吞金。吞金还举着打他的前爪。   “怎么打人?”温见雪头疼,他揪着吞金脖颈,把吞金塞进灵宠袋,“进去反省。”   吞金:?   “咕叽咕叽!”   冤枉,我没想打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腿不受控制,拍了他一爪!   谢琅咬着汤圆,余光扫了它一下。   吞金察觉到他的余光,金色瞳孔放大,它从灵宠袋爬出,抓住温见雪衣袖,咕叽咕叽告状。   “是他,一定是他在作妖!”   谢琅用白瓷勺搅碗里的汤圆,瓷碗与瓷勺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旁的老板架着锅正在煮汤圆,淡淡的酒味随着白色水雾往上腾。   他勺起一枚汤圆,咬进嘴里,道:“你说是我,证据呢?凡事都得讲证据,空口白牙污蔑无辜,我也会。”   吞金瞪圆眼睛,下一刻,被温见雪重新塞进了乾坤袋。“好好反省。”   吞金:“……”   温见雪朝尔静歉意地笑了笑,传音道:“尔道友别激动,我只是问问,若是日后遇到,能及时买下与你。”   尔静高涨的兴致一下子散了,他维持着平静,眼眶发红,同温见雪详细说明了九转金丹的特征,谢过温见雪,转身离开了。   “你是觉得你炼制出的丹药是九转金丹?”谢琅见尔静离开,从自己碗里勺了一颗汤圆递到温见雪嘴边。   温见雪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快速将谢琅递来的汤圆咬进嘴里。   谢琅笑着收回了手,道:“你怎么弄得像是在偷情一样。”   温见雪瞪谢琅一眼,低着头,斯文嚼着汤圆,完全咽下,他才传音道:“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可能是九转金丹。”   正是因为觉得可能是九转金丹,温见雪才没有在鉴定师提出要买下丹药,留着细细研究时,将丹药卖给鉴定师。   一来是怕这样质量的高级丹药卖给鉴定师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来是想回宗后,请执事长老联系尔静,看看尔静找到九转金丹没有。若是没有,便把这丹药送与尔静。   温见雪记着尔静和五彩鸟在地宫时给予的帮助。   温见雪只是没想到,尔静还留在下界找九转金丹。   “方才听尔静说起九转金丹的特征,越发觉得我炼制出的丹药就是九转金丹。”温见雪补充道。   “现下尔静就在下界,看来你是要寻机会,将九转金丹送于他了。”谢琅猜出了温见雪的心思,他戳了戳碗里的汤圆,继而传音道:“你对他比对我还好。”   温见雪把自己的碗挪到谢琅碗旁,拿起汤勺,从自己碗里,捞了一个汤圆放谢琅碗里。   “确实是要寻个机会送给他。”   “你这是做什么?”谢琅盯着温见雪,看温见雪往自己碗里放完一个,又放一个,再放一个……汤圆就像被线拉着,呼噜一下,一大半都落到他碗里。   碗就那么大,汤圆盛多了,甜汤就没有位置了,雪白的甜汤差点从碗沿溢出。   温见雪捏着瓷勺,勺走一勺甜汤,认真道:“你个子高,怕你吃不饱。”   “郎君真贴心。”   “我也觉得。”温见雪眼神飘了一下。   “但你够吃吗?”谢琅目光落到温见雪碗里。   温见雪碗里,孤孤单单的三颗汤圆飘浮在一碗甜汤内。   温见雪端起碗,喝了一口甜汤,满足道:“我尝点就好,你快吃吧。”   谢琅虽然易容成一个相貌普通的黑脸青年,眼睛却依然深邃明亮,他打量温见雪,片刻,朝老板道:“老板,给他再来一碗。”谢琅说着,看向温见雪,“多点一碗就好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温见雪:“……”   温见雪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你说得对。”   老板很快就端上来一碗。谢琅把这碗放温见雪面前,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见雪:“……”   温见雪并不是很喜欢吃汤圆,只是路过摊子时,瞧见了,想尝个味,比如吃个三四枚这样,更多的就毫无兴趣了。   什么怕你吃不饱,完全是托词,只是想让谢琅给自己分担吃不完的汤圆。   温见雪看了看满满一碗汤圆,咬着瓷勺,非常为难,他正想承认是自己不喜欢,吃不完,所以分给你,听到谢琅传音道。   “你如此在意我,我非常喜悦。”   温见雪神情僵硬,想承认的念头硬生生压了回去。若是叫谢琅知道自己是不喜欢,吃不完,所以分他,定然要不高兴。   温见雪端过碗,区区一碗而已,干掉它!   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温见雪吃了半碗已经是极点,他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的汤圆。   “为什么不吃了?”谢琅已经解决完了,手肘支着桌面,撑着下巴看他。   “……吞金说它想吃,对,它想吃!它特别馋。”   温见雪灵光一闪,把吞金从灵宠袋捞了出来。吞金啊,你为主人奉献自己的时候到了。   吞金晕晕乎乎被温见雪提出来,还没站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看到温见雪把碗推了过来,笑得一脸温柔。   “来,不要客气。”   吞金背后发毛:“咕叽?”   “吞金想吃,再点一碗就是。”   温见雪:“……”   谢琅揪着吞金的脖颈,放到桌子对面,对老板道,”老板,给它来一碗,分量减半,它吃不了太多,多了浪费。”   老板道:“分量减半也是那么多钱哈。”   “行。”谢琅道。   吞金趴在桌子对面,看看温见雪,又看看谢琅,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先前那个尔道友走了,而他们要它吃汤圆?   啊,我只喜欢吃丹药,其它东西,一率不想沾。吞金舔了舔毛,自桌面爬起,刚要拒绝。   温见雪朝他看来,笑容温柔,道:“吃完不够我这里还有。”   “咕——”   温见雪传音道:“吃了,奖励一瓶中级丹药,乖。”   吞金被温见雪成功收买,啪叽一下坐到桌面,怒吃一碗酒酿汤圆。温见雪在吞金吃完汤圆,也只吃了两颗汤圆,见吞金吃完,温见雪当即给吞金使眼色。   吞金秒懂,颠颠跑向温见雪,打算吃了温见雪没吃完的东西。   谢琅抓住了它,道:“没吃饱,再给你来一份。”   吞金:“……”含泪又干了一碗。   连吃两碗,吞金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它肚子被撑得鼓鼓的,瘫在桌面。   温见雪:“……”温见雪看了看吞金,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汤圆,绷不住了。   温见雪低下头,他捻了捻勺柄,声音小得如蚊虫嗡嗡叫。   “那个,其实,我之前给你分汤圆,是不喜欢,吃不完,不是……不是担心你吃不饱。”   温见雪说完,绷紧神经,却没听到谢琅的回复,他侧头朝谢琅看去。   谢琅脸上没有表情。   “你生气了吗?”温见雪紧张道。   温见雪话音刚落,谢琅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他噗嗤笑出声。   谢琅易容后,把锥形银耳坠遮掩了,若不然,那锥形银耳坠便会随着他的笑声轻轻晃动,划出冷冽的弧度。   “笑什么?你笑什么?”   温见雪一头雾水,他看着谢琅笑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放下勺子,拍桌而起,怒道:“你在整我!早知我不是担心你吃不饱,故意说为此欢喜,好看我的笑话!”   谢琅收敛了放肆的笑容,无辜眼神,道:“没有啊。”   “是吗?”温见雪看着谢琅。   谢琅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往桌面一放,脚尖抵着地面,蹭着地面,将板凳蹬出几米,而后迅速站了起来,勾着板凳,旋回原处,运转身法,转头就跑。   温见雪愣了几秒,勃然大怒,抓起瘫在桌面的吞金,往灵宠袋里一塞,当即去追。   “你给我站住!”   “借过,谢谢!”   “借过!”   夜晚的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谢琅快速穿过人群。   “站住!”温见雪费劲穿过人群,穷追不舍。   “我今天打死你。”温见雪召出藤蔓。藤蔓如蛇一般蔓延出去,避开人群,袭向谢琅。   谢琅旋身躲开藤蔓,一点地面,衣袍猎猎,飞到左侧街道房屋房顶上,踩着瓦,朝前快速逃去。   温见雪当即跃上左侧街道房屋房顶,追了去。   谢琅速度太快,温见雪作为一个丹修,体力不够,根本追不上,他追得气喘吁吁,汗水直流。   擦去汗,温见雪生气地收起藤蔓,跃下房顶,打算回宗。   谢琅见他没追来,倒了回来,跃下房顶,来到他身旁,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错了。”   温见雪自顾自朝宗内走去。   “别生气,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谢琅见温见雪不理他,拉住温见雪衣袖。   “滚。”温见雪拂开谢琅的手。   “见雪……”   温见雪甩开谢琅,加快回宗的脚步。走了很长一段路,温见雪都没听到谢琅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去看。   谢琅是悄悄跟在他后面吧?   然而,回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就是没有谢琅的影。   叫他滚就滚了?   温见雪又生气又难受,臭狗,不跟着就不跟着,今晚就叫你滚回自己房间。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正欲用瞬移符赶路,快速回宗,忽然被人从后抱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谢琅的声音响起。 第127章   灯火与喧闹将宽阔街道笼罩,冷冽的冬日,到处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温见雪扬起头,看到谢琅那张苍白阴郁、却五官格外深邃的脸。   “别抱我。”温见雪挣开谢琅,赌气道。   “好,不抱。”谢琅站在温见雪身后,弯下腰,靠到温见雪耳边,低声道。“跟我走。”   温见雪兀自向前走。   “走嘛。”谢琅握住温见雪手腕,强拉着温见雪就走。   “喂,你怎么这样?!”温见雪这次没挣开谢琅的束缚,谢琅的手如铁钳,将他牢牢箍住,他只能随着谢琅走。   “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谢琅道。   穿过繁华街道,绕过晦暗小巷,踩过地面的薄霜,朝高耸入云的群山行去。   今晚无月,夜黑,星稀松。   温见雪被谢琅拉着走在冷风中,环顾四周,树木连绵,山丘起伏,没有半点灯光,唯一的色彩来源于藏匿在林间,妖兽幽幽发光的眼睛。   温见雪摸不着头脑,忐忑不安。   “等等,到底去哪里?”   谢琅道:“此地最高的山峰。”   “凌宇峰?”   “是。”谢琅放出遮掩的妖气,将温见雪笼罩住,拉着温见雪加快脚步。周围的妖兽嗅到妖气,蠢蠢欲动的心淡了几分,隐在暗处,只是看着温见雪和谢琅。   温见雪有些跟不上谢琅脚步,“去凌宇峰做什么?”   谢琅没有回答,他见温见雪跟不上自己,稍加思索片刻,召出半月剑,拉上温见雪,御剑来到凌宇峰峰顶。   凌宇峰峰顶乱石林立,不乏有巨石。   谢琅收起半月剑,跃上巨石,挑了块巨石,看向温见雪。   “上来。”   温见雪虽然不知道谢琅想干什么,但还是跃上去了。他刚跃上去,就被谢琅按着坐到巨石上。   白日,坐在巨石上,或许能看到成片成片,高耸的林木,可夜晚,黑暗将林木都连到一起,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魔,毫无美感可言。   温见雪怀疑谢琅又在逗他,起身就想走。   “站住。”谢琅的声音在冷风中略显得有些模糊。   温见雪鼓起腮帮子,他捏紧衣领,防止冷风灌到衣领内,凉透脖子后,压紧兜帽,双手揣在斗篷里,又坐了下来。   “干嘛。”   谢琅坐在温见雪身旁,歪头靠在温见雪肩膀上,闭上眼睛,道:“等几个时辰。”   温见雪看向谢琅,没有火光,看不清谢琅此时的神情,只是感觉谢琅整个人平和了下来。温见雪也平和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远方,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带我来此看日出?”   “我小时候生活在雪岭。冬季,雪岭没有几日不下雪,到处都是厚厚的雪,松枝都能被雪压断。不下雪的日子,登上最高的地方看日出,雪岭与缓缓升起的太阳构成壮丽的风景,一眼看去,心情会非常好。”   谢琅道:“自我会跑会跳,几乎每年冬天都会登上雪岭最高的地方看日出。   “离开雪岭后,倒是没有心情看日出。凌宇峰是此地最高的山峰,前几日下了雪,远处那些山雪还没化,想来于此地看日出,也别有几分意味。”   温见雪心情放松,他听着谢琅的话,很好奇谢琅小时候的事情,也很好奇谢琅的父母。   很久之前听谢琅说,他母亲死了,而他不喜欢他父亲,似乎有父亲有过节,但具体有什么过节,温见雪不知道。   温见雪记得自己当时想知道详细一点,但被谢琅以陈年往事,没有什么好说的给拒绝了。   谢琅明显知道他的心思,头靠在他肩膀上许久,睁开眼睛,缓缓说起小时候,说起父母。   “我小时候么,挺幸福,整天就是不是抓鸟就是摸鱼,我娘说我没有出息,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街溜子。   “她在我这个岁数,荣获魔头称呼,方圆千里,没有她没咬过的妖兽。话这样说,出息的她却整天使唤我,跟我抢零嘴。”   谢琅道:“我母亲姓谢,谢青羽,我跟我母亲姓,她是个文盲,认字认一半,打个比方,比如汗水,她读成干水。   “我出生后,闻声列了据说一百个名字,我母亲都不满意——闻声是我父亲。她一直叫我阿狼,或者小狼,最后叫习惯了,闻声以此取了同音字‘琅’,自从,我名字定下来了,谢琅。”   温见雪没穿书前,父母死得早,对父母的印象已经模糊,被亲戚照看长大的,原身更是不幸,母亲没几年就死了,自己又被狗父亲怨恨,从来没幸福过。   温见雪听谢琅讲述他的童年,觉得好有意思,他催促谢琅接着说。   谢琅挑挑拣拣的说,“我三岁识字,闻声做先生,母亲也跟着识字,好歹认识字了,不会认字认一半,但也仅仅是认识字。   “教到一定时候时,闻声要我们作文章时,她抄我的文章,要我们作诗时,她还抄我的诗,从头至尾,就换个词而已。   “但是我水平也很垃圾,所以每次上交与闻声批改,都能把闻声气得半死。   “闻声说我们是他带过最差的学生,搁他家里,家法都上了几轮。”   温见雪听到这里,扯了扯谢琅衣袖,好奇道:“你父亲……不,闻声出身很好?”   “应该是,我没听我母亲或者闻声提起过关于他身份的事。”谢琅谈起闻声,不着痕迹皱起眉头。   “在我印象中,闻声学识渊博,无论聊什么,与谁聊,他都侃侃而谈。他是个剑修,修为与母亲相当,我小时看到他们切磋,他和母亲经常打得不分上下。”   “我其实小时候很崇拜他,口口声声要学他,成为一个卓尔不群的剑修,扶危济困,斩妖除魔。”   “我五岁为入剑道打基础,扎马步练梅花桩……并且想要一把自己的剑。   “闻声说我年纪大小,拿不稳剑,不给我真剑,削了把小木剑给我。我很不服气,看到小木剑就厌烦,可我如何讨好,他们也不给我真剑。”   谢琅回忆道:   “某天早上,我扎完马步,看见闻声的剑没有收起来,放在桌子上,就想拿剑耍威风,但力气太小,没拿稳,差点把自己脚剁了。   “闻声发现此事,揍了我一顿。   “谢青羽听说此事,又揍了我一顿。我那时被揍得很惨,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或者,我是个意外。此后,闻声的剑放我面前,我也不敢拿了耍威风,顶多悄悄摸一下。”   谢琅说到这里,弯起眼睛,眼梢带着点笑,语气却异常淡然。   “本来我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但后来,一切都没了,我在雪岭生活了几个月,离开雪岭,拜入苍兰派,凭借过人天赋,成为尤掌门的徒弟。”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后面我的事情,你也知道,提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温见雪本兴兴听谢琅说话,但当听到谢琅轻描淡写说一切都没了时,心中有点难受,他垂下眼帘,低声道:“为什么一切都没了?我可以问问,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若是不愿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对你多一些了解。”温见雪怕触及谢琅伤心事,立刻补充道。   他补充后,又后悔问了。   谢琅这些伤心事,他即便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谢琅,还是别说了,我刚才想了想……”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琅打断。   谢琅握住他手,道:“闻声和着几个陌生人杀了我母亲。”   “你说什么?”温见雪怔住。   温见雪知道谢琅母亲谢青羽死了,而谢琅与父亲闻声有过节。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谢琅父亲杀了谢琅母亲。   “闻声和几个陌生修士杀了我母亲。”谢琅眼睛漆黑,攥紧温见雪手指,他力气很大,攥得温见雪生疼。   温见雪忍不住动了动手,谢琅旋即意识到他把温见雪捏疼了,松了力度,轻轻捏温见雪指尖,道:   “那是一个冬日,我出门溜达,好不容易抓了只鸟,回到家,就发现家中出事了。”   “母亲变回原型,被割了喉,而闻声正和几个陌生修士讨论我为什么还不回来。力气太小,我推不开门,当时以原型,从厨房外间的小洞钻进的房间,恰好听到这时,然后被母亲扫进灶台下,扑了一脸灰。”   “之后。”   谢琅喉结滚动了一下,笑着道:“闻声和那几个修士烧了房子,把谢青羽的尸体挂在高高的松树上,想引我出来。   “我傻傻地追了去,然后被发现了。他们想杀了我,好在我基础打得牢,又熟悉雪岭里哪里有大妖,借此摆脱他们,逃过一劫。”   温见雪陷入沉思,道:“不对劲啊,这么会突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琅不再捏温见雪手指,老老实实握着温见雪手,道,“其中疑点太多,可我找不到闻声去了哪里。若是让我见到他,无论如何,我都会……”   谢琅压住嘴角杀意,话风一转,道:“不提了,我不想提了。”   “不提了,不提了。”温见雪连忙道,他抬手,摸小狗一样摸了摸谢琅乌黑后脑勺。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谢琅没说话,他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在修炼。四周寂静无声,微弱冷风从树叶间穿出,轻轻吹拂到温见雪脸上,温见雪却没有什么凉意。   谢琅作为北荒狼妖,即便是人形,靠在肩膀上,也让人十分暖和,似乎阻隔了所有风雨。   天快亮时。   谢琅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停止了修炼,道:“你小时候又是怎样的?”   温见雪正在思索谢琅与他说得往事,想了想,道:“特别轻松愉悦。”   “在温家轻松愉悦?温家有那么好吗?”   温见雪唔了声,道:“温家不好,但我确实过得轻松愉悦。”   “为什么?”   “这是个大秘密,等我想好怎么告诉你,再告诉你。”   谢琅坐直身体,掐了一道火光,坐到温见雪面前,挑起眼睑,直勾勾看着温见雪,道:“想好了才告诉我?没想好是不是永远不告诉我?你还不信任我?我会害你。”   “不是,与不信任你无关。”温见雪纠结地拧起眉头,“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谢琅盯着温见雪看了许久,道:“行吧,到时候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事。”   “你有什么秘密?”温见雪诶了声。   谢琅道:“现在不能告诉你。”   温见雪道:“为什么?”   谢琅将他戴着的兜帽拉低,遮住他眼睛。温见雪拂开谢琅的手,将兜帽拉回原位,露出眼睛。   “你再拉我帽子,我……”   谢琅倾身亲了上来。谢琅亲来时,温见雪嗅到淡淡的香气,这香气鲜嫩清香,有些辛辣,唇齿被撬开,谢琅舌头探入时,鲜嫩清香和辛辣越发浓郁。   温见雪于这香气间,觉得唇舌清凉,尝到了淡淡的柠檬味。   温见雪虽然许久没有吃过柠檬,但他肯定自己尝到了柠檬味。   谢琅深深纠缠,鲜嫩清香消失殆尽,而清凉与辛辣感越发强烈,不仅如此,他舌尖还有些发麻。   谢琅松开他时,他喘不过气,眼角湿红,嘴里又辛辣又清凉,舌尖发麻。   舌尖发麻并不是谢琅纠缠所致,温见雪猜测与那鲜嫩清香、辛辣的香气有关。   温见雪轻轻喘息,他看向谢琅,睫毛轻轻发颤。“你吃了什么吗?好奇怪的感觉。”   谢琅用粗燥的大指姆擦了擦他唇角,嗓音低沉,道:“你猜。”   温见雪茫然。   “记住这个味道,我亲你的味道。”谢琅笑盈盈地俯身又亲了一下。   温见雪面红耳赤,他推开谢琅。“走开。”   “起来,看前方。”谢琅走开了,他站起身,一把将温见雪拉了起来,转到温见雪身旁,示意温见雪看前方。   鸟鸣乍现,阳光从云层中倾泻而出,一轮日从连绵不绝、朦胧不清的群山轮廓间升起。刚开始,太阳带着红,这种红并不耀眼,连带着天空也呈现红色。   随后,这轮日慢慢升高,与模糊不清的群山轮廓拉开距离。   它慢慢褪去红色,群山的模样逐渐清楚,温见雪看到群山稀稀拉拉披着雪的外衣。   太阳越升越高,群山脱去了晦暗,色彩开始鲜活,即便此时是冬日,万物凋零,却还有些耐寒植被葱葱郁郁,与雪形成极大的反差。   群山下,是万顷海,水流涌动,海面浮光掠影。   温见雪站在凌宇峰峰顶,眺望远方,只觉得山河壮丽,心中无比舒畅。   严寒散了些,阳光微暖。   温见雪掀下兜帽,阳光撒到他脸上,细腻白皙的脸庞透出微微红,他浅色眼瞳在阳光下如同蒙上层金,异常好看,明亮温柔。   “你之前说得话我记住了。”谢琅道。   温见雪侧头看向谢琅,道:“什么话?”   谢琅脸上的绒毛泛着点点光,他凑到温见雪耳边,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太阳彻底升起时,谢琅带着温见雪御剑回宗了。   温见雪委托任务阁的人帮忙联系尔静后,去帮谢琅炼制丹药了。   他炼制好谢琅要的丹药后,开始给吞金炼制它要的丹药,之前承诺了吞金。   吞金见温见雪沉浸炼丹,十分欣慰,从灵宠袋爬出后,边在庭院内跃来跃去,边想着去哪里接着薅药材。   莲都外围的药材它能薅到的,全薅了,现下即便想进莲都薅药材,也没有机会。   “吞金,过来。”谢琅从练武场回来后,招它招手。   “干什么?”吞金警惕道。   “拜托你一件事。”谢琅道。   稀罕呐!吞金飞到谢琅面前,趾高气昂道:“什么事,说吧!”   谢琅设下隔音阵,道:“你随温见雪去上界后,不要让其他图谋不轨的人接近温见雪。”   吞金奇怪道:“什么图谋不轨?你自己怎么不注意?”机智如吞金,现下已经发觉这头恶狼与主人是道侣。   “我不会去上界。”   “什么?不去上界?你要去哪里?”吞金瞪大眼睛。   …… 第128章   吞金奇怪道:“什么图谋不轨?你自己怎么不注意?”机智如吞金,现下已经发觉这头恶狼与主人是道侣。   “我不会去上界。”   “什么?不去上界?你要去哪里?”吞金瞪大眼睛。   空气干燥而冷冽,谢琅抱剑而站,他仰望晴朗天空,明亮天光下,长而稀疏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灰青阴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   吞金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琅敲击银白剑柄,银耳坠垂在半空一动不动,他视线落回吞金身上,看了许久,微微一笑道:   “与你说了,你大概也不能理解。总之,你帮我看着,等我回来了,有你的好处。”   吞金金色眼睛在眼眶里打转,道:“什么好处?”吞金怒吃两碗汤圆,获得一瓶丹药后,就有些飘了。   谢琅道:“上界药宗据说有片很大的药田,你想不想进去薅一笔?我有办法潜入药宗。”   吞金眼神飘忽,道:“这不好吧?这不是偷吗?”   “修士的事,怎么叫偷?这叫拿。”谢琅道。   吞金轻咳两声,它看了看温见雪所在的房间,快速道:“成交。”   “此事不可告诉温见雪。”   “放心!我嘴特别严。”吞金背后两只黑色小翅膀直扇。   谢琅弯起眼睛,笑意甜蜜。   吞金丝毫没察觉谢琅是在忽悠它,给它画大饼,它兴颠颠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别说我大概不能理解,我能理解。”   谢琅收起隔音阵,淡淡道:“懒得解释,不想解释。”   谢琅说着,持着半月剑,走到庭院石桌前坐下,目光如炬,盯着温见雪所在房间。他何尝不想去上界。   可是……   谢琅目光平静,晴空薄云似乎落到他眼里。   他身上有引魔珠珠,不得修炼,至到死亡,修为也只是结丹后期。   结丹后期?这在上界并不稀罕,若是同温见雪去了上界,他便是累赘,会拖累温见雪。   温见雪身上没有引魔珠,以他的天赋和勤奋,修为会爬得很快。   届时,即便温见雪不嫌弃他,他自己也会自卑,觉得配不上温见雪。   倒不如现在去莲都博一博。   ——谢琅查过吞金的资料,吞金的天赋只能让他自己进入莲都,不能带人进入莲都,因此,他才去找鬼面书生,想换种办法进入莲都。   谢琅一直没有变过,对于谢琅来说,修炼仅次于温见雪,不能修炼简直要他命。   若非答应了温见雪不残害无辜,他早已与其它妖一般,靠吃人提高修为。   谢琅清楚得知道实力的重要性,若是不能走到巅峰,掌握绝对的话语权,这世界万物,除了温见雪,都不能让他开心。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安全感。   害怕失去,害怕保护不了在意的人与事物。   谢琅不打算告诉温见雪,自己毁约,决意前往莲都的事。   他舍不得与温见雪分开,担心告诉温见雪自己要前往莲都,会因温见雪的反对与劝说,选择放弃。   然而,现在是进入莲都,最好的机会。   去了上界,依他的修为,想犯大错,被关押入莲都都是不可能的。   结丹后期修为,在强者如云的上界,能犯出什么大错?一个小错就直接被镇压了。   ……   温见雪还在炼丹,谢琅在庭院里坐了许久,站起身,写了一张纸条,贴在温见雪房间房门上后,离开住所,出了宗。   ……   芜之地,雨林茂密。   距离芜之地五百里处,一个隐秘的、潮湿的、阴寒的破败洞府正不断沁出冰冷的地下水。   地下水沁出后,顺着布满划痕的嶙峋石壁往下淌,淌到凸起石块时,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啪嗒——”水珠滴落在积着薄薄一层污水的地面,朝前漾开一圈又圈的水纹。   水声惊醒洞府内,躺在高台,一个从头到脚裹着黄色的布,布上写满了乌黑符咒的“人”。   他直挺挺起来了,看向水珠滴落之处。   借着洞府内阴森的光线,能看到此“人”头顶钉着一枚小指粗的铁钉,瞳孔与瞳仁全是黑色,他嘴里明显有过长长的獠牙,可惜被人拔去了,露出四个豁口。   他的手与鬼的青灰不同,是灰白的,长着数不尽的脓疮。   若是温见雪在此,定能认出此“人”的身份。   正是飞僵。   与之前不同,飞僵的指甲磨损严重,不再是尖利而雪白的,此时,里面镶嵌满湿润的污垢。   这些污垢由洞府石壁上的石灰、泥土、苔藓构成,异常恶心。   飞僵视线从水珠滴落之处移开,他躺下,双手放在身侧,放了一会,一只手用指甲划着坚硬的高台台面。   高台台面已有不少凌乱的划痕,但远远不及洞府石壁上多。这些划痕看似凌乱,实则非常有规律,都在重复一个名字。   断肠鬼。   飞僵越划越用力,他脑海里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   “凌十。”   一道虚弱文雅的声音在飞僵脑中响起,是鬼面书生的声音。   飞僵动作顿住,似乎如梦初醒,凶狠的表情消失,他僵硬的身体,直挺挺立了起来。   “主人。”飞僵喃喃道。   飞僵从剑阵逃出去后,一直在等待鬼面书生的消息,但鬼面书生不下令去剑宗救他,飞僵伤还未痊愈,不敢贸然行动。   ——飞僵是鬼面书生炼制出来的东西,只要鬼面书生神魂不灭,便能通过燃烧神魂,感知到飞僵的位置,联系上飞僵,吩咐飞僵办事。   鬼面书生之前被关押在冰牢,不联系飞僵,一来是知道飞僵伤还没好,二来是没想好怎么离开冰牢,从剑宗顺利逃离。   但谢琅之前主动来找他,提出放他离开,鬼面书生便不必忍耐这两条原因。   鬼面书生阴森森道:“我将你的位置告知给了谢琅,他应该出宗,来找你了。你对他客气些,凡事听他命令行事。”   “什么?”   谢琅之前伪装被尊主断肠鬼夺舍,伪装得太像,让飞僵一听到他的名字,静谧的环境下,飞僵就不由想起断肠鬼,心底冒出烦躁。   飞僵很难控制这种烦躁,他迟钝的脑袋甚至无法思考鬼面书生为什么要他听命于谢琅,强烈地烦躁促使他想划断肠鬼的名字。   鬼面书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扼住了飞僵的想法。   “我的话,你可听清了。”   飞僵的想法被扼住后,情绪平静下来,他缓缓回忆鬼面书生之前对他说得话,终于抓住了重点。   他声音嘶哑,如即将入土的蝉的叫声,道:“主儿,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听命于谢琅?他要挟了是吗?那他来了,我杀了他……”   鬼面书生道:“闭嘴。你杀了他,谁帮我逃离冰牢,蠢货。”   飞僵被骂得僵住。   “谢琅来了后,会给你解释一切,我被封印在冰牢,现在神魂不稳,不宜多言。”   “是,属下明白了。”飞僵不敢多问了。   飞僵话音刚落,一个黑袍人走进洞府。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最有特点的是他右耳戴着一只银色锥形耳坠。   飞僵站在高台,陡然看向此人。   谢琅打量飞僵,道:“鬼面书生跟你说了,你要听命于我吧?”   飞僵道:“主人还说,你会与我解释一切疑惑。”   谢琅歪了下头,对鬼面书生不替飞僵解惑不满,他转了下手腕,简单道:“我放出鬼面书生,不过是对剑宗不满,想破坏剑宗护宗大阵。这些日子,我已研究出怎么破坏护宗大阵,但以我的实力不够,需要你来动手。   “你放心,破坏了护宗大阵,我就放出鬼面书生。”   “你不必担心,我放不出鬼面书生,冰牢那边的执事弟子对我没有防范。你也不必担心,到时候出不了剑宗,剑宗护宗大阵被破,剑宗之人都忙着修补,注意不到你们,你们趁乱出去便是。”   进入莲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犯下大错。   鬼面书生倒是犯下了大错,可他现在是神魂状态,自己好端端活着,顶替不了鬼面书生去莲都受罚。   谢琅只能顶替飞僵,飞僵犯的错,经过审判,想来是能被罚入莲都。   ——谢琅打算趁着飞僵破坏剑宗护宗大阵时,给宗内长老通风报信,待宗内长老抓了飞僵,将飞僵打入冰牢后,顶替飞僵,接受审判。   然后对外宣传自己闭关了。   ……   温见雪炼制好丹药,隐隐约约有突破元婴期的痕迹,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或许在去上界前,就能突破元婴期,成为一位元婴初期修士了。   他心情格外愉悦,服用灵液,修复好因炼丹有些疲倦的神魂,将承诺给吞金的丹药全部给吞金。   吞金兴奋地又蹦又跳。   温见雪瞧着吞金高兴,自己也高兴,他跑去找谢琅。   谢琅不在住所,他发现自己房间房门上贴了张纸条。——出宗除妖,勿念。   字尾还画了^^的符号。   好像尖尖的狼耳朵。   温见雪看了看符号,收起纸条。   任务阁那边已经联系上尔静,尔静打算回上界了。   温见雪易容后,带上吞金,打着送别的名头,去找尔静。   …… 第129章   ……   空旷的平地,尔静正被五彩鸟训斥。“玩够了,现在知道回去了?哼,看回去主人打不打你。”   尔静是主动联系五彩鸟,要回家的。   尔静身着一身广袖白衣,头发用款式简易的白玉发冠高高束起,他眼睛内有血丝,神色疲倦。闻言,他踹了一脚地面干枯的、凝着寒霜的草杆,拿余光斜左侧的五彩鸟。   “去,一边去!我姐骂我就骂我,与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批评我。”   五彩鸟瞧着尔静就生气,害它在下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若不是为了找尔静,它此时应该待在主人身边!   主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也不知道尔静什么时候会懂事,主人最后的时间,也为他有操不完的心!   “我你祖宗,怎么就不能批评你?你知道不知道,你擅自跑到下界,大家多担心你?你就不能懂点事?你多大了?你看看表弟,他还没你大,都能独挡一面了。”   “对对对,表弟什么都好,就我废物,我是个大废物,我给家族丢脸了。对不起,回到家,我就面壁思过,行了吧?”   “我没说你废物!”五彩鸟落到一旁的树上,“我为了找你,瘦了两斤,真是造孽。”   尔静呵了声,道:“你整只鸟都没有两斤,居然说得出瘦了两斤的话……”   温见雪找到尔静时,不巧尔静正与五彩鸟拌嘴。   余光看到温见雪,尔静住嘴了。   温见雪快步走到尔静面前,朝尔静笑了笑。   被朋友听到与家里人吵架,总归面子上不好看,尔静摸了摸鼻子,道:“温道友。”   温见雪贴心得没有提及尔静与五彩鸟拌嘴的事,他从乾坤袋拿出一个柑橘大小的梨花木盒递给尔静。   “这是?”尔静接过梨花木盒。   温见雪道:“地宫之行,多谢你们帮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温见雪把那枚很大概率是九转金丹的丹药放在梨花木盒子里了。   尔静并未多想梨花木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他收起了梨花木盒,谢过温见雪,道:“听说剑宗每年都有进入上界的名额,你若是来了上界,务必联系我,到我家坐坐。”   温见雪谢过尔静。   “走了走了。”五彩鸟催促道。   温见雪不再多言,祝尔静回途顺利,目送尔静与五彩鸟消失在此地。   “回去?”吞金在温见雪身旁打转。   温见雪思索片刻,道:“先不回去,去赚点钱。”温见雪给谢琅和吞金炼制丹药时,多炼制了一些。   这不是要去上界了吗?温见雪想多赚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   尔静很快和五彩鸟很快来到上界。   回家的途中,尔静想起温见雪送的饯别礼,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个梨花木盒。   五彩鸟余光瞥见他打开梨花木盒,还没看清盒中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尔静猛地合上梨花木盒。   他呼吸急促,眼睛睁大,肩膀与手臂肌肉绷紧,手指微微颤抖。   “怎么了?盒里有什么?”五彩鸟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问道。   尔静声音有些发抖,道:“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五彩鸟差点栽到地上,“你说里面装着九转金丹!”五彩鸟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因为过于紧张,五彩鸟重复这句话时,有些结巴。   “我不太确定。”   尔静只在《奇丹集》上见过九转金丹的样子,方才打开梨花木盒时,映入眼帘一枚泛着金光的丹药。   他瞬间想到九转金丹,于是在五彩鸟询问时,脱口而出——九转金丹。   此时被五彩鸟一质问,尔静有些怀疑自己是想九转金丹想魔怔了,把其它丹药看成了九转金丹。   他再度打开梨花木盒。   五彩鸟凑了上来,只一眼,它便看出此丹药是九转金丹。   主人中了蛊毒后,它整日听主人说要找九转金丹,对九转金丹也有一定认识。   五彩鸟倒吸一口冷气,继而狂喜。   “就是九转金丹,就是九转金丹,找了这么久,自己却送上了门!”   尔静傻傻地看着梨花木盒内的九转金丹,口中喃喃自语。   “来下界,还真就碰到了,虽然更像温道友送的。不管怎样说,那老头占卜还挺准,倒是骂错了。”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五彩鸟敏锐道。   尔静盖上梨花木盒,小心翼翼收好,道:“我在说,这丹药是温道友自己炼制出来的,还是谁炼制出来的。”   “无论谁炼制出来的都改变不了温道友将九转金丹送给我们的事实。”五彩鸟发出一声感叹,“等这段时间忙完,定要让主人好好谢谢温道友。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知道九转金丹?难道……你来下界是为了寻找九转金丹?”   五彩鸟不敢置信的打量尔静,道:“你已经知道主人中了蛊毒?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尔静被五彩鸟洞察心思,有些不自在,躲开五彩鸟质疑的目光,道:“快些回去吧,姐姐看到九转金丹一定很高兴。”   五彩鸟轻哼了声,道:“之前说你不懂事,是我不了解你,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尔静别扭道:“话多,赶紧回家。”   五彩鸟道:“行,回家!我真是恨不得呼吸间就回到家!”   ……   破旧洞府内。   自谢琅简单解释了原因后,飞僵便不吭声了。   许久,飞僵道:“你说你对剑宗不满,为什么?剑宗待你可不薄,你——”飞僵变了脸,猛地来到谢琅面前,“该不是想把我引到剑宗,来个瓮中捉鳖吧?”   谢琅嗤笑了声。   “待我不薄,这我不否认,但是,这并不能抵消我对剑宗的恨意,说不满,已经是记着情意。”   “说清楚点,你为什么恨剑宗?”   谢琅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道:“鬼面书生不是说了你要听从我的命令?问什么问,话多。”   “对,主人确实要我听你命令,可为了安全着想,我得弄明白疑点。”飞僵还算脑子清楚,“你如果心怀不轨,我杀了你,主人也不会说什么……”   谢琅打断他的话,越发不耐烦,道:“剑宗与上界几个大宗有恩怨,我受剑宗牵连,被下了引魔珠,今生修为不得进展,永远卡在结丹期。你说我恨不恨?”   飞僵道:“什么是引魔珠?”   谢琅道:“自己去打听。”   飞僵盯着谢琅看了许久,道:“在这里等着。”他说罢,给谢琅下了个束缚诀,离开洞府,去打听引魔珠。   “如果你说谎,我会把你活剐了。”   “有病。”谢琅锋利眉间凝起戾气,象征性地挣了挣束缚。   飞僵很快打听清楚引魔珠是什么。   他回来了,用鬼力查看谢琅身体,不出意外,在谢琅身体里发现引魔珠。   他收起鬼力,迟钝地脑袋思考许久,将问题捋清后,道:“如你所说,你是被上界几个宗下得引魔珠,那为什么不去报复上界几个大宗,反而迁怒剑宗?”   “迁怒?”谢琅似乎被戳中痛点,“这本来就是剑宗的错,若是剑宗与上界那几个大宗无恩怨,我会遭这份罪?!将我从深渊拉出,又将我打回地狱,真是好笑,难道要我感恩?”   谢琅打量飞僵,讥笑道:“你不会认为我该感恩?”   “你可真是个白眼狼。”飞僵评价道。   “关你屁事。”谢琅冷冷道。   “待破了剑宗护宗大阵,顺利进入剑宗后,我往水里下点僵毒?这样,你心里应该会更舒服?”飞僵忽然提议道。   谢琅闻言,有些兴奋,他凝在眉间的戾气消散,赞赏地看飞僵一眼,道:“给我些,万一你往水里下的僵毒不够量,我还能添些。”   飞僵哽住,他冷冷道:“去你娘的,没有,不是要我听你命令?现在出发去剑宗?”   “不是现在,过几日。”谢琅说着,拿出一卷纸,递给飞僵,道:“先看看剑宗护宗大阵阵法图。你会看吧?”   “不会。”   谢琅神情有几分嘲讽,他转身就走。   “算了,到时间听我指挥吧。”   飞僵看出了他的嘲讽,心中冷笑,待救出了主人,便揭穿你,看你会不会身败名裂,说不定,道侣也会离你而去。   飞僵想到道侣两字,眼神迷茫了一下。   道侣?   道侣?   他是不是有过道侣?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有过道侣?   大量模糊的画面再度涌入他脑海。   女人的哭声、女人的咒骂声、众多凌乱的嬉笑声、满足的谓叹声。   种种声音,像一种大网,忽然将飞僵网住。   那些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飞僵头顶铁钉轻轻摇晃,像是要从他脑袋脱落。   飞僵神情呆滞,看着这些画画。他忽然崩溃了,撕心裂肺地低吼,漆黑眼睛里流出血泪。   “咔嚓——”铁钉出现裂痕。   ……   温见雪想着赚钱,带着多炼制的丹药找到拍卖行,委托拍卖行拍卖丹药。   上次购买了温见雪丹药的人,听拍卖行放声说,温见雪又委托拍卖行拍卖丹药了,连忙赶了过来,竞购丹药。   丹药很快被拍卖,有势力的家族暗中打听温见雪,想找温见雪炼丹,但温见雪易了容,用得假名“李绒”,自然没有打听到什么。   于是他们委托拍卖行这边的人,帮他们问问温见雪,接不接定制丹药。   温见雪不嫌钱多,估算着时间,应了几个家族的单,又拍下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离开拍卖行。   温见雪离开拍卖行后,路过百宝阁,又给自己和谢琅买了护甲法衣等。问就是不缺钱,看到什么都想要。   吞金见状,道:“给谢琅买做什么,他又不……”   温见雪正在付款,闻言,奇怪地看向吞金,传音道:“他又不?不怎么?什么意思?”   吞金心中一紧,它连忙晃动尾巴,讨好道:“我觉得他不需要,我比他弱,我比较需要这些东西。”   “真的吗?说谎以后没有丹药。”   吞金狠狠点头,头顶的圆形黑帽子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它甩下来。   温见雪收起在百宝阁购买的东西,看吞金一眼,提着吞金后颈,走出百宝阁。   “主人,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吞金被提着后颈,四爪不着地,有点慌。   温见雪微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吞金歪头,头上戴着的圆形黑帽子起了几道褶子,“什么好地方?丹药很多的地方么?好啊好啊!”   吞金神经兴奋,它任由温见雪提着,却不料温见雪把它提到空无人烟的荒郊。   “这是……好地方?”吞金怀疑地环顾四周。   “当然是好地方。”温见雪收敛了笑容,他掐出丹火,置于地上,将吞金翅膀束缚住,提到丹火上方,“你的葬身之地,怎么不是好地方?”   吞金震惊地仰望温见雪。你在说什么鬼话,被夺舍了吗?   温见雪缓缓松开手,吞金垂直向丹火掉去。   “主人!!!”吞金大惊失色,可来不及,它已经掉进丹火。然而,出乎意料,并不烫,连它一根毫毛也没有烧到。   吞金奇怪地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半蹲下,把它提了起来。“说吧,谢琅又不,又不怎么样?你与谢琅在搞什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吞金缩了缩脖子,道:“能有什么事瞒着主人?”   温见雪提着吞金站起身,再次将吞金置于丹火上方,道:“这次可不会控着丹火,让你毫发无损了。”   吞金相信温见雪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地上的丹火变得滚烫了,处在丹火上空,垂着的尾巴被烤得火辣辣。   吞金翘起尾巴,道:“真的没有事瞒着主人!”   “我松手了。”温见雪说着,缓缓松开手。   吞金嗷一嗓子,然后又被温见雪逮住后颈,提高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吞金彻底被吓住,它怂唧唧地蹬腿,毫不犹豫地卖了谢琅,道:“谢琅不去上界,他要我随主人去上界后,不要让其他图谋不轨的人接近主人。”   温见雪愣住。   他愣了很久,道:“他为什么不去上界?”   吞金老实道:“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周围很安静,吞金大气不敢出,生怕温见雪问它为什么替谢琅保密。   吞金看出温见雪特别正直,若是说出因什么替谢琅保密,铁定要挨揍。   好在温见雪没有问它为什么替谢琅保密。   温见雪解开束缚住吞金翅膀的术法,放下吞金,垂下眼帘,收起丹火。   ……   “除妖怎么样?”   黑幕垂下,谢琅刚回到住所,推开院门,便听到温见雪的声音。   谢琅抬头看去。   温见雪披着狐裘,站在庭院里,发丝挑着温暖火光。他正在吃糖葫芦,黏糊糊的糖渍粘在唇角。   “很顺利。”谢琅心情舒畅,瞧见温见雪,心情越发舒畅,他凑到温见雪面前,撒娇一般,道,“夫君,糖葫芦给我尝尝。” 第130章   温见雪撩起眼帘,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别那么小气。”谢琅抓住温见雪手举高,嘴凑到糖葫芦前,一口把竹签上剩下的三颗糖葫芦薅走。   “挺甜的。”谢琅猪八戒啃西瓜一样,囫囵几下,咽了下去。   温见雪看了看空竹签,又看了看谢琅,嘴角缓缓上扬,微笑道:   “谢琅,你信不信我戳死你。”   谢琅笑盈盈道:“饿了。”   “修士还会饿?”温见雪把竹签塞谢琅手上,道:“一起吃了吧,别客气,不收钱。”   “你今晚是怎么了?”谢琅顺手烧掉竹签,背起手,弯下腰,快速亲温见雪嘴角一下,舔去糖渍,道,“谁惹你了?”   吞金躲在庭院石桌后,听到谢琅的声音,从石桌后冒出一个脑袋,又飞快缩回去。   谢琅注意到吞金,直起身体,拨了拨银耳坠,道:“是不是它惹你了?我揍它一顿。”   吞金:“咕叽——”   温见雪擦了擦嘴角,侧身看向谢琅,道:“没谁惹我,心情不好而已。”   谢琅眼中掠过一丝暗光,道:“今日碰到什么事了?”   “嗖——”数道剑光从漆黑天空擦过,其中一道剑光擦过后,又退了回来,来到住处前方。   “谢琅,来帮忙!”   谢琅蹙起眉头,他看向剑光去的方向,那方向是飞僵藏身洞府的方向。谢琅向来洞察力敏锐,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道:“发生什么事了?”   剑上的师兄急不可耐道:“边走边说。”   “好。”谢琅向温见雪略一点头,走出住所,召出半月剑,御剑随那位师兄走了。   温见雪见谢琅走了,心里也升起隐隐不安,但他说不出这种不安来源于哪里,于是将吞金薅到怀里,摸吞金毛。   谢琅既然不去上界了,那就没没资格要他不抱吞金。   他偏要抱,偏要摸。   狼腹部的毛最柔软,而吞金全身上下的毛都如狼腹部的毛一般柔软,就是体型小了点,没有狼摸起来过瘾。   温见雪摸了一通,总算缓解不安。   他抱着吞金,走到石桌前坐下,把吞金放在石桌上。   吞金被摸得正舒服,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陡然被放下,还放到冰冷的石桌桌面,吞金格外不爽,翻过身,露出肚皮,要温见雪接着摸。   温见雪把它翻了过来,揭掉头上戴着的帽子,道:“我看看你耳朵。”   吞金这才老实了,它低下头,让温见雪看耳朵。   被剃得光秃秃的耳朵已经长出了一点毛,上面的红点经过兽医治疗,再加上药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好全。   温见雪给圆形黑帽子打了个洁尘术,清理掉上面的脏污,动作温柔,戴回吞金头上。   “你说谢琅有什么重要的事?”温见雪道。   吞金歪头,道:“谢琅歧视我,说,说了我大概也不懂,所以不告诉我。”吞金顿了顿,扬起头,接着道,“主人,你要不要炼丹?咱们炼丹,你接的单子还没动呢。”   ……   夜风冰冷,黑云低垂,似乎要落冰雹。   “刚听到求助,说是一个飞僵伪装成人,疯疯癫癫,进了三水古镇,在三水古镇询问一个女子,被人驱赶后,发怒,在镇内大肆屠杀。”   “镇内几个世家都不是他的对手,猜测其实力极高,我们的任务不是去除飞僵,毕竟以我们现在的修为,若是去阻止,基本是送死。”   “飞僵由大长老与黄长老解决,我们的任务是解决因飞僵大肆屠杀引来的贪血虫,顺便辅助隔壁宗那些医修救治受伤者。那些医修不能御剑,应会比我们晚些时候到,我们先救了人,自起阵法护住,待医修来了便能实施救治。”   叫谢琅帮忙的师兄同谢琅解释道。   解释完毕,那师兄见谢琅没反应,疑惑道:“谢琅,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听清没有。”   谢琅回神,道:“听清了。师兄,你说的这飞僵,有什么特征?”   “特征?据说是裹着黄布,布上贴了符纸,头顶有铁钉……怎么,师弟对此有印象?”那师兄注意到谢琅手指缓缓握紧,指节泛白。   谢琅卸了力度,舒开手指,不动声色敛下烦躁、戾气,语气平缓,道:“鬼面书生。”   谢琅提起鬼面书生,这位师兄便知道了,前段时间,抓了个鬼面书生关冰牢,大部分宗内弟子都知情。   “加快速度吧。”这位师兄道。   谢琅同那位叫他帮忙的师兄很快追上了其他人,——慕容复也在其中,来到三水古镇。   此时是夜晚,本不该看清三水古镇,可此时,三水古镇内燃起熊熊大火。   大火灼热,明亮的火光直冲天空,像一柄撕破黑暗的利剑。   借着明亮的火光可以看到,三水古镇内满目疮痍,大部分房屋倒塌,街道破损,有人缺胳膊少腿,有人满身是血,有人气绝多时,他们躺在废墟里呻吟,痛苦的叫声如魔音,随着硝烟,盘旋而上。   谢琅漆黑眼中倒影着熊熊烈火,苍白脸庞被烈火照出几分暖意,他视线扫过废墟,扫过人群,看向正在撕咬人的家伙。   果然是鬼面书生的属下,飞僵“凌十”。   谢琅之前去找飞僵时,对方还好端端。怎么他走了后,就疯疯癫癫,要找一个女子。   难道他走后,出了什么事?   且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抓住飞僵,将其关入冰牢,不影响自己去莲都的目的就好。   “救命,救救我!”一个中年妇女惊恐地求助,她看着从废墟下爬出贪血虫。   贪血虫如山蚂蝗,通体泛黑,细细小小,如一根根细线,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洞穴,具备极强的生存能力。它们惧火,避开火光,顺着残璧朝地下投下的阴影爬到一块木板上,如弹簧一般,骤然弹起,朝中年妇女裸露在外的皮肤射去。   贪血虫这种东西,一旦粘上人的皮肤,不吸个饱,将身体撑得透明,透出血的颜色,是绝对不会从人皮肤上离开。   你若用刀剑,或者火焰烧了它身体,它倒也会死去,但它的头会留在人的血肉里,需要医修用尖尖的针,一点点挑出来,其极恶心恐怖。   “去!”谢琅见贪血虫射向中年妇女,跃下半月剑,掐诀驱使半月剑斩向贪血虫。   半月剑是一柄上品灵剑,又经过谢琅反复淬炼,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半月剑仅仅靠近贪血虫,射向中年妇女的贪血虫便断成两半。   谢琅落到中年妇女面前,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中年妇女腿受了伤,走不了路,被他一把拽起来,嘴里直喊痛,踉跄着站不稳,朝谢琅倒来。   谢琅避开中年妇女,直接抓住中年妇女胳臂,将人带到空旷之地,布下阵法。   “待在这里别动,若是出去了,后果自负。”谢琅道。   中年妇女点头如捣蒜,她偷偷看了一眼谢琅。   谢琅召回半月剑,去救其他人。慕容复与其他人也在救其他人了。   来此的黄长老和大长老正在讨论怎么才能一举拿下飞僵。这里人太多,若是在此与飞僵打起来,定然会波及其他人。   大长老和黄长老很快商讨好,他们祭出长剑,朝飞僵袭去。   可就在此时,飞僵似乎注意到什么,杀意更浓,发疯一样,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大长老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正在救人的谢琅。   不好,飞僵是想杀谢琅。   大长老运转剑法,一剑刺向飞僵。   “刺啦——”腥臭的鲜血从飞僵脑袋流出,飞溅到谢琅脸侧。   飞僵的血液含着微量的僵毒。   谢琅侧脸被溅上飞僵的血液后,很快便出现刺痛、泛红,他退回数步,拿出手帕,快速擦去飞僵的血液,但依然刺痛、泛红。   飞僵发出一声低吼,他拔掉穿透头顶的长剑,甚至连伤都顾不得,悍然袭向谢琅。   “断肠鬼,你去死!”   “你去死!”   飞僵嘴里发出这样的怒吼。   什么断肠鬼?大家一脸懵逼,为什么叫谢琅为断肠鬼?   谢琅看向飞僵,飞僵疯疯癫癫,恐怕是忘了跪下他没有被夺舍,一心想着地宫那时,把他认作断肠鬼。   该死。   谢琅运转身法,撑着飞僵强大的威压打算躲开攻击。   一道佛光突然压了下来,将飞僵打晕,牢牢压在地上。   谢琅看向佛光来源。   大长老也朝佛光来源看去。   “慧明大师。”   一个披着银灰袈裟的老和尚从天空中一步步,如履平地一般,走到地面。   “良施主。”慧明大师双掌合十,略微弯腰。   大长老姓良。   “您怎么来了?”大长老道。黄长老也快步走了过来。   慧明大师道:“遥遥见医宗医修朝这边赶来,所以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慧明大师说着,一挥手,一道佛光将谢琅绑了起来。   谢琅蹙起眉。   “慧明大师,你这是?”大长老温和的神情褪去,眼神锐利。   慧明大师道:“方才听那僵叫他断肠鬼,断肠鬼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数年前,罪大恶极的存在。   “以防万一,我需要带走他,好好审讯,万一真是断肠鬼,断不能放过。”   “慧明大师开玩笑?他这么会是断肠鬼,我一直看着他的。”黄长老连忙道。   其他剑宗弟子也注意到这一幕,连忙表示谢琅不是断肠鬼。   “是不是,审讯一番便知。”慧明大师道。   “放心,他若不是断肠鬼,自然会放了他。”   “这……”大长老看向谢琅。   谢琅道:“既然慧明大师怀疑我,那说什么,心中都会有疑点,想审讯便审讯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大长老道:“飞僵造成这么多伤亡,我送去审判,慧明大师没有意见吧?”   慧明大师道:“你何必单跑一趟,我带你宗这个弟子去审讯时,一并带去审判就好。”他说罢,带走了谢琅和飞僵。   “什么大师,还看不出谢师弟是不是断肠鬼?”一个剑宗弟子道。   “慎言。”慕容复道,“慧明大师名望极高,待确定了谢师弟就是谢师弟,自然会放了谢师弟。我们三月十号还要去上界。”   “慕容师兄说得是。”   大长老听着慕容复和同宗的交谈,捻了捻长剑剑柄,片刻,道:“既然飞僵被处理了,我便回宗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   黄长老道:“是。”   ……   谢琅不是断肠鬼,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心虚,审讯便审讯,可他令他觉得烦躁地是,飞僵被慧明大师直接带去审判了。   若是飞僵被大长老他们所抓,定然要先关入冰牢,待禀明了审判处,才会送去审判。   慧明大师随心所欲,不按流程办事,彻彻底底打乱了谢琅的计划。   谢琅即便再渴望,也没有机会替代飞僵。   审判处不是宗内,守卫严密,他没有机会接近飞僵,更别提他现在也被怀疑,拉去审讯。   慧明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审讯不会使用暴力,你大可放心,若真是剑宗弟子,老衲一定放了你,并向你做出赔偿。”   谢琅心不在焉,他压着敷衍,笑着点头,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声音。   “谢琅,你若坚定要去莲都,我有办法。”   ……   温见雪解决掉一单单子,正打算休息,外面传来敲门声。   “慕容师兄,你有事?”温见雪打开院门,发现敲门者是慕容复。   慕容复道:“来告知你一声,谢师弟被慧明大师误认为是断肠鬼,带去审讯了。”   温见雪错愕道:“他怎么会被误认为是断肠鬼?慧明大师又是谁?”   慕容复将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是断肠鬼,清晰说明了一遍,说罢,他道:   “至于慧明大师,慧明大师是燕云寺监事,善恶分明,德高望重,定然不会冤枉谢师弟,审讯完了就会放谢师弟离开。你也不必太担心。”   温见雪闻言,舒心了,他谢过慕容复,请慕容复进来喝茶。   他回宗时,买了今年的新茶。   慕容复爽朗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嗷嗷嗷。”吞金连忙跑到温见雪身边,它把谢琅卖了,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于是打算什么都不收,从现在开始,不让其他图谋不轨的人接近温见雪。   厅堂内的灯亮起,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袅袅热气合着淡淡的茶香升腾于冷空气中。   “好茶。”慕容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深夜,黑压压的天空下起小雪。   温见雪双手捧着茶杯,站在厅堂走廊前,看小雪被寒风吹着,飘飘然飞到走廊内,落到他雪白的衣襟前。   吞金觉得有些冷,往温见雪肩膀上爬。   “温师弟!”院门忽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吞金不再爬温见雪肩膀,箭一样冲了过去,打开院门。   “你有什么事?怎么今晚这么多人来敲门。”   吞金说得话只有温见雪与身为半妖的谢琅能听懂,其他人一概听不懂,只听它在那里咕叽咕叽。   门外站着两个师姐,一个师兄,他们拂开咕叽咕叽的吞金,快步流星走了进来。   走了进来,才发现慕容复在此。   他们现在没心情与慕容复打招呼,径直走向温见雪。   温见雪放下茶杯,道:“师兄师姐,你们这么晚找我有事?”   “温师弟,审判处刚刚对外宣称,谢琅被断肠鬼夺舍了,确是断肠鬼,过两日与飞僵凌十一一并打入莲都!你快去审判处看看。”三人道。   “什么?”温见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觉得不可能!”   慕容复站了起来,道:“温师弟去吧,我去问问宗主和大长老。” 第131章   “温师弟可知道审判处在哪里?”师兄师姐问温见雪。   冷风喧嚣,小雪飞扬,温见雪有些混乱的思绪在这冰冷的环境下,逐渐清晰。他谢过几位师兄师姐,又谢过慕容复,同去审判处。   吞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它左看右看,当机立断去追温见雪。   “咕叽!”等等我!   温见雪他们的速度太快,吞金根本跟不上,很快就被甩掉,它郁闷地返回住所。   慕容复也离开了住所。   此时住所内人去茶凉,几盏热切的灯在寒气中向外扩散着光芒,远远看去,像一个橙红的点,在空荡荡的住所跳跃。   ……   浓黑从四面八方铺开,小雪由小转大,纷纷扬扬落下。   巍峨庄严的黑色行宫耸立在恍如巨兽的峰上,长长的山路蜿蜒伸向行宫宫门。   山路两道放置着数尊石雕,石雕皆以下界最凶恶的妖兽鬼怪做原型雕刻而成,形态各异,怒目圆睁,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些石雕脖子上都缠着黑色铁链,黑色铁链特别长,从山路第一尊石雕鬼怪,连到最到山路结束前的最后一尊石雕鬼怪,寓言不言而喻。   山路两道的树木早被划光,纷纷扬扬的雪尽数落在山路上,尚未消融前,被路上急匆匆掠过的修士踏入泥土,消失不见。   “审判处以前不在这里,以前在鳞谷,后来鳞谷出了点事,不安全了,正好清剿了此地的鬼将,同该此地真正的拥有者商讨后,征用了此地,将审判处搬至行宫。”   行宫宫门紧闭,温见雪和师兄师姐很快来到行宫宫门前,阴森冷酷的气息自行宫扑来,让人浑身发毛。   行宫大门前有人守着。   “站住,尔等来此作甚?”行宫护卫拦住了温见雪几人。   “我们是剑宗弟子,听闻谢琅之事,奉寒长老之命,过来探看。”一个师姐搬出寒长老。   另一个师姐接着道,“谢琅是寒长老的徒弟,这位也是寒长老的徒弟。”她看向温见雪。   行宫护卫听到寒长老几个字,严肃冷酷的表情缓了几分,他看向温见雪,道:“令牌拿来我看看。”   温见雪拿出剑宗弟子令牌递给行宫护卫,行宫护卫反复查看后,道:“跟我来。”   温见雪几人跟着这行宫护卫绕过漆黑厚重的行宫大门,从行宫侧门进入行宫。   行宫内如同笼着一层雾气一般,气氛极其压抑,极目所见,皆是暗色调。   穿过重重廊道,又拐过几个弯,来到一处密室。   密室内点着一盏灯,灯火幽冷,将在场之人的背影拉得又长又瘦。   “等着。”行宫护卫离开了密室,没一会,又叫了一个青衣男子来到密室。   青衣男子掐诀,密室正前方的墙壁出现水波,水波越扩越大,扩满正前方的墙壁。   墙壁开始变得透明,越来越透明,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坐在漆黑脏乱的地面,支着左腿,靠着冰冷石壁,他低垂着头,头发散乱,身上的宗袍出现破损,破损处溢着血液。   他双臂垂着,手上与脚上皆戴着黑色铁链。   压抑的环境下,唯一的亮光是半隐在发间小巧精致的锥形银耳坠。   “真是没想到,断肠鬼还能复活夺舍。”   “好歹是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恶徒,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好在又将他抓住了,不然,不知要出什么大乱子。”   谢琅靠着的墙壁左侧是一扇泛着寒气的铁门,铁门外站着两个看守。   看守皆穿着黑色盔甲,戴着黑色头盔,头盔遮盖了他们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牢房里的人,轻声讨论。   温见雪听着讨论,眼前有些模糊。   他叫了两声谢琅,谢琅没有反应,看来并不能通过密室墙壁,与之交流。   温见雪在来的路上服用了凝神丹,因此现在还算冷静,他看向行宫护卫,一字一字道:“他不是断肠鬼。”   行宫护卫道:“他不是断肠鬼是什么?难道是剑宗弟子?审判那边已确认是断肠鬼。行了,看也看了,你们该离开了。”   师兄师姐在心中腹诽:这哪里叫看了?我们要的看,是面对面看那种,能够交流那种。   青衣男子闻言,抬手掐诀,墙壁凝视,画面消失。   “我想见他,与他谈谈,应是哪里出了问题。”温见雪道。   “不可。”行宫护卫冷冷道,“尔等不可进入行宫重点,便是寒长老也不可进入。再则说了,我也没有权限让你们进去见他。”   温见雪道:“谁有权限让我们见他?”   “大宗派弟子,应当谦虚有礼,而非在此为难我一个小小护卫。”   温见雪道:“我不为难你,只是问谁有权限能让我们见他,请你带我们去找这个有权限的人。”   “请走吧。”行宫护卫不愿多说。   “你怎么这样……”师兄师姐被行宫护卫的态度激怒。   温见雪低下头,他抿直唇线,道:“师兄师姐别说了,走吧。”   “温师弟。”师兄师姐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笑了笑,道:“回去再说吧。”   一行人于是沿着原路返回宗。   ……   剑宗,松涛阁。   “良问道。”   宗主从慕容复口中得知谢琅的事,打发慕容复退下,直视端坐于茶桌前的大长老。   “宗主坐着说话吧。”大长老抬起眼,茶桌上放置的双鲤鱼莲池倒流香炉白雾腾腾,颇具仙气。   “是不是你?”宗主并未坐下,他神色微冷。   “宗主既然已经猜出,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大长老压着广袖,用镊子夹着春景茶叶放入煮茶炉,“谢琅前些日子来找我,问及莲都的事,我就引导他知道了莲都可能有碧天莲。”   “谢琅体内有引魔珠的事,你不与我说,我也知道。宗内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管过。”   “出手管谢琅这事,是不愿意看谢琅平庸痛苦活完几百年。对于一个颇具上进心的修士来说,不能修炼,比杀了他都难。”   “谢琅如我所预想一般,想替代飞僵进入莲都,只是可惜,中途出了意外,飞僵被慧明大师拿下。”   “正好飞僵称呼谢琅为断肠鬼,所以我询问谢琅是否一定要进入莲都。   “他说,一定要进入莲都。我便使了些法子,让审批处的人在审讯时,认为谢琅就是断肠鬼,并在此之后,找审判司谈了谈,让他直接将谢琅罚入莲都。”   “慧明大师倒是十分负责,在审判处宣称将谢琅关入莲都后,想着复审,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我费了好些功夫,才让慧明大师相信审判无错。所以我有时候特别讨厌慧明大师,碍事得很。”   宗主按了按眉心,道:“你做这一切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难道不知道我在找其他办法?”   大长老往煮茶炉里放够了春景茶叶,置入雪水,盖上炉盖,点上火,淡淡道:   “那你找到了吗?是不是只会安慰对方,叫对方别急?说总会有办法?你若一开始告诉谢琅,莲都有碧天莲这种能够吞噬一切污秽之物的东西,何至于我费神来做这些事。”   宗主道:“这些年进入莲都的罪犯少了吗?谁活着从莲都出来了?若是有罪犯从莲都出来了,审判处怎么会把莲都用惩罚罪犯!你以为我不知道谢琅的性子?不告诉他,是不愿看他去送死!”   大长老轻轻笑道:“我不认为去莲都是送死。”   “难道有谁出来了,而我不知道?”   大长老道:“我观谢琅的命又凶又硬,他说不定会从莲都出来。”   宗主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谢琅若哪一日从莲都出来,其实力一定远超你我,届时,剑宗借力崛起,干掉上界那群傻逼,再回往日辉煌。”   “这不是好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长老只当没听出宗主的话里的刺,指了指自己,“我,鸡。”   大长老又指向宗主,“你,狗。”   “那宗内其他人是什么东西?”   大长老道:“其他人,那自然是人,当然,你要觉得不和谐,那他们就是小鸡仔和小狗崽。如此,剑宗的名字又有点不和谐,这样吧,改成鸡犬宗,或者,禽兽饲养宗。”   宗主:“……”   宗主目光冷冽,道:“良问道,你嘴是不想要了。”   大长老收敛玩笑,恢复温和平淡,道:   “宗主仁慈是好事,但人与人不同。”   “你觉得是为他好,他不一定会这么认为。何不将选择权交到他手里。为师者,授业解惑。”   宗主没说话。   “天地浩大,任他们闯去吧,你我作为长辈,更应该在他们需要帮助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煮茶声咕噜噜响,大长老走到阁楼左侧,朝宗门口看了一眼,道:“见雪他们回来了,恐怕是去审判处碰了壁。”   宗主不与大长老多言,走出松涛阁。   温见雪与师兄师姐匆匆回宗,正想着去找宗主,抬头却看到宗主一步百米,瞬间来到了面前。   温见雪几人立刻行礼。   “见过宗主,见过大长老。”   宗主道:“无需多礼。”   温见雪正要说:宗主可是要去审判处?弟子方才去审判处,但被阻拦了,没见到谢琅,只是通过术法,看到谢琅目前处境。   “一起去审判处,见见谢琅。”宗主对温见雪道。   温见雪欢喜无比,谢过宗主,当即随着宗主再次前往审判处。   路上,温见雪为谢琅解释道:“宗主,谢琅真的不是断肠鬼,我可以为他保证。”   宗主颔首,道:“我知道,不过……”   “不过?”温见雪心沉了几分,“不过什么?”   宗主道:“谢琅会告诉你。”   宗主说罢,带着温见雪来到审判处。他以不相信谢琅被夺舍为由,与审判司单独聊了片刻,拿到许可权,避开众人,悄无声息带着温见雪来到关押谢琅的牢房前。   “开门。”宗主对两个守在这里的两个人道。   这两人如何也想不到有人会来看望断肠鬼,他们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神情异样地打开牢房,放宗主和温见雪进去后,立刻锁上了牢房,在宗主的示意下,犹犹豫豫离开此间牢房。   宗主见他们离开,设下隔音阵,垂眼看向谢琅。   温见雪已经跑了过去,半蹲在谢琅身侧,将谢琅脸侧头发尽数撩到耳后,压低了声音,轻轻喊谢琅。   谢琅被认定是断肠鬼后,受了些罚,现下神智有些不清,好在大长老暗中帮忙,解开了术法,不至于灵力与妖力也被封住。   朦朦胧胧中,谢琅听到温见雪的声音,以为听错了,直到温见雪给他喂了一枚丹药,他才意识到真的是温见雪来了。   谢琅不知温见雪怎么会来,他艰难睁开眼,看向温见雪,声音嘶哑。   “你怎么来了?” 第132章   谢琅问完这话,察觉到牢房外没有守卫,而牢房里还有人。   他抬头看向那人。   抬起头的瞬间,身上的伤被牵动,泛出密密麻麻的痛疼。谢琅手指微微曲了一下,他压住疼痛,打量牢房里多出来的那人。   此人是个中年人,青玉冠束发,雪衣广袖,独臂,即便身处如此昏暗狭窄的牢房,他威严气质依然没有受到半分损伤。   谢琅认出了中年人,他垂下眼帘。   宗主道:“怎么,入了牢,就忘了礼?”   谢琅放下支着的腿,手臂肌肉绷紧,撑着地面站起。他站起身时,手链脚链哗哗作响。   “弟子见过宗主。”   温见雪怕谢琅摔倒,见谢琅站起,连忙扶住他手臂。   “还知道我是宗主。”宗主打开谢琅的手链,扯着嘴角,“你好大胆子,胆敢不与我商议,便自作主张,去追求你所谓的目标。”   “宗主。”谢琅低下了头。   温见雪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意识到不对劲,似乎被审判处认定是断肠鬼,打入莲都,是谢琅策谋已久的结果。   温见雪缓缓捏紧谢琅手臂,他仰起头,目光如一轮月,洒到谢琅侧脸。   谢琅头朝一边别了几分,避开温见雪看来的目光。   宗主负起手,手于背后握紧。   “谢琅,你若放弃,我会想办法将你从此地解救出来。”宗主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厉声警告,“莲都从来就没有人出来过。”   谢琅回过头,他看向宗主。宗主的目光格外沉稳,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在他心中清晰刻下两道剑痕。   “弟子意已决,恳求宗主成全。”谢琅轻轻拉开温见雪扶着自己的手,跪了下去。   宗主看向谢琅。谢琅跪得笔直,腰板挺拔,这让宗主想到了剑宗标志的山峰,经历过风霜雪雨,却愈发凌厉明亮、生机勃勃。   宗主松开背在背后的手,他不着痕迹长叹了一口气。   “恳求我成全?我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你既想去便去吧,你师父那边,等他出关,我会向他解释。”   “多谢宗主。”谢琅低声道。   “起来吧,你与见雪好好告别,这一别还不知未来如何。”   或许这次便是最后一面。   宗主没有将上面这句话说出口,良问道说谢琅的命又凶又硬,说不定真的能在莲都解决引魔珠,然后从莲都顺利出来。   宗主拂袖走到牢房一边,他封闭了视觉和听觉,背对着谢琅和温见雪盘坐在地,打坐养神。   温见雪弯身将谢琅从地上扶起,道:“你要不要坐下来?”   谢琅方才的淡然自若一扫而空,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温见雪。晦暗冰冷的环境下,温见雪的脸庞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我站着与你说话。”谢琅回道。   温见雪淡定道:“还是坐下吧,你身上有伤。”   谢琅道:“我站着……”   “我叫你坐下!”温见雪冷冷命令道,他抬起头,目光清浅,直视谢琅眼睛。   谢琅闭嘴不言,他握住温见雪手臂,靠着石墙,坐了下来。地面很冷,冷意顺着四肢百骸,一直凉到心里。   谢琅动了动嘴,却没有声音发出,一缕发丝从鬓角滑落,垂到谢琅眼前,在他格外深邃的眼前,碾开模糊灰影。   “吞金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是指去莲都?”   温见雪将垂下的发丝撩到谢琅耳后,他坐到谢琅左侧,同谢琅一般,靠着冰冷的墙。   冰冷的灯火只屈在牢房走道,牢房里一切都是灰暗,温见雪的神色也是灰暗的。   “为什么要去莲都?现在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我不喜欢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温见雪从谢琅与宗主的言语举动已经明白,谢琅被认定为断肠鬼,打入莲都,都是谢琅煞费苦心求来的。   旁人没有误判他,其中也没有什么误会。   谢琅抿直唇线。   温见雪看向前方,道:“说话。”   “我体内有引魔珠,不能修炼了。”谢琅为温见雪解释了什么叫引魔珠,又说明了他为什么会中引魔珠。   温见雪怔住,他瞬间想起之前在谢琅体内看到的黑光。“那黑光就是引魔珠?”   温见雪记得自己在谢琅体内发现黑光后,问过谢琅,那黑光是什么,谢琅说他看错了。   青年的声音很低。   “是。”   温见雪抓住谢琅的手,骤然发怒,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发完怒,又骤然平静下来,松开谢琅的手,抱膝而坐,将下巴搭在膝盖上,语气松散。   “其实告诉我也没有用,我知道。宗主肯定早就知道了,他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琅道:“见雪,这与你无关。”   温见雪缓缓道:“你去莲都,是莲都里有解决引魔珠的东西?”   谢琅道:“莲都为剑仙陨落之地,据说剑仙陨落时,天道怜悯,降下甘露,莲都万物竞长,剑仙葬身处生出碧天莲。”   “我需要拿到碧天莲。碧天莲能吞噬一切污秽之物,区区引魔珠,对于碧天莲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温见雪扭头看向谢琅。谢琅已不同少年时期,褪去了轻狂浪漫的少年感,他稳重了许多,眉眼之间尽是锋利。   “你去吧。”温见雪盯着谢琅看了许久,道。   谢琅蓦地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浅色瞳孔在晦暗环境下,深了几分,他神情温柔,睫毛翘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他今天穿着雪色宗派,衣袍上的白鹤展翅欲飞,格外清雅。   “那你去莲都吧。”   谢琅喉结攒动,他握住温见雪手指,粗燥的掌心磨得温见雪有些痒。   “你生气了。”   温见雪轻轻叹了口气,他道:“我忽然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去莲都了。我不会阻拦你,你去吧,平庸地过完一辈子,不是你想要的。”   谢琅看着温见雪。   时间过得很慢,一切都似乎进入了静态。   谢琅不明白温见雪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冷静得仿佛从未将他放在心里,磨了磨牙,缓缓松开温见雪。   “我没什么说的了,你走吧。”   温见雪拿出乾坤袋,又拿出一枚墨玉扳指,这墨玉扳指是一枚储物戒。温见雪在百宝阁买的,买的一对,他自己留了一只白玉的。   温见雪把给谢琅买的东西统统放入墨玉扳指,又将自己乾坤袋里所有丹药,放入墨玉扳指。他此时只恨自己没多炼制些丹药,此时,怎么都觉得少。   “收好。”温见雪将墨玉扳指交到谢琅手里,谢琅作为北荒狼妖,遗传了狼妖一族天赋,自带一个小储物空间。   谢琅的乾坤袋、半月剑,也收于储物空间。   审判结果出来时,审判处要没收他身上所有东西,包括半月剑。   大长老在审判处没收了他东西后,以剑宗弟子的名义要到了手,又悄悄给了他。   谢琅只知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他在大长老的掩护下,将回到手中的东西,用妖力,全部藏入储物空间。   谢琅如今要去莲都,防身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他将墨玉扳指藏入储物空间。   “多谢温郎君。”   “我走了。”   温见雪收起视线,站起身。   走吧走吧。   谢琅咬牙切齿,低下头。   温见雪走到宗主身侧,他告知宗主与谢琅告完别,示意宗主可以离开了。   宗主撤掉术法,恢复视觉与听觉,他站起身,看向温见雪。温见雪神色平静,没有伤心之色,也未曾哭过。   他又看向谢琅,谢琅靠墙坐着,低垂着头。   宗主不太明白年轻人的感情,不过既然说告完别了,那便可以走了。   在牢房里待久了不行,他们是打着不相信谢琅是断肠鬼的由头,亲自来“确定”的。   “这个收好。”   宗主从袖中拿出三道自己绘制的剑符抛给谢琅。“说不定能救你性命。”   谢琅接过剑符,他撑着墙站起,道:“宗主,你方才听到我们谈话了?”   “你们道侣说话,我听什么?”宗主朝牢门走去,“寒长老与我是兄弟。   “你刚入宗,燥热发作,闯到禁地时,寒长老要我去禁地找你,我便猜到你真实身份。我本来想让你离开,但寒长老向我保证你不会作恶,况且你天赋极高,我便装不知,让你留下了。”   谢琅:“。”   宗主道:“此去莲都,我希望你活着回来。”宗主说着,撤掉隔音阵与防窥视阵,传音叫走到一边的两个护卫来开牢门。   温见雪随着宗主走到牢房门口,他回头看向谢琅。   谢琅不与他对视,径直拿起手链,给自己拷上了。   “谢琅。”温见雪用传音,喊谢琅名字。   宗主把隔音阵撤掉了,不用传音,旁人会听到。   谢琅抬眸看向温见雪。护卫收到消息,正往这边走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踏在谢琅心里。   谢琅传音道:“有什么事?”   淡淡的香味袭来,从始至终,都显得过分冷静的漂亮青年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腰。   “谢琅,你要活着回来,我等你。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另嫁。”温见雪传音道。   谢琅怔神间,温暖柔软的躯体离开了他的怀抱。   护卫来到了牢房前,耳边传来咔哒一声,护卫打开牢门。   温见雪和宗主离开了,身影被摇曳的灯火拉得很长。   “这断肠鬼怎么在发呆?”   “或许剑宗宗主用了什么不可明说的手段逼问他,导致脑袋受损了吧。”   两个护卫见谢琅撑着墙而站,一动不动,用传音议论。   谢琅不理两个护卫,他低下头,看向左胸襟。左胸襟残留着淡淡的深色痕迹。   温见雪方才哭了。   谢琅顺着墙坐了下来,银耳坠摇晃,冰冷的铁链作响。他捻了捻衣襟,菱角分明的脸庞藏在黑暗中,眼睛却格外幽深。   ……   漆黑的深夜,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温见雪跟在宗主身后,头发上,肩膀上,睫毛上,都落上了雪。   他与宗主走到山脚时,回头仰望巍峨耸立的行宫。   “宗主,谢琅被打入莲都时,我能去送送他吗?”   宗主道:“他现在是断肠鬼。”   “我明白了,不送了。”温见雪低声道,他收回视线,随着宗主回宗。   …… 第133章   ……   “哐啷——”   “哐啷——”   大雪下到后半夜,温度剧烈骤降得厉害,天空下起了冰雹。噼里啪啦的冰雹小得如弹珠大小,大得有婴儿拳头大。   飞僵倒在冰冷地面,疯癫之症终于有所缓解,他恢复了理智,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墙顶。   他盯了许久,颤抖着举起双手。   他都做了什么?   不过是因区区驱赶,就发疯杀人?   飞僵垂下手臂,遮住眼睛,咬着牙,低声啜泣。污浊的血泪从他眼角流到稻草一般枯燥的头发上,又从头发上,流到冰冷的地面。   牢房外的两个守卫听到啜泣声,回头看他。   “哭什么哭!在这里哭丧?!”   飞僵还在啜泣,两个守卫厌烦地转过头。   漆黑的天空像是幽深的水潭,雪夹着冰雹,快速从天空上坠落,地面的一切在这场灾难前,都显得尤为渺小。   许久,飞僵停止了啜泣。   两个守卫总算得到安静,他们侧头漫不经心看飞僵一眼。只这一眼,他们忽然慌神。   ……   “飞僵凌十救回来没有?”   “没有。”   “恐怕是早知莲都的厉害,不想进去送死,自我了断了吧。”   审判正殿,审判司正在和下属说话,下属说到飞僵自我了断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   “也不知在牢里,封了他鬼力,他是怎么自我了断的?”   “找到飞僵的神魂没有?神魄是不是跑了?”审判司问。   “没有找到。”   审判司坐在桌案前,外面还在下冰雹。“看来不是简单的自我了断。”   “您的意思是,飞僵是自爆的?神魂也跟着散了?”下属道。   自爆分两种,一种直接自爆,不仅会杀死自己,还会波及周围,若有人在自爆范围,必将受到波及;另一种是体内自爆,只会杀死自己,不会波及周围。   审判司将一份资料递到下属手里。“看看吧。”   下属打开资料。   资料显示飞僵名叫凌十,多年前,他与道侣王灵被断肠鬼抓到七星城。   断肠鬼他们当着他的面,玷污了王灵,还把王灵掐死了,跟凌十说不羡羊是人间美味,而凌十被断肠鬼留了下来,栽种药材。   王灵死后百年,各大宗派联合凌十等被断肠鬼控制的修士,清剿了断肠鬼为首的祸害。   凌十于第二年,自杀了。原因是不想被断肠鬼杀死。   断肠鬼为了控制凌十等修士,给他们下了毒。   断肠鬼死后,此毒便无解了。   “这份资料大部分来源于某位大能的清剿断肠鬼功臣录。   “剑宗那边囚着鬼面书生的神魂,从慧明大师手中接过飞僵凌十后,就你们审讯谢琅,准确来说是审讯断肠鬼时,我派人去了剑宗,审讯鬼面书生。”   “剑宗抓住鬼面书生神魂时,便审讯过鬼面书生,但鬼面书生不肯透露半个字。   “剑宗名门正派,又要留他引出飞僵,所以没有动鬼面书生。现下已经抓住了飞僵,我叫人直接搜了鬼面书生的神魂。”   “从鬼面书生的神魂中可知,飞僵凌十是他从坟里挖出来的,用招魂术加傀儡术,将其塑成飞僵,并用魂钉钉死了记忆。   “飞僵凌十头顶的头顶应是受到过重击,所以导致他记起了记忆。”   “你还记得之前一个走火入魔的修士被我们抓住,暂时恢复理智时,做了什么?”   下属道:“他意识到自己滥杀无辜,因为太愧疚,自爆了。”   “所以啊。”审判司拿到下属手里的资料,“飞僵也是如此。他恢复记忆时,承受不了记忆,疯癫之下,造下杀孽,清醒了,就自爆了。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莲都是个什么地方,毕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下属道:“他这样是不能抹掉他造下的罪孽,不管这罪孽是有意还是无意造成的。”   “自然。”   “飞僵完了,鬼面书生被搜魂,不出三个时辰,就要消散于世,也完了。”下属道:“看来三日之后,只有断肠鬼一个家伙去莲都了,真是令人惋惜。”   审判正殿灯火明亮,照耀着一切。   ……   “主人,你回来了。”吞金在住所等了许久,也不见温见雪回来,便跑到宗门口等。   慕容复和之前陪温见雪去审判处的师兄师姐也等在宗门口。   他们撑起了灵罩,顺带把吞金罩了起来,以免被冰雹砸伤。   吞金能夜视,远远看见温见雪,踩着一个师兄的肩膀一蹬,扇动翅膀,打算飞出灵罩,去迎接温见雪。   “等等,回来!”慕容复抬手就想抓吞金,“你这小东西,没看到天上再下冰雹吗?!”   吞金灵活地躲开慕容复的手,径直冲出灵罩。   它很快走到温见雪面前,温见雪也撑着灵罩,见到吞金,用灵罩将吞金罩了起来。   吞金落到温见雪肩膀上,四处张望:“谢琅呢?”   宗主走在一边,瞧吞金一眼,道:“早些回去休息吧,不要多想,当务之急,我不说,你也明白。”   温见雪行礼,道:“是。”   宗主说着,消失在原地。慕容复等人只来得及看到宗主一眼,便见宗主离开了,他们快步流星走到温见雪面前,也问出了吞金的问题。   “谢师弟呢?”   温见雪把吞金从肩膀上拉了下来,抱在怀里,手放在吞金柔软肚皮下。他越过慕容复几人,轻声道:   “他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慕容复几人皱起眉头,吞金更是一脸困惑,它仰头看温见雪。   温见雪下巴微尖,脸部轮廓流畅,他垂着眼帘,浓密睫毛上带着一点冰渣。   “他死了。”   “咕叽?”吞金瞪大眼睛。   “什么?”在场之人以为听错了。   “温师弟是在开玩笑吗?谢师弟怎么会死了?”   他们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顿住了,站定在原地,冰雹与雪砸在灵罩上的声音格外噪杂。   “温师弟……你的意思是,那真的是断肠鬼?谢师弟其实早就被夺舍了。”   温见雪还在往前走,雪色的柔软衣角拂过地面落雪,他垂着头,声音有些空灵。   “是。”   慕容复最先反应过来,他沉思几息,道:“谢师弟最近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   温见雪手臂铅薄肌肉绷紧,藏在吞金肚子下的手指弓起,有圆润棱角的手指骨节硌吞金肚子不太舒服。   但吞金听到谢琅死的消息太震惊,还没缓过神,即便被硌得不舒服,也没有换姿势。   它在脑海里反复重复着谢琅死了的消息。   “宗主审问了断肠鬼,断肠鬼在七星荒城夺舍谢琅后,搜了谢琅的魂,所以言行举止都很正常,正常得连我,连宗内的长辈都没看出来。”   温见雪闭了闭眼,接着道:“审判处没有问题,审判结果也没有任何误会。”   慕容复定定地看着温见雪的背影。   “温师弟,节哀”   温见雪抬起头,道:“各位师兄师姐不必担心,我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温师弟,我请你去喝酒,去不去……”   温见雪打断慕容复的话,道:“慕容师兄,我不喝酒。多谢慕容师兄好意。”   “既然你不去喝酒,那跟我们去茶馆听戏?”另外几位师兄师姐连忙道。   温见雪已经踏进了宗门,闻言,站定脚步,他站在台阶上,回过头。   隔着一段距离,温见雪的脸被风雪冰雹模糊了,慕容复几人看不清。   慕容复几人听到他声音带着笑,那笑很淡,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寒风吹散。   “你们真的不必担心我,我没事,我接下来还有事做,就不与师兄师姐们多聊了。”   “温师弟……”   慕容复拦住了三人,掸了掸衣袖,挑起眉,笑道:“不知温师弟要做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你师兄我,随叫随到。”   “多谢慕容师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一个人便能做下来。”温见雪说罢,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一会就没人影了。   师兄师姐见他离开,蹙起眉头,齐刷刷看向慕容复。   “慕容复,你方才拦我们做什么?温师弟一看心情就不好,我们不拉着他去散散心,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怎么办?你负责啊!”   慕容复收起了笑容,道:“让温师弟自己冷静冷静吧。”   ……   温见雪没有回住所,他抱着吞金,绕过亭台楼阁,来到冰牢。   “咕叽咕叽咕叽?”来这里做什么?   吞金刚接受谢琅原来不是谢琅,而是断肠鬼的消息。   它就说,主人的道侣怎么可能那么恶劣,处处与它过不去!   原来是断肠鬼!   温见雪没有回答吞金,他放下吞金,以宗主之命,要看守冰牢的执事弟子打开冰牢。   吞金见温见雪进入冰牢,也想跟着进去,但被温见雪制止了。   “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温见雪这话明明不大,却格外有威慑力。   吞金顿在原地,看着温见雪走进冰牢。   冰牢内很冷,寒意从四面八方侵入身体。   温见雪很快走到关押着鬼面书生神魂的牢房。   鬼面书生被审判处那边搜了魂,神魂虚弱,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第134章   鬼面书生被审判处那边搜了魂,神魂虚弱,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冰牢内一向寂静,发出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鬼面书生在温见雪靠近牢房时,捕捉到轻微的脚步声,他费力抬起头。   他实在太虚弱,看不清来者是谁。   “怎么,你们审判处搜了我魂,没找到想要的答案,又想搜我魂一次?”   鬼面书生猜测来者是审判处的人。   对方并不答话。   寒意渐渐洗去毛玻璃一样的模糊,鬼面书生看清了来者。   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温见雪?”鬼面书生扯动嘴角,紧绷的神态放松了几分,他那张如同彩绘一般的脸上浮现细微的嘲弄。   “审判处来搜魂时,听说谢琅经过重重验证,证实其真实身份是尊主。你来找我,不会是要我去辨认谢琅是不是尊主?”   鬼面书生笑了声,不紧不慢,自顾自地说。   “审判处都出了结果,那肯定是尊主啊。”   温见雪上下打量鬼面书生。   “真为你感到伤怀,谢琅居然是尊主。”鬼面书生讥讽道。   审判处不会出现误判。   审判处都说了谢琅是断肠鬼,那必然是断肠鬼。   鬼面书生只是想不明白,既然是尊主,为什么尊主在之前要出卖他们?是为了获取剑宗的信任?   既然是为获得剑宗信任,为什么在他被抓后,要以引魔珠为借口救他?不直接向他透露身份?   这些鬼面书生不得而知。   他猜测尊主另有谋划。   谢琅这具身体有引魔珠,或许尊主想放了他之后,寻找机会,夺舍其他人。   可恨一切都被飞僵毁了。   全毁了。   鬼面书生没多少时间可活,口上便毫无遮挡了,极尽恶毒,以言语刺激温见雪。光他一个人怎么够?其他人也得痛苦!   可惜,言语刺激对温见雪没有一点作用。   温见雪并不是来找他去辨认谢琅是不是尊主,更不是来求他办什么事。   鬼面书生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什么事需要求他办?   温见雪来此只是不想让鬼面书生那么轻易消散。   鬼面书生看到温见雪祭出丹火,脸色微变,他神魂抖动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鬼面书生眼神凌厉。   丹火在指间转了两圈,液体一般从指缝流出,爬入冰牢。   “谢琅被夺舍,你功不可没,我自然要来感谢你。”温见雪道。   丹火裹住了鬼面书生的神魂,高温烫得鬼面书生神魂剧烈摇晃,连带着细小铁链也在摇晃。鬼面书生神情痛苦,他死死忍住痛呼,声音从狭窄铁管中挤出,嘶哑模糊,伴随着回音。   “温见雪!你以为折磨我就能……”   一缕丹火窜入了鬼面书生的神魂中,他痛得发不出声,眼前尽是赤红火焰,神魂像被撕裂,又粗暴合在一起,反复蹂^躏。   温见雪站在冰牢外,注视着鬼面书生。   “谢琅进莲都,没办法亲手报复你了,我便擅作主张,代他来了。”   “放心,丹火温度不算特别高,不出意外,要烧到你神魂消散那刻。”   “你应该庆幸被搜魂了,若不然,我会把你丢炼丹炉里,隔三差五就好好感谢。”   “毕竟你给谢琅带来了许多痛苦,你现在所承受的,我认为不值万分之一。我还没算上你给我带来的麻烦与伤害。”   “温见雪!”鬼面书生咬牙切齿道。   温见雪淡淡地看着他,那双浅色瞳孔,穿过冰栏杆,将鬼面书生痛苦之色尽收。   鬼面书生头一次感觉到莫大的压迫力。   极度痛疼下,鬼面书生回想温见雪方才说的话,他猛然发现到一个疑点。   温见雪一开始说谢琅被夺舍,可随后,温见雪又说,谢琅进了莲都。   若谢琅已被尊主夺舍,这里便不该称呼谢琅,应该称呼断肠鬼。   这两句话相互矛盾,说明有一句是假话。   “谢琅没被夺舍?”鬼面书生的神魂在丹火里扭曲。   温见雪垂下头,抬手拨弄睫毛上的冰渣,道:“审判处确定他被夺舍了。”   鬼面书生听出言下之意。   谢琅没被夺舍,是为了一些他不得而知的东西,自愿进入莲都。   唯一的窃喜被打破,扬在了地面。   鬼面书生哈哈笑了两声,道:“世人说我心机深沉,你们比我深沉千万倍!”   ……   “温师弟,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   “该不是里面温度太低,在里面冻晕了?”   守在冰牢外的两个执事弟子掐着时间一算,发现断肠鬼神魂消散的时间到了,可奇怪的是,温见雪还未出来。   两人意识到不对劲,一人立刻打开玄铁木大门,朝关押着鬼面书生的地方走去。   温见雪正站在牢房前,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   他的身影倒映在冰面,有些泛黑。   执事弟子看向空空如也的牢房,鬼面书生的神魂看来是消散了,他轻声叫了一声温见雪。   “温师弟?”   温见雪侧头朝他看来,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冰牢内待久了很冷。”   执事弟子下意识回答:“这是肯定,若非有避寒珠护身,人都能被冻成冰柱。”   温见雪双手合在一起,朝冻僵的手心哈了口热气,他转身朝外走,接着道:“我们出去吧。”   “温师弟,你对鬼面书生做了什么……”执事弟子注意到冰牢内残留着一点温度。普通火焰无法在冰牢内残留下温度的,只有用于炼丹的火焰才行。   温见雪是炼丹师,毫无疑问,是他在冰牢里召出了丹火。   问题是召出丹火干了什么?在牢房里能干什么?   温见雪继续朝前走,他轻盈纤长的睫毛向下垂了几分,半掩住瞳孔。   “如果有人伤害你和你在意的人,应该怎么做?”   执事弟子毫不犹豫道:“杀了他。”   “那假如这个人注定要死,你杀不杀,都一样,那你会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他都注定要死了。”执事弟子道。   “自然是竭尽全力地将他施加在你和你在意的人身上的痛苦,尽数还回去。”   玄铁木大门微敞,寒风卷着大雪,冲入冰牢。   温见雪乌黑发丝飞扬,他淡淡道。   “他们破坏你渴望的生活,就必须付出代价。”   ……   三日后的夜晚,谢琅被审判护卫长拉出了牢房,来到行宫外。   今晚黑云压顶,无月,行宫外有着明晃晃的石灯。   审判护卫长接着石灯的光打量眼前狼狈不堪的断肠鬼。他打量一会,皮笑肉不笑道:   “莲都可是个好地方,断肠鬼,好好享受吧”   谢琅脸色苍白,他抬眼看向审判护卫长。他只看了审判护卫长一眼,目光便径直越过审判护卫长,看向了远方的剑宗。   “带走!”审判护卫长道。   几个黑甲护卫一拥而上,拽着谢琅就走。目的地,莲都。   几个黑甲护卫并不进入莲都,他们来到莲都最边缘后,用术法将其罪犯丢入莲都,便快速离开。   ——即便站在莲都边缘也能感受到莲都的恐怖。   无数眼睛于暗处盯着他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无形的恐惧,从脚跟一直蔓延到后脑勺。   只有快速离开这里,再喝上一杯灵茶,才能压下这恐惧。   几个黑甲护卫押着谢琅很快来到莲都边缘。   站在莲都边缘,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青黑林海。正如往常一样,一来到莲都边缘,无数眼睛便盯上他们。   几个黑甲护卫心知,这些眼睛的主人是莲都内的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被剑仙孟然引诱到莲都,杀死后,以魂的形态存活于世。剑仙孟然怕它们的魂为祸人间,死前,设下了一个阵法,将它们全困在了莲都。   后来,一些宗派怕有人误入莲都,又在莲都外设了一个阵法。   此阵法持有令牌,便可随意进去。   而剑仙孟然设下的阵法,只要进入莲都,便不能出去了。   几个护卫感觉到莲都内,妖魔鬼怪投来的目光,鸡皮疙瘩直起,他们当即掐诀,想将谢琅丢进莲都。   “我自己走。”谢琅道。   不等他们答复,谢琅便走向莲都。   几个护卫站在边缘,不敢再进一步,他们互相看了看,稳住掐诀的心,注视着谢琅走向莲都。   一步,两步,三步……   谢琅走进了莲都,背影融入了青黑林海。   假设他现在后悔了,想离开莲都,也没有机会了。   几个护卫见此,立刻转身离开。他们离开得太快,甚至没注意到莲都边缘的名贵药材被吞金摘没了。   谢琅见他们离开,用妖力破开铁链,拿出墨玉指环,摸了摸,又放进小空间。   他召出半月剑,顶着妖魔鬼怪看来的视线,朝莲都内部走去。   很快,他的身影被青黑林海吞没。   ……   吞金趴在书桌上,舒舒服服地看温见雪炼丹。   温见雪炼制到最后一炉丹药时,忽然停止了。   吞金绕到他面前一看,发现温见雪眼眶泛红。   “主人,你怎么了,被毒丹药味熏到了。”   温见雪最近特别喜欢炼制毒丹,隔三岔五就在研制毒丹。吞金都吃了好几枚毒丹了。   温见雪揉了揉眼睛,望向房顶,道:“嗯,被毒丹药味熏到了。”   吞金眼珠一转,朝丹炉奔去,道:“敢熏你,我吃了它!”   温见雪抓住吞金翅膀,把它按在书桌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实点,待会我炼完丹,还要修炼。”   吞金被戳破想法,老实了,它咕叽了一下。   “你也好好修炼,万一碰到危险,我可不救你!”   吞金:“……”   “讲真的吗?”吞金瞪大金色眼睛,“我可是一级妖兽,不救我,亏死!”   温见雪轻轻笑了声,他弹了吞金脑门一下。   “少废话,修炼!”   吞金:“呜呜呜呜!”我只是个拥有寻药功能的兽,为什么要逼我修炼!传承记忆里,我的祖先都不用修炼,个个都被捧在手心!   你这个主人好过分,仗丹行凶!   吞金怨气冲天,但迫于淫威,还是老老实实修炼。   一直修炼到三月十号,吞金终于解放了。   他们要去上界了。   春光明媚,巍峨的剑宗沐浴在阳光下,金光粼粼。   温见雪锁好住所,他拜别宗主,又在师父闭关的洞府前行了礼,拿出一片玉色叶子,叶子放大,宛如一叶小船,温见雪抱着吞金,跃到叶子。   宗主之前承诺三月一号让他们进剑宗宝库挑东西。   宝库里大部分是灵剑和淬炼灵剑的材料,温见雪用不上,挑来挑去,挑中一片叶子。   这叶子名叫飞叶,速度只比御剑慢一些,且十分好掌控。   温见雪拿到飞叶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练习,如今已顺手了。   温见雪驱使着飞叶前往剑宗传送阵。   剑宗传送阵能直接传送到上界边界线,在边界线亮出通行令牌,就能顺利进入上界。   慕容复等人已经等在剑宗传送阵前。他们御剑,飞行速度比温见雪快。   “温师弟,这里。”慕容复看见他,朗声喊他。   温见雪驱使叶子落到传送阵前,他收起飞叶,落到地面,歉意道:   “各位师兄师姐久等了。”   大家要前往上界,便都褪下了剑宗宗袍,换上了常服。   温见雪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法袍,他将衣袖用黑色皮革护腕束了起来,墨发随意绑起,发尾染着几分阳光的光芒。他本就生得高挑,这样一身打扮,于漂亮无害间添了几分锐气,让人眼前一亮,挪不开眼。   大家见到他,都呆住了。   温见雪奇怪道:“怎么了?”   吞金飞在温见雪身侧,也疑惑地咕叽了一下。   慕容复最快回神,他轻咳一声,走入传送阵中,道:“没什么,出发吧。”   其他人这时也回过神,随之走入传送阵。   温见雪见他们走上传送阵,和吞金也快步走入传送阵。   慕容复见所有人都进入传送阵了,拿出灵石,掐诀启动传送阵法,一阵天旋地转后,恢复正常。   温见雪稳住,抱住吞金,率先走出传送阵。   阳光耀眼,映入眼帘的是气势磅礴、高耸入云的白玉城墙。   白玉城墙前五十米处,立着一块界碑。   界碑上雕刻着上界二字。 第135章   ……   朱雀划破天际,越过地面巍峨建筑群,如流星一般坠落,来到一边蔚蓝的海边。   鲜艳的尾羽与海面平行,快速飞向海中央。   海中央有一座小岛。   小岛四周海水比其它海域清澈,各类鱼皆可以肉眼观赏。小岛之上灵气浓郁,栽种着数不尽的山樱花,海岸东南边搭建着一个宽阔平台。   此时正逢春季,山樱花盛放,远远看起,如轻盈云霞。   朱雀落到海岸,翅膀带着的凉风扇落无数樱花花瓣。   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从朱雀背上跳下来,他快步走向宽阔平台。   平台之上放置着茶桌,茶桌旁盘坐着四个人。   一个身穿白袍,胸襟修着金莲的老头。   一个蒙着轻纱的紫衣女子。   一个相貌端正无比的蓝衣中年人。   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老妇人。   这四人正是针对剑宗的几个上界大宗宗主。   “宗主。”锦袍年轻人很快走到蓝衣中年人身后,他朝蓝衣中年人行礼后,恭谨道:“剑宗那群弟子来到上界了,不过我打听过,这批剑宗弟子没有特别拔尖的,唯一一个比较优秀的名叫慕容复,我们是否要拉拢这个叫慕容复的?”   蓝衣中年人看向锦袍年轻人,道:“我们拉拢了,其它三位宗主,岂不是没有拉拢对象了?”   坐在一旁的老头笑道:“下界其它宗派还有优秀的苗子,你先拉拢便是,我没有意见。”   “我们也没有意见。”其他二位道。   蓝衣中年人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便不客气了。至于其他剑宗弟子,也不差,我不争了,你们若有看中的,可千万不要与其他宗派客气。”   锦袍年轻人闻言,继而道:“宗主,你可还记得温见雪?他也来上界了。他如今不过筑基期修为,来上界岂不是想送死?”   蓝衣中年人道:“是来寻找机遇的吧?灵根受损,今生修为几乎无法进展,沦为平庸——可怜。看在剑宗的面子,如果他们想进我宗,谢琅给个外门弟子身份,温见雪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宗主,弟子打听到,谢琅被断肠鬼夺舍,早死了。”   蓝衣中年人饶有兴趣哦了声,他道:“运气真是不好。修炼啊,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审判处现下将断肠鬼打入了莲都。”锦衣年轻人道。   “知道了,下去吧,如果温见雪想进我宗,就按我之前说得办。”   “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弟子记下了。”   锦衣年轻人说着,离开平台,来到海岸,乘朱雀离开小岛。   ……   温见雪和慕容复等人用通行令牌顺利来到上界。   上界与下界差距很大,不来到上界,仅仅凭描述,根本无法想象上界资源有多充沛。   灵气浓郁,应是下界灵气的十倍。   下界炼制中级丹药的药材在上界不说随处可见,却是极其容易寻到,不像下界,若是哪里有炼制中级丹药的药材,要引得修士打架。   上界开了灵智飞禽走兽更是数不胜数,随处看到的一个妖兽,都有接近筑基期的实力。   下界普通人与修士混住,上界却几乎看不到普通人,仙门林立,个个都有修为结丹期以下的修士就像不值钱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灵器、丹药等,皆比下界质量好。   “你们就是下界来的剑宗弟子?”   温见雪和慕容复等人刚入上界不久,还没完全适应上界,商讨好要去哪里。   一只背生双翼的白虎自天边飞来,落到几人面前。   白虎上跃下两个中年人,这两个中年人皆穿着乌青衣袍,衣袍上刺着一个奇异的图腾。   温见雪将吞金塞进灵宠袋,立刻警觉起来。   慕容复站起身,道:“你们是定天宗的执事?”   “这位就是慕容道友了吧?”两个中年人满脸笑容,“我们正是定天宗的执事,听说剑宗弟子来上界了,奉贤师兄命令,邀请你加入定天宗。”   两个中年人口中的贤师兄正是那锦衣年轻人。   锦衣年轻人身为宗主弟子,是不会自降身份,来拉拢人,他让两个执事来拉拢人。   慕容复垂下眼,似乎在思考。   两个执事道:“慕容道友,以你的天赋,若是进入定天宗,定能被几位长老看中,未来前途无量。我们定天宗有一位仙尊,你不会没有听说吧?能进入我们定天宗,那真是莫大的福分。”   慕容复思考许久,看向温见雪,道:“温师弟打算去哪里?”   慕容复说着,传音道:“温师弟去哪里,我去哪里。温师弟若不想加入任何一个宗派,想在外闯荡,那我陪你。”   温见雪诧异地看向慕容复。   他没想到,慕容复会如此待他,这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   温见雪传音道:“慕容师兄不必如此,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是这定天宗……”   温见雪听宗主提起过,这定天宗是打压剑宗的大宗之一。   慕容复传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宗主与我说过,但上界剑宗主宗瓦解时,主宗大部分东西都落到这几个大宗手里,要想学到东西,只能进入其中一个大宗。”   两个定天宗执事察觉到两人在传音。   他们神情倨傲道:“若是有人想进定天宗,但实力不够,我们定天宗看在剑宗的面子,也是可以将其收为记名弟子。”   温见雪听出这话是在说他,他看向两个执事,客气道:“不好意思,不打算去定天宗。”   两个执事目光一凌,他们冷声道:“你这是看不起定天宗?!”   “你们多少岁了,为难一个小辈?”   温见雪抬头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空气波动,出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老者身穿一袭白衣,眉心有一颗红痣,腰上悬着一颗红珠,珠上刻着两个字。   天水。   两个执事见到老者,脸色微变,他们收敛了凌厉,满脸带笑道:“天水老祖,近日可好?”   天水老祖,天水派创建者,天水派是一个比几大宗更悠久的门派,实力不比任何一个大宗差,与剑宗交好。   天水老祖呼吸间来到了两个执事面前,他无视两个执事,对温见雪道:“受剑宗宗主所托,带你去天水派,走吧。”   温见雪临行前并未听宗主提起,将他托付给天水派。   他本打算到了上界后,做个散修,四处闯荡,磨砺自己。   温见雪压着心中疑惑,告别慕容复等人,随着天水老祖离开。   天水老祖与剑宗交好,应当不会害他。   再则说,天水老祖修为高深,若对方想害自己,自己也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两个执事见天水老祖带走了温见雪,在心里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早些坐化吧!”   ……   温见雪随着天水老祖来到了天水派。   天水派是个十分清静的地方,他并未看清天水派全貌,甚至未遇到一个天水派弟子,便来到天水老祖所住宫殿内。   宫殿靠着山石,无数溪流从山石间流下,发出涓涓细流声。   温见雪跪坐在殿下的蒲团上,原本凌乱的心安静下来。   他看向坐在殿前宝座上的天水老祖,正欲询问天水老祖,宗主什么时候委托他,带自己来天水派,天水老祖开口道:   “你给尔家那枚九转金丹从何而来?我听说尔家主的蛊虫已解。”   尔家主是尔静的姐姐。   蛊虫解后,尔家主还在静养,尔静则围着他姐姐打转,没来得及感谢温见雪。   温见雪垂下眼帘,试探道:“不知老祖问这个做什么?”   天水老祖道:“你且说吧,我无恶意。”   温见雪把九转金丹给尔静时,就想好了怎么解释九转金丹,只是没想到尔静没来问,来了个天水老祖来问。   “我母亲给的。”   天水老祖心念一动,道:“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温见雪道:“我母亲姓卫,单名一个雪字,卫雪。”   “卫雪?”天水老祖蹙起眉,接着道,“你母亲现在何处?”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有她的画像吗?”   温见雪道:“没有。”   天水老祖站起身,朝后殿走去,道:“你以剑宗弟子的身份,在天水派住下吧,天水派内的功法丹方等,随你看。”   温见雪叫住天水老祖,道:“天水老祖问及我母亲,可是有事?”   天水老祖道:“没有,随口问问。”   温见雪又问天水老祖,宗主什么时候委托他,带自己来天水派。   天水老祖道:“剑宗宗主之前委托过我,假使你来了上界,我看着点,不过,我也看着不到哪里去,思前想后,便带你来了天水派。”   天水老祖说到这里,转而道:“你若不愿意住在天水派,也无妨。你且说说,你想去哪个宗派,我给你参谋参谋。”   “若是想出去闯荡,也行。不过天水派的资源不少,你出去闯荡,不一定能得到这些资源。”   天水老祖这个修为境界,即便剑宗宗主不告诉他,他也能看出温见雪灵根并未受损,如今是结丹后期。   温见雪思考了一会,道:“多谢老祖,我住在天水派。”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的亲传弟子。”天水老祖说着,传音叫来自己亲传弟子。   “魏盛,这是温见雪,剑宗寒长老亲传弟子。”天水老祖示意自己亲传弟子看向温见雪。   魏盛是个年轻男子,他行礼后,直起身,看向温见雪。   看到温见雪的第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道:“温道友,你好。”   …… 第136章   ……   “你可以叫我魏大哥。我今年两百五十二岁,你应当没有我大。”   魏盛带着温见雪来到镜池,抬手一挥,镜池上浮起层层浪花。   浪花以极快的速度构成精致微小的建筑群落。   “这是天水派的实景图。”魏盛说着,示意温见雪将神识探入镜池。   温见雪将神识探入镜池,像被人牵引着,在天水派走了一圈,了解了天水派内部情况。   温见雪收回神识,看向魏盛,请教道:“这是什么术法?能瞬间让人了解门派。”   “录术,你要想学,可以直接去外门公开课上学习。”魏盛说着,转身朝一边道路走去,他走去时,镜池中的庞大建筑群破碎,水珠噼里啪啦往下砸,砸得镜池泛起无数水花。   “我带你去水林。”魏盛道。   水林是天水派弟子居住之所。   无数灵木矗立在水中,浓密枝叶间,如鸟巢一般,建筑着小木屋。   这些小木屋就是天水派弟子居所,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空间很大。   温见雪跟了上去,很快来到水林。   魏盛把他安排在其中一间木屋,给了他一把钥匙。   “你若有什么事,千万别与我客气,直言便是。”魏盛殷勤道。   温见雪谢过魏盛。   魏盛离开了。   温见雪见魏盛离开,打开木屋。   木屋里空间很大,被分隔成好几个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温见雪看到待客的地方放着一卷书。   翻开书,里面详细介绍了天水派各位长老。   天水派均衡发展,修什么道的都有,自然,长老也多。   据宗主说,主宗以前也是修什么道的都有,只是以剑道为主。   温见雪了解天水派长老们时,吞金从灵宠袋内跑了出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好奇得不得了。   温见雪很快记下天水派长老们,他往后翻,看到天水派少门主的名字。   简容。   简容?   这个名字好熟悉。   温见雪盯着简容的名字看了好一会,艰难得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有关简容的信息。   简容,主角团成员之一。   主角团一共有四个人。   男主是个风趣幽默的骚包,名叫花倾城,女主是个小家族大小姐,名叫秦月。   花倾城父母早亡,被秦月父母收养,名义上来说,花倾城是秦月的哥哥,不过他们并不对付,见面就吵。   主角团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自带冷气、面无表情的简容。   另一个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散修,小胖子张漆。   小说以男女主为中心,边发展爱情、友情,边升级打怪,锤小反派、大反派,故事情节简单。   这里的大反派指的是小说里不干人事的谢琅。   温见雪嘶了一声,他居然与简容待在一个门派?   ……   温见雪惊讶自己与主角团成员简容在一个门派。   彼时,门派内,部分弟子也注意到他。   “魏师兄带着那人是谁?”   “新入宗的弟子?”   “可现在还未到招新的时间,再说了,天水派已经许久不招新了。”   “可能是哪个家族送来学习的小辈吧?”   这些人猜测着,却并没有过多关注,直到听到定天宗说天水老祖带了个废物进门派,然后又知晓门派内功法丹方等对温见雪开放,把温见雪当亲传弟子一般。   ——温见雪和慕容复等人告别后,慕容复入了定天宗,其他师兄师姐或去了心仪的宗派或选择在外闯荡。   两个定天宗的执事不敢得罪天水老祖,回了宗,心里却记着温见雪,对着天水派的人,暗搓搓嘲讽温见雪。   天水派很多人便有些不服气了。   特别是天水派外门弟子,他们吵吵嚷嚷地抗议。   “一个灵脉受损的人凭什么获得这样的待遇?就因为老祖与剑宗交好?”   “剑宗早不如从前,也就老祖记挂着情谊。”   “说白了就是关系户。”   ……   天空出现一叶小舟,一个颇为年轻的俊秀男子从小舟上跃下,提着一颗硕大的蛟龙头缓缓走入门派内。   他穿着繁复的黑衣,金冠束发,脸上横着一道血口。   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滴。   天水派内门执事瞧见黑衣男子,连忙迎了上去。   “少门主。”   简容把蛟龙头丢向内门执事。   内门执事熟练地接住,夸赞道:“少门主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蛟龙也能斩杀了。”   简容擦了擦脸上的血,冷漠道:“不好斩杀,废了很大的功夫。”   “少门主辛苦了。”内门执事听简容这样说,笑道。   简容放出神识,侧耳细听,他很快听到距离他最近的外门弟子不平地说温见雪是关系户。   “温见雪?”   简容收回神识,他看向内门执事,道:“温见雪是谁?”   内门执事早打听清楚了温见雪,闻言,殷勤道:“少门主,温见雪是剑宗寒长老的弟子,老祖将他带入了门派,说是门派内功法丹方等,对他开放,与亲传弟子一个待遇。所以门派内现在很多人不服气,都在吵这个事。”   简容道:“知道了。”他说着,去面见了天水老祖。   “祖父。”简容行了一礼,站直身体,询问道,“孙儿有一事不解,望祖父解惑。”   天水老祖正让人调查卫雪,闻言,走到简容前方。   “温见雪的事?”   简容道:“是。孙儿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要给温见雪亲传弟子待遇。恕孙儿直言,给温见雪这种待遇,门派内会有很多人不平。”   天水老祖道:“我知道门派内会有很多人不平,无妨,我有我的用意。”   简容闻言,微微蹙起眉,但他并未多说什么,退下了。   退下后,简容去了趟执事处,让执事们告警门派内的人不要议论温见雪。   简容发话了,门派内的人虽心有不平,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中腹诽。   简容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他清理好伤口,开始修炼。   多年前,他和花倾城、秦月、张漆做了个梦。   梦里说,有个半妖野心勃勃,于多年后,将修仙界搅得鸡犬不宁,血流成河。   只有他们能阻止对方。   因此,他们开始拼命修炼,并且到处寻找有可能将修仙界搅得鸡犬不宁,血流成河的半妖。   但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虽然很怀疑梦的真实性,但为了以防万一,简容几人还在勤勤恳恳地修炼,努力提高自己。   旁人都不理解他们,觉得他们是修炼狂魔,风花雪月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很想跟旁人解释,奇怪的是,一想解释就会遭雷劈。   因而,他们也不敢说,只能闷在心里,憋屈死了。   简容很快结束修炼,他面无表情地想:这半妖死哪里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出来?   若是出现了,一定给你一刀。   心里如此想着,简容起身,离开住所,他打算去见花倾城。   他和花倾城等人约好交流修炼心得。   “少门主好。”   “少门主这是去哪里?”   “少门主又要出门磨砺自己吗?”   天水派的弟子、执事见到简容离开住所,往门派外去,立刻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简容目不斜视,往门派外走。未走出门派,简容便看到一个十分漂亮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肩上趴着一只长着小翅膀的黑色灵兽,手里抱着一叠书。   简容记性不错,天水派内大部分人他都认识,哪怕是去年刚入门的新弟子。   可这个白衣青年,他却不认识,甚至没有一点印象。   按理说,这么漂亮的人,他若是见过,哪怕是远远瞧见过一面,他也不会忘记。   简容盯着白衣青年看了一会,很快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应是那个名叫温见雪的剑宗弟子。   他没猜错,此人正是温见雪。   温见雪在简容盯着他时,便注意到简容。   自打进入天水派,温见雪经常会被人盯着看,那些人的目光通常含着微微不屑。   温见雪并不在乎,甚至习惯了。   但前方盯着自己的黑衣青年,目光冷漠得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温见雪免不得有些发毛。   他维持着冷静,不让自己逃离现场,镇定自若的打量对方。   此人莫非是简容?   温见雪如此想着,正欲试探性地叫对方一声,魏盛走了过来。   “少门主好。”魏盛如此称呼简容。   温见雪闻言,立刻确定对方就是简容,灭了试探的心,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少门主。   简容收回视线,他微微颔首,看向从一旁走来的魏盛,冷淡道:“你替他抱一下书吧。”   “不用……”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魏盛已经走到身旁,夺过了他抱着的一摞书,笑着对温见雪说,“你客气什么,举手之劳的事。”   他说罢,看向简容。   “少门主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简容没有说话,他绕过温见雪,快步走出了门派。   温见雪回头看了一眼简容,心道,果然如小说描述一般,又冷淡,又正直。   魏盛抱着一摞书,朝温见雪住所走去,他道:“温郎君进入天水派这么久了,吃住上可习惯?”   温见雪道:“挺好的,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应。”   魏盛接着道:“我发现你跟少门主一样,特别爱修炼,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说着,想到温见雪灵脉受损,即便再如何修炼,也不会有进展,忍不住投去怜爱的眼神,道:“凡事也不必强求,该休息休息。”   温见雪待在住所,并不是一直在修炼,大部分时间在研究毒丹。   不过这不好与魏盛说,容易让魏盛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温见雪客客气气道:“多谢魏大哥关心。”   …… 第137章   魏盛道:“最近门派内有个狩猎活动,你要参加吗?”   温见雪没有心思参加,他现在一心提高自己实力,婉拒了。   魏盛叹了口气。   凉凉的风自水林拂来,两人很快来到温见雪所居住的木屋。   魏盛将书放在书桌上,告辞了。   吞金见魏盛离开,终于放下警惕之心,它从温见雪肩上跳下,灵活地跃到书桌。   “你怎么格外防着魏盛?”温见雪察觉到吞金对魏盛的警惕。   吞金:“……”   这不是防止有图谋不轨的人靠近你吗?   吞金如此想着,却忽然想起谢琅早已被断肠鬼夺舍,不是主人的道侣。   既然不是主人的道侣,那他拜托的事,自己为何要做?又没有好处,仅仅因为之前出卖过他?   可他是坏人,出卖了又怎么样?   若叫主人知道它在帮断肠鬼做事,恐怕不会高兴。   吞金当即决定再也不帮断肠鬼做事。   今日做了的事,权当它没做过。   吞金扬起头,佯装乖巧地朝温见雪咕叽了一声。   温见雪并未将吞金的异常放在心上,他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翻开书,快速阅读书籍。   唯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如何提升实力上,温见雪才能不去想谢琅,才能安慰自己当初放谢琅去莲都没有任何错。   ……   莲都。   乌云如干旱许久的土地,结成大小不一致的块状,阴沉得仿佛要坠落。   莲都内,曾经繁华的村落化为乌有,枯木朽株生着泛黑的新芽,残骸利器半掩在泥土里,浓郁的煞气如水雾一般,缭绕在林木间。   高大青年浑身是血,他持着明亮的长剑,穿梭于林木间。   一团包裹着无数眼睛的黑色雾气,不紧不慢跟着他。   “下界审判处这次居然丢进来一个半妖,还是一个没有封住灵力与妖力的半妖,真是稀罕事。”   “这还不好,没那么快死,上一个,我们就追了十来天就死了,无趣。”   “他好像快不行了,等他跑不动时,就抓住他,剐一刀,然后喂一株提神草,逼着对方接着跑,待他跑不动了,又抓住,再剐一刀……”   “这个玩法已经玩腻了,该换个玩法了,比如活着把皮剥下来,制成一个等身人偶,然后再将其裹上树皮,看看树皮和肉能不能长在一起,成为新的物种。”   “这玩法不会很快就玩死对方吧?”   “不能让他很快就死了。”   “药材遍地都是,吊着命,少说也得半年才咽气。半年后,说不准又会丢进来一个新的玩物。上界的玩物比较好,最少都能抗四个月。”   “我们也只能用这些玩物打发无聊而漫长的时间。”   “都怪这该死的孟然!死了还要用阵法困住我们的魂,让我们出不了这鬼地方。”   低低的、干哑的、狠戾的声音环绕于耳,谢琅快速往前跑。   自进入莲都,谢琅便一直跑。   他有些体力不支,无意中放慢脚步。   几乎是放慢脚步的瞬间,那团裹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如水一般延伸开,挡住了去路。   ——黑雾里裹挟的眼睛就是当年被剑仙孟然引诱到莲都,杀死的妖魔鬼怪。   它们如今以魂的形态存在于世,为了保存魂力,活得更久,只幻化出了眼睛,聚集在自己尸骨所在区域的黑雾里。   一个区域至少有三片黑雾。   而莲都被划分为三十二个区域。   谢琅停下脚步,低低喘了口气,他眸子变成了暗红,一剑劈向挡住去路,包裹着无数眼睛的黑雾。   体内灵力与妖力已经耗得差不多,因此,这一剑斩出的剑气并没有多大威力。   包裹着无数眼睛的黑雾黏性十足,直接将剑气包裹住了,伴随着咔嚓声,剑气破碎,被黑雾尽数吞并。   “还能跑吗?”   “不能跑我们就要施以惩罚了哦。”   “惩罚很简单,你刚才也听到了,剥个皮而已,不会要你命。”   “看在你有妖的血脉的份上,我们动作会很轻。”   妖魔鬼怪的笑声响彻林间,包裹着无数眼睛的黑雾缓缓朝谢琅收拢。   谢琅背后全是冷汗,他握紧半月剑。   现下只能试试大长老教的那招保命剑法。   若是这招保命剑法不行,那他……   谢琅目光微沉,他服下燃元丹,燃烧百年寿命,使自己能发挥出元婴期的实力后,抬起半月剑。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快速朝谢琅涌去。   “刺啦——”明亮耀眼的金色剑光自黑雾间冲起,压倒黑雾,将黑雾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谢琅变回原形,抓住机会,从破裂处一跃而出。   “有点意思。”黑雾裹挟着的眼睛闪烁出振奋之色,朝谢琅追来,它们追得漫不经心,分明是在逗猎物玩。   谢琅借着它们的轻视,加快了奔跑速度。   他很快看到耸立于地,宛如利剑一般的石柱。   谢琅查过资料,据说此地便是剑仙孟然陨落之地。   没有丝毫犹豫,谢琅冲向宛如利剑一般的石柱。   黑雾顿时停滞不前了,无数眼睛紧紧盯着谢琅。   谢琅变回人形,他抬起眼帘,看向身前的石柱。   石柱表面异常光滑,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谢琅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看向石柱后方。   石柱后方是一方水潭,水潭附近没有丝毫煞气,潭内生满茂盛的水草。   谢琅休息片刻,朝水潭走去。   若是有碧天莲,碧天莲应当生长在水潭内。   然而,没走两步,一道难以想象的威压从水潭压来。   谢琅被压弯了腰,他以剑撑着地,才不至于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水潭,水潭之上,缓缓升起一个透明的人影。   这道透明的人影十分高大,观其外貌,丰神俊朗。   “出去!”这道透明的人影垂下视线,看向地面的谢琅,命令道。   谢琅听到停滞不前,包裹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内,传出妖魔鬼怪低低的嘲笑声。   “以为进了孟然陨落之地,就会获得庇护?”   “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上一个死皮赖脸赖在孟然陨落之地,企图获取庇护的家伙,直接被踢了出来,照样被我们玩死了。”   嘲笑声至此戛然而止,因为那道透明的人影,朝黑雾看了过去。   黑雾内,那数不尽的眼睛对上透明人影的视线,抖了抖,消失在黑雾里。   片刻,黑雾也消失了。   透明人影收回视线,他再度看向谢琅,语气冷冷道:“出去。”   他说这话时,加大了威压。   谢琅本就有伤,这威压一加大,直接将他伤口撕裂得更狠。谢琅胸腔内血气翻滚,他喉间一痒,咳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谢琅擦掉嘴角血液,看向透明人影。从妖魔鬼怪的口中,他已大概猜出对方的身份。   “你是剑仙孟然,孟前辈?”   “我是,但不完全是,我是孟然的一缕神魂。”透明人影回答。   世人只知剑仙孟然死前,用阵法将妖魔鬼怪的魂困在了莲都,却不知剑仙孟然留了一缕神魂在世,用以守护阵法。   “孟前辈,我并非奸恶之辈,来此,是为寻求碧天莲。据说您陨落之地有碧天莲。”   对方虽说是剑仙孟然的一缕神魂,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就是孟然的事实。谢琅称呼对方为孟前辈并无不妥。   孟然道:“你是个半妖,如何能称呼我为前辈?”   谢琅道:“晚辈确是半妖不错,可与孟前辈是同一宗派。”   孟然蹙起眉,他看了谢琅许久,收起威压。   那些退散的妖魔鬼怪闻言,咬牙切齿。   早知这半妖与孟然一个宗派,他进来时,就该弄死他!   压在身上的威压褪去,谢琅总算获得喘息的机会。   孟然从水泽飘了过来,他缓缓道:“剑宗最近情况如何?”   谢琅服用了丹药,调整好状态后,收起半月剑,站起身,详细说明了剑宗的情况。   “原来剑宗已经没落至此。”孟然眉间闪过一丝感伤,在他记忆里,剑宗还是个庞然大物,短短几千年,居然跌出了上界。   谢琅不言。   孟然收敛感伤,看向谢琅,道:“我陨落之地确有碧天莲,不过。”孟然抬起手,水潭震动,数道水剑腾于半空。   “要看你有没有资格获取。”   水剑豁然射向谢琅。   ……   时间一晃,便是一年。   温见雪和吞金、尔静坐在河边吃果子。   “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温见雪慢吞吞地咬果子,果子汁水蕴含着充沛的灵力,咽下肚时,让人感到温暖。   “我姐姐基本好了。”   尔静几口吃掉果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子,递给温见雪。   “温道友,这是我姐姐叫我给你的。本来解完姐姐的蛊毒,我就该来感谢你,不过我忙着照顾姐姐,帮着姐姐料理家中事务,没有时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还望见谅。”   温见雪接过玉盒。   尔静道:“打开看看。”   温见雪打开玉盒,玉盒里躺着三枚血色的丹药。   尔静道:“我姐姐知道你灵脉受损,所以叫我把灵修丹拿与你,你试试,能不能修复受损的灵脉。”   “替我谢谢你姐姐。”温见雪关上盒子,收起了玉盒。   尔静道:“这有什么好谢,你对我家可是有大恩,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坐坐。”   温见雪道:“过些日子吧。”   “好,行。”尔静一口应下,他从放在一边的竹篓里拿出一个果子,边吃边道,“你听说没有,最近好多作恶的恶徒被毒死了。”   温见雪动作顿了一下。   吞金啃得满脸都是果汁,它闻言,抬起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把吞金按在地上,笑道:“这是好事啊。”   “这确实是好事,不过,现下不知道是谁干的,难免让人心里有几分忌惮。”尔静道。   “温道友恐怕不知,这些恶徒中的毒有好几种都是没解的,看起来颇像从下界断肠鬼手中毒丹丹方炼制出的毒丹。断肠鬼死后,我们上界有些炼丹师也拿了些断肠鬼的毒丹丹方。”   温见雪闻言,没有说话。   尔静道:“温道友,你怎么不说话?”   温见雪垂下眼帘,道:“没什么想说的。”   温见雪只是听尔静说起断肠鬼,想到了谢琅。   也不知谢琅如今怎么样了。   尔静侧头看向温见雪,他看了许久,总算看出温见雪心情不太愉快。   为什么心情不愉快?   尔静想来想去,猛然意识到温见雪为什么不愉快。   他也听说谢琅被断肠鬼夺舍了。   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尔静哈哈两声,道:“温道友,那什么,这个果子真好吃啊。你知不知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温见雪抬起眼帘,露出笑容,道:“叫什么?”   “奶白果!”   尔静出门时,从管事手里薅的,也不知道叫什么,他余光扫了一眼奶白色的果皮,当机立断给它取名奶白果。   温见雪点了点头,他吃完手中所谓的奶白果,站起身,提起吞金,打算去抓些五阶毒蝎接着研究自己的毒丹。   他修为已至元婴初期,加之有吞金,抓些五阶毒蝎并非什么难事。   温见雪很快就抓到五阶毒蝎,他拿了个竹筒,把五阶毒蝎装了起来,又零零散散抓了其他毒物,打算回天水派。   路过建在湖中的风月楼,一杯酒以极快的速度砸了过来。   温见雪对外表现的是筑基期修为,按理说,筑基期修为躲不开这杯酒。   因此,温见雪并没有躲开这杯酒,任由这杯酒砸到肩头。   酒水打湿少许衣服,白瓷杯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红尘烟火之地,人来人往,一杯酒从风月楼砸来,还砸中了人,自然会引得人纷纷侧目。   温见雪看向湖中风月楼。   二楼左侧最末厢房开了窗户,上次那两个定天宗执事站在窗前,笑吟吟看着他。   “这不是温道友吗?在天水派过得怎么样啊?”   “咕叽!”吞金哪能让人欺负饭票,气得想飞到二楼挠他们。   温见雪按住吞金,道:“甚好。”   两个定天宗执事面上闪过一丝不善,他们遮掩了不善,笑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温道友,温道友不如上来为我们弹奏一曲?会弹琴吧?咱们边弹边叙叙旧。”   “千万别说你有事,来不了,否则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两个执事直直看着温见雪。   天快黑了,湖面上飘出数盏花灯,朦胧的灯光将风月楼紧紧裹住,随及,轻巧的鼓声响起,几个身姿柔美的清倌儿破水而出,于水面起舞。   “停下。”其中一个执事击掌。   风月楼龟公当即冲鼓手招了招声。鼓声停歇,清倌离场,湖面只有花灯随风摇晃。   温见雪摸了摸吞金,他笑道:“琴艺不精,恐误了两位前辈耳朵。”   “温道友这样说,那我们更要听听了。”   “既然两位前辈坚持要听,那我献丑了。”   “知趣。”两个执事阴阳怪气道。   温见雪将吞金塞进灵宠袋,免得风月楼里的画画带坏了吞金,他沿着建在湖面上的桥道走入风月楼。   风月楼阔大,华如天宫,门前红袖身穿轻薄罗袍,倚门献笑,楼中三殿九厢,浮桥银楼,莺歌燕舞,花天酒地,十分快活。   温见雪长相出众,踏入风月楼便引得人频频相看,有人折了盆中鲜花,朝他掷花。   温见雪避开掷来的花,朝龟公所指之路,走上二楼,来到两个执事所在的厢房。   房间布置得十分华贵,设有隔音阵与防窥阵,里面不止两个执事,还有作陪的红倌、小倌,以及三个定天宗外门弟子。   这三个定天宗外门弟子对两个执事很殷勤。   “这风月楼是个好地方吧?”两个执事透过水镜,看到温见雪被掷花,笑着问。   温见雪客气地行了一礼,道:“不适合我。”   “不知其中乐趣。”其中一个执事道,他看向坐在一旁抚琴的红衣红倌,道,“你走开,让他来。”   红倌识趣地走开。   温见雪坐在古琴前,拨了拨琴弦,道:“两位前辈想听什么?”   三个定天宗弟子嬉笑着看着温见雪,露骨的眼神不加掩饰。   “这种地方呢,你说弹什么?”   温见雪点了点头,道:“给两个前辈弹个《黄昏》?”   两个执事虽然没听过这首曲子,可光听名字,也知道这曲子意义不好。   “你弹这种凄凉的曲子是存心膈应我们?”   “不是膈应,是祭奠。”温见雪缓缓道。   “你说什么?”两个执事冷下脸,“你祭奠谁?”   温见雪道:“祭奠你们。”   “温见雪!”两个执事拍案而起,“你找死!”   两个执事刚要对温见雪动手,全身经脉便痛得像是被人拿锤子,一寸寸敲断了一般,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浑身出冷汗。   “你做了什么?!”   温见雪抬眸看向两个执事,声调温柔,道:“刚才进房间时,捏碎了几枚毒丹,在场之人,大概都中毒了。若是不想经脉尽断,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房间内其他人闻言,当即运转灵力,如两个执事一般,经脉异常疼痛。   然而,他们一停止运行灵力,疼痛又消失了。   虽然消失了,但全身无力,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两个执事恶狠狠看着温见雪。   “你一个下界来的废物,竟敢对我们动手?警告你解了毒,否则我们定要叫你师门遭殃。”   他们这话直接踩了温见雪“尾巴”。   温见雪站起身,走到两个执事面前,道:“师门遭不遭殃我不知道,反正你们现在是遭殃了。”   两个执事不受控制地猛地砸向桌子,砸得头破血流。两个执事刚要从乾坤袋内拿攻击武器,乾坤袋被夺走了,又被按着脑袋,狠狠砸向桌子。   直至气息断绝,温见雪才收手。   鲜血顺着桌面往下流,温见雪提着两个执事的乾坤袋,缓缓看向其他人,道:“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定天宗弟子惊恐地看着他,红倌、小倌更是连声道:“什么都没看见。”   温见雪沉声道:“不,你们看见了。”   “不不不,我们没看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几个定天宗弟子也连声道。   温见雪道:“既然什么也没看见,那便把这枚丹药吃了。”温见雪说罢,拿出几枚丹药递到几人嘴前。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温见雪冷声道:“吃。”   几人不敢不从,连忙吞了。   吞下片刻,眼前发黑,直接倒在地上。   温见雪使用搜魂术,进入几人的记忆里。   温见雪拿恶徒试自己毒丹时,发现若是用玉髓丹护住对方神魂。   ——玉髓丹是高级丹药,丹方来源于天水派,温见雪很早就记下了,收集药材,炼制了几枚。   对方被搜魂,甚至某段记忆被粉碎,也不会出现痴傻疯癫的情况。   温见雪将他们看到自己杀了两位执事的记忆粉碎,又给他们灌了不少酒,细心地在他们耳边说:   自己弹了一首合两位执事心意的曲子,便离开了。   随后,两位执事不知站在窗前看见什么,从窗户离开了房间,你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你们接着喝酒,喝醉了,睡着了。   温见雪在几人耳边重复了数遍,确定没有漏洞后,将两位执事的尸体烧掉,又清理掉血迹,服用了一枚去疲劳的丹药。   ——对他们都使用了一遍搜魂术,他有些疲倦。   丹药很快驱除疲倦,温见雪收好两个执事的乾坤袋,淡定离开房间,途径风月楼大厅时,又被掷了一次花。   温见雪摘掉头发上的花瓣,正准备走出风月楼,看到简容和一个高大挺拔、长相硬朗、帅气逼人的红衣女子走进风月楼。   这红衣女子一看就不是风月楼的人。   温见雪不知简容和这红衣女子来此做什么,他都不知小说剧情发展到哪里了。   温见雪正思考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免与简容撞上。   那红衣女子三步作两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   “看来没事。”   温见雪疑惑地看向简容。   简容看了眼二楼,示意温见雪与他先离开风月楼。   三人离开了风月楼,简容才道:“听眼线说,你在此被定天宗两个执事为难,我与好友办些事,途经此地,过来看看。”   各大宗派都会安插眼线,在一些重要地方,收集消息等。   “少门主,我没事,两个执事没怎么为难我,只是叫我弹了一首曲子。”温见雪道。   “曲子?”一旁的红衣女子冷哼了一声,声音变得低沉磁性,“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子,著名的十八摸?这是把你当清倌儿使唤。”   温见雪惊诧地看向红衣女子,道:“你……”   “温道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花,名倾城。”红衣女子撩了一下头发,“我是男的,你别误会了,我不是变态,穿女装只是跟那位又小心眼又脾气暴躁又没有情商的大小姐打架打输了。不过我长得好看,男装女装又有什么关系?并不影响我气质。”   花倾城嘴里的大小姐正是女主秦月。   温见雪:“……”   花倾城?男主?   温见雪麻了,他缓缓低头,看向花倾城挺拔的胸部。   “你……”   “馒头,来一个?”花倾城从胸口摸出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温见雪:“……不了,谢谢。”   花倾城看向简容。“容兄,来一个?”   简容冷冷看着花倾城。   花倾城把馒头塞了回去,他刚塞回去,遥遥传来一个女声。   “某人真是恶心。”   温见雪侧头,看到女主秦月、胖子张漆朝这边走来。   秦月生得娇俏,着一身粉衣,腰间挂着一根黑鞭,张漆则穿着一身暗紫衣袍,典型的豆豆眼半眯着,欣赏着湖面上的风月楼。   花倾城看向秦月,道:“恶心死你了吗?”   “别跟我说话。”秦月说着,看向温见雪,她眼前一亮,道,“你就是惹得整个天水派弟子不服气的温见雪,长得倒是很好看,比花倾城好看多了。”   花倾城呵呵两声。   “某人丑得让人不敢直视,竟还敢评论其他人。”   秦月怒道:“你说谁丑得让人不敢直视!”   “谁骂我恶心我说谁。”花倾城道。   秦月气笑了,她抽出腰间黑鞭,往手上绕了两圈,道:“你个贱人,找死!”   花倾城捏着手帕,娇滴滴的往温见雪身后躲。“少侠救我,嘤嘤嘤,好可怕。”   温见雪:“……”这玩意真是男主?   温见雪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看小说时被洗脑了,觉得男主绝世无双。   简容将温见雪拉到身边,声音毫无起伏,道:“别插在他们中间,小心被误伤。”   话音刚落,两人打了起来。   温见雪发觉男女主修为比他高不少,打起架,花里胡哨。   “若没有什么事,你先回天水派。下次若有人为难你,不用理他,既然老祖让你住在天水派,那天水派便是你的靠山。”简容道。   “多谢少门主。”温见雪谢罢,返回天水派,继续炼制自己的毒丹。   “你们两个别打了。”张漆收回看着水月楼的目光,劝道,“你俩若是再打下去,事情还办不办了?”   他们听说十万里伏山有半妖出没,所以想去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梦里那个将修仙界杀得血流成河的半妖。   梦里看不清那半妖的模样,他们只知道对方有一身银白的毛发。   花倾城和秦月闻言,这才停手,快速前往十万里伏山。   可惜十万里伏山那个半妖也不是梦中半妖。   那是一个黑狐妖与修士生出的半妖,通体漆黑。   花倾城简容等人败兴而归,而此时,天生老祖派去下界寻找卫雪画像的人已经找到卫雪的画像了,不仅如此,还找到了有关卫雪的一切消息。   若非温家被清剿,见过卫雪,知道卫雪的人现活在世上的不多,卫雪的画像以及有关卫雪的消息,早就打听清楚了。   天水老祖看着卫雪的画像,他看了许久,眼神复杂,叫来刚回门派的简容。   ……   简容与天水老祖谈完话,离开大殿时,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快步来到水林,来到温见雪木屋前。   温见雪正在炼制毒丹,并未察觉他来了,吞金倒是察觉了,它正要告知温见雪,简容在门外站了一会,离开了。   ……   另一头,风月楼,二楼左侧最末厢房。   众人幽幽醒了过来,他们发现两个执事不见了。   “奇怪,执事去哪里了?”   “我记得他们站在窗前看见什么,从窗户离开了房间?”   “我记得也是这样。”   一片模糊的大脑慢慢凭借言语拼凑出画面,不再奇怪两个执事去哪里了,三个定天宗弟子戏弄红倌、小倌。   他们之前喝醉了,没对红倌、小倌动手,回想起来,着实可惜。   …… 第138章   温见雪花了几日,炼制好毒丹,提过坐在一旁扒拉丹火的吞金,祭出玉叶,朝门派外飞去。   吞金被提着,黑色耳朵duangduang晃了两下,它挣开束缚,落到玉叶叶面。   恢弘的建筑迅速倒退,云和微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吹到鼻子,有点凉。   吞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子,飞到温见雪大腿上坐下。   “我们去哪里?”   温见雪挠了挠吞金耳朵,道:“去紫薇宝境。”   “紫薇宝境?”   吞金不解地看着温见雪,它被温见雪挠得很舒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我现在已是元婴初期修士。”   温见雪传音解释道:“你知道的,修为越高,想要再往上提升就越难,所以我从二道贩子那里买了一个进入紫薇宝境的名额,打算在紫薇宝境内好好磨砺自己。争取五年内,突破元婴中期。”   “争取五年内,那岂不是要在紫薇宝境待五年?”吞金瞳孔微缩,它太过震惊,呼噜声都收住了。   “对。”   温见雪承认后,意识到自己应该跟魏盛报备一下,若不然,消失五年,天水老祖和魏盛等人岂不是要以为他出事了?   温见雪如此想着,调转方向,去找魏盛。   魏盛一听他要进紫薇宝境,顿时眉头一皱,说道:“你一个筑基期修士去紫薇宝境,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紫薇宝境对于你来说,太高了,进去的修士最低也是结丹后期。   “温道友,你看看那些小秘境?   “我天水派就有五个小秘境,过段时间,外门弟子进小秘境提升自我,我找外门执事说一声,你也能进去,何苦往紫薇宝境跑?”   温见雪道:“魏大哥,所言极是,只是我还是想进紫薇宝境。我有保命之法,魏大哥不必担心。”   温见雪来报备时,不打算告知魏盛自己要去紫薇宝境。   但离开五年,期间还联系不上,温见雪实在无法解释,即便想找理由,也编不出合适的理由。   思来想去,温见雪干脆告知了魏盛自己要去紫薇宝境。   紫薇宝境是自然形成的秘境。   ——除大宗派自己构建的秘境,自然形成的秘境大多是独立的封闭空间,一旦进入,便会与外界断掉联系。   届时,无论秘境内发生什么事,秘境外面的人都无法知晓。   “温道友,我劝你三思。”   即便听说温见雪有保命之法,魏盛依然不放心。   温见雪道:“魏大哥,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紫薇宝境在上界,算是一个大型秘境,里面虽危机四伏,机遇挑战却数不胜数。   下界无法自然形成紫薇宝境这种大型秘境。   截至目前,温见雪就进入过一个小型秘境。   这个小型秘境在下界天地城附近,温见雪当时是为躲避追杀才进去的。   由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进去后,全程充当意外碰到的谢琅的挂件,靠谢琅带飞。   “好吧,那你小心点。”魏盛劝不动温见雪,无奈道。   他从左手无名指第一截骨节中取出一张高级禁锢符。   上界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不再局限于用乾坤袋和乾坤戒、储物袋等,他们将自己身上某一块骨头用特定的办法制成小型储物空间,省去了佩戴等麻烦。   “拿着。”魏盛把高级禁锢符递给温见雪,“假使遇到危险,此符或许能助你摆脱危机。”他补充了一句,“高级禁锢符,激活后,能困住对方半柱香时间。如果对方修行太高,此符便没用了。”   温见雪接过高级禁锢符,道:“多谢魏大哥。”   魏盛微微摇头。   温见雪带着吞金离开了。   魏盛拿上鞭子,准备前往账房,整理天水派上半年的账务。   “他来找你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房顶传来。   魏盛停下脚步,朝房顶看去。   简容掀掉隐身符,他站在房顶上,清风徐来,玄色衣袍轻晃。   “少门主。”魏盛行礼。   简容负手落到地砖上,道:“不必多礼。”   “回禀少门主,温道友找我是报备行踪,他要去紫薇宝境。”魏盛道。   “我已经阻拦过,但他坚持要去。他说他有护身之法,我怕不安全,又给了一张高级禁锢符。”   魏盛的话刚说完,简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   “主人,我突然记起一件事。”   温见雪离开天水派,此时已抵达通往紫薇宝境入口的大型传送阵前。   他收了玉叶,找到一个无人之地,服用易容丹,将自己易成一个俊秀青年后,朝大型传送阵走去。   李绒的马甲,尔静知晓,温见雪不能用了。   他来到上界后,撇弃了李绒的马甲,给自己捏了个新马甲,傅银。他将傅银设定成一个研究毒丹的散修。   温见雪拿恶徒试毒丹强度时,总是披上傅银的马甲。   “什么事?”温见雪听到吞金说忽然记起一件事,传音问道。   吞金道:“之前你炼丹时,简少门主来过,他在木屋外站了一会就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事。”   温见雪闻言,微微蹙起眉,他抬头看向前方。   搭乘此地大型传送阵,前往紫薇宝境入口,是要收钱的,有许多修士在排队交钱。   温见雪将吞金塞进灵宠袋,排到队伍末尾,传音道:“知道了,少门主找我应当没什么重要的事,否则我出来时,就有人告诉我。”   简容来到距离大型传送阵不远处的青石街道上,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正在排队的修士,却并未看到温见雪。   已经去紫薇宝境了?   简容收回目光。   从祖父口中知道卫雪真实身份,又得知温见雪是卫雪的儿子,简容对温见雪感情很复杂。   他本来对温见雪没有任何感情。   温见雪只是一个借住在天水派的剑宗弟子。   卫雪。   简容细细念着卫雪二字。   卫雪其实是研究出九转金丹,颇有名气的兰姓炼丹师之女,兰翎。   多年前,兰姓炼丹师夫妇不知何故,忽然离世,而其不过十五岁的女儿兰翎,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的几个月后,他父母在林间,捡回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姑娘。   简容的亲生父母并不是当今天水派掌门夫妇。   天水派掌门夫妇无子,他是掌门夫妇收养的。   他的亲生父母只是一对普通散修。   当年,他父母捡回小姑娘,找来草药为小姑娘治伤。   小姑娘很快醒来,她惊慌失措地跑了,谁都拦不住,因为她带着一株很厉害的妖藤。   跑前,她还让父母带着他赶紧离开这里,千万别说看见过她,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父亲在此居住多年,并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能引来什么杀身之祸,但想了许久,觉得不对劲,在母亲的劝慰下,准备离开住所。   可还未离开住所,一群戴着铁面具的黑衣剑修包围了住所。父母不敌,被抓了起来,为首的黑衣人拿他逼问小姑娘的下落。   这时,他们才知道,小姑娘是兰大师之女,兰翎。   他父母没与兰翎交流过,仅仅听兰翎说了句快走,怎么会知道兰翎的下落?   为首黑衣人得不到兰翎的下落,怒不可遏,杀了父母,捅穿了他心脏,将他和父母尸体丢在一起,关上门,放了一把火,企图毁尸灭迹。   兰翎父亲对天水老祖有大恩,一直在寻找兰翎,途经此地,被熊熊大火吸引,灭了火,救下了他,将他带入天水派。   他的天赋不错,天水派掌门夫妇怜他小小年纪,遭此大难,收他为养子。   自此,一切都被更改,他改了姓名,成了声名显赫的天水派少门主。   而兰翎彻彻底底消失了。   无论天水老祖怎么找,也找不到,似乎被那群至今未查到身份的黑衣人杀了,抑或是抓走了。   简容本以为此生再听不到有关兰翎的消息,然而,兰翎的儿子,温见雪出现了,有关兰翎的消息再次现世。   ——兰翎当年离开他家后,应是改名换姓,去往下界了。   简容已经从祖父那里知道,兰翎最后结局不好。   简容承认,自己有些怨恨兰翎,甚至不理智地迁怒温见雪。   祖父说温见雪在上界没有强有力的依靠,想收温见雪为义子时,他第一次反驳祖父。   “祖父,您若收他为义子,我岂不是要称呼他舅舅?他不过二十几岁。”   天水老祖盯着他看了许久,道:“那或者你也可以与他结为道侣,亦或者,你父亲收他为义子。”   舅舅、道侣、弟弟。   三选一。   简容跟花倾城说起这事时,花倾城建议他把温见雪收作义子。   “瞬间收获一个乖巧儿子,不高兴吗?我与你是结拜兄弟,到时候我就是他二爹,胖子是他三爹,他还有个虽然小心眼脾气暴躁,但是护犊子的姨姨。对了,我还有很多好兄弟好姐妹,到时候把他们叫来,让他罩着我儿子,我儿子便能在上界横着走。”   简容:“……横着走的是螃蟹。”   简容觉得自己跟花倾城讲述自己的烦恼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现下温见雪去了紫薇宝境也好,他有更多时间考虑此事。   三选一,到底选哪个?   温见雪最后可以不接受他的选择。   祖父让他选择,只是尊重他想法而已,他心里清楚。   回过神,简容看向前方,他按了按眉心,转身离开了。   温见雪竟已去了紫薇宝境,他停留于此也没有意义。   温见雪并没有看到他,径直入了紫薇宝境。   ……   莲都。   浓稠的戾气环绕不散,稍加晴朗的天空不过半响,又阴沉下来。   灰扑扑的光线编织成一张网,将一切景物笼罩。   谢琅坐在长满水草的水潭边,潭内雾气很大,他的头发与衣袍皆被打湿。   他却没有理会,眼睛漆黑,看着雾气腾腾的水潭。   早些时候,剑仙孟然测他是否有资格摘取碧天莲,他靠着扎实的剑术,入了孟前辈的眼,获得了摘取碧天莲的资格。   只是碧天莲早已凋谢,距离下次碧天莲盛开,还有一年多。   谢琅只得边养伤边在此等碧天莲盛开。   他因着莲都内的妖魔鬼怪,受了不轻的伤,孟前辈用剑风测他时,他又受了伤,伤上加伤,成了重伤。   若非临走前,见雪往墨玉指环内装了不少丹药、灵石,他怕是治不好重伤,要留下暗疾。   也不知见雪现在怎么样?   在上界过得是否舒心?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谢琅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按捺住焦躁的心绪。   他再着急也没用。   拿到碧天莲,只是解决了引魔珠的问题,他如今被困在莲都,还需想办法离开莲都。   谢琅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墨玉指环,水潭有湿润的凉风吹来,他戴在右耳的银耳坠轻轻摇晃,晃出一片冷光。   少顷,凉风变大,银耳坠摇晃幅度变大。   谢琅掐诀定住银耳坠,就在此时,水潭内飘出一股淡淡的冷香。   伴随着冷香,耀眼的白光从水潭中央,杂草最密集的地方升起,打破昏暗的环境。   “碧天莲开了。”孟然透明的神魂出现在水潭边,缓缓道。   …… 第139章   谢琅站起身,雪白衣角擦过水草,他跃到水潭中央,拂开杂草。   杂草之下,掩盖着一株莲花。   莲花花瓣洁白如玉,只碗口大小,其莲叶碧绿,根茎有着丝丝缕缕的银色纹路。   这便是碧天莲。   谢琅用剑气割下碧天莲,飞回岸边。   碧天莲离开根茎,便开始枯萎,谢琅将碧天莲压成一团,直接服下。   碧天莲在胃部化开,一股暖流从胃部涌向四肢百骸。   谢琅就势盘坐,他闭上眼睛,运转灵力。灵力裹挟着暖流,在经脉中穿行,很快寻到引魔珠。   引魔珠宛如一团黑光,灵力碰上的一瞬间,便要隐去。   暖流蔓延出无数触角,将引魔珠缠住、缠紧。   引魔珠奋力挣扎未果,被暖流慢慢吞噬……   最后一点黑光也消失了,困住谢琅好几年的引魔珠终于被解决。   随着引魔珠被解决,早该松动的境界,瞬间破开!   谢琅宛如一个漩涡,水潭附近的灵气被撕扯着,向他快速涌来。   灵气入体,通过一个周天的循环,转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的经络中奔腾不息。   他的经脉,被碾碎,被扩张……   与此同时,风起云涌,银白天雷浮现于黑压压的云层中,翻腾不过数息,一道银白天雷扭曲着、咆哮着,朝谢琅劈下。   孟然早已退到安全地带。   谢琅睁开眼,召出半月剑,一剑劈碎银白天雷。   然而,这仅仅是晋升元婴期时,天道降下的第一道天雷罢了。   第二道天雷如约而至。   谢琅站起身,握紧半月剑,漆黑眼睛缓缓浮现一丝暗红。   “轰隆——!”   第二道天雷降下。   剑风掀起草屑,直迎天雷。   晋升元婴期时,天道会降下七道至十五道天雷。   天赋越高,降下的天雷数量越多,温见雪晋升元婴期时,一共降下十三道天雷,而谢琅此时晋升元婴期,足足降下了十五道天道。   “咳咳——”谢琅耗时半天,终于抗完十五道天雷。   他身上的法衣被天雷劈得一片焦黑,满头乌发也被劈得发卷,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他外露的皮肤都被闪电烧灼,寸寸皲裂,鲜血顺着裂口往下流,打湿焦黑的法衣。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伤害。   他的经脉痛疼不已,五脏五腑皆因天雷受到不小伤害。   幸而,这些伤害都是短暂的。   谢琅咳出一口浓稠的鲜血,他抱着半月剑,盘坐在地。   天雷散去,黑压压的天空飘下甘泽。   甘泽落到谢琅身上,快速修复痛疼不已的经脉、受损的五脏六腑、皲裂的皮肤。   甘泽修复好雷劫造成的实质伤害后,浓郁的灵气快速涌入因抗雷劫而空空如也的经脉。   经脉很快被灵气填满,周天运行下,灵气被提纯压缩成灵力,灌入丹田。   丹田内的内丹在汹涌灵力的塑造下,很快变成一个盘坐的、看不清五官的小人。   此谓元婴。   谢琅顺利晋升了元婴期。   此时,他的修为为元婴初期。   或许是被引魔珠压了许久,也或许是莲都内灵气实在浓郁,谢琅修为来到元婴初期后,还在往上攀升。   同一个境界的小晋升并不会引来雷劫。   谢琅的修为攀过元婴中期、元婴后期,直接冲刷化神期境界。   境界破开,更凶猛的灵气从四周涌来。   与此同时,天空再次聚集天雷,这次的天雷比上次厉害,银光中夹杂着点点金光。   谢琅再度睁开眼,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异常坚毅。   谢琅刚晋升了元婴期,并连晋两个小境界,按理说,不应该立刻冲击化神期,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抗住两次雷劫。   可修为疯狂往上攀,谢琅根本压不住,只能冲击化神期,然后调整好心态,以最佳的状态应对雷劫。   好在他之前并没有用什么防御符箓,丹药也剩了不少,若是中途扛不住,还能拿出来挡一下。   天雷在天上盘旋几息,轰然而下!   晋升化神期时,天道将会降下十五道至二十五道天雷。   化神期以上是炼虚期,晋升炼虚期,只会降下三道天雷。   这三道天雷与普通天雷不同,它们被称为灭仙雷,每一道都能毁掉至少三座山岳,色泽是黑色的,偶尔掺着点猩红。   谢琅虽已调整好了状态,可短时间面对两次雷劫,到底有些勉强。   天雷劈到最后一道时,谢琅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抵挡,身上能用的符箓与丹药也消耗殆尽。   他胸腔内似乎全是血水,动一下嘴,喉间便涌上血腥味。   按住胸口,谢琅握紧手中半月剑,他咬紧后槽牙,仰头看向黑压压天空。   最后一道天雷已酝酿好,随时会劈下。   他很清楚,若是扛不住最后一道天雷,最后的结局,或境界大跌,或当场死亡。   天雷来势汹汹,悍然从天上劈下!   谢琅一剑劈向,天雷被劈成两半,却并未消散,扭曲着朝他劈来。   “斩!”   孟然喝道。   一道恐怖的剑气越过谢琅,一剑将天雷斩灭!   雷劫外人不可插手,孟然插手,作为惩罚,将降下四道力量翻倍的天雷。   孟然甩给谢琅一枚上品丹药,呵斥谢琅,道:“快些恢复状态,我不过一缕神魂,撑不了四道力量翻倍的天雷。”   谢琅接过上品丹药。   上品丹药药力凶猛,却也迫使谢琅瞬间恢复状态,他迎上天雷。   孟然已经斩掉两道力量翻盘的天雷,还剩两道力量翻倍的天雷。   谢琅竭尽所能,解决了最后两道力量翻倍的天雷。   天雷总算退散,随后降下甘泽。   谢琅立刻盘坐,在甘泽的滋润下,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好了,修为稳定在化神初期。   化神期与元婴期不同,□□的强悍度翻了几番,五官也敏锐许多,神识更是能覆盖方圆千里。   谢琅站起身,他看向孟然。   “方才多谢孟前辈”   孟然如今是神魂形态,根本用不了剑,他方才是将水潭内的凉风化作了剑气。   闻言,孟然神情淡淡,道:“小事,不足挂齿。”   他说话时,神魂摇晃了两下,颜色竟淡了几分。   谢琅担忧道:“孟前辈,你的神魂……”   “我知道。”   孟然轻轻一挥,水潭边缘的杂草尽数压在碧绿的水中,水面浮现莲都的俯瞰图。   莲都内戾气太重了,俯瞰图上,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一些高大的树木以及此地的石柱柱尖。   “我只是一缕神魂,算着时间,十二年后就会散,帮不帮你,结果都一样。”   “只是我还放不下莲都。你看这莲都里面全是妖魔鬼怪,准确来说是妖魔鬼怪的魂。”   “若是我不在了,困住它们的阵法迟早会被攻破,届时,它们全跑出去,下界该怎么办?”   “下界不像上界仙门林立,资源丰富,多数修士都是筑基期,更有无数毫无修为的凡人。”   “上界修士常说,结丹以下,皆为蝼蚁,不必放在心上。我不这样认为,蝼蚁?什么是蝼蚁?”   “在天道看来,所谓的仙尊,或者任何一个杰出的人物,亦或者你我,都是蝼蚁。”   孟然抬起手,五指一收,莲都俯瞰图破碎,杂草从水里冒出头,一切恢复正常。   “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   孟然看向谢琅,道:“我希望,我走后,它们不要祸害下界。”   谢琅神色微敛,缓缓道:“前辈的意思是,希望我代替你,守在此地?”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孟然话锋一转,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离开莲都,但我不能打开阵法,放你离开。阵法打开,就合不上了,它们将倾巢而出。”   谢琅低下头。   良久,他抬起头,暗红的眼眸与孟然对视。   “那杀了它们,前辈就能打开阵法?”   孟然道:“你可以吗?”   孟然想过杀了它们,但他如今只是一缕神魂,做不到完全杀了它们。更何况,他不能离开此地,此地是阵法阵眼,一旦离开,妖魔鬼怪就会来破坏阵眼。   凉风习习,谢琅烧焦的发尾随风摇晃,他眼睛深邃,目光凌厉得像刀剑,可以斩破一切困境。   孟然与他对视,似乎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百折不挠,生机勃勃,无所畏惧。   谢琅缓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然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走到石柱旁,轻轻摩挲了一下石柱,然后凝出一道剑气,灌入石柱。   石柱轰隆炸开,出现一柄漆黑的长剑。   这柄长剑剑刃异常锋利,剑脊处有一丝血痕。它插在岩石上,通体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孟然道:“这是我的本命剑,斩邪剑。它曾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剑,你若能拔出来,它就是你的了,除此之外,我将传授你,我毕生所学,让你去试试——杀光它们。”   孟然说到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虽还带着笑意,眼睛里却浮现恐怖的杀意。   谢琅收起半月剑,他看向斩邪剑。   他看了会,走向斩邪剑,双手握住斩邪剑剑柄,手臂用力,肌肉隆起,猛地向上拔。   斩邪剑一动不动,显然不服他,不愿为他所用。   你不服也得服!   谢琅露出尖尖的犬牙,他将灵力灌入手臂,握紧斩邪剑剑柄。   你若不出来,我就把你毁了。   什么绝世名剑,不能为我所用,全是垃圾!   斩邪剑察觉到他的心思,杀气更强。   浓郁的杀气搅得地皮开裂,潭水晃动。   水中草更是被杀气横中截断,纷纷扬扬落到潭内,随着潭水上下晃动。   谢琅的虎口被斩邪剑的杀气震得发麻,麻后,无形杀气割破他手掌,鲜血顺着剑柄流到漆黑剑身,他却握得更紧,那是一种接近自毁的疯狂。   出来! 第140章   “咔嘣——”岩石开始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缝,伴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剑鸣,一道黑光划破空气!   斩邪剑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无形的剑气朝四周漾开,层层叠叠如海浪。   谢琅被剑气冲得向后滑了几步,眼看要摔在地上,他单手撑地,一个空翻,站了起来,而斩邪剑随着他的动作,剑身摩擦空气,发出嗞啦的爆破声。   谢琅将斩邪剑横于身前。   斩邪剑漆黑光滑的剑身倒映出他暗红的眼睛。   一片狼藉的水潭吹来一道凉风。   谢琅烧焦的额发被吹动,几乎是吹动的瞬间,斩邪剑剑身震出一道淡淡的剑气。   剑气割断谢琅几缕烧焦的额发,在谢琅额头留下浅浅的血痕。   天下第一名剑,好生有脾气。   谢琅运转灵力,一手持斩邪剑,另一手祭出半月剑。   孟前辈说,斩邪剑拔出来就是他的,那他势必要将其定为本命剑。   半月剑如今是他的本命剑,若想将本命剑置换成斩邪剑,只有两个办法。   一,将半月剑融入斩邪剑。   斩邪剑品质高,杀气重,不可能被半月剑吸收。   二,切断与半月剑的联系,直接将斩邪剑定为本命剑。   谢琅稍加思虑,用灵力将半月剑融入斩邪剑,第二种办法,有个致命伤害。   ——切断与本命剑联系时,会遭到反噬,境界下跌。   半月剑融入斩邪剑后,本命剑成了斩邪剑。   谢琅清晰感知到斩邪剑的秉性,通过斩邪剑看到孟然使用斩邪剑,镇妖魔,斩山岳的磅礴场景。   谢琅挽剑,剑起势时,一股不寻常的力量从剑身流窜到他手掌。   抬剑。   施力。   劈下。   毫无招式,甚至没有使用丝毫功法、灵力的一剑,落于保护圈外,将地面劈出一道几米深的裂缝!   裂缝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气体。   这剑真好。   谢琅收回视线,他走到孟然面前,双手握着斩邪剑行礼。   “不错。”   孟然很少夸赞他人,上次夸赞他人还是许多年前,他已不记得当时夸赞了什么,又是夸赞了谁。   “从今日起,我将传授你,我毕生所学。但愿最后结果,如你我所愿,如此便皆大欢喜!”   孟然笑着道,他心情很是愉悦。   漫长的岁月与阴暗的莲都,磨去了他所有希冀与热切,他只是固执地守在此地,直到谢琅进入莲都。   他那颗蠢蠢欲动、企图剿灭莲都内一切妖邪的心再次活跃。   谢琅站直身体,松开一只手,单手持着斩邪剑,垂在身侧,转身看向黑雾沉沉的丛林。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   定天宗。   殿宇恢宏,楼阁高耸,飘渺云雾环绕着定天宗所占据的十来座灵山。   灵山皆横向分布,共同构建成定天山脉,定天山脉之下有两条灵脉,定天宗很少开采灵脉中的上品灵石;   灵山山脚开辟了数千亩灵田,灵田由外门打理,其间灵谷、蔬菜、药材茂盛;   灵山山中建着无数雅致的小楼,小楼排列整齐,周围环种果木,果木葱郁,时不时能听到灵兽嘶鸣之声,端得是一片昌盛之意。   灵山最左面是一片海,海面漂浮着数艘灵船,海中有一座小岛。   小岛上的樱花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樱花树。   观测上下界动向的长老想也不用想,便知宗主不在小岛,他走出观测阁,快步穿过灵田田径,沿着阔气的,两旁栽种着各类奇花异草的玉石阶,来到德馨殿。   宗主果不其然在德馨殿处理事务。   他朝德馨殿殿上的蓝衣中年人行了一礼,直起身体,道:   “宗主,莲都上空,出现天雷,似乎是有人晋升。”   “或许是莲都那群妖魔鬼怪,怕罪犯太快玩死,强喂灵药,逼其晋升。这种事十分常见,为此来打扰本宗主——”   定天宗宗主,即蓝衣中年人,姓林,单名一个翡字。   他从繁杂的宗务中抬头,看向长老,眼神平和,不怒自威。   “是否欠妥?”   长老将腰弯下,拱手道:“宗主,莲都上空出现了两次雷劫。”   “所以,你认为有人在莲都里修炼?”林翡道。   “是。”   林翡道:“你可知莲都是什么地方?你我进入,都要掉一层皮,谁能在里面修炼?再则,莲都有剑仙布下的阵法,有进无出,谁会进去修炼?”   “你与其说有人在里面修炼,不如说,里面的妖魔鬼怪夺舍了罪犯,在修炼,妄图逃离莲都。这个可能性还大些。”   长老闻言,当即觉得林翡所言极是,是他大惊小怪,没有根据事实思考事情。   “退下吧。”林翡道。   长老道:“是。”   长老退下后,林翡坐了片刻,搁下剔红云鹤毛笔,站起身,联系到其他三位宗主,说明此事,让离莲都最近的鹤云宗宗主用神识看看莲都。   鹤云宗宗主正是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   她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且不说莲都内,剑仙留下阵法让人的神识无法靠近,光是莲都内混杂的气体,便让人的神识无法探入。林宗主实在是为难我,我办不到。”   “我也办不到。”蒙着轻纱的女子继而笑道。   她是岫玉宗宗主岫烟,几人中,她年纪最小,修为最低。   “林宗主何不派个人进去?”金鳞宗宗主汪禹提议道。   金鳞宗宗主汪禹正是那个一身白袍,胸襟前绣着金莲的老头。   他笑眯眯道:“我这里有张符仙尊赠予的坠天符,即便莲都有阵法,进去的人也能透过阵法,向外传递一两句话。一两句话,足以知晓莲都内发生了什么事。”   “关键是,谁愿意进入莲都?”岫烟慢条斯理地问。   “好处给够,总有人会进去。”汪禹笑眯眯道。   “不好找。”林翡道,“这个人至少要活着将莲都探查一遍,传递出的消息,才能用。可若要活着将莲都探查一遍,修为至少要在炼虚期。试问谁手头上有炼虚期修士甘愿去莲都。”   “林宗主莫急,好处给够,总会有人愿意去。”汪禹弹了弹衣袍,“若实在无人去也无妨,莲都就算破了,也不殃及我们,何必操这心。”   林翡方才展颜,他道:“汪宗主所言极是。”   林翡把找炼虚期修士进莲都这事交于自己大弟子秦三四。   林翡大弟子秦三四就是之前那个乘着朱雀,告知剑宗弟子来上界的锦衣青年。   秦三四接下命令,立刻点人寻找,顺道问了一下两个执事的失踪之事。   几个外门定天宗弟子在风月楼内,寻欢作乐多日,方才尽兴。   他们偷偷摸摸回宗,却发现两个执事从风月楼离开后,一直未归。   疑心是出事了。   ——因两位执事是被他们约去风月楼寻欢作乐,若追究起来,他们要担责,不敢迟疑,更不敢欺瞒,忙向上面报了此事。   秦三四负责调查此事。   他先是审问了几个外门弟子。   几个外门弟子说:两个执事站在厢房窗前不知看见什么,从窗户离开了,他们也不知两位执事去了哪里。   直觉告诉秦三四,两位执事出事了。   秦三四翻看口供本,上面清晰写着,两位执事失踪前,见过剑宗弟子温见雪。   温见雪。   他知道。   慕容复这一批剑宗弟子初到上界时,他向师父林翡提起过温见雪。   师父说,看在定天宗与剑宗往昔情谊,若温见雪想入定天宗,便允他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谁知他不识好歹,竟瞧不起定天宗,去了天水派,如今住在天水派。   据说在天水派获得了莫大好处。   师父说这是他福气。   依他看,并非福气。   天水派弟子几乎不服温见雪,都暗暗说他关系户,瞧不上他,等着哪日给他难堪。   也就只有天水派老祖还把一个落魄宗派当宝,护着一个废物。   秦三四敲了敲口供本上温见雪的名字。   据几个外门弟子说,当天两位执事羞辱了温见雪,拿他当清倌儿,要求弹琴。   或许温见雪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有关。   他虽是个废物,可背后还有剑宗,还有天水派,指不定身上有什么厉害的灵宝,能够悄无声息除掉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他手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温见雪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有关。   “秦师兄,你还在想两位执事失踪的事?”慕容复撩开珠帘,走入执事堂。   “慕容师弟。”   秦三四合上口供本,笑着看向慕容复。   “你醉心修炼,怎么得闲来这破事一堆的执事堂?”   慕容复进入定天宗后,拜了鲁长老为师,如今是鲁长老的四弟子。   鲁长老原来是剑宗主宗长老,剑宗主宗彻底在上界消失后,他便与几个剑宗长老来到了定天宗,如今已是定天宗重量极人物。   慕容复目光扫过秦三四手中的口供本,行了一礼,道:“听闻两位内门执事失踪之前,与温师弟有过节,却不知他与两位执事有何过节,所以来看看,可别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有关。”   秦三四身为宗主大弟子,岂听不出慕容复话里有话?   他笑着道:“清者自清。”   慕容复道:“我与温师弟在剑宗做了多年师兄弟,知道他的秉性,最是乖顺纯良,断不可能与两位内门执事失踪之事有关。”   “若叫他知道,指不定要多惶恐。”   秦三四闻言,眼神一闪。   若说他之前还怀疑温见雪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有关,现下是什么怀疑也没有了,散得一干二净。   温见雪早些日子入了紫薇宝境,慕容复未与温见雪有任何联系,便急匆匆跑来为温见雪开脱,生怕两位执事失踪之事牵扯到温见雪。   可见温见雪有多扛不起事,多柔软无能。   只是一朵被剑宗上下好生呵护的娇花罢了。   秦三四觉得自己与其怀疑温见雪,不如怀疑天水派少门主简容、秦家花倾城。   据说那日,天水派少门主简容、秦家花倾城听闻温见雪被两位执事为难,都去了风月楼。   指不定两位执事失踪之事与这二位有关。   特别是这花倾城,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他,灵敏得像条狗。   秦三四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挂着笑容,一副异常好亲近的模样。   “慕容师弟如此关心往昔同宗师弟,实在叫人感动,我也觉得温道友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无关。”   慕容复爽朗一笑,他将手臂搭在秦三四肩膀上,道:“秦师兄,过些日子宗内大比,秦师兄可要一举进入前十。我师父给了几坛好酒,到时候给秦师兄好生庆祝。我自入宗,全托秦师兄照顾,不胜感激。”   “慕容师弟有心了。”秦三四道。   慕容复离开执事堂。   他离开执事堂后,笑容就消失了。   他大步流星离开了内门,径直来到几个外门弟子住所,命人提了一桶冷水,倒在几个外门弟子头顶。   几个外门弟子因着去风月楼寻欢作乐,挨了几十板子,如今正唉声怨气。   慕容复这一桶冷水把他们浇得透心凉。   他们正要怒骂,抬头看向慕容复身上的内门弟子服饰,又硬生生将怒骂声压了下去。   “这位师兄,我们得罪你了?”   “得罪我啊?肯定得罪了啊。”   慕容复笑着坐了下来。   “我听风月楼红倌儿说,温道友受两位执事所邀,入房弹琴时,你们目光放肆地落到他身上,毫不掩饰心底肮脏想法。”   “我觉得很恶心,所以泼你们一点冷水,望你们洗去心底那些肮脏的想法。”   几个外门弟子万万没想到,他们挨冷水是因温见雪而起!   心中骤然生出许多火气,但面对气势强盛的慕容复,那些火气又消了下去。   他们低下头,不敢说话。 第141章   慕容复在屋内呆了片刻,便起身离去。   “你们今后若再敢拿那种眼神盯着我师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悄无声息丢掉眼睛。”   慕容复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声如寒冰。   自听闻温见雪去了紫薇宝境,慕容复便打心底认为,温见雪在风月楼受到非常严重的羞辱。   若非受到非常严重的羞辱,温见雪怎么会去危机重重的紫薇宝境?   ——慕容复猜测,温见雪冒险去紫薇宝境,是想寻找机缘,修复灵根,找回尊严。   慕容复心道:早知如此,就不让温师弟来上界了,待在剑宗,快快乐乐多好。   等他在上界声名鹊起,占据一席之地了,温师弟再来上界。   届时,便无人敢如此羞辱温师弟,温师弟也能安心想办法修复灵根。   在慕容复看来,天水派始终是外人,他们之所以会护着温见雪,完全是看在剑宗的面子上。无论是哪个方面,他们都远不及自己,远不及剑宗。   慕容复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紫薇宝境中的温见雪。   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   ——慕容复很想进紫薇宝境寻温见雪,但紫薇宝境入口已经关闭,他压根进不去。   ……   炼虚期修士实在不好找。   秦三四找了一个月,总算找到一个,禀告给林翡后,将其请进了莲都。   “但愿能传递出有用的消息。”林翡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秦三四笑道:“师父不必担忧,定然能传递出有用的消息。”   秦三四说罢,退下了。   两位执事失踪之事还未解决,天水派少门主简容与秦家花倾城,皆否认自己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有关。   他们也确实与两位执事失踪之事没有直接联系。   秦三四查来查去,陷入了僵局,干脆将此事丢给了下面的人。   为了两个废物执事,如此浪费时间,实在没有必要。大比在即,他要好生练习枪法,以便顺利进入前十。   ……   乌云密布,细雨如针,砸向地面,润湿树叶、泥地、树干……   山谷内,一群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的玄衣人手持各种灵器,顶着细雨,谨慎地向前探索着。   前方雨雾弥漫,即便用火符开道,也看不清前路。   “魏师兄,还要继续前行吗?”   一个玄衣青年握紧手中长剑,雨水顺着他脸庞往下流,然而他大气不敢喘,绷紧了神经,喉结滚动,无意识吞咽口水。   “继续前行。”魏盛擦去脸上的雨水,斩钉截铁道。   这一群玄衣人正是天水派弟子。   距离温见雪进入紫薇宝境已经四年半,江来宗少宗主大婚,魏盛等人收到江来宗请柬,代表天水派,前去赴宴。   不料半途遭遇魔物袭击,跌入百妖谷。   百妖谷,顾名思义,这里生活着数百种不同的妖兽,他们以百妖谷为自己的老巢,孕育自己的子嗣。   魏盛等人跌入百妖谷,不幸砸中大鹏鸟妖的鸟巢,将人家鸟巢砸坏了,被追着杀。   好不容易摆脱大鹏鸟妖,又碰到妄图吞食修士提高修为的狂蟒。   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来到稍加安全的大妖领地。   大妖懒得理他们这些小虾米,只要他们穿过大妖领地,再穿过前方魔花林,再穿过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便能离开百妖谷。   ——他们不能使用灵器飞行。   百妖谷的大妖们不允许有东西从它们头上飞过,这是对它们的羞辱。   它们的胸怀最多允许你从它们领地经过。   之前有个小门派的憨憨弟子不信邪,非要用灵器飞出百妖谷,结果刚起飞,就被大妖碾成肉泥。   “可是……”那师弟犹犹豫豫看向魏盛。   “魏师兄,我认为,前方妖物更多。”   “那你想怎么着?在此过夜?在大妖领地过夜?!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魏盛额头青筋暴起,他怒道:“你若愿意在此过夜,那便过夜吧,我们走!”   其他人闻言,加快脚步,跟上魏盛。   那师弟被魏盛吼了一通,呆愣在原地。   他愣了片刻,环顾周围朦胧的雨幕,握紧手中剑,立刻追上魏盛。   “魏师兄,我错了。”   “闭嘴。”魏盛道,“好生走你的路。”   魏盛加速赶路,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魔花林。   魔花吸取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生存,其藤漆黑粗壮,其花暗红厚实,大如华盖,其花蕊金黄。   它们本身没有攻击力,让魏盛他们忌惮的是被魔花馥郁香气引来的魔蜂、吸血虫。   魔蜂攻击性很强,且成群结队,稍一惊动它们,便会被追着蜇。   它们的毒性很强,化神期以下,只要被蛰一下,全身皮肤就会生脓包,不出一炷香,皮肤便会溃烂。   若是蛰个四五下,一步到头,直接见阎王。   吸血虫?   吸血虫也不是个善茬,无论上界还是下界,都能见到它们的踪影。   它们细小如山蚂蝗,喜欢藏在阴暗处,一旦有人出现,就疯似地扑到人裸露的皮肤上,直到吸饱才离开。   一只两只吸血虫好说,吸便吸,能吸多少血?   可若是一群呢?若是一堆呢?若是一乾坤袋呢?   人非得被活生生吸干。   魏盛命令师弟师妹贴好护身符,放轻手脚,缓步穿过魔花林。   师弟师妹依言行之。   魔花遮天蔽日,魔花林内,阴冷潮湿,空气稀薄,光线昏暗。   行走在林间,花朵腐败味尽数往鼻腔内钻,偶尔还能碰到命丧于此的修士骸骨。   一行人逐渐行至魔花最密集处。   魔花最密集处,天光无法透进,伸手不见五指。   魏盛等人不敢点火,因为这会引起藏在暗处的吸血虫的注意。   他们深知,若是引起吸血虫的注意,吸血虫势必会扑上来吸血。   届时,惊动魔蜂,前后夹击,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魏盛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没走多久,他们就踩到柔软的泥土。   不对,这是……   魏盛忍着伤痛,用神识一探,发现是魔蜂产在魔花花藤下的卵。   他正要传音给师弟师妹不要慌张,绕路避开就是,几个师弟师妹心绪过于紧张,误以为是什么污秽之物,已然出手攻击。   完了。   魔蜂的卵骤然炸开,炸开的刹那间,翅膀震动声不绝于耳。   一道道淡紫色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魔蜂个个有手掌大,它们的眼睛向外凸出,呈淡紫色,在黑暗中飞行时,会发光。   见到这一幕,魏盛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抛出一道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符箓,将扑过魔来的蜂群击飞,同时喝道:“快走!”   同行师弟师妹反应过来,来不及责备方才几个贸然出手攻击魔蜂卵的同伴,纷纷掐出火花,朝魔花林尽头逃去。   魔花林数以万计的魔蜂怎么会让他们离开?一只只魔蜂,如潮水般,将他们的去路堵死。   同一时间,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吸血虫也被这一声响动给惊了起来,它们的尾部依旧贴在阴影中,比如魔花叶子下,花藤交缠,花根之上,脑袋却转向魏盛等人,乌黑油亮的身躯一拱,摆明了是要跳向魏盛等人。   魏盛深深地呼吸,他催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血咒。   魔蜂,吸血虫,无穷无尽。   血咒就如一杯水,完全浇不灭这汹涌而来的火焰。   几个师弟师妹很快被魔蜂蛰了,他们的皮肤开始起脓包。   魏盛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有些烦躁,就在此时,一只魔蜂悄然绕到他身后,锋锐的尾针直刺他的后颈。   “魏师兄!你身后!”有人看见了意图偷袭魏盛的魔蜂。   魏盛立刻后撤,并甩出一道寒斩诀,可来不及了,他后颈还是被蛰了。   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刺痛,魏盛伸手往脖子后面一抓,那里已经长出一个巨大的水泡。   魏盛不动声色,一边吞服下一颗解毒丸,一边将那些想要冲过来的魔蜂击毙。   不知是他被蛰的位置过于靠近头部,又或者是刚才战斗时伤口崩裂。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连站立都做不到,更别提击杀魔蜂。   魏盛踉跄两步,朝地面倒去。   无处不在,蓄势待发的吸血虫见状,立刻扑向魏盛。   “刺啦——”一股薄薄的黄雾在魏盛身旁升起。   那些扑向魏盛的吸血虫,触碰到黄雾,抽搐起来,不过片刻,化成一摊黑水。   而魏盛没倒在地上,被一只漂亮白晳的手揪住后领,硬生生拉住了。   魏盛顺着这道力量站直身体,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晰了一些,他扭头朝那个拉住他后衣领的人望去。   那人是个俊秀青年,身量高挑,满头墨发用白色发带整齐束好,穿着普通的蓝袍。他眉眼温柔,目光干净纯粹,朝人看来时,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个人,魏盛并不认识。   “你是……”魏盛目光微闪,开口问道。   青年松开他后衣领,手中多出数颗暗红色的丹药,随手一抛。   丹药飞至半空,炸开。   “屏住呼吸。”那青年说。   青年的声音也很好听,字字珠玑。   天水派众人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但看到他救治出手救了魏盛,迟疑片刻后,便纷纷屏住呼吸。   不出几息,丹药炸开的地方升起诡异的暗红气体。   暗红气体朝四周弥漫开来。   魔蜂和潜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攻击的吸血虫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朝魔花林外逃去。   “噗呲——”   “啪嗒——”   魔蜂、吸血虫没逃多远,皆炸开,天空像是下起了大雨,魔蜂与吸血虫的尸体噼里啪啦落到埋藏着无数腐败花朵的魔花地。   众人见状,目瞪口呆地望向青年。 第142章   青年神色淡定,他掐出一道火焰,踩过地面密集魔蜂尸体,道:“走。”   在场之人收住惊诧,他们紧跟着青年离开魔花林。   魔花林外是一片空地,距离空地十来米处就是一望无涯、汹涌澎湃的大河。   日光照耀下,这条大河恍如一条银带,在地表起起伏伏,偶尔扬起细碎的金箔。   青年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大河,从腰间佩戴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只红漆瓷瓶,远远抛给他们。   “普通解毒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化解魔蜂毒,那时,你们皮肤都溃烂了。若是不愿皮肤溃烂,试试这个丹药。”   大家皆被青年所救,此时对青年已没有什么防范之心。   他们接下丹药,拔出瓶塞,倒出里面的丹药。   里面的丹药如水一般透明,李子核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   魏盛率先服下丹药,其他人随后也服下丹药。   服下丹药后,冰冰凉凉的气息包裹身体,被毒蜂蛰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慢慢消失,不消片刻,便彻底不痛了。   有人抬手去摸被毒蜂蛰中的地方,脓包消失了,只有淡淡的脓水。   拿出手帕,擦掉脓水,众人感激地向青年道谢。   魏盛道:“我们是天水派弟子,我姓魏,魏盛,天水老祖大弟子,不知前辈怎么称呼?待我们回了门派,定当请长辈答谢前辈。”   青年遮掩了修为,魏盛看不出青年的修为,只是见青年轻松解决毒蜂与吸血虫,认为青年十分有手段,修为应当比他们高,故而称呼前辈。   青年拿过还剩几枚丹药的红漆瓷瓶,摇了摇头,道:“不必答谢,举手之劳。”   “这怎么好,前辈还是留个名吧?日后若需要我等,随时联络我等。”魏盛连忙道。   他心想,青年应当是个厉害的丹修,若与之结交,于他们势必有好处。   其他人心中也是这样想。   他们的目光皆汇集到青年身上。   温见雪被他们看得颇有压力。   温见雪两年前就顺利晋升了元婴中期,他几日前带着吞金在紫薇宝境采集毒草,跌入溶洞,沿着溶洞,竟离开了紫薇宝境。   温见雪也不太清楚为何会离开紫薇宝境,不过现下是无法再进紫薇宝境了。   好在进入紫薇宝境前立下的目标已经完成。   ——争取五年内,突破元婴中期。   温见雪便打算回天水派,归途中,吞金嗅到百妖谷有珍贵药材。   温见雪格外喜欢珍贵药材,听到吞金说百妖谷有珍贵药材,几乎是没有考虑,便提着吞金,冒险进了百妖谷。   他用丹药掩盖了自身气息,在百妖谷寻找吞金嗅到的珍贵药材,岂料刚寻到珍贵药材,便听到魔花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温见雪就是好奇心重,他思量再三,把吞金装进灵宠袋,悄然摸到魔花林,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正好看到魏盛遇险,于是出手相助。   紫薇宝境内也有魔花林。   温见雪进入紫薇宝境后,瞧见魔花林,想到魔花是一种药材,为了挖魔花,研究出了对付魔蜂、吸血虫的毒丹,还研究出了魔蜂毒的解药。   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温见雪转移话题,道:“你们打算怎么渡河?”   温见雪不想与魏盛等人产生交集。   他现在披着马甲,不方便与魏盛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结交。   而且,他也害怕自己披着马甲,与魏盛这些名门正派弟子结交后,因为太熟悉,不小心露出马脚,让人识破身份。   若是被识破身份,定天宗几个大宗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势必会暗中搞事。   在没有足够实力可以抗衡前,温见雪不愿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更何况,这不单单是把自己置于危险,更是把剑宗、把谢琅也置于了危险之中。   定天宗几个大宗意识到自己灵根并未受损,定然会明白,剑宗已然知晓他们真面目,在防着他们,进而怀疑谢琅并未被断肠鬼夺舍。   魏盛听温见雪转移话题,当即明白温见雪并不想对他们暴露身份。   识趣地不再追问温见雪姓氏,魏盛恭敬道:“前辈,我们打算用灵船渡河。”   他说罢,望向温见雪。   “前辈如此问,是有更安全、更便捷的渡河之法?”   温见雪确实有更安全、更便捷的渡河之法。   他来百妖谷,便是用的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抓一头能在水里游,开了灵智,尚未化形的大型妖物,用化形丹与它交易,让它载自己渡河即可。   ——妖物要想化形,实在太难,即便吞食修士,也需要很长时间。   因此,一枚高级化形丹,足以让尚未化形的妖物帮忙做事。   温见雪来时,抓了一条蟒妖。   离开,温见雪打算抓一只龟精。   蟒妖游得太快了,把他衣服都打湿了,龟精就不一样了,慢吞吞的,特别稳。   不过,现下,温见雪改变了主意,还是抓条蟒妖吧。   若是抓龟精,带着魏盛他们渡河,势必会相处很长时间,保不齐就被识破身份。   魏盛认识他好几年,太熟悉他了。   魏盛听到抓条蟒妖渡河,眉心跳了跳。   蟒妖怎会心甘情愿帮他们渡河?   若是逼迫蟒妖帮他们渡河,万一半路,蟒妖将他们掀翻在河里,可如何是好?   河内不知暗藏着多少妖兽、妖物。   魏盛心中如此想着,欲言又止,却见青年径直走到河边,用灵力抓了一条黑蟒。   这黑蟒显然已修炼成妖,众目睽睽下,青年不知传音说了些什么,使得那黑蟒巨大的头颅垂下,乖乖停在河边。   “走罢。”青年跃到黑蟒头顶,朝他们打招呼。   魏盛有些恍惚,再看其他人,同样有些恍惚。   他们快步走了过来,跃到黑蟒宽阔的背上。   黑蟒入水,载着他们快速渡过河,来到河对面。   一行人赶在天彻底黑下来时,离开了百妖谷。   “前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望收下。”魏盛等人出了百妖谷,将手头的上品灵石装入乾坤袋,双手捧着,递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不肯透露身份,他们日后想要回报对方,几乎没有机会。因而只能在此时,送上钱财,聊表谢意。   温见雪看了看魏盛递来的乾坤袋,收下上品灵石。   温见雪来上界后,虽重心倾在研究毒丹上,但其他丹药也没少炼制,全披着马甲出售了,不缺钱。   他没有清点过自己的财产,不知道自己如今具体有多少钱。   估计不少。   温见雪收下魏盛等人的上品灵石,只是为了让魏盛等人不再牢记他救了他们的恩情。   魏盛喜笑颜开,他与温见雪告别,带着人赶往江来宗少宗主婚宴。   温见雪见魏盛等人离开,把吞金从灵宠袋里放了出来。   吞金好奇心也有些重,一被放出来,就咕叽咕叽地询问魔花林发生了什么。   温见雪向吞金简单解释了事情,带着吞金朝天水派走去。   他没注意到一条宝蓝小蛇从草丛里探了出来,悄无声息跟在了他身后。   ……   温见雪走到天水派附近时,天彻底黑了。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恢复原本容貌,放慢脚步,慢慢走向天水派。   途中,他看到有些修士手中拿着一个系着红绳的金色小铃铛,朝左侧街道走去。   拉住一个修士,细细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祈福日。   按当地风俗,他们要去福地挂上福铃,为亲人、友人、爱人祈福。据说,祈福很灵验。   修仙界还这么迷信?   温见雪犹豫片刻,果断迷信!   抱着吞金,温见雪去买了只福铃,随着人流,来到福地。   福地在天水派以南,里面有一座荒废的塔。   这塔前些日子清扫干净了,用来给前来祈福的人休息。   福地内生着数棵福树。   福树已有上万年的树龄,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此时,正是福树开花之时,星星点点的红色花朵盖过绿叶,在天灯的照耀下,浓稠艳丽,喜庆无比。   许多修士站在福树下,他们用灵力,将福铃往上一抛,福铃便稳稳挂在细小的枝干上。   温见雪看到福地内的福树都悬着众多福铃。   风一吹,枝干摇晃,福铃哗啦啦作响。   温见雪挑了一株最漂亮的福树,瞄准最高的、没有挂着任何福铃的树枝,退后几步,将灵力灌入福铃,将福铃抛向那根树枝。   福铃在空中向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当当挂在那根树枝上。   温见雪面对福树,闭上眼,默默为谢琅祈福。   ——诸邪退散,安康太平。   “这位道友,为谁祈福?”   温见雪祈福完毕,刚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一道男声。   温见雪侧头看去,说话之人是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他手中拿了一柄折扇,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有事?”温见雪不着痕迹地防备。   “没事,跟你打个招呼。”俊朗青年扇开折扇,他扇了两下,继而问道,“道友也是为亲人祈福?”   温见雪并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跑来搭话的人,他抱着吞金,转身想走。   俊朗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道友有没有道侣,如若没有,看我如何?”   俊朗青年这话问出口,附近几个一直关注温见雪的男修、女修,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温见雪闻言,这才明白,俊朗青年与他搭话的原因。   吞金仰头看向俊朗青年。   “不好意思,我有道侣了。”温见雪礼貌道。   肉眼可见,俊朗青年笑容僵在了脸上。哪头猪先把白菜拱了?   几个男修女修也叹了口气。   “你怎么在此?”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温见雪循声看去,简容一袭广袖白衣,朝这边走了过来。   “少门主。”温见雪传音道,他绕过俊朗青年,径直走向简容。   简容微微颔首,道:“紫薇宝境出口还未开启,你怎么出来了?莫非这四年多,你不在紫薇宝境?”   简容审视温见雪。   他发现温见雪还是筑基期,修为与四年多前,与刚来上界时,一模一样。   事实上,温见雪如今已元婴中期,他只是在恢复容貌时,顺带着将修为伪装成筑基期。   “少门主误会了。”温见雪摸了摸吞金的脑袋。   “我进入了紫薇宝境,只是几日前,去采摘一味药材,不小心掉进了溶洞,沿着溶洞就出来了。虽不知为何出来了,但已回不去,我打算祈福完毕,便回门派。”   简容思虑片刻,道:“你恐怕是运气好,碰到了小出口。自然形成的秘境有一部分会提前出现小出口,这些小出口出现的地方都很随机。”   原来如此。   温见雪恍然大悟。   “你在紫薇宝境内,未寻到修复灵根的机遇?”简容听温见雪说自己进了紫薇宝境,又见温见雪修为还是筑基期,凝神问道。   “没有。”温见雪垂下头。   简容不会安慰人,他闻言,没有说话。   温见雪抬眼看向简容。   简容来此是为谁祈福?   温见雪隐隐约约记得小说里,没有简容为谁祈福的情节。   看来是剧情外,不重要的事情。   温见雪正如此想着,余光朝前一扫,发现男主花倾城、女主秦月、主角团之一的胖子张漆都站在一颗异常高大的福树下祈福。   温见雪:?   主角团全在这里祈福?不对呀,小说里没有主角团祈福的情节。   难道都是剧情之外的事情?   可他们在祈福什么?   按理说,主角团都在此祈福,小说里不可能不提。   “容兄,你福铃挂上去没?”花倾城祈福完毕,朝这边看了过来。   “温道友?”花倾城一眼看到温见雪,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温见雪简单解释了一下,看向简容。   简容去挂福铃了。   “懂了!”花倾城走到温见雪身边,顺着温见雪的视线看向简容。   “怎么,好奇我们在祈福什么?”   温见雪微微点头。   “我们为自己祈福。”花倾城道。   “为自己祈福?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花倾城双臂向后,双手垫着脑袋,吊儿郎当道:“具体祈福之事,不可说!不可说!说了挨雷劈!”   温见雪再次点头。   简容很快挂好福铃,祈福完毕。   彼时,秦月、张漆也挂好福铃,祈福完毕。   大家一起走出福地。   期间,花倾城摸出了一袋桂花糕,分给大家。   温见雪也分得三块,他喂了一块给吞金,跟在主角团身后。   “温道友。”简容喊温见雪。   温见雪咬了一口桂花糕,看向简容。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温见雪道:“少门主请说。”   简容捏碎桂花糕一角,道:“你是想做我道侣,弟弟,还是舅舅?”   “欸?”温见雪惊得手中桂花糕掉了。   “做他儿子。”花倾城把自己的桂花糕塞给温见雪,“这样,我就是你二爹,张胖子你三爹,秦月你有姨姨。我们罩着你,教你学螃蟹走路。”   张漆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而秦月也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   温见雪有点慌,道:“发生了什么事?”   ……   连都。   定天宗派来的炼虚期修士缩在岩石后面,他浑身是伤,没有一块好肉。   此时,他正运转灵力,调整状态。   勉强调整好状态,打起精神,修士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拢紧衣袖,抖着手,艰难地取出传讯坠天符,打算向定天宗宗主林翡传递信息。   这四年多,他走遍了莲都,只发现剑仙陨落之地的石柱炸开了。   其他地方,没有丝毫异常。   虽不知石柱为何炸开了,但这有必要告知林宗主林翡。   然而,坠天符还未激活,修士便听到几声讥笑。   他回头,只见那团裹着无数眼睛,从他进入莲都就追着他戏弄、折磨的黑雾从密匝的树林内奔出,朝他涌来。   修士脸色难看下来,他收起坠天符就想逃命。   黑雾延伸开,将他包裹了起来。   包裹起的瞬间,讥笑声变多了。   修士知道,自己又要受折磨了。   他十分后悔进入莲都。   闭上眼,修士正打算接受折磨。   一道年轻低沉的声音自左侧传来。   “你不是罪犯,进莲都来做什么?”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听到这道声音,剧烈翻滚,似乎对其深恶痛绝。黑雾散开了,朝这道声音的主人涌去。   修士借着这个空隙,看清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绑着低马尾的黑衣青年。   青年长相阴郁,五官深邃,眼睛漆黑,他交叠着双腿,坐在树上,怀里抱了一把漆黑的长剑。   修士认出了那把漆黑的长剑。   那是剑仙孟然的本命剑,天下第一剑,斩邪剑! 第143章   似乎一切都安静下来。   修士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抿着嘴,两颊肌肉绷紧,目光如炬,直直看着坐在树上的青年。   这人是谁?   修士见过剑仙孟然的画像,青年与剑仙孟然没有半分相似。   他是谁?为什么拿着剑仙孟然的斩邪剑?   修士想到了炸开的石柱。   他心脏狂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难道那石柱里面包裹着的是斩邪剑?青年莫非就是引起两次雷劫的关键因素?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已经围至青年身边,青年的身影被黑雾淹没了。   修士回神,他抓住这个机会,再度拿出坠天符,想要将所见之事传递给林翡。   一道明亮的剑光冲破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   几道尖利的叫声响起,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中掉出几只眼睛,眼睛皆被刺穿,落到铺满落叶的地上,便如烧尽的灰烬,在狭长的林风助力下,倏然飘到天空,四分五裂。   前一道明亮的剑光还未散去,又是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又是几只眼睛掉了出来。   “先走,别跟他纠缠。”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里传出沙哑的声音。   声音像是带着千钧之力,震得人耳朵发麻。   “这个贱种。”   “杂碎!”   “若非有斩邪剑,我岂会怕他?!”   “他刚进来时就该杀了他,就该杀了他,都是林海那群家伙非要寻乐子!”   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里传出更多的声音。这些妖魔鬼怪的声音难听至极。   在第三道剑光起时,裹挟着无数眼睛的黑雾散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士再次看到青年的身影。   青年从树枝上跃了下来,他手中的斩邪剑散发着森然杀气,脖颈有几道撕咬的血痕。   显然,方才黑雾围住青年时,黑雾里的妖魔鬼怪袭击了其脖颈,想要以最便捷的方式解决青年,遗憾的是,它们没有成功。   “我刚才问你话,你没有听见?”青年很快走到了修士面前,猛地夺走了坠天符。   坠天符已被激活,可以传送消息了。   修士见状,立刻运转灵力,想抢回坠天符,可他身受重伤,怎么会是青年的对手。   青年将坠天符收到了自己乾坤袋中,抬起一脚,将他踢飞,随后又抽出剑,一剑刺穿他肩膀,将他牢牢钉在地面。   修士感到剧痛,斩邪剑中的剑气溢出,渗入他肩膀,顺着经脉,朝着他丹田涌去,聚集于他丹田,翻涌撞击。   “说话。”   青年歪了下头。   修士这才注意到青年右耳戴着一只锥形银耳坠。   那锥形银耳坠很是精致小巧,尾端似乎汇集着寒光,随着青年的动作,轻轻摇晃。   修士咳出一口血,他声音发抖,道:“我乃定天宗宗主林翡的人。”   谢琅知道定天宗宗主林翡,不就是剑宗的仇敌,给他下引魂珠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派你进来做什么?”谢琅眼睛漆黑,握住剑柄,轻轻转动斩邪剑。   肩膀处的血肉被斩邪剑搅动,痛得修士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脖颈浮起青筋。他眼睛直直盯着谢琅。   修士向谢琅道出自己是林翡的人,纯粹是想威慑谢琅,让谢琅放开自己,岂料谢琅闻言,还动手折磨起他?   “你若不说,我便如莲都内那些妖魔鬼怪一般,一片片,活剐了你。”   谢琅漫不经心道。   修士闻言,手指抽搐似的颤抖了几下。他看出谢琅并非善类,做得出活剐之事。   修士咬紧牙关,他正犹豫要不要说时,斩邪剑自他肩膀抽出,陡然刺向他手臂。   “刺啦——”布料被刺破,锋利的,带着杀气的剑尖刺入他手臂,鲜血横流间,斩邪剑往下猛地一划,竟生生削了一块肉。   修士发出一声惨叫,背后冷汗直冒,手背青筋暴起。   他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咯嘣咯嘣地磨动。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谢琅冷冷道。   修士急促呼吸片刻,这才道:“林宗主发现莲都上空出现两次雷劫,给了很多好处,要我进入莲都,查看莲都内是否有异常之事、之物。”   “仅此而已?”谢琅问。   “仅此而已。”修士道。   谢琅从乾坤袋内拿出坠天符,眼尾挑起笑意,他道:“若是有什么异常之事,用此告知他?”*   “是。”   谢琅冷笑了一声,他逼问出如何使用坠天符,向林翡发了一道消息。   ——莲都内,无异常。   坠天符只能使用一次,一次后便废了。   谢琅将废了的坠天符揉成一团,用剑气搅成粉末,睨修士一眼,转身便走。   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修士,借用孟前辈设下的阵法,暗中观察修士,看修士想做什么。   方才修士拿出坠天符,打算向林翡传递消息时,他便确定了对方确实不是罪犯,同他一样,进入莲都,另有目的。   如今已知晓对方的目的,且已破坏对方的目的,解除了危机,谢琅便没心思理会对方。   他还要斩杀莲都内的妖魔鬼怪。   他已斩杀四年多,可莲都内的妖魔鬼怪似乎无穷无尽,怎么也杀不完。   ——谢琅刚进入莲都时,戏弄、追逐他的是莲都林海区域那边的妖魔鬼怪,而如今戏弄、追逐修士的是莲都雾林区域的妖魔鬼怪。   修士见谢琅转身就走,他撑起身体,草草止住血后,看了一眼四周,捂着肩膀跟上谢琅。   谢琅显然有能力在莲都生存。   他不想死,跟着谢琅,很大概率能活下去。   谢琅陡然转身,他看向修士。   “你想找死?”   修士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谢琅看出修士的心思,他抄起双臂,盯着修士。   谢琅的眼睛太黑,皮肤又太苍白,修士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我……”   谢琅打断了他的话,拿出一枚毒丹,抛给修士,道:“跟着我也可以,把毒丹服下。此毒丹没有解药,从今往后,你要听我行事,每月十五我会给你压制毒丹毒性的舒缓丹药,若那个月你拿不到舒缓丹药,便会丧失理智,毒发身亡。”   毒丹是温见雪放进墨玉指环的。   谢琅早些时候翻墨玉指环,看到了毒丹,还看到了舒缓丹药。   “这……”修士犹豫不决。   谢琅收回毒丹,抬腿就走。   “我愿意。”修士咬了咬牙。   谢琅将毒丹抛给他。谢琅之所以让修士跟着他,不过是想找个帮手,一个人斩杀妖魔鬼怪的残魂,速度实在是太慢。   修士竟然能在莲都存活四年多,本身实力也不差。   修士接下毒丹,服用了。毒丹很快在他体内化开,又汇聚成一团气体,钻入了他识海。   “叫什么名字?”谢琅问修士。   “李夏。”   谢琅记住修士的名字,把修士带到了水潭边,让其尽快疗好伤,接着去斩杀妖魔鬼怪。   孟然同谢琅一般,早注意到李夏,他见谢琅带李夏来水潭,便也知晓了谢琅心中所想。   他并没有现身赶李夏离开此地,思考接下来教谢琅什么。   谢琅天赋很高,他教导起来很是轻松,似乎没有什么可传授了。   ……   福地。   福铃悬在枝头,轻轻摇晃,清脆轻快的铃声向四周荡开,似乎搅碎了漆黑的夜幕。   简容见温见雪一脸茫然慌张,不紧不慢道:“你外祖父外祖母与我祖父有很大恩情,我祖父想着你在上界没有强有力的依靠,所以想收你为义子。   “但那样,你就是我舅舅了。   “祖父因而又提出,让我父亲收你为义子,亦或者,你我结为道侣。”   温见雪蹙起眉,他道:“我外祖父外祖母?你指的是,我母亲卫雪的父亲母亲?”   “是。”简容抬起眼睛,平静道,“不过你母亲并不叫卫雪,她真名叫兰翎,曾经很有名的兰姓炼丹师夫妇的独生女。”   简单告知了温见雪,他所知道的一切,而后道:“我思虑许久,不知如何抉择,所以,将选择权交于你手。你不必顾及我,三选一即可。   “也可不选,但我建议你选一个,剑宗在上界无法护你,你若与天水派有直接关系,他人想欺你,少不得要掂量几分。”   温见雪关注点并不在三选一上。   他听了简容的话。   心里想着母亲兰翎被简容父母救治后,带着一株很厉害的妖藤匆匆离开,还让简容父母也赶紧走,千万别说见过她,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为什么会引来杀身之祸?   母亲是知道什么?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兰姓炼丹师夫妇,确切来说,是他外祖父、外祖母,莫非也是被黑衣人所杀?   一株很厉害的妖藤?   温见雪心想,是他之前见到的滕妖前辈吗?   可藤妖前辈说,它自有意识起,就生活在黑色森林,在母亲召唤它,前去温家,与之交易前,根本没有见过母亲。   那母亲带着的那一株很厉害的妖藤是谁?如今在哪里?   在原主记忆里,母亲身上并未携带所谓的、很厉害的妖藤。   温见雪怀疑藤妖前辈就是那株很厉害的妖藤。   兴许是被谁封住了记忆,然后放入了黑色森林。   否则,无法解释,母亲与藤妖前辈之前毫无交集,却能召唤藤妖前辈。   而藤妖前辈还不得不听从召唤,前往温家,与之交易。   温见雪觉得要弄明白黑衣人是谁,母亲他们是得罪了人,还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或许要回到下界,找到藤妖前辈,解开封住记忆的封印。   ——假设藤妖前辈身上真的有封印。   温见雪思绪万千,他想着想着,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他有点背后发毛。   “温道友?”   简容见温见雪久久不回话,唤了他一声,嗓音如碎冰,冰冰凉凉,不含丝毫感情。   “你可考虑好了?”   温见雪回神,他看向简容,睫毛挂上灯火的温暖。   简容道:“说吧,不必顾及我。”   “儿子,儿子,儿子。”花倾城在一旁怂恿。   温见雪:“……”   温见雪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少门主弟弟。”   三选一,无论哪一个都会与天水派有直接联系。   温见雪不想认天水老祖为义父,当简容舅舅。   以简容的年龄,拿到现代,都能当他祖宗了。   他如何能当对方舅舅?   道侣?   温见雪有道侣,绝不会选道侣。   若是没有道侣,也不会选择简容。简容性格冷淡,很大概率合不来,更况且,他性取向并非男人,谢琅是个例外。   温见雪心想,做天水派掌门义子,是最好的选择。   简容微微怔了一下,缓过神,他收拢捏碎的桂花糕粉末,缓缓道:“自然可以,有何不可?” 第144章   简容本以为温见雪会选择做他道侣。   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将继位掌门之位,届时,他的道侣,必然是掌门夫人。   掌门夫人比义弟所获得的权力大许多,但凡有上进心的修士,在自身没有能力的情况下,都会选择做他道侣。   温见雪却是不同。   简容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不可否认,高看温见雪几分,那些因兰翎而生的怒意也消减不少。   “怎么选了弟弟?”花倾城朝温见雪投去幽怨的眼神,“儿子多好,横行霸道。”   温见雪无奈地笑:“花道友别拿我打趣了。”   “谁拿你打趣,我们可都是期待罩着你。”花倾城抬起下巴,点了点秦月与张漆。   秦月朝张漆走了过去,道:“别拿你下巴看人。”   “又把你恶心着了?”花倾城绕到秦月身旁,猛地夺走秦月手中地桂花糕,塞到嘴里。“桂花糕我买的,怕恶心到大小姐了,给你解决了,不用客气。”   “贱人!”秦月柳眉一横。   秦月与花倾城又打了起来。   温见雪这次不必简容提醒,立刻离他们远远的。片刻,花倾城被秦月一鞭子抽到地上,他摸着擦伤的脸,爬了起来。   “泼妇,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秦月将皮鞭缠到腰间,双手叉腰,冷冷呵了一声。   “嫁不出去关你屁事。我嫁谁都不会嫁你个废物,丢死人了。”   “你这话说得我要娶你一样!我以后要是娶你,给在场之人都磕一百个头。”花倾城拍衣袖的灰尘。   温见雪闻言,默默看向了花倾城。“虽然但是,花道友,话还是不要说太满……”   花倾城:?   ……   温见雪与花倾城等人分开了,他和简容回了门派。   天水老祖已经知晓他的选择,听闻他和简容回了门派,让简容带他去见自己儿子儿媳。   天水老祖的儿子儿媳正是简容的父母,天水派如今的掌权者——掌门、掌门夫人。   温见雪进入天水派,便没有见过他们。   天水老祖让他去见他们,温见雪有些紧张。   简容走在一旁,道:“你不必担心,父亲母亲都是极好的人。”   温见雪心定了不少,他去见天水派掌门夫妇。   果然,都是极好的人,威严而不失慈爱。   “从今往后,我们叫你见雪可好?”掌门夫人问,她着一身十分简单的素裙,头上戴着金簪,容貌宛如三四十的妇女。   温见雪没有不应答的道理。   掌门于是吩咐简容准备收义子之事。   正规的收义子,那是很麻烦的事情,一大堆流程,还需要家长、亲属及长辈出席仪式,以及交换拜帖和族谱。   温见雪没有家长,唯一一个家长,师父,却还在闭关。   这种情况,按理说,应当请家族最有声望的长者,但温家早早嘎了,那还有什么长者,于是免了这一个规矩。   至于亲属、长辈,亲属没有,也免了。   长辈则由天水老祖与大长老出席仪式。   宗主身为剑宗之首,事务繁忙,离不开剑宗,大长老来了上界。他同宗主一样,很支持温见雪做天水派掌门夫妇的义子。   繁杂的收义子仪式定在三日后。   温见雪在了解了收义子的流程后,让吞金去下界找藤妖前辈。   他教了吞金如何用术法查看对方是否被封过记忆。   温见雪心想,若藤妖前辈真被封过记忆,那很大概率如他猜想的一般。   温见雪长叹了一口气,压下心绪,他打算休息一会。   他休息时,一条宝蓝色小蛇从窗缝艰难地挤了进来,细长的身躯爬过墙壁,来到房间内。   ……   定天宗,林翡早已收到派去莲都的修士发来的信息。   信息很短,只几个字。   ——莲都内,无异常。   他将内容告知了其他三位。   虽然很意外,莲都内没有异常,但这是一件好事,大家三言两语带过此事,不再关心此事。   至于那修士的死活?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今日听说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金鳞宗宗主汪禹笑着道。   岫玉宗宗主岫烟理了理脸上戴着的轻纱,道:“何事?”   “天水派掌门要收一个剑宗弟子为义子。”金鳞宗宗主汪禹道。   “温见雪?”林翡眯起眼睛,问道。   “正是。”   鹤云宗宗主李秀,也就是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不愿听这些与她没有好处的消息,径直离开了。   林翡看了眼离去的鹤云宗宗主李秀,道:“天水派掌门为何收温见雪为义子,仅仅因为与剑宗那点交情?”   “据说温见雪的祖父祖母于天水老祖有恩情。”金鳞宗宗主汪禹捻了捻雪白胡须,“温见雪的祖父祖母是兰运程、董香。”   兰运程、董香,但凡活了些念头的人都听过他们的名字。   十分有名的炼丹师。   “倒是没想到温见雪还有这来头,之前只以为是个下界无权无势之人。”林翡道。   “天水老祖这老头,这儿记挂着,哪儿记挂着,可真是老不消停。”岫玉宗宗主岫烟捂着嘴笑出声。   “只恐怕天水派弟子对温见雪更加不满。”汪禹道。   汪禹所说确实,天水派弟子对温见雪更加不满,可上头决定了的事,他们又无法改变,只得拧着眉头,酸溜溜地道一句命好。   这难道不是命好?   一个落魄宗派的筑基期弟子,因着早死的祖父祖母,一跃成为十分有名望的天水派掌门义子。   麻雀变成了凤凰。   魏盛等人抵达婚宴,也听说了这事。   几个师弟师妹立刻低声说起温见雪真是命好。   魏盛向来不喜欢听命好之言,抬手打断了几个师弟师妹的话。   ……   外界的议论对温见雪没有任何影响,他睡醒,迷迷糊糊地爬起床,想着修炼。   然而,刚爬起床,温见雪便摸到一截冰冰凉凉的东西。   头脑瞬间清醒了。   温见雪当即召出藤蔓,抽向冰冰凉凉的东西。   那东西瞬间躲开了藤曼。   温见雪这才看清冰冰凉凉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条宝蓝小蛇,眼睛如白玉石一般漂亮,它扬起头颅,探起上半身,朝温见雪吐蛇信子。   温见雪并未感觉到恶意,但他之前被这么小的蛇咬过,差点丢了性命,因此,瞧见这么小的蛇就有发憷。   他穿上外衣,用藤蔓将小蛇绑了起来,放在桌子上,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审问小蛇。   “你从何处来?”   小蛇明显开了灵智,它抖着蛇尾,指了指百妖谷的位置。   温见雪瞬间明白了,这小蛇是从百妖谷一路跟到此地的。真是能耐,自己与后来碰到的主角团等人都没发现它。   “你跟着我做什么?”温见雪垂眸看向小蛇。   小蛇与温见雪对视,温见雪的脸倒映在它白玉石一般的眼睛里。它摇晃蛇尾,画了一个圆。   温见雪看懂了,小蛇是想要化形丹。   “你对我有没有任何作用,我为什么要给你?”温见雪想了想,问道。   小蛇盯着温见雪,它看了会温见雪,身体一扭,滑不溜秋地摆脱了藤蔓。   温见雪见状,立刻做出防备姿态。   小蛇却并没有攻击他,顺着窗缝爬了出去。   温见雪连忙打开窗,只见它爬出屋子后,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随后一溜烟滑进了水里,消失不见了。   直觉告诉温见雪,这蛇不简单。不过这蛇无恶意,倒是没有威胁。   温见雪蹙起眉,关上窗,继续修炼。   ……   三日后,迎来收义子仪式礼。   收义子仪式很是热闹隆重。   温见雪见到了大长老,还见到了慕容复和几个之前一同来上界的师兄师姐。   他按照流程,走完收义子仪式后,同花倾城几人喝了一杯酒。   不知是他太久没有喝酒的缘故还是酒太烈的缘故,一杯酒下肚,竟有了几分醉意。   温见雪离开宴席,出去醒酒,他很是害怕醉了。慕容复见他离开宴席,也跟着出了宴席,简容余光瞥见这一幕,沉思几息,也跟了上去。   温见雪如今是他弟弟,好歹得看着点。   “温见雪何德何能让掌门收他为义子?”   温见雪走出宴席,遥遥看到几个修丹道的天水派内门弟子在凉亭里写丹方,走近一点,温见雪听到他们嘴里在议论掌门收他为义子的事。   “人家有厉害的亲人,你有什么?”   “不服气,不服气你做掉他啊。”   “我岂敢?他现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正说着,余光察觉到有人盯着这里看,回过头一看,居然是温见雪。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表情微妙,他们即刻站了起来,道:“温少爷怎么在此?”   温见雪既已被掌门收为义子,那便不该称呼温道友,太过生疏,可他又不是天水派的弟子,不能称呼师兄或者师弟,所以天水派的人称呼少爷。   温见雪道:“宴席太闷,出来走走。”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哦了声,他们目光扫过温见雪,落到正在写的丹方上,眼睛一转,笑道:“温少爷,听闻你也是丹修,我们有一个关于丹方的问题想问你,不知你是否方便?”   温见雪走上前,道:“什么问题,你们说。”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拿起正在写得丹方,递给温见雪,道:“你瞧瞧这丹方差了什么药材?我们正在破解最近新出的驻颜丹丹方,可破解出来的丹方,总是炼制不出合格的驻颜丹。”   温见雪拿起丹方,目光快速扫过丹方,道:“确定是差药材,不是炼制时,出了什么差池?”   “你一个筑基期丹修,竟敢质疑我们炼丹时出现了差池……”   一个内门弟子当即不悦道,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他可是掌门的义子,少门主的义弟,你这么怼他,想找死?”捂住他嘴的人传音道。   那内门弟子闻言,顿时没了声。   另外两个内门弟子看着温见雪,笑道:“我们炼制时,应当没有差池。”   温见雪点了点头,他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搁在砚台上的狼毫。几个内门弟子互相看了一眼,围到石桌前,盯着温见雪在丹方上写药材名。   慕容复远远瞧见这一幕,眉头一皱,当即想找个事由把温见雪喊走。   简容阻止了慕容复。   “简少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复眯起眼睛,看向简容。   简容道:“等会。”   “等会?等会什么?”慕容复冷笑。   “没看见有人为难他?”   简容并不说话。   慕容复直接绕开了简容,而此时温见雪也写好了药材名,正打算放下笔。   “我们走。”慕容复走了过来,拿过笔,压在石桌上,拉着温见雪就走。   温见雪道:“怎么了,慕容师兄?” 第145章   慕容复压了压火气,他松开温见雪,道:“没什么。”   温见雪闻言,侧头看向慕容复,未从慕容复脸上看到怒火,他才收回视线。   “慕容师兄不必为我生气,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觉得委屈。”   慕容复并不回答这话,他转而道:“怎么没看到吞金?”   “我派它办些事了。”温见雪答道。   慕容复道:“做什么?”   因那一杯酒而起的几分醉意还未消散,温见雪眼中的景物有些飘,他按了按眉心,唔了声,道:“暂时还不能告诉慕容师兄。”   “好吧。”慕容复无奈道。   不远处有游廊,游廊两侧都设置着栏杆坐凳,温见雪走了过去,坐在游廊一侧。他不想走路了,且坐着休息休息,说不定一会醉意就会散去。   “定天宗两位执事失踪是否与你有关?”慕容复也坐了下来,他传音问温见雪。   温见雪本来闭上了眼,闻言,睁开眼睛。   片刻,他又闭上了。   “与我无关。”温见雪传音道。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慕容复咽下即将出口的话。   ——即便与你有关也无妨,现下几乎没有人关注这事。   他侧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歪头靠在游廊廊柱子上,几缕乌发恰好落在雪色衣领内。远处的幢幢灯火穿透黑暗,幽幽落在温见雪身上,让温见雪看起来十分闲适安静。   慕容复不忍打破这份美好,他静静看着温见雪。   ……   简容见慕容复拉走了温见雪,几步走到凉亭内。   几个内门弟子正盯着丹方上温见雪填写的药材名,他们丝毫未察觉简容走到了身边。   简容在一旁站了一会,淡淡道:“纸上有花么?”   几个内门弟子拿起了丹方,兴冲冲离开了,只剩下略带不解的简容。   花倾城等人也跟了出来,他们来到简容面前,道:“你发什么楞?温道友呢?”   “慕容道友拉走了。”简容道。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花倾城手臂搭在简容肩膀上。   简容拂下花倾城的手臂,将方才几个内门弟子看到温见雪所补写的丹方的异常告知了花倾城等人。   花倾城闻言,挑了挑眉,道:“看来温道友所补药材,基本是对的。”   “可他只是一个筑基期修士。”张漆道。   “灵根受损又不是丹道天赋受损,想来私底下用了不少功。”花倾城道:“不信,去问问那几个内门弟子?看补上的药材是否能炼出丹药。”   张漆道:“我去问问。”   那几个内门弟子已经拿着丹方入了炼丹室,张漆没问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他揉了揉鼻子,站在炼丹室外等几个内门弟子。   炼丹室内传来一声爆炸声。   看来温见雪所补药材是错的,这都炸炉了。   爆炸声很明显是炸炉的声音。   炼丹嘛,总会炸炉。张漆没认识花倾城等人之前,给炼丹师当过下手,隔几个月,便会听到对方炸炉的声音。   张漆如此想着,推开炼丹室门。   几个内门弟子正围在炸掉的汉秀丹炉前,他们脸上沾着丹灰,瞧起来颇为滑稽。   张漆扫了他们一眼,打算离开,听到几个内门弟子喃喃自语。   “我们设想的丹方居然是错的。”   我们设想的丹方?   张漆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几个内门。   “你们不是按温见雪补写的丹方炼制的驻颜丹?”   几个内门弟子扭头看向张漆。   张漆经常跟少门主走在一起,门派内的人都认识他。   听得张漆这样问,几个内门弟子尴尬无比,不知如何开口地摸了摸鼻尖,道:“温少爷补写的丹方能炼出来,我们一开始便试炼过,成了。”   张漆小眼睛闪烁着光。   温见雪还真有几分能耐。   可惜,灵根受损了。   秦月、花倾城、简容听说温见雪补写的丹方能炼出来,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可惜,灵根受损了。   ……   慕容复坐在游廊栏杆坐凳上,弯着腰,盯着温见雪看了许久。   他缓缓抬手,抚向温见雪额角。   蓦然,响起几道烟花声,是宴席那边有人在放烟花。   慕容复极快地收回了手。   此时,温见雪酒意已散得差不多,他被烟花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朝宴席走去。   “慕容师兄,回去了。”   慕容复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也回了宴席。   宴席上灯火融融,热闹非凡。   温见雪坐回自己的座位。   “酒醒了?”掌门问。   他现在应该称呼掌门为义父。   “义父,醒了。”温见雪应道,他环顾四周,没看到花倾城、简容等人,正思考他们去哪里了,简容等人从凉亭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很快回到宴席。   那几个内门弟子也来到了宴席。   温见雪视线从简容等人身上,顺势落到几个内门弟子身上。   只一瞬,温见雪便想移开目光。   几个内门弟子却看向他。   他补写的几味药材,炼不出丹药?   不应该。   温见雪阅览了许多丹方,又看过许多药材书,他自觉自己不会连一张市面上新出的驻颜丹丹方都研究不出来。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那几个内门弟子走到身旁。   猝不及防,温见雪手中被他们塞了一堆东西。   “还请温少爷多多指教。”几个内门弟子道。   温见雪惊讶地抬眸。   几个内门弟子传音道:“之前多有得罪,望温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掌门注意到这边的动向,朝这边看了过来。   温见雪轻笑,收起了他们塞来的东西,传音道:“我本来就没有把事情放在心里,你们不必在意。若说指教,我应请你们多指教。”   “温少爷客气了。”几个内门弟子不敢相信温见雪脾气这么好,居然半点不与他们计较。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时他们是故意在为难他。   他们搓了搓手指,觉得温见雪好单纯,好善良,好善解人意。   他们嗓子紧了紧,想捧对方两句,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离开。   简容坐在温见雪上方一点,他一直默不作声盯着温见雪,见几个内门弟子离开,他转了转手头酒杯。   虽未听到他们之间用传音说了什么,但见温见雪一直什么和善,脸上还带着笑,便知对方并没有把为难之事放在心上。   这样的性格容易遭人欺负啊。   义弟真是麻烦的存在。   简容如此想着,正欲收回视线,瞥见慕容复暗中看向温见雪,微微抬起了眼帘。   ……   宴席很快结束了。   温见雪与花倾城、秦月、慕容复等人道别,询问前来参加收义子仪式的大长老,剑宗这几年的情况。   剑宗还如往常一样。   温见雪与大长老告别。   他师父还未出关,像他师父那样的人,一闭关就是好些年。   温见雪目送大长老离开,回到木屋,开始修炼。   不知修炼了多久,温见雪忽然听到青年低沉磁性的声音。   “温见雪。”   这声音与谢琅的声音一模一样,温见雪猛地睁开眼。   此时正是傍晚,看不清周遭,只隐隐约约看到左侧有个黑影。   温见雪心跳如鼓,点燃房间内的灯。   明亮的灯光充盈房间,照亮左侧那黑影。   那是个青年,脸色苍白,戴着标志性的银耳坠。他盘坐在左侧,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眼睛里倒映着明亮的火光。   温见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目光打颤,想说什么,嗓子眼儿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谢琅凑到他面前,问道。   温见雪怎么会不高兴?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猛地扑了上去,搂着谢琅脖颈。   “你什么时候出莲都的?怎么知道我在此?”   “刚出莲都不久,一路打听过来的。”谢琅回答,他缓缓环住了温见雪的腰,低头亲向温见雪眉心。   这个吻很奇怪,轻飘飘。   似乎不存在。   温见雪陡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推开谢琅,一道灵力击了过去。   “咔嚓——”周围景象破碎,谢琅的身影如云烟一般快速变淡,很快就不见了。   果然是幻境。   温见雪睁开眼,他看向使得他莫名其妙落入幻境的罪魁祸首。   ——宝蓝小蛇。   幻境被击破,宝蓝小蛇受到重创,此时趴在了地面,像一条软趴趴的面条。   它抬头看向温见雪,玉石般温润的蛇瞳满是不解与委屈。   温见雪本以为小蛇是怨怼他不给化形丹,想害他,悄无声息召出藤蔓,打算解决了对方。   然而,察觉对方眼中的不解、委屈,温见雪意识到这条蛇制造幻境,并不是想害他,而是另有目的。   温见雪不清楚它有什么目的,不过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用灵力挑着小蛇,丢进盒子里关起来,又加上封印,温见雪翻看御兽之术,他很快找到与开了灵智的蛇妖沟通的术法。   温见雪怕小蛇跑了,并没有将它放出来。   用术法直接询问它想干什么。   小蛇嘶嘶了几声。   温见雪听懂了。   小蛇名叫摄心蛇,能够看到修士心中最渴望的事物或者人物。   温见雪之前说,你对我没有作用,所以不给化形丹。   摄心蛇便想让温见雪在幻境中见到他心中最渴望的人。   如此,便是有作用了。   ——据它所知,很多修士都希望见到渴望之人,哪怕是幻境。   它回到百妖谷,采集了幻花香,对温见雪制造幻境。   但它很少制造幻境,因而制造出的幻境不够完美,有些破绽,被温见雪发现其实是个幻境。   温见雪并不想在幻境里寻求虚无的安慰,所以摄心蛇的幻境对他没有作用。   摄心蛇尚且不知温见雪不喜幻境,只当温见雪因它制造的幻境有破绽而生气,讨好的在盒子里晃动尾巴。   温见雪打开盒子,就想把摄心蛇扔了。   即将扔了时,温见雪想到什么,看向摄心蛇。   ……   第二年开春,雪刚消融,定天宗观测上下界动向的长老发现莲都上空,剑仙孟然设下的阵法消失了!   他行色匆匆去找林翡。   而此时,莲都,黑压压的雾气尽数消失,明媚的阳光洒在这片许久不见光的土地上。 第146章   孟然立在水潭之上,阳光带着微不可见的尘埃,穿过他半透明的身影。   孟然觑着眼,望向蔚蓝天空。   他望了一会,收起视线,轻盈的身影飘过水潭,朝林海飘去。   林海在阳光下,像是浮着一层光,步入其间,草木之香,沁人心脾。   孟然穿梭在林海,他很快停了下来。   在他对面,是一大片受损的树木。   树木折断,树冠倒在潮湿黝黑的肥沃土地上,结实粗壮的树枝微焦,大多被压折了,无数青黑树叶纷纷脱离枝头。   “嘶啦——”   一棵折断的高大树木后面响起布料从模糊血肉上撕扯下来的声音。   孟然直接穿过这棵折断的高大树木。   高大树木后,盘坐着两个人。   一个稍微年长的蓝袍男人,一个苍白阴郁,四肢修长,身量高大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膝上放着他最熟悉的剑,斩邪剑。   此时,这黑衣青年褪去了上半身衣服,他身上有很多早已愈合的旧伤。   此时,他全身肌肉绷紧,正侧着身体,处理左腹伤口。   伤口狰狞,鲜红的肉向外翻着,血液不断向外溢出,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煞气。   青年很快处理好伤口,他拿出一株还带着露水的止血草,细细碾碎了,按在伤口上。   冷汗从挺拔鼻尖冒出,青年闷哼一声。   血很快止住了,青年丢掉止血草,用白纱缠好伤口。   他身旁那个蓝袍男人也在处理伤口,他受伤没有青年重,很快就处理好伤口。   他正要穿衣服,注意到孟然,眼前一亮。   “孟前辈来了。”蓝袍男人道。   蓝袍男人正是之前进入莲都,查看莲都内发生了什么事的炼虚期修士。   谢琅擦去鼻尖冷汗,他抬起眼帘,看向孟然。   “孟前辈。”   孟然微微颔首。   谢琅正要撑地站起,孟然微微抬手,一道风迎面而来,将谢琅定在原地。   “不必多礼。”孟然道。   谢琅注意到莲都上空的阵法消失了。   他知道,他可以离开莲都了。   宗主他们应当知道温见雪如今在上界哪个地方。   他回宗问清楚了,换个身份,拿上通行令,便去上界找温见雪。   也不知温见雪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   谢琅不愿去想温见雪身边有人了,他与温见雪分别时,温见雪说自己会等他。   谢琅压着微微上扬的嘴角,他抬眼看向孟然。   “孟前辈不打算离开莲都?”   孟然也盘坐了下来,他淡淡道:“不打算离开,我在莲都待习惯了。你们什么时候走?”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蓝袍男人。   蓝袍男人名叫李夏。   谢琅穿上衣服,道:“后天中午。”   今天与明天,谢琅想采摘药材。   莲都内的高级药材很多,谢琅斩杀妖魔鬼怪时,偶尔也采摘一些,用来疗伤。   ——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雷劫时,便用完了。   若是斩杀过程中受了伤,只能采摘一些具有疗伤功效的高级药材疗伤。   李夏身上倒还有些疗伤丹药,但谢琅对不熟之人十分防备,并没有用对方的疗伤丹药。   “后天中午?时间会不会太赶?”孟然问。   谢琅道:“差不多了。”   孟然示意他将斩邪剑递给自己。   谢琅将斩邪剑递与孟然。   孟然看了片刻斩邪剑,将斩邪剑还给谢琅,道:“好好待它。”   谢琅微微一怔,道:“孟前辈放心。”   谢琅收起斩邪剑,他与李夏采摘了两日药材才离开莲都。   莲都外有一层阵法,这层阵法是几个大门派联手布下的,目的是防止其他人误入莲都。   这道阵法对于如今的谢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谢琅轻松破开了阵法。   孟然见谢琅两人迫不及待离开莲都,坐在水潭上,忍俊不禁。   “滚吧,臭小子。”   片刻,他笑容消失。   有人正朝莲都这边赶来。   孟然扫了一眼,发现是上界几个大宗的人。   林翡从观察上下两界动向的长老口中,得知莲都阵法上空阵法消失后,以为莲都中的妖魔鬼怪会倾巢而出,和汪禹三人,忙通知下界附属世家门派,让他们做好防范措施。   可通知完毕,却发现莲都没有一只妖魔鬼怪跑出,一派安静平和。   林翡疑惑,他按捺不住疑惑,即刻和汪禹三人,派人到莲都,想查看莲都发生了什么事。   孟然微微眯起眼,他见林翡几人派来查看莲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进入莲都后,悄无声息拉起一个小阵法。   闲来无事,便好好“招待”来访者。   ……   此时,剑宗。   宗主正与审判处审判司讨论莲都阵法消失之事。   审判司在莲都上空阵法破开几个时辰,才察觉莲都上空的阵法破了。   “寒宗主以为,莲都出什么事了?”审判司问宗主。   宗主姓寒。   宗主道:“这如何知晓?审判司没有派人去查看?”   “莲都那地方,岂能轻易派人去查看?”审判司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上界林宗主、汪宗主等,前两日通知附属世家宗派,做好防范措施。看来是莲都出现了大乱子。”   审判司口中的林宗主、汪宗主等指的正是林翡、汪禹几人。   宗主道:“出大乱子了,你我又能如何?不能如何,如他们一般,做好防范措施罢。”   “寒宗主平我浮躁之心。”   审判司叹了口气。   宗主看向莲都的方向,眼神微闪。   莫非是谢琅出来了。   谢琅能出来吗?宗主不知道,他期盼谢琅能出来。   宗主收回视线,与审判司又聊了一会,送走审判司,叫来宗内长老,商讨防范措施。   商讨完毕。   宗主遣散长老,他正要与大长老去加固护宗大阵,大殿内,忽然出现两个身穿黑袍,戴着铁质面具的人。   “来者何人?”宗主目光微沉。   大长老不动声色取出了本命剑。   其中一个穿黑袍的人取下了铁质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他弯腰,朝宗主与大长老行礼。   “弟子谢琅,拜见宗主、大长老。”   宗主与大长老皆怔在原地。   他们直直盯着谢琅。   看了许久,方才缓过神。   他们意识到谢琅已拿到传闻中的碧天莲。   大长老朝宗主看去,道:“我就说这小子命硬,会从莲都出来。”   谢琅微微一笑。   宗主让谢琅坐下说话,同时目光看向一旁的黑袍人。   “这位是?”   谢琅道:“在莲都认识的道友,姓李。”   李夏微微点头,他虽然听从谢琅的命令,但他身为一个炼虚修士,是不会给平级之人行礼。   见谢琅有事与宗主两人聊,李夏识趣地离开了大殿。   宗主与大长老随之坐到谢琅对面。   谢琅收敛了气息,遮掩了修为,宗主看不出他如今的实力。第六感告诉他,谢琅的实力应当只比他低一些。   如此年轻,实力若比他低一些,实在让人震惊。   他的第六感是错误的。   谢琅如今有了斩邪剑,再加上剑仙孟然传授了毕生心得,即便修为只在化神后期,实力也比他强不少。   ——谢琅如今修为已至化神后期。   斩杀妖魔鬼怪本质也是在磨砺自己,因而,谢琅修为提升较快,不过短短几年,便从化神初期晋升到化神后期。   宗主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第六感是错误的,他询问谢琅,莲都上空的阵法为何消失了。   宗主见谢琅出了莲都,怀疑莲都上空的阵法是被谢琅破开了。   谢琅道:“莲都上空的阵法是由剑仙孟前辈所布,我没有能耐破开,即便再给我几十年,恐怕也破不开。阵法是剑仙孟前辈自己撤了的。”   宗主与大长老闻言,皆是不敢置信。   “剑仙孟前辈自己撤了阵法?他早已陨落,难道他还有神魂尚存于世?”   “不是全部神魂,只是一缕神魂。”谢琅解释道,“用来守护阵法。”   “那现在……”   谢琅道:“莲都内的妖魔鬼怪已尽数斩杀,宗主大长老不必担忧,至于孟前辈,孟前辈不愿离开莲都,在莲都习惯了。”   宗主与大长老闻言,心念微动。   谢琅看出他们心中所思,道:“宗主与大长老若想见他,得抓紧时间,他恐怕过不了两年便要消散。宗主与大长老这些年怎么样?师父出关了吗?”   谢琅说罢,转而问道。   “与以前一样。”宗主道,“至于你师父,他还未出关,可能过几年才会出关。”   也有可能,出不了关。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宗主问谢琅,道:“你如今是打算前往上界?”   “是。”谢琅道。   “你须得换个身份,你如今已被认定是断肠鬼。”宗主道。   “弟子正有此意。”谢琅垂下眼帘,笑道,“我有个双胞胎弟弟,名叫谢霜,与我一样,是个剑修,在外游历。   “我与他之间有龃龉,不常联系。以后,我便是谢霜,宗主意下如何?”   宗主认真思量一会,道:“你使用你弟弟的身份,你弟弟不会找上门?”   谢琅笑吟吟道:“不会。”   他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弟弟。   宗主明白了谢琅的意思,他拿出两块通行令,放在桌面,推给谢琅。   通行令并不是上界分发给剑宗的通行令,这是上界分发给另外一个中型门派的通行令。   宗主早想到谢琅出来后,会换个身份生活。   谢琅收起通行令,询问起他最关心的事。   “见雪如今在上界哪里?”   “天水宗,他如今是天水派掌门义子。”大长老道,“义子仪式时,我去了上界,见到了他,看起来状态不错。   “你若是赶着去上界见他,可能见不着他。   “听说年后,天水派附属宗派星月派所在区域,炎热异常,河落海干,伴有大疫。   “现不知缘由,怀疑有蜚出没,亦或者有魃作祟。他同天水少门主等人求了大明寺圣物,去星月派解决大旱之事,一时半会,回不了门派。”   蜚,源自太山,传说中的灾兽,出没之地,大旱常伴着瘟疫。   魃,僵进化而来,上可旱天下,下能引瘟疫,飞僵在它面前,就是个弟弟,十分之一不及。   这两类东西也就上界那般资源丰富之地能够生出,下界是万万没有的。   谢琅摩挲着手中铁质面具下沿,道:“我去星月派找他。”   ……   “行遍干旱瘟疫之地,不见蜚踪迹。”去热清凉的符箓、丹药、灵器在此地皆不管用,花倾城热得满脸是汗,他脱掉了上半身衣服,把衣服拴在腰间,光着膀子,“很大可能是魃作祟。”   秦月踹了他一脚。   “穿上衣服。”   “关你什么事?”   “死流氓!”   “又没对你耍流氓。”花倾城把温见雪揽了过来,“小雪说是吧。”   温见雪与花倾城认识久了,花倾城就不再称呼温道友,改称小雪。   温见雪怀疑他把自己当儿子。   温见雪拨开花倾城汗津津的手臂,躲到一边。   花倾城道:“好啊你,居然敢嫌弃我!”   温见雪:“……”   温见雪自己也热得不得了,不愿跟一个更热的人站在一起。   摄心蛇缠在他手腕上,甩着尾巴,这么热的天,蛇也是暖的,没有一点凉意。   “若是魃,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简容并不理会闹剧,他思考着问题,道。   温见雪确定造成大旱和大疫的罪魁祸首是魃。   他或许不记得小说里其他副本,但他清楚记得魃这个副本。   这个副本,作者写了很长。   副本里,主角团遇到了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危机过后,他们都得到了成长。   简容突破化神后期;秦月领悟秦家无人能领悟的心法;花倾城修为连跨两级;张漆终于摸到化神初期。   除了成长,男女主感情线也被推动了。   秦月因花倾城不顾生命危险,前来救他,对花倾城改观了,喜欢上了花倾城。   ——秦月是最先遇到魃的人,她不敌魃,被魃抓了起来。   魃欲将她炼成小鬼,供自己驱使。   花倾城平时与秦月相看两厌,打得你死我活,得知秦月出事,却是第一个跑去救秦月的人。   “少门主的意思是,要叫门派内的长老?”温见雪回神,问简容。   简容道:“门派长老没有对付魃的经验,处理魃这种棘手的东西,还得找他们。”   “定天宗长老?”   简容微微颔首,他说着,去联系定天宗长老。   小说里,定天宗长老还未来,秦月便遇到魃了。   夜间无风,房间内异常闷热,秦月去找星月派掌门二弟子,询问门派地窖内是否有冰块,想物理降热,路上正好撞见魃。   那时,魃在吸取月精。   温见雪不想秦月遇到魃,又不敢贸然改变剧情。   他改变了谢琅的命运。   这改变对于谢琅,对于修仙界,温见雪认为是好事。   但改变主角团遇魃之事,不见得是好事。   温见雪疑心自己改变事情走向后,主角团得不到小说中该有的成长,后续遇到魔龙副本时,会夭折。   小说主角有不死光环,但这光环不一定能抵挡人为改变带来的无法挽回的坏事。   届时,他便罪不可赦了。   温见雪压下心中忧愁,他穿着单薄雪衣,坐在房顶上,看着天上那轮几乎要圆起来的明月。   吞金去下界黑色森林找藤妖前辈,至今未归。   温见雪通过契约,知晓它没有危险,便没有过多担忧。   “咔哒——”秦月如小说中一般,受不了闷热,出门了。   她出门后,叫来一个星月派弟子,问清了星月派掌门二弟子现下所在之地,沿着宽阔大道,快步去找星月派掌门二弟子。   ……   另一头,上界与下界分界线处,上界边防队队长正在盘查、审核进入上界的修士。   “没有通行令的不能进入上界!”他强调道。   谢琅与李夏将通行令递给他。   “韵仙派的通行令?”队长看了看通行令,“你二人是韵仙派弟子?”   谢琅与李夏在剑宗稍作休息,换了衣服后,依然披上了黑袍,戴上了铁质面具。   闻言,谢琅道:“不是。”   队长看向谢琅、李夏。   看来这两人不是靠人情或者自身能力拉来的通行令,便是抢夺韵仙派弟子,得来的通行令。   不过这与他无关。   无论是谁,只要有通行令便能进入上界。   他只是顺口问问是不是韵仙派弟子,若是,做一个登记,方便那些上界宗派招揽弟子。   队长将通行令收了起来,道:“进去吧。”他让开了路。   谢琅与李夏顺利进入上界。   进入上界后,谢琅径直去了星月派,李夏则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处理事情前,李夏在谢琅的吩咐下,也换了身份。   ——新身份,一个隐居山林,刚入尘世的散修,姓刘名嶂,刘嶂。   谢琅若是有事,随时可联系他。   ……   …… 第147章   莲都。   奉宗主之命,前来莲都,查看莲都情况的人,无头苍蝇一般在莲都青黑林海打转。   他们刚进入莲都,就被孟然拉起的阵法困住了。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用什么手段,始终停留在青黑林海。   他们妄图破坏阵法,可孟然布置的阵法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破坏?   他们依然被困在阵法中。   直到宗主与大长老怀揣着朝圣之心,朝莲都行来,孟然才收起阵法。   一行人哗啦一下,顿时逃出了莲都。   他们飞快回了各自宗,回禀被困一事。   林翡几人闻言,疑心莲都内并无好事发生,当机立断,撤了人。   只要对他们无威胁,发生什么事都与他们无关。   ……   明月高悬,光芒均匀洒在地面。   温见雪坐在房顶上,闷热的空气逼得他额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忽然,远处传来巨响。   巨响响起的刹那间,一股热浪从巨响处扑来。   温见雪宽大袖袍被热浪掀得鼓了起来,他的头发像是被置于大太阳下,瞬间热了起来,抬手摸去,甚至有些烫手。   “云来!”花倾城如离弦之箭,倏然从左侧阁楼内翻了出来,他召出了自己灵兽,跃到灵兽背上,冲巨响处奔去。   花倾城的灵兽叫云来。   那是一只黑色风麒麟,它不仅速度极快,更是具备御风之能。   花倾城之后,张漆和简容也出来了,他们一个是符修,一个是剑修,皆有御空飞行的手段。   花倾城修两道,体修与刀修。   温见雪心知是秦月碰到魃了,立刻将摄心蛇塞进灵宠袋,拿出玉叶,跟了上去。   花倾城最先抵达巨响处。   此地是星月派内门弟子感悟天地的龙翔台。龙翔台附近建筑尽数倒塌,早已干枯的水池中,残荷被烧成灰烬,淤泥结成块状,轻轻一捏,便能散成一粒粒的泥土。   温见雪甫一抵达此地,便看到了魃。   魃毕竟是僵进化而来,而僵又是人死后所变,魃也因此是人形。   她的脸是红色,五官模糊,双手是人的三倍,指尖漆黑尖利。她不着寸缕,身上缠绕着火焰一般的装饰,头发乌黑秀丽,长至脚踝。   她无疑是妖艳的、美丽的。   但无人敢直视她,滚烫的热浪会灼伤眼睛。   此时,魃正与人打斗,对方与她打得不分上下。   不分上下?   秦月有这么强?   小说里,没有过两招,秦月就被魃抓走了。   ——花倾城真实实力比秦月强,平时与秦月打斗,总是输给秦月,是没有拿出真正实力与秦月打,认为好男不跟女斗。   温见雪疑惑秦月怎么这么强了,他半遮住热浪,朝与魃打斗的人看去。   与魃打斗那人,高大挺拔,一袭黑袍,戴着铁质面具,手持漆黑长剑。   不是秦月。   此人难道是赶来的定天宗长老?原著里,定天宗长老明明没有赶到。   “秦月!”花倾城翻下风麒麟,他快步冲向左侧废墟。   秦月竟躺在废墟里。温见雪没空思考黑袍人是谁,快步朝秦月跑了过去。   秦月受了很重的伤,粉色衣服几乎被烧尽,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着大片大片的灼烧痕迹。花倾城低低骂了一句,他小心翼翼扶起秦月。   秦月咳出一口血,她强忍着剧痛,咬牙切齿道:“不许看!”   “你伤这样了,我看个头啊。”花倾城怒骂道,“就你小胳膊小腿,哪有红楼的姑娘好看?再说了,你小时候把我看光了,我也没要你负责……”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温见雪用术法封住花倾城的嘴,快速翻出止痛丹和解火毒丹,喂给秦月。   魃全身上下带着火毒,一旦被她击伤,火毒便会通过皮肤蔓延入肺腑。   好在他知道剧情,此次来星月派,所需丹药都准备齐全了。   秦月服下后,体内火毒快速消散,因为疼痛,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花倾城见状,破开嘴上的术法,让温见雪扶着秦月,自己一抽刀,去找魃干架了。   简容和张漆早加入了战斗。   温见雪不明白为什么剧情变了。   但剧情变了也就变了,未尝不是好事。   温见雪扶好秦月,从乾坤袋内翻出复元丹。复元丹能够治疗魃造成的内伤和烧伤,他将复元丹喂给秦月,然后别开了目光。   “见雪,你买的丹药?”秦月察觉出温见雪喂给她的丹药都是高级丹药,且质量很好。   温见雪睫毛微动,道:“对,买的。”   “在哪买的,介绍给我。”秦月说。   温见雪道:“等解决了这事,我介绍给你。”   “成!”   秦月说着,体表烧伤在复元丹的作用下好了,她撑着身体,想从乾坤链中取件自己的衣服遮掩身体。   但她内伤还未痊愈,加之体内灵力耗尽,实在没有精力取出衣服,于是向温见雪要件干净的衣服。   温见雪从自己乾坤袋内拿了件没有穿过的干净衣服,搭在秦月身上。   “我带你回你房间?”   温见雪把干净衣服搭在秦月身上后,询问道。   黑袍人、花倾城三人与魃打得不可开交。   此地温度不要命一般,快速攀升。地砖炸裂,倒塌的墙体出现裂缝,路边草木与木制物体无火自燃。   温见雪掐诀灭掉了火,他全身都湿透了,口干舌燥,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秦月看了两眼花倾城,点了点头。   温见雪道了句冒犯,抱起秦月就往她房间走。   秦月不重,温见雪抱得起。   温见雪带着秦月很快来到她房间,他放下秦月,星月派修医道的长老便来了。   他坐到床边,给秦月治伤。   秦月服用了复元丹,由他治伤,很快就会伤愈。   温见雪喝了杯茶,见秦月与他一般,衣服都湿透了,想了想,去找星月派二弟子,询问有没有冰。   星月派二弟子摇头道:“没有,有的话早拿出来给你们了。”   “你们门派的远程传送阵在哪里?借我使一下。”   温见雪随手拿了把蒲扇扇风。   星月派二弟子擦了擦下巴处的汗,道:“你想用远程传送阵,到其他地区取冰?”   温见雪点头。   星月派二弟子为难地皱起眉头,道:“开启远程传送阵,需要耗费大量灵石,让我去请示一下管事长老。”   温见雪道:“不用,我自己去灵石,你带我去远程传送阵就是了。”   不愧是天水派掌门义子,财大气粗。   星月派二弟子道:“随我来。”   温见雪在星月派二弟子的带领下,用远程传送阵,很快从其他地区取了许多冰回来。   他带着冰,正要回秦月房间,远远瞧见慕容复以及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温师弟。”慕容复喊了一声。   温见雪视线越过秦三四几人,看向慕容复,道:“慕容师兄怎么来了。”   慕容复快步走到温见雪面前,道:“简少门主求助,说此地有魃,我师父便去准备对付魃的东西,他等会就到,命我们先来此,布下天罗地网。”   慕容复说着,察觉温见雪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了?”   温见雪道:“鲁长老还未到?”温见雪听出慕容复师父鲁长老就是定天宗派来除魃的长老。   “没有。”   既然鲁长老还未到,那与魃打斗的黑袍人是谁?   温见雪叫来一个星月派弟子,让他把冰送到秦月房间,匆匆赶向花倾城几人与魃打斗之所。   慕容复见状,立刻跟上温见雪。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去看看,此地不对劲,太热了。”一个高个子定天宗内门弟子道。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快步跟上温见雪。   温见雪很快来到花倾城几人与魃打斗之所。   魃已经被黑袍人、花倾城三人捉拿下了,她如一团熔浆,在地上翻滚。   花倾城满脸是血,他手臂被烫伤了一大块,却精神抖擞,几步走到魃面前,踹了她一脚。这一脚没踹到魃,反倒把他穿着的黑靴烧掉了。   花倾城:“……”   花倾城收回了脚,他单脚站立,抬眼看向温见雪,道:“秦月怎么样?”   温见雪道:“星月派长老正在为她治伤。”   花倾城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慕容复几个人。   “你们来晚了,魃已经解决了。”   慕容复愣了一瞬,转而笑道:“这是好事,早解决早轻松。”   这跟小说剧情完全不同。   温见雪微微蹙眉,他看了看花倾城,又看了看受伤严重的简容、张漆,目光最后落到站在一旁,正在处理自己手背烧出一大块伤痕的黑袍人。   黑袍人肩宽腿长,他站在前方,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   魃被星月派管事长老收押了起来,天未亮,魃被处决了。   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温见雪换了衣服,他撤去秦月房间里的冰。   秦月经星月派长老治疗,伤已痊愈,此时睡着了。   温见雪轻手轻脚关上门。   天蒙蒙亮,廊前点着灯。   星月派长老、花倾城、慕容复、简容等人同黑袍人坐在客厅,他们身上披着灯火。   温见雪穿过回廊,来到客厅。   “温师弟,过来。”慕容复叫他。   温见雪走了过去。   “前辈,怎么称呼?”花倾城看着黑袍人,笑盈盈问道。   温见雪也看向黑袍人。   他看向黑袍人时,黑袍人也看向了他。   黑袍人的眼睛特别漆黑,仿佛能将人吞没。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蹊跷的家伙。   温见雪移开了目光,他坐到慕容复身旁。   桌前摆着冰镇荔枝,慕容复拿了一枚荔枝,剥了荔枝皮,递给温见雪。   “尝尝,很甜。”   温见雪接过荔枝,正要张嘴咬,余光见黑袍人拉下兜帽,取下铁质面具。   温见雪看到黑袍人的面容,瞳孔微缩,愣住了。   慕容复也愣住了。   黑袍人是一个皮肤苍白,五官深邃,右耳戴了一只锥形银耳坠的青年。   青年收起铁质面具,他扫了一眼慕容复,站起身,走到温见雪面前,弯腰看向温见雪,长长的睫毛染着灯火。   “嫂子好。”   在场人:?   温见雪:???   温见雪愣愣地看着他。   “我听哥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花容月貌。”青年道,“我哥谢琅,我是他双胞胎弟弟,谢霜。”   温见雪:???   …… 第148章   温见雪好半天才缓过神,他抬起眼,打量青年。   青年已然退后一步,他维持着笑容,眼尾如谢琅一般,往上挑着。   慕容复目光沉了几分,他不着痕迹扫了青年几眼,挑了颗荔枝,缓缓剥掉皮,传音道:   “温师弟,谢师弟有双胞胎弟弟?”   温见雪从未听谢琅说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   小说里,也没有提起谢琅有个双胞胎弟弟。   温见雪怀疑谢霜就是谢琅。   但谢霜与魃打斗时,温见雪看到过他的剑招与本命剑,都与谢琅不相符。   谢琅的剑招由宗主传授,温见雪虽不习剑道,在剑宗、在谢琅身边待久了,也识得几招。   谢霜的剑招,绵长悠远,如滚滚江水,温见雪一招不识,只觉得十分陌生。   谢琅的本命剑是半月剑,而谢霜的本命剑,是一柄漆黑长剑。   温见雪不识漆黑长剑,却知这剑绝非凡品,通体散发着渗人的戾气,似乎沾过很多血液。   温见雪思虑几息,垂下眼帘,缓缓传音道:“有。”   慕容复闻言,绷紧的手指放松,他拿了个干净的白瓷碟,将剥完皮的荔枝放在碟子上,道:“既然是谢师弟的弟弟,那便不与你多礼了,谢道友。”   谢琅低低笑道:“好说。”   他余光不着痕迹扫向温见雪。   温见雪捏着剥了壳的荔枝,咬进了口中,淡红舌尖在唇齿间,一闪而过。他闭上了嘴,细细嚼着荔枝肉。   慕容复慢慢剥着荔枝,他剥好,直接放在碟子里,推开温见雪。   谢琅舔了舔后槽牙,几步走回座位,翘起二郎腿,他笑着询问慕容复。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慕容复报了姓名。   谢琅道:“慕容道友,我瞧你也是剑修,不知对剑道理解多深?”   慕容复看向谢琅。   斩邪剑倏然袭向慕容复,慕容复撑桌站起,他躲开一击,招出自己的本命剑“灵狐”,袭向谢琅。   斩邪剑旋回,挡住袭来的灵狐剑。   两剑相撞,剑风与戾气差点将桌面果盘、茶壶、茶杯、盆栽等震到地上。   “唰——”灵狐剑被斩邪剑震飞,直直插入地面。   谢琅道:“你这剑看起来不错。”   慕容复睨他一眼,道:“多谢夸奖。”他拔出灵狐剑,坐回原位。   简容目光在慕容复与谢琅之间流转,他朝星月派长老递了一个眼神。   星月派长老明了,站了起来,对在场之人笑道:“大家解决魃辛苦了,便去歇息吧。星月派今天下午设宴酬谢大家,还望大家赏脸参宴。”   一旁的几个星月派记名弟子,走了出来。   “谢前辈,我们为您安排住所。”   谢琅看向温见雪,道:“嫂子住哪里,我住哪里。”   “这……”   星月派长老闻言,微微点头。   几个星月派记名弟子瞧见长老点头,道:“温道友与简少门主等人一个园林,那园林还有两间院子,但有些小,若是不嫌弃,请跟我们来。”   他们说罢,看向慕容复及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几位定天宗师兄,给你们安排在一处,你们看可行?”   魃已经解决了,慕容复师父鲁长老自然不会来星月派,但慕容复等人为此事,跑了一趟,不能怠慢了人家,也要加以感谢。   慕容复道:“给他们安排在一起吧,我许久没见温道友,想要与他说说话。”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看向温见雪,目中闪过一丝异样。他们早闻慕容师兄对剑宗那个废物有意思,之前未当真,现在看来,确实有意思。   也不知看上这废物什么了?那张脸么?   他们心中如此想着,很快收敛了轻蔑。   几道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倍感压力。   慕容复率先收回了落在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身上的目光,他接着道:“那园林不是还剩两间吗?谢道友挑完,剩下一间院子便是我的,左右不过休息,不用弄得那么隆重。”   星月派记名弟子就不明白了,怎么都要挤一个地方。   但慕容复提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下了。   “慕容道友与我嫂子关系真好。”   谢琅也收起了视线,他看也不看荔枝,拿起一颗荔枝就往嘴里放。   温见雪注意到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道:“荔枝要剥皮。”   “嫂子别见怪。”谢琅嘎嘣一下咬碎荔枝,道:“我就喜欢带皮一起吃。”他说着,随意嚼了几下,核也不吐,全吞了。   温见雪:“……”   ……   温见雪和谢琅、慕容复等人离开了客厅,客厅里只剩下花倾城、张漆、简容三人。   张漆歪坐在椅子上,他剥了一把荔枝,塞入嘴里,吐核,咽下后,对简容、花倾城道:   “谢道友好像很在意小雪?方才都快与慕容道友打起来了。”   花倾城道:“肯定得打起来。”   张漆道:“为何?”   花倾城道:“你哥死了,你发现有人追你嫂子,你什么心情?”   “我没有哥。”张漆道。   “假设有。”   “大概,可能,会斩了他。”   花倾城挑了下眉,道:“这不就结了。”花倾城说着,挥了挥手,去休息了。   张漆弄明白了原因,也不再思虑谢霜在意温见雪之事,他惦记着休息,拍掉身上荔枝壳,招呼简容回房休息。   简容微微颔首,站起身,回了房。   他回房后,想到慕容复,蹙起眉头,又站了起来,来到温见雪所住院前。   ……   谢霜挑了间离温见雪最近的院子,慕容复便要了那间离温见雪远一点的院子。   此时,慕容复正与温见雪谈及近来各自情况。   他们只聊了一会,便分开了。   现场只剩下谢霜。   谢霜是温见雪小叔子,简容不认为他对温见雪有不轨之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谢琅察觉简容离去,靠在院门上,挑起眼帘,淡淡道:“嫂子在上界活得很不错吧,这么多人在意你。”   温见雪微微一笑,道:“还好。谢霜,你先去休息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嫂子能帮我解决了?”   温见雪想了想,道:“我会尽力。”   “啊。”谢琅站直身体,歪了下头,道,“我正好有事找嫂子帮忙。”   他看向院门。   “我们进去说吧。”   温见雪道:“可以。”   温见雪打开院门,将他请入客厅,而后提起茶壶,道:   “你先坐会,我去烧水泡茶。”   谢琅道:“嫂子不必客气,只是说点事,一会就好。”   温见雪道:“坐会吧。”   温见雪说着,提着茶壶就往小厨房去。   他其实并不相信对方是谢琅双胞胎弟弟,之前回复慕容复,这自称谢霜的青年是谢琅双胞胎弟弟,不过是为拖延时间,让摄心蛇给青年制造幻境。   青年修为应当在化神期以上,以摄心蛇目前的实力,看不出这青年目前内心最渴望的人是谁。   ——温见雪看中摄心蛇的能力,以化形丹为诱,收了摄心蛇作灵宠,但摄心蛇高估自己了,修行不够,即便服用了化形丹,也没能化为人形。   温见雪估计它还要修炼百年。   但这不是问题,灵宠的实力也受主人影响,主人实力提升,灵宠实力也会相应提升,只是提升多少的问题。   温见雪平时闲来无事,便让摄心蛇制造幻境,摄心蛇如今已能制造一个十分完美的幻境。   温见雪余光扫了一眼青年,心想:看不出你心中渴望的人,那便用幻境,引出你心中最渴望的人,或者东西。   届时,便能知道你身份了。   摄心蛇已经制造好幻境了。   温见雪烧好茶,将茶倒入杯中,递给青年,只要青年接下,青年便会触发幻境,被拉进幻境。   青年却并未接茶杯,他道:“嫂子,我们先说说事吧。”   温见雪垂下眼帘,他淡定地放下茶杯,道:“说罢。”   温见雪口上这样说着,却让摄心蛇改变触发幻境的条件。   将触发幻境的条件改为,青年说出嫂子两个字。   “我哥死后,你有没有喜欢上其他人?”谢琅笑着问,他弓起手指,抵着下巴,“我是个开明的人,不像我哥,小气鬼,你就算喜欢上其他人,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我哥死了,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可以理解。”   温见雪坐到谢琅身侧,道:“没有。”   “真的没有?”   温见雪不想与他虚与委蛇了。   “你再叫声嫂子,我就告诉你,到底有没有。”   谢琅挑了挑眉,他道:“可以啊。”   叫啊。   温见雪看向他。   青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猛地将他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称呼?”   温见雪猝不及防,他怒道:“放开!”说着,便掐出毒丹,想要甩到他脸上。   手却被无形的力量绑住了。   青年将他放在桌子上,弯下腰,双手撑在桌面,贴近他,笑着蹭了蹭他鼻尖。   …… 第149章   青年将他放在桌子上,弯下腰,双手撑在桌面,贴近他,蹭了蹭他鼻尖。   温见雪挣脱钳制,双膝发力,一脚踢向青年要害,没想到青年突然朝他亲来。   柔软干燥唇瓣贴上来之际,温见雪嗅到淡淡的香气,这香气鲜嫩清香,有些辛辣。   辛辣?   温见雪怔住。   下一刻,唇齿被撬开,青年熟练地探入其间,鲜嫩清香和辛辣越发浓郁。   温见雪唇舌清凉,于这香气间,尝到了淡淡的柠檬味。   “你是……”   温见雪微微朝后仰,躲开了纠缠,他抬眼看向青年。   青年眼睛像是盛了一汪蜜水,微微弯起,他头顶冒出三角形一般的银白狼耳朵。   “我回来了。”   他说。   温见雪愣住,他愣了许久,抬起左手,摸向青年头顶冒出的银白狼耳朵。   柔软,有温度,厚实,不是假的。   温见雪捏了捏狼耳朵。   谢琅下意识抖了抖狼耳朵。   温见雪松开狼耳朵,他猛地抬起双臂,紧紧搂住谢琅脖颈,把头埋到对方肩颈。   他听到谢琅胸腔内的心脏有力地跳动。   “见雪?”谢琅感觉肩颈处衣服有点湿润,他把温见雪拉了起来,“哭什么?”   温见雪已然许久没哭过,难堪地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   “你不是我小叔子么?回来什么?”   温见雪让摄心蛇收了幻境。   谢琅低低笑了一声,手指梳了梳温见雪柔顺头发,他收起狼耳朵,贴到温见雪耳边,道:   “我现在叫谢霜,确是你小叔子。世人不是说,好玩不过嫂子?哥死了,我自然要回来,继承嫂子,然后藏起来慢慢玩。”   温见雪:“……”   温见雪瞬间破表了,激动、悲伤、难过的情绪卡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滚不出来。   他哽咽了,抬脚踹谢琅小腿。   “狗东西,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让你哥一起下黄泉。”   谢琅点地,朝后滑退几步,避开攻击。   “嫂子好凶。”   温见雪:“……”   温见雪愤怒,他擦掉眼泪,撑着桌面,跳到地面,道:“你个贱人,有多远滚多远。”   “嫂子,你跟谁学的贱人?”谢琅第一次听温见雪骂贱人。   温见雪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秦月带偏了。他几步走到谢琅面前,抬脚就踹谢琅小腿。   “你管我跟谁学的?”   臭狗!   臭狗现在修为比他高不少,温见雪连踹几下都没踹到他。温见雪彻底炸了,什么激动、悲伤、难过,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他怒视谢琅。   “你再躲!”   谢琅站在原地不动了。   温见雪走到谢琅面前,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并不重,谢琅却颇蹙起眉,轻轻嘶了一声,他弯下腰,掐住温见雪脸颊,道:   “我从莲都出来,找宗主拿了通行令,改了名,便急急来见你。你倒好,你一心想着踹我,你把我踹跑了,看你去哪里找道侣。”   温见雪拍开谢琅的手。   谢琅笑着擦了擦温见雪眼睛残留的湿润,正声道:“我跟你讲讲我进入莲都后的事。听吗?”   温见雪见到谢琅便高兴,那些漂浮不定的感情与孤独有了着落。他想了想,主动上前抱住谢琅,闷声道:   “听。”   谢琅从他进入莲都开始说起,他很快就讲完在莲都内的事。   温见雪总结了一下,谢琅前期被莲都妖魔鬼怪追着杀,中间碰到剑仙孟然,升了级,追着妖魔鬼怪杀。   之后,谢琅从莲都出来,捏造了个双胞胎弟弟,如今顶了双胞胎弟弟的身份。   “你没受什么重伤吧?”温见雪从头至尾没听谢琅说起自己受伤,只是说莲都环境差,妖魔鬼怪难缠,孟前辈剑法精妙绝伦。   谢琅抱着温见雪坐到阔叶黄檀靠背椅上,他坐下后,环住温见雪腰,将头靠在温见雪左肩,声音懒散。   “打打杀杀哪有不受重伤的?这不没死吗?”   温见雪解开他束袖丝带,将他袖子撩高,看到手臂上有好几道凹凸不平的伤痕。   “这是我打赢妖魔鬼怪的荣誉,轻易不示人。”   温见雪:“……”   你还嘚啵起来了。   谢琅把衣袖压了回去,掐诀操控着丝带,把衣袖绑了起来,道:“我出莲都时,寻了不少药材,待会我清理了,你看看,用得上哪些。用不上的,我全出了。”   温见雪听谢琅说,在莲都寻了不少药材,眼睛顿时亮起来了,他点头应了下来。   “吞金呢?怎么没看到吞金?”谢琅问,“在灵宠袋内?”   温见雪拿下灵宠袋,取出摄心蛇。   谢琅沉默片刻道:“吞金物种怎么变了?”   “这不是吞金,这是我收的新灵宠,它有名字,晴天。”温见雪把摄心蛇递给谢琅,“拿出来,给你认识一下。吞金我派去下界找藤妖前辈了,有些事不明白,需要藤妖前辈解答,等明白了,我就告诉你,我现下思路也有些乱。”   谢琅听着温见雪的话,他低头看向递到手上的晴天。   晴天歪头看着他,温润的眼睛倒映着火光。   “光溜溜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看。”谢琅说,他拿过灵宠袋,把晴天卷成一团,塞了进去。   他才走几年,温见雪就又收了灵宠。   若是他走个几十年,家里怕是要开动物园。   幸好回来得早。   一个二个,抢关注。   谢琅压着不满,他将灵宠袋搁桌面,握住温见雪手把玩,道:“不提灵宠,你和我说说你这几年的事情。”   “我这几年……”   温见雪知道自己这几年变了。   他不再如当初那般单纯善良,心狠手辣,谎话随口就能编出来。   温见雪其实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犹豫几息,隐去拿恶徒试毒丹之事,隐去杀了定天宗长老之事,还隐去在紫薇宝境内,坑杀企图抢夺他机遇的人的事,细细说了他这几年正面形象的事。   例如,努力修炼;例如,与天水派弟子和平共处;例如,认识了花倾城等人,还有了亲人……   “只有这些?”谢琅问。   温见雪眼睛hu圆润了几分,他压着心虚,坚定道:“这几年就这样了。”   谢琅道:“我怎么觉得你瞒着我一些事?”   温见雪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谢琅看出他变坏了?   温见雪不对谢琅说杀人炼毒之事,就是害怕谢琅对他印象大跌,从而不喜欢他了。   可他怎么没料到,谢琅看出他变坏了。   温见雪不敢回复谢琅,他心里乱得很,抽回自己的手,捻动衣袖。   “比如,你不守信,喜欢上其他人了。”   喜欢上其他人?   等等?   谢琅没看出他变坏了?心中舒了口气,温见雪松开衣袖,道:“之前跟你说了,没有。”   谢琅早已注意到他捻衣袖,又松衣袖的细微动作,他抬起头,道:“你既然没有喜欢上其他人,为何心虚?”   “我没有心虚。”温见雪扭头看向谢琅。   谢琅点了点他衣袖。   温见雪信口胡诌,道:“几年不见,我有些紧张。你放我下来,我们各自坐着说话行不行。”   谢琅虽然几年未见温见雪,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生疏。他摸向温见雪脸庞,粗糙指腹下的皮肤细腻。   顺着脸庞往下,谢琅摸到了温见雪微尖的下巴。   他喉咙紧了一下,收回手。   “亲我一下。”谢琅道。   “亲我一下就不紧张了。”   温见雪只想赶紧把这事掠过,闻言,在谢琅怀里侧过身,快速亲向谢琅。   谢琅唇上还有着辛辣的、淡淡的香气。   温见雪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产生的,他这几年倒也翻阅过不少奇珍异宝,皆没找到符合条件的珍宝。   温见雪不会深入缠绵,他碰了一下谢琅唇瓣就想跑。   后脑勺却被按住了。   “张嘴。”谢琅传音道。   温见雪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在青年强势姿态下,张开了嘴。青年细细吻他,辛辣清凉感越发浓郁,裹挟着强烈的思念。   温见雪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思念,他推开青年。   “温见雪。”青年喊他名字,宽大干燥的手掌摩挲他后颈,“分离几年,你想我吗?”   温见雪耳根有些烫,低低喘了两声,他抬眸看向青年。   “想不想?”谢琅又亲了过来。   温见雪低低道:“想。”   “多想?”谢琅追问。   温见雪内敛温和,不知如何表达有多想,更说不出口有多想。他恼羞成怒,抬手捂住谢琅的嘴。   “你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谢琅把温见雪的手拉了下来,道:“是不是每天都想?”   温见雪自然不是每天都想,他全身心沉入炼丹与修炼时,不会去想任何事物。   “我就知道你不是每天都想。”谢琅嗤了声,他打横抱起温见雪。“你根本不够喜欢我。”   “去哪里?”温见雪下意识环住谢琅脖颈。   “你睡觉的地方。”谢琅道。   温见雪愕然,他仰头看向谢琅,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谢琅冷冽的下颌线。   “你不够喜欢我。”谢琅几步走到房间门口,抬脚踹开房门,把温见雪放在床上,“我想要你全心全意喜欢我。”   “你不是说,待会清理药材吗?”温见雪想起身,又被谢琅按回床上。   房间内灯灭了。   谢琅做着让温见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事。   下午,星月派弟子传音告知宴席即将开始时,谢琅还做着让温见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事。   温见雪湿漉漉的睫毛扇动,墨发柔顺地散在凌乱被褥间,他没什么力气,半响才抬起酸痛的手,推谢琅。   谢琅结实的胸膛上挂着汗水,手掌触碰到,不是很舒服。   “走开。”   温见雪算是见识到剑修体能有多好了,折腾这么久,还精力旺盛得很。   谢琅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咬他耳垂,道:“等会。”   彻底完事了,谢琅方才不情不愿放开温见雪。   他赶着来见温见雪,忘了早早想买的东西——双修所需之物,因此,并未与温见雪双修,只是按着对方做了除双修以外的所有事情来缓解思念。   若无双修所需之物,强行与温见雪双修,很大概率会弄伤温见雪。这叫谢琅怎么舍得?这叫温见雪如何参加酬谢宴?   温见雪身体布满斑驳痕迹,疲倦得很,他任由谢琅给他清理。   清理完毕,温见雪穿好衣服,遮住斑驳痕迹,服了一枚去疲倦的丹药,趴在镜前,让谢琅给他束发。   谢琅束得很认真,脸上细碎的绒毛似乎闪着光。   温见雪心里暖烘烘。   他回想起,自己在医堂见谢琅打工时,故意喊谢琅为夫君,为娘子。   现在若要他再喊谢琅,夫君或者娘子,他便喊不出口,觉得这两个称呼异常暧昧。   谢琅很快给他束好了头发。   乌黑头发一半束起,束起的部分挽起结,插上雪色莲花玉簪,整体漂亮精神。   “谢谢。”   温见雪很喜欢,可他道谢的话刚出口,谢琅便取下玉簪,给他绑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低马尾。   温见雪:?   温见雪迷惑地看向谢琅。   谢琅还未穿上衣,叫人一眼便看到他苍白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你盯着是想摸摸?”   温见雪朝谢琅投去的疑惑目光被谢琅曲解成想摸自己腹肌,抓着温见雪的手就往自己腹肌上按。   “嫂子随便摸,不收钱。”   温见雪:“……”   温见雪又想踹他了。   “你哥知道你冒犯嫂子,把你宰了喂狗。”   谢琅半蹲了下来,肩颈肌肉起伏明显,后背有几道新鲜抓痕,他仰望坐在镜前的温见雪,笑吟吟道:“我哥埋土里,爬不起来。嫂子那么喜欢我哥?”   温见雪目光扫过谢琅后背那几道新鲜抓痕,有些不自在,他站起身,绕出屏风,朝房门走去。   “我比较喜欢谢霜。”   谢琅垮下一张脸。   虽然谢霜不存在,谢琅就是谢霜,谢霜就是谢琅。   可谢琅听此,并不高兴。   为什么偏要说比较喜欢谢霜?   谢霜拿过发带,三下五除二,绑好头发,穿好上衣,抓起外衣,追了上去。   “什么叫比较喜欢谢霜?”   他刚追上去,温见雪便打开了房门。   “快些去宴席,不要迟到……”   话音戛然而止。   温见雪发现简容站在房门口。   温见雪:!   温见雪下意识想关门,理智阻止了关门的弱智行为。他强装淡定,微红耳垂却暴露了几分羞耻,道:“哥,你怎么站在门口,有事?”   简容道:“宴席已经开始了,你却还未到,所以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温见雪表情微僵,他只僵了一瞬,道:“这就去。”   “谢道友怎么在这里?”简容打量谢琅。   谢琅还在穿外衣,瞧起来颇为不正经。   温见雪连忙道:“谢霜找我有些事。”   “什么事?”   谢琅穿好外衣,关上房门,客客气气道:“这不便告知容少门主,还请见谅。”   简容眉头皱得更紧,他并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   气氛有点诡异。   温见雪跟上简容,谢琅紧随其后。   “都怪你。”温见雪余光看谢琅,传音道。   这叫什么事,明明是道侣,弄得跟偷情一样。   谢琅一个大步,走到温见雪身旁,钩住温见雪小指,传音道:“下次我会看着时间来。”   温见雪撇开了他的手。   简容猜到温见雪两人用传音在说悄悄话,他蹙起眉,正要让温见雪来他身旁,隔着一片湖,见花倾城从秦月所住院子走了出来。   秦月虽已伤愈,精神上却还有些不济,自睡着,现在还没有醒。   他来找温见雪时,花倾城表示自己要和张漆喝酒。   喝酒?   这是喝到秦月住所了?   花倾城快步走了过来,他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不是见秦月还没醒,去看看她,免得她出事嘛。她出事了,我也不好跟秦伯父交代。”   简容:哦。 第150章   ……   星月派酬谢宴,除了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被邀请者皆心不在焉,想着其他事。   一顿无滋无味的酬谢宴过后,大家便打算离开星月派了。   花倾城选择留下来,照看还未醒的秦月。   温见雪眼神复杂。   小说里,秦月先开窍,现在似乎变成……花倾城先开窍了?   温见雪不知花倾城是怎么开窍的,总而言之,感情方面是推动了。   只是剧情方面没有推动。   剧情上,主角团几人在魃的强压下,都晋级了。   然而现在魃被主角团和大反派干掉了……   算了。   温见雪想得头疼,不想了。   剧情太歪了,或许从一开始他一开始穿书,剧情就歪了,扳不回来那种。   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吧。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死敌变成了同盟,世界和平。   至于可能导致主角团夭折的魔龙副本,他拉着谢琅参加,主角团应该不会夭折。   简容不知温见雪烦恼之事,他在思考谢琅不穿外衣,与温见雪谈什么事?   “谢道友,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大家出了星月派,便要各回各家,慕容复见“谢霜”与温见雪似乎比初见时,气氛融洽不少,眯起眼睛,笑着问道。   “无名无派,一届散修。”谢琅慢条斯理道。   慕容复闻言,道:“你为何不入定天宗?定天宗剑法剑术心得丰厚。”   谢琅道:“慕容道友抬举了,以我的天赋哪里能进定天宗?当个散修十分不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谢道友真是个性情中人”慕容复道,他目光落到温见雪身上,“见雪,你过来。”   温见雪正在暗暗让谢琅去天水派,闻言,走了过去:“怎么了。”   慕容复拿出一只白雀递给温见雪。   “我见你契约之灵兽吞金,战斗力似乎不强,这是三级灵兽白雀,契约后,养些时候,有大作用。”   慕容复尚不知摄心蛇的存在。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皆朝温见雪投去嫉妒的眼神。   他们在心中腹诽,慕容师兄是被鬼迷眼了?连白雀都舍得给温见雪。   白雀听说是慕容师兄在含山泾好不容易得来的。   如今竟给了温见雪。   “不必,慕容师兄。”温见雪拒绝的话刚出口,慕容复将白雀往他手上一塞,御剑离开了。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见状,睨温见雪一眼,也跟了上去。   “啾——”白雀发出稚嫩的叫声,它还很小,破壳不过两个月。   谢琅几步走了过来,拿过白雀,道:“我还给他。”   ……   谢琅御剑很快追上慕容复,他将白雀还于慕容复。   “嫂子说,他不用,慕容道友好生留着吧。”   慕容复眉宇紧锁。   一旁的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心中冷笑,白雀都不要,温见雪真是蠢得很,无福消受这么好的灵兽。   他们心中正这样想着,脚下灵剑忽然失控,朝下方快速跌去。   慕容复立刻收起白雀,去救几个同宗,但灵剑下跌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将所有人都救下,仅仅只救下两人。   剩下四人,从高空落下,砸断了树枝,重重落在了地上。   若非他们皆是有灵力护体的修士,从高空跌落,怕是要当场命绝。   慕容复放下救下的两人,他看向谢霜。   谢霜御剑,慢腾腾从高空飞了下来,他抱着双臂,笑眯眯道:“方才慕容道友,邀请我去定天宗,我本来非常心动,但现在见定天宗内门弟子连剑都御不好,十分怀疑定天宗水平,便没有丝毫心动了。”   重重落在地上的四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力下,他们身体疼痛不已。   闻言,他们怒道:“你个散修,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宗?!你说,刚才是不是你在使坏?”   “我没有使坏,我为什么要使坏?”谢琅反问。   “因为我们对温……”他们看了看慕容复,又将话咽了回去。   若叫慕容复知道他们在心里讥讽温见雪,指不定又是一通训斥。   处理掉魃时,他们在心里讥讽了温见雪,当场受了几道威压不说,回去后,慕容复还因此训斥了他们。   慕容复是鲁长老弟子,若是其他人弟子,敢训斥他们,早被他们教训了。   “说不出来?”谢琅左手手指敲击右手上臂,“我就说,我没理由对你们使坏,你们还偏要反驳,现下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多跌面子。”   “你!”   “好了。”慕容复拦下了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他走到谢琅前方,面色微凝,传音道:“谢师弟,是你对吗?你从莲都回来了。”   慕容复听说了莲都阵法消失的事。   他之前看到谢霜,便觉得谢霜是谢琅。   但温见雪说谢琅确实有个双胞胎弟弟谢霜,他便勉强信了。   可如今,他越发觉得谢霜就是谢琅。   他不像其他人,认为谢琅已经被断肠鬼夺舍,早死了。   他觉得谢琅根本没被断肠鬼夺舍,是为了什么事物,故意将自己送入莲都。   基于以上想法,他总是疑心谢琅有朝一日,会从莲都回来。   在这种想法下,慕容复心底压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   他希望谢琅死在莲都,别回来了。   但是,事与愿违,他回来了。   慕容复听说莲都阵法消失时,便觉得他要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谢琅闻言,挑起眼帘,传音道:“慕容道友,你为何叫我师弟?你将我认成我哥了?这可真令人伤心。虽然我哥十分优秀,但我不想做他的替代品。”   谢琅说罢,御剑就走。   慕容复看着谢琅离去。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毒辣,谢霜,你给我们等着。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认识不少能人异士,等联系上了他们,便请他们来好好给谢霜上一课,届时,谢霜哭爹喊娘也来不及了。   ……   谢琅很快回到温见雪身边,他道:“嫂子,白雀还给慕容道友了。”   “麻烦了。”温见雪表面故意保持着距离道,暗中传音问着谢琅。   “你接下来去哪里?”   谢琅笑着传音道:“怎么,不舍得我?”   温见雪抬起头,与谢琅对视。谢琅气质平稳,身上已雏具霸主气息。温见雪与他仅仅对视了一眼,便觉察到气势,气势如山岳一般,快速朝他扑了过来。   “去天水派。”温见雪移开视线,暗暗传音道。   谢琅传音道:“我还没想好去哪里,先在天水派附近找个地方住下,你想我,或者我想你时,我去找你。”   “你进得了天水派?”   “悄悄进。”   温见雪闻言,微微点头。   “莲都内采摘到的药材,我清理了,到时候一并带给你。”谢琅道。   “好。”温见雪应下了。   他与谢琅暂时分别了,同简容回天水派。   天水派弟子因着之前补丹方的事,对他印象有所好转,见他与简容回到门派,打了个招呼。   温见雪因为与谢琅暂时分别,心中有些失落,他打起精神,翻出丹方,炼制去伤痕的修复丹。   温见雪在看到谢琅身上伤痕时,便有炼制修复丹的念头。   他很快炼制好修复丹,找了个玉瓶装好。   温见雪拿出通讯符,坐在窗前,给谢琅发消息。   通讯符是高级符箓,与传音符不同,它如联络玉佩一般,能够传音、发消息、留言、传送小型物品。   只是与联络玉佩不同,它是一次性的,不能重复使用。   ——你找好住所没?   谢琅很快回了消息。   ——找好了。   ——地址发给我。   温见雪把装着修复丹的玉瓶收起,与其等谢琅来找自己,不如自己去找谢琅。 第151章   温见雪不是天水派弟子,进出天水派无需报备。   若不是怕简容多想。   简容曾看到谢琅衣冠不整,与他从房间里出来。   温见雪都想直接找个理由暂时离开天水派,然后捏个马甲,跟谢琅多单独待一会。   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方便与谢琅单独相处。   ——地址发给我。   温见雪见谢琅没有回复,又催了一遍。   稍纵片刻,谢琅发来了地址。   ——青岳山耘镇xx街听风院落。   地址发过来,没一会,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如今化神后期,需要九头恶蛟心冲击炼虚期。你到xx街时,找个茶楼坐会,我取得九头恶蛟心,很快就回来。   谢琅已经化神后期了?   温见雪坐在桌前,看到这条消息,微微一愣随后感到莫大压力。   他如今才元婴后期。   ——你在哪里取九头蛟心?   温见雪将自己从压力中解救出来,询问谢琅去哪里取九头恶蛟心。   九头恶蛟心很是稀有,各大商铺都没有货源,只能拍卖行看到,且价格极高。   ——渑海有一头九头恶蛟,我正与它缠斗。   温见雪:?   你跟九头蛟缠斗,你还有空回我消息?   温见雪生怕他分心跟自己聊天时,被九头恶蛟一口吞了。   ——不要回我了,就这样,我现在出发去xx街。   ——好的,夫人。   温见雪愣了一下,然后通讯符又蹦出来一条消息。   ——亲亲抱抱。   这只狼去哪里学得这些……奇……奇怪的话?   温见雪掐断了通讯符,他趴在桌面,耳朵发烫,一时半会,有些缓不过神。   ……   谢琅见温见雪掐断通讯符,有些忐忑,他最后发得那两句话没问题吧?   他也是来渑海的路上,看到其他人,这么对自己道侣说,觉得很亲切,所以这样对温见雪。   但愿温见雪别觉得他有病。   谢琅后悔发那两句话了,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他沉下心神,专心致志对付九头恶蛟。   九头恶蛟正如其名,有着九个头。   它属性为金,生活在海中,食人,全身金黄,覆盖着如上品灵剑一般的鳞片,九个头,略有不同,但它们头顶都长出了两个宛如肉瘤的包。   那是即将化成龙的特征。   谢琅展臂落于海面,避开九头恶蛟吐来的巨大水柱,他全身灵力涌动,顺着手臂流入斩邪剑。   斩邪剑快速划过海面。   戾气十足的剑气,击向九头恶蛟。   “哗啦——”   粗壮金黄的蛟尾在海水中一摆,汹涌的巨浪从蓝得发黑的海中升起,迎上袭来的剑气。   两者相撞,海水剧烈摇晃。   剧烈此地不远,有一艘高两层的灵船。   海水剧烈摇晃时,灵船抵不住如此大的力量,也随着摇晃了一下。   灵船上载着数名修士,这些修士感受到摇晃,纷纷放出神识,朝导致灵船摇晃的源头看去。   他们看到一个黑衣青年正在跟九头恶蛟打斗。   不必思虑,他们也知道黑衣青年为何与九头恶蛟打斗。   定然是想取九头恶蛟心。   取九头恶蛟心的人如过江之鲫,然而,极少极少有人能取到。   大部分葬身蛟肚。   “这年头,不自量力的人还真多。”   大部分灵船上的修士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道。   在他们看来,此黑衣青年不可能取到九头恶蛟心。   黑衣青年看起来太年轻了,似乎还不足两百岁,他的修为顶多化神初期。   一个化神初期,想要取得九头恶蛟的心,还是这头在渑海翻云覆雨,作恶千年的九头恶蛟,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心里如此想着。   心中如此想了片刻,他们又觉得此黑衣青年修为顶多元婴后期。   两百岁内,修为至化神期的青年才俊,都是大宗派弟子,他们略有耳闻。   可这黑衣青年,他们从未听闻。   想来根本不出众,只是芸芸众生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修士。   这样普通的修士,实在叫人不感兴趣,怕是过不了两招,便会葬身蛟肚。   只有九头恶蛟才知黑衣青年有多恐怖,不过几招,就逼得它不得不发挥全部力量。   九头恶蛟害怕自己会折在黑衣青年手中,甩了一个巨浪,便想引雷劈黑衣青年,然后借机潜回海底。   修士无法在海底待过长时间,基本不会追到海底。   追到海底也无妨!海底是它的地盘,修士追到海底,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轰隆——”   晴朗的天空浮出大片大片乌云,乌云如厚实的棉花,其间滚动着白色的闪电。   伴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雷声,一道雷劈了下来。   谢琅在莲都被天雷劈了两次,现在看到雷,便烦躁,他五指缓缓握紧斩邪剑,目中闪过一丝暗红的光芒。   剑起。   雷落到他头顶时,被剑气硬生生撕裂,化为两道,落入渑海。   九头恶蛟正朝海底潜去,雷落入海中,强大的电流让它身体扭动了一下。   它扭动的刹那间,渑海海面因落下的雷,炸起壮观的浪花。   谢琅黑衣被浪花打湿,他没空管打湿的衣服,运转心决,凝神一剑劈向九头恶蛟。   若现在不解决九头恶蛟,等九头恶蛟潜入海底,便拿它没办法了。   谢琅是人与北荒狼妖的后代,没有在水里呼吸、自由活动的天赋。   九头恶蛟只扭动了一下,便加快速度朝海底潜去。   压迫感十足的剑气却比它的速度更快,电光火石间,顺着海水,落到它脊椎骨。   鳞片碎裂,鲜血滚出,脊椎骨瞬间断裂。   九头恶蛟如瘫痪病人,快速朝海底跌去。   谢琅松开斩邪剑。   斩邪剑入海,一挑蛟身,九头恶蛟像一个装着棉花分的麻袋,轻轻松松被挑起,甩至海岸。   谢琅收回斩邪剑,如履平地,来到海岸。   九头恶蛟还未断气。   谢琅自认为也不是穷凶恶极之人,他彻底杀死九头恶蛟后,才刨出九头恶蛟的心脏。   呼吸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灵船上,早已移开目光的修士,不敢置信地朝谢琅看去。   怎么会如此?   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他不应该葬身蛟肚?   灵船上的修士意识到:黑衣青年比他们设想的修为高许多。   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九头恶蛟死了,此时,九头恶蛟引来的雷也消散了,乌云仿佛从未出现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之上。   “此人是谁?”   “莫非是隐世世家传人?”   “这样一号人物,为何从前从未听过?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灵船上的修士受到刺激,纷纷动用自己人脉,查起黑衣青年身份。   别说什么没兴趣,他们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黑衣青年。   谢琅抬起眼帘,朝灵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将九头恶蛟的心脏用玉盒装好,割了一块蛟肉。   九头恶蛟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心脏,其次是鳞片与獠牙。   蛟肉倒没有什么价值,但听说蕴含的灵力不少,且肉质细滑,是难得一见珍馐食材。   见雪来找他,正好把蛟肉烤了,给见雪做零嘴。   至于九头恶蛟其他部分。   谢琅围着九头恶蛟尸体走了一圈,决定把它买了换钱。   有钱不赚是傻逼。   他拿出一张收纳死尸的符箓,将九头恶蛟的尸体装好,收起斩邪剑,朝附近的拍卖行快速赶去。   九头恶蛟的死后,身体很快就会腐烂,需得尽快出手。   见雪想来在找他的路上。   把九头恶蛟委托给附近的拍卖行,他就能回去见见雪。   ……   温见雪已缓过神,此时正如他预料一般,在去青岳山耘镇xx街的路上。   他们关系不同以往,温见雪出门派后,还特意易了容。   温见雪不紧不慢来到了青岳山耘镇xx街,他给晴天易了个色,带着晴天挑了个距离听风院落最近的茶楼坐下,等待谢琅。   茶楼内,茶点不少。   温见雪把茶楼里的茶点都点了一遍,坐在最好的位置,听茶楼聘请的说书先生说剑宗。   “剑宗以前是上界第一宗派,如今跌出上界,大家可知为何?”   “这便要从剑宗主宗宗主仙逝,主宗五长老野心勃勃,夺取宗主之位说起……”   温见雪听宗主讲述过剑宗衰败的整个过程。   剑宗分主宗分宗,主宗宗主仙逝,主宗五长老为夺取宗主之位,与几个妖王联手,杀了少宗主及其追随者。   他本想拿一些好处打发了几个妖王,却不料他们与他联手根本不是贪图那点利益,而是为了灭掉剑宗。   五长老此举,引狼入门,将整个剑宗主宗送了。   事后,五长老自尽,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剑宗主宗败落,资源被其他中大型宗派,也就是现在的几个大宗瓜分了。   剑宗弟子企图重建主宗,但瓜分了资源的几个大宗不肯交出吃进肚子里的资源,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隐隐有回到从前鼎盛时期的主宗,用计灭掉。   若非天水派出面,整个剑宗都要灭掉。   温见雪来到上界后,发现上界仙门将剑宗列为反面教材,时刻提防有人买门派求荣。   台上说书先生还在说剑宗衰败的原因。   温见雪虽然已经知道剑宗衰败的原因,但闲来无事,听听也可。   温见雪如此想着,一道白光穿过茶楼天窗,落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温见雪警惕心瞬间拉满,他将晴天收起灵宠袋,掐出一道灵力,试探白光。   白光触碰到灵力,变成一张雪白的纸条。   纸条上有着一行黑字。   傅银道友,或者该称呼您温见雪道友。   您杀太多恶徒,现下被憎恨您入骨的恶徒们挂到杀榜上,若不想真实身份暴露,赶紧去隋岭,把正在用巫兽,占你特征与现下位置的人做掉。   温见雪看清纸条上的内容,瞳孔微缩。   他看向纸条右下角。   右下角有署名。   ——帝。   帝?   谁?   温见雪不认识帝什么的家伙,但现下这个家伙明显知道了他就是这几年杀恶徒,善长炼制毒丹,让人颇为忌惮的炼丹师:傅银。   温见雪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真实身份的。   他披上傅银马甲搞事时,没有泄露过一丝真实身份的消息。   做温见雪时,更是老老实实,要多低调又多低调。   为什么这个署名的帝的家伙,知道他就是傅银?   温见雪捏紧纸条,将纸条捏成一团。   他所说之事是否是真的?   自己真的被挂在杀榜上?且隋岭有人正在用巫兽占他特征与现下位置?   温见雪眼睛暗了几分,他捻了捻捏成一团的纸条,托人查所谓的杀榜。   果不其然,在杀榜上看到自己马甲名傅银。   温见雪收起纸条,他站起身,离开茶楼。   去隋岭看看。   这个署名帝的家伙,若想害他,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有无数机会能害他,比如他来茶楼的路上,再比如他不知自己暴露了真实身份,坐在茶楼时。   可他没有,这说明,他没有害自己的意思。   既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那纸条上所说之事,基本为真。   温见雪绝不允许自己真实身份暴露。 第152章   山脉起伏,密林遮天。   空气阴冷,偶尔灌入一缕风,也是阴冷。   朝前数千米,潮湿长藓的树身,缠绕着无数黑色的线。   黑线小拇指粗细,上面隔一米,挂着三角形的青铜铃。   青铜铃静静悬在空中,偶尔吹来的风,无法使其摇动。   “这玩意有用么?”   一个长相猥琐的红袍男人抬手拨了一下黑线。   黑线浮起细细的符文,符文有生命一般,在黑线上跳跃。   它们穿过青铜铃,朝黑线尽头涌去。   黑线尽头咕蛹着一只漆黑的,足有一人高,形似黑虫的东西。   这东西便是巫兽。   巫兽此时正咀嚼着切得细碎的灵兽内脏,它的身体随着咀嚼,微微起伏。   待它吃饱喝足,攒足能量,便能占卜饲主所求之人的特征与现下方位。   占卜结果出来后,说来也有有意思。   它需要一个人把蜡烛放在它面前,才会说出占卜结果。   巫兽已经吃饱喝足了。   它开始占卜了。   黑线上接连不断地涌出符文。   符文朝巫兽涌去,包裹住巫兽身体,不出片刻,符文褪去,黑线上的青铜铃距离摇晃,声音极其响亮,似乎要冲破云霄。   这是占卜出饲主所求之人的特征与现下位置了。   “点蜡烛吧。”   饲主说,她的目光扫向在场之人。   在场人不少,细细数来,有十一人。   “谁来。”饲主问。   在场人争先恐后要点蜡烛。   “你们这么积极,做什么?不就点个蜡烛。”方才问巫兽有没有用的猥琐红袍男人再次问。他是第一次参加巫兽占卜仪式。   他身旁那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斜他一眼,有所防范。   猥琐红袍男人眼珠一转,看来是有好处,他也主动要求点蜡烛。   饲主道:“新人优先。”   于是猥琐红袍男人自饲主手中接过雪白的蜡烛,点燃蜡烛,在众人嫉恨的目光走向巫兽。   巫兽臃肿的头颅微仰,乌红虫嘴覆盖着一层黏液,蜡烛光芒下,仿佛发着光。   猥琐红袍男人把蜡烛放在它面前,正思考会有什么好处,后背传来一道巨力,不由自主扑向巫兽。   巫兽骤然张开嘴,原型的嘴长满獠牙,一下咬断他脑袋。   鲜血从颈部涌出,男人倒在地上,鲜血淌至地面,耀眼如烛火,而他的身体成了蜡烛。   在场人收起了嫉恨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目中闪过一丝不屑。   巫兽吞掉男人的脑袋,漆黑皮肤上浮现男人的脸。   它看向饲主。   饲主笑着摸它肥胖身躯,道:“占卜结果是什么?”   巫兽发出了猥琐红袍男人的声音,它道:“长得很漂亮,眼睛——啊!”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   饲主定睛看去,一枝不知何时靠近的绿藤从地面钻了出来,扎进了巫兽尾部。   饲主当即击碎绿藤。   绿藤非凡物,被击碎,呼吸间,便恢复如常,潜入泥土。   在场人皆警惕起来。   饲主喝道:“谁!”   林间很安静,除了巫兽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声,没有其他声音。   在场人朝巫兽尾部看去。   巫兽尾部快速腐烂!   不肖多想,大家也想到来者是谁。傅银!他们此次占卜的对象。   在场之人皆是穷凶恶极的恶徒,可一想到傅银,冰冷的恐惧就不由自主蔓延到心口。   “傅银,你来得正好!”饲主道,他甩出一道符咒,身后出现一道猿猴黑影。   “这要找你算账!”   饲主的话,定了在场之人的心。   先不说他们这边人多,单一个饲主便有化神后期实力。   傅银再如何阴险,如何厉害,也不能耐他们何,反而会被他们分尸。   他们对傅银恨之入骨,别说分尸,就是剥皮抽筋、喝血吃肉也做得出来!   饲主这话出口,周遭却没有半点动静。   饲主目光微闪,他看向巫兽,道:“看来只是虚晃一枪,先帮我救巫兽。   “巫兽已占卜出傅银的特征与现下位置,虽说现下位置不准了,但特征还准。   “有特征,还不好杀他?左右已经把他挂在了杀榜上。”   在场人闻言,朝巫兽走来。   饲主忽然指使猿猴黑影袭向左侧。   一道黑影在左侧一闪而过。   “追!”在场人立刻调转方向,向黑影追去。   黑影很快没入密林。   “小心毒丹。”饲主打量四周,他嘱咐道。   “哗啦——”密林中的树木被人控制着,攻击他们。   饲主很快削掉攻击他的树木,他注意到一处异样,借着猿猴黑影,缓缓靠近异样处。   异样处浮出数枚毒丹,毒丹无色无味,显然是想偷袭他们。   但他们早了解过傅银的手段,对其有防备,偷袭对他们无用。   饲主撑起灵罩,拿出伏灵袋,将毒丹尽数收入伏灵袋。他击向异样处。   傅银果然藏在此地,被他一击,便逼了出来。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具。   在场其他人看到傅银,快刀斩乱麻,情理掉附近树,朝傅银围来,堵住傅银出路。   傅银站定在原地,他看着他们,然而,他缠着青藤,紧绷的手指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焦虑、不甘、愤怒。   “你也有今天。”一个恶徒笑道。   傅银动了动紧绷地的手指,他的声音十分清润。“各位,有话好说。若是需要什么毒丹,尽管找傅某,傅某必不推辞。”   “谁要你的破毒丹,我们要你命。”   饲主道:“等等。”他眯起眼睛,朝其他人传音,“砍断腿,留他性命,让他为我们炼制毒丹。不可否认,他确实于毒丹上有几分天赋。”   “可是他杀了我道侣!”   “他杀了我结拜的兄弟!”   “留他后患无穷!不应贪图什么毒丹,留着他。”   饲主闻言,斩钉截铁道:“杀了他才是便宜了他,让他为我们服务,才是最好的……”   他话没说完,胸口蔓延上痛意。   这痛意并不重,如蚂蚁咬过一般,瘙痒大过痛意。   在场人控制不住自己,狂挠身体。   “定是傅银这小子又给我们下毒,留他不得!”   几人持着刀剑冲了上来,傅银突破包围圈,转身就要逃,可惜他速度太慢,被几柄刀剑穿透胸膛。   “等等,你们杀了他,这毒如何解!”饲主恨铁不成钢,道。他话音刚落,忽觉脑门剧痛。   脑门被绿藤扎穿,鲜红的血液从脑门涌出,流了满脸。   他颤颤巍巍摸向脑门。   几乎是同一时刻,其他人的脑门也被绿藤扎穿。   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周围景象扭曲,像水雾一般,蒸腾了。   尾部已然腐烂,痛苦打滚的巫兽映入眼帘。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进了幻境。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傅银,更没有追上傅银,将傅银围住,决定对方的生死。   从头至尾,他们都被困在幻境中,一切皆是他们的想象。   他们对傅银的恨意太浓,心中渴望见到傅银,杀了他,因此会看到傅银,进而决定傅银生死。   这幻境很快结束于绿藤扎穿他们脑门。   他们颤抖着摸着自己脑门。   绿藤从他们脑门处抽出,他们如面条,倒在地上。   温见雪戴着黑色面具,披着黑袍,从暗处走出。   他收起绿藤,缓缓道:“我自然没有能耐让有所防备的你们尽数中毒,所以我给你们造了个幻境,这样,便能轻轻松松杀了你们。”   “其实我没打算杀你们,是你们非要查我。”   饲主咳出口血,他恨恨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并不与他们多说什么,直接杀了他们,而后捡去他们身上的东西,放出丹火,毁尸灭迹。   他最近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毒丹,因此不需要拿他们试毒丹。   至于马甲名被挂上杀榜,温见雪不在乎,他只是害怕被扒马甲。   解决掉被扒马甲的危机,温见雪放松几分,他正要舒气,喉间一痒,忍不住咳出口血。   晴天目前的修为,无法一次性拉这么多人进入幻境,因此,他将自己的修为通过契约,借给晴天,让晴天强行将这些人拉进了幻境。   触发幻境的东西就是绿藤。   当然,这样做,也有个副作用。   温见雪经脉会受到伤害,但他已然顾不得那么多。   此处是隋岭,天晓得他过来时,看到领头者,也就是饲主,用巫兽占卜他特征与现下位置时的心情。   温见雪勉强压下喉间血液,他服用了止痛与修复经脉的丹药,看向巫兽。   巫兽已然缓过劲,为了活命,正翘着腐烂的尾部,逃离此地。   温见雪运转灵力,操纵着绿藤刺向巫兽。   巫兽格外灵活,居然避开了攻击,它加快了逃离速度。   巫兽已经有了占卜结果,只待说出口。   温见雪自然不能放它活着离开,他快速追了上去。   可他经脉受到伤害,运转灵力困难,一时半会儿,居然追不上,解决不了它。   晴天制造完幻境,疲倦得睡死了。   温见雪只能依靠自己,他耐着性子。   ……   谢琅将九头恶蛟抛到淹海附近的拍卖行,御剑快速往青岳山耘镇xx街赶去。   温见雪想必在茶楼等了许久了。   他快要抵达青岳山耘镇xx街时,想到双修所需之物,顿住了。   他顿了会,收起斩邪剑,戴上帷帽,朝贩卖这类东西的店铺走去。   “客官需要点什么,我可以给您推荐。”店小二问。   谢琅抿紧唇线,没说话,他目光扫过店内东西,抓起双修所需之物,快速付了款就走。   店小二:“欢迎下次……”   谢琅又回来了。   店小二紧张道:“客官是要退换货?”   谢琅冷着声音,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万,道:“双修心法在哪?有售卖吗?”   双修所需之物,不包含双修心法。   谢琅毕竟是第一次购买这些东西,做贼心虚一般,恨不得赶紧买了,赶紧出去,因而,遗漏了双修心法。   走出店门,想到双修心法,他硬着头皮,又倒了回来。   “二楼……”   店小二话刚说完,问话的客人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他很快又出现在眼前,拿了几本双修心法。   店小二给他打包好,算好总价,他扭头就跑了。   店小二啧啧两声,同同伴道:“我跟你打赌,这客官没尝过欢爱。”   “那不就是雏?听说第一次都很短。”同伴挑了下眉。   “有些客官第一次秒没,短算什么?”店小二说,“那些秒没的还回店虚心向我请教。”   谢琅出了店许久,方才平复了心情,他取下帷帽,来到青岳山耘镇xx街。   温见雪不在青岳山耘镇xx街。   茶楼小二受温见雪所托,告诉他:他去买些东西,很快便回来。   谢琅便不着急了。   他坐在茶楼等温见雪。   本以为是温见雪等他,未曾料是他等温见雪。   也不知见雪去买什么东西了?   莫非是去买……   谢琅关上厢房门,翻开双修心法。   先学习一下,不然实践时,一问三不知,纯纯白痴,丢死狼。   谢琅看完双修心法,甚至把双修所需之物研究了一遍,也没等到温见雪。   买什么东西怎么久还不回来?   谢琅拿出通讯符,只想传讯问温见雪,察觉有人暗中盯着他。   他来上界后,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那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看来那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找了帮手来教训他。   谢琅垂下眼帘。   “就是这戴着个银色耳饰的小子?”   茶楼楼顶站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用神识扫了谢琅一眼,用联络玉佩,询问之前那几个被谢琅怼下剑,摔地面的定天宗内门弟子。   “对,就是他。”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道,“给我们狠狠揍他,最好能揍得他躺几年。放心,好处不会少了你。”   “行。”中年人道,他收起联络玉佩,正欲进入茶楼。   却发现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要他揍得小子,正站在他身后。   中年人微微眯起眼,他意识到这小子不简单,竟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   谢琅抱着斩邪剑,道:“此处是闹市,未免伤及无辜,我们换个地方打?”   中年人道:“可以。”   谢琅和中年人换了个地方。   此地距离青岳山耘镇xx街较远,挨着隋岭,几乎没有人家,怎么打也不会伤及无辜。   中年人抽出自己的九节鞭,道:“你小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们要我揍你一顿,躺个几年。我劝你不要反抗,这样,既不浪费时间,也少挨些揍。”   “请。”谢琅道。   中年人冷哼一声。   不听好人劝,吃亏在眼前。   他一甩九节鞭,刺向谢琅。   然而,万万没料到,谢琅仅仅几招,便挑飞了他的九节鞭,将他踹出去几米远,砸坏树木。   中年人受了重伤,他吐血,艰难地仰头看向谢琅,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琅将九节鞭抛给他,道:“我不杀你,回去问他们吧。”   中年人接过九节鞭,撑地爬起,转身便消失了。   谢琅转身要走,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往这边奔来。   什么玩意?   谢琅抬起一剑,将黑漆漆的东西劈成两半。 第153章   劈成两半后,他才发现这是一条黑虫?   谢琅微微蹙眉,他走到黑虫面前,踢了两脚。   看起来好像不值钱。   其尾部腐烂,似乎沾上过毒。   “谁在哪里,鬼鬼祟祟,出来!”   谢琅敏锐的感官察觉不远处有人。   那人发现黑虫被他杀了,在原地顿了几息,放轻脚步,转身就跑,颇有几分见不得人的阴暗。   谢琅追了上去。   那人披着黑袍,戴着黑色面具,衣角从高大树木后一闪而过,加快脚步。   谢琅有一部分天赋点亮在速度上,这黑袍人跑得再快,也跑不过他。   谢琅很快追上那人,符咒离手,拦住对方去路。   “你跑什么?说话。”谢琅眼神阴冷,”不说话把你舌头割了,少在哪里给脸不要脸。”   此人并不魁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量高挑。   那人并不说话,掐诀破开符咒,甩出一张高级瞬移符便要走。   谢琅顺手拈来一个困阵,破了高级瞬移符。他目光扫了一眼对方面具,化神后期威压直接压到对方身上。   对方忽地甩出几枚流转着青蓝纹理的丹药。   毒丹?   谢琅看到他时,联想到黑虫腐烂尾部,早早做了防备,不惧这几枚毒丹。   他一挽斩邪剑,直取对方面具。   对方避开了。   与此同时,丹药炸开,淡淡的香气向四周蔓延。   树木微晃,附近妖兽躁动,遁着香气,朝此地奔来。   对方抛来得不是毒丹,是兽香丹。   周围妖兽若是朝此奔来,势必会造成混乱,届时,此人便能脱身了。   谢琅凝神,风自他脚下而起。   香气被风卷着,呼啦一下飞向天空。   瞬间散了。   香气散去,妖兽也不躁动了,停止朝此地奔来。   黑袍人趁他散香时,又拿出一张高级瞬移符,使用瞬移符,离开了此地。   化神修士能够追踪,高级瞬移符使用时的痕迹。   谢琅御剑追去。   没追两步,通讯符亮起。   谢琅不理,通讯符却锲而不舍的亮起。   谢琅思绪微偏,眼眸仿佛沉上一层雾霾,他夹出传讯符。   温见雪向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到惊鸿茶楼没?   ——应该到了吧?我出去买东西了,茶楼小二有没有告诉你么?   ——你想吃什么?   ——糖葫芦?   ——蒸糕?   ——现下开始转凉,要不买点羊肉?你做,我不会。   雾霾散去,笑意流转。   谢琅发消息给温见雪。   ——你做主就行。   ——你出去买什么东西?   温见雪很快回复。   ——重紫。这药材少见,听闻附近有人出售,所以赶去购买。   这句话完,话锋一转。   ——我买好吃的,马上回来。   ——好。   谢琅收起传讯符,他看了一眼前方,御剑返回青岳山耘镇xx街。   ……   温见雪见谢琅没追上来,收起传讯符,取掉面具。他跑得太急,喉间有些痒,轻轻咳嗽,额角冒出细汗。   他拿着面具轻轻扇风,半响,总算缓过气。   只是丹药药力还未修复好的受伤经脉隐隐作痛。   温见雪服下一枚止痛丹,疼痛消失。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遇上谢琅。   谢琅不是说起淹海寻九头恶蛟心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来此做什么?   温见雪不知他来此做什么。   现下满心庆幸。   庆幸巫兽解决了。   若非谢琅,他怕是要看着巫兽逃之夭夭。   又庆幸谢琅没抓到他,扒掉他马甲,发现他阴暗面。   温见雪心有余悸,他擦掉汗,解下黑袍,连带着面具一并收好,而后拿出玉叶,赶往附近集市。   说谎要把事情做全。   不然很容易被拆穿。   温见雪怕谢琅追他,故意发消息给谢琅,让他去茶楼等自己。   温见雪在集市内很快买好糖葫芦、蒸糕,但羊肉开市就买完了。   上界的羊与普通羊不同,从小喂养草药,喝山间灵水,非常滋补身体。   “还有个肾,要不要?”摊主问。   温见雪纠结了一下,道:“要。”   都是羊身上的东西,两者有什么区别。   温见雪闭眼。   交给谢琅就行,他应该会做?   管它的,先买回去糊弄谢琅。   温见雪付了钱,让摊主包了起来,又零零散散买了些其他东西,赶去茶楼。   谢琅坐在茶楼二楼喝茶。   温见雪刚走到茶楼二楼,谢琅便认出易了容的他,快步迎了上去,抱着他转了一圈。   “等你好一会了。”谢琅道。   温见雪拍他肩膀,传音道:“放我下来,大庭广众。”   谢琅道:“看到又如何?”嘴上这样说着,谢琅还是将他放了下来,目光打量他脸。   易容后,平平无奇,毫无特征的一张脸。   “原来的模样好看。”谢琅传音道。   或许是藏着阴暗面,温见雪不由多想了一点。   他望向谢琅,传音道:“你原来是这么肤浅的人?你说罢,你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我?”   谢琅诧异地看向温见雪,他只诧异了一下,弯下腰,唇间漏出一点尖尖的犬牙。   “我只是在称述客观事实,你敢乱想,信不信我咬死你。”   温见雪:“……”   发言过于小学鸡,温见雪听着想笑,心境安定下来了。   他拿出糖葫芦,塞谢琅嘴里,道:“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谢琅闻言,愣住。   温见雪见谢琅愣住,也愣住了。   他之前被谢琅称呼夫人,所以此刻与谢琅说了几句话,心念微动,夫君两字不加思量,便脱口而出。   温见雪真恨不得拿胶带把嘴黏上。   也不知谢琅会如何想他?不过大胆?亦或者其他?   谢琅叼着糖葫芦,缓缓眨了一下眼。   他意识到温见雪,并不排斥自己之前学着他人,称呼他夫人,还亲亲抱抱。   心中低笑了一声,谢琅收起犬牙,拿着串着糖葫芦的竹签,一口两个,道:“味道不错。”   温见雪想着他会如何想自己,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谢琅目光扫过温见雪,他站直身体,喂了温见雪一颗糖葫芦,又从温见雪摸来了蒸糕,拉着温见雪前往听风院落。   “带你去听风院落。听风院落我租的,不打算在此长住。”   听风院落前有松木。   院落开阔,绕过影壁,就是雅致的前庭。   因是刚搬进来,庭院内没有什么名贵装饰,都是是购买院落,附送的装饰。   香木、假山、玉石桌凳、小桥桥道上的花,水池下的辟邪剑石……   “你日后有打算了?”温见雪像刚到家不久的小猫,紧紧黏在谢琅身后,看遍了听风院落。   “有了,不过有些难实现。”谢琅撕了一小块蒸糕投喂温见雪,“我想重建主宗。”   温见雪:“嗯??!”   “孟前辈涉猎极广,上界各种天极剑法、心法等,都有阅览,传授毕生心得后,将其教于了我。   “我如今用得是孟前辈自创剑法,虽然孟前辈教于我的东西,我并不是全都会了,但也有些收获。   “定天宗这些大宗派收录的剑法、心法等,或许还没有我所知道的多,我若非要资源,其实没有必要进他们这些大宗派。”   谢琅又撕了一小块蒸糕投喂温见雪。   “我思来想去,便想重建主宗。”   “孟前辈将这么多东西教于我,想来也有这个意思。   “过些日子,上界宗派都要将从天骄大比上获得的资源拿出来,置于天骄大比奖池。   “天骄大比,上界二百岁以下,身后有门派的修士皆可参与,进入前一百的人,以排名位置,瓜分奖池中资源。   “瓜分到的资源,将全部投入该修士身后的门派。   “直到五十年后,这些获取资源的门派才需要拿出来,置于奖池。”   “据说这几百年,天骄大比,基本是定天宗弟子拔得头筹,而第二名,据说是你哥,简容。”   温见雪听着谢琅的话。   谢琅的声音很平稳。   “我在想,这是个剑宗逆风翻盘的好机会。”   “若是创建主宗,以剑宗主宗弟子的身份,参与大比,进入前十,那么,就能拿到一笔很大的资源。   “这些资源足够主宗在上界站稳脚跟,从而带动下界剑宗,形成良性循环,再复往昔辉煌。”   谢琅说到这些,眉头皱了起来。   “但是,重建主宗,不是个容易的事。”   “天骄大比将于半年后举行。   “与你在星月派分开后,我询问了宗主,关于重建主宗。”   “宗主说,他能提供弟子,明年三月,有一批师弟师妹要来上界。   “但资金方面提供不了太大帮助,另外还有人手方面。弟子有了,没有长老,也没有执事,更没有地方能充当宗门。   “一个能够参加天骄大比的宗派,按照规定,需要主宗宗主一位,三位长老,两位执事,不少于二十位弟子,以及面积不少于一千平的地盘。”   谢琅说到此,轻轻叹了口气。   “我目前正在愁这些事。   “思来想去,都不好解决。   “我若是做了主宗宗主,那么算上刘嶂,算上你,也远远不够。”   谢琅说罢,将手头最后一小块蒸糕喂给温见雪。   “若是有人无权无势,那就好了。我立刻把他绑过来,按头当长老、执事。”   温见雪:“……”   你人贩子还是绑匪?   绑人过来打工。   大反派逼格掉完了!   不对,你大反派逼格本来就没有。谁家大反派开局打几份工?   温见雪慢腾腾嚼着蒸糕,他想着缺人这件事。   想了一会,他缓缓看向谢琅,微微一笑。   “我想到几个人,他们没有进宗派,且修为不低。”   谢琅:“?”   温见雪暗示道:“你见过的,星月派,还记得吗?”   谢琅缓缓眯起眼睛,道:“你说他们啊。” 第154章   谢琅缓缓眯起眼睛,“你说他们啊。”   温见雪微微颔首,道:“你觉得如何?”   谢琅靠在走廊栏杆上,道:“他们自然是极好,只是如何说服他们做长老、执事,还需仔细思虑。除此之外,便是资金问题了……”   “你需要多少?”温见雪问。   谢琅看向温见雪,道:“很大一笔。先把缺少长老、执事问题解决了,在想办法筹资金罢。”   话音刚落,温见雪取下自己的乾坤袋。   他怕疼,没有将自己身上某块骨头打磨成储物空间,习惯性使用乾坤袋。   “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来想办法。”   温见雪说着,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摸出与谢琅那只墨玉指环一对的白玉指环,解开了封印,放到谢琅手上,而后又倒出十来个乾坤袋,都解开了封印,塞谢琅手上。   “对了,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天水派,到时候一并拿给你。”   谢琅:?   谢琅用神识扫向乾坤袋与白玉指环,发现里面堆着数不尽的灵宝、灵石。   灵石有下品、中品、上品。   其中上品最多。   浓郁的灵气凝绕上神识,灵石的光芒几乎要刺瞎眼。   谢琅震惊无比,差点从栏杆上倒栽到花圃。   “见雪,你去抢劫了?”   温见雪沉思。   谢琅看温见雪这反应,道:“真的去抢劫了?”   “你看我的修为能够抢这么多钱吗?”温见雪白谢琅一眼。   谢琅认真道:“难。”   “去你的。”温见雪道:“我卖丹药和进秘境得来的灵宝与灵石。够不够?”   “应该是够了。”谢琅秒跪,他眼睛发亮,朝温见雪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早闻炼丹师赚钱,不知竟如此赚钱。温大师求带,我不修剑道了,我马上转道。剑道没有钱途,实在令人伤心。”   温见雪:“……”   温见雪把白玉指环里的东西腾到他给谢琅的其中一个乾坤袋内后,拿了回来,放进自己的乾坤袋内,道:“愚笨,不能炼丹也。”   “你胆子大了,竟敢骂我。”   谢琅收起这些乾坤袋,他眉毛一扬,把温见雪抱了起来,放在栏杆上,松松揽住腰,笑盈盈亲了过去。   “咬死你。”   温见雪坐在栏杆上,脚不沾地,背后又没什么客人靠,担心掉入花圃,不得不抓住谢琅衣领,将自己重心完全倾向对方。   谢琅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温见雪几乎被草木香包裹,他将谢琅衣领抓得很乱。   谢琅腾出一只手,将他双手捏住,粗糙温暖的触感让温见雪心中浮起丝丝涟漪。   温见雪想看谢琅现在的模样,可是两人靠得太近,根本看不到谢琅现在的模样。   他被谢琅压着,又向后折了一点。   要掉下去了。   温见雪惊慌失措想抓住谢琅双手,谢琅却咬了他唇瓣一下,将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温见雪轻轻喘气,他抬眼看向谢琅。   “你之前喊我夫君,我很高兴,再叫一声。”   谢琅弯下腰,用鼻尖蹭他鼻尖。说话时的热气扑到他唇上,湿漉漉,热腾腾。   温见雪微微一怔,旋即心跳如鼓,他低低喊了声夫君。   谢琅眉眼晕出了笑,他快速亲温见雪一下。   “有你真好,万事顺意。”   谢琅笑着放开了他,道:“不是说买了羊肉,在哪?我给你做。正好我这里有九头恶蛟肉,一并做了。”   温见雪差点把此事忘了,他拿出油纸包,解释道:   “没有羊肉了,我买了羊肾。”   “羊……肾?”谢琅打开油纸包,果然看到了两只新鲜的羊肾,他神情微妙,身体微滞,看向温见雪。   “你买羊肾?”   温见雪疑惑不解,道:“怎……怎么了?哪里不妥?”   “你明早不着急回天水派?”谢琅却并没有回答温见雪的困惑,他用油纸裹好羊肾。   温见雪道:“不着急。”   温见雪打算在谢琅这里待两日,许久未见谢琅,很想与谢琅说说话。   “我炼制了去伤痕的丹药,你试试。对了,你之前说,药材已经清理好了,给我看看,看看那些用得着。”   谢琅接过去伤痕的丹药,指了指左侧,道:“清理好的药材我放在了柳堂。”   温见雪闻言,前往柳堂。谢琅见状,拿着羊肾,走向厨房。   谢琅把药材清理后,整整齐齐码在了一起。温见雪挑来挑去,觉得全都能用上,于是全收了起来。   这会,谢琅已经做好了饭。他特意出门买了灵米与蔬菜瓜果,至于羊肾,他放了补药,煲了汤。   温见雪凑近羊肾汤,闻了闻,有点腥味。   他皱起眉,看向谢琅,道:“要不不吃了吧。”   谢琅看他一眼,道:“买都买回来了,怎么能不吃?”   “可是……”   “吃饭。”谢琅道,“等会凉了。”   温见雪不再说什么,坐了下来。   他嘴挑得很,闻到羊肾腥味,便不想吃羊肾了,全程盯着小菜与烤九头恶蛟肉。   小菜炒得很漂亮,绿油油的,带着一些油水。   九头恶蛟烤得嫩,撒了满满的香料,又塞了葱段,香味扑鼻。   温见雪很快吃饱了,他放下碗筷,道:“药材我看完了,感觉都用得上,全收起来了。”   “好。”   温见雪支着下巴看谢琅。谢琅正在喝羊肾汤,饱满凌厉的喉结上下移动,看起来很有意思。   温见雪看了会,想到去伤痕的丹药。   “你服用没?伤痕消除了吗?”   谢琅放下碗,道:“服用了,伤痕已经消失了,你要看看吗?”   温见雪听到伤痕已经消失了,便放心了,他拒绝了验证,坐在一旁,看谢琅吃饭。   谢琅其他的没怎么吃,却把羊肾煲得汤吃完了。   温见雪边洗碗,边思考,谢琅很喜欢吃羊肾?那么腥,怎么吃?   不对,谢琅是狼,喜欢吃羊内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既然喜欢,下次多买点。   温见雪如此想着,把洗干净的碗递给谢琅。谢琅接过他洗干净的碗,擦干水,码在橱柜里。   本来碗筷是可以用灵力洗干净的,但温见雪现下没有事做,便动手洗,谢琅自发过来帮忙了。   洗完碗,天已经黑了。   两人沐浴完毕。   温见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趴在床上看书。   谢琅坐在床边,擦斩邪剑。   灯光薄薄地落在斩邪剑上,反射出淡淡的光。   温见雪余光瞥见斩邪剑反射出的光,放下书,坐到谢琅身边,道:“我可以看看斩邪剑吗?”   “小心别割到手了,它脾气大得很。”谢琅将斩邪剑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接过斩邪剑。   斩邪剑确实脾气大得很,一拿到手,骇人煞气便阵阵袭来。   谢琅用灵力镇下煞气。   温见雪才敢摸这传说中的第一名剑的剑身。   冰冰凉凉。   温见雪赞叹地摸了几下,将斩邪剑还给谢琅。   谢琅收起斩邪剑,他询问温见雪,道,“什么时候睡觉?”   温见雪道:“再看两页书。”   谢琅掀起眼帘,猛地将他拉入怀中,咬牙切齿道:   “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温见雪迷茫地看着他,隔着薄薄的中衣,温见雪发觉谢琅体温很高。 第155章   “你发烧了?”   温见雪一手摸谢琅额头,一手摸自己额头。   “我没发烧。”谢琅把温见雪的手抓了下来。   温见雪也觉得没发烧,他刚才摸了一下,谢琅额头不烫,跟自己的差不多。   “太热了吗?”温见雪撑着谢琅肩膀,离开谢琅怀抱,他想去找张清凉符,贴房间里。   谢琅将他拉回了怀中,并不说话。许久,谢琅放开他,道:“睡觉。”   短短两个字,强势霸道,不容置喙。   帐中,温见雪对上谢琅的眼睛,幽深且冰冷,仿佛一汪海水,又仿佛夜空之上的星子。   “好吧。”   温见雪默默收起了书,放进厨里。他钻进被窝,然后往里滚了一点,待谢琅躺下后,又滚到谢琅身边,侧着身子,挨在谢琅肩膀处。   “熄灯。”温见雪闭上眼睛,示意谢琅把灯灭了。   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睡不着觉。   谢琅掐诀灭了两盏灯,却没有灭完,留着靠近外间的一盏灯。   上界资源真是丰富,下界难得一见、有价无市的吠鱼鱼油,竟在这里做了灯油。   几块灵石就能买上许多灯油,然后倾入灯盏,清亮的灯光若是外力不干涉,足足能烧上三天。   现下内间那仅有的一盏灯,拼命散发着光芒。   这些光芒在偌大的空间内漫漫前向,落在了柔软的天蚕雪被被面。   天蚕雪被牵动,压出数道折痕,谢琅侧过身,面对温见雪。   温热的呼吸打在温见雪额头。   温见雪察觉到灯还没灭完,他睁开了眼。   “不是说睡觉吗?怎么不熄灯?在想什么?怎么说服他们做长老、执事?”   温见雪猜测道,他发现谢琅依旧扎着头发,伸手想去解发带,却被谢琅堵住嘴,细细研磨唇舌。两人靠得太近,谢琅过高的体温似乎将他也熨热了。   腰被搂住,谢琅亲得更深。   “你说得睡觉,就是这个?”一吻结束,温见雪说话都不太清晰。   他被谢琅抱紧了,没有什么活动空间,双手都抵在了谢琅胸口。   “这算什么睡觉?”温见雪问谢琅,他忽然触碰什么,明白谢琅为什么身体发烫。下巴处的湿润退去,温见雪被带着正过身,谢琅半压在他身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线。   温见雪笼在一片阴影中,他忽然有些害怕。   “跟以前一样?”温见雪揪住谢琅衣袖,小声问。   光线吝啬,并未落到谢琅的脸上,他的五官都看不太清,似乎蒙了一层雾。   他修长手指落在温见雪雪白衣领,温度同他朝温见雪投来的目光一样滚烫。   “你都买了羊肾,怎么一样?”谢琅倾身,他扎成一束的乌黑长发从肩头滑下,垂在温见雪脸颊,有些痒。   “你倒说说怎么一样?”   “羊肾怎么了?”温见雪事到如今还不知道,他揪紧谢琅衣袖,询问。   “你买东西不知道什么作用?”谢琅问。谢琅说起羊肾,简直咬牙切齿。他不明白温见雪怎么想的,偏偏去买羊肾,是觉得他不如何,又或者是第一次,不太能行,补补么?   温见雪闻言,愣了许久,结合谢琅现在的情况,总算意识到羊肾有什么作用。   他头皮发麻,道:“我没有觉得你不行,更没有给你补身体的意思。摊主说羊肉卖完了,就剩羊肾,问我要不要?我觉得都是羊身上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就买了。”   “吃饭时,我闻到羊肾煲出的汤有腥味,不是叫你不吃了吗?你非要吃。”   “我还以为你喜欢吃。”   温见雪急急为自己辩解,觉得自己冤枉得很。   谢琅直直盯着他,道:“你所说当真?”   “千真万确。”温见雪认真道。   “但是现在好像也晚了。”谢琅说,他喉结滚动,手指挑了几下,拨开温见雪衣领。   冰冷的耳坠碰到温见雪皮肤上,随后,温见雪锁骨被轻轻咬了一下。他听到谢琅说,反正你明早也不回天水派,我买了双修之物,还有心法,我们试试。   试试双修?温见雪心中一慌,他抬手推谢琅的脑袋。“不要。”   谢琅抬起头,目光阴郁,道:“为什么?”谢琅之前并未遭温见雪抵抗,说起双修,温见雪窝在他怀里,环住他脖颈,轻轻点头。   “怕疼?”谢琅想了想,“我会很轻的,不疼。”   谢琅记着温见雪怕疼。   温见雪抬臂遮住眼睛,低声道:“太忽然了,我没心理准备,过些日子。”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谢琅敏锐道,他抓住温见雪手臂,将灵力探入温见雪经脉。   谢琅动作太快,温见雪还未有所反应,探入身体的灵力便在他经脉中走了一圈。   完了。   温见雪心下一沉。   他经脉有损,服下丹药后,药力缓慢地治愈经脉,到吃完饭时,还没治愈好经脉。   谢琅用灵力在他经脉走一圈,肯定发现他经脉有损。   这该如何解释?   难道承认自己跑去隋岭杀恶徒了?这岂不是把阴暗面全展现于谢琅面前。   不行。   温见雪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走出,绞尽脑汁,编造经脉受损的原因,还未等他编造出合适的原因,就听谢琅道:   “见雪,可是我难受。”   温见雪竖起耳朵。谢琅说什么?他难受?诶,他没发现自己经脉受损?   温见雪运转灵力,悄无声息查看自己经脉。   受损的经脉已然在丹药的药力下好了。   难怪谢琅没发现他经脉受损。   温见雪心中长舒一口气,他勾住谢琅脖颈,将其拉低了一点,凑上前,亲对方喉结一下。   “像以前一样?”温见雪询问。   谢琅笑道:“你方才便说过这话了。”   温见雪:“有吗……”   这个时候,谢琅不想听他再说些什么。细细碎碎的吻顺着脖颈往下走,烫得温见雪哆嗦了一下。   温见雪觉得自己处在炎热的夏天,挥之不散的热气热得他连呼吸都沉重。   温见雪最喜欢不冷不热的季节,现在过于热了,又无任何疏解之物,导致他浑身都痛。   清亮的火光在眼前模糊,温见雪十分没有骨气的哭了。   谢琅明明知晓他为何哭,却没有做出退步,用着最温柔的语气,低声哄他。   温见雪不吃他这套甜言蜜语,只想让他做出退步。谢琅却用发带绑住了他手,不许他抗拒自己。   这么会有这样霸道的人?抗拒都不允许。   抗拒又怎么了?明明说好轻轻的,不疼,却逮着他就发疯,莽撞无比。   温见雪越想越委屈,恨恨地咬他手臂。谢琅理了理他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要他跟着自己运转双修心法。   温见雪都没见过双修心法,怎么跟着运转?谢琅便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要他全部记下了。   温见雪特别后悔来找谢琅。   待在天水派不好么?偏生来找罪受。   臭狗!臭狗!   最后反正也没有记下心法,温见雪扯了几根狼尾毛,睡着了。   谢琅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温见雪,他伸手碰温见雪,碰到一片湿润的睫毛。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娇气。   谢琅将温见雪抱入怀里,解开温见雪手腕上缠着的发带。   发带在雪白皮肤上勒出了淡淡红痕。   谢琅将发带放在枕下,他眸色极深,舔了舔红痕。   ……   “你们要我教训那人是谁?”   中年人疗好伤,找到几个要他教训谢琅的定天宗内门弟子,询问谢琅的身份。   他对谢琅十分好奇。   他从不知还有这等青年厉害角色。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方才结束修炼,闻言,道:“你问他身份做什么?你只管教训他便是,又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子弟。”   中年人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先告诉我,他是谁吧?”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嫌弃道:“天水派掌门义子温见雪的小叔子,一届散修,要什么没有什么,何足为惧?”   中年人点点头,转身就走。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叫住他:“你等等!去哪里?人教训了吗?!”   “他教训我还差不多。”中年人想到谢琅,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面面相觑。谢霜这么厉害?   星月派收伏魃,他们并不认为是谢霜的功劳。   应是简容、花倾城、张漆三人的功劳。   谢霜?谢霜想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辅助。   谁料对方如此厉害。   若知晓对方如此厉害,即便他们从剑上摔下来,与谢霜有关,他们也不会派人去教训谢霜。   现下,派人教训了谢霜,恐是彻底得罪死了对方。   谢霜指不定在心里策划着弄死他们。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心下一计量,当即决定先出手为强,弄死谢霜。   但是依他们之力,又无法弄死谢霜。   思来想去,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想到了自家师父,于是添油加醋,控告谢霜欺辱他们,要师父为他们做主。   掌门大弟子秦三四正好在他们师父这里。   闻言,他笑了两声,道:“过些日子便是天骄大比,若这谢霜能为我宗所用,必能进入前十,为我宗获取不少资源。”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吱声,只是心里憋着气。   他们听出秦三四想招揽谢霜。   秦三四若想招揽谢霜,他们想先下手为强,便没有戏了。   只能让谢霜报复他们。   秦三四并不理会他们,道:“李棋在哪里?”   李棋是定天宗内门执事,他很快赶来见秦三四。   “秦师兄有何吩咐?”   秦三四道:“天水派掌门义子温见雪的小叔子谢霜,你可曾听说过?”   “谢霜?”李棋仔细思索了一下,道,“莫非是那斩杀淹海九头恶蛟之人?”   李棋听说淹海九头恶蛟被一年轻修士斩杀了。   但还未来得及去查那年轻修士是谁,是否有门派,便被秦三四招了过来,询问是否听说过谢霜。   他倒没有听说过谢霜。   不过联想到斩杀淹海九头恶蛟的年轻修士,下意识询问,谢霜是否就是淹海九头恶蛟的年轻修士。   秦三四道:“这我如何知晓?我哪里有精力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叫你来,是让你去招揽谢霜。你也知道,过些日子便是天骄大比。”   “我明白了。”李棋当即道,他退下了。   在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怨念十足的眼神中,退下了。   ……   温见雪再醒来,已然是中午。   谢琅没有穿上衣,结实的肌肉上有着咬痕与抓痕,他坐在床边,正用沾了水的手帕细细擦他指尖血迹。   温见雪浑身难受,他可怜地垂着眼帘,低低道:“臭狗。”   谢琅弯下腰,道:“你的臭狗。”   温见雪嗓子疼,不想与他多说话,他肚子涨痛,轻轻动了一下腿,忽然脸色微变,耳根泛红。   谢琅道:“你吸收了,我再清理。”谢琅回想书中知识。书上说,双修时,要辅助心法,双修结束后,对方要吸收了,双管齐下,如此才能提升修为。   但双修时,温见雪连心法都没记住,谈何辅助?也不知单单吸收了,能不能提高修为?   谢琅怕温见雪因此发烧,所以一直守着温见雪,直到温见雪醒来。   温见雪咬了咬唇,脸涨得更红了,他缩回手,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第156章   “你走。”温见雪恼羞成怒。   “走哪里去?”   谢琅脸皮厚,根本不将此放在心上,他把温见雪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凉爽的秋日,布满斑驳痕迹的身躯感受到冷意,温见雪生出几分怨气,正要恼他,旋即被一件黑衣裹住了。   黑衣很长很大,并无什么花纹,能遮住温见雪小腿,盖住肩膀。   温见雪嗅到上面有淡淡的草木香。   这是谢琅的外衣。   温见雪散了些怨气。   谢琅连人带衣一并抱在怀中。   他的体温已没有昨夜那般高,只是略高于常人,暖烘烘的,叫人蜷在他怀里十分舒服。   温见雪靠近了几分,头枕在谢琅胸膛前。对方的心跳声很平稳,很强健。   温见雪身体难受的很。   自然是难受的很。   路旁杂草中的野花,即便前期收纳了许多营养,狂风骤雨忽然打下,也得趴在地上,焉成一团,更别提温见雪这朵静心养出的名花。   温见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昨夜的一切都在起伏。   那时,他视线模糊,只看到银色的光芒,在狂风骤雨中途暂时停歇时,唇齿触到些许温柔。   谢琅将温见雪的手从黑衣中拿了出来,捏着沾了水的手帕,继续擦温见雪指尖血迹。   温见雪抓了他。   他皮糙肉厚,倒不觉得疼,只是弄脏了温见雪手指,血液沁到指缝,难清理。   谢琅认真擦掉血迹,将手帕丢在镜台,隔着外衣,轻轻揉温见雪肚子。   “怎么还没吸收?快点吸收了,留久了会生病。”   温见雪不知谢琅怎么将吸收那什么说得如此稀松平常,跟上医院看病似的。他缩了缩,不让谢琅揉肚子,把脸埋到谢琅胸口。   “快些。”谢琅催促。   温见雪只得运转灵力去吸收,粘稠的感觉不大一会散去了。谢琅给他清理了,查看他修为,并没有动,看来还得配合心法。   谢琅自己在双修时用了心法,是有一些用的。   若是没有一点用处。   谢琅便有沉迷美色,耽误修炼的负罪感。这负罪感要直到问鼎剑仙,才能消失。   旁人若是知晓他之番心思,恐怕目瞪口呆,要将冠在主角团头上的修炼狂魔死死冠他头上。   “吃点东西?”谢琅左手掌心贴在他后颈,干燥温暖。   “想吃点什么?”   “不吃。”   温见雪小声说,他嗓子像被小刀子割了,异常干涩疼痛。   他也不怕在谢琅面前丢脸了,都不知在谢琅面前丢过多少次脸了,脸埋在谢琅胸口,低声啜泣,表示自己嗓子疼。   谢琅闻言,蹙起眉。   他意识到,昨晚过分了。   谢琅并不是完全不能见温见雪哭,若是温见雪在那种事情上哭,他口上哄着,心中却特别喜欢,攥着的骨形分明,线条美观的脚踝,想听道侣喊他夫君。   温见雪受不了,也确实如他所愿,喊他夫君。   第一次,再加上补过头了,跌跌撞撞上路的新手闻言,越发有劲,用书中最简单的教程,蛮横索取,想要听到更亲密的话。   途中,他太兴奋了,露出了妖的特征。   内间门口那盏灯,灯芯烧了一截,灯火丝丝缕缕,像是长着毛,扑到床间,他的影子也随之倒影在墙壁,半人半狼,十分恐怖。   温见雪哭得厉害,丝毫没察觉到恐怖,迷迷糊糊间,绑着的双手抓住了他的狼尾,扯了几根狼尾毛。   早上时,谢琅把温见雪扯下的狼尾毛拾了起来,用手帕包着,郑重其事地放入了乾坤袋。   这些事暂且不提。   现下,谢琅后悔极了。昨晚应该收着点。   谢琅压着烦躁,捧住温见雪脸,吻去眼泪。   “不许哭,再哭按床上继续做。”   温见雪哽住,他哽了一会,祭出丹火,便要砸谢琅。   谢琅阻止了他的动作,将一枚止痛丹放入他嘴里,又喂了一杯温水,低声道:“别哭了,哭得我难受。”   温见雪浓密湿润的睫羽,上下扇了一下。   “下次我克制些,再多学一点技巧,不会如昨晚一般,只会蛮横地欺负你。”谢琅靠得很近,像是贴在耳边说话,震得温见雪耳朵发痒。   温见雪打量谢琅,传音道:“不会蛮横地欺负?这么说,你还是想欺负我,只是不再蛮横。”   谢琅笑道:“没有谁不欺负道侣,不欺负的人,养胃,不行。难道你要我成为其中一员?”   他说着,隔着衣服抚摸温见雪清瘦背脊,含住温见雪耳垂,轻轻研磨。他研磨了一会,亲向温见雪脸颊、下巴、眉眼、嘴唇。   温见雪昨晚也感受到欢愉,并非只有疼痛。他收起丹火,思考了几息,十分难为情的传音道:“那……我说停就停。”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谢琅答道。   温见雪得寸进尺,传音道:“你不许绑我。”   谢琅顿了许久,道:“可以。”   “不许舔我,也不许亲脚踝……”   “你怎么不把我限死。”   谢琅眼睛变成暗红色,他磨了磨后槽牙,按着温见雪亲了一通,给温见雪按摩,缓解身体酸痛。   小时候,跟着闻声学的,现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谢琅不愿想起有关闻声的一点信息,但不可否认,他贯穿了自己整个童年。   开蒙、处世之道、打下修炼基础、踏上剑道,都有他的影子。   他不在,却又处处都在,影响着自己整个人生。   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自己。   母亲给了他温情、安全,而闻声站在那里,指出了路,迫使他成长,拼了命往上爬。   温见雪尚且疲倦,按着按着,便睡着了。   谢琅趴在床缘看温见雪。   他时常觉得温见雪是老天送来的礼物。   孤独冰冷的冬天忽然闯进一抹斜阳。   他很喜欢。   谁要跟他抢,就得去死。   当务之急便是解决压在头顶的几个宗,他受苦习惯了,温见雪这么娇气,怎么吃得苦?   温见雪像在一个和平、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的。   初见时,他很天真,对一切都抱着善意,不知道保护自己信息,甚至害怕杀人。   温家人对温见雪极其嫌弃,不应该养出温见雪这样的人。   谢琅心想:这恐怕与温见雪口中的秘密有关。   出发去莲都前,他带着温见雪看日出,温见雪对他说:我有个秘密,但没想好怎么跟你说,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谢琅也不追着挖秘密,他也有秘密。   他精神有问题。   字面意思,真神经有问题,一刺激就发病。发病时,全靠右阴坠维持清醒。   温见雪若是哪一日坦白自己的秘密,他便也坦白自己精神有问题。   谢琅怕温见雪嫌弃自己精神有问题。   半妖天生缺陷,出生后,不是身体孱弱,便是精神失常。   母亲不知道这个事,她意外怀孕后,与闻声分开过一段时间,待到闻声发现她怀孕了,告知半妖天生有缺陷,月份已经很大了,打胎有危险,便生下了他。   他出生后,闻声发现他不受刺激,便很正常,恰好母亲舍不得,便留下了他。   某一次,他受了刺激发病,母亲便制作了右阴坠,要他时刻戴着。   女孩子才戴耳坠!   男孩子戴什么耳坠,娘唧唧。   谢琅经常偷偷拿下,丢在自带的小空间内。   他们都拿他没办法,总不能见他拿下一次,打他一顿。若真这样,日日鬼哭狼嚎,谁都安生不了。   谢琅摸了下耳坠,把温见雪塞进被窝,压好被角,坐到一旁,询问刘嶂找地盘的事。   谢琅趁着空闲时间,与宗主敲定了重建主宗的细节,敲定完毕,他联系了刘嶂,让其寻找适合创建主宗的地盘。   托温见雪的福,资金充裕,刘嶂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地盘。   谢琅闻言,留了张纸条给温见雪,前去查看那地盘。   ……   下午,确定地盘没有任何问题,谢琅签下地契,找人定了个良道吉日,准备动土修建主宗。   他把监工的事交给了刘嶂。   毕竟他也没有时间,时时刻刻盯着人修建主宗。   ——一切从简,主宗修建很简单,估计半个月就能完工。   谢琅心里计算着如何拐人当长老执事,他边计算着,边去市场买了瓜果蔬菜,打算做一顿好的,给温见雪补补身体。   温见雪已经醒了。   谢琅未到听风院落,便收到温见雪的消息。   ——有人找你。   ……   此时,正是下午。   残缺不全的太阳悬在山峰上,薄薄一层橙红轻纱蒙在太阳四周,似乎来一阵风,就要飘走。   听风院落前,几个人正在敲门。   这几人其中一人身穿深蓝广袖衣袍,剩下的人都身着束袖浅绿衣袍。   他们头发皆用发冠扎起,随身携带着灵器,观他们腰间佩戴着灵饰,可以看出这些人来自一个大宗派:定天宗。   “谢道友?”   他们没敲几下,街道那头走来一个青年。   青年着一身黑衣,衣袖撩到上臂,用一根黑绳随意绑了一下,手里提着新鲜的瓜果蔬菜。   他用金色发冠束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走起路来,马尾快活地微晃。   定天宗执事打量面前的青年。   青年正如描述一般,十分有特色,他的五官特别立体,皮肤是苍白的,右耳戴着一枚小巧的锥形银耳坠,眼睛又黑又亮。   “谢霜,谢道友是吧?”定天宗执事是个高瘦青年,他笑着拱手,“我乃定天宗内门执事,李棋。”   谢琅看向李棋,他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不甚在意道:“有事?”   李棋自晋升为内门执事,人人见他,即便心里不爽,面上也带着笑意,嘴上说着好话,还从未有人如谢霜这般不在意他。   李棋被捧惯了,骤然有人不在意他,这让他感到轻视。   勉强压下不爽,李棋道:“谢道友,咱们坐着聊聊?”   谢琅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罢。”   真是一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李棋在心里批判谢琅。 第157章   他压了一口气,笑道:   “谢道友,我这次来打扰你,是为五十年一度的天骄大比。”   谢琅道:“我还以为是为定天宗内门弟子摔剑之事。”   李棋脸部肌肉微抽。   他已知晓几个内门弟子摔剑的事。   自知晓那日,他便觉得丢脸!   好好的几个结丹后期修士,还能从剑上摔下去!   咋不把本命法器丢了?   李棋不想提起那几个废物,他理了理衣袖,维持着笑容,道:“谢道友想必知晓天骄大比,过些日子便是天骄大比了。   “秦师兄听说你十分出众,特命我来邀请你加入定天宗。你恐怕不知道秦师兄,秦师兄乃我宗宗主大弟子,未来前途无量。”   李棋提起秦三四,满是炫耀。   上一届天骄大比,秦三四是魁首。   在李棋看来,这一届天骄大比魁首也是秦三四。   天骄大比奖池内的资源按排名分得,秦三四为定天宗考虑,所以要他来邀请谢霜。   资源谁都不嫌多,能多拿些就多拿些。   李棋从目前所知信息预估谢霜能够进入前十。   李棋就算谢霜能排到第十,他为定天宗谋得的资源远远大过定天宗招揽他的成本。   当然,他为定天宗谋得资源后,定天宗也不会亏了他,自是会分他一些。   定天宗除此之外,还有雄厚的师资力量以及浩瀚无垠的功法心诀等。   谢霜入定天宗,实在是赚了。   谢霜此时闻言,该是十分惊喜。   李棋心中如此想着,观察着谢霜面部表情。谢霜脸上却没有丝毫惊喜,他淡淡地点头。   “谢道友这是什么意思?”李棋道。   “知道了。”谢琅道。   “然后呢?”   谢琅笑盈盈道:“贵宗招揽我,能开出怎样的条件?”   李棋闻言,愣了愣,这不显而易见吗?   能成为内门弟子,拜个好师父,能阅览外界不可见的功法等,还能获取弟子月例以及难得一见的珍宝,与各道天才交流切磋,除此之外,还能收获名声、追捧。   这还不够吗?   这谢霜未免太贪心。   不知这贪心由什么支持?狂妄么?   以为自己天道之子,天赋异禀,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棋笑容消失,他淡淡道:“不知谢道友想要什么?但说无妨,我宗能满足,自然会满足。”   谢琅定定看着李棋。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李棋蹙起眉,正要猜测谢霜是要什么顶尖剑法。   对方缓缓开口了。   “我想成为定天宗林宗主大弟子。”   李棋:“什么?”   李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了一遍。   “你想成为定天宗林宗主大弟子?”   他看着谢霜。   谢霜表情平静,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对啊。”   李棋道:“秦师兄秦三四便是宗主大弟子。你想要宗主大弟子位置?不必我说,你也知道,不可能。”   “如果不能给我宗主大弟子位置,我不会接受贵宗招揽。”   李棋呵呵两声,道:“此事容我去问问秦师兄。”   “自便。”谢琅微微一笑,他走进听风院落,将李棋等人关在了外面。   “李执事,他莫非脑子有问题?”   跟在李棋身后的执事弟子早已不爽谢霜,见谢霜进了听风院落,将他们关在院外,开口讽刺道。   李棋窝了一肚子,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谁知道。”   他说着,转身便走。   几个执事弟子立刻跟上他。   ……   “谁来找你?”温见雪见谢琅进入院落,迎了上去。   他仅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暮色沉沉,皆落在他身上,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他仿佛一抹山水墨画。   谢琅放下了手中提着的蔬菜瓜果,洗了一颗香梨递给温见雪。   “定天宗的执事,李棋。”   温见雪接过香梨,咬了一小口,皮薄肉细,口感很好,只是有些酸。”他们找你恐怕没好事。”   温见雪嗓子已好了许多,吞咽都没有问题。   “他们找我,说来是好事。”谢琅又洗了一个香梨,他让温见雪拿着,打横直接将温见雪抱回房间,披上件外衣。   现下已经有些凉意。   “好事?我不太懂。”温见雪迷惑不解,他将手里拿着的香梨递给谢琅。   谢琅道:“想招揽我入定天宗。”   “啊?”温见雪诧异,他只诧异了一会,便想到原因,“为了天骄大比?”   “是了。”   谢琅咔嚓咬了一口香梨,他旋即皱起眉,道:“好酸。”他说着,伸手便想拿温见雪手上的香梨,“别吃了,酸死了。”   “还好呀。”温见雪避开他手。   谢琅盯着他看,似乎不太相信。“我尝尝。”   “可能你那个比较酸。”温见雪将手上香梨递给谢琅,“你咬另一边,这边我咬了。”   谢琅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直直咬在缺口处。他咬在嘴里,嚼了两下,又皱起眉,道:“你的比我的还酸。”   温见雪来不及说他咬自己咬过的地方,便听得这么一句。他不敢置信看着谢琅,随后,他拿过了谢琅之前吃的香梨,咬了一口。   “你是不是味觉有问题?很甜。”温见雪道。   谢琅阴郁眉眼晕开笑,他咬着跟温见雪那个“很酸”的香梨,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   “我拒了招揽,说,不让我做林宗主大弟子便不接受招揽,定天宗李棋执事窝了一肚子火,现下应当回宗说我的不是了。   “我就喜欢他说我不是,若说我好,定天宗指不定反复来扰我清净。我已经定好了主宗修筑地点,等修筑好主宗了,带你去看看。”   他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道:“我买了很多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你身子有些弱。”   他话有所指。   温见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股热气瞬间腾到脸颊、耳朵、脖颈处,绯红的色泽漫了出来。   温见雪怒道:“你滚。”   谢琅利落地滚出了房间。   温见雪好半天才消下热气,他盘坐在卧榻上,慢慢吞吞吃完香梨,擦干净手,思索怎么让花倾城几人来主宗司职。   温见雪之前与谢琅说,有几人可拉到主宗做长老、执事,指得就是以花倾城为首的主角团。   整个主角团,除了简容,其余人都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花倾城和秦月是秦家人,以后要继承整个秦家。   花倾城与秦月青梅竹马,秦家明面上不说,心里已经将他们视为一对,甚至在考虑什么时候举办婚事。   张漆是个散修,不喜欢被门派约束,吃百家饭长大。   温见雪盯上了主角团,包括义兄简容。   简容是天水少门主,虽然不能拉过来做长老、执事,但他若是愿意,可以挂个名在主宗,做客卿长老,这样也能占一个长老名额。   简容是他义兄,冷冰冰,温见雪与他接触并不多,除了必要之事,他们几乎不交流。   温见雪没有把握说服简容来主宗做客卿长老。   在他看来,这比说服花倾城三人来主宗司职还难。   花倾城三人,男主花倾城很好说话,自己与他比与简容还熟悉,他应该是最好绑到主宗打工的人。   呸呸呸,什么绑。   是请!   被谢琅带歪了。   温见雪思考着绑人。   他已经被谢琅带歪了,纠正过来一会,便又歪了。   ……   “他要成为我师父的大弟子?”秦三四问。   李棋道:“他确确实实这样说。我看他,根本不把秦师兄放在眼里。”   秦三四冷笑,他甩袖朝前走,行走间,衣袍翻飞,气势极强。   “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怎么不要定天宗?”   李棋道:“秦师兄说笑。定天宗给他,他敢要吗?”   秦三四已经失去招揽谢琅的心,他收敛冷笑,道:“你去忙自己的事。”   李棋道:“是。”   秦三四径直往前走,他很快走到习武场。他与慕容复约好了探讨剑术。   探讨结束,慕容复收起本命剑,他靠在习武场中的石柱上。   石柱上有着无数剑痕。   “秦师兄似乎心情不好?”慕容复看着秦三四。   秦三四道:“本来很好,因着一个人不好了。”   “哦?谁?”慕容复挑眉。   “你温师弟的小叔子,谢霜。”秦三四抬起眼,他冷冷道,“我好心派人招揽他,他尽敢狮子大开口,要我宗主大弟子位置。”   慕容复听到谢霜两个字,摸了摸石柱上的剑痕,他缓缓道:“谢霜这种人,自认为不凡,自然会开出这种离谱的条件。我见过他,实在不好相处,秦师兄何必与他这种不识趣的人生气,不值得。”   “慕容师弟说得极是。”秦三四心情好歹舒服了一些。   他走到慕容复面前,抬手拍了拍慕容复肩膀,道:“天骄大比,我会期待你的表现,希望你能进入前十。”   “会的。”慕容复笑道。   “若是谢霜进了某个门派,前来参与天骄大比,慕容师弟,你可要好好替我好好杀杀他的傲气。我不便正面为难他。”   “秦师兄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秦三四收起自己的本命剑,转身离开习武场。   慕容复见他离开,抿直唇线,目光逐渐暗了下来。此时快天黑了,昏暗的光线照不亮他的眼睛。 第158章   ……   烟火撩撩,漆黑的天空向□□斜,星辰仿佛坠到房舍间。   温见雪和谢琅吃完饭,在湖边散步消食。   听风院落带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内有一个小湖,凉风一吹,倒映着绿树的湖面便泛起涟漪。   温见雪今晚披了一件防风的白底竹纹披风,双手都揣在披风内。   “你想好怎么……”温见雪差点把绑字说出口,他连忙咽下绑字,改口道,“你觉得花道友几人怎么才会来主宗司职?”   谢琅道:“他们不缺资源,若想请他们来,必得投其所好,以他们目前强烈想要的东西,来拉他们入伙。”   湿漉漉的凉风从湖面吹来,谢琅的声音有些模糊。   “人都有渴求。”   温见雪来上界后,一心一意修炼,没有过度关注外界,并不知花倾城几人现下急切想要什么东西。   温见雪仔细回想小说。   他记不得小说具体内容了。   但清楚记得,小说由很多个副本构成,写得是主角团的成长,并没有写花倾城几人想要什么东西。   闻言,温见雪微微蹙起眉,道:“你说得极是,看来得想办法打听他们目前渴求之物。”   谢琅补充道:“也有可能他们没有渴求之物,只是想完成一件事,或者达到什么成就。这样的话,事情比较难办。”   温见雪道:“但愿不是后者。”   谢琅道:“我明天便设法打听此事。”   温见雪道:“你打听花道友三人便可,我在天水派,若说打听我哥想要什么,比你方便许多。”   谢琅想来也是,他一口应下。   夜深了,星星更加明亮。温见雪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仰头欣赏星空。   “你明天要回天水派?”谢琅走到一旁,他弯下腰,问。   温见雪点头,道:“要回去,方才不是说了,要打听我哥需要什么?我不回去,怎么打听?这事尽快办完比较好。”   温见雪话音刚落,被谢琅抱了起来。   “干什么?!”温见雪猝不及防,心重重跳了起来。   谢琅道:“回房!”   模糊的夜色下,温见雪看不清谢琅的脸,也看不太清除谢琅戴着的锥形银耳坠,他的脸挨着冰凉柔软微滑的布料。   温见雪摸向谢琅喉结。年轻男人饱满的喉结在他指下攒动。   “不要摸。”青年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温见雪按了一下青年喉结,没好气道:“回房你想干嘛?”   青年抱着人就往卧房走去。   “你猜。”他语气狡诈。他戴着的锥形银耳坠在行走间,轻轻摇晃。   温见雪因此看到一条模糊的、弧度不大的银色弧线。   温见雪听到回房,便知谢琅想干什么,何须猜,他收回按着青年喉结的手,环住青年的脖颈,羞怒道:“不行,我明日要回天水派,你那样……我怎么……怎么……”   “怎么?”谢琅抬高声音,脚步却并未放缓。   “你知道的!”   “不知道。”   温见雪收紧环住谢琅脖颈的力度,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起得来。”   谢琅忍不住笑了,他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快步回到卧室,谢琅把温见雪放到卧榻,俯身亲温见雪嘴角。   “舍不得你走。”他说。   “你才过来多久?又要走?过几日不行吗?我去打听哥想要什么东西,不用你。”   “那是我哥,不是你哥。”   “我们是道侣,怎么就不是我哥?”   对哦。温见雪经谢琅一提醒,才意识到,谢琅确实也该称简容为哥。   “过几天走嘛。”谢琅细细碎碎的吻落到温见雪脸颊,他语气放得很低,直击温见雪心神。   温见雪心神晃了晃,他晃神时,谢琅扯了披风,按住他后腰,轻轻摩挲。   明亮灯光下,温见雪看到谢琅露出了犬牙。   “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不客气了。”   谢琅补了一句,“我今日抽空学了技巧。”   温见雪:“……”   温见雪忽得被按倒在床。   床帘落下,灯盏灭了几盏,卧室内的光线又变得昏暗不清。   黑暗逐渐掺入其他色彩,天微微亮。   天彻底亮时,下起了小雨,小雨密密麻麻,将整个青城山网住。一切景象都变得不清晰,但却有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这场小雨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停歇。   冷意铺天盖地来到世间。   温见雪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缓了一会,生气得推开谢琅。   谢琅被推开,又凑了上来,他抱住了温见雪,道:“过两日回去。”   谢琅学了技巧,确实比昨晚温柔。说话也算话,说不绑人就不绑人,说停就停。   但温见雪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谢琅这狗东西,又搞了其他事,比第一次还叫他累。   温见雪为此还学会了双修心法。双修确实有用,提升了一些修为。   温见雪想到谢琅搞出的事,便有些生气,他不想理谢琅,听到谢琅的话,闭上了眼。   谢琅看出他生气了,边给他揉腰,边妥协道:“好吧,我下午送你回天水派。”   温见雪睁开眼睛,看向谢琅。   休息好,恢复了体力,谢琅下午果然送他回天水派。   今日冷了下来,温见雪穿厚了一点,他站在门派前,却十分不舍地与谢琅分开。   抬手戳了戳谢琅,犹豫片刻,道:“你……”   四下无人,谢琅快速亲了温见雪额头一下,轻声道:“我会想你的。”顿了顿,道,“打听清楚花道友三人所需之物,我便来找你。”   温见雪咽下了要不过两日再回天水派的话,他点了点头,神色暗了几分,转身走入天水派。   谢琅看着他走进天水派,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收回视线,他轻轻叹了口气,御剑离开此地。   ……   “少门主,这是南方附属宗派送来的鲛纱,若是做成法衣,据说刀剑不入,十分结实。”   天水派,简容所在之所。   内门执事用托盘端着一摞叠好的鲛纱,恭敬的向简容道。   简容看向鲛纱。鲛纱并不透明,中间掺了其他丝线,雪白且轻盈,拿到手上,仿佛拿了一片云。   “见雪在哪?”简容问。   那内门执事道:“温少爷?前天下午,有人看到他出了门派,至今未归。”   简容放下鲛纱,道:“分一半给他吧,剩下的鲛纱,分给门派内表现出众的师弟师妹,我用不着这东西。”   少门主对温少爷可真好。   “是。”那内门执事应了声,他转身离开,刚出大门,便碰上了前日下午离开门派的温见雪。   内门执事已从几个丹道弟子口中得知温见雪十分有丹道天赋,此时不敢轻慢,忙行了礼。   温见雪微微点头,看向他端着的鲛纱。   那内门执事道:“温少爷,我正要找你,这是鲛纱,好东西。少门主说分你一半,你拿去制成法衣,刀剑不入。”   温见雪闻言,诧异了一下。   一摞鲛纱,即便只得一半,也能制成四五件法衣。   温见雪忍不住道:“分我一半,太多了吧?”   “少门主说他用不上,剩下的鲛纱,他说给门派内表现出众的弟子。”那内门执事解释道。   温见雪闻言,不禁感叹,不愧是主角团一员,不愧是他哥,果然大气。温见雪让内门执事把鲛纱放他住所,快步进了简容住所。   他来简容住所,是为试探简容有什么渴求。   温见雪回到天水派后,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简容需要什么东西。他是个修炼狂魔,性子十分冷淡,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   温见雪没办法,只好来简容住所,试探简容需要什么东西,但愿不是渴求完成什么事,或者达成什么成就。   正如谢琅所说,这样太难办了。   “哥。”温见雪进了简容住所,看到了简容,他唤了一声哥。   简容看到他,放下了手头的剑,他正准备去练剑。   “回来了。”简容道。   温见雪听出简容知道他离开了门派。   “嗯,出去办些事。”   简容并不追问他出去办什么事,只是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温见雪找了个地方坐下。   简容打开柜子,拿出今年的新茶,煮了一壶茶。他煮好,倒了一杯,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谢过简容,接下茶,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问问哥喜欢什么。我想送哥一点东西。”   “好端端送什么?”简容问。   温见雪道:“马上天骄大比了,想给哥准备一点东西,希望哥能夺得魁首。”   “你可知道定天宗秦道友秦三四?有他在,我夺不了魁首。”   温见雪表情瞬间慌张。   简容道:“你来上界不久,不知道秦道友秦三四也正常。你若想送我一些东西,那便送一些不夜珠吧,我与花兄切磋时,把用来照明、祛散瘴气的不夜珠摔碎了。”   他不熟练地笑了笑,道:“我争取夺得魁首吧,你有心了。”   温见雪逐渐安定下来,他抿了一口茶,小心翼翼道:“不夜珠遍地都是,哥可是觉得我没钱,为了照顾我,才要不夜珠?”   简容收敛笑意,不语。他确实觉得温见雪没什么钱,所以提出要不夜珠。   这不仅能安抚温见雪,让温见雪不必为说错话而心慌意乱,还能减轻对方钱包压力。   可温见雪竟如此敏感,意识到了,他是在照顾他。   简容不禁想,温见雪以前生活条件很差吗?   温见雪道:“哥,你说说你现在想要什么东西,别糊弄我,我不想送些你根本用不着,或者触手可及的东西。”   简容闻言,沉思许久,道:“我没有什么东西想要。”   温见雪心下一沉。   “目前只有一个愿望。”简容继而道。   温见雪一边希望简容的愿望,他和谢琅能完成,一边装作期待道:“什么愿望?”   简容道:“我和花兄几人一直在找一个半妖,银白的皮毛,你与其送我什么名贵东西,不如便帮我注意着这事。若是能找到这拥有银白皮毛的半妖,我会非常感激你,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温见雪闻言,愣了愣。   他愣了许久,道:“拥有银白皮毛的半妖?”   “嗯。”简容微微颔首。   “哥找他做什么?”   简容道:“杀了他。”   温见雪:啊?   “你是不是见过我所描述的半妖?”简容敏锐道。 第159章   温见雪眼睛微弯,镇定道:“没有。我在思考哥为什么要杀他。”   简容斟酌着措辞,以免泄露天机,遭天雷劈。   “他不好。”   温见雪:?   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温见雪想不明白。   简容提及银白色皮毛的半妖,温见雪瞬间想到了谢琅。   谢琅是小说中的大反派,与主角团是敌对关系。   他怀疑简容所说的半妖就是谢琅。   可谢琅来上界不久,怎么会让简容觉得不好?除此之外,谢琅从未暴露过半妖身份,怎么会被简容盯上?   听简容的意思,简容明显不知道他形容的半妖就是谢琅。   似乎是从哪里得知谢琅的信息,觉得他不好,想要杀了他。   预言么?   或者是简容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本小说,却不知道谢琅就是大反派,只是模糊知道有个半妖以后将兴风作浪,搅得整个世界不得安宁,所以想提前杀了他。   温见雪还有另外一个猜想。   简容口中所指的半妖并不是谢琅,而是一只与谢琅一样,拥有银白色皮毛,罪孽深重的半妖。   直觉告诉温见雪,简容所说半妖,很大可能是指谢琅。   温见雪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不明白哥说得不好,是什么不好?作恶多端?未来恐成一个大威胁?这个半妖,除了一身银白色皮毛,还有其他特征吗?”   简容道:“总之他不好,除了一身银白色皮毛,我手头并无其他线索。”   温见雪闻言,心底冒出几分遗憾,遗憾之际,又有几分庆幸。   简容所说半妖真是谢琅,那简容手头掌握的信息越多,谢琅就越危险。   这样刚好,谢琅不会有危险。   “哥,我明白了。”温见雪藏着掖着想法,他温柔笑道,“我会想办法找这只半妖。”   “找不到就算了,不必执意。”简容道。   他和花兄等人找了不下二十年,也没有找到这半妖。   若是找到了。   简容几人会有所感觉,这感觉说不出来,自知晓会有半妖祸世时,便深深刻在骨子里。   最近这种感觉淡了很多。   简容不明白为何淡了许多。   或许是那半妖遭遇横祸,生命进入尾声,也或许是那半妖改邪归正,不再具备威胁性。   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温见雪既然打听到简容当前所需,就不再多缠着简容,主要是他也不知道与简容说什么。   简容的冷淡,总让人不敢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温见雪喝完简容倒得那杯茶,离开简容住所。   他没有着急将简容所需告知谢琅。   他不知如何告知谢琅。   谢琅八九不离十是简容口中的半妖。   他要告知谢琅,便得告知谢琅这个世界是本小说。   他是反派,简容几人是主角,而自己是穿书者。   温见雪很早之前便想将这个世界是本小说告诉谢琅,只是不知怎么开口,中途经历太多事,他也没心思想此事。   再次想起此事,却不料是他哥、主角团一员,引出来的。   温见雪需要一些时间,好好理理头绪,怎么把这个惊天秘密告诉谢琅。   温见雪怕谢琅接受不了。   那内门执事已将鲛纱用特殊法子,裁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置在住所前的收纳盒内。   温见雪取出鲛纱。   内门执事端着时,温见雪只扫了一眼,并未触碰鲛纱。   此时,拿在手中,方才发觉这鲛纱轻薄如云。   温见雪接了一盆水,将鲛纱置于水面,竟然并未沉下去。   从水中提起,雪白鲛纱瞬间吸收了水珠,浮出了一点蓝。   这点蓝,很快便消失了。   刀剑不入,轻薄漂亮,确实是好东西。   温见雪收起鲛纱,将鲛纱传送给制衣阁,请他们制两件衣服。   一件按他的身体尺寸做,另一件按谢琅的身体尺寸做——他知道谢琅身体尺寸,与谢琅做那些亲密事情时,他用手量过。   这鲛纱制成两件衣服绰绰有余。   几日后,衣服制成,鲛纱果然多出一些。   温见雪收起多出的鲛纱,又将制好的衣服装入乾坤袋,去找谢琅。   这几日他已经想好怎么跟谢琅说。   只是需要当面说。   不当面说,总觉得说不清,道不明。   未出门派,温见雪被天水派一些丹修弟子叫住,问了几个丹方上的问题。   温见雪自那日正确补足丹方,便在天水派出了名,时不时有丹修弟子问他有关丹方的问题。   他为了藏拙,并没有完全回答这些问题,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喜欢来问自己,找自己探讨丹道。   温见雪回答完问题,他们投来了惊叹和惋惜的目光。   “温少爷若是灵根没有受损,该多好。”   温见雪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   “命中注定这一劫,没有办法。”温见雪垂下眼睑,轻笑道,“我能在丹道上懂许多东西,全是我师父教得好。”   “温少爷师父姓寒?”这些丹修弟子道。   “你们听说过?”   “有所耳闻。”他们点头,“寒长老将温少爷教得如此好,说实话,我们非常想见见寒长老。若能得到寒长老,那真是有幸。”   “我师父还在闭关。”温见雪道,“等他出关了,我会向师父提起你们。”   “那便太感谢温少爷!”这些丹修弟子兴高采烈。   没有人会嫌高人指点多。   “温少爷真好!明日,我们去花胤仙山游玩,温少爷来吗?”   “有事,不来了,你们玩得开心。”温见雪婉拒了,他径直出了天水派。   这些丹修弟子见温见雪离开,三两成群,散了。   “他又出宗了?”   简容修炼结束,指点师弟师妹剑术时,听几个路过的丹修师弟师妹说起请教完温见雪,温见雪就急匆匆离开门派的事,微微蹙起眉。   “他往常也这么频繁的离开门派?”   魏盛参加完婚礼,带着人,现下已回到门派。   他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简容指点师弟师妹剑术。   闻言,他思索片刻,道:“似乎没这么频繁。”   难道是离开门派打探半妖了?   这倒是极有可能。   “少门主,要不要我暗中跟着温少爷?”魏盛其实也有些担心温见雪。   且不说师父让他多照顾着温见雪,便是对温见雪的好感,也足够让他担心。   他不知这好感是不是喜欢,总之对方漂亮,看着十分顺眼。   简容道:“他应是去打探半妖的事,你且暗中跟着,看着点吧,我怕他打探时,不懂上界一些暗话,被坑。”   “行。”魏盛抱剑行了一礼,快步离开门派。   温见雪离开门派有些时间了。   魏盛出了门派,没看到他。   不加犹豫,魏盛拿出追踪尺,顺着追踪尺所指方向,朝温见雪所去方向,追了去。   ……   温见雪很快来到听风院落,好巧不巧,碰上准备出门的谢琅。   谢琅疾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抱了起来,道:“我正要去找你,你却先来了。”   听风院落位置并不偏僻,出了院门,再走过一条几百米的青石小道,便是繁华的街道。   此时,有几个修士站在青石小道道路口谈论事情。   谢琅陡然将他抱了起来,自然引起几个修士注意。   “有人!”温见雪传音道。   谢琅斜那几个修士一眼,抱着他转身就进了听风院落。   “放开。”见进入听风院落,温见雪道。   “此时又没人看见。”谢琅笑眯眯道,他抱紧了温见雪,道,“想我没,说。”   温见雪:“……”   几日不见谢琅,温见雪心里自然十分想念谢琅。   只是这想念,被等会要告知的事,压过了风头。   温见雪搂住谢琅脖颈,道:“我跟你讲,我哥没有渴望的东西,他只想完成一件事。”   谢琅扬起眉,道:“巧了,我打听到花道友三人也没有渴望的东西,他们也只想完成一件事。急切得想完成这件事。他们想要完成的事,该不会是一件事吧?”   “半妖。”   几乎是同一时刻,温见雪和谢琅说出了这两个字。   温见雪看了看谢琅,道:“银白色。”   “同。”谢琅道。   “你说他们找这半妖做什么?”谢琅抱着温见雪,在庭院中,寻了个地方坐下。   温见雪直接跨坐到他腿上。   “那个……据我所知,他们是想解决了这半妖。”   简容既然知道了谢琅这个威胁。   那么,主角团其他人很大概率也知道了。   不,不是很大概率,是绝对知道了。   “解决了这半妖?”谢琅想了想,道,“银白色皮毛的半妖可不少,他们是想全部找出来,都解决了吗?我没打听到,他们要找的半妖,除了银白色皮毛还有什么特征。”   温见雪摩挲谢琅后颈,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讲个故事。”   谢琅闻言,有些诧异,温见雪这时讲什么故事。   但他并没有打断温见雪。   “你说。”   “从前有只半妖,他因为师父,被一个鬼修毁掉了灵根,他想方设法,都没有办法修复灵根。   “于是他走了歪路,像那些应该斩杀的坏妖一样,靠吃修士提高修为。   “他刚开始在下界,因为修为提高了,所以他去了上界某个门派。   “他吃修士行径愈发猖狂,后来他被人揭穿了。再后来,他杀了八大妖王,自称妖帝,企图一统修仙界。   “最后他被几个人杀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谢琅闻言,陷入沉思。   晴天因构建幻境,体力耗尽,而疲倦睡去,它睡了几日,方才缓过劲,从灵宠袋内爬了出来。   它左看右看,好像气氛不太对劲。   “唰”一下,它又钻进灵宠袋,并且非常有自觉性地系紧灵宠袋。   谢琅沉默片刻,认真道:“你讲的故事中的半妖真厉害。我宣布,他是我最佩服的半妖!”   温见雪:“……”   温见雪揪住他左耳,冷笑道:“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谢琅朝左边歪头,他立刻改口:   “你讲的故事中的半妖,卑鄙无耻下流,龌龊寒碜猥劣,是我最讨厌的半妖!我觉得他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还不算凄惨,应该找个地方关起来,关他个几十万年。”   温见雪:“……” 第160章   温见雪:“……”   温见雪表情复杂。   笨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见雪想撬开谢琅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便消散了。   他松开谢琅左耳,语气加重,道:“正经点。”   谢琅揉了揉左耳,正过脑袋,道:“这个半妖前半生,跟我好像。莫非这个故事是你以我为原型,编写的?   “编写得一般,我不喜欢,最最不喜欢结局,结局我居然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谢琅表情幽怨,他双手捧住温见雪的脸。   “你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要给我写个这样的结局,不能直接一统天下?”   “我没有编写任何故事,这个故事也不是以你为原型编写的。”   谢琅蹙起眉,终于正色,道:“我不太明白。”   “如果我跟你说,我们现在所处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故事中的半妖是书中大反派,杀半妖的几人是书中主角,我们的一生只是书上一串又一串文字。你信吗?”温见雪直视谢琅。   “你在开什么玩笑?”   谢琅万万没料到,温见雪会说出如此离谱的话。   这不禁让谢琅怀疑温见雪中了邪术,他放下手,运转灵力,想看温见雪是不是中邪术了。   温见雪打断他动作,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谢琅眉头皱得更紧了。   许久,他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一会?”   知道什么知道!   休息什么休息?!   温见雪一眼看出谢琅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就是觉得他中邪术了。   这也不怪谢琅觉得他中邪术了。   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跟你说,这个世界是本书,你会信吗?   过于离谱,超出认知。   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   他们会觉得说这话的人脑子有病,或者中什么邪,吃错什么药了。   除非拿出铁证。   温见雪压着想要对方立刻相信的急切心情,道:“我之前跟你说,我有个大秘密,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谢琅记性很好。   “这与这个世界是本书,有什么关系?”   谢琅严谨冷静,不爱看杂书,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都与他无关。   他如大部分人一样,无法相信自己生活多年的世界是虚假的。   除非拿出铁证。   他如今顺着温见雪说话,不过是哄着温见雪,免去争论。   “我不是温家庶出少爷温见雪。”温见雪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会修仙,都是凡人,但科技昌盛,对比现在所处世界,安全很多。”   “特别是我所在国家,更是安全。”   “我同温家庶出少爷温见雪,一个名字,长相身高也一模一样。我父母很早就意外去世了,我小时候跟着亲戚住,再大一点,是一个人住,闲暇时,我看了一本书。”   “然后,我出了意外,死了,醒来就进入书里了,成为了温家庶出少爷温见雪。”   “我进入书时,刚好是新婚之夜。”   温见雪想了想,接着道:“温家庶出少爷温见雪因被迫嫁给你,非常怨恨你,在婚礼前一天下毒害你,但没有成功。”   “我看了书,知道你会在新婚之夜报复他,把他做成花肥。   “因而,我十分害怕,为了保命,我故意羞辱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说,你活不了多久,死了,要把遗产留给我。”   时过境迁,谢琅早已不计较温见雪所说之话。   只是还记得这些话。   他闻言,一字未说。   许久,他道:“你接着说。”   “花道友他们要找得半妖,八九不离十是书中大反派。”   温见雪直视谢琅眼睛,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大反派现在在哪里。”   谢琅闻言,抬起眼帘。   深秋时节,格外晴朗。   偶尔有风扫过庭院中,深秋时节才开花的花树,曳出一笼花香。   温见雪捻了捻谢琅衣领,轻声道:“在这里。”   “大反派是修士与狼妖的后代,有耳朵、有尾巴、有一身厚实的银白色毛发。”   谢琅把温见雪放了下来,他站起身,变成妖形。   耳朵、尾巴、一身厚实的银白色毛发。   谢琅查看自己的毛发,纯银白色,没有一根杂毛。   他沉默片刻,变回了人形。   温见雪见他不说话,拉了拉他的手,道:“你没事吧?”   谢琅侧头看向温见雪。   “我相信你的话。”谢琅说。   他缓缓握紧温见雪的手,忽然一笑。   “我在想一件事。”   温见雪仰头看谢琅的表情,谢琅表情很平静,并未因为得知这个世界是本书,而自己是书中大反派,出现任何震惊、迷茫、彷徨、崩溃。   他小心翼翼问:“什么事?”   谢琅道:“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想,书中主角就是花道友几人吧?”   “对。”   温见雪话音刚落,被谢琅忽然亲了一下。   “还好有你,否则我就被杀了,落个十分凄惨的下场。”   谢琅嗓音带着笑意,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   温见雪把谢琅拉低了一点,道:“没有其他想法吗?”   “书中可提过我父母?”   温见雪道:“没有。”   “我想也没有,若是有,你之前便不会问我父母之事。”   温见雪一听谢琅提起他父母,便害怕谢琅会想起伤心往事。   他转移话题,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谢琅想了想,抬起声音,道:“我从小就觉得我不是普通半妖,会干出一番事业,果然,我不是普通半妖。写书人塑造我肯定比塑造花道友几人花费的心思更多,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温见雪:“……”   “开个玩笑。”谢琅笑出声,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书,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出生在这里,活在这里,即便知道我是书中人物,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不幸的事情。   “既然无法改变,我便没有必要去烦恼。   “你来到我身边,改变了我的命运。我非常开心,我现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一切威胁,做好你的道侣。你既然能改变我的命运,那说明,这本书的结局是可以被改变的。”   谢琅说着,话锋一转,道:   “说起来,我并没有如书中一样作恶,花道友几人为何想杀我?难道是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本书?可他们为何到处找我?难道是知道了我会祸害世间,却不知我身份?”   “我猜测是这样。”   温见雪点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他们所求就是杀你,这根本无法满足。既然无法满足,我们又该拿什么请他们来主宗司职?”   温见雪对此非常烦恼。   “笨蛋。”谢琅戳了下温见雪额头。   “你好端端骂我作甚?”温见雪瞪谢琅。   谢琅弯下腰,道:“你干嘛那么较真,哄哄他们不就好了。”   温见雪:“?”   温见雪正要细细询问什么哄哄,忽然注意到有一道气息靠近了听风院落。   谢琅眼神一凌,当即松开了温见雪的手。   “你进房间去。”谢琅说。   温见雪当即走进房间。   谢琅召出斩邪剑,握在手中,然后背在后背,朝院门走去。   他很快走到院门前。   院门打开,谢琅看向那道气息。   他缓缓眯起眼睛,道:“你是?”   魏盛收起本命剑,落到青石小道上,道:“我乃天水派老祖大弟子。”   魏盛发觉温见雪进了一处院落,心里觉得这院落不安全,不像什么打探半妖的正规之地,因而靠近院落,想看看温见雪在院落里做什么,却不料这院落主人很快就出来了,看到他了。   “天水派老祖大弟子?”谢琅上下打量魏盛,“怎么,有事?”   魏盛并未见过谢琅,他看了谢琅一眼,目光投向院落,道:“我来此寻一个人。”   谢琅眯起眼睛。   魏盛道:“一个长相很漂亮的青年,姓温,他是我们天水派的少爷。”   “你找他什么事?”谢琅摩挲剑柄。   魏盛道:“担心他安危,跟了过来。他是不是在这里?你是这院落主人?”   谢琅收起了剑,抱起手臂,道:“他没事。”   魏盛道:“是吗?我看看他。”   谢琅啧了声,道:“我说他没事就没事,我是他小叔子,我能把他怎么着?不过是叫他过来聚一聚,吃顿饭罢了。”   魏盛回宗后,确实听说,温见雪有个小叔子。   但他不太确定面前青年是不是温见雪小叔子。   正僵持时,温见雪出来了。   他听到魏盛的声音了。   “魏师兄,你怎么来了?”   “嫂子。”谢琅叫了一声。   魏盛见状,顿时放下了心,他笑着解释了原因。解释完后,他看向谢琅,道:“不好意思,误会了,道友勿怪。”   “无妨。”谢琅道。   魏盛见温见雪没有事情,便想回天水派。   谢琅叫住了他,道:“魏师兄留步,在此吃顿饭可好?”   “这……”魏盛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不知道谢琅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还是附和道:“魏师兄留下吃顿饭吧,这是谢霜的一番心意。”   谢琅笑着点头。 第161章   盛情难却,魏盛应下了。   进了听风院落,他才发现没有服侍之人。既没有服侍之人,谁做饭?谁会做?   魏盛默默看向走向厨房的谢琅。   小叔子做饭?   人高马大的男人,即便会做,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好吃。   魏盛宁可不吃,也不要吃猪食。但现下已经应下,转而推脱,显然不符常理。   魏盛颇为头疼,他进了客厅,跟温见雪闲聊。闲聊片刻,那头饭便好了。   出乎魏盛预料,竟然色香味俱全!魏盛瞬间递上敬佩。   “没想到道友做饭还真有一手。”   “原本做得不是特别好,但喜欢的人贪吃,空闲时间便研究了一下,现下便做得尚可。”   谢琅话音刚落,左小脚被踹了一下。   谢琅抬眼朝身侧看去,温见雪认真吃饭,似乎没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   谢琅挑眉,他盛了一碗雪白的鲫鱼汤,放在温见面面前。   “嫂子,尝尝鲫鱼汤。”   温见雪头也不抬,道:“谢谢。”   谢琅看向魏盛,道:“魏兄,我有一些事想请教你。”   “你说。”魏盛心情不错。   “你们采办门派内弟子用品通常是在哪里采办的?”谢琅说着,给魏盛倒上满满一杯烈酒。   “你问这做什么?要做中介赚些外快?”魏盛谢过谢琅,他喝了杯中烈酒,道,“你可以去墨宝阁看看,哪里的弟子用品质量不错,价格也算便宜。”   谢琅谢过魏盛,又问:“如果需要购买一大批日常家具,又在哪里买比较合适?”   “门派内日常家具采办之事基本由外门执事办理。我不太清楚在哪里买比较合适,只是听说山曰区那边的日常家具很耐用。”   谢琅听罢,又问了其他东西购买途径。   吃人嘴短。   魏盛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问这些做什么?别怪我多问,我第一次遇到这些问题。”魏盛问。   谢琅道:“过些日子,魏道友便知道了。”   谢琅给魏盛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笑道:“多谢魏道友慷慨解惑,我敬你一杯。”   “客气,客气。”魏盛端起酒杯。   温见雪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两人对话。他已然明白谢琅为什么邀请魏盛吃饭了,原来是为了获取购买开设宗派必要之物的途径。   他就说,谢琅绝不会好端端请人吃饭。   不过谢琅现下就开始置办开设宗派必要之物,难道是主宗建好了?   温见雪在心里默默数日子。   数来数去,都只有几天。   几天施工队就把主宗建好了,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酒过三巡,简容发来消息,询问温见雪现下如何?有没有被坑?   “有我在,温少爷怎么会被坑?再则说了,他出门派不是找人打探半妖。”   魏盛已经醉了,他捏了捏鼻梁骨,接着道:“我跟你说,他是来找他小叔子叙旧的。”   “叙旧?”简容微微蹙起眉。   魏盛一提温见雪的小叔子谢霜,简容就想起星月派酬谢宴时。   他见温见雪久久没来酬谢宴,去找温见雪。   却看到谢霜衣冠不整地从温见雪卧室走出的不解之事。   “对啊,谢道友谢霜,叙旧!”   “你喝酒了?”简容察觉到他说话有点含糊。   魏盛道:“是,喝了一点点。你不信,问小叔子。”   魏盛把联络玉佩抛给谢琅,“小叔子接着!”   简容心道。   谢霜是温见雪的小叔子,不是你的小叔子,乱喊什么。   醉鬼,一看就喝了不少。   简容心中如此想着,他同谢琅道:“魏师弟若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抱歉。”   谢琅道:“少门主无需多虑,魏道友并无任何失礼之处。”   “见雪呢?见雪也喝醉了?”简容问。   谢琅扫了一眼十分清明、正在和一块鸭肉较量的温见雪,道:“他也醉了。”   温见雪咬着鸭肉,看向谢琅。   “我等会来接他们。”简容道。   “少门主何必跑一趟?魏道友和我嫂子可以住客房,待酒醒了便好了。”   谢琅微醉,他有些热,扯开衣领,露出欣长脖颈,“有我在这里,没人能将他们如何,还请放心。”   简容道:“我还是来接他们吧。”   “少门主这是……担心我对他们做什么坏事?”谢琅抬起眼帘。   简容靠在练武场比试台边,他语气平缓,道:“谢道友想多了,只是觉得他们待在你哪里,太麻烦你了。”   “一个是我嫂子,一个是十分谈得来的新朋友,为他们做些事,很是荣幸。”谢琅道。   谢霜话说得太好,简容挑不出他的错,沉思片刻,道:“好吧,那就麻烦谢道友了。”   简容说罢便想掐断联系。   “少门主,我有件事想请你和花道友、秦道友、张道友帮忙。”谢琅道。   请他和花兄几人帮忙?   莫非是什么棘手的大事?   简容与花倾城不同,不爱管闲事,更不想管棘手的大事。   他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帮道友。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我帮你问问花兄几人最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你。”   谢琅道:“如果我说,帮了这个忙,我能找到你们想找到的半妖呢?”   简容微微一怔。   他旋即道:“见雪告诉你,我们在找什么半妖?”   “嫂子提起你想找什么半妖前,我便获得了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很容易便打听到了。”   简容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继而道:   “之前,很多人为获得一些东西,也对我们说过,他能找到我们想找到的半妖。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能找到我们要找的半妖?”   “如果你们信我,明天下午,天水城登仙楼见。”谢琅并未多说什么,他很快掐断了联系。   简容靠在练武场比试台边,看着手中联络玉佩,神色不明。   ……   谢琅把联络玉佩还给魏盛。   魏盛在他与简容说话时,又喝了两杯酒,此时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开始胡言乱语。   温见雪吃完鸭肉,想将他扶去客房,可他怎么也不肯,非要在场人听他那些光荣事迹。   谢琅啧了一声,他不耐烦地走到魏盛背后,抬起手,一个手刃劈晕了魏盛,将魏盛提到客房,扔在床上。   温见雪直直看着他。   “你……”   谢琅心下一紧。草率了,不该对魏盛这么暴力。   温见雪肯定觉得他太过分了。   谢琅收回手,他正想为自己辩解。   温见雪:“干得漂亮。”   谢琅:“?”   温见雪讨厌醉鬼。   他关上客房门,拉着谢琅回到客厅。   收拾完碗筷后,温见雪来到卧室,锁好门窗,激活隔音阵,询问谢琅。   为什么要跟他哥说,只要你们帮这个忙,我就能找到你们想找到的半妖?   万一他们真的帮这个忙,你是要把自己就是那半妖的事告诉他们?   “不告诉。”谢琅道。   “那你还说这话?”温见雪道。   谢琅笑着说:“之前便与你说了,哄哄。”   温见雪明白哄哄是什么意思了。   “你骗他们?”   谢琅收敛笑容,他圈住温见雪,淡淡的酒香直扑向温见雪。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待主宗创建成了,我会想办法弥补他们。我现在又没有如书中一般,祸害世间。”   谢琅所言极是,温见雪叹了口气。   “好。”   谢琅低声道:“其实我不太确定他们会同意交易,所以,明日与他们谈判,我会加筹码。天骄大比上得来的资源,按照一定比例,分给他们。   “他们肯定会来谈判。   “你就不用参合创建主宗的事。   “他们若是同意加入主宗,算上刘嶂,长老与执事人数便达到参与天骄大比的最低标准了。”   “好,我就不参合了,给你们跑跑后勤便是。”温见雪点头。   “对了,你问魏盛,在哪里购买开设宗派必要之物划算,可是主宗修建好了?”   “没那么快,只是听到他是天水派老祖大弟子,顺口问问这些事,免得后面还要花费时间专门去打听。”   谢琅说着,目光垂下,看向温见雪鼻尖。   “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温见雪问。   “正在修建的主宗。”   温见雪摇头,道:“不了。修建东西有什么可看?我还是喜欢成品。”   温见雪说罢,便想推开谢琅。   谢琅身上淡淡的酒味,熏得他有点醉。   谢琅握住他手,将他抱到榻上,圈在怀里,道:“你给我讲讲你那个世界,我很好奇。科技昌盛是什么东西?”   温见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跟谢琅将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时,没有向谢琅详细说明自己来自怎样一个世界。   只是用科技昌盛、相对和平幸福总结了自己所处世界。   “我想想怎么跟你说。”温见雪靠在谢琅胸膛,道。   谢琅接着问,“你那个世界没有法术,怎么出远门?像那些凡人一样,坐马车吗?或者骑马那要是去个很远的地方,岂不是要走好几天?”   “你那个世界的人吃什么?”   “是不是也要上学?那边学得和这边学的东西很不一样吗?”   “你们那个世界也有狼吗?”   “你在那个世界,是不是特别有钱?你亲戚对你好吗?”   谢琅竹筒倒豆子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霹雳啪啦往外滚,扰得温见雪没办法思考怎么跟谢琅形容他那个世界。   温见雪沉下脸,道:“闭上你的狼嘴。”   谢琅:“……”   谢琅道:“好的,嫂子夫人。”   温见雪没去纠正谢琅奇奇怪怪的称呼,他思索好怎么回答谢琅,开始逐一回答。边回答边向谢琅讲述他的国家。   谢琅原本是抱着他听这些事,听着听着,觉得十分有意思,心情也十分愉悦。   于是,谢琅变回原形,在温见雪身边打滚。   温见雪:狼还是狗?   温见雪摸了摸硕大的狼头。   谢琅用狼嘴拱他肚子,道:“你的世界好有意思,国家也不错,亲戚也不错,我想去看看。”   谢琅说话时,温见雪看到狼嘴里尖利的、雪白的獠牙。   他伸手去碰摸最长的、最突出四颗犬齿。   很硬。   谢琅张着嘴,没敢合着。   温见雪看着谢琅不敢合嘴,只觉得有点傻乎乎,他收回手,将狼嘴合上,笑着rua狼耳朵。   “笨狗。”   谢琅觉得受到侮辱,他“怒火中烧”地爬起,舔了温见雪一身。   ……   第二天一大早,魏盛醒了。   他觉得后颈有点痛,可如何想也想不起喝醉后,自己做了什么,怀揣着一肚子疑惑,他告别温见雪、谢琅,回到了天水派。   温见雪挂心与简容几人谈判交易一事。   当天下午,温见雪跟着谢琅去了天水城登仙楼。   简容几人如谢琅预料,果然来了。 第162章   当天下午,温见雪跟着谢琅去了天水城登仙楼。   简容几人如谢琅预料,果然来了。   温见雪向简容行礼后,盘坐在简容身旁。   “谢道友,你先不要提需要我们帮什么忙,你且先说说,你为什么能找到我们想找到的半妖?”   花倾城坐在主位,他抛了抛手中柑橘,笑得像只狐狸,道,“正如简兄所说,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能找到我们要找的半妖。”   谢琅坐在了温见雪对面。   他身旁就是张漆、秦月。   “花道友,你们找这只半妖是因为这只半妖以后会祸世?”谢琅不紧不慢道。   花倾城眼神陡然凌厉,只呼吸间,他又收起了凌厉,微微耸了一下,笑道:“我们竟然要杀它,那就说明,它确实有巨大威胁,能够祸世。你这无法说明我们相信,你能够找到我们要找的半妖。”   “这只半妖祸世前,杀了八大妖王,自称妖帝?”谢琅问。   花倾城笑容微减。   简容三人表情微凝,显然,谢琅说到点子上了。   温见雪故作什么也不知,观察着主角团的表情。   昨晚,谢琅问他所在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时,温见雪顺口把自己所记得的小说情节全部讲给了谢琅听。   他已然猜到谢琅会用小说情节来哄主角团。   谢琅平静道:“这半妖,或者说这妖帝,他编写了万妖谱,能够驱使众妖为他不顾生死的办事。   “在你们看来是祸世,在他看来,是一统修仙界的伟业。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花倾城笑容彻底消失了。   “对又如何?”   “这样还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我找到你们要找的半妖?”谢琅问。   他的语气太自信了。   花倾城与他对视,似乎被拉入了一片泥泞之地,动弹不得。   这让花倾城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他有种被强大妖物盯上的错觉,升起强烈的反抗之心。   “啪啦!”   雅间里的装饰品尽数倒在地上。   谢琅面前的玉石小桌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缝,桌面摆着的果盘、茶杯、香坠翻倒,一并撒在谢琅腿边。   花倾城抽出了本命刀,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谢琅面前,附身死死盯着谢琅,而锋利的刀刃架在了谢琅脖颈上。   “我说谢道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该不会就是我们要找得半妖吧?”   花倾城似笑非笑,他眉毛向下压着,气势惊人!   温见雪闻言,心下一紧,他身体绷紧,沉下了目光。   “瞧花道友说的。”谢琅并未感到任何冒犯,他伸出手,双指夹着刀,推远了一些。   “你看我有哪点像那半妖?”   谢琅说到此处,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我若是那能祸世的妖帝,我如今还用求你们帮忙做事?”   花倾城审视谢琅。   谢琅虽然长相阴郁,但他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杀气。   花倾城嘴角含着笑,道:“就算你不是我们想找的半妖,但凭你知道这么多,也绝对不简单。”   “花道友想如何?”谢琅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想搜我魂吗?”   “你猜。”花倾城道。   谢琅道:“你们清风明月,想来不会做出搜魂的恶毒事。说起来,我现在也不知道那半妖在什么地方,我在等一个时机,时机成熟了,我就知道那半妖在哪里。   “所以,即便现在你们搜我的魂,也找不到那半妖的下落。”   “谢道友误会了。”   花倾城收起了本命刀,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地拍了拍谢琅的肩膀。   “我们再如何也不会搜人神魂。方才太激动,冒犯你,还请见谅。”   谢琅视线向肩膀看去,他道:“无妨,能理解。”   花倾城坐到了谢琅身侧,他将倾倒的果盘、茶杯都摆正,又将掉出去的水果一个个放入果盘,道:   “谢道友想要我们帮什么忙?请说。”   气氛瞬间平和了。   看来花倾城是相信谢琅能够找到他们想找的半妖了。   花倾城是主角团核心,他相信了,其他人也会追随着相信。   温见雪紧绷的心弦放松,他低头喝茶,却未注意到简容看了他一眼。   谢琅等得就是花倾城这句话,他看向花倾城道:“花道友,我请你们帮的忙可能有点大。”   花倾城剥了个香橙,边吃边道:“哦?是什么棘手的事?谢道友请说。”   “天骄大比即将开始,我想创建一个宗派去参加天骄大比,但缺少长老、执事,所以想请花道友几人来宗派司职。”   花倾城:?   简容:?   秦月:???   张漆:????   花倾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吃香橙了,拧起眉头,道:“你说什么?可否重复一遍。”   “天骄大比即将开始,我想创建一个宗派去参加天骄大比,但缺少长老、执事,所以想请你们来宗派司职。”   谢琅道。   花倾城恍惚,他一口吃掉手头剩下的香橙,转身就去摸谢琅额头。   “兄弟,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说出创建宗派的胡法?就是说,有病不要忌医。”   谢琅抬起手,以食指掀开花倾城的手,淡淡道:“我没有生病,我是在认真的在说这件事。   “前段时间,我拜了剑宗宗主为师,取得了剑宗宗主同意,将以剑宗的名义在上界创建剑宗主宗,然后以剑宗主宗的名义,参加天骄大比。   “你们也知道,进入天骄大比前两百,将会按排名,瓜分奖池中的资源。你们就不心动吗?我反正是很心动。   “剑宗主宗正在修建,弟子问题解决了,剑法心法等必要功法秘籍也有。   “如果你们来剑宗主宗司职,除了我承诺的,找到你们要找的半妖,在天骄大比获得资源也可按一定比例分与你们。”   谢琅说到这里,补充道:“我知道简兄背后有天水派,我只是想请简兄来剑宗主宗挂个名,做供奉长老。   “这样便能占一个长老名额,不用再找人了。”   花倾城闻言,看了看简容几人,道:“你做得准备倒是齐全。按照你所说,我们来剑宗主宗司职了,那么请问宗主是谁?”   谢琅道:“我。”   “你?”花倾城回想谢琅斩杀魃的场景。   “你确实有能力、有资格成为一个宗主,但你成了宗主。谁去参加天骄大比?新进的弟子有能力进入天骄大比前两百吗?   “如果不能——”   花倾城收敛轻佻,变得异常严肃。   “剑宗主宗早已在上界消失,如今没有一点底蕴。   “恕我直言,谢道友,剑宗主宗若不能通过天骄大比拿到一定资源,后续生存将会非常困难。   创建宗派,从来不是一个能够马虎的事。”   谢琅道:“多谢花道友提醒,我明白的。我没想让新入弟子去参与天骄大比……”   谢琅顿了一下,他笑道,“我是想自己去参加天骄大比,我如今还没有两百岁。”   “等会?你参加天骄大比?”花倾城傻眼。   “天骄大比参加规则是,两百岁以下,且背靠宗派的修士。”谢琅道,“这两项条件我都满足,为何不能参加天骄大比?又没规则,一宗宗主不能参加。”   花倾城:“诶?对欸!你确实可以参加!”   两百岁以下的修士不可能做到长老、或者宗派之主,因而,满足条件,参与天骄大比的修士,基本都是某某宗派弟子。   这导致花倾城下意识认为弟子身份以外的身份不能参加。   经谢琅一提醒,花倾城才想到,宗主等身份也可以参加天骄大比。   他嘶了一声,道:“我和秦月他们都没有两百岁,进剑宗主宗司职,岂不是都能参加天骄大比?”   谢琅笑盈盈道:“如果你们参加天骄大比,你们赢得的资源,都归你们。你们自己私用也好,给家族也好,都随你们。   “不过,我之前说,你们司职后,按比例分给你们的资源,就不能给你们了。”   “我们自己得了资源,你就不分说好的资源了,可真是小气,貔貅转世吗?”   花倾城斜谢琅一眼,他站起身,召唤简容几人去隔间,“你让我们讨论一下。”   “请便。”谢琅道。   花倾城几人快步去了隔间,此时,雅间里只剩下温见雪和谢琅。   温见雪忍不住向谢琅传音,“方才我还以为你大反派身份被发现了。”   “怎么会?花道友吓我罢了。”谢琅传音回答。   他剥了个香橙,把果肉分成两半,站起身,走到温见雪面前,递给温见雪一半。   “花道友吃香橙时,我嗅到香橙味道了,很香甜,你尝尝,可好吃?”   谢琅道。   温见雪赶紧接过香橙果肉,他推谢琅回到自己座位。   “我哥他们在呢。”   “小叔子给嫂子剥个橙子怎么了?”谢琅站在原地,跟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再则说了,以后他们也会知道我们是道侣。”   “但他们现在不知道,你不要搞得他们以为我们……”   “我们如何?”   温见雪鼓足一口气,道:“乱@伦。”   谢琅噗得笑了出来。   “回你座位去。”温见雪恼羞成怒。   谢琅弯下腰,他戴着的银色锥形耳坠在温见雪眼前晃了一下。   “亲我一下,马上坐回去。”   温见雪:“……”   温见雪看了看隔间,隔间设了隔音阵,听不到花倾城他们在讨论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不会立刻回到这里。   温见雪空出一只手,拽住谢琅衣领,将他拉低了一点,快速亲了他光滑的额头一下。   “亲错了。”   谢琅道。   “滚回去。”温见雪松开谢琅衣领。   谢琅单手撑在矮桌桌面,在温见雪还没反应过来时,点了温见雪唇瓣一下。   “这就滚回去。”   你这家伙。   谢琅规规矩矩坐回原位了。   温见雪慢吞吞地吃橙肉,他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一件事。   谢琅说他也有秘密。   如果自己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作为交换,他就会告诉自己,他的秘密。   温见雪已经说了自己的秘密,可谢琅并没有按照约定,告诉他,他的秘密。   他是忘了吗?   温见雪如此想着,传音询问谢琅的秘密。   谢琅已经吃完了橙子肉,他正在擦手,闻言,他的动作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   他垂下了眼帘,片刻,道:“我还没有做好告诉你秘密的准备,过些日子再说罢。”   “什么叫没做好准备?”温见雪有些不满。   谢琅道:“就是没有准备好。”   温见雪闻言,欲发有几分不满,觉得谢琅遮遮掩掩,对他都不诚实。之前,双方都有秘密时,温见雪并没有任何不满,他们都是平等的,可他的秘密告诉谢琅后,天平便倾斜了。   温见雪没有办法不产生不满。   花倾城等人很快商讨完,从隔间出来了。   他们并没有察觉温见雪和谢琅之间微妙的变化,笑着道:“经过商讨,我们决定加入剑宗主宗,谢宗主,还望多多关照。” 第163章   谢琅站起了身。   雅间内的几道窗大开,干燥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擦过之前倾倒在地面、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落到谢琅玄黑衣袍,显得玄黑衣袍异常华贵。   谢琅抬起右手,他虚虚握了一下花倾城的左手,微微向上的眼尾挑出笑意,苍白脸上满是柔和。   “花道友客气。”   花倾城道:“你邀请我们来剑宗主宗司职,打算怎么安排我们?目前只知简兄做供奉长老。”   “你做长老,秦大小姐与张道友做执事。至于空着的那个长老之位,已经定好人了,之后你们会见到他。”   花倾城扬起下巴,道:“行。”   有侍从走进雅间,收拾了残局。   一行人聚罢,便要分开。   分开前,约定剑宗主宗建成之日,同去仙盟登记处做个登记。   宗派创建后,都得去仙盟登记处做个登记。   仙盟登记处会对宗派场地、宗主实力、长老实力、执事实力做个流程之内必要的考察,考察合格,则该宗派获得收弟子等常见资格。   天骄大比在仙盟登记处左侧,事务处报名。   考察合格后,谢琅便以剑宗主宗的名义,去事务处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温见雪因着谢琅遮遮掩掩,不诚实,心有芥蒂,再加上简容喊他一起回天水派,便直接回了天水派。   谢琅看着温见雪背影,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他摸了摸锥形银耳坠。   锥形银耳坠触感冰冷。   ……   “等顺利从天骄之比拿到资源,我便告诉你,我的秘密。”   温见雪回到天水派了。   他刚踏进天水派,便收到一张传讯符,展开传讯符,里面赫然有这么一条消息。   温见雪不必看传讯符来源也知道传讯者。   他抿了抿唇,快速回了一条消息。   ——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温见雪回天水派的路上,吹了点冷风,也冷静了。   谢琅不想说,想来有他的难言之隐。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去逼谢琅。   说起来自己还瞒着谢琅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温见雪不是非要知道谢琅的秘密,只是谢琅之前承诺——   如果自己说了自己的穿书秘密,他便告诉自己,他的秘密。   他说他也有秘密。   如果谢琅没有做出这个承诺,温见雪是不会生气,他这个人偶尔死脑筋,固执,认为承诺了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温见雪看了看传讯符,又发了一条消息。   ——不着急,我可以等你。   乌云退散,指间银色锥形耳坠染上几分暖意。   谢琅边朝正在修建的正宗御剑飞去,边回温见雪消息。   ——好。   ——见雪真好,亲亲抱抱举高高~   温见雪心情也好了许多,他抿着嘴角,压着笑意。   ——你回家了,打开房间左侧的柜子,我出门时,放了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你回去了自己看。   “你在和谁聊天?”走在前面的简容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如风扫了过来。   温见雪是被他扫中的秋叶,掐断了与谢琅的联系,他有种瞒着长辈谈恋爱的心虚,道:“谢霜问我回门派没,我与他聊了几句。”   简容淡淡嗯了声。   他朝前走了数步,穿过乌花书桥时,状似漫不经心道:“提起谢霜,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想来想去,不得答案。”   温见雪跟在他身后。   “什么事,让哥如此烦恼?”   简容道:“花兄询问谢霜是否为我们想找那半妖时,你为何那么紧张?我瞧着你——”他顿住脚步,在温见雪走到身边时,抬起手,被无数崇敬他的修士称赞的,恍如老天爷精心雕刻的手落到了温见雪肩膀。   坚硬的手指顺着温见雪肩膀下滑,落到背脊。   他弯下腰,说话时,仿佛带着一点冰霜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你背脊都绷紧了。”   温见雪现在背脊才是绷紧了,他不适应地往旁走了一步,故作镇定道:“我没有。”   简容收起手,他道:“抱歉,我说错了,应当是,你全身都绷紧了。我当时还以为你准备对花兄出手。”   “哥误会了。”温见雪捻了捻指腹,放低声音,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被花道友的突然出手吓到了。   “若是花道友那时不收手,我肯定会站出来。   “我不觉得谢霜是半妖,若他是半妖,谢琅岂不是也是半妖?可我与谢琅皆为道侣那么多年,从未看到谢琅有一点非人的倾向。”   乌花书桥两旁开满了秋季特有的紫瑾。   紫瑾小小一簇,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行走在乌花书桥上,仿佛置身于一片花的海洋。   简容今日穿了一身雪白衣衫,精瘦腰上系着一根蓝白相间的腰带,腰带上挂着天水派少门主的令牌以及一个用作装饰的圆形镂空金边花鸟纹玉佩。   他静静听着温见雪的解释。   温见雪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小心翼翼拉住了简容的衣袖,道:“哥?”   简容嗯了声,他走过乌花书桥,道:“是我多心了,你不要多想。”   温见雪窥视他脸色,可他如那雪上万年不化的厚冰一样,脸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哥,我没有多想,相反,我觉得你对我说这些话是应该的,我的表现确实可疑。”   “花兄忽然对谢霜出手,你被吓到也正常。”   简容看向温见雪小心翼翼拉着他衣袖的手。   温见雪立刻收手了。   简容见状,皱了皱眉头,但他并未说什么,转移话题,道:   “门派最近引来了凤凰雪水,这凤凰雪水说是能强身健体,洗涤恶欲,修复灵脉。我正打算去凤凰池,你随我一起去。”   简容说话总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感。   昨晚同谢琅闹了会,温见雪身上有些不可见人的痕迹,他本想拒绝。   但因着方才差点让简容发现谢琅身份,心中有几分慌乱,简容带着命令的口吻一说话,他便答应了下来。   凤凰池在天水派最东边,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到腾腾上升的雾气。   凤凰池周围围着数个玉石修筑的小池,小池底下铺了数块中品灵石。   凤凰雪水同温见雪想象得不同,是粉红色的,自满满当当的凤凰池流出后,汇入周围的小池,打眼看去,这些小池娇俏十足。   简容在更衣室脱了衣服,打了洁尘术,裹着浴巾,遮住下@半#身,随意选了个小池,便走进去了。   周围小池已有几个师弟,他们见到简容,本该行礼,但浑身筋骨已经泡软,实在提不起劲,便没有行礼,只口上喊了声少门主。   简容不爱在这些虚礼与他们计较,即便他们不喊,也没有任何关系。   简容不甚在意地嗯了声,身体放松,靠在池壁,双臂搭在池边。   他脑海里想着,避开谢霜,在隔间与花兄三人的讨论。   花兄三人同意加入剑宗主宗,除了看重半妖之事,还看重资源。   谢霜说,他们从天骄大比上获得的资源不必给剑宗主宗。   那么,依他们的实力,以剑宗主宗的名义,参加天骄大比,进入前二十是没有任何问题。   前二十分得的资源已经很多了。   依花兄的意思,他想将所得资源全部投到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秦家,秦大小姐身为秦家大小姐,更是如此。   至于张漆,他想将获得的资源向他老家投去,培养他老家那些不成器的晚辈。   张漆出生在一个很困苦的小地方,那小地方估计不比下界好。   上界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资源充沛,总有被遗落之地。   简容等人只听过张漆是吃百家饭达到现在的成就,并没有听他说过他的家乡,讨论时,是第一次听到张漆说起自己家乡。   简容手指撩了一下凤凰雪水。   他,至于他。   他不打算以剑宗主宗的名义参加天骄大比,他是天水派少门主,必须代表天水派出席天骄大比。   简容也出席不了多久天骄大比了,他快两百岁了。   他是花倾城几人中,年龄最大的人。   简容正想着这些事,忽然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简容睁开眼,循声看去。   果不其然是温见雪。   温见雪在更衣室磨磨蹭蹭半天,总算来了。   他并没有换上浴巾,穿着薄薄一层雪白的中衣。   简容打量他几息,道:“是没有浴巾了吗?”   温见雪选了个简容旁边的小池子,他走进水池,道:“不是。”   “那为什么?”   “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只裹浴巾。”   这个理由实在蹩脚。   在场都是男的,只裹浴巾怎么了?   温见雪如此想着,心里骂了谢琅几句,他低下了头,生怕简容看出他穿着中衣的真正原因。   “这样么。”简容淡淡道。   周围几个师弟调笑的声音传来。   “我们懂,害羞。”   温见雪:“。”   温见雪摸了摸耳垂,小声道:“嗯,是有些。”   简容道:“习惯了就好,这没什么。”他说着,重新闭上了眼。   温见雪见他闭上眼睛,彻底安心了,他懒懒地把自己浸在凤凰雪水里。   凤凰雪水不烫,温热,一浸入,便觉得舒畅,似乎全身毛孔都打开了。   温见雪知道简容让他来泡凤凰雪水的原因。   对方想看看凤凰雪水能不能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可他的经脉并未受损,只是从宗主哪里拿了遮掩修为的东西,伪造出的经脉受损。   因而,泡凤凰雪水,最后不可能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待时机成熟了,再告知简容,自己经脉并未受损吧。   温见雪想到此处,想起之前提醒他有恶徒查他身份的家伙。   那家伙自称帝。   自提醒过他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温见雪很好奇这个叫帝的家伙是谁,可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对方是谁,反而因为泡在凤凰雪水里太舒服,把自己想睡着了。   简容泡完凤凰雪水,便想问温见雪经脉是否有修复趋势。   扭头一看,温见雪却睡着了。   简容咽下了未出口的话,他手指搭在温见雪手腕上,掐诀直接查看温见雪经脉。   经脉已然是受损状态。   简容收回手,他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服,纠结片刻,把温见雪从凤凰雪水里抱了出来。   轻,挺软。   简容第一次这样抱人,他很不适应,掐了个干燥诀后,拿上温见雪的衣服,快速把温见雪送回了住所。   送回住所后,他像完成了一件大事,瞬间轻松了。   温见雪睡醒,发现自己在住所,立刻猜到是简容把他送了回来,他专门跑去跟简容道谢。   简容正在练剑,听完道谢,抬起头,看他一眼,道:“无妨。”   温见雪道完谢,觉得与简容待在一起太拘束了,立刻跑了。   简容:?   简容不理解为什么温见雪跟他说不到两句话,就仿佛背后有狗在追,立刻跑了。   ……   温见雪回到住所,开始修炼。   很快,剑宗主宗修建好了。   谢琅发来消息,说要先找花倾城几人去仙盟登记处做个登记,登记完了再带他来修建好的剑宗主宗逛逛。   距离天骄大比仅仅只有两个半月了。   温见雪答应了,他掐断联系,带着晴天去百妖谷。   晴天需要回百妖谷寻找蛇草晋级。   温见雪猜测,晴天晋级后,服用化形丹,便能幻化出人形了。   吞金如今还在下界,也不知让它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   仙盟,登记处。   “这位道友,你刚才说什么?麻烦重说一遍。”登记处人员道。   “登记宗派名,剑宗主宗。”谢琅道。   登记处人员手抖了一下,不敢置信道:“这位道友,你这是要重建剑宗主宗”   谢琅道:“是。”   “敢问你是剑宗弟子?” 第164章   谢琅道:“剑宗宗主之徒,谢霜。”   登记处人员坐在登记台前,背后是几道隔扇门。   一个身穿靛青色,衣服上绣着囍纹的人从隔扇门后绕了出来,他年纪挺大,头发与胡子全白,走起路来,身体微微摇晃。   “你说你是剑宗宗主之徒,谢琅?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靛青色衣服的人走到了登记台前。   “剑宗宗主虽然不在上界,可我也知道他只有两个徒弟,这两个徒弟,没一个姓谢。”   “李管事。”登记处人员如此称呼那靛青色衣服的人。   谢琅抬起眼,笑着道:“我难道会骗你们不成?”   谢琅说着,亮出了剑宗宗主亲传弟子令牌。   “我是剑宗宗主前段日子收的第三位徒弟。”   李管事抬手,谢琅手中的令牌飞到他手中,他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冷哼一声,将令牌抛给了谢琅。   “你要创建剑宗主宗,不是不可以,但一个宗派必备的长老执事等有吗?”   谢琅收起了剑宗宗主亲传弟子令牌,他看向李管事。   “你自出来,便各种质疑,莫非剑宗主宗重建,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少在哪里油嘴滑舌!”李管事道,“我不过是恪尽职守,问些当问的事,哪有各种质疑?你创建宗派,若是没有长老执事这些必要的人物,你便不能创建宗派,请回。”   谢琅道:“我既来此登记,必然有长老执事这些必要的人物。花道友,你们说是吧?”   花倾城、刘嶂等人见谢琅去登记宗派名字,便寻了个角落喝茶,听到谢琅喊他们,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李管事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们要在剑宗主宗司职?”   花倾城翘起二郎腿,笑盈盈道:“李叔叔好,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认识?”谢琅传音道。   花倾城传音道:“认识,与他儿子有些过节。”   李管事道:“我好得很!”   “好得很就好,你要是死得太早了,你那不成器得儿子,出门惹事,被人打死了,岂不是没有人替他报仇了?”   李管事暴怒,他猛地一拍桌子:“姓花的叼毛小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   “简兄,我好害怕,嘤嘤嘤。”花倾城歪头靠在简容身上。   简容眼底有几分嫌弃,他把花倾城推开,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平静道:   “李管事,大庭广众之下,你注意言辞,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会给你带来麻烦。届时,即便秦三四等人也保不了你。”   花倾城传音向谢琅解释。   “这李管事是定天宗宗主大弟子秦三四的远房亲戚,除此之外,他的儿子是鹤云宗内门弟子,儿媳是岫玉宗内门弟子。”   花倾城话中涉及的这三个宗派都是当初利用阴谋诡计除掉剑宗主宗,现在还在打压剑宗的大宗派。   ——当初利用阴谋诡计除掉剑宗主宗,现在还在打压剑宗的大宗派一共有五个。   其中一个几年前频繁遇到倒霉事,败落了、解散了,现在只剩下四个大宗派。   定天宗、岫玉宗、鹤云宗、金鳞宗。   谢琅之前受他们所拜,被引魔珠限制修为。   谢琅眼睛漆黑,他看向听了简容的话,怒发冲冠的李管事。   难怪他方才百般阻拦,原来自身与打压剑宗的宗派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   说不准,打压剑宗,这狗屁李管事,也掺过一脚。   李管事直直盯着简容。   “天水派少门主是打算威胁我吗?”   简容道:“我威胁人不是这样威胁的。”   李管事简直要气笑了。   他一把推开登记处人员,拿过宗派登记薄。   “不是要登记吗?来,我来登记。”   谢琅扫他一眼。   李管事道:“宗派名叫什么?”   谢琅淡淡道:“剑宗主宗。”   “长老执事、宗门面积等都满足条件吗?”李管事胡乱在宗派登记薄上写上剑宗主宗几个字,又问。   他这些话,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尖锐刺耳。   谢琅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资料上写明了宗门面积等,又介绍了司职长老、执事。   李管事接过资料,从头看到尾,企图在资料上找出一丝错误,但翻来覆去都看不到。   他又把矛头瞄准司职长老、执事,然而司职长老、执事人数都满足一个宗派基础要求。   现在,他只能希望剑宗主宗司职长老、执事考察不合格。   主角团带着主角光环,怎么可能考察不合格?   至于刘嶂,炼虚期修为,他就是躺着也能过考察。   李管事的希望破灭了,他拿着登记处公章,怎么也盖不到宗派登记薄上。   一旦盖上,宗派便得到上界登记处认可,正式成立了。   定天宗几个大宗可不想看到剑宗主宗再次出现在上界。   他捏着着登记处公章转了两圈,朝登记处内部走去。   谢琅攥住他手臂,冷冷道:“一个宗派必要的条件我们已经有了,你是想违背规定,不给通过?”   李管事脸皮动了动,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   “公章有点损坏,我拿去修一下,再行盖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说我违背规定,不给通过。”   谢琅冷笑了一下,道:“但愿是公章损坏了,你拿去修复。”   李管事拨开谢琅的手,径直走入登记处内部。   “谢道友,你得罪过李管事?”花倾城传音问谢琅。   谢琅走到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传音道:“我从未见过他,从何得罪?是剑宗与他背后的宗派有恩怨。”   “他背后的宗派不是……”花倾城眼眸微沉。   谢琅道:“你们既然在剑宗主宗司职,那这些恩怨,我请示了宗主,过些日子会给你们说。”   谢琅口中的宗主指的是下界剑宗宗主。   毕竟现在剑宗主宗还未通过登记处。   “可以。”花倾城应下了。   他设下隔音阵,放下二郎腿,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同其他人道:   “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通过登记处。若是过不了登记处,剑宗主宗就得不到明面认可,算不得正式成立。”   “看样子,这什么李管事还会为难。”张漆愁眉苦脸道。   谢琅已经将刘嶂介绍给了他们,现在互相认识。   闻言,刘嶂道:“张道友所说极是。”   秦月一抽鞭子,柳眉倒竖,道:“他敢弄什么幺蛾子,抽死他!”   花倾城笑道:”大小姐,你就会抽人,动动脑子啊。”   秦月骤然看向花倾城,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抽死你。”   “怕了你了。”花倾城做了个认错的动作,他看向谢琅、简容,道:“你们有什么办法?万一李管事为难。”   简容道:“我去问问认识的人,看能不能越过李管事把登记办了。”简容说着,站起身,便想去找人。   谢琅忽然站起了身,他冷静道:“我知道他会在哪个地方为难了。我去解决。”   不等其他人问在哪个地方为难,谢琅便走出了登记处。   “我还是去问问认识的人。”简容沉思几息,依然去找人了。   ……   谢琅走出登记处,联系温见雪。   ……   温见雪带着晴天,在百妖谷顺利找到了蛇草。   但蛇草还未成熟。   未成熟的蛇草不能帮助晴天晋级。   温见雪采摘了蛇草,带着晴天去买催熟蛇草的仙露。   仙露其实是蛟化龙时褪下的皮泡制出来的水。   温见雪找人问了半天,才得知哪里有卖仙露。   他赶往卖仙露的地方,那地方不算偏僻,只是里面的店员自他进店后,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温见雪服用了易容丹,披着傅银的马甲,容貌身姿算不得多出色。   这些人不应该有意无意地看他。   温见雪心里升起淡淡不适感,他买了仙露,转身就走。   未走多远,温见雪发现身后跟着几条小尾巴。   温见雪早已不是刚入修仙界的小白,瞬间明白,刚才那个店,打着买东西的名头,实则干得是杀人打劫的阴暗勾当。   怪不得进店时总是有意无意看他。   原来是为了看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猎物。   温见雪目光微沉,他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身后的小尾巴也加快了脚步。   前方就是集市。   温见雪直接拐向集市,企图甩掉这些小尾巴,然而这些小尾巴紧紧跟着,怎么也甩不掉。   温见雪恼火了,他走向小巷,在几条小尾巴入了小巷后,甩出毒丹。   几个小尾巴反应倒是快,立刻撑起了灵罩。   温见雪召出藤曼,直接击破他们撑起的灵罩。   温见雪的通讯符这时响起,可他现在急于解决跟着他的人,没办法接这道通讯,便没有管,任它响。   ……   谢琅见联系不上温见雪,收起了通讯符,御剑去天水派,打算亲自找温见雪。   如果他没猜错,李管事会以简容供奉长老不算真正的长老为由,拒绝盖章。   如此,他只能去找温见雪,让温见雪来当长老。   也不知见雪在做什么,不接他联系。   ……   见通讯符停止了响动。   温见雪专心对付几个跟着他的人。   这几个人修为不低,且合作十分默契,温见雪对付起来有些吃力,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解决了两人。   见温见雪是个硬茬,剩下的人看了看死去的同伴,果断跑路。   温见雪行事谨慎,怕追上去有陷阱,便没有去追。   他收起藤曼,驱散空气中,毒丹爆炸后的毒素,拿出通讯符,想看看是谁联系他。   就在此时,几道飞刃袭了过来。   飞刃雪亮,刃上微红,一看便有剧毒。   温见雪运转身法,险险避开。   他收起通讯符,朝前方看去。   偷袭者是一个两颊干瘦的男人,他身边有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   “你就是傅银吧?”干瘦男人问,“远远瞧见你用毒丹不要钱一样,随便乱洒。”   温见雪打量干瘦男人和满脸胡须的大汉。“你们是?我不记得得罪过你们。”   “你确实不曾得罪过我们,但谁叫你杀了那么多我们认识的人。”   温见雪瞬间明白,眼前两人也是恶徒。   这玩意真是没完没了。   温见雪眼中闪过一丝狠光,他立刻运转藤曼杀向这两人。   这两人实力很高,且知道他最擅长用毒,刚结束了一场战斗的温见雪对付起来颇为困难。 第165章   温见雪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干掉他们。   他一边装弱,一边让晴天构建幻境,打算用幻境暗杀。   只是晴天还未构建好幻境,身后忽然袭来一道刀气。   温见雪即便躲得快,也被这刀气击中背部。   衣服撕裂,破出一条缝,皮肉被刀气割伤,鲜血涌出,浸湿周围布料。   温见雪皱起眉,他回身看去。   那是一个撑着灵罩,长相与满脸胡须的大汉相似的黄袍修士。   想来不是满脸胡须的大汉的弟弟就是哥哥。   与他们一伙的,搁这儿偷袭他呢。   真是……   贱人。   温见雪摸了一下伤口,纤细手指被染红,浓稠液体黏糊糊,很不舒服。   “傅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干瘦男人阴测测道。   砍了他一刀的黄袍修士身影如鬼魅,快速来到他面前。刀光从眼前一晃,径直落向他面门。   温见雪下腰躲过致命一击,一击踹到黄袍修士的腹部。   对方早有防备,这一击并未对对方造成伤害。   但这不要紧,温见雪只是想借着这一击,退出包围圈。   他左右是墙,前面各有人攻击,实在没发挥之地。   温见雪退出包围圈时,晴天的幻境构建好了。   他将两枚能使修士体内灵力暴动的毒丹作为触发幻境的按钮,裹上灵力,击向最开始攻击他的两个人。   胡须大汉块头大,心思却格外细腻缜密,他躲开毒丹。   干瘦男人不知其中奥秘,以为是普通毒丹,运转灵力吞噬,妄图将其收为己用。   岂料触碰到毒丹的瞬间,被拉入了幻境。   幻境中,他发现毒丹演变成了令他恐惧的毒虫,满身尖锐的毛,朝他扑来。   “走开!”干瘦男人失声尖叫,朝毒虫疯狂冲击。   然而,毒虫不畏惧任何攻击,朝他扑来,将他吞下……   现实中的干瘦男人因为过度惊吓,双腿抽搐,两眼泛白,跪倒在地。   他拼命地扣自己脑袋,直把脑袋扣得血淋淋。   兄弟俩见到此景,虽未意识到干瘦男人是被拉入了幻境,可也认识到干瘦男人变成这鬼模样,全赖傅银!   他们当即去拉干瘦男人,但干瘦男人毫无反应。   黄袍修士烦躁地将其推到一边,他与胡须大汉对视了一眼,握紧手中大刀,目露凶光,陡然闪到温见雪面前。   “刺啦——”灼热的丹火从指尖泄出,逼退来到面前的黄袍修士。   温见雪刚逼退,胡须大汉双脚一蹬地,地面往下陷了几分,他如雄鹰一般跃起,从天劈向温见雪。   这胡须大汉刚才虽躲过了触发幻境的毒丹,但他身上依然有晴天构建的幻境,只待触发。   温见雪思量几息,当即将自己设定为触发幻境的机关。   晴天震惊的声音在温见雪脑海响起。   “主人,你不能把你自己设定为触发幻境的机关,若是设定了,对方要伤到你,才能触发幻境!”   温见雪镇定自若地传音道:   “我知道,没事。”   先用幻境收拾了胡须大汉,再用燃元丹强行提高修为,收拾黄袍修士,否则前后夹击,他没有任何胜算。   晴天也明白了温见雪心中所想。   它激活隐身天赋,离开灵宠袋,顺着墙根来到黄袍修士身后,针对黄袍修士构建幻境。   它之前只对胡须大汉和干瘦男人构建了幻境。   若是对黄袍修士构建了幻境,主人解决掉胡须大汉后,或许不必服用燃元丹强行提高修为,便能收拾了黄袍修士。   晴天虽不是人,但跟着温见雪久了,也多多少少知道些丹药。   例如这燃元丹,需要燃烧几百年的寿命,才能强行提高修为,对身体有很大损伤。   晴天自是不希望主人使用燃元丹。   ……   谢琅去了一趟天水派,没看到温见雪。   疑心温见雪出事了。   谢琅赶紧联系上宗主,从宗主口中得知温见雪进宗时,留在宗内的魂灯还好好的,谢琅放心了。   魂灯,弟子入门后,以心头血制作而成。   人死灯灭。   一盏魂灯五年,五年后,需要重新续,温见雪来上界前,同一起来上界的师兄师姐续了魂灯。   谢琅的魂灯没有续。   谢琅的魂灯在谢琅被审判处认定为断肠鬼时,就被大长老灭了。   如若不灭,实在难以难以解释。   谢琅已不是谢琅,是断肠鬼,那留在这里的魂灯的主人也从谢琅变成了断肠鬼。   试问谁会把害死弟子的祸害的魂灯留着?!   确定温见雪无事,谢琅思忖去哪里绑个人做长老。   他来上界不久,认识之人很少,从前同温见雪来上界的师兄师姐,先不论去了何地,现下修为应当还做不得长老位置。   谢琅想到慕容复。   慕容复或许能撑一下长老位置,但他已是定天宗内门弟子。   若做出一点背叛定天宗的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琅确实与慕容复有隔阂,但只要不触碰他底线,他都没有害对方之心,好歹师兄弟一场。   若慕容复不行,早些年来上界的师兄师姐们,有没有可行之人?   谢琅询问宗主。   “早些年来上界的剑宗弟子,现下基本是他宗弟子,零零散散几人做了散修,很难联系到,也不知他们的情况。唯一一个能联系上的,刚回了剑宗。   “我这边即刻派人来,还来不来得及?”宗主问。   谢琅道:“来不及,太迟了。”   “我问问认识的宗派,看谁愿意帮衬一二。”宗主道。   谢琅应下了,他抄近路,想返回登记处。   途中,他思索着,若是没有认识的宗派愿意帮衬该如何是好?   登记处不通过,下次再登记,要隔半年。   距离天骄大比仅仅只有两个半月。   谢琅想到此处,压低了御剑高度。   不如去绑个人,按头当长老。   温和一点。   若是遇到一个恰恰好能做长老的倒霉蛋正好被人围观,或者追杀,他出手相救,那便能顺理成章,把人拐来。   不过这种倒霉蛋很难碰到吧?   街溜子.毫无道德大反派.谢琅又压低了御剑高度,几乎贴着树木而行。   他用神识打量着地面情况。   可惜地面并没有倒霉蛋。   谢琅展开地图,发现沿途有几个城镇。   他御剑飞向几个城镇,看看能不能揪出个倒霉蛋。   城镇内倒是有几个被追杀、围攻的修士,可惜修为太低,只勉勉强强能做个执事。   但执事已经够数了。   谢琅点了点地图,决定再去一个稍远的城镇看看。   实在揪不出倒霉蛋。   绑一个人,按头做长老,实在再好不过。   等过了登记处,就让见雪来做长老,把这人放了。   谢琅如此想着,加快了御剑速度。   似闪电,如风雨,他很快来到这座稍远的城镇。   这座城镇比之前几个城镇热闹,谢琅隔着一点距离,将神识放入城镇。   神识越过大街小巷,停留在一处狭窄、微暗的小巷。   小巷里倒着两具尸体,一个干瘦男人跪着小巷墙边,满脸惊恐的扣脑袋,另有三个修士在打斗。   这三个修士,两个是刀修,看起来是一伙的,另外一个似乎是丹修?   丹修容貌清秀,修为至少在元婴之上,只是可惜,他不是两个刀修的对手。   其中一个刀修跃起,刀锋直击丹修。   运气不错。   找到了。   十分理想的倒霉蛋。   谢琅收起神识,御剑直去小巷。他如今的修为,即便在城镇内御剑,也无人敢拦。   ……   小巷内。   温见雪撑起了灵罩,等待对方刀锋落到身上,触发幻境。   “噗嗤——”   明亮的光晃亮小巷,温热的血液落到温见雪额头。   这不是温见雪的血,这是……胡须大汉的血。   胡须大汉的手臂被一道剑光斩了。   他几个空蹬,落到地面,捂住断臂处,咬牙切齿看向剑光主人。   剑光主人是一个高大青年,着一席黑衣,长相苍白阴郁,不像个正常人。   他手中握着一柄煞气冲天的漆黑长剑,顺着小巷,朝这边走了过来。   胡须大汉看不穿青年的修为,青年每向这边靠近一步,他感受到的威胁就越强。   不止他感受到了,黄袍修士也感受到了。   “傅银的帮手么?来得真是好巧。”黄袍修士皮笑肉不笑道。   “傅银?”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看清青年长相,瞳孔微缩。   谢琅怎么找来了?   自己掉马了?   温见雪恨不得转身就跑,可谢琅的目光像钉子,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晴天见到谢琅也愣住。   它很快反应过来,停止构建幻境,打算撤去隐身,向谢琅告状。   主人的道侣也是它主人!   告状!告状!   叫这些人欺负主人!告死你们!   温见雪作为灵宠的主人,能够感知到灵宠的想法,他现在慌得很,感知到灵宠的想法,瞪晴天一眼。   晴天这才想起主人不希望谢琅发现他阴暗面。   自己去告状,岂不是把主人阴暗面全揭了?   主人非把它做成蛇羹不可。   晴天识趣地停止了告状的行为,它爬到墙根,盘成一团,减弱自己存在感,避免卷入主人与主人道侣之间。   谢琅看了温见雪几息,移开目光,他缓缓道:“并非这位姓傅的道友的帮手,只是路过此处,瞧你们二打一,觉得很不公平。”   哥俩一听,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   胡须大汉道:“你斩我手臂之事,不与你计较。我们与他有很深的仇恨,你快快离去,不要参合进来,否则!”   胡须大汉冷笑了一声。   “你日后麻烦不断。”   胡须大汉话音刚落,忽觉脖子一凉,抬手摸向脖颈,摸出一手血。   他瞪大了眼睛,轰然倒在地上。   几乎是他倒下去的同一时刻,黄袍修士也倒下了。   他的脖子一样被割出一条血线。   “聒噪。”谢琅持着斩邪剑,他朝温见雪走了过来。   他人高步子也大,几步就走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紧张得呼吸都不畅,他不由往小巷墙壁退。   “你……”   谢琅弯下腰,遮挡了光线。   温见雪于灰暗环境中,看到谢琅戴着的银色锥形耳坠悬在半空,轻轻晃了两下。   “这位傅道友,你放心,我是个好人。”   温见雪:?   温见雪迷惑地仰头看向谢琅。   你在说什么鬼话?   温见雪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谢琅的话。   他注意到谢琅根本没有发现他就是自己道侣,恐怕如他所说,只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温见雪第一次意识到他道侣,小说里的大反派如此心善。   相比之下,自己似乎配不上他。   自己变坏了。   温见雪无端冒出几分自卑,他避开了谢琅的视线,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我不胜感激,定当……”   “以身报答。”谢琅补充道。   温见雪:???   温见雪面无表情道:“以身报答?怎么个以身报答法?瞧上我了,要我做你榻上人?”   “自然不是。”谢琅站直身体,他伸出手,气势极强,微微一笑,道:“认识一下,我姓谢,谢霜。”   温见雪犹豫几息,握住他手。   谢琅客气地握了一下,就放开他手,道:“傅道友,我看你是个天纵奇才,十分适合做长老。我这边恰好少个长老,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见雪:“……”   温见雪啊了声。   谢琅眯起眼睛,他收敛了笑容,道:“傅道友,我救了你命,我这边缺个长老,要你做长老报答我,也不过分吧?”   温见雪听此,当即意识到登记处那边出了点事,少了一位长老。   但他现在是傅银,即便意识到登记处那边出了点事,也不能立刻答应做长老。   答应得太爽快,恐怕要引起谢琅怀疑。   他思虑几息,道:“谢道友在那个宗派?依我目前的修为做长老似乎有点勉强……”   “闭嘴,我只问你一句,做还是不做?”斩邪剑落到温见雪脖侧,谢琅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做,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   温见雪:“……”   温见雪收起了道侣滤镜。   狗屁善良。   原来是来绑人,按头当长老的。 第166章   温见雪真是想当场脱了马甲,让他看看自己是谁。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温见雪轻轻推开斩邪剑,道:   “我并非不愿做,只是谢道友,你口口声声要我做你宗长老,不知你宗叫什么名字?主修什么道?如此缺长老,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与……”   “废话多。”   谢琅二话不说,把他拽上斩邪剑。   温见雪刚在斩邪剑上站稳,斩邪剑如流星一般,直往西北去。   被抛在小巷的晴天:?   晴天从小巷墙根爬了出来,立起身体,左看右看,一口咬在深陷幻境的干瘦男人后颈。   妖艳的蓝色在干瘦男人后颈蔓延开,干瘦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抽搐片刻,他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晴天爬到他面前,抬起蛇尾,搁到他脖颈动脉。   脖颈动脉不跳动了。   看来是死了。   晴天放心了,它把他们身上贵重的东西全部收刮走,然后用妖力将小巷里的尸体卷到一堆,从自己储物空间扒拉出从主人那里薅来的融骨丹,丢在尸体堆。   尸体堆很快消融成血水,只剩下几片消融不去的衣服。   晴天把衣服缠起来,找了个荒僻的地方,埋起来,而后悠哉地回到天水派温见雪住所。   ……   “简少门主,这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帮不了。”登记处王管事压低了声音。   “他李照是登记处二把手,凡宗派、门派登记,最后都得找他盖章。他若是不盖章,不给通过,我们底下这些人也没有办法。”   登记处王管事口中的李照正是为难他们的李管事。   简容道:“你们领头呢?”   “领头权势实际没有李照高。”登记处王管事叹了口气。   他说完这句话,拱手道,“实在抱歉了,简少门主。”   简容眉间浮起几丝烦恼,他很快掩住烦恼,声线平稳,道:“打扰了。”   登记处王管事道:“简少门主客气。”   简容回到登记大厅,他来到花倾城几人所在的角落坐了下来。   花倾城几人正要询问他可能越过李管事把登记的事办了。   李管事带着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来到了登记大厅。   他一改之前的暴怒憋屈,脸上挂着笑容,走起路来微晃,像一只得意忘形的麻鸭。   “谢道友谢霜呢?”   简容蹙起眉,并不回答谢霜去了哪里,他道:“出什么差错吗?”   “你跟他们说罢。”李管事手中拿着宗派登记薄,他抬起手,指了指花倾城几人。   跟在李管事身后的斯文中年人即可道:   “诸位道友,我姓楼,你们可以称呼我楼先生。我查了宗派登记详细规定,发现你们所要登记的宗派‘剑宗主宗’,缺少一位长老。   “按照相关规定,你们所要登记的宗派不是一个合格的宗派。因此,驳回登记,不予盖章。”   花倾城手里拿着一柄铁骨百花扇,他敲了敲面前老红木圆桌桌沿。   桌面的茶壶、茶杯皆轻轻晃动。   “楼先生是吧?”   花倾城站起身,他走到斯文中年人面前,拿着铁骨百花扇,在斯文中年人面前晃了两下。   “看得到我手中的铁骨百花扇吧?”   楼先生不明所以,他脸上挂着和善,道:”自然看得到。”   “那看得到扇面的题字吧?”花倾城展开铁骨百花扇。   铁骨百花扇左侧提着两行黑色小字。   楼先生答道:“自然看得到。”他甚至念了出来。   “春风一阵至,敢与百花争!”   花倾城便笑了,他啪一下收起铁骨百花扇。   “楼先生既然眼睛不瞎,为何睁眼说瞎话?你数数,哪里少了一位长老?”   楼先生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滚烫的热水,他脖子粗了几分,脸也涨红了几分。   “简少门主乃所要登记宗派中的供奉长老,供奉长老算不得正经长老!”   “供奉长老怎么算不得正经长老?你把这话放出去,叫各宗派供奉长老听听!他们不算正经长老,那他们是什么?歪门邪道吗?”   楼先生道:“我没说他们是歪门邪道。我的意思是,供奉长老并不完全属于挂名宗派,也不为挂名宗派全身心考虑,因而,登记处不能将供奉长老算为一位真正的长老。”   “以前那些宗派登记,没有将供奉长老算为长老?”   楼先生嗫喏了两声,提高声音,坚定道:“没有!”   花倾城道:“我看你是只大耗子,掉到污油里,蒙了眼,又蒙了心!”   “你!你!“楼先生何曾遇到花倾城这般刚硬直爽的人,被骂得吐不出完整的话,他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李管事早已领教花倾城的骂功,他让楼先生退下,抬起下巴,道:“今日不管你们说什么,你们要登记的宗派都是不合格的。登记处有权驳回登记,不予盖章。”   他的目光充满戏弄意味。   “你们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去哪里弄一位长老吧。六个月后,欢迎再来登记!”   花倾城冷冷看着李管事。   “李管事,不必等六个月。”   谢琅从登记处大门走了进来。   “我们长老人数够。”   李管事看向谢琅,道:“谢霜道友,你还没听到刚才楼先生的话吧?”   “那我给你重复一遍,供奉长老严格来讲,并不完全属于挂名宗派,也不为挂名宗派全身心考虑,因而,登记处不能将供奉长老算为一位真正的长老。”   谢琅闻言,却并不恼火,他甚至没有一点反应,淡淡道:“供奉长老不能记作长老,李管事不与我说,我也猜到了。”   李管事勾起嘴角,哦了声。   “那六个月后再来……”   谢琅看向登记处大门外,道:“傅道友,快进来。”   傅道友?   李管事心中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看向登记处大门口。   花倾城等人也随之看去。   一个身着蔚蓝衣袍的青年从登记处大门外走了进来,他长相算不得出众,只是特别清秀,气质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琅看向李管事,道:“介绍一下,傅银,丹修,剑宗主宗新聘长老。”   温见雪微微点头。   温见雪点罢,去摸背后刀伤。   谢琅拽着他就走,他连伤口都没来得及治疗,只在路上磕了两枚丹药,缓解了伤势。   现下,背后刀伤有点痒。   温见雪碰了两下刀伤,收回手,看向李管事。   李管事如同吞了只苍蝇,脸色铁青。   “李管事,这下可以盖章了吧。”谢琅道。   李管事不说话。   谢琅笑道:“莫非还有哪里不行?李管事请直说。”   李管事冷哼一声,他叫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登记处人员。   “考察一下这位傅道友,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长老。”李管事说着,给这个个子高高的登记处人员使了一个眼神。   这个子高高的登记处人员瞬间明白了李管事的意思,他笑着对温见雪道:“傅前辈,请跟我来。”   谢琅注意到李管事和登记处人员暗地的互动,他道:“傅道友有伤在身,让他治疗好再考察也不迟。”   李管事冷冷道:“只是考察而已,有伤又不会有多大影响。”   温见雪在路上听谢琅大概说了找他的原因,闻言,对谢琅传音道:“谢道友,无妨。”   “多加注意,指不定要搞小动作。”谢琅传音道。   温见雪跟着个子高高的登记处人员去了专门用来考察丹道修士的阁楼。   阁楼内放置着数种药材,有几个丹修正在清理一旁的炼丹炉。   “傅前辈,按照规定,你需得炼出一枚质量中上的高级丹药,枯木逢春丹。”   个子高高的登记处人员走向放置着药材的木架,他在木架上拿出放在最里面的一个木盒。   木盒上堆积了一点灰。   他擦掉木盒上的灰,打开木盒,将木盒递给温见雪。   “这里面装得是炼制鹤衣丹的各类药材,您请到六号炼丹室,即刻就炼制吧。”   枯木逢春丹,正如它名字的含义一般,是使寿元将至、垂垂老矣的修士,再度焕发年轻的生机,延长近十年的寿命的丹药。   炼制这种丹药,需要很多名贵的药材,对丹修本人也有极高的要求,但凡出一点差错,炼出来的便是废丹。   温见雪还从未炼制过枯木逢春丹。   他只在师父私人藏书阁中,看到过枯木逢春丹的图片和丹方。   打开木盒,温见雪看到枯木逢春丹的丹方。   拿开丹方,温见雪看到了炼制枯木逢春丹的药材。   这些药材用特殊法术,将其缩小了无数倍,按照不同属性,放入了木盒中,用薄薄隔板隔出来的小格子内。   温见雪随便拿了一株药材。   药材很不新鲜,药效流失了不少。   温见雪翻看其他药材,如最先看到的一株药材一般,不新鲜,药效流失了不少。   他看向高个子登记处人员。   “这些药材基本不能用。不能用的药材,如何能炼制丹药?”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摸了摸鼻子,道:“是吗?”他转身走向木架,又拿了个木盒,“看看这个木盒里的药材怎么样?”   温见雪打开这个木盒。   这个木盒里的药材并不比上个木盒好多少。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又去拿了一个木盒,道:“统共就进了三份枯木逢春丹的药材,傅前辈选一份吧。”他补充道,“傅前辈必须选一份,枯木逢春丹是早已定好的、考察欲做长老的炼丹师的丹药,不能更换。”   温见雪打开最后一个,跟第二个木盒内的药材质量差不多。   “这些都不能炼制枯木逢春丹,非要炼制的话,第一份和第三份药材,我都要。”   “傅前辈,请恕我不能违背规定,同意您的请求。”高个子登记处人员一口否决。   温见雪冷冷看他一眼,拿起最后一盒药材,进了六号炼丹室。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见此,眉毛挑了一下,他拿出传讯符,向李管事发消息。   ——李管事放心,我用最难炼制的枯木逢春丹考察他,又给了不好的药材,他绝对过不了考察。   ——你不知道,他脸色多难看,甚至剜了我一眼!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回忆傅银冷冷看他那一眼,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绘声绘色地向李管事描述傅银的不满。   李管事看着发过来的消息,微微扬起嘴角,他悠哉游哉走到登记台前坐了下来。   谢琅见此,皱起了眉头。   “谢道友,看来他们在为难傅道友。”花倾城一眼看出李管事在让人为难谢琅请来的傅道友傅银。   谢琅不置可否。   花倾城轻轻叹了口气,他拿着铁骨百花扇轻轻敲击自己手背。   “但愿傅道友顺利,若不然……”   花倾城其实之前被登记处考察时,也为难了,但他向来爱扮猪吃老虎,对方不但没为难到他,反而被他作弄了一番。   然而,提起傅银,花倾城却没有什么信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样,隐藏着实力。   他没注意到简容、张漆自听到傅银名字后,便有些古怪的神情。   ……   六号炼丹室内。   温见雪淡定地取出木盒中的药材。   其实第一个木盒中不新鲜的、药效流失不少的药材,他勉强能炼出枯木逢春丹。   ——无论哪个地方,准备药材时,都会算上损耗率、成丹率,多备上一些药材。   温见雪很少炼丹失败。   这些多备出的药材,炼制时,全丢进去,能弥补一部分流失的药效。   温见雪之所以向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要更好的药材,除了不想暴露自己的炼丹天赋;   另外便是想让对方轻视他,以防对方在炼丹途中,作怪,害他炼不出枯木逢春丹。   现下这盒药材,温见雪估算了一下,勉勉强强能炼出两枚枯木逢春丹。   设下放窥探的阵法,温见雪拿出炼丹炉和丹火,开始炼制枯木逢春丹。   果不其然,最后勉强炼制出两枚枯木逢春丹。   一枚质量刚好卡在中上,一枚质量顶好。   为难人,不得给点补偿费?   这一枚就算给我的补偿费了。   不错,不错。   温见雪毫无负罪感,并且十分开心地藏起质量顶好的枯木逢春丹。   他拿着另外一枚质量刚好卡在中上的枯木逢春丹,装出竭尽全力的疲倦模样,走出六号炼丹室。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见他从六号炼丹室走出,快步迎了上来。   “傅前辈,炼制失败了?”   傅前辈如此疲倦,脸上不见半点喜色,一看就是炼制失败了。   他虚情假意道:“傅前辈不必伤心,都怪这枯木逢春丹太难炼制了!”   话音刚落,温见雪拿出了枯木逢春丹,长长叹了口气,道:“谢谢安慰,不过我炼制出来了。”   温见雪说到这里,笑道:“也就我能炼制出来了,旁人万万炼制不出。”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枯木逢春丹整体淡绿,晶莹剔透,里面流转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纹路。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觉得那白色纹路将他脖子勒住了。   片刻,他嘴角牵强地往上扯了扯,笑道:“傅前辈真厉害。”   温见雪想了想,十分不谦虚道:“慧眼识珠,我也觉得我厉害。”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 第167章   ……   李管事遥遥看到姓傅的和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朝这边走来。   修士眼神一向明亮尖利。   李管事轻而易举看到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强撑着笑容,望向他的眼神有些畏惧。   李管事熟知人情世故,只一眼便明白,姓傅的通过考察了。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他传音询问高个子登记处人员。   “姓傅的家伙没炼出枯木逢春丹吧?”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眼神更加畏惧,他搓动手指,传音回道:   “李管事,他……他炼出枯木逢春丹了。林大师检查过他炼出的枯木逢春丹,符合标准。”   李管事心中那点希冀全被砸死,他恶狠狠剜高个子登记处人员,传音质问道:“你不是说他绝对过不了考察吗?!你办了个什么玩意事!”   “李管事,我已经尽力了。”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使劲搓动手指,他虽然还在往这边走来,可已然无法感知到自己在走路,额头冒出密密匝匝的冷汗。   “我给了他不新鲜、流失了不少药效的药材,还刻意让他炼这最难炼制的丹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炼出来的。我仔细想了想,应是他天赋太高了,范畴中的为难对他无效……”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李管事牙齿咬得咯嘣响,他传音道,“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恐惧更胜,他走到李管事身后,大气不敢喘,任由冷汗顺着脸庞往下流。   花倾城斜视高个子登记处人员,他挑眉,朝谢琅传音。   “谢道友,看来傅道友过了考察。我们真是小看傅道友了。”   谢琅压着嘴角,他眉眼舒展,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不急不慢随着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来到了登记大厅。   “辛苦傅道友了。”谢琅朝温见雪微笑。   温见雪遮掩着笑意,道:“还好。”   秦月性子直率,她大笑了出来,绕开简容几人,几步走到李管事身旁,一掌拍到李管事肩膀,神色得意道:“李管事,赶紧得,盖章!本小姐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李管事被她拍得,呲牙咧嘴,他收敛了眼底的憎恨,道:“公章还没修复好……”   “李管事,你公章掉出来了。”花倾城提醒道。   李管事低头,果然见放在袖中的登记处公章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正正好滚到谢霜脚下。   谢琅勾指。   登记处公章直直飞到他手中。   “公章完好无损,李管事,盖章吧。拖拖拉拉,实在让人质疑,你心怀不轨,刻意败坏登记处名声。”   谢琅将登记处公章放在李管事手中,上挑着的眼尾浮出几分凌厉。   “胡言乱语,我身为登记处管事,怎么会刻意败坏登记处名声!”   登记大厅人不少,听到谢琅那句刻意败坏登记处名声,皆朝李管事看了过来。   他们并未说什么,或许私底下传音说了什么,但李管事听不见,他只觉得这些朝他看来的视线,像针一样,全扎在他身上。   李管事握紧登记公章,他几步走到登记台前,翻开登记薄,找到写着剑宗主宗登记信息的页面,狠狠戳下公章。   他戳下公章后,从登记台下拿出一张白纸,掐着术法,往写着剑宗主宗登记信息的页面一扫,便将页面上的字迹、章印,复制到白纸上。   他胡乱折了两下复制了字迹、章印的纸张,将其拍在登记台上。   “给!”   谢琅将纸张收好,笑盈盈道:“多谢李管事。”   李管事:“……”   李管事笑不出来。   谢琅道:“告辞。”   温见雪见谢琅走了,当即想追上去,骤然意识到自己是傅银,不该紧紧黏着谢琅,又刻意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花倾城等人也离开了登记处。   登记大厅内的人见状,纷纷收起了落在李管事身上的目光。   “我*你们娘。”李管事低低骂道,他一甩袖,朝自己办公的地方走去。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见他走了,拉着之前被花倾城骂得脸红脖子粗的楼先生,畏畏缩缩地跟了上去。   李管事很快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他掀了桌案上的文书,怒斥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楼先生。   “你们两个废物!干啥啥不成!”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嗫喏道:“李管事骂得对。”   楼先生生怕火上浇油,不吭一声。   楼先生不愧是先生,知道何时该说话,何时该闭嘴,因而李管事的火气并没有洒到他头上,越过他,洒在了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头上。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被李管事一脚踹翻在地。   “尽知道说些废话!”   李管事骂完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怒气冲冲地走向休憩之地。   他走到休憩之地,深吸好几口气,方才压下冲到脑门的怒火。   “秦郎君。”   李管事联系上秦三四,他放低了身姿,低声向秦三四报告,谢霜来登记处,登记剑宗主宗的事。   “谢霜来登记处登记剑宗主宗?”   因着即将来临的天骄大比,秦三四忙着提升自我,并未关注外界。   闻言,他怔愣住,沉思片刻,才接着道:   “你口中的谢霜是哪个谢霜?温见雪的小叔子?”   李管事并不认识温见雪,也不知谢霜是温见雪的小叔子。   他回答道:“我不知秦郎君说得谢霜是哪个谢霜,我说得谢霜是剑宗宗主的三弟子,长相俊朗,但皮肤白得不像个正常人,右耳还戴了个锥形的银耳坠。”   “这便是温见雪的小叔子,谢霜了。我们说得是同一个人。不过……”   秦三四蹙起眉,“他何时成了剑宗宗主的三弟子?”   李管事回答道:“他与我说,剑宗宗主前段时间收了他为三弟子。这不,今天他就带着人来登记处登记宗派了。”   李管事补充道:“谢霜是剑宗主宗宗主。”   秦三四闻言,冷笑一声。   难怪之前派人邀他入定天宗,他猖狂得要自己的位置,原来他根本没想进定天宗。   进定天宗做一个内门弟子,那有做一个宗派的宗主风光?   谁说剑宗已经颓至下界,可毕竟是从前的巨头,上界稍有资历的宗派都知剑宗,光一个剑宗主宗宗主的头衔,便能叫他名扬九州。   “你给他登记、盖章了?”   李管事斟酌措辞,谨小慎微道:“我知道剑宗主宗重建,牵扯甚广,会叫林宗主等,烦心,因此并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秦三四打断。   秦三四道:“我知道了,你已经给他登记、盖章了,承认剑宗主宗在上界是一个合格的宗派,拥有收弟子等基础权利。”   “我也不想给他登记、盖章。”李管事连忙辩解道。   “我已经想尽办法阻止了,可都无济于事。秦郎君,你也知道,我身为登记处管事,不能公然违背登记处规定。”   秦三四嗤了声,他的话没有半点怒火,却叫人不寒而栗。   “你是真的想尽办法阻止了,还是做了一点表面功夫,忽悠上面?   “剑宗想在上界重建主宗,都没有堪用之人,谢霜拉来做长老、执事的人能有什么出息?考察严一点,就能不合格。   “你敢说你想尽办法阻止了。”秦三四冷声道。   李管事心道:没有出息个屁!   你知道个啥玩意,竟敢批我没有尽心尽力阻拦!   说得我好像故意放水,让他们轻轻松松就登记了。   李管事压着对秦三四的不满,叫苦连天:   “秦郎君,这你就误会我了。   “谢霜拉来的人,都不简单啊!岂是我想踢到不合格行列就踢到不合格行列的!   “四个长老,一个是秦家养子花倾城,一个是炼虚强者,一个是天水派少门主,他是供奉长老,还有一个叫傅什么来着,炼丹天赋在大部分炼丹师之上,枯木逢春丹都难不住他;   “两个执事,一个叫张漆,经常跟着花倾城混,人称飞龙手,另外一个是秦家大小姐,鞭法出类拔萃。”   “这些人,派上符合规定、登记处最厉害的考察人员,甚至设置了重重障碍,也拿他们没办法。   “至于谢霜这个剑宗主宗宗主,完全符合一个宗派对宗主的要求。”   “真不是我不尽心尽力!”   李管事说到最后,又开始为自己叫冤。   秦三四听罢,惊诧道:“谢霜是怎么拉到这些人的?”   “这……这如何知晓?”李管事纳闷道。   “我还奇怪谢霜这小子是怎么把这群人凑到一堆的。秦郎君,你说,谢霜是不是抓到了他们的小辫子,让他们不得不在剑宗主主宗司职?”   “或许是许了什么天大好处。”秦三四道。   “剑宗毕竟是曾经的巨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藏着什么好东西。”   李管事听得直点头,道:“我也觉得剑宗藏着什么好东西。   “我见谢霜提交的资料中,有好几本上品功法、剑法的名字。   “我做到登记处管事之位,都没见到几本上品功法。”   秦三四道:“行了,既然已经登记盖章了,你也尽力了,便不揪着此事了。你找人盯着剑宗主宗,我倒要看看,剑宗主宗什么时候倒。”   李管事惊讶道:“秦郎君,你为何说,剑宗主宗会倒?”   “创建一个宗派容易,维持一个宗派却是非常困难。”   秦三四勾起嘴角,“剑宗主宗在上界,相当于新门派,一切皆从零开始,需要足够多的资源来维持运转。”   李管事立刻明白了,他接着道:“上界资源大部分都有主了,少部分资源,散修和一些小门派,都盯得牢牢的,剑宗主宗要想拿到资源,无异于登天。   “除非,参加两个半月后的天骄大比,从里获取资源……”   “参加天骄大比?”秦三四一下子想起什么,他立刻道,“剑宗主宗如今可有弟子了?”   “没有!”李管事道,“我看资料上写的,两个月后,剑宗将送一批弟子来剑宗主宗。不过,下界灵气稀薄,资源匮乏,来到剑宗主宗的剑宗弟子,修为最高结丹初期。   “结丹初期,参加天骄大比,前五百都无望,没有一点威胁。”   “如此便好。”   秦三四放心了,他掐断了联系。   李管事见秦三四掐断了联系,且没有因他通过剑宗主宗的登记,怪罪与他,舒了口气。   他想着剑宗主宗迟早会倒,心情好了。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李管事休息了一会,让跪在地上的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滚起来。   “你找两个人盯着剑宗主宗,有什么动向,立刻上报于我。”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道:“是是是。”   李管事想了想,道:“谢霜和花倾城这两小子也给我盯着,若发现他们有什么小辫子……”   “我明白,立刻上报管事。”高个子登记处人员殷勤道。   “下去吧。”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离开。   李管事让楼先生收拾好地上的文书,迤迤然走到扶椅旁。   他正要坐下,高个子登记处人员猴子一样,着急忙慌地窜了进来。   “李管事,谢霜他们离开登记处后,去了事务处,以剑宗主宗名义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   李管事动作一顿,随后想到和秦三四的谈话,淡定地朝椅面坐去。   “报名参加了就报名参加了,就他们那从下界来的弟子,前四百都挤不进去,有什么可激动。”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哆嗦着嘴唇,道:“他们不是给宗派内的弟子报名参加天骄大比,他们是自己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李管事:“……”   李管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高个子登记处人员和楼先生立刻来扶李管事。   李管事被他们扶起,脸皮抽了抽,他飞一样朝事务处跑去。   事务处就在登记处隔壁,他很快来到事务处,怒气冲冲对事务处相关负责人员吼道:   “你们是脑子有坑?怎么让他们一个宗派的宗主、长老、执事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事务处相关负责人员被吼得愣在原地。   半响,他反应过来,理直气壮道:“没有规定说,身为宗派宗主、长老、执事就不能参加,之前也有宗派长老参加过天骄大比,只是那个宗派长老太弱小,只进了前三百名,没引起大家注意。”   李管事傻眼。   他道:“但……”   事务处相关负责人员接着道:“他们都满足天骄大比参与条件,我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李管事气死了,道:“你个棒槌!”   “我是事务处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事务处相关负责人员冲他翻了个白眼。   “没事就请离开事务处,不要耽误我办事。”   李管事道:“把他们的名字从报名表上撤了,我可以给你……”   “我已经把报名表转交给天骄大比负责人,你去找他撤了他们的名字吧。”   众所周知,天骄大比负责人是观光寺主持,最是见不得龌龊事,他若去找对方,要求撤了谢霜等人的名字,不被打死。   李管事在事务处转了几圈,都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叫秦三四知道,谢霜等人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铁定要他好看。   当然,秦三四好歹是他远方亲戚,再如何叫他好看,也不过撤了对他家族的资助。   他担心得是林宗主等人知道了谢霜等人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会大发雷霆,叫他死无全尸。   若他与秦三四聊完,不休息,赶紧叫人盯着谢霜几人,说不定就能阻拦此事。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李管事最是珍惜他这条命,犹豫几息,他快步回了自己办公之处。   与其叫林宗主他们知道谢霜等人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大发雷霆,杀了他。   不如叫上儿子儿媳赶紧跑路。   林宗主等人诸事繁忙,在天骄大比开始前,是不会关注天骄大比有什么人参加的,而秦三四又忙着修炼,应付天骄大比,更是没有闲心关注谁参加了天骄大比。   等他们发现谢霜等人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他和儿子儿媳早就躲起来了。   …… 第168章   李管事心知,以谢霜等人的实力,参加天骄大比,最差也能进入前二十。   几个人都进入前二十,拿到的资源有多少,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是很大一笔的资源,他几十辈子都得不到那么多资源。   这些资源足够刚创建不久的剑宗主宗在上界站稳脚跟,形成良性发展。   他与秦三四的讨论根本不会成立!   剑宗主宗不会倒,至少他们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剑宗主宗倒下。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林宗主等人不会想看到的。   李管事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想看到的,这与剑宗主宗彻底败落有关。   总之,他绝不会留在原地等死。   李管事心里有了计较,联系上儿子儿媳,说明情况,约定夜幕降临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秦三四从李管事那里得知了谢霜创建剑宗主宗的事,没有犹豫,当即想转告师父。   林翡却忙着其他事务,没空见他。   因而他只能将此事压着,待师父忙完,再告知此事。   此时,天快黑了。   夜幕彻底降临时,李管事处理好了紧要事情,对外宣称闭关,带着从两个大宗派偷偷溜出来的儿子儿媳跑路了。   他的儿子儿媳其实不愿离开宗派。   宗派有吃有喝,还有一些入不了宗派的人的追捧与奉承,谁愿意舍弃?   可他儿子儿媳没有什么能耐,且知道,李管事这次摊上的事情大了。   若是李管事跑了,他们留在宗派,会遭大殃,只得怨声载道地跟着跑路。   ……   谢琅坐在距离仙盟登记处不远处的高塔上,遥遥看见李管事带着儿子儿媳离开了。   他手臂一撑铜瓦,从高塔上跃下,衣袂翩翩,平稳地落到地面。   沿着蜿蜒的小道走到附近一个传送阵点,通过传送阵,来到晗术酒楼。   完成登记,又顺利报名参加天骄大比后,花倾城提出去喝酒庆祝。   简容说晗术酒楼的酒质量最好。   一行人便来到了晗术酒楼。   傅银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因不胜酒力,拒绝喝酒。   谢琅与花倾城几人喝到天黑,借着有事,来到仙盟登记处,查看李管事是否跑路了。   谢琅早料到李管事会跑路。   谢琅打算重建剑宗主宗时,打听了天骄大比的规则、天骄大比负责人、参加天骄大比流程,知道事务处背靠观光寺主持,以及一个不太出名的世家,行事比较公正。   登记通过后,谢琅疑心李管事会跑到事务处作梗,阻拦他们参加天骄大比。   大家不敢耽搁,快速去了处事处,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   温见雪披着傅银的马甲,也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   他本就打算剑宗主宗重建后,取个假名,加入剑宗主宗,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他虽没有信心进天骄大比前十,前两百却很有把握!   前两百都能拿到资源,资源多少而已。   温见雪是不嫌蚊子肉小的,一心想拿了资源,把资源投进剑宗主宗。   他们一行人,只有刘嶂没有报名参加天骄大比。   刘璋年龄超了。   ……   事务处得知他们要参加天骄大比时,非常吃惊,但并没有卡他们,在报名表上写上了他们的名字。   谢琅清楚的知道,报名表一刻不交到观光寺主持手中,一刻便会出现变故。   李管事背后是定天宗几个大宗派。   若是定天宗几个大宗派通过李管事,知道了此事,朝事务处施压。   事务处在没有上交报名表时,为了不得罪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很大概率会把他们名字撤了。   但一旦交上去,一切便成了定局。   事务处只会为难地说:他们是在规定范畴内办得事,对此不满者,去找观光寺主持撤名。   观光寺主持是天骄大比负责人,古板却十分公正,要他撤名,绝无可能。   谢琅因此,一边让简容活动关系,让事务处尽快将报名表交给观光寺主持;   一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李管事办公之所,打算打晕李管事,让李管事知道此事时,一切已成定局。   届时,李管事自知无法撤名,怕几个宗派追责,为了活命,必然会瞒下此事,带着亲人跑路。   ——瞒下此事,反而有利于他们。   几个大宗派不知他们参加天骄大比,在天骄大比前,不会针对他们,暗地动手脚。   谢琅计划得好,却没想到,李管事是个十分磨蹭的家伙。   他与秦三四聊了半天,又跑出去训人,训完人又休息,休息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做正事。   然而,他休息时,报名表就已经交给了观光寺主持。   谢琅根本没必要打晕他了。   按李管事这办事效率,黄花菜都凉了。   以后剑宗主宗绝对不能有这样磨蹭的家伙,简直是背刺宗派的一把好手。   谢琅来到了晗术酒楼。   花倾城、张漆、秦月都喝醉了,囔囔着必进天骄大比前十。   刘嶂微醉,简容却还同不喝醉的傅银一般保持着清醒。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简容见谢琅回来了,问道。   “你们不必担心,已办妥。”   简容道:“花兄几人喝醉了,我先送他们回去。”   简容说着,叫来了人,搀扶起花倾城几人。   他带着人走出房间,又停下脚步,对谢琅传音道:   “谢霜,有件事想与你说。”   谢琅几步走出房间,传音道:“简少门主请说。”   “傅道友傅银,你可知他是谁?”简容问。   谢琅看向房间内,端坐着的温见雪,微微蹙起眉,道:“简少门主直说。我来上界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傅银极善长炼制毒丹,前几年,他试验自己毒丹,得罪了不少恶徒。你若将他招入剑宗主宗,恐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简容接着道:“我与张漆本不想提及傅道友的身份,只是事关宗派,不得不提醒你。”   谢琅以左手食指轻敲右手手臂,片刻,道:“多谢简少门主提醒,我知道了。”   简容轻轻点头,带着花倾城等人走了。   谢琅也走进房间,他回到座位,笑着对温见雪,道:   “傅道友,之前急匆匆拉着你来登记处,实在失礼,还请见谅。”   温见雪不知他哥把谢琅叫出去说了什么,但料想不是好事,或许是对谢琅说,他怀疑此地坐着的傅银就是温见雪。   温见雪与谢琅、简容等人待在一起,总是担忧自己马甲被他们揭了。   为此他绷紧了神经,谨言慎行。   “宗主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这是应该的。”   温见雪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谢琅的神情。   谢琅神情自然,不像疑心他就是自己道侣的正常反应。   他道:“只有我们几人时,不必称宗主。”   温见雪稍微放松了几分,他温润道:“还是称呼宗主吧。”   谢琅没多说什么,转而道:“傅银,你如今进了剑宗主宗司职,却不知剑宗主宗在何处,刘嶂,你待会可否带傅道友去剑宗主宗看看?看完了,不必来见我,有事便去忙吧。”   刘嶂看向温见雪,道:“自然可以。”   温见雪拒绝不得,只得应承下。   刘嶂喝了几杯酒,朝温见雪一招呼,道:“走,傅道友,带你去剑宗主宗看看。”   谢琅又道:“傅银,你若愿意住在剑宗主宗,长老住所,你可以随意挑选。”   谢琅拉他来登记处时,询问他师出何处,他撒谎说散修,居无定所。   温见雪随刘璋走了。   谢琅把价格昂贵的酒揣进乾坤袋,叫来店小儿结账。   这一顿有点贵。   剑宗主宗第一代宗主谢宗主,结完账,眉头都皱起来了。   ……   “傅道友,你今年多少岁了?瞧着很年轻。”刘嶂带温见雪去剑宗主宗时,询问道。   “修为不及刘前辈,年龄也不及刘前辈。”温见雪并未直接回答自己多少岁,他拐弯抹角道。   刘嶂闻言,先是一楞,随后大笑出声。   “我都大几百岁了,你自然不及我。”   刘嶂话音刚落,温见雪的传讯符有了动静。   温见雪避开刘嶂,拿起传讯符一看,竟然是谢琅。   刘璋此时已走到前面,只模糊看得到他的身影。   温见雪设下隔音阵,接下联系。   “见雪,你现在在哪里?”   谢琅按了按皱起来的眉头,靠在酒楼外面的栏杆旁,询问温见雪。   温见雪左看右看,道:“在外面采摘药材。”   “我之前联系你,你都不接。”   温见雪抽空看了自己通讯符,知道小巷时,联系他的人是谢琅,至于为了什么事,温见雪已然明了。   他接着之前的话,撒谎不打草稿,道:“采药时,遇到妖兽袭击,不方便接。”   谢琅站直了身体,道:“可有受伤?!”   “轻伤,不严重。”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谢琅道,“我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我已经采摘好药材了,在回去的路上,不必来找我。”   过来找我,我马甲不就掉了?   谢琅道:“我过来很快……”   “不必麻烦了,听风院落等我。”   刘嶂见他与人说话,停止了脚步,站在前方等他。   温见雪不喜欢让人久等,他掐断了联系,快步走到刘嶂身边,道了句抱歉,同刘嶂前往剑宗主宗。   谢琅:?   温见雪掐断联系掐断得太快,谢琅很不适应。   直觉告诉他,温见雪那头有事瞒着他,可究竟是什么事,他无从知晓。   自第一次双修起,他便隐隐约约觉得温见雪有事瞒着他。   莫非在外面有了狐狸精???   剑宗主宗四面环水,建在一座岛屿上,建筑面积刚刚好满足登记处规定的面积。   岛屿与陆地之间有着一条非常长的栈桥。   走到栈桥上,借着模糊的夜色,便能看到绿荫中的剑宗主宗。   资金有限,剑宗主宗并不雄伟,在浩渺湖水的衬托,显得有点娇小。   刘嶂掐诀照亮了整片岛屿。   温见雪便看清剑宗主宗。   宗碑高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破有气势。   走进宗内,藏书阁、习武场、擂台、弟子居所、书斋应有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温见雪看罢,随意挑了个长老住所,告别刘嶂,恢复本来模样,换了身衣服,掐诀抹去在酒楼沾染的酒气,赶去听风院落。   谢琅已经回到了听风院落。   听风院落里点着灯。   温见雪站定在院门前,均气,未等他均匀气,院门便打开了。   谢琅从葳蕤灯火间走了出来,他走到温见雪面前,弯下身,低下头,嗅向温见雪发间。   温见雪抬手,推开他脑袋,道:“你干嘛?”   谢琅又凑了过来,嗅他脖颈。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见雪被他嗅得毛骨悚然。 第169章   “别动。”谢琅按住他肩膀,不让他动,仔细嗅他脖颈,又从脖颈嗅到他腰间,甚至拉起他手,嗅他手腕。   湿漉漉的热气扑在手腕,温见雪不自在地屈了屈手指。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   “大晚上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变态?”温见雪道。   “不知道。”   谢琅嗅完他手腕,总算停止了嗅人,他站直身体,拉着温见雪走进院落。   “你嗅我做什么?”温见雪不解地问道。   现下天气冷了。   厅堂内贴着火符。   温见雪跟着谢琅来到厅堂,全身都暖和了,他仰头打量谢琅。   谢琅放开了他,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则取了点心和热茶出来,放在厅堂圆桌上面。   “你伤到哪里了?”谢琅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温见雪掐出水诀,清洗了手指,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才道:“背后。轻伤,我已经包扎好了。”   温见雪说自己背后有伤,轻伤,是实话。   他背后确实有伤,轻伤。   不过不是采摘药材时,不幸碰到妖兽,与妖兽打斗,受得轻伤,而是在小巷时,被恶徒偷袭,受得轻伤。   温见雪说自己已经包扎好了,也是实话。   伤口在去报名天骄大比时,自己包扎好的。   谢琅并未觉察哪里不对。   温见雪接着道:“你别转移话题,说,为什么嗅我?”   谢琅坐到他对面,撑着下巴,笑道:   “查岗,看看你在外面有没有狐狸精。”   温见雪:“……”   温见雪掀起眼皮,看向他,道:“有一头醋狼管着还不够,我还要去找一只狐狸管着我?”   谢琅歪头,道:“我哪有管着你。”   “你好端端为什么怀疑我在外面有人了?”温见雪问。   谢琅道:“突发奇想罢了。”   温见雪眉头微微蹙起,道:“是吗?”   谢琅道:“自然是了。你快休息休息,之前说好,剑宗主宗建好后,带你去剑宗主宗看看。”   温见雪心想,我刚从剑宗主宗赶回来。   心中如此想着,温见雪低下了头,专心吃点心。   谢琅撑着下巴看他吃点心,他看了一会,说起登记处的事,又说起傅银。   “长老人数不够时,我本来想找你,来凑个数,可你没有接联系,所以我就去请了傅银。”   请?你那是请?   “傅银炼丹天赋挺高。简少门主提醒我,他是个十分擅长炼毒丹的炼丹师,得罪了许多恶徒。我来上界不久,不知傅道友,竟得罪了许多恶徒。”   温见雪闻言,吃点心的动作微顿。   他只顿了一会,便接着吃点心。   原来,简容和谢琅在门外说得是他得罪了许多恶徒的事,他还以为,简容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傅银得罪了许多恶徒,那你……”   谢琅笑道:“我们的敌人是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对比几个大宗派,一些恶徒算什么?傅银成为剑宗主宗长老,于我们而言,利大于弊。   “我不会赶他走。”   温见雪捏了捏手中点心,想说:   “我听说过傅银,据说他拿恶徒实验毒丹,你怎么看他?”   可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谢琅或许不会讨厌傅银作恶多端,可这不代表,谢琅知道他是傅银后,不会讨厌他。   他与傅银,对于谢琅来说,是两个人。   一人认识,限于救命之恩与上下级关系。   一个是亲密无间的道侣。   温见雪知道,人对不同身份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谢琅与他说完傅银,便静静坐在一边喝酒。   温见雪看出他喝得酒是在酒楼里点得酒。   谢琅喝完酒,见他休息好了,提出带他去剑宗主宗看看。   温见雪点头,道:“好。”   此时,快深夜了。   谢琅带着他来到了剑宗主宗,向他介绍剑宗主宗内部构造。   温见雪以及看过一遍,没什么兴趣,不过在谢琅眼里,他是第一次来,总得装出有兴趣。他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谢琅道:“我带你去长老居所看看。”   “好。”温见雪朝长老居所走去。   谢琅见状,脚步一顿。   奇怪,他都没说长老居所在什么方向,见雪怎么径直就往长老居所走去了?   谢琅不动声色收敛着疑惑,他跟上温见雪。   温见雪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露出马甲了。   两人看完长老居所后,谢琅带着温见雪,朝他在剑宗主宗所住阁楼走去。   途中,遇到岔路,谢琅故意放慢了脚步。   温见雪看都没看,直接走向通往阁楼的正确的道路。   谢琅蹙起眉。   如果之前他只是怀疑见雪来过,现在就是确定见雪来过。   见雪什么时候来过?他从哪里得知了剑宗主宗地址来过?怎么不与自己说来过?   谢琅直觉这与见雪有事瞒着他有关。   谢琅虽然并没有在温见雪身上闻到狐狸精的味,可他并未打消见雪有事瞒着他的猜疑。   之所以不直接问温见雪,是知道,即便问,也问不出答案,反而还会叫见雪遮掩得更加严实。   不如装作不知,暗中观察,终有一日,会发现道侣瞒着他什么事。   谢琅相信那一日,那一日不会很远。   谢琅垂下眼帘,他几步就走到温见雪身边,同温见雪来到阁楼前。   他身为剑宗主宗宗主,居住阁楼,比长老居所,要阔气一些。   谢琅已经让人采办好了日常用品,便是现在入住,也可。   温见雪在阁楼里逛了一圈,扑到床上,道:“天骄大比,你觉得自己能进前三吗?”   谢琅推开窗,躺到温见雪身边,道:“我想要第一。”   “野心勃勃。”温见雪翻过身,戳了戳他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   谢琅挑眉,一把将温见雪抱入怀里,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温见雪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不清楚。”   他不知道参加天骄大比之人的实力。   谢琅按住温见雪后腰,道:“那你希望我拿第一吗?”   “希望。”温见雪认真道。   谢琅便笑了,他抱着温见雪坐起了身,亲向温见雪。他本想直接将温见雪按在床上亲,但顾及到温见雪背后有伤,没这样做。   温见雪习惯谢琅的亲近。   他勾住了谢琅的脖颈,十分配合地张开了嘴。   唇齿相依间,谢琅体温高了不少,他舔了舔温见雪唇瓣,顺着温见雪脸颊,亲到耳垂。   温见雪被亲得有点痒,他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却被谢琅牢牢锁在怀里。   “谢琅,别亲……”   既然躲不开,温见雪抬手便去推谢琅。   谢琅握住了他手,细细密密地亲他。   亲了许久,青年不亲了,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会努力拿到第一。”   ……   秦三四等了一夜,他师父也还没把事情忙完。   秦三四心想:左右剑宗主宗没有资源,重建不久,也会倒下,不如不告知师父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三四这样想着,当即去修炼了。   天骄大比第一,他势在必得。   ……   阳光从大开的窗户外射了进来。   温见雪在谢琅怀里动了动,把谢琅惊醒了。   因着温见雪背后有伤,谢琅并没有对温见雪做什么,只是要温见雪给他纾解了一下。   谢琅疏解后,便抱着温见雪睡觉。   此时被惊醒,谢琅便没了睡意。   谢琅把下巴抵在温见雪额头上,道:“起床么?”   温见雪在谢琅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道:“起床。”他说着,从谢琅怀里钻了出来,探着身体,伸手去拿外衣。   谢琅睡在外面,将衣服拿了过来,道:“我替你穿。”   “好。”   谢琅替温见雪穿好衣服,自己又穿好衣服,便拉着温见雪出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谢琅坐在早餐摊前,道:“天骄大比在即,我要专心修炼,恐怕不能见你了。”   温见雪道:“我知道。”   谢琅又道:“见雪,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我之间,说什么麻烦?”温见雪看他一眼,“什么事,你说。”   谢琅道:“一个月后,得到宗主允许的师弟师妹会从剑宗来到上界,你和刘璋去接一下他们。”   谢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宗主说,来上界的师弟师妹,有几人恐怕不想进剑宗主宗。”   温见雪道:“宗主的意思是,不必勉强这些不想来剑宗主宗的师弟师妹进剑宗主宗?”   谢琅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温见雪道。   “忘了问你一件事”谢琅道,“剑宗主宗已经建成,你想不想入剑宗主宗?   “我其实不想让你现在就入剑宗主宗,以你现在对外宣称的修为,进入剑宗主宗,只能做弟子。除非换个身份进入主宗。   “但你换了个身体,进了主宗,我也不希望你去参加天骄大比。你与我们不同,你是丹修,若是在天骄大比出风头,很容易被盯上,陷入险境。”   “我在你眼里,很弱?”温见雪听完他最后一句,忍不住道。   谢琅嗯了声,道:“有一点点弱。”   你的眼神明明在说丹修都是弱鸡。   温见雪踹了谢琅一脚,道:“等剑宗主宗站稳脚跟,我再入剑宗吧,不急。”   谢琅乐意至极地应下了。   “那我先去修炼了。”   温见雪推他,道:“赶紧去吧。”   谢琅点了点左脸,道:“亲我一下。”   温见雪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快速亲了谢琅左脸一下。谢琅又点右脸,道:“还有这边。”   温见雪瞪他,道:“赶紧去修炼。”   谢琅凑到他面前,亲他鼻尖一下,道:“走了。”   温见雪捂住鼻子:“……”   温见雪和谢琅分开,回到天水派。   晴天邀功似的,把从小巷里,死去的恶徒身上的东西推给温见雪。   温见雪收下东西,夸奖了晴天,把蛇草拿了出去。   蛇草与催熟蛇草的仙露放一起,已然成熟了。   温见雪把蛇草喂给晴天,让晴天找个安全的地方,去晋级。   晴天卷着蛇草,便去找安全的地方,晋级了。   温见雪见此,也也开始修炼。   他顶着傅银的马甲,也要参加天骄大比。   而此时,花倾城等人酒醒后,因天骄大比,也在修炼。   ……   一个月后。   “这便是上界么?灵气好充沛。”   一群十分年轻的男女穿过上界界线,踏入上界。   他们刚一踏入上界,充沛的灵力便直往身上扑。   “宗主说,温师兄和刘长老会来接我们,我们不要乱走,再此等待吧。”   这群十分年轻的男女正是剑宗送到上界的弟子。   “行。”大部分人闻言,就势盘坐了下来,只有几人没有盘坐下来。   他们问盘坐下来的人,“你们都打算进入主宗?”   “要不然呢?”   问话几人闻言,盘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主宗刚成立,能走多远还说不准,你们若是进了主宗,主宗若是倒了该怎么办?”   一个暴脾气的师姐当即喝道:“呸,乌鸦嘴!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我们说得是事实。”这几人道。   暴脾气师姐道:“那你们想怎么着?”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道:“我们想进入上界几个大宗派,再不济,进入上界一些中型宗派也行。”   “好啊你们!现在主宗刚成立,缺人,正待发展,你们居然跑其他地方去。”其他人闻言,皱起了眉头。   “我们这也是为了前途着想,再说,宗主也没有说,不能去其他地方。”   “你们要是敢去其他地方,我今日……”暴脾气师姐站了起来。   “你今日如何?”这几人也站了起来。   “我今日砍了你们。”暴脾气师姐亮出了剑。   这几人也亮出了剑,道:“你试试?主宗没有什么前途,迟早要倒,还不让说了吗?” 第170章   “闭嘴!”   李秀是这群剑宗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年纪最大的。   他见场面乱了起来,站起身,呵斥道。   这一声呵斥就像平地一声雷,非但没有压下张弓拔弩的气氛,反而使气氛升至最高点,双方彻底撕破脸,运灵便打架。   李秀见状,慌了,立刻掐诀想镇压场面。   “呼——”不知从哪里来得一阵风,挤得众人无法喘气。   众人再无心思打斗,纷纷收起了剑,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这阵风很快就消失了。   众人呼吸得以顺畅,他们下意识抬头朝风来的方向看去。   两个修士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两个修士,一个身穿蓝色道袍,是个身姿挺拔的中年人,另外一个人身穿天青衣袍,是个乌发如云,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他仅仅出场一瞬,便夺走了在场人的目光。   “各位师弟师妹,你们这是在为何争执?”年轻人很快走到了他们面前,开口问道。   “温师兄!”在场之人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   温见雪嘴角含着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侧身向在场师弟师妹介绍,慢他一步,走到此地的刘璋。   “这位是主宗刘长老。”   “刘长老。”在场剑宗弟子双手握剑,躬身行礼。   刘嶂抬袖道:“不必多礼。”   李秀拂开面前的同伴,走上前,道:“温师兄,刘长老,我们只是因为对一招剑法理解不同,争执了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反驳道:“刘师兄胡说,分明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李秀瞪了一眼。   见此,他囫囵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温见雪自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目光在这群师弟师妹身上走了一圈,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李秀正欲道,没什么。   挑起事端的那几个人抢先开口了。   “温师兄,我们必须要进主宗吗?”   刘嶂微微蹙眉。   温见雪闻言,挑了一下眉。   他看向抢先说话的几人。   这几人有男有女,他们的修为处于中上,甚至有一个人,只比李秀低一点。   看来这几人就是宗主口中所说,恐怕不想来剑宗的师弟师妹。   温见雪笑了笑,道:“不是非要你们进主宗。上界仙门林立,你们若有更好的去处,想去更好的地方,也无可厚非。”   这几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还以为,来了上界,就必须进上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收敛诧异,抱拳道:“我们确实有了更好的去处,多谢温师兄体谅。”   温见雪道:“不是我体谅你们,是寒宗主体谅你们,是谢宗主体谅你们。”   上界剑宗主宗重建后,下界的剑宗便成了分宗。   温见雪为了不叫人听混,于是在宗主身份前面,加了姓。   “多谢两位宗主体谅。”这几个人道。   温见雪轻轻点头,他看向其他人,道:“我们去主宗吧。”   其他人看了那几人一眼,道:“是。”   ……   “走罢,我们去定天宗。”   提出不去主宗的几个人见其他人跟着温见雪和刘璋前往主宗,当即御剑前往定天宗。   在他们看来,定天宗才是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剑宗此次让这批弟子来上界,是因主宗缺弟子。   定天宗内门执事,包括其他门派内门执事,都不知有一批剑宗弟子来了上界。   按照往年惯例,剑宗开春才会让弟子来上界。   而此时是冬季。   定天宗内门执事见有几个剑宗弟子来到宗门前,询问是否招生,很是诧异。   上界边界守卫队这时才整理好前来上界的人的名单,告知定天宗内门执事,有一批剑宗弟子提前来了上界。   定天宗内门执事翻阅边守卫队送来的名单,看到了询问定天宗是否招生的几个剑宗弟子的姓名。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几人答道:“去了主宗。”   主宗?剑宗主宗?   定天宗内门执事已经从秦三四身边人的口中,得知剑宗主宗重建了。   他们翻了翻名单,脸上挂着笑容,道:“定天宗明年开春才招生,你们等到明年开春再来吧。”   定天宗内门执事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道:   你们的天赋若是有谢霜、慕容复等人的三分之二,即便此时不招生,也能破格让你们进入定天宗。   可惜,一个都没有。   名单上唯一瞧得上眼的一个剑宗弟子,李秀,却又去了剑宗主宗。   几个人并不知定天宗内门执事心中是如何想的,见定天宗内门执事和颜悦色地说,明年开春招生。   当即应好,合计着,在定天宗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静待定天宗开春招生日。   ……   此时,分道扬镳的其他剑宗弟子已经来到了主宗。   温见雪走在最前面,道:“主宗如今资金不足,所以地方有些小,委屈你们了。”   李秀等人闻言,立刻道:“不委屈不委屈。我们出门外在,连乱葬岗都住过,这里灵力这样充沛,我们相当满意,可以躺一辈子!”   “谁躺一辈子,就把谁踢出去。”温见雪开玩笑道。   李秀等人顿时笑出声,道:“温师兄来上界后,怎么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温见雪笑而不语,带着他们了解了主宗构造后,接着道:“谢宗主与其他长老、执事都在忙,没空见你们,也没空教导你们。你们都将由刘长老教导,刘长老是一位十分出众的剑修。”   温见雪说到这里,看向刘嶂,行礼道:“他们就麻烦您了。”   “客气。”刘璋道,“我本就是宗派内长老,教导弟子本就是我的义务。”   温见雪将准备好的主宗弟子令牌转交给刘嶂。   “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刘嶂道:“不送。”   “温师兄慢走。”   温见雪转身离开了。   刘嶂将主宗弟子令牌分发给李秀等人,道:“从今天起,你们便是主宗弟子了,我没有什么话要与你们说,只是想告诉你们,主宗不会倒,你们只需要认真修炼即可。”   “是,弟子明白了。”   李秀等人回完这句话,捏了捏手中令牌,道:“刘长老。”   他们顿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问出口,道:“主宗为什么不会倒?”   主宗宗主得到剑仙真传不说,其他人,除了他,皆出类拔萃。   若是在天骄大比上获得足够的资源,这个阵容,便是想倒也困难。   刘嶂年纪大,对目前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他心知,如今来剑宗主宗做长老,等日后剑宗主宗发展起来,他肯定会得到不少好处。   这对他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为此,他愿意用心教导剑宗主宗弟子。   “刘长老?”李秀等人见刘嶂没回话,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刘嶂回神,面对这些新弟子,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这样说,自有我的凭证,你们可是忘了我之前说了什么?”   李秀等人立刻行礼,道:“刘长老说,专心修炼。”   “那便是了。”刘嶂一挥手,道,“随我去练武场,我要看看你们的基础稳不稳。”   “是,刘长老。”   李秀等人像一群小鸡仔,快乐得跟上了刘嶂。   ……   温见雪接完师弟师妹们,乘着玉叶回到了天水派。   他刚回到天水派,便收到了晴天的消息。   说是晋级成功了,接下来要试试化形。   化形需要一个月多月,现在回不来温见雪身边。   温见雪道:“无事,你好好做你的事,希望这次化形成功。”   晴天道:“好嘞。”   温见雪掐断和晴天的联系,接着修炼。   天骄大比快开始了,他得抓紧时间修炼。   天骄大比,他最好能进入前十,即便进不了前十,也得进个前二十。   伴随着天骄大比即将开始,上界各大门派气氛都很紧张,报名参加天骄大比的人都在认真修炼。   这股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天骄大比前一天。   天骄大比前一天,各大门派钦定了领头人,准备带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的弟子前往天骄大比。   ……   “温少爷。”   一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急匆匆来到温见雪住所前,敲击温见雪房门。   “我们要去天骄大比了,少门主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天骄大比看比试?五十年一举办的天骄大比,非常隆重,错过可要等五十年。”   房门打开了。   温见雪走了出来。   现下已是冬季。   上界的冬季比下界要冷许多,温见雪穿上了加绒法衣,还披了一件火狐裘,身体才暖和。   他甫一走出房门,迎面便是一股冷气。   温见雪合拢双手,哈了一口热气,笑着道:“我就不去了,这几日看丹书看得十分累,想睡觉。”   那天水派内门弟子道:“去往天骄大比的路上可以睡觉……”   “不了,我不去了。其实我对天骄大比也不感兴趣。”温见雪道。   那天水派内门弟子露出了十分惋惜的神色,道:“那好吧,我走了。”   温见雪目送那天水派内门弟子离开。   “他不去?”   简容带着一大群天水派内门弟子,站在云船上,等温见雪。   “温少爷说他这几日看丹书看得十分累,想睡觉,且对天骄大比不感兴趣,所以不愿去。”那天水派内门弟子回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简容道。   那天水派内门弟子点头,道:“是。”他一点地,上了云船。   简容命人启动云船,即刻前往天骄大比。   温见雪站在门口许久,待见到云船入云,消失在眼前,才披上傅银的马甲号,快速前往天骄大比。   ……   ……   天骄大比一如往年,在临潼平原举行。 第171章   临潼平原本是一块荒芜之地,因着天骄大比在此举行,商铺酒肆、茶楼饭馆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建筑,构成了一片繁荣景象。   由于明日便是天骄大比,临潼平原到处都是人。   越靠近天骄大比的地方,越是热闹,来往修士,口中谈论的皆是有关天骄大比的事情。   温见雪顺着人流来到集合地址。   天骄大比开始前三天,谢琅给以剑宗主宗名义,参加天骄大比的人,他、花倾城,秦月、张漆,发了集合地址。   一家离天骄大比有些距离的私人客栈。   谢琅等人已经到集合地址了。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一个多月前入主宗的师弟师妹,温见雪认出其中一个师弟是李秀。   他们是来观战天骄大比的。   因是第一次观战这样大规模,且涉及庞大的资源分配的比试,李秀几人显得很是兴奋。   “这位是傅长老,傅银。”   花倾城拿着他那把铁骨百花扇,敲了李秀肩膀一下,向李秀几人介绍温见雪。   温见雪这是第一次以傅银的身份,见到主宗弟子。   李秀几人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傅长老。”   “刘长老想必已经向你们介绍了傅长老,我便不多言了。”花倾城招呼温见雪进客栈。   温见雪随着花倾城等人进入客栈。   谢琅走在最后,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写满字迹的小册子。   此时,他正专心看小册子上的内容。   “宗主在看什么?”温见雪好奇地问走在身旁的花倾城。   花倾城扇动铁骨百花扇,压低声音,道:“宗主在看参加这一届天骄大比,十分有实力的天才的信息。”   “信息哪里来的?”温见雪追问。   “天骄大比开始前三天,参加天骄大比的人的名单就放出来了。”   “有专门收集参加天骄大比的人的信息的机构,将能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成册,对外出售。”   “而一些小道贩子,便乘此机会,购进整理好的册子,走街串巷地贩卖。咱们宗主就是在来集合点的路上,从一个小道贩子手上购买的。”   花倾城解释到这里,改成传音,接着跟温见雪说:“小道贩子要十块上品灵石,宗主搁那里砍价,砍成了七块上品灵石。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宗主这么会砍价,实在叫我敬佩。”   温见雪:“……”   我早知道他很会砍价了。   温见雪偷偷瞄谢琅。   谢琅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帘,道:“傅长老也要看?稍等,我马上看完。”   温见雪含糊地应了一声。   一行人走到三楼九号大房。   天骄大比一到,各处客栈供不应求,不提前预订,根本没有地方可歇脚。   谢琅因此早派人预订了房间。   九号大房便是他提前预定好的,除了九号大房,他还预定了好几间用以休憩的房间,长老一人一间,弟子两人一间,可谓十分大方了。   “傅长老。”谢琅跨进九号大房时,便看完了购买来的小册子,他把小册子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接过小册子,翻开。   小册子第一页,介绍的是定天宗秦三四。   秦三四,一百七十七岁。   炼虚后期,剑修,定天宗宗主林翡大弟子,定天宗宗主候选人……   温见雪目光顺着这些信息往下看。   接下来介绍了秦三四以前参加天骄大比的战绩。秦三四以前参加了三次天骄大比,一次在十八名,剩下两次,一次第二,一次魁首。   通过战绩,机构分析了秦三四的性格、剑法等,并提出了两到三种,可能击败秦三四的办法。   小册子第二页,介绍的是他哥,简容。   简容,一百六十八岁。   炼虚后期,剑修,天水派少门主,天水派继承人……   温见雪注意到他哥只参与过两次天骄大比,一次魁首,一次第二。   机构方面也分析了简容,以及提出了可能击败他的办法。   温见雪接着往后面翻。   第六页,介绍的是魏盛。   后面十来页,介绍的基本都是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宗派的弟子,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天水派弟子。   十来页之后,介绍的天水派弟子比较多。   二十多页后,一半介绍的是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的弟子,一半介绍的是其他二流、三流宗派的弟子,天水派只渺渺两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看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质量十分不错。   下界有好的苗子,他们先挑了,上界有什么好苗子,他们也要抢着招揽,弟子质量自然不错。   整个上界,不算历史悠久的世家,也就一个天水派,小辈质量能勉强与之抗衡。   温见雪接着往后翻,后面有几页竟介绍了他、谢琅、花倾城、秦月、张漆。   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天骄大比,机构方面对他们都不熟悉。   介绍他们都是短短几行字。   温见雪发现他和谢琅的介绍,十分好笑。   年龄:能参加天骄大比的修士,都不超过两百岁,或许他们今年一百九十九岁。   修什么道?谢霜不出意外是剑道;傅银不出意外是丹道。   来自哪个宗派?剑宗主宗。   如今修为?估计不低于元婴初期。   编著册子的人,已经在努力写了,可机构实在挖不出他和谢琅的相关信息,他只能以严谨的态度,糊弄两笔。   温见雪差点笑出来,他憋住了笑声,把册子递给谢琅。   谢琅又把册子给了张漆。   花倾城和秦月在秦家时,便听长辈念叨过参加天骄大比的人的信息。   张漆没有如此靠谱的长辈,自然也没人给他念叨参加天骄大比的人的信息。   他本打算买本小册子,了解一下竞争对手,见谢琅买了,便没买了。   宗主买了,他还买什么?   浪费灵石!   张漆翻到最后,看到傅银和谢霜的介绍,没绷住,狂笑出声,不断夸赞,编著册子的人是个人才。   花倾城凑了过来,低头一看,也狂笑出声。   秦月见他们狂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走近一看,随后也笑出声。   “诸位长老、执事,你们在笑什么?”李秀等弟子很茫然。   谢琅把册子收了回来,平静道:“除了李秀等人外,其他人都好生休息吧,养精蓄锐,为明日天骄大比做好准备。”   花倾城轻咳一声,抱着铁骨百花扇,道:“行。”   谢琅将房间号分给他们,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傅银,咱们出去逛逛呗?第一次来临潼。”花倾城并不想休息,他是个爱热闹的人,见临潼如此热闹,便想出去逛逛。   温见雪十分在意天骄大比,谢绝了花倾城,回房休息了。   花倾城便邀请张漆、秦月出去逛逛,可惜都被拒绝了。   张漆、秦月都如温见雪一般,十分在意天骄大比。   花倾城道:“你们未免绷得太紧了。”他叫上李秀几人,出去逛逛。   李秀几人来临潼后,便想出去逛逛,闻言,却是顿了一下,道:“花长老,明日就是天骄大比了,你要……”   “该玩要玩。”花倾城啪嗒一下,扇开铁骨百花扇,朝客栈外走去。   “本长老教你们的第一课,便是松弛有道,走!”   李秀几人见状,也不再相劝,快步跟了上去。   ……   温见雪回了房间后,并未着急休息,他推开了窗,打算喝口水。   就在此时,他收到了谢琅的消息。   ——我到了临潼,你随哥来临潼了吗?   温见雪抿着唇笑,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回道:我没随哥来临潼,随他来临潼,总觉得不自由,我自己来临潼了。明日我在天骄大比观战台,给你加油。   谢琅坐在自己房间,左侧那扇窗户上,瞧见这条消息,眉眼染笑,轻轻晃动双腿。   他今日穿了一身绣着蔚蓝水纹的白底束袖法衣,晃动双腿时,衣摆上的蔚蓝水纹如同活了一般,在缓缓流动。   ——到哪里了?   谢琅问。   温见雪想了想,回道:已经到临潼了,现在在天悦客栈。   温见雪来集合点时,路过临潼天阳道,看到一家名为天悦的客栈。   此时,拿来用一下。   温见雪知道,若说在路上,谢琅肯定要来接他。   若是不让谢琅来接,谢琅说不定会缠着问为什么?   明日就是天骄大比了,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天悦客栈?临潼天阳道天悦客栈?   谢琅问。   温见雪肯定道:对。   ——知道了。   谢琅收起了传讯符,他从窗户一跃到地面,朝临潼天阳道天悦客栈赶去。   知道了什么?   温见雪半天等不到谢琅回消息,正准备掐断联系,谢琅那边传来一条消息。   ——我到天悦客栈了,你在哪个房间?   温见雪:???   温见雪连忙走出自己房间,他来到谢琅的房间,敲了敲门,道:“宗主?”   无人回应。   谢琅已经跑到天悦客栈找他了。   温见雪脑海里飘过一百遍完了,他很快镇定,拿出传讯符,回复谢琅。   ——我在外面买东西,你在天悦客栈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谢琅弹了弹传讯符,回道:好。   温见雪掐断联系,赶紧跑去天悦客栈。途中,他为了圆谎,还胡乱买了一些吃食。   谢琅在天悦客栈没等一会,便等到了温见雪。   温见雪跑得太紧,严寒的冬日,他出了薄薄一层汗。   谢琅拿出手帕,给他擦汗。“我就在这里等你,又不会跑,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温见雪解开了衣领最上方的扣子,平复了呼吸,笑着道:   “你来找我做什么?”   谢琅收起手帕,传音道:“一个多月没见到你,想你了。趁着休息时,过来看看你。”   温见雪听此,心里是很高兴的,他把路上买的吃食拿了出来,递给谢琅,道:“我们去茶楼坐坐吧?”   谢琅不着痕迹打量他,道:“你不是住在天悦客栈,为什么我们要去茶楼坐?”   “茶楼有点心吃。”温见雪拉着谢琅就走向最近的茶楼。   “好吧。”   两人要了一个独立的茶室,坐在对面聊了一会,谢琅便打算回去了。   临行前,谢琅缠着要了一个吻。   温见雪被亲得身体酥酥麻麻,好半天才缓过神。   缓过神后,他出了茶楼,回到客栈,走到所住房间窗户下面,直接翻窗回了房间。   谢琅缓缓从客栈对面的商铺走了出来,他眼睛漆黑,盯着他安排给傅银的房间,抱起双臂,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左臂。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花倾城带着李秀几人在外面玩了一通,回来见谢琅站在外面,不由好奇问道。他问着,目光顺着谢琅的目光看去。   “在看什么?” 第172章   “没什么。”   谢琅收回了目光,他放下抱着的双臂,朝客栈走去。   “出去玩得怎么样?”   花倾城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笑道:“挺热闹的,可惜你们都不愿出门玩上一玩。”   ……   天很快黑了。   灯盏亮起,灯火明亮,一片接一片,将临潼变成传说中的不夜城。   天骄大比贵客招待处   以定天宗为首的几大宗派宗主坐在贵宾招待处,谈笑风生,气氛和谐欢快。   这和谐欢快的气氛很快被打散,而打散这和谐欢快的气氛的罪魁祸首是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详细记录了参加天骄大比的修士的名字、师门。   林翡捏紧手中名单,他冷冷地抬起头,看向送上这份名单的侍从。   “剑宗主宗什么时候重建的?”   侍从抬眼看了林翡手中的名单一眼,心惊肉跳道:“两个月多月前。”   林翡身旁服侍之人走了出来。   他把头垂得很低,道:“宗主,之前秦师兄便想与你说这事,但你忙着其他事,因此……”   林翡并不理会他,抬眼看向其他几个宗派,道:“你们也不知剑宗主宗重建了?”   金鳞宗宗主汪禹摸了摸胡须,道:“之前听说过。”   “但上界资源大部分都有主了,剑宗主宗想要发展起来,很困难,指不定三五年就倒了。因而我们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这谢霜几人跑来参加天骄大比了。”   “我们压根不知道谢霜这几人跑来参加天骄大比了。若是知道,岂容他们参加天骄大比?”   “把事务处领头人,还有登记处的李管事给我叫来。”林翡道。   侍从道:“是,林宗主。”   他飞一样地跑了出去,去叫人。   仙盟事务处的领头人很快赶了过来。   他行礼,道:“黄力见过几位宗主。”   “登记处李管事呢?”林翡问。   侍从吞吞吐吐道:“李管事……”   林翡厉声道:“说!”   侍从当即跪在地上,道:“李管事不见了。”   “我联系登记处,登记处说,李管事在闭关,我说是林宗主等人找他。”   “登记处那边的人便冒着打扰李管事闭关的罪过,去找李管事了。”   “可来到李管事闭关之处,喊了半天,却不见回应。”   “他们破开石门,发现闭关之处空无一人,又赶紧联系李管事儿子儿媳,均联系不上。派人一查,两个多月前,李管事儿子儿媳皆离开了宗派。”   “莫非是出事了?”汪禹猜测道。   侍从补充道:“李管事闭关前,去了事务处。听事务处的人说,李管事已然知晓谢霜等人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的事。”   “来人。”林翡握紧名单,道,“速速捉拿李管事!我倒想知道,李管事早些日子便知晓了谢霜等人报名参加天骄大比,却不上报我等,反而玩失踪,是何缘故!”   几个暗卫出现在此,他们半跪在地,应了一声,消失了。   金鳞宗宗主汪禹冷笑着骂李管事:“指不定是怕责罚,蠢货。”   林翡并不搭话,他看向事务处领头人,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事务处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叫一个宗派的长老、宗主报名参加了天骄大比?”   事务处领头人弯着腰,毕恭毕敬道:“林宗主,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按规矩办事!”   坐在金鳞宗宗主汪禹对面的是岫玉宗宗主岫烟。   岫玉宗宗主岫烟听到此处,将茶杯重重撂在桌面,柳眉倒竖,眉目间含着怒气。   “谁让你们这样按规矩办事的。”   事务处领头人道:“按照天骄大比的规定,谢霜等人确实可以参加天骄大比。我也不知几位宗主与其有过节,若是知道,一定不给他们参加。”   “参赛名单已经上交给了大比负责人,观光寺主持,我这头想撤,也没办法撤。”   “实在抱歉。几位宗主海涵,下次,下次若他们再参加,一定不让他们参加。”   事务处领头人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他十分熟稔地敷衍搪塞他们。   岫玉宗宗主岫烟道:“下次!下次?!谁要阻拦他们下次参加?我要的是他们这次不参加!”   事务处领头人为难道:“名单已经递交给了观光寺主持,实在没办法撤回。”   事务处领头人抬起头,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岫宗主就不要为难小人了,你们是大宗派宗主,朝主持稍微施施压,或许……或许主持会撤了他们参加天骄大比的资格。”   “放肆!”   岫玉宗宗主岫烟呵斥道:“你竟敢说,我等要逼迫观光寺主持,撤销他人参赛资格。你知道这传出去,多损坏我们的名誉吗?!”   事务处领头人连忙低下了头。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下去吧。”林翡递了个眼神给岫玉宗宗主岫烟,示意岫玉宗宗主岫烟不要同事务处领头人多说话了。   事务处领头人抬起头,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方才我们的对话,不可外传。”林翡道。   “林宗主放心。”   事务处领头人回过神,又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林翡展开名单,看了看,冷静道,“好了,诸位,现下不是发泄不快之时,现下要紧的是,如何解决谢霜等人参加天骄大比的事。”   “解决,如何解决?”   鹤云宗宗主李秀那瘦小佝偻的老太太身体塞在圈椅里,她抬起了皱巴巴、黄澄澄的眼皮,看向林翡。   “观光寺那个老东西,肯定不会取消他们参比资格。”   “明天就是天骄大比了,我们也没办法让他们一夜之间,全部出现意外。”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林宗主你倒说说。”   林翡站起身,在偌大的招待处踱步。   说实在话,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事情已至如今,再多招数,也废了。   似乎只能期待宗内弟子将他们挤下高位。   虽说天骄大比前两百,包括第两百位,都能获得资源,可由于是按排名分配的资源,后面一百八十位所得资源都不及前二十位。   若是他们进不了前二十,分点资源,又能如何?   那点资源,远远不能支撑剑宗主宗正常运转,更不能支撑剑宗主宗日后发展。   可……   问题就卡在这里。   虽然他们不清楚谢霜等人的具体修为,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实力不会进不了前二十。   设想得夸张点,说不定,他们都能进前十。   前十拿到的资源得有多少!   剑宗主宗怕是自此乘风而上,再复辉煌,然后,说不准就来找他们麻烦了。   林翡直觉,当年他们为了摧毁剑宗主宗,污蔑剑宗主宗弟子联合妖魔的事已经暴露了。   只恨当年,天水老祖横插一脚,只将剑宗主宗摧毁了,没有将下界剑宗分宗摧毁了。   让剑宗分宗,抓住机会,再度返回上界。   “如何才能使谢霜等人无法进入前二十?”林翡半天想不出办法,他皱紧了眉头。   在场其他人也皱紧了眉头。   气氛凝滞。   半响,金鳞宗宗主汪禹舒开眉头,站起身,道:“我倒有个法子。”   “快说!”林翡几人纷纷看向他。   金鳞宗宗主汪禹道:“只是……”   “你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金鳞宗宗主汪禹道:“只是此法不太道德。”   “我们此时,在此地,想方设法对付剑宗主宗的人,就道德了吗?”鹤云宗宗主李秀皱巴巴的脸上浮现笑容,她讽刺了一句。   金鳞宗宗主汪禹看她一眼,道:“最主要的是,我怕你们舍不得你们宗内弟子。”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此法有损你们宗内弟子。”   林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道:   “宗派与弟子是一体的,为了宗派,弟子做出点牺牲有什么关系?”   “此言极是。”   鹤云宗宗主李秀和岫玉宗宗主岫烟议论了片刻,纷纷赞同林翡的话。   她们看向金鳞宗宗主汪禹,催促道:“直说吧,什么法子。”   金鳞宗宗主汪禹凑了过来,低声告知是什么法子。   他很快讲完,鹤云宗宗主李秀和岫玉宗宗主岫烟眉开眼笑,抚掌道:“妙极。”   林翡也笑着道:“汪宗主一向是我们的解忧人。”   ……   黑幕深沉,寒气逼人。   秦三四在庭院中练剑。   定天宗在临潼平原,靠近天骄大比的地方,购买了几座院落,用以安置前来参加天骄大比的弟子。   秦三四单独住在最好的一处院落。   “秦师兄。”   林翡身边服侍的人,快步来到秦三四所住院落,穿过走道,又拐了几个弯,来到此院落庭院。   甫一来到庭院,他便见到了秦三四。   几步跨下台阶,他走入庭院,来到距离秦三四不远处,行了一礼,道:   “秦师兄,宗主找您。”   一道剑光划破融融灯光。   秦三四还剑入鞘,他转身看向说话之人。   “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您去了便知道了。”随从道。   秦三四道:“带路。”   随从在前,秦三四在后,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华贵的阁楼。   秦三四独自上了阁楼,他在阁楼最顶层的茶室见到了林翡。   “师父,你找我有什么事?”秦三四躬身行礼后,问道。   林翡道:“天骄大比要开始了。”   “是。”秦三四道,“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天骄大比了。”   “紧张吗?”   秦三四道:“不瞒师父,是有几分紧张。”   “谢霜等人参加了天骄大比,你知道吗?”林翡问。   秦三四错愕不已。   “他们参加了天骄大比?他们不是剑宗主宗宗主、长老、执事吗?他们怎么能参加天骄大比?”   秦三四说到这里,转而道:“师父,你已经知道剑宗主宗重建了?”   “自然知道了,不过知道得太晚了。”   秦三四解释道:“师父,我之前……”   “好了,不必说了。”林翡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秦三四坐下了。   林翡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谢霜等人怎么不能参加天骄大比?他们满足条件,事务处允许他们参加,报名名单早早就递给观光寺主持了。”   秦三四攥紧拳头,道:“该死的李管事,怎么没与我说这事。”   “李管事已经跑了。”   秦三四惊讶道:“什么,跑了?”   林翡道:“不说这事,我叫你过来,是为天骄大比。”   “师父请讲。”   林翡道:“如今已无法阻止剑宗主宗等人参加天骄大比,所以,我希望前二十名,都是我们自己人。”   秦三四思虑许久,道:“师父,这恐怕做不到。”   “简容代表的是天水派,不用管他,我只是要以剑宗主宗名义参加天骄大比的谢霜等人,进不了前二十。”   秦三四道:“师父,恕我直言,做不到。”   “虽然不知谢霜等人的修为,但身为宗主、长老、执事,想来实力不俗,若是实力差,早在登记处,就被李管事刷了下来。”   “我们宗派弟子,加上金鳞宗几个大宗派的弟子,应该没有几个能打过谢霜等人。”   “我觉得……这……实在做不到。”   林翡拿出一只白瓷瓶,推给秦三四,意味深重道:“有它,或许就能做到了。”   秦三四打开白瓷瓶,里面是一枚枚黑色的丹药,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他以前见过这丹药,知道这丹药有什么用处。   他脸色白了,道:“师父……”   “把它分给几个修为高的参赛弟子,你最好也用一枚。”林翡道。   秦三四握紧白瓷瓶,道:“师父,我……”   “你是不把我当师父了?”林翡目光陡然凌厉。   秦三四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道:“是,师父。”   他转身离开了。   林翡慢慢喝了一口茶。   ……   天很快亮了。   临潼之上,无数道飞剑划破天际,如流星一般,落向天骄大比举办之地。   飞剑之后,云船等灵器载着人,也来到了天骄大比举办之地。   温见雪起床后,拿出新买的灵器,走出房门,也打算同花倾城等人前往天骄大比举办之地。   “昨晚休息得好吗?”   谢琅同花倾城等人在说话,见他走出房门,问了这样一句。   温见雪并未多想,客客气气回道:“休息得很好。”   谢琅深深看了他一眼。   “宗主,怎么了?”温见雪问。   谢琅没有回他,道:“出发吧。” 第173章   温见雪等人很快来到天骄大比入口处。   天骄大比人流密集。   温见雪披着马甲,不想与谢琅靠得太近,故此落在队伍最后,他跟着队伍,顺着人流,想进入天骄大比内部。   可人实在太多了,温见雪没走两步,便被挤得走不动了。   温见雪不爱跟人挤,挤得又闷又慌。   他干脆退了出来,让谢琅等人不用等他,进了天骄大比内部,自己先去候战区。   天骄大比场内有着三十个早已搭建好的擂台。   搭建擂台的地面向下凹了一大截,擂台四周则搭建了成排的座位。   此为观战区。   天骄大比观战区右侧是候战区,正如其名,是天骄大比未开始前,供参加天骄大比的修士等待大比开始的地方。   天骄大比左侧是休息区,供参加天骄大比的修士,临时休息,调整状态。   谢琅等人进入天骄大比内部,让李秀几人去了观战区,自己又到了候战区,天骄大比入口处的人才少了许多。   “现在还没进来吗?”花倾城发消息问温见雪。   “就来。”   温见雪正想进入天骄大比内部。   “让路!”   一道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见雪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被人向左狠推了一下,重心不稳,温见雪朝左倒去。   一个人抓紧温见雪手臂,将温见雪拉了起来。   温见雪侧过头看,是一个不认识的二流宗派弟子。   温见雪站直身体,还未客客气气向对方道谢,推他的人挤着他朝前走,边走边道:   “耳聋的家伙,不知道让路,非要挡在我前面。”   推温见雪的人正是喊让路的青年。   天骄大比在即,温见雪本不愿与人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然而,他没想到,对方反而还有理了。   他蹙起眉,道:“你说什么?”   那青年站定脚步,回过身。   他长得十分秀美,身穿月白梅纹衣袍。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要把我如何?”   那青年上下打量温见雪,他注意到温见雪身上并未有任何贵重装饰,冷冷一笑。   “你是哪个破落户宗派的弟子?”   那个二流门派弟子微微用力,握紧温见雪手臂,压低声音道:“道友,你别与他争执,他是定天宗林宗主侄子林子音,秦三四未婚夫,与他争执没有好果子吃。”   “知道就好。”林子音冷冷瞥二流宗派弟子一眼,转身就走。   前面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让开了路。   林子音畅通无阻地走进天骄大比内部。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正在天骄大比内部等他。见到他,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迎了上去。   “林师兄怎么现在才来?”   林子音挥手,道:“路上遇到点麻烦,所以这时才来。”   “方才我们听见天骄大比入口处传来争执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林子音皱起眉,道:“碰到个傻逼,挡我路,所以吵了两句。”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林师兄的路。”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冷哼一声,“林师兄且说,他长什么模样,我们去教教他,叫他知道什么人不可得罪。”   “天骄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别找事了,叫秦三四知道了,又会不高兴。”   “林师兄可向我们描述一下那人长什么模样,若是我们对战时,碰上他,便能好好教训他一顿,保管不叫秦师兄知道。”   林子音闻言,嘴角一扬,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描述了一番温见雪现在的模样,接着道:   “也不必教训得太狠,万一是个小门派的人,教训得太狠,岂不是断了小门派的宝贝根儿?”   “林师兄真是善良。”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追捧道。   林子音越过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去候战区吧,秦三四是不是在候战区?”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立刻道:“秦师兄确实在候战区。”   几个定天定内门弟子想了想,压低声音,补充道:“今天一大早,秦师兄给了几个师兄师姐一枚丹药,说是补充体能的。”   林子音皱起眉,道:“他没说给我一枚?”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道:“没有。”   林子音脸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候战区。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追了上去,道:“秦师兄虽然没说给林师兄,但想来,定是准备了林师兄的份,只是我们不知道。”   “但愿他准备了。”林子音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道:“对了,林师兄,听说剑宗主宗重建了,剑宗主宗的宗主长老啥的都跑来参加天骄大比了,也不知这魁首今年会花落谁家……”   “闭嘴,魁首定然是秦三四,若说天水派少门主简容还有竞争之力,剑宗主宗那几人有何竞争之力?”林子音冷笑。   “一个宗派,寒碜得只能宗主长老这些人来参加天骄大比,简直可笑。”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道:“林师兄说得极是。金鳞宗那些家伙视剑宗主宗的人如洪水猛兽,可依我们看,他们就是纸糊的老虎。”   “谁不知道,登记处登记宗派不严,找点关系,说说好话,便能通过了。”   林子音道:“别提他们了,没意思,快些去候战区吧。”   ……   “这林子音未免也太嚣张了。”   见林子音消失在视野中,有人低声道。   “这有什么办法,人家出身好,他的起点,我们穷尽一生,都到不了。”   周围的人投去安慰的眼神。   “道友,别多想了,你斗不过他。”   “骂了就被骂了,自认倒霉吧。”   “他们所说十分有理。”   二流宗派弟子拉着温见雪往候战区走去。   “我姓岳,岳麓,不知道道友怎么称呼?”   温见雪收回看着林子音的目光,他向岳麓道谢后,道:“姓傅,单名一个银字。”   岳麓道:“傅银?”   岳麓心想,这名字似乎在哪里看过,或者听过。   但此时,他也想不起在哪里看过,或者在哪里听过。   笑盈盈道:“傅道友道友是第一次参加天骄大比吧?”   温见雪道:“正是。”   岳麓压低声音,伸出两根手指,道:“我是第二次参加天骄大比了。我上次进了前两百,这次,但愿也能进前二百。”   温见雪笑道:“岳道友一定能进的。”   “你是第一次来,我与你讲讲天骄大比的规则。”岳麓背起手,一副老前辈的模样。   “天骄大比参与人数并不算多,总共分为三轮,第一轮采用淘汰制。”   “参与天骄大比的修士按来候战区的顺序发号,发完号后,由观光寺监寺抽签决定,谁与谁打。”   “输者被淘汰,赢者进入下一轮。”   “竞赛时间限定在半炷香以内,半柱香内若未分出胜负,双方将被分开,重新参与抽签,与其他人比试。”   “若是被抽中者,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弱的一方可直接认输,无须比试。”   “第二轮,依然采用淘汰制。”   “若是参与人数过多,第二轮淘汰后,则再添一轮淘汰赛。”   “第三轮,单人擂台赛。”   “此轮随机抽十人做擂主,其他人有三次挑战擂主的机会,若是击败擂主,则成为新擂主,接受其他人的挑战。”   “最后,按照击败人数多少、守擂时长,综合参考,进行排名。”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候战区。   候战区同休息区一样,是一片很大的空地。   空地之上,铺着明亮的地砖,左侧有数个蒲@团,若是想打坐休憩,可随意取用。   右侧置有桌椅板凳、瓜果灵茶。   此时,负责大比秩序的观光寺监寺,带着寺内弟子正在候战区入场口发号。   岳麓接过观光寺弟子递来的紫竹竹签。   紫竹竹签清晰地刻了398。   他是398号。   温见雪在他后面,拿了一个399号。   温见雪后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温见雪和岳麓一前一后进入候战区。   候战区几乎坐满了人。   温见雪在候战区看到了谢琅等人,还看到了简容等人,另外还看到了慕容复,以及同他一起来上界的几个师兄师姐。   除此之外,温见雪还看到了林子音、秦三四等。   “快来,这里还有空位子。”岳麓的同伴朝岳麓打招呼。   岳麓一喜,拉着温见雪就往空位子走去。   谢琅坐在后面,远远看见温见雪同岳麓走了,微微蹙起眉。   他朝花倾城递了一个眼神。   花倾城纳闷道:“方才到了候战区,你要我帮你问问,傅银怎么还没进来,现在又要我帮你说这边有一个位子,你自己怎么不说?谢——宗——主。”   谢琅闭上眼睛,道:“我这是为了给你们拉近关系。同是长老,你们交集越好,对宗派越有利。”   花倾城瞥他一眼,道:“是吗?”   花倾城觉得谢霜这个宗主有一百八十个心眼。   “快些吧。”谢琅道。   “行行行。”花倾城掐诀,给温见雪传音。   “傅长老,我给你占了个位子。”   温见雪很是诧异花倾城会帮他占位子。   花倾城虽然与他相识许久,却与他的马甲,傅银,相识不久,仅仅是个认识的陌生人。   不过想到花倾城这热情似火,爱管闲事的主角性格。   温见雪又觉得花倾城帮他占位置十分合理。   温见雪向谢琅传音道:“多谢花长老,岳道友这边有位置了,我便不过来了。”   温见雪说着,和岳麓坐下了。   花倾城看向谢琅,耸了耸肩,道:“人家已经找到位子了。”   谢琅睁开眼,看向温见雪,他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岳麓身上。   岳麓笑道:“对了,还没问傅道友来自哪个宗派。”   “等会你就知道了。”温见雪笑道。   “就是他了。”   先前几个向林子音提出教训温见雪的定天宗内门弟子见到同岳麓进来的温见雪,低声交谈了一句。 第174章   秦三四听到了他们的话,道:“什么就是他?”   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纷纷看向林子音。   林子音道:“秦三四,你之前给几位师兄师姐的是什么丹药?为何不给我?”   秦三四剑眉不着痕迹往下压了几分,传音道:“你进来时,便问了这话,怎么现在还追着不放?我不是给了你其它丹药作为补偿了吗?”   “我想要与他们一样的。”林子音侧头看向秦三四。   秦三四传音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林子音心中十分不快,道:“你说谁无理取闹?”   秦三四按了按太阳穴,道:“天骄大比快开始了,有什么事,结束了再说。你难道想看着我为此烦心,然后比试时,发挥失常,败于他人?”   林子音笑盈盈靠在秦三四肩头,道:“这倒不想。其实你也不必担心,我觉得除了简容,没人能与你争夺第一。”   秦三四看了一眼林子音,抬手把林子音推开了。   林子音道:“你……”   秦三四道:“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形象。”   林子音:?   秦三四说罢,不再理会林子音。他设了个防偷窥灵罩,给林翡发了一条消息。   ——师父,丹药已分发给有望进入前二十者,请师父放心。   他又补充了一句话。   ——为了防师弟师妹抵触,我骗他们是补充体能的好东西,天骄大比进行到第三轮时,才可服用。   仙盟贵宾接待处。   林翡看到了消息。   ——你做得很好。   林翡回到。   ——为师希望你拿到第一。你是定天宗宗主大弟子,未来宗主候选人。你必须拿到第一。   ——是,师父。   秦三四掐断联系,收起了防偷窥灵罩。   一旁的慕容复自秦三四设下防偷窥灵罩,便不动声色观察着他,见他收了防偷窥灵罩,笑着传音道:“秦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秦三四目光落到慕容复身上,道:“慕容师弟打探这么多做什么?专心比试,不要辜负我给你的丹药。”   慕容复:“是。”   慕容复收回了视线,思绪飘到在来天骄大比的路上。   路上,秦三四给了他和几个出类拔萃的师兄师姐一枚丹药。   这枚丹药乌黑,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秦三四说:此丹药是补充体能的上品丹药。   慕容复抬起眼帘,他的视线越过前方的人,看向谢琅,目光沉了几分。   坐在定天宗内门弟子后面的金鳞宗、岫玉宗、鹤云宗内门弟子,有些人面色沉重,他们等待着天骄大比开始。   ……   “你们那边,丹药分发下去了吗?没有出什么岔子吧?”林翡掐断了联系,他看向其他三人。   金鳞宗宗主汪禹道:“昨夜把有希望进入前二十的弟子尽数叫到跟前,让他们立誓,必服此丹,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岫玉宗宗主岫烟捂嘴笑道:“已经安排了,放心。”   鹤云宗宗主李秀淡淡道:“放心。”   林翡闻言,微微颔首。   但随即,他又蹙起眉,道:“这会不会被发现?”   金鳞宗宗主汪禹笑着摸了摸雪白胡须,道:“林宗主不必多虑。这丹药服用后,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除非叫来绝顶医修检查,否则不可能被发现。”   “那便好。”   林翡彻底宽心了。   他不再看水镜,其他人也不再看水镜。   挥退了水镜,几人谈论其他事了。   对于他们来说,前面两轮都毫无意义,只有第三轮才值得看。   若非谢霜等人,他们根本不会在天骄大比开始前,就开了水镜。   ……   天骄大比第一轮对决很快开始。   观光寺主持抽了签,第一批对决的号中,并没有温见雪的号。   倒是抽到谢琅与一个不知名的宗派弟子对决。   谢琅是278号。   候战区每个人都能开启个人水镜,查看各个擂台上的比试。   温见雪对其他人的比试不感兴趣。   他用水镜,观战谢琅与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的比试。   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实力远远不及谢琅。   他看了看谢琅,咬了咬牙,运转灵力,一刀斩向谢琅。   刀气凌厉,可刚近谢琅面前,便成了柔柔的春风。   谢琅身形一闪,来到了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身后,他并未出剑,仅仅以一指按住了对方的大动脉。   “我认输。”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心惊肉跳,立刻认输。   谢琅收回手,道:“得罪了。”   他跃下擂台,朝休息区走去。   赢了的人,不得待在候战区。   按照规定,需去休息区,调整状态,等待下一轮比试。   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垂头丧气沿着擂台台阶离开了擂台。   “怎么这么倒霉,第一轮就遇上这么强的对手,连第二轮都没有进去。”他忍不住低声抱怨。   观战区的人窃窃私语。   “278号是哪个宗派弟子?未免太强,以前都没见过他。”   坐在观战区的李秀几人眉飞色舞,他们想说是自己宗派宗主,有人却抢先他们一步说了出来。   “278号还能是谁?剑宗主宗宗主谢霜。”   李秀几人看向说话之人,此人是金鳞宗前来观战的弟子。   其他人也看向金鳞宗观战弟子。   金鳞宗观战弟子接着道:   “剑宗主宗也是没人了,宗主都来参赛了。不过,天骄大比上,谁不是小有名气的天才,依我们看,他最多进前二十,不足为奇。”   观战区其他人闻言,纷纷道:“道友这样说,可是知晓谢霜实力?”   天骄大比开始前,他们通过购买的小册子,便知道剑宗主宗重建了,只是不知道剑宗主宗宗主等人实力。   小册子上只给了一个大概信息。   金鳞宗那个观战弟子冷笑了一声。   “即便不知晓,也觉得谢霜不如何,我宗长老们说了,谢霜至多能进前二十罢了,说不准前二十都进不了。”   “说起来,我觉得整个剑宗主宗,除了简容,都不如何,只能做做某个门派的弟子。”   “也不知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创建宗派,称宗主、长老、执事。”   “我想,登记时,他们一定给登记处送了不少礼,若不然,登记处怎么会盖章通过。”   几个剑宗主宗弟子闻言,怒不可遏,他们正要站起身,怼那金鳞宗观战弟子。   李秀压住了他们,传音道:“来之前便说了,不论听到什么都当没听到。”   “李师兄!”   李秀道:“不要与他们争执,争执本就没有意思,事实如何,等大比结束,便明白了。”   “是,李师兄。”几个剑宗主宗弟子压住了脾气。   候战区。   一些人在议论谢琅,不过这些议论,经定天宗、金鳞宗等几个大宗派的内门弟子一带,大抵都是说:   剑宗主宗的人不如何,花倾城、傅银等人最多进前三十,而剑宗主宗宗主最多进前二十,兴许能排到十三、十四。   十三、十四,放在一个宗派弟子身上,很是够看,很是优秀。   可放在一个宗派宗主身上,便平平无奇了。   在场宗派宗主,一半以上,都有卓越的成就。   岳麓刚才也在观战谢琅和那不知名的宗派弟子的对决,听到候战区其他人的议论,压低声音,同温见雪道:   “我也觉得剑宗主宗等人不怎样,其宗主只能到十三、十四。”   温见雪并未争辩,他用传讯符,以温见雪的身份给谢琅发了一条祝贺消息。   谢琅坐在休息区,看到这条消息,掀起眼皮。   之前不与我坐在一起,现下知道发祝贺消息了。   谢琅不回消息,他通过水镜,窥探温见雪。   温见雪见谢琅未回消息,以为他在调整状态,并未多想,收起了传讯符。   第一轮第二批比试开始了。   第二批也没有抽到温见雪,反而抽到了花倾城等人。   他们不出意外也赢了。   因之前的议论,其他人都没怎么讨论花倾城,只是道不如何,兴许能进前三十。   一个宗派的长老才进前三十,也没什么好震惊。   甚至有人道:“不如进了其他宗派做弟子,如此还能得到重点栽培。”   很快,第三批、第四批也比试完了。   大部分人都比试完了,包括岳麓、慕容复、简容、林子音、秦三四。   他们不出意外,都赢了。   现在,只有温见雪没有被抽到。   温见雪倒是不急,可想着教训他一顿的定天宗内门弟子急了。   想着教训他一顿的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只有一个还没有被抽中,参加第一轮比试。   他同林子音传讯道:“林师兄,万一这小子实力不如何,抽中与其他人比试,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我们便收拾不了他了。”   林子音避开秦三四,他道:“你自己想办法,我只要结果。”   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们之前为什么要出教训那小子的主意?现在好了,给自己又搞出了一个难题。   他掐断传讯,盯着温见雪,绞尽脑汁想办法。   很快,他想到办法了。   第六批抽中他与其他人比试,他出灵石,加定天宗内门弟子身份威吓,与未抽中的人交换号,不去参加比试。   这样换了两次号。   观光寺监寺抽中温见雪与135号比试。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眼睛一亮,当即故伎重施,于135号换了号,去参加比试。   温见雪甫一上台,便发现与他比试的人,眼睛写满期待。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眼睛里可看出,终于等到你几个字。   定天宗弟子都这么喜欢比试?   温见雪心中正想着,那定天宗内门弟子,亮出法器,一柄银枪,一□□向温见雪。   因觉得温见雪修为低,他刻意压低了修为,对付温见雪。   若是不压低修为,一枪就把人挑下擂台,还教训个什么东西?   温见雪看出与他比试的定天宗内门弟子刻意压低了修为,他陷入迷茫。   对方在干嘛?   是瞧不起他还是觉得他太厉害了?   或者说,他压根不想比试,只是来走个流程?   温见雪思绪万千,他很快想到另外的原因。   或许……这定天宗内门弟子以前是剑宗弟子,知晓他是剑宗主宗长老,为了让他保存体能,应对接下来两轮比试,故意在擂台上放水?   温见雪:!!!   温见雪很感动,特别感动。   但这不合规矩,对其他人也不公平。   温见雪在心里斟酌了语句,身轻如燕,避开刺来的一枪,而后手臂用力,握住银枪,传音道:   “这位师兄,你不用担心,接下来两轮比试,我有办法应对,虽不能进入前十,前二十却是稳了。”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 第175章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拧起眉头,眼底浮现狠色,传音道:“你在胡说什么?”   他意识到温见雪并不简单,于是不再压制修为,抬臂一挥,挣开束缚,银枪似银龙,直袭温见雪面门。   看来这位曾经同他一个宗派的师兄因自己不领情,有些恼火了。   温见雪下腰躲开这一枪。   银枪带起的劲风擦着他鼻尖而过,而后旋上天际。   “刺啦——”空气被坚硬的银枪撕扯着,发出尖锐急促的声音,又是一枪冲温见雪袭来。   这一枪宛如出水蛟龙,伴随着龙呤阵阵,未落到人身上,便使人感到可怕的威压。   若是旁人便要为之发颤,可温见雪一路打到现在的修为,并不为此心寒。   他掐出一道灵诀,甩向对方。   趁着“这位曾经同他一个宗派的师兄”分神躲避灵诀时,一个高抬腿,踹开银枪,而后手掌一撑冰冷擂台,跃了起来,将一枚丹药甩向对方。   打斗时,除了毒丹,这定天宗内门弟子,想不出对方还会朝他抛什么丹药。   他反应很快,立刻掐诀。   地面浮现紫红龙图腾,紫红龙图腾瞬间吞噬了朝他飞来的丹药。   温见雪又甩来一枚丹药。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立刻朝后退,他又掐诀,可方才收拾了飞来的第二枚丹药,还未等缓过神,数枚丹药劈头盖脸砸来。   有完没完!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怒不可遏,他一个后空翻,用银枪扫碎劈腿盖脸砸来的丹药。   乘着还未落地,于空中一挽银枪,猛地朝温见雪刺去。   “看你还有何招。”   定天宗内门弟子心中冷笑。   然而他这一招还未击出来,一道无形的力量便化解了这一击,迫使他收起了攻势。   这小子竟如此强?!   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大为震撼,他落到地上,银枪枪尖一扫地,脚掌一蹬地,运转身法,正要使出自己最得意的一招枪式。   “246号,输。”   观战区最前排的裁判道。   他洪亮的声音如鼓声,直直撞到这定天宗内门弟子耳膜上。   246号,输了?246号,谁啊?   得罪林师兄的小子不是399号吗?   定天宗内门弟子迷惑了一瞬,飞快想起自己与原本和温见雪对决的他宗弟子换了号,现下正是246号。   不对,他怎么输了?   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懵了。   他停止运转身法,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出擂台了。   恐是方才全神贯注防范着丹药,没注意快到擂台边缘了,一个空翻,便直接从擂台上翻下来了。   众所周知,落出擂台,便是输了。   他:……   他表情凝固了。   他难以想象,自己翻出了擂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休息区,林子音等人皱紧眉头。   观战区众人看着这一幕也皱紧眉头,他们眉头很快松开,低声讨论。   “399号好生有手段,直接将人逼下擂台了。”   “399号,看来是个丹修,可是丹霞宗弟子?丹霞宗真是捡到宝了。”   观战的丹霞弟子闻言,呃了声,道:“虽然我们希望是,但399号确实不是我宗弟子。”   “那399号是哪个宗派?你们知道吗。”   李秀等人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讨论。   “这谁知道。不过,这定天宗内门弟子也太粗心大意,竟没有察觉对方的意图,直接从擂台上翻了下来。如此看来,定天宗……教导水平有待考证。”   “换作你,面对如此密集的毒丹的攻击下,也难以顾及身后!”   观战区定天宗弟子为自己宗派挽尊。   观战区快吵起来了。   擂台之上的温见雪却未听见一个字眼。   温见雪记着对方给他放水的情意,因而,根本没想把对方逼下台。   他甩出的丹药只是普普通通的软骨丹。   软骨丹,修士沾之,浑身无力。   温见雪只是想借着软骨丹,击败对方,如此,自己能赢,对方也能体面退场。   谁知这位曾经同他一个宗派的师兄,自己翻下擂台去了。   温见雪怀疑他这是在给自己放水。   “你娘的。”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句,面对众多投来的视线,收起银枪,甩袖就走。   他就算不想认输,天骄大比规则摆在这里,也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认输。   若是不认输,闹起来,丢的是整个定天宗的脸面。   温见雪快步走下了擂台,然而此时,对方已经走出了比试场地。   他此刻想问对方是不是给自己放水了,也没机会了,只得在心里默默感谢对方后,前往休息区。   ……   林子音见温见雪赢了,站起身。   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皱紧眉头的秦三四,朝天骄大比候战区走去。   输了的人,可以在候战区后部待一会。   秦三四并没关注他。   秦三四在心中敲着傅银两字。   这个傅银看来并不好对付,同谢霜、花倾城一般,也是个劲敌。   秦三四认识易容后的温见雪,严格点来说,是认识温见雪易容成的傅银。   他昨夜从师父手中拿到丹药,便将参加天骄大比的剑宗主宗成员查了一番,虽未查到他们具体修为,但却实打实地知道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特征、性格。   但愿,丹药能让师父他们得愿以偿。   身为弟子,为宗派牺牲一些,倒没什么,只要师父他们高兴就好。   谢琅在此时站起了身,他绕开人群,朝候战区后部走去。   “宗主,你这是……”花倾城见谢琅朝候战区后部走起,传音道。   谢琅传音道:“待在此地无聊,随便走走。”   花倾城直觉不对劲,他记得定天宗林子音之前也朝候战区走去了。   “宗主,我也无聊,不如我们一起走走。”   “你留在这里,第二轮开始了,叫到我的号,通知我。”谢琅道。   花倾城从鼻腔内发出一声轻哼,道:“你使唤我倒顺手。行,知道了。”   谢琅径直朝候战区后部走去。   林子音很快来到候战区后部,他沉下脸,快步走向被温见雪击败的那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林师兄。”那定天宗内门弟子叫了一声林子音。   林子音把那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拉到角落,设下隔音阵,道:“你方才比试时,搞什么鬼?先是刻意压低修为,后又翻出了擂台!”   林子音经常同这些内门弟子混在一起,清楚对方的实力,所以,定天宗内门弟子刻意压低实力时,他通过水镜,一眼便能看出来。   “你与399号是不是认识?借着我的名头,与人换了号,让399号轻轻松松过第一轮比试?”   林子音恶意揣测道。   秦三四不给他丹药,已经让他十分恼火,现下,让下面的人收拾个不知名的宗派的弟子,都收拾不了,实在让他不爽。   因而,此时这位定天宗内门弟子便成了他最快捷的情绪发泄工具。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直呼冤枉。   “林师兄,我不认识399号。我若认识那小子,便叫五雷轰顶!我刻意压低修为,是为了教训他,我以为他很弱。”   “最后翻出擂台,林师兄,你也看到的,他实力强,且用毒丹逼得太紧,我为了躲避,不得已才……并非我的错。”   林子音剜他一眼。   “现在你可是让定天宗蒙上一层不好的名声了。”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咬牙切齿道:“都是399号的错!这小子肯定早知道我为了维护林师兄,要为难他,所以故意设计了这样一出!此人真是心机深沉!传说中的老狐狸!”   林子音冷哼了一声,道:“现在才知道他真面目,还不算晚。第二轮,我亲自上场教训他,不叫你为了我,受尽委屈。”   “林师兄真好。”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一听,当即拍马屁。   他目送林子音离开,撤掉隔音阵,打算在候战区后部调整一下状态。   忽然,一道刻意压得很低的男人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与林子音偷偷摸摸在谋划什么?”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他正要招出银枪反击。   一个隔音阵升起,与此同时,一只看不见的、粗糙强劲的手掐住了他脖子。   “我问你话,你答便是,若敢反抗,必将让你无声无息消失在上界。”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闻言,连忙道:“有话好好说。”   他话刚出口,手臂一痛,被拧断了手臂。   “我说了,我问你答。”   这定天宗内门弟子顿时不敢用废话来拖延时间,以期逃离对方,老老实实回复问题。   “我与林师兄在谋划教训一个人,这个人便是399号……”   ……   “傅道友好生厉害。”   温见雪刚到休息区,岳麓便迎了过来。   温见雪想了想,道:“并非我厉害……”   岳麓道:“你便不要谦虚了,我看了观战,确实厉害。”   温见雪无奈地笑了笑。   “听说剑宗主宗有个长老,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他是个非常善用毒的丹修,凭一己之力,得罪了不少丹修。但愿第二轮,你别碰上他了,只要不遇上他,前两百就稳了。”   岳麓拍了拍温见雪的左肩。   “我们一起进前两百!嗨呀,像我们这种普通修士,进前两百就很不错了。”   温见雪缓缓看向岳麓,沉默一瞬,道:“岳道友放心,我绝对碰不上剑宗主宗那长老,倒是有可能碰上你,但概率很小。”   岳麓正要问,为什么如此笃定不会碰上剑宗主宗那长老,同伴叫他,他只得告别温见雪,前去找同伴。   温见雪见花倾城等人在休息区右侧,正想打个招呼,却发现谢琅不在。   谢琅去哪里了?   温见雪想得入神,忽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身上。   他顺着这道视线看去,看见了从候战区后部走来的林子音。 第176章   林子音在他看来时,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向秦三四。   温见雪微微蹙起眉。   ……   第一轮比试很快结束。   结束后,过了第二轮比试的人,将重新排号。   温见雪拿了个150号。   谢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了个167号,他后面两号,便是花倾城。   与第一轮不同,第二轮第一批比试就抽中了温见雪。   与他比试的是53号。   53号好巧不巧是岳麓的师兄黄崇左,他拿着紫竹竹签,想离开人群,朝观光寺监寺口中的擂台走去。   温见雪已经走去休息区,走到了擂台上。   一边的林子音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师弟。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立刻懂了林子音的意思,他来到林子音身后,接了林子音背着手,递来的紫竹竹签,揣在袖子里,往后退了数步,快步贴着休息区边缘朝岳麓的师兄黄崇左走去。   林子音勾起嘴角。   谢琅坐在一侧,见状,抬起了眼。   他翘着二郎腿,修长粗糙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即将靠近黄崇左时。   谢琅手指停止敲击膝盖。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左脚忽然被什么缠住了,他走得急,并未预料到这一意外,顿时朝前扑去,结结实实摔在地面。   其他人顿时朝他看来,就是想着去擂台的黄崇左也朝他看来。   “这个蠢货,在干什么?”林子音在心中低低骂了一声,他站起身,蹙起眉,对秦三四道:   “我去看看他。”   “去吧。”   秦三四眼也不抬,他在思虑如何对付谢琅等人。   林子音快步朝那定天宗内门弟子走去。   谢琅目光转向林子音。   林子音很快走到那定天宗内门弟子身边,他朝其他人道:“有什么好看?”   其他人收回了视线,黄崇左也收回了视线,他继续朝擂台走去。   林子音扶起那定天定内门弟子,传音骂了句。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传音为自己解释,“林师兄,这不是我的错,我走着走着……”   “闭嘴。”林子音道,“我的号给我。”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从袖子赶紧拿出紫竹竹签,小心翼翼递给林子音。   林子音接了紫竹竹签,推开面前之人,朝黄崇左走去。   “你等等。”   黄崇左停住了脚步,他皱起眉,朝林子音看去。   观光寺监寺一直看着擂台,见擂台只有个温见雪,不由眉头朝下压了压,他气沉丹田,朝休息区扬声道:“53号在哪里,怎么还上擂台比试。”   黄崇左回神,他不再理林子音,跑着前往擂台。   林子音见岳麓师兄黄崇左就要出休息区,连忙加快脚步,就在他快追上黄崇左时,脚下被什么缠住了,他脚崴了一下。   黄崇左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叫住他的定天宗宗主侄子林子音,直直跪在了地上。   黄崇左:?   黄崇左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其他人刷一下朝林子音看来,他们发现林子音跪在地上,闷笑出声。   花倾城压根不压着情绪,放声大笑。   他边笑边叫谢琅等人看林子音。   谢琅一直看着林子音,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   “定天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是摔了就是跪了。”有人道。   “或许地上有钉子吧。”花倾城摇晃铁骨白花扇,接了个嘴。   “你们不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都赶着往前走?又没有叫他们的号。”   “应是要办什么事吧。”   “定天宗向来事情多。”   大家闷笑着议论。   坐在秦三四身旁的金鳞宗大弟子拍了拍秦三四,笑着传音道:“你道侣摔了。”   秦三四听到金鳞宗大弟子的话,站起身,朝林子音看来,他只看了一眼,便拧起眉头。   “你又怎么摔了?”秦三四朝林子音传音。   林子音:“……”   黄崇左盯着林子音看了又看,正想问对方想干什么。   观光寺监寺又在催他了。   天骄大比重要。   黄崇左收住了话,他跑着出了休息区,来到广阔的平地,而后一跃到擂台上。   林子音觉得丢脸极了,被他扶起的那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快速走了过来,扶起了他。   “看什么看!笑什么笑!”那定天宗内门弟子朝其他人吼道。   其他人收回了视线,努力咽下了笑声。   但不过一会,其他人又用余光,悄悄朝林子音看了过来。   “林师兄没事吧?”那定天宗内门弟子关切传音道。   林子音膝盖生疼,他咬牙切齿传音道:“我的脚方才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听罢,怒目圆睁,传音道:“林师兄,我的脚,之前也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你不早说?”林子音狠狠甩开那定天宗内门弟子扶着自己的手。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满眼无辜,道:“你当时,打断了我的话,还叫我闭嘴。所以我就没说了。”   林子音:“……”   林子音气不打一处来,他传音骂道:“废话。”   那定天宗内门弟子自是不敢反驳。   林子音揉了揉膝盖,朝擂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朝座位走去。   “定是有人在暗处作怪!”林子音对那定天宗内门弟子道。   “林师兄,我也觉得是有人在暗处作怪。”那定天宗内门弟子思考几息,接着道。   “我们要教训的那小子定然不是一个人来参加天骄大比,他应该还有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的这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肯定知道我们要教训他,于是,串通一气,暗中害我们!”   林子音咬紧了牙关,他把牙齿磨得咯吱响。   “找人给我查这小子,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来自哪个破落宗派。”   “是,林师兄。”那定天宗内门弟子连忙道。   林子音深吸一口气,他又朝擂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等查到了是哪个破落宗派,定要叫你和你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付出惨重代价。   ……   擂台之上。   黄崇左朝温见雪行了一礼,道:“第一轮时,看了道友与人的比试,自是知道修为不如道友,不过,还是想试试。比试时,还请道友手下留情。”   温见雪还礼,道:“客气,好说。”   黄崇左目光凌厉,他召出自己的本命刀定山河,使出自己威力最大的一招。   温见雪与人硬拼,讨不到好处。他运转灵力,用惊鸿身法躲过这招,而后召出丹火,将丹火化成火网,网住黄崇左的定山河。   趁此机会,温见雪从乾坤袋抽出一柄灵剑,刺向黄崇左。   温见雪虽然是丹修,但在剑宗待久了,简单的剑式还是会的。   黄崇左一刀破开火网,他旋身劈向刺来的灵剑。   灵剑劈歪了。   可黄崇左却觉得全身无力,他看向温见雪,道:“你下毒了?”   温见雪握住灵剑,横在他脖子上,温声道:“道友放心,只是软骨丹,没有毒。”   黄崇左放心了,他尝试反击,可怎么都提不起劲,无奈,他只得认输。   “早知会输,如今也不算意外。若是不碰到你就好了,说不准能进前两百。”   温见雪收起灵剑,嘴角含笑,道:“承让。”   围观者已经记住温见雪,知道他厉害,因此见他轻松赢了黄崇左,并不吃惊,只是在揣测他能排进多少名。   黄崇左叹了口气,笑道:“那么,祝道友第三轮顺利。”   他说罢,传讯叫岳麓来扶他。   他全身无力得走路都困难。   岳麓很快来到擂台上,他扶住黄崇左,冲温见雪笑了笑,传音道:“你也太厉害了,我觉得你最后能进前二十。”   “承你吉言。”   温见雪走下擂台,他来到三号休息区。   休息区一共有三号。一号给第一轮胜出的修士用,二号给第二轮胜出的修士,三号给最后一轮胜出的修士。   其中三号休息区最为奢侈,不但有各种景色,罕见灵果灵茶点心,还用数枚上品灵石在区内布置了一个庞大的聚灵阵。   与黄崇左对决,并未让温见雪感到困难,他仅仅调整了一下状态,体内灵力便充沛了。   他低头揉握剑的右手。   方才黄崇左一刀劈开他的剑,剑身颤动,把他右手震痛了。   温见雪揉了好一会,才不觉得痛,他闲着无聊,想看谢琅等人在第二轮的比试,于是打开了水镜。   现在正在进行第二轮第二批的比试。   三十个擂台,其中一个擂台是简容与一个金鳞宗内门弟子比试。   以简容的实力,那金鳞宗内门弟子根本不是他对手,直接被他挥出了擂台。   很快,第二轮第二批比试结束了。   第二轮第三批比试开始了。   第一个擂台,观光寺监寺抽中了张漆和定天宗林子音。   张漆将与定天宗林子音比试。   此时,林子音派人已经查出了温见雪的身份。   “傅银,剑宗主宗的人。”一个定天宗内门弟子对林子音道。   秦三四在第二轮第二批就被抽中了。   他比试完,去了二号休息区,所以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才敢走到林子音身边,直接向林子音道出调查之事。   林子音冷笑了一声,他道:“原来是剑宗主宗的人。”他拿起了手中的紫竹竹签,“与我比试的人就是剑宗主宗的人吧?”   另外一个定天宗内门弟子传音道:“是的,我看到剑宗主宗张漆手中拿着132号。”   林子音站起身,朝擂台走去。   “我可要好好招待招待剑宗主宗的人。”林子音眼睛冰冷。   张漆听到自己被抽中了,正想起身,去擂台。   谢琅拦住了他,传音道:   “我们换换号。”   张漆疑惑道:“这是为何?”   “别废话。”谢琅道。   张漆:“……”   张漆将自己手上的紫竹竹签暗中与谢琅交换,道:“你去吧。”   谢琅站起身,道:“谢了。”   林子音在擂台上站定不过一会,132号便来了。   来者竟不是张漆,而是剑宗主宗宗主,谢霜。   他眼皮直跳,道:“怎么是你?”   谢琅转动紫竹竹签,紫竹竹签在他手上,只看得到淡淡的残影。   他笑眯眯道:“林道友这是问得什么话?我就是132号啊,为什么不是我。”   林子音道:“132号明明是张漆!”   “胡说八道,怎么会是张长老,明明是我。”谢琅停止转动紫竹竹签,他抱起双臂,道,“你不会是打不过我,所以污蔑我不是132号,想叫我被取消比赛资格吧。”   林子音怒不可遏,道:“你胡说。”   谢琅道:“你既然觉得打不过我,不如现在就认输。”   林子音道:“你羞辱谁?!”   他招出自己的本命剑,一剑刺向谢琅。   林子音出身显赫,且颇受定天宗宗主喜爱,因而本命剑并不俗,名唤霜天,出招即可使方圆几里温度狂降。   观战区的人都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有人从乾坤袋里拿出狐裘,披在身上。温见雪怕冷,也拿出狐裘,披在身上。 第177章   林子音的剑在大家感觉到冷意时,已近谢琅身前。   彼时。   光线忽得暗沉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方圆几里的天空。   似乎是呼吸间,黑压压的云层飘出了雪。   雪不大,如细盐,将人的视线模糊了几分。   大家所坐之地的地面凝出薄薄的一层霜。   “哐啷——”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冲翻空中翻飞的雪花,以擂台为中心,向四周漾开。   虽然天骄大比几个区都在比试开始前,设了阵,隔绝了来自擂台的各类攻击,可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却还是有一部分穿透了阵,刺入前几排的人的耳朵里。   他们纷纷封闭了听觉。   擂台上,谢琅背着一只手,他仅仅用紫竹竹签便挡住了刺向他的剑。   林子音咬紧牙,握紧自己的霜天剑,手臂用力,往紫竹竹签上压,企图劈断紫竹竹签,刺中谢琅。   紫竹竹签似一柄利剑,通体散发着紫色的光芒,却如何也劈不断。   “该死。”林子音低声骂了一句,他一点地面,借着擂台台面上结着的厚厚的冰,滑到擂台边缘。   擂台边缘并无栏杆。   林子音一点擂台边缘,稳住身形。   他微微转动剑,剑身如霜,有几分白茫茫。   “刺啦——”林子音手中的霜天剑剑尖划过冰面,冰面皲裂,其中裹挟着几分剑气。   这几份剑气远远不及林子音手中霜天剑剑身上凝出的剑气。   那剑气似乎要化为一股可以冻死人的寒气,在林子音扬起剑时,脱缰野马似的,奔出剑身。   从天上沸沸扬扬落下的雪花因着这骇人的剑气,边缘变得锋利,肉眼可见,边缘闪出星星点点的冷光。   它们被剑气裹挟着,似奔腾的江水,朝谢琅冲去。   几个区的修士见到这一剑,精神为之一振。   “这便是上品剑法,《寒霜册》中的第九层,飞雪呤?”   “早闻飞雪呤使出时,雪景怡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一招,看似剑气才是杀人主力,其实不然,那些不起眼的、似乎只有一点割伤人皮肤的威力的雪花,才是杀人主力。它们距离人只有一根头发丝距离时,会骤然释放其间蕴含的剑气。   “这些剑气,虽然很弱小,但架不住多,一瞬间刺入皮肤,在保证人皮肤不损的情况,足以搅碎皮肤下的血肉,在人的骨头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细小剑气痕迹。   “通常被飞雪呤伤到的修士,是无法依靠自身自愈的。   “那些平平无奇的医修,更是无法治愈飞雪呤造成的伤害,需得是医术高超,闻名遐迩的医圣才能治愈。且治愈时,需配合昂贵的枯木逢春丹。   “怎么说,《寒霜册》第九层飞雪呤,实在有些狠。”   有人知道《寒霜册》第九层飞雪呤,朝其他人解释道。   其他人闻言,冰天雪地里,起了一层冷汗。   “这飞雪呤竟如此厉害!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招,今日可算开眼了。”   “谢霜怕是要败在林子音手下了。”   谢霜,作为剑宗宗主,唯一个参加天骄大比的宗主,大家对他影响深刻,第一轮便记下了他。   至于林子音。   定天宗宗主侄子,出身显赫,只要是稍微关注名人轶事的修士,都知道他。   这两人比试,瞬间拉起了大家的心弦。   “这可不一定,依我看,或许林子音会败。你们没见谢霜谢宗主连剑都未出吗?”   “或许谢霜确实比林子音高一筹,可他在这一场比试中过于轻敌,因此,在发觉飞雪呤的厉害时,他也抽不住剑破招,只能败于林子音手中,得个重伤。俗话说,骄兵必败。难不成大家不知?”   “这话分析得十分有道理。”听到此话的人,纷纷赞同。   “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对决,最忌讳得就是轻敌。显然,这道理,剑宗主宗宗主,尚且没把它放在心里。”   “毕竟太年轻了!”   坐在观站台的李秀几人听到此番话,心中皆为谢琅捏了一把汗。   宗主啊,宗主啊!   你为何一开始不出剑?这下是碰上钢板,要输了!   而秦三四等人,目光晦暗。   若是谢霜此时被击败,那么第三轮,他们就轻松许多。   温见雪即便对谢琅有信心,此时也不免有些担忧,他同简容、简容、花倾城几人,看着擂台之上的谢琅,不敢分神片刻。   谢琅的身影在大片大片朝他飞来的雪花间,略显模糊。   林子音挥出的那一道剑气距离谢琅一步之遥时,谢琅抬起紫竹竹签,轻飘飘的一击,击溃了剑气。   剑气如烟雾般,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然而那些雪花却已到谢琅面前,它们纷纷扬扬落在青年肩颈、头发、脸部、手上……   花倾城、李秀等人看着这一幕,呼吸一滞。   温见雪腾地攥紧狐裘。   秦三四等人似拨云见雾,眼中浮现笑意,他们放松了身体。   “我就说,骄兵必败!”有人开始议论。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如我所言?”   “是了是了。”   有人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谢霜败在第二轮,按道理,他能进第三轮。可惜了!”   “谢宗主,得罪了。”   擂台之上,林子音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道,他闲闲地甩了一下霜天剑。   “擂台比试,谈何得罪?”谢琅轻飘飘道,他抬起手,掐了个洁尘术,拂掉身上的雪花。   他掐诀拂雪的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林子音愣住,道:“你没有……被我伤到?”   谢琅微微一笑,道:“早有防范罢了,若是没有防备,真会受伤。”   其他人顿时怔愣住。   秦三四等人脸色难堪,而温见雪却是瞬间放松,他松开狐裘。   花倾城、李秀几人闻言,也放松了。   与此同时。   林子音反应过来,脸色难堪下来。   他很快收敛了难堪,再度朝谢琅袭去。   谢琅抛出了紫竹竹签。   紫竹竹签化出无数支,它们落地成小型剑阵,将林子音困起来攻击。   林子音自然是不甘被困起来攻击,他立刻服用一枚静心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阵眼破阵。   这剑阵他从前并未见过,因此,他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阵眼。   林子音只得强行破阵。   与对付人不同,阵法只能使用蛮力。   因而,《寒霜册》中的剑法并不适合用来破剑。   林子音只得使用其他剑法。   其他剑法他并不是很熟悉,可事已至此,不得不硬用。   林子音挑了一个破坏力最大的剑法,从一式到五式,全使了出来,却都无法破阵。   剑阵中的剑气十分凌乱,一下下刺到他身上。   这些剑气虽然刺得并不深,却叫人难以忍受,林子音痛得几乎站不住,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当即想要认输。   飞雪似乎遮了对方的眼。   剑宗主宗谢宗主没发觉他想要认输,刷的一下收起紫竹竹签后,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那是一柄漆黑的长剑,散发着可怖的戾气,甫一出世,便令人喘不过气。   自云层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被无形的戾气割得粉碎,像细沙一样,快速砸到地上。   林子音心中大骇,他立刻道:“等……”   剑风卷着寒气,谢琅一剑刺了过来。   林子音只得快步后撤,可他没撤两步,便被强到难以想象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   漆黑长剑距离他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左肩传来血肉撕裂的痛疼,林子音噗出口血,他低头朝左肩看去。   漆黑长剑刺穿了他左肩。   谢琅眼睛如早已废弃的古井一般,幽深,漆黑。若有人想去窥探古井里有什么,说不准会想着魔一般,跌进古井,活活淹死。   林子音感觉自己现在便被淹死了。   他喘不过气,喉间尽数是血沫子。   “噗嗤——”漆黑长剑从他左肩抽了出来。   林子音眼前发黑,跪在了地上。   漆黑长剑如影随形,轻飘飘落在他脖颈。   锋利的剑刃,抵着皮肤,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因着剑是倾斜着架到他脖子上,自伤口涌出的鲜红血液便顺着剑刃,来到剑尖,在剑尖凝成血滴,极快地坠落在地。   “林道友?”谢琅握着剑,微微弯身,俯看林子音。   他戴着的锥形银耳坠似乎是染上了飞雪的冷意,弯身时,轻轻晃动,透出冷冷的色泽。   “你到如今,还不肯认输?”   谢琅问。   他的嗓音很温柔,温柔得不可思议,像沾了甜得发腻的糖,叫人心口闷。   “若是还不认输,我下手,便不会留情了。或许会伤到你手脚,也或许会断了你几根骨头。这我也不能保证,总之,先于你打个招呼,免得引起贵宗不快。我身为剑宗主宗宗主,很是希望与贵宗交好。”   林子音背后发汗,可他喉间被血沫堵得说不出话,根本说不出认输两个字。   “我倒数三声。”谢琅蹙起眉,很是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林道友,凡事要量力而行。”   林子音当然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   他不仅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他还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他现在说不出话,知道又有什么用!   谢琅道:“三。”   林子音急急咳出喉间血沫子。   “二。”   林子音更加努力得咳血沫子,可他伤得太重,喉间血沫子像水管打开了阀门,无论如何也咳不完。   眼看即将到一,林子音知道自己必须想其他办法。   “一。”   谢琅笑了笑,道:“林道友真是有志气,看来,我只能接着与你比试了。”   谢琅抬起斩邪剑,他五指握紧了剑柄。   剑起,剑尖刺破冰面,陡然劈下!   三个由符笔写出的字浮在半空。   我认输!   戾气十足的剑风自林子音头顶扫过。   谢琅抬手一挽剑,收起了斩邪剑。   他笑盈盈道:“幸好林道友认输及时,否则我这一剑,便要落到你身上了。”他说着,半蹲身,客客气气把林子音扶了起来。   “林道友,承让。”   裁判立刻宣布了胜者。   几个区一片感叹。温见雪脸上浮现笑容。   林子音自恐惧中回神,胸腔内积满怒火,他拂开谢琅。   你给我等着。   林子音自己服用了一枚伤势的丹药,早早调整后,提着剑,阴沉着脸,转身便走。   谢琅却并不恼,他关切道:“林道友走慢些,别平地摔了,你现下有伤,若是摔了,恐是会加重伤势。”   林子音骤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冷冷道:“是你害我在休息区出丑?”   谢琅诧异至极,他诧异了片刻,弯起眼睛,笑道:“林道友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关心关心林道友。   “林道友若是频繁平地摔,可能是腿脚有问题。若是腿脚有问题,可要尽早看医。轻病拖重,重病拖死,这个道理,想必林道友不会不知道。”   林子音要气死了,他恶狠狠盯着谢琅,道:“你给我等着。”说罢,甩袖就走。   “林子音怎么这样?人家不过关心他几句,他还记恨上对方了。”   “林子音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从他在比试输了的那一刻,他便记恨上谢霜了。”   有人低低说林子音。   谢琅叹了口气,他显然也知道被自己被林子音记恨上了,眉眼染上几丝愁绪,慢慢走下擂台,前往二号休息区。   “谢霜对上林子音可真倒霉。”   “谁对上林子音都倒霉。”   众人朝谢琅投去同情的眼神。   他们目送谢琅走进了二号休息区。   殊不知,谢琅进入二号休息区的刹那间,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暗光。   他抬起左手,弓起食指,抵在下巴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第178章   霜天剑引起的飞雪很快消散。   乌云退去,四周豁然明亮。   林子音怒气冲冲走到候战区后部。   早已被淘汰的定天宗内门弟子,见到林子音,三步做两步,全围了过来。   “林师兄。”   “林师兄。”   林子音斜他们一眼,不耐烦道:“别烦我,一边去。”   他说这话时,胸腔与喉咙皆传来疼痛,似乎有蚂蚁在爬,疼痛不到一会,这些部位又有些发痒。   围上来的定天宗内门弟子已经通过水镜,看到林师兄林子音被剑宗主宗宗主谢霜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场景。   闻言,噤若寒蝉,朝四周散开了。   林子音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他啪一下,将寒天剑拍到桌上,而后拿出联络玉佩,联系林翡。   “叔父!”   “何事?”林翡还未与金鳞宗汪禹等人探讨完事情,骤然被林子音打断,心中有些不悦。   林子音岂知他的不悦?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委屈、愤怒。   “剑宗主宗,嚣张跋扈,我以为,天骄大比结束后,可以找个事,把剑宗主宗处理了,省得碍眼。”林子音道。   汪禹三人看向林翡。   林翡转了一下茶杯,道:“怎么?你第二轮遇到了剑宗主宗的人,被淘汰了?”   林翡的哥哥早死,只留下林子音这么一个独子,因此,林翡对其颇为宠溺。   林子音深吸一口气,道:“第二轮遇上了剑宗主宗宗主谢霜。”   “难怪了。”林翡语气淡淡道,“你本就不是他对手,被淘汰是很正常的事。”   “我自是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实在过分,不仅害我在二号休息区出丑,还在擂台上羞辱我,我颜面尽失,若是不报复他,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林翡闻言,蹙起眉。   片刻,他道:“你与剑宗主宗宗主谢霜有什么过节?”   林子音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我与他能有什么过节?定是他看不惯定天宗,所以……”   “林子音。”林翡缓缓道。   林子音捻来捻手中联络玉佩,道:“我在天骄大比入口处,与傅银起了冲突。”   “入口处人太多了,我赶着见其他人,请傅银让让路,他不肯让路,我与他发生了争执。因他实在过分,我便想叫人教训他。”   “谁知他联合剑宗主宗的人,处处为难你侄儿。”   林翡道:“傅银么。”   “正是他。”   林翡冷笑了一声。   林子音道:“叔父,你且说,能不能帮侄儿做主?难道你就看着侄儿受欺负?”   林翡道:“等着吧,快了。”   “快了?什么意思?”林子音听不懂林翡在说什么。   他正想追问,林翡掐断了联系。   什么叔父?竟不帮他做主!   林子音摔了联络玉佩,他眉头拧起,看向一旁的定天宗内门弟子,随意点了一个定天宗内门弟子。   “你,把秦三四叫来。”   被点中的定天宗内门弟子犹豫道:“秦三四在二号休息区,准备第三轮,应是不方便过来。   “林师兄有什么事,直接用联络玉佩,或者传讯符等,联系秦师兄便是。若是事不急,等天骄大比结束了,再说也不迟……”   “我叫你去便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林子音怒道。   被点中的定天宗内门弟子不敢再反驳林子音了,他联系了二号休息区里的师兄,让他请秦三四来候战区后部。   “你找我什么事?”秦三四大步来到了候战区后部。   林子音将桌子上的茶壶扔了过去。   “姓秦的,你没看到我受伤了?”   秦三四抬手解决了茶壶,他把茶壶放到桌面,看林子音一眼,道:“受伤了,叫我来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灵药,能叫你啃一口。候战区后部不是有医修吗?”   林子音拍案而起。   “秦三四!!”   他太激动了,喉咙里冒出血沫子。   猛地咳出血沫子,林子音擦了擦嘴角,设下隔音阵,道:“你再说一句!”   秦三四擦了擦手,平静道:“既然受伤了,便老老实实养伤,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我现在正忙,不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秦三四说罢,转身便走。   “你站住!”林子音怒发冲冠。   “好好养伤。”秦三四道。   林子音道:“信不信我与你解除婚约!”   秦三四道:“你要解除婚约便解除,一切随你。”   “你!你!你!”   秦三四皱起眉头,他回身看向林子音,传音道:“行了,我知道你找我来是什么事,他们不会嚣张太久。快了。”   快了?   究竟是什么快了?   林子音压根不明白。   秦三四已经离开候战区后部了。   林子音沉下心神,细思这两个字。   难道这两个字指得是,秦三四会联合其他几个宗派,在第三轮,收拾剑宗主宗那群人?   这样最好不过。   依林子音看,剑宗主宗那群人,都不是秦三四等人的对手,他们不过是比自己强一点罢了,有什么可得意!   林子音这样想着,心中舒畅不少。   他坐了下来,边服用疗伤丹药,边叫人去定酒楼。   在林子音看来,天骄大比第一,定是秦三四。   除此之外,天骄大比前十,也多是他定天宗的人。   因此,定个酒楼庆祝一下,是很必要的事。   ……   飞雪停了,乌云退了,地面冰霜不多久,也被观光寺负责秩序的弟子尽数扫去了。   温度缓缓上升,恢复至刚近天骄大比时。   温见雪披着狐裘有些热,他解下狐裘,把狐裘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揣进乾坤袋。   谢琅早已来到二号休息区,他坐在温见雪对面,正在擦斩邪剑。   “傅长老,身体未免太弱。”   温见雪刚把狐裘揣进乾坤袋,便听到谢琅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   谢琅擦完了斩邪剑,他收起了斩邪剑,朝温见雪走来。   此时,擂台上正在进行第二轮第四批比试。   与谢琅交换了号的张漆、花倾城等人正在擂台上与人对决。   谢琅坐到了温见雪身旁,传音道:“你们丹修之人,都是这般体弱吗?”   温见雪见谢琅坐了过来,神经顿时绷紧,他往旁边挪了挪,道:“宗主还认识其他丹修?”   谢琅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他侧头看向温见雪,笑着传音道:“认识啊。我认识的那个丹修,丹道造诣也不低,等天骄大比结束了,我介绍他与你认识。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温见雪自然知道谢琅口中所说丹修是谁。   是他!   没有披着傅银马甲的他!   温见雪头皮发麻,他硬着头皮,笑了笑,传音道:“我虽然是丹修,但其实,不知怎么炼制好的东西,我只擅长炼制毒丹。”   谢琅眼睛都笑眯了。   他传音道:“傅长老,这可巧了。我认识的那位丹修,擅长炼制好的丹药,却不知怎么炼制毒丹。也不算不知怎么炼制毒丹,只是他很少炼制,毒丹这方面,几乎是快白板。   “你们若是认识了,那便能互相学习了。”   温见雪:“……”   温见雪嗯了声。   “傅长老,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谢琅盯着温见雪。   温见雪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有。”   谢琅点了点头,道:“傅长老若是有哪里不顺心,可一定要告知我,我们是一个宗派的人,没有什么话不能说。”   岳麓把自己师兄扶到候战区后部后,参加了第二轮第四批比试。   他遇到的对手不强,所以他很顺利就过了第二轮。   此时,他的宗派,就他一个人过了第二轮,所以,在二号休息区,看到温见雪后,他眼睛一亮,快步朝温见雪走了过来。   “傅道友!”   他看见了谢琅,顿住了脚步。   “谢……谢宗主。”   谢琅抬头看向他。   岳麓朝后排座位挪动脚步,道:“傅道友,我……我坐后面。”   温见雪:“……”   温见雪披着傅银的马甲,与谢琅单独相处,正紧张得不行,希望有个人插他和谢琅之间。   谁知,这个人,一看到谢琅,就跑了。   谢琅收回视线,接着传音道:“傅长老,我方才说得话,你记住了。”   温见雪含糊道:“记住了。”   谢琅挑了挑眉,他没有再说什么,靠在椅背上,看向水镜内,花倾城与金鳞宗内门弟子的对决。   坐在后面的岳麓则盯着温见雪的背影,思考温见雪为什么会和谢霜坐在一起。   两人看起来还十分熟悉。   他思考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傅银该不是剑宗主宗长老吧?   岳麓倒吸一口凉气,他忽然记起,自己之前当着傅银的面,说剑宗主宗不如何,其宗主至多十三、十四。   傅道友不会因此,对他不悦吧?   不悦,想来也没什么事?剑宗主宗长老虽然比他优秀,但,在天才云集的天骄大比上,算不上多优秀。   岳麓这样想着,好歹安心了,他琢磨着等会去找傅道友道歉。   他向来不爱得罪人。   温见雪与谢琅单独相处,简直如坐针毡,他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花倾城几人结束对决,来到二号休息区。   “这里。”温见雪朝他们打招呼。   花倾城几人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谢琅视线从水镜中移开,看向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花倾城几人觉得他并不想他们过去。   错觉吧?   为什么会不希望他们过去?   花倾城几人很快走了过去,坐了下来,道:“我们休息一会,第二轮结束了,叫我们一声。”   温见雪一口应下。   现下花倾城几人来了,温见雪轻松了几分,他静下心,研究自己的毒丹。   谢琅视线移到水镜上。   涉及他利益的人都比试完了,谢琅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他看了一会,撑起下巴,目光不着痕迹落到温见雪侧脸。   ……   花倾城休息好,第三轮还未开始,他睁开眼,正想打开水镜看看擂台上的比试。   却发现谢琅一直偷偷看着温见雪,眼神温柔。   花倾城:?   花倾城眯起眼睛,他拍了拍张漆,向张漆传音道:“你看宗主。”   张漆正要问什么事,看向谢琅的一刻,愣住,他拍了拍秦月。   “你看宗主。”   秦月睁开眼,看向谢琅。   谢琅还偷偷看着温见雪。   秦月给坐在一边的简容传音道:“快看!”   简容正在指点师弟师妹,第三轮怎么守擂台,闻言,下意识抬头。   他传音问道:“看什么?”   秦月传音回道:“看宗主。”   简容也看向谢琅。   “啧啧啧,宗主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道侣。”张漆对花倾城几人传音道。   花倾城扇开铁骨百花折扇,传音道:“宗主之前还各种叫我替他联系傅银,依我看,宗主指不定对傅银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 第179章   花倾城话音刚落,忽觉通体发冷。   定睛一看,谢霜已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你们看够了吗?”谢霜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背靠在椅背上,问道。   他显然早已发现他们在盯着自己看。   花倾城轻咳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失礼。”简容移开目光。   张漆、秦月也移开了目光。   温见雪研究好毒丹时,第二轮比试刚好结束了。   第三轮比试,按照击败人数、守擂时长,综合排名。   观光寺监寺依照流程,抽出了十个擂主。   温见雪并不在行列中,他们一行人,只花倾城被抽中了。   温见雪和谢琅等人都是挑战者。   不像之前的比试,一个宗派的弟子不会进行比试,此轮,即便是一个宗派的弟子,作为挑战者,也可向擂主发起挑战。   在这一轮,所有人都可以是对手。   不过,一般情况来讲,很少有同宗派弟子挑战同宗派弟子。   除非,那人既想要排名,又除了同宗派弟子,哪个擂主都打不过。   花倾城听到自己被抽中,站起身,朝擂台走去。   温见雪把目光瞄向了其他九位擂主。   其他九位擂主,分别来自天水派、定天宗、金鳞宗、鹤衣宗、以及两个不知名的宗派。   温见雪避开天水派,两个不知名的宗派,点点羊羊,点中成为擂主的定天宗内门弟子,于是决定挑战定天宗内门弟子。   而此时,被温见雪点中的,成为擂主的定天宗内门弟子正在服用秦三四给的丹药。   这丹药甫一入肚,四肢便升起暖意。   伴随着暖意,他的精力变得旺盛,身体也似乎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非常有劲。   “多谢秦师兄!”此人高兴道。   秦三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客气,你我是同门,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快去擂台吧。”   “是。”他快步走上擂台。   其他拿到丹药的定天宗内门弟子见状,也拿出了丹药,纷纷服用。   “你怎么不服用?”有人发觉慕容甫未服用丹药。   “这就服用。”慕容复拿出丹药,在问话之人的注视下,将丹药放入嘴里。   问话那人见状,移开了目光。   慕容复垂下头,以极快的速度吐了出来,他将其包裹在掌心。   而后,慢慢攥紧拳头,走到角落里。   无人在意他的行踪,就连知道第三轮开始,开始观战的林翡几人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慕容复很快从角落里回到队伍。   ……   温见雪决定好了挑战谁,比试一开始,便翻了那定天宗内门弟子的牌子。   “请。”   此人神情倨傲,他在上一届天骄大比排名十八。   温见雪不敢轻视,亮出了丹火。   这人召出了自己本命法器,那是一根九节棍,通体翠绿。   温见雪将丹火化成长剑,率先杀过去。   对方一招棍法便化解了袭来的剑。   温见雪并不是想以此击败对方,只是想借此做点丹修打架应该做的事——抛具有攻击力的聚能丹。   对方没想到温见雪只是徐晃一招,实际是想抛聚能丹。   他立刻撑开防御灵罩,可是,已经来不及,聚能丹在他身上炸开,炸得他呕出一口血。   可是很奇怪,他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擂台之上,呼吸间,便能被人挑下去。   他没精力思考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立刻反击。   这点反击还伤不到温见雪,只是与对方在擂台上耗下去,势必会消耗大量精力,不利于后面。   温见雪便想速战速决。   他一招击退对方,企图趁对方吃痛,动作微滞时,砸一枚痒痒丹,逼对方认输。   却没想到,对方受击后,动作没有半点滞止,一棍就扫了过来。   温见雪运转身法,避开这一棍。   九节棍上有着对方的血,温见雪避开后,注意力不自觉朝九节棍看去。   也就那么一眼,温见雪未能躲开对方砸来的灵诀,直接被击下了擂台。   “咳——”   温见雪被伤着内脏,喉咙发痒,咳出一口血。   谢琅神色沉了几分,他立刻站起身,朝擂台走去。   “宗主,冷静。”张漆拉住了谢琅。   “第三轮,挑战者拥有三次挑战擂主的机会,傅道友才第一次,还没比试完。”   “根据,按照大比规定,任何人不得插手比试。若是插手,非参加比试者,废除其归属宗派弟子参加天骄大比的资格,若参加比试者,废除其成绩。”   谢琅站定在原地,目光看着温见雪。   “坐下。”   张漆把谢琅拉着坐回了座位。   秦月和简容去挑战擂主了,现下二号休息区,剑宗主宗就剩他和宗主谢霜。   谢琅坐下后,没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盯着了擂台上的定天宗内门弟子。   ……   “林师兄,你看,傅银被打下擂台了。”候战区后部,围着林子音的几个定天宗内门弟子道。   林子音冷笑:“活该。”   “我就说,剑宗主宗的人不如何。”观战区定天宗弟子心灾乐祸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赞同,便是岳麓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定天宗不愧是大门派,即便一个内门弟子,也比剑宗主宗的长老强。”   林翡几人在贵宾招待处听到这些议论,嘴角上扬,面带喜色。   秦三四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他同谢琅等人,看着擂台上的定天宗内门弟子。   这个定天宗内门弟子是他师弟,名叫黄溪。   ……   温见雪喘匀了气,忍着痛意,爬了起来。   他服用了一枚疗伤丹药,在规定时间内,勉强疗好伤,再度走上擂台。   这是第二次挑战。   第一次挑战失败,是因为分心看了一眼对方九节棍上的血,第二次挑战,温见雪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对付对方。   温见雪疗伤时,黄溪也在擂台上疗伤。   没了对手的压迫,黄溪很快明白,自己身上的异样,来源于秦师兄给的丹药。   秦三四给的好像不是补充体能的丹药。   究竟是什么丹药,他也不知道。   唯一能肯定的是,此丹不是燃元丹。   大比或许禁止使用此丹。   为了不被取消成绩,黄溪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服用的丹药不是补充体能的丹药,也没说出来。   更况且,服用了此丹,排名能更高。   黄溪清楚知道,若无这丹药,自己绝非傅银对手。   温见雪毕竟实力比黄溪强,第二次挑战,很快占了上风,然而即将赢时,又开始分心,被击了下去。   该死。   怎么老是分心。   温见雪擦掉嘴角的血。   这次受伤较重,温见雪在规定时间内,并未疗好伤。   为了第三次挑战,只好服用止痛丹。   因着老是分心,温见雪服用了止痛丹后,还服用了凝神丹。   凝神丹能够让人精神高度集中。   第三次挑战,温见雪挑战成功,成了新的擂主。   黄溪成了挑战者,因他上过擂台,所以,他只有两次挑战机会。   他可以挑战别的擂主,也可挑战温见雪这个新擂主。   不出所料,他挑战了温见雪。   为了获胜,他甚至没有调整状态,下了擂台,立刻就上擂台。   疼痛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   他的精神依然旺盛,身体依然有劲。   温见雪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得迎战。   对方来势汹汹,温见雪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精力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即便服用几枚凝神丹、提神丹也无法驱除疲倦感。   没对上两招,温见雪便被击下擂台。   击下擂台后,温见雪疲倦感稍微消失了些。   可是他输了。   按照击败人数,守擂时长评估,或许在一百多名,远远达不到预估。   冷汗濡湿头发,血液顺着嘴角涌出。   温见雪剧烈喘气,他撑地欲爬起,一道阴影从上方倾来。   他忽然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温见雪下意识搂紧抱他那人的脖颈,反应过来,立刻松开。   他微微仰头,看到了凌厉的下颌线。   抱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琅。   温见雪顿时僵住,他僵了一息,做出惊愕且不自在的表情,礼貌道:   “宗主,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谢琅神情冰冷,没说话。   “宗主,你……”温见雪还想说什么,心口一痛,咳出口血。   “老实点。”谢琅声音压着怒火,他厉声道。   温见雪好久没被谢琅凶过,他愣了愣,没敢吱声了。   谢琅快步回到了二号休息区,他将温见雪放在座位上,拿出疗伤丹药,喂到温见雪嘴里,又拿出手帕,轻轻擦拭温见雪嘴角血液。   温见雪觉得谢琅温柔得不像话。   他怎么会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这样温柔?   温见雪想不明白。难道是为收买人心?   这确实挺能收买人心。   若他真是傅银,定是感动不已,一辈子为谢琅卖命。   温见雪如此想着,身体放松了很多,他任由谢琅动作。   张漆围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安慰他。   温见雪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谢琅擦干净了温见雪嘴角血液,又掐诀清理了温见雪衣袍上的血迹,站起身,道:“排名不重要,你好好休息。”   温见雪尽力压下挫败感与失落感,他闭上了眼睛,思考为何与黄溪比试时,那么容易分神?   之前两场,没有这样的情况。   除此之外,怎么会这么快就疲倦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快就疲倦了的情况。   难道黄溪修炼了什么打斗时,可以使对方分神、疲倦的术法?   温见雪只想了一会儿,就被疲倦淹没了。   他靠在扶椅上,睡着了。   谢琅拿了披风,小心翼翼盖在他身上。   “宗主,定天宗内门弟子黄溪比小册子上所写的实力,要高不少啊。”张漆道。   谢琅道:“看出来了。”   张漆皱起眉头,道:“其他宗派弟子的实力会不会也比小册子高许多?”   “这如何知晓?”   谢琅说罢,去了黄溪所在的擂台。   黄溪击败傅银,已然十分膨胀,见到谢霜,他淡定道:“谢宗主,请。”   谢琅抽出斩邪剑,一言不发,直接将他击下擂台。 第180章   “该死。”   黄溪没想到剑宗主宗宗主谢霜如此厉害,他的膨胀破了,重重落到擂台下,咒骂了一声。   腥锈的血液涌上喉咙,他咽下血液,爬了起来。   按照规定,他还有一次挑战的机会。   与他而言,最好换一个擂主挑战,要想从谢霜手中,夺得被抢走的擂台,难如登天。   黄溪抬头看谢霜。   谢霜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冷淡,似乎在说,定天宗弟子,不过如此。   黄溪顿时怒从心起,他努力克制了怒火,方才压下挑战谢霜的冲动。   秦师兄定会来收拾你,你也嚣张不了多久。   ……   温见雪醒来,发觉谢琅取代黄溪,成了新擂主,简容和花倾城也占据着一个擂台,而张漆正坐在秦月对面,帮秦月包扎伤口。   他定眼一看,才发现秦月手臂上有很大一块烧伤。   “嘶,轻点。”秦月咬着牙齿,对张漆说。   张漆道:“秦大小姐,我很轻了。”   “秦执事,你……输了?”   温见雪记得秦月参加第三轮比试,挑战擂台上的擂主了。   此刻,秦月却坐在这里,由着张漆包扎伤口。   温见雪不必费心思猜测,便知,她输了。   秦月闻言,看向温见雪,她叹了口气,蹙起柳眉,微微点头,道:   “输了。起先挑战金麟宗弟子成功了,后来,一个上一届大比排名十五的金鳞宗弟子向我挑战,我便没守住擂台。   “最后一次机会,我换了另外一个擂台,可刚上去,就被鹤衣宗弟子挑了下来。那鹤衣宗弟子在上一届大比排十九。   “怎么说。”   秦月顿了一下,她左右看了看,传音道:“定天宗这几个大宗派内门弟子,好些人的实力强于小册子公开出的实力,也不知是制作小册子的消息机构压根没打听清楚,还是他们扮猪吃老虎,故意隐藏了实力。   “只是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隐藏实力,且没叫消息机构发觉的事。”   确实奇怪。   温见雪睡醒后,思维清晰了许多,他不由自主开始思考,之前与黄溪对决时,发生的怪事。   与黄溪对决时,受的伤,已然在丹药的作用下好了不少。   温见雪轻轻挪动身体,一件柔顺厚实的玄色披风从肩头滑了下来。   温见雪疑惑地伸手,捻起玄色披风。   一股淡淡的草木香藏在玄色披风间。   这是谢琅的东西。   应是他睡着后,谢琅怕他着凉,给他盖上的。   温见雪把黑色披风卷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继续思考与黄溪对决时发生的怪事。   秦月说完那话,看向张漆。   “张漆,你行不行?怎么还没包扎好?”   是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   张漆很快缠好白纱,他收起药瓶,道:“行了行了。”   “慢死了。”   秦月抬手遮住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一点泪水。   “你精神疲倦,很困?”温见雪余光注意到秦月的动作。   秦月道:“有一点点,估计是短时间,跟太多人对决,身体疲乏了。”   温见雪皱起眉头,他想了想,接着问,“你与他们比试时,可有分心?”   “没有。”她挑起眉头,目光落到温见雪身上,“傅长老为何这样问?”   看来是他多心了。   与黄溪对决时,发生的怪事,纯粹是他自己的问题。   温见雪撇弃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有问题的猜测,摇头道:“随口问问。”   秦月道:“我与他们比试,紧张死了,哪里敢分心?不过也怪我太紧张了,否则不会输。”   擂台之上,慕容复作为挑战者,挑战剑宗主宗宗主谢霜。   慕容复不是谢琅的对手。   两挑两败。   他眼前蒙着层血色,咳出口血,以剑撑地,摇摇晃晃站起。   “再来。”慕容复眼睛暗沉,他稍作休息片刻,第三次挑战谢琅。   第三次,慕容复依然不是谢琅对手。   他握紧剑柄,缓缓爬了起来。   “承让。”谢琅道。   慕容复看向谢琅,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谢琅,又看了看花倾城。   花倾城此时并不轻松,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轮番挑战他,他快要寄了。   慕容复收回视线,边大步离开,边传音道:   “小心定天宗的人。”   谢琅的耳边传来慕容复的声音。   “别与他们缠斗,更别让他们见血,能一招踢下去就一招踢下去。”   谢琅目光微按,他收敛着情绪,传音询问道:”为何?”   慕容复擦了擦脸上血液,传音道:“且记住我的话就是。除了定天宗弟子,与定天宗交好的宗派弟子,最好也如此,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与定天宗弟子一样。”   为防有人注意到他们,谢琅没有看慕容复背影,他垂着视线,看着手中斩邪剑,传音道:   “多谢。”   慕容复走出了比试场,方才传音道:“谢宗主,我如今进不了剑宗主宗,这点提醒,权当我对剑宗主宗重建的贺礼。我也做不了其他什么。”   ……   “你好端端,挑战谢霜做什么?”   秦三四至今未上场挑战,见到慕容复败于谢霜,从比试场走出来。   他掀起眼皮,语气有几分不悦。   慕容复坐了下来,他服用了疗伤丹药,笑了笑,道:“秦师兄,你之前不是说,你派人招揽谢霜,谢霜瞧不上宗门,对你不敬吗?所以我便想教训他一二,没想到他如此厉害,我完全不是他对手。”   秦三四朝慕容复投去看傻子的目光。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好?”   慕容复叹了口气,道:“是我不自量力,让秦师兄失望了。”   “谢霜不肯接受我的招揽,甚至口出狂言,妄图要我的位置。其实是完全看不起定天宗内门弟子身份,想要自己做宗主。”   慕容复适当地露出诧异的表情。   秦三四道:“罢了,不提这事了。你本来可以入前二十,却自行毁了,当心你师父责罚你。”   慕容复苦笑了几声,道:“下一届天骄大比再说吧,左右下一届天骄大比,我还没满二百岁,满足参加天骄大比的天骄。”   秦三四闻言,没有说什么。   慕容复抬起眼睛,盯着秦三四,他皱起眉头,似乎想问什么,又心有顾忌,问不出口。   犹豫许久,慕容复这才问出口。   “秦师兄,你给的丹药真是补充体能的丹药?我服用后,上擂台与谢霜比试,觉得不太像补充体能的丹药……”   慕容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三四抬起手,阻止了。   秦三四神色自若,他道:“慕容师弟,丹药么,都是用来帮助人的。既然都是用来帮助人的,何必计较究竟是什么丹药?”   慕容复道:“可是,师兄这丹药威力似乎太大了,我以前从未见过这般威力的丹药。”   “你难道怀疑师兄会害你们?”秦三四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三四道:“你最好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什么丹药的话,不要再问我了,待天骄大比结束,你们便知道了。”   “是,我明白了。”慕容复垂下脑袋,道。   他的目光微闪,然而秦三四未注意。   ……   温见雪虽说已经认定,与黄溪对决时,发生的怪事,纯粹是他自己的问题,撇弃了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有问题的猜测。   可看着擂台上,其他人与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的比试,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疑惑。   这疑惑,冒出得多了,自然而然,又把猜测给提了出来。   或许,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确实有问题。   温见雪这般想着,忽见谢琅朝他的方向看来。   谢琅击败慕容复后,其他人发觉他不好挑战,便没有挑战他,盯着其他擂主薅。   此时,谢琅正盘坐在擂台上擦剑。   斩邪剑沾了些血,戾气更盛了。   雪白的手帕擦去剑身的血液,剑脊宛如呛着一丝烟,萦绕着淡淡的白光。   温见雪猝不及防,对上谢琅看来的视线。   谢琅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起先,温见雪以为他是闲着无聊,如同看天,看地,看一处笼在青山上的雾气一般,随意朝这边瞥了眼,可不一会,谢琅又抬起眼,朝这边看来。   谢琅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或许是相处太久了,温见雪见谢琅第二次朝这边看来,脑子里忽地蹦出这样的想法。   他盯着谢琅。   谢琅收回了视线,他看向花倾城与其他人的比试,隔了很长时间,他又朝这边看了过来。   温见雪意识到,谢琅确实有话与他说。   比试期间,不允许比试者与外界人联系。   谢琅看他,是想让他找个人,去挑战自己,然后在挑战期间,将要说的话告知挑战者,让挑战者带给他。   可是,什么话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带给他?   温见雪很是不解。   但不解归不解,温见雪还是决定找个人,去挑战谢琅,然后把谢琅想说的话,带给他。   温见雪的目光落到张漆身上。   现下就剩张漆一个人没有上过第三轮,他完全可以以挑战者的身份,去挑战谢琅。   张漆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   他抬头一看,只见温见雪笑盈盈地看着他。   张漆:?   张漆往椅子上缩了缩,他扯动嘴角,慢吞吞道:“傅道友,你想干什么?”   温见雪站起身,坐到他身旁,笑着道:“张长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笑得这么灿烂。   一看就不会拜托什么好事。   张漆正想拒绝,温见雪可怜道:“你不会要拒绝我吧?”   张漆:…… 第181章   ……   张漆离开二号休息区,大步流星,来到谢霜擂台前。   “这人好像是剑宗主宗的张漆?”   有人认出了张漆。   “他来到谢霜擂台前做什么?”   “莫非是有急事找谢霜?”   “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定然是来挑战谢霜的。”   “笑话!比试场有的是擂台,怎么会跑去挑战同宗?”   大家正为张漆来谢琅擂台前做什么争执,忽然见张漆走上擂台,向谢琅行了一礼,道:“宗主,得罪了。”   “什么意思,他要挑战自己宗主?!”说不可能挑战同宗的修士自觉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便说他是,去挑战谢霜的。”   “真是妙极了,同宗互殴。”   “上次看到同宗互殴,还是四百多年前,定天宗太上长老大弟子段衡与……”   “你疯了,提段衡做什么?”身旁的人立刻掐诀封住他嘴,“闭嘴吧,若叫定天宗和段家听到段衡的名字,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忘了,定天宗和段家不许人提起段衡。   段衡是定天宗和段家的污点、笑话。   “段衡背叛宗门以及家族,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定天宗弟子,亦不再是段家子弟,若谁提起他,休怪定天宗与段家无情!”这是百年前,定天宗太上长老说得话。   那人解开嘴上封印,再不说段衡,他转移话题,道:“你们说,这张漆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跑去挑战谢霜?”   几个区的修士盯着张漆,议论纷纷。   天骄大比贵宾接待处。   寒天冷光入窗,接待处内的文竹在冷光下,愈发翠绿,精瘦影子投射在铺着妖兽兽皮的地面,别有一番趣味。   林翡通过水镜看见张漆,蹙起了眉,他敲击桌面。   “这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金鳞宗宗主汪禹问道。   林翡问出了其他人看到张漆挑战谢霜的疑问。   汪禹道:“或许,张漆与谢霜有过节?这种事,往届大比,也不是没有。”   林翡没说话。   ……   擂台上。   张漆祭出本命法器,朝谢琅袭去。   他与谢琅斗了一通,见大家不像一开始,死死盯着他,这才传音问谢琅。   “宗主,傅长老说,你有话要我带给他。什么话,请说。”   谢琅避开袭击,传音道:“定天宗弟子有问题,其他几个大宗派,或许也有问题。与他们缠斗,让他们见血,都对我们极其不利。”   “什么?”张漆脚步一顿。   谢琅一剑刺向张漆,传音道:“我怀疑他们服用了违规丹药,傅长老修丹道,你将我说得话,一字不漏带给他,让他好好想想,什么丹药服用后,能产生以上效果。”   “若他们真的服用了违规丹药……”张漆眼疾手快地挡住刺来的斩邪剑。   “该怎么办?”   谢琅压着剑,朝他的方向压。   “你觉得该怎么办?张长老。”   张漆嘴角微扬,他眯起那双标志性的小眼睛,传音道:“我知道了。”   ……   张漆本就不是谢琅的对手。   三次挑战皆失败,张漆行了一礼,退下了擂台。   他回到了二号休息区,自顾自疗伤。   林翡一直用水镜盯着张漆,见张漆并未任何异常举动,悬着的心放下。   他将水镜上的场景转回比试场。   此时,谢霜正在擂台上休息。   而花倾城已经被鹤衣宗内门弟子,击下擂台。   按照规定,花倾城还有两次挑战机会。   ……   张漆不紧不慢疗好伤,这才将谢琅的话转告温见雪。   有些事,做得急了,容易引人注目。   温见雪闻言,神色微沉。   不是自己多心了。   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确实有问题。   虽不知谢琅从何而来的消息,但温见雪不会怀疑他的话。   温见雪收敛了神色,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边在心里思考,什么丹药服用后,旁人不能见服用者的血,不能与之缠斗过久。   因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实力高于小册子所写的实力。   温见雪还添了个条件——服用后,实力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三个条件一出,温见雪很快想到一种丹药。   但这种丹药,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   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不至于这么蠢,去服用吧?   可他们若是没有服用,怎么解释现在的异常?   莫非定天宗几个大宗派为了打压剑宗主宗,逼迫宗派内的弟子服用此丹?   温见雪想得多了,又开始疲倦,他休息了一会,起身离开二号休息区。   秦月见温见雪离开二号休息区,有些不解,她看向张漆,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   天骄大比监管处,观光寺主持坐在禅院内,通过水镜观战。   座下弟子进入禅院,走到他身后,行了一礼,恭敬道:“主持,剑宗主宗傅银傅长老想见您。”   “见我?”观光寺主持站起身,“他有何事?”   弟子道:“他没与我说,有什么事。”   “让他进来吧。”   “是。”   弟子退出禅院,走到温见雪身旁,行了一礼,道:“傅长老,请随我来。”   温见雪跟着他进入禅院。   “傅长老不看比试,来找老衲有何事?”观光寺主持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询问道。   温见雪看向观光寺主持。   正如他预想一般。   观光寺主持慈眉善目,正气凛然。   温见雪行了一礼:“打扰主持是想问一件事。”   “请讲。”   “服用天蚕丹,算不算违规?”温见雪问。   天蚕丹,天骄大比严令禁止的丹药。   根据资料记载,天蚕丹服用后,不仅能使人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实力,还能使对手疲倦、中毒。   中毒者,中毒反应不一,可能会过分紧张,也可能会注意力涣散。   善长炼毒的炼丹师通常将天蚕丹作为保命底牌。   因为它伤害太大。   它由燃元丹、天蚕卵、麟毒构成。   燃元丹,燃烧寿命,短时间大幅提升实力。   天蚕卵,正如其名,是天蚕的卵。   它被裹挟在天蚕丹内,随丹药进入人体后,在丹田孵化。   天蚕依靠精气而活,它会通过宿主,吸食离宿主近的修士的精气。   人的精气有限,与寄居天蚕的人待得越久,便越容易疲倦。   若是宿主身旁没有修士可吸食,天蚕饿极,便会吞食宿主的精气。   只有医术高明的医修才能将天蚕引出人体。   麟毒,来自麟妖,其毒并不致死。   它会使人格外亢奋,觉得自己体力充沛,精神充沛。   服用者不可受伤,若是受伤,血液里携带的少量麟毒暴露在空气中,便会变质,使没有捂嘴口鼻的人,中毒。   麟毒使用一次,便会上瘾,通常需要强制性戒除。   若不能戒除,日复一日的服用,将会出现不寐、脏躁、郁证、精神无主等病症。   观光寺主持听到天蚕丹,目若寒星,道:“傅长老这是想告谁服用了天蚕丹?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傅长老应该知道,污蔑他人的后果。”   “污蔑他人,取消大比成绩,其宗派,往后三届天骄大比,皆不可参与。”   温见雪道:“只是对某些宗派弟子有所猜疑,现下不能确定对方服用了天蚕丹。主持若是能请来医术高明之人,我便有证据。我与猜疑对象比试过,若对方真的服用了天蚕丹,想来我精力方面会有所损耗,也会有中毒迹象。”   观光寺主持听罢,快步离开禅院。   观光寺主持座下弟子请温见雪在院内石桌前坐下。他倒了杯茶,递给温见雪,道:   “傅长老,稍等,主持去去就回。”   很快,观光寺主持和一个身穿青衫的老者走了进来。   “傅长老是吧?伸手,我看看。”   青衫老者走到温见雪身旁,道。   温见雪伸出手。   一旁的观光寺主持座下弟子拉了个椅子,让青衫老者坐了下来。   青衫老者坐下后,撩起宽大的袖袍,将手指搭在温见雪手腕处。   一道清清凉凉的力量顺着手腕,瞬间走遍温见雪全身。   稍作片刻,那道清清凉凉的力量消失了。   青衫老者收回手,从乾坤袋中取了一只小瓷瓶递给温见雪。   “一天一枚,三日后,精力即可恢复如初,至于身体内残留的毒素,不碍事,剂量很少,过一会儿,便消失了。”   温见雪谢过青衫老者。   站在青衫老者身边的观光寺主持,脸色沉了下来。   他只需听好友的话,便知确实有人违规使用了天蚕丹。   他记得,第三轮,与傅银比试的是定天宗内门弟子黄溪。   这样说来,定天宗内门弟子违规服用了天蚕丹。   傅银方才说,某些宗派弟子服用了天蚕丹,而不是某宗派弟子服用了天蚕丹,说明不止定天宗弟子违规了。   “还有那些宗派弟子干了这等事?”观光寺主持问温见雪。   温见雪站起身,道:“傅某不好直说,因为只是猜测。主持不如将参与第三轮的人挨个查一遍,谁违规了,谁没违规,一目了然。”   “有道理。”青衫老者点头道。   “那便挨个查一遍,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观光寺主持冷冷地看向水镜。   第三轮比试进行到一半,秦三四服用了天蚕丹,便打算去挑战谢霜。   忽然,观光寺监寺走到比试场上,扬声道:“中止比试!参加第三轮比试的修士,即刻到二号休息区!”   什么?   秦三四拧起眉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琅朝观光寺监寺看去。   擂台上其他人也朝观光寺监寺看去。   大比现场寂静了一瞬,随后轰然炸开,观战的修士七嘴八舌的讨论。   “出什么事了?!”   “以前还从未有过中止比试!”   “好像有好戏看了。”   天骄大比贵宾接待处。   林翡豁然站起,心放得太早了,他就知道不对劲!   林翡稍加一想,便猜到,剑宗主宗的人发现他们宗派弟子服用了天蚕丹,向主持告状了。   “瞧你出得馊主意!”   林翡横汪禹一眼,朝二号休息区赶去。   汪禹这时也猜到剑宗主宗的人向主持告状了,他脸色阴沉下来,同鹤衣宗宗主李秀,岫玉宗宗主岫烟赶去二号休息区。   与此同时,其他宗派宗主长老也赶去了二号休息区,想看看出什么事了。 第182章   ……   二号休息区,此时人声鼎沸。   观光寺主持站在二号休息区最前方,他表情肃穆,扫了一眼参加天骄大比第三轮比试的人,道:   “安静。”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观光寺主持给站在一旁的好友递了个眼神。   青衫老者带着自己的弟子,按照顺序开始检查参加第三轮比试的人。   他的检查工具很简单,仅仅是一根银针。   用银针扎破受检者左手手指,若银针出现深黑,便叫自己的弟子记下对方名字与宗派。   在场人都被银针扎破左手食指后,青衫老者来到观光寺主持身旁,拿过弟子记下的名单,递给观光寺主持。   “看这架势,莫非有人违规了?”   花倾城捏着自己被扎的手指,低声询问身旁的张漆。   张漆视线越过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微微一笑,道:“好像是。”   以定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派弟子一言不发,他们脸色有些难堪,与秦三四一般,盯着前方的观光寺主持。   观光寺主持慢慢翻动名单。   林翡几人赶来时,他刚好看完名单。   “这是怎么了?”林翡几步走到观光寺主持身旁,笑盈盈道。   观光寺主持示意他别说话,而后,拿着名单,道:“念到名字的人,服用大比禁用丹药,此次天骄大比成绩作废,其宗派,往后三届不得参加天骄大比。”   “定天宗秦三四、定天宗黄溪、定天宗慕容复……鹤衣宗李春歌……金鳞宗天乐……”   观光寺主持吐字清晰,一口气念了二十多个人的名字。   这二十多个人,不是来自定天宗,就是来自鹤衣宗、金鳞宗、岫玉宗。   总而言之,都是有望进入前二十的大宗派弟子。   大家那见过这场面?震惊不已地看向违规者。   林翡几人脸色笑容已然消失。   ……   观光寺主持将名单递给林翡,道:“林宗主,你们等天骄大比结束,再将门下弟子带走吧,我要审问他们。毕竟从前从未有过这么多人违规的情况,我怀疑背后有所隐情。”   林翡心已经凉了半截,他拿着名单,皮笑肉不笑道:“主持,我们宗派弟子定是为了个好排名才违规,他们确有不对,我们带回去,自会好好收拾他们,不劳主持费心了。”   观光寺主持斜他一眼,道:“林宗主,你可知他们服用的是什么禁用丹药。”   “这……”林翡皱起眉,露出为难之色。   “他们服用的是天蚕丹。”   一旁的青衫老者向大家解释天蚕丹。   大家听罢,倒吸一口冷气。   观光寺主持言辞犀利,他道:“天蚕丹对自身伤害这么大,他们怎么会服用?区区一个大比而已。”   对啊。   区区一个大比,这些平日里可望不可即的天才怎么会服用天蚕丹?   大家不禁怀疑是他们逼秦三四等人服用的天蚕丹,为得是获得更多资源。   林翡面对诸多质疑的目光,心下一沉,他阴冷目光扫过谢琅几人,旋即看向自己宗派弟子,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服用天蚕丹,说!谁给你们的胆子!”   黄溪几人看向秦三四,眼神几分怨怼,但事已至此,怪罪秦三四,或者供出秦三四也无用,反而会得罪秦三四,于是他们皆没有吱声。   慕容复垂着眼,也没有吱声。   “你们可知,这样的行为会让宗派蒙羞?!你们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何要干这种事?莫非有人蛊惑你们了?!”   林翡又道。   汪禹三人也反应过来了,开始训斥自家弟子。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林翡把秦三四叫了出来,“秦三四,你说!若说不出来,违规之人,逐出师门。”   黄溪等人脸色一白。   秦三四看向林翡。   林翡呵斥道:“秦三四!说!你难道要看为师背上教导不严的污名?”   秦三四深吸一口气,他咬紧牙关,猛地跪在地上。   “师父,一切皆是弟子的错。剑宗主宗为成立前,弟子派人招揽剑宗主宗主谢霜,谢霜口出狂言,说,除非让他做师父的大弟子,才会接受招揽,弟子自觉受到轻蔑、侮辱。   “因而,派人采购了天蚕丹,哄骗师弟师妹、以及其他几宗的好友,是补充体能的丹药,让他们服下,想要借他们,在天骄大比打压谢霜等人,让谢霜为自己言行付出代价。   “他们都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们。望师父、汪宗主、岫宗主、秀宗主不要责备他们,我愿承担全部罪过。”   在场人一愣。   谢琅蹙起眉,看向秦三四。   温见雪也看向秦三四。   林翡心中也舒了口气他,他目露失望之色,扫了一眼秦三四,看向其他人。   “他所言当真?”   金鳞宗、岫玉宗、鹤衣宗三个宗派弟子看了看自家宗主,低下头,道:“确实如此。”   慕容复没说话。   黄溪等人你看看我看看你,小声道:“秦师兄把天蚕丹给我们时,确实没说是天蚕丹,等我们服用了,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为了不被处罚,所以我们……”   “大胆!”林翡丢了名单,怒道,“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把大比当儿戏!”   现场噼里啪啦跪了一堆。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剑风直奔秦三四,将秦三四击到休息区后方的围墙上。   巨大冲击力下,围墙轰然向后倒塌,飞尘漫天。   秦三四跪在地上,他灵根被剑风直接毁了,胸口出现一条血口,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口中溢出。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定天宗弟子,至于去哪里,随你。其他人,走,回宗,留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吗?”   林翡冷冷看秦三四一眼,甩袖就走。   汪禹三人也叫自家弟子回宗。   林子音听到这边动静,带着人,朝这边走来,他看到了秦三四,忙拉住林翡。   “叔父……”   “你若不想被逐出定天宗,现在就随我走。”林翡剜他一眼。   林子音看了看秦三四,快步跟上林翡。   一群人乌泱泱离开了。   二号休息区除了秦三四的咳嗽声,没有一点其他声音。   观光寺主持目光微沉,他看了一眼监寺。   监寺立刻带着人把秦三四扶走了。   “参与第三轮比试的人,移步大比招待所休整一晚,明早,第三轮比试重新举行。就这样,散了吧。”   主持说罢,一边让好友派解毒丹给与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弟子交过手的人,一边示意谢琅和温见雪随他来。   “谢宗主,你当真与秦三四有过节?”   主持回到禅院,给谢琅和温见雪倒了一杯茶,询问道。   谢琅道:“确实如秦道友所言,有过过节,可是我不认为,秦道友会因为此过节,给好友和师弟师妹,下天蚕丹。”   主持笑了笑。   “主持明明知道秦道友没做,为何刚刚不阻拦?”温见雪问道。   主持道:“他非要承认,我严刑逼供,他也不会改口。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一切因果,皆有缘法,非我能阻拦。”   “那主持打算怎么处理秦道友?”温见雪问。   主持道:“我佛慈悲,自然是找人治好他伤,不过他灵根被废了,日后恐怕很难了。我找你们来,其实是想提醒你们万事小心。”   “多谢主持提醒。”   温见雪和谢琅站起身,谢过主持。   “若有需得着我的,可以找我。去吧。”主持道。   青衫老者见温见雪和谢琅离开,走了出来。   “你向来不爱插手宗派之间的事,怎么今日主动提出,有事可以找你?”   主持喝了一口茶,道:“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太过分了。”   “确实。”青衫老者沉思几思,道,“剑宗主宗你怎么看?”   “天骄大比后,日升月恒,欣欣向荣。”   青衫老者挑了挑眉,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叫门下弟子,与他们交好了,如此一来,日后也能沾上不少光。”   ……   “傅长老,还没得及问你,你伤如何?好些了吗?”谢琅问温见雪。   花倾城等人已去了大比招待所。   谢琅和温见雪跟着大比维持秩序的观光寺弟子前往大比招待所。   温见雪落后谢琅一些,闻言,道:“好多了。对了,宗主,你的披风。”   温见雪从乾坤袋拿出披风,快步走到谢琅身旁,将披风递给谢琅。   谢琅没接披风,他抓住温见雪手腕。   温见雪一惊,挣扎着想要收回手。   “别动。”谢琅道。   温见雪忐忑不安地停止挣扎。   谢琅检查完他身体状况,放开他手腕,拿过披风,丢进乾坤袋。   “确实好了不少。”   “是的。”温见雪背起手。   “这次能揭破秦三四等人服用天蚕丹,傅长老功不可没,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能满足,一定满足。”谢琅传音问。   “没什么想要的,说来,宗主功劳比我大,若宗主不提醒,我也不能发现。”   谢琅道:“我不过一个传话的,真正提醒之人,并非我。”   温见雪当即想到慕容复,他脱口而出,道:“是慕容师兄提醒得么?”   “慕容师兄?”谢琅微微眯起眼,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眼皮跳了一下,他随即想找补,可如何也找不到借口。   温见雪:……   温见雪焦虑死了。   “听说慕容复在入剑宗前,还入了一个小门派,你与他,莫非以前入了同一个小门派?”谢琅忽然道。   温见雪恍如沙漠行人找到绿洲,眼睛一亮,焦虑尽散,开心道:“对对对!宗主猜得真准!”   谢琅抬起长臂,搭在他肩膀上,笑眯眯道:“傅长老,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温见雪:?   …… 第183章   温见雪:?   谢琅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温见雪有些忐忑不安。   两人很快来到大比接待所。   大比接待所按照宗派分配了休整之地。   剑宗主宗分到大比接待所最右侧的寒香楼。   花倾城等人站在寒香楼前说话,见他们回来,迎了上来,问起主持找他们何事。   ……   林翡、汪禹三人,带着弟子离开天骄大比后,各自回了宗。   林翡一回到宗,便吩咐林子音,请来医宗五长老。   医宗五长老显然不知天骄大比上发生了什么事,骤然见到好几个服用了天蚕丹的定天宗内门弟子,眉头皱成川字。   “林宗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林翡坐在扶椅上,他压着不耐烦,彬彬有礼道:“此事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麻烦长老先看看小辈们。”   “自然,自然。”医宗五长老道。   医宗五长老不敢耽搁,让座下弟子打开医箱。   天蚕丹已然融化于人体,自然是取不出。   医宗五长老现下要做得是,引出天蚕,配制解天蚕丹毒的药。   这两项都不简单,医宗五长老与座下弟子压力极大,额头出了密密匝匝的汗珠。   林翡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心下越发烦躁。   剑宗主宗的人怎么就会发现秦三四他们服用了天蚕丹?   怎么发现的?   林翡目光扫过医宗五长老,落到盘坐在地的弟子身上。   他看到了慕容复。   林翡记得第三轮比试,慕容复挑战过谢霜。   “你,出来。”林翡站起身,冲慕容复道。   林翡怀疑他了?   慕容复目光微沉。   他提醒谢琅,是为引导谢琅查下去,掀了林翡等人的阴谋。他虽然不喜谢琅,可对剑宗,却有着极深的感情。   提醒完后,为防林翡等人怀疑自己,他服用了天蚕丹。   林翡却还是如此多心。   慕容复调整好心态,站起身,随林翡离开悬世堂,来到一个轩敞亭子内。   “慕容复,你同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将秦三四给丹药的事透露给了谢霜。”   林翡负手而立,他冷冷注视慕容复。   慕容复当即跪在地上,低声道:“宗主,我将秦师兄给我丹药的事透露给谢霜做什么?他哥与我不合,他也与我不合。”   林翡似笑非笑,道:“为何不合?”   慕容复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我不喜欢问第二遍。”林翡道。   他身上的威压犹如大山,压到慕容复身上。   慕容复发出一声闷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擦去嘴角血液,慕容复犹豫许久,才苦笑道:“我爱慕谢琅的道侣温见雪。谢琅知道此事,看我不惯,我看他也不惯。   “但因着温见雪,我们在剑宗时,尚且没有明面上针锋相对。   “谢霜与谢琅是兄弟,谢琅死后,他知晓我觊觎他嫂子,因着他哥,与我处处不合。”   林翡闻言,没说话。   慕容复道:“宗主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查,我是否爱慕温见雪,又是否与谢霜不合。弟子不敢欺瞒宗主,望宗主明鉴。”   林翡收起了威压,道:“听闻温见雪不过筑基期,你何必为了一个废物,与谢氏兄弟结仇。”   “温见雪不是废物,他只是出了意外,若不出意外,他此刻说不定已站在天骄大比上。”慕容复站直身体,即刻反驳。   “嗯?”林翡看向他。   慕容复显然意思到自己不该与宗主争辩,他跪在地上,道:“宗主恕罪。”   林翡笑道:“你既然那么喜欢温见雪,择个良辰吉日,我替你师父去天水派提亲如何?谢琅已死,温见雪自由身,如今是天水派掌门义子。你若能与温见雪定下婚事,结为道侣,对定天宗、天水派都有益。”   慕容复微愣。   “怎么,不愿意?”   慕容复收紧手指,他神情复杂,道:“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怕温见雪不愿意。”   “你出类拔萃,他怎么会不愿意?再则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不成熟,哪里做得了自己终身大事?”林翡挥手让慕容复退下。   “谢宗主。”   慕容复站起身,倒退几步,转身离开。   林翡见慕容复离开,坐于亭间。   看来,慕容复并未泄露天蚕丹一事。   那剑宗主宗怎么会知道天蚕丹一事?   林翡想不明白,他脸色阴沉下来,将桌面松树盆景拂到地面。   “砰!”一声。   瓷盆碎裂,泥土四散,松树苍劲枝干颓于地面。   “汪禹,你出的馊主意!”林翡道。   空气波动,汪禹三人安顿了自家弟子,来到此地。   汪禹绕过地面破碎的松树盆景,坐了下来。   “林宗主莫急。”   林翡冷笑:“我将自己大弟子折了进去,你叫我莫急?若非你出这馊主意,何至于?!我们几个宗派,虽不能将剑宗主宗的人,完全赶出前二十,也能占了不少好位置,现在可好了,不仅成绩全部取消,往后几届,也不能参加!”   汪禹叹气。   “我也不知道会成这样。”   林翡眉毛向下压了几分,道:“你们宗派弟子既然在我大弟子的庇护下,平安无事,那么……”   岫烟看了看汪禹,又看了看李秀,道:“林宗主,你想要什么补偿?”   林翡道:“各自拿出一条中型灵矿,没有意见吧?”   “这……”   林翡抬眼,看向他们。   汪禹心中冷笑一声,道:“可以。”   汪禹都答应了,岫烟两人便也答应。   林翡脸色这才好看,他叫人收拾了地上的松树盆景,随即道:   “剑宗主宗得了我们这么大的便宜,怕是个个都要进前二十。”   汪禹道:“其他宗派还有厉害的角色,他们不一定能全进前二十。”   “但愿如此。”   ……   漫长的黑夜结束了。   天际褪去灰黑,带上淡淡的紫红,紫红很快被橙红与淡金取代。   寒气宁绕的群山上,浮出朝阳。   天骄大比比试场的擂台上,积攒了薄薄的白霜。   “咔哒——”白霜破碎,被抽中的十名擂主上了擂台。   温见雪是其中一个擂主。   谢琅、花倾城、简容也被抽中,成了擂主。   挑战者在二号休息区,打量擂台上的擂主。   谢琅、花倾城、简容,都不是善茬,若要求稳,便不能挑战他们。   昨日第三轮比试,傅银三次挑战都失败了,虽说有天蚕丹的原因,但想来他自身原因更大,若是挑战他,胜算很大。   其他几位擂主,名不经传,实力不如何,也可挑战。   挑战者分析了一通,抢着来挑战容易挑战的擂主。   几个大宗派弟子被踢出了局,他们只需要多占会擂台,或者多击败几个人,便能拿到以往拿不到的成绩。   温见雪被一个二流宗派弟子挑战了。   因着黄溪带来的阴影,温见雪并不与对方多纠缠,一击将对方逼下了擂台。   二流宗派弟子:?   你咋是个硬茬?   二流宗派弟子心态崩了。   但比试已开始,挑战者不可换擂主挑战,他休息片刻,硬着头皮硬上。   不出意外,接下来,两次挑战机会,他都未占到便宜,皆被击下擂台。   “……傅银好像有几分本事。”   “幸好我没去挑战。”   二流宗派弟子哭丧着脸,离开比试场。   “丢脸。”紫衣女子看他一眼,抱着琴,跃到温见雪所在的擂台上。   “我来挑战你。”   观战之人见到紫衣女子,忍不住惊呼。   “这不是上一届排名第九的沐菱?”   “沐菱是府音长老关门弟子,于琴道上,颇有天赋,其琴音既能乱心制造幻境,又能攻击人。看来傅银这下要败了。”   “败了也还有两次挑战机会,拿出一次机会,选个弱鸡擂主挑战,又能成擂主。”   琴修罕见,温见雪还是第一次遇到琴修。   他不敢轻视对方,见了礼后,策划了击败对方的办法,以丹火凝成长剑,刺向对方。   沐菱仿佛一片叶子,飘然避开攻击。   她来到距离温见雪最远的角落,抬起手指,仿佛在庭院里悠闲赏花一般,轻轻拨动琴弦。   琴音如流水,朝温见雪奔来。   温见雪眼前景象消失,青翠山水徐徐铺开……   这是幻境。   温见雪之前使唤晴天构建幻境,磨砺自己,因而,沉入幻境一瞬,便破了幻境。   沐菱心神一震。   傅银怎么会这么快就破了她幻境?从未有人这么快就破了她幻境。   沐菱知道厉害,收起轻视的态度,拿出十二分认真,利用琴音攻击温见雪。   温见雪冷静地击碎琴音,他沉思几息,从乾坤袋中甩出几粒黑色的小东西。   毒丹!   沐菱目光一凌,却并不惧怕,她早已贴了高阶护身符,毒丹能耐她何?   如此想着,那毒丹已然来到她身前,破开,然后快速生长出绿色枝叶……   这不是毒丹?!   沐菱意识到这点时,那几粒黑色的小东西已在瞬间成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势如破竹般,击毁高阶护身符。   沐菱绷紧心弦,快速拨动琴弦。   琴音冷冽,撕碎绿色藤蔓。   几乎是同一时间,丹火凝成的长剑骤然袭到眼前。   沐菱轻移莲步,妄图躲开这一击,那长剑忽一下化了,熊熊烈火将她彻底裹住,妖魔鬼怪似的,冲她扑来。   沐菱只得祭出底牌。   烈火却并没有被击溃,反而加快了朝她扑来的速度。   “我认输!”   烈火烧毁了她几缕头发,即将舔舐到她脸颊时,她意识到两人实力差距太大,且已亮出底牌,后续将无计可施,于是主动放弃了挑战机会,选择认输。   烈火顿时消失了。   被烧毁的几缕头发也恢复原状。   不对,不是恢复原状,是根本没被烧毁。   绿色藤蔓内有致幻药粉,护身符破后,她碰到药粉,出现幻觉了。   妄她自诩擅制幻境,居然出现幻觉而不自知,便区区幻觉击败了。   大冬天,沐菱心中微冷,然而因为之前的幻觉,她又热得出了汗,额发尽湿,看起来颇为狼狈。   温见雪朝她走了过来,递上一块手帕,笑道:“承让。”   沐菱抬眼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易容后,相貌虽不出众,但出众的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服。   沐菱心中微跳,她接回手帕,擦去额头汗水,抱着灵琴,快步走下擂台。   “栖霞宗,府音长老关门弟子沐菱,傅银,有空我们再比比。”   观战区一片哗然。   “沐菱居然输了?”   “这个傅银,看来不是只有几分本事。”   温见雪看着沐菱的背影,愁眉不展。   什么叫有空再比比?   他不喜欢打架,不要找他比!不要找他比!不要找他比!   谁找他比,他就鲨了谁。   ……   温见雪胜了沐菱后,其他人发觉他是个很硬的硬茬,之前只是受天蚕丹影响太大,一半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便不来挑战他了。   温见雪彻底空闲了,他调整好状态,加入闲得发霉组合,和谢琅三人看其他人比试。   如果不是场合太严肃,温见雪真想磕瓜子。   很快,第三轮比试结束了。   由于谢琅、花倾城、简容从头至尾没有人挑战,所以第三轮比试结束后,单独开了场比试,让他们比个高低。   然而谁也没想到,比试一开始,花倾城便主动向简容认了输,简容又向谢琅认了输,于是,排名后,谢琅这个发霉大户,躺成了大比第一。   大家:“……”离谱啊,有没有!   你们与谢霜比试一下会怎么样?为什么不比试一下?!   更离谱得是,大家数了数,发现即便不算简容这个供奉长老,剑宗主宗的人也占了大比前十一半。   傅银这个一开始被抽中,被挑战者认为好击败的擂主,排名第四。   在他之上,是花倾城、简容,然后是那个发霉大户。   秦月和张漆分别是第八与第六。   定天宗几个大宗派被取消成绩,竟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剑宗主宗成了最大赢家。   简直让人羡慕疯了。   为什么不是他们宗派全数进入前十?   之前那些说剑宗主宗不行,说剑宗主宗的人,至多一个谢霜进入前二十的人,感觉脸都肿了。   他们大多数服了,只有一部分与定天宗几个大宗派交好的宗派不服气,嘴上还说着:   只是剑宗主宗运气好罢了,如果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弟子在,他们根本不可能全部进入前十。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人幽幽道。   说话之人:“……”   说不过,但不服气。   “我要有这运气我也能进前十!”   “对对对,你们参加天骄大比,无人是对手,全员第一。”   说话之人:“……”   ……   “宗主。”   定天宗执事快步来到阁楼前,他朝林翡行了一礼,小心翼翼道:“天骄大比排名出来了,谢霜几人,全进入前十。”   林翡:?   “什么?!”   定天宗执事硬着头皮重复道:“天骄大比排名出来了,谢霜几人,全进入前十。”   林翡两眼一黑,怒道:“滚!” 第184章   ……   上头发了脾气,谁敢留在此地,劝说一二?   定天宗执事转身就滚,滚得太急,还差点把自己绊倒。   “执事。”   执事弟子在阁楼外等候执事,见执事狼狈地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传音询问:   “宗主是不是发脾气了?”   阁楼中设有隔音阵,执事弟子站在阁楼外,并未听到什么声音,但大着胆子窥视时,见宗主脸色十分难堪,故而有这样疑问。   执事横他一眼,加快脚步,离开阁楼。   那执事弟子跟了上去,自顾自道:“剑宗主宗虽然包揽了前十,按照规定,能拿上许多资源,可我定天宗身为顶尖宗派,底蕴深厚,枝繁叶茂,何必在意它?又何必为它生气?”   “闭嘴,一堆废话。”执事道,他甩了甩袖,“宗主如此在意剑宗主宗,自有他的道理,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执事弟子连忙道:“弟子知错。”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外门管事朝这边走了过来,他递上一张药单。   “医宗长老给慕容师兄等人引起天蚕丹、解毒后,开了个药方,说是慕容师兄等人的身体因天蚕丹,受到严重损伤,需紫阳汤药调理。   “药单已写明熬制紫阳汤药需要购买的药材。李执事已签字,您瞧瞧,若无问题,签个字,我好派人出宗派采办药材。”   执事接过药单,他挥退执事弟子,仔细看了看药单,拿出狼毫,添了两味药材名,这才签上字。   “去采办吧。”   外门管事习以为常,他接过药单,笑道:“采办好了,我派人把这两味药材送到您住所。”   “辛苦了。”执事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外门管事告退了。   执事见外门管事走了,哼着小曲,朝自己住所走去。   他没走几步,拧起眉宇,忍不住酸溜溜道:“此次剑宗主宗,该是拿到许多资源吧?秦三四真是吃多了撑着了,给自己人下天蚕丹,若是不下,他们哪能拿多少资源?”   ……   天骄大比结束后,按照规则,观光寺主持将奖金池内的资源都投入了前两百名修士背后的门派。   谢琅作为宗主,拿到了剑宗主宗收到的资源的账目。   账目上,有具体写谁获得了多少资源。   谢琅用法诀,将账目复制了几份,分给温见雪等人。   “你们看看。”   天骄大比结束后,大家回到了之前租住的客栈。   温见雪率先接过账目。   账目清楚,一目了然。   他很快看到自己获得了多少资源。   作为天骄大比第四,他拿到的资源不少。   一方小秘境、千亩灵田、两座山、一条中型灵矿灵脉开采权、天阳国丹行管辖权。   温见雪:瞬间暴富。   温见雪又看了看其他人拿到的资源。   谢琅拿到的资源比他多很多,除了秘境灵田等,还有岛屿、海域、林场、试炼场管理权。   简容归属于天水派,账目上没有他获得资源。   花倾城比他多,但比谢琅少一截。   张漆与秦月排名比他低,拿到的资源皆比他少,虽然资源比他少,但资源并不差,都是好东西。   难怪大家打破头,也要往前十挤。   温见雪心中感叹了一声。   “按照约定,你们在天骄大比上得到的资源,都归你们,我不干涉。”谢琅对花倾城几人道。   “至于你……”谢琅看向温见雪。   “傅长老,我拉你入剑宗主宗时,约定的是,你得到的三分之一的资源要投入宗门。   “不过公平起见,你投入宗门的三分之一的资源,权当作借于宗派,待宗门发展起来了,按照借与年数,以其他你用得着的资源,连本带利,一并还你如何?”   温见雪看向谢琅。   他洋装思忖,片刻,道:   “我拿着这些资源没有用,全数投入宗门吧,待宗门发展起来了,再还于我吧。”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他轻笑了一声,道:“可以。我代表宗门,先谢过傅长老。”   花倾城闻言,挑了挑眉,他合上账目,道:“宗主,你也得谢我。”   “这从何说起。”   花倾城道:“我这边可以拿出一部分资源,投入宗门,且不需要归还,你难道不应该谢我?”   温见雪有些惊讶。   谢琅也有些惊讶,他回过神,笑道:“花长老怎么想到拿出一部分资源,投入宗门?”   “获得的资源太多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便做个慈善。”   谢琅:……   温见雪:……   “开玩笑。”花倾城笑出声,“我投入一部分资源其实是履行长老职责。我既然是剑宗主宗的长老,便有责任督促宗门走向更好的未来。更况且,若无你和傅兄揭露几个大宗派弟子违规,我也无法成为大比第四。”   “虽然花倾城总是找骂,不过他这话说得极是。”秦月道,“我也拿出一部分资源投入宗门,不用归还。”   “带我一个。”张漆道。   温见雪心道:不愧是主角团,就是大气。   “谢兄,还不快谢我?”花倾城催促谢琅。   谢琅站起身,笑盈盈地道谢。   “声音不够大,我没听到。”花倾城扇开铁骨白花扇。   谢琅睨他一眼,看向秦月,道:“我观花兄红鸾星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你才红鸾星动了。”   花倾城顿时变了脸色,他轻咳一声,拿出笔,将自己赠与宗门的资源项目圈了出来,而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不与你扯犊子了,我回家了,伯父伯母想来还不知我得了大比第四。我得回家与他们商讨,怎么处理这些资源。告辞。”   秦月闻言,将自己赠与宗门的资源项目也圈了出来,快步跟上花倾城。   “回家后,我先同我爹娘说,得了第几,你再说。”   “大小姐,你吃多了,撑着了?这也要抢我前面?你排名又没有我高。”   “就是因为没有你高,所以我要先说!”秦月怒道,“要不然,你把我风头全抢了。”   “谁先到家谁先说!”   “你先说你是狗!”   两人吵吵嚷嚷离开了。   张漆见状,列出自己赠与宗门的资源,眼睛笑成一条缝,道:“我也走了,等处理好了得到的资源,我就回宗门。”   偌大的房间内,一下子只剩下谢琅与温见雪。   刘秀几人见宗主、长老、执事全进了前十,风风火火地跑回主宗,向其他人分享喜悦了。   “傅长老,你接下来没事做吧?若是没事,我们便去看看获得的资源项目。”谢琅道。   温见雪点头,道:“好。”   “宗门内除你之外,无人会炼丹,天阳国丹行管辖权,便交于你。”   “可以。”   谢琅抬步朝门外走去,他走了几步,顿住。   温见雪紧随其后,谢琅忽然顿住,他差点撞上谢琅。   “怎么了,宗主?”   温见雪退后一点。   谢琅转过身,道:“我想带个人,一起去看资源项目。”   “宗主想带谁便谁,我没有意见。”温见雪闻言,当即表示道。   “那便好。”谢琅拿出传讯符,联系温见雪,“这个人我跟你提过,是个丹修,他也来天骄大比了,不过不是参加天骄大比,而是观战。之前说,介绍你们认识,现下正是个好机会。”   诶?   诶!   温见雪猛然反应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通讯符发出了轻微震动。   谢琅缓缓低头,看向他。   …… 第185章   温见雪脑袋空白一瞬,他很快恢复冷静,道:“有人联系我,恐是有什么要事,我回房接一下通讯。”   青年操起双臂,一个侧身,拦住温见雪去路。   “傅长老,这未免也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   温见雪露出迷茫之色,他像是刚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拿出正在震动的通讯符,瞧了一眼,笑着绕过青年,朝房内走去。   “宗主是说通讯符?这有什么?刚好宗主联系人,刚好我这头有人找,巧合罢了。”   手腕被擒住了。   青年倚在红木门框前,抬起长腿,踩在对面门框,彻底拦死了去路。   他似笑非笑道:“不是我不相信傅长老的话,只是太过巧合。实不相瞒,第一次见你,我便有种熟悉感。”   他说着,另一只便来抽温见雪手中拿着的通讯符。   温见雪目光一凌,丹火随心而出,击向对方要来抽通讯符的手。   对方反应极快的收回手。   “宗主,你这种行为不妥吧?”   温见雪直视谢琅。   谢琅的眼睛一向幽深漆黑,与其对视,他有种被看穿一切的错觉。   错开视线,他转了转被擒住,无法动弹的手,蹙起眉,不悦道:   “松开。”   片刻。   “抱歉。”   谢琅松开了手,诚恳道:   “我这人向来鲁莽多疑,冒犯了傅长老,实属无心之过,还未傅长老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烦请让个路。”温见雪道。   谢琅收回腿,做了个请姿。   温见雪径自踏进房中,他绕过隔扇门,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谢琅站在房门口,看了眼温见雪小房间的方位,漫不经心卷动用来联系温见雪的通讯符。   很快,通讯符被他紧紧卷成一团。   他展开,双指用力,将通讯符捋直,又重新卷。   ……   温见雪扑到床上,把脸埋在被褥间,握紧通讯符。   谢琅是不是早怀疑他了?   谢琅是不是早看出傅银就是温见雪,温见雪就是傅银?   可他哪里露出破绽了?   难道是天骄大比时,与谢琅相处太放松,不经意间,说出慕容师兄四个字,从而露出了破绽?   应该是了。   一个不可交心之人突然称呼自己的师兄为师兄,加上初见时的熟悉感,再加上同步响起的通讯符,再如何,也会有所怀疑。   况且,七星荒城时,他为了引出差点误入歧途的谢琅,已经装过陌生人,骗过谢琅。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   方才那番言论,不知谢琅是否相信了。   罢了,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   谢琅仅仅是猜测,又没当面抓住他易容成傅银。   猜测而已,猜测做得了真吗?   温见雪抱着侥幸心,像只鸵鸟,危险来临时,把脑袋埋在了沙子里,一动也不动。   通讯符还在轻微震动。   温见雪检查了一遍房间内的隔音阵,点开通讯符。   ——见雪,你现下在哪里?带你去看看资源项目。   谢琅这番话,不像确定傅银就是他的反应。   温见雪给自己喂下一枚定心丸。对方一定没有扒下他马甲,仅仅是猜测。   猜测!猜测做不得真!   如果对方真的扒了自己马甲,知道了自己的阴暗面……   那就不能有一点嫌弃。   自己已经非常努力地掩盖阴暗面,是对方非要将其刨出来,置于眼底。   温见雪被逼到绝路,彻底逆反,他折了折通讯符,垂下眼帘,遮掩住目中阴霾。   胆敢有一点嫌弃,待主宗起来了,稳定了,有你好看。   一身漂亮狼毛全拔了。   谢琅倚靠在红木门框前,视线穿过走道尽头敞开的大窗,看向冷雾沉沉街道。   天气是越发冷了。   温见雪很快回了他消息。   ——好。   ——就我们两人么?   谢琅收回视线,他用通讯符,顺着话回了句。   ——还有傅长老傅银,他十分擅长炼制毒丹,借此机会,你们可以好好聊聊,交流心得。   温见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听说过傅银,对他印象不是很好。这样吧,我不去了,你和傅银去吧。   ——傅长老突然说他有事,不去了,你来。快点,等你。   傅长老/温见雪:?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事,不去了?   温见雪正这样想着,房门被敲了敲,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傅长老,我恐怕不能与你同去看资源项目了,你自己去吧,实在抱歉。过两日,我请客向你道歉。”   可真有你的。   ……   温见雪褪去易容,换了身衣服,翻窗离开客栈,然后绕了一圈路,回到客栈。   谢琅在客栈左侧等他,见他来了,拿出一顶帷帽给他戴上,拉着他,御剑去了第一个资源项目:小秘境。   小秘境和灵田距离主宗较近,没什么可指摘,林场、海域、灵矿等也无可挑剔。   最后一并去了天阳国丹行。   天阳国丹行距离主宗很远,处在天阳国繁华之地,以前一直归属于定天宗。   天骄大比结束后,丹行内的人就知道丹行易主了。   远远瞧见温见雪两人,丹行内的人只当没看见温见雪两人,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   “客人预定的这款丹药,药材备齐了吗?”   “谁有空,过来搭把手。”   ……   温见雪两人进入丹行,站了好一会,也没有人迎上来。   谢琅道:“我找观光寺监寺问点事,你在此等我一会。”   “好。”   谢琅走出丹行,温见雪左右看了看,拉了张扶椅,干脆坐了下来。   他没坐一会,几个人端着药材从他面前路过,嘴里嘀嘀咕咕。   “既不是丹行的人,又不订购丹药,站在这里做什么?实在碍事。”   “定天宗的师兄们从来不碍事。”   “人与人的差距,就跟水与泥的差距,大得很。”   温见雪因着谢琅差点把他马甲扒了的事,心情本就不是很好,闻言,越发不好。   他掀起眼皮,悄无声息地祭出绿藤,横在几人脚下。   几人忙着讥讽,并未注意到绿藤,直接绊了上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端着的药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这里动静太大,自然而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皆往此处看来。   温见雪在他们摔下去时,已经收回了绿藤,他站起身,无辜道:   “你们怎么走着走着便摔着了?莫非腿脚有问题,走不得路?应当是腿脚有问题吧,近日天冷,好些人腿脚出问题。”   “你!你!”   几人狼狈地抬起头,怒视温见雪。   温见雪半蹲下身,雪白帷帽垂下的白纱有部分跌到地面。   “我扶你们起来吧。”   “谁要你扶!”几人明显感觉之前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们一把拂开温见雪,撑地爬了起来。   “方才是不是你们背地里坑害我们?”   温见雪被拂开,却也不恼,他站起身,笑盈盈道:“我们为何要坑害你们?”   “因为我们说……”   几人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穿圆领红袍的胖子快步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明知故问。   温见雪往后退了一点,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后,客气道:“你是丹行的管事?”   “不错。”身穿圆领红袍的胖子背起双手,他扫了温见雪一眼。   “你是剑宗主宗的长老?”   谢琅不在这里,温见雪也不怕承认自己是剑宗主宗长老,加深谢琅对他的怀疑。   他道:“是。”   丹行管事哎呀了声,他弯身行了一礼,道:“有失远迎,还望长老见谅。”   他说完这话,踢了身旁那丹修一脚,装模作样德呵斥。   “你们方才对着长老大呼小叫做什么?还不道歉!”   几人看了看温见雪,心不甘情不愿道:“长老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们计较。”   丹行管事脸上挂着笑容,道:“他们年纪小,刚入丹行,不懂事,长老不要与他们计较。现下我们这里正忙,实在无法腾出手,招待长老,长老不如先回去,待我们忙完了,给你传个消息,你再来丹行?”   “嗤。”   温见雪冷笑了一声。   “宗主说了,现下整个丹行都归我管,我什么时候来,还要你通知?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186章   丹行管事脸色瞬间难堪下来。   “剑宗主宗不过运气好,才拿到了丹行管辖权。你作为剑宗主宗长老,从来没有管辖过什么店铺,不过会炼些丹,凭什么要我听你命令。”   丹行管事听到温见雪说,宗主把丹行管辖权交给了他,便猜出温见雪是剑宗主宗哪位长老。   傅长老,傅银。   “你确定不听?”温见雪问。   “我方才说得很清楚了。”丹行管事冷笑,“你不过会炼些丹,我没道理听你命令。”   “既然如此,你滚吧,丹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丹行内的人都惊呆了。   丹行管事怒道:“你凭什么开除我?!”   “就凭我有丹行管辖权,你若不服气,可以上告宗主,亦或者上告观光寺主持。”   温见雪提着扶椅,绕开丹行管事,放在最开阔的高台上,施施然坐了下来,双腿交叠,柔顺光滑的雪白衣角垂直于地面,弧度优美。   “丹行内,认为有能力做管事的人,可以向我自荐,成为新管事。”   “我看谁敢!”   温见雪道:“想必诸位都听过我傅银的名声,若谁成为新管事,我将教他如何炼制毒丹。”   丹行鸦雀无声。   温见雪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之人,不紧不慢接着道:   “除此之外,管事待遇在原管事待遇上翻一倍。”   丹行已经鸦雀无声。   丹行管事得意洋洋,他抬起下巴,道:“他们岂会听你一个外人的话……”   话音戛然而止。   一个黑衣壮汉快步走了出来,他弯身行了一礼,扬声道:   “傅长老,我在丹行从事多年,对丹行各项流程管理,皆有一定了解,虽于丹道,天赋不高,却十分刻苦。若是傅长老愿意提拔我做管事,教我炼制毒丹,我敢保证,整个丹行没有人忤逆长老。”   丹行管事像吞了只苍蝇,一口气上也不来,下也不去,他瞪着黑衣壮汉,脖子粗了几分,额头青筋暴起。   黑衣壮汉并不理会他。   只他一人被利益所诱,向着你而已!何足畏惧?   丹行管事狠狠一甩袖,朝其他人传音道:“你们不理这姓傅的,做得很好,待他离开,我给你们每人包一个红包。”   没有人回应他。   “回话!”丹行管事有点慌。   “傅长老,我炼丹天赋中上,擅长算数,傅长老若提拔我做管事,教我炼丹,我将以傅长老马首是瞻。”   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此人之后,丹行内动了心思的人,纷纷开始自荐。   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往后三届皆不许参与天骄大比。   这意味着,若无意外,从今日起,到未来两百年,定天宗几个大宗派,都不可能拿到丹行管辖权,而这两百年,丹行管辖权很大概率归属剑宗主宗。   如是得傅长老提拔,成了管事,这其中好处,大得不可想象!或许能一跃成为声名远扬的人物。   原管事?谁管你管事!   定天宗?谁管你定天宗!   不想往上爬的不是好修士!   “你们想造反了?”丹行管事怒道。   温见雪朝丹行管事看了一眼。   黑衣壮汉反应极快,他几步走到原来的丹行管事面前,笑道:“泰思,我叫几个人帮你收拾东西,送你回家?”   泰思怒目圆睁,道:“你敢!”他说着,环顾四周,对其他人道,“趁我现在还没彻底发怒,你们即刻收回刚才的话,站到我身后,否则有你们好受!”   众人皆不理他。   之前摔了一跤的几人也不理他,他们把自己埋在了人群里。   傅长老这般雷厉风行,若是为泰思得罪了傅长老,怕是也要被开。   就算不被开,新上位的管事为了讨好傅长老,怕也不会轻饶他们。   泰思见无人帮他,终于怕了,他噗通一下,朝温见雪跪下,眼泪说落就落。   “傅长老,是我不对,你不要赶我走,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做事。”   温见雪笑问其他人:“他怎么还在这里?”   “他马上就消失。”   黑衣壮汉身影如鬼魅,来到泰思身后,一掌劈晕他后,拽着他胳膊,拖到丹行住,令打下手的徒弟收拾了他的东西,一并送出丹行。   徒弟目瞪口呆。   “师父,你疯了?他可是管事。”   黑衣壮汉拍了拍徒弟肩膀,道:“他现在不是了。”他说罢,快步回了大厅,朝温见雪行礼。   “傅长老,处理好了。”   管事其实并不需要多高的天赋,最重要的是,会做事。整个丹行,看起来,也只有黑衣壮汉符合条件。   温见雪点了点膝盖,道:“叫什么名字?”   黑衣壮汉半跪在地,道:“我姓张,名焦成。”   “从现在起,你就是丹行管事了。”   黑衣壮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激动道:”多谢傅长老,我定不辜负赏识!”   其余自荐者叹了口气,恨自己没第一时间处理了让傅长老不快之人。   温见雪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   “我不管你们以前为定天宗怎么办事。现在为我办事,必须尽心尽力,张管事记下尽心尽力办事的人,年终,我亲自发奖赏。”   奖赏?   定天宗鲜少给奖赏,即便给了,层层剥下来,拿到手的奖赏也很少。   此时,泰思不在了。   傅长老亲自发奖赏,不必被人剥了又剥,大家自然高兴,毕恭毕敬道:“是。”   “忙去吧。”   大家立刻投入忙碌中。   张焦成十分积极地询问温见雪是否要看丹行近年账本。   温见雪见谢琅还未回来,想了想,道:“拿来看看。”   张焦成立刻搬来桌子,派人送来账本。   丹行既做定制,又做批发,自创建以来,从未有过亏损。   按照规定,百分之二十的盈利应交于管辖宗派。   丹行以前,不止交百分之二十的盈利给定天宗,起码交了一半,剩下一半用来维持丹行运转,着实有些紧张。   温见雪坐到桌前,快速翻阅账本。   ……   谢琅找观光寺监寺,是为询问能否与人置换丹行。   天阳国丹行被定天宗管了太久,见雪若想管理,恐怕有些难度,倒不如换个小些,好管理的丹行,慢慢上手。   现在也不缺资源,没必要为了这个丹行,叫见雪烦心。   “如果有人愿意与你换,自然能换。”观光寺监寺答道。   谢琅谢过观光寺监寺,御剑来到丹行。   他还没走进丹行。   几个人快速跑了出来,热情似火道:   “您也是剑宗主宗长老吧?快请进。”   谢琅蹙起眉,丹行的人前后反差太大,叫他不得不防范。   他没说话,随着几人走进丹行。   甫一走进丹行,谢琅便瞧见温见雪坐在高台上,快速翻阅账本,他面前放了很厚几匝账本。   一旁黑衣壮汉同样拿着账本,在与他低语。   谢琅:?   温见雪看账本看入神了,根本没察觉谢琅来了。迎接的几人见状,当即想提醒温见雪。   “别说话。”谢琅道。   谢琅气势太强,几人甚至来不及细思为何不能说话,便已将提醒吞了回去。   谢琅收敛了气息,放轻脚步,不动声色走到温见雪身后。   “这些账目有些地方,对不上账。”温见雪点了点账本,道,“你下去后,好好查查,就从最近几个月查起吧。若查出谁贪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长老放心,我明白。”张焦成道,他不经意抬头,看到温见谢身后站了一个束袖白衣青年,吓了一跳。   “你是?”   温见雪闻言,顿时顺着张焦成的目光看去。   他对上了青年笑盈盈的眼睛。   “你还会看账本啊?”   温见雪:……   温见雪合上账本,他站起身,故作淡定,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谢琅答道,他环顾四周,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与我们刚来时,大相径庭。”   “回去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温见雪边示意张焦成有问题去主宗找他,边推着谢琅往外走。   “现在不能说?”谢琅问。   “不能。”温见雪含糊道,“一时半会说不清。”   张焦成见状,行礼道:“恭送傅长老!”   “恭送傅长老!”其他人也赶紧行礼。   “傅长老?”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   该恭敬的时候,不恭敬,不该恭敬的时候,恭敬得不行。   温见雪回头,隔着帷帽白纱剜他们一眼。   张焦成等人并未察觉他们惹恼了温见雪,喜滋滋得为自己点赞。   傅长老一定很满意他们的表现。   ……   两人回到听风院落。   温见雪摘掉帷帽,随着谢琅来到客厅。   谢琅煮了壶蒙顶蕊雪,给他倒了一杯,这才问道:“所以,丹行发生了什么事?”   茶水蒸腾起的白雾模糊视野。   温见雪慢腾腾喝了一口茶水,唇齿间尽是清甜茶香。   “你走后,有几个人对我冷嘲热讽,我没忍住,便用傅长老傅银的身份教训了他们一番。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谢琅走到客厅左侧的扶椅前,坐了下来,问:“你借用傅长老的身份,不怕得罪傅长老?”   “你把傅长老联络符文给我。”温见雪眼睛弧度圆润了几分,瞧起来格外单纯,“我自己联系他,向他赔罪。”   谢琅抬眸,看向温见雪。   几番逗弄,见雪都不肯坦白,自己就是傅银。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不肯坦白。   难道他腻烦了自己,不愿坦白身份,与自己过多接触?   可细细算下来,表明心意,除去分别之时,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一年都没有,况且,他们亲密接触,也不过三次,见雪怎么会对他腻烦?   若不是腻烦,难道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够关心对方?还是太黏人?   现下正是宗门发展的关键时刻,他又要修炼,实在腾不出大片时间,关心爱人,见雪同为剑宗弟子,且通情达理,应当不会为此怨怼他。   既不是前一个,那便是太黏人了。   每每见到对方,不是要亲,便是要抱,要亲密接触。   对方或许不适应他这般黏人,只是碍于之间感情,没有说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见雪为求公平,不肯坦白。   若是如此,那便比较好解决了。   大比开始前,他与见雪约定,大比结束后,便告诉他,自己的秘密。只是大比结束后,忙着查看资源项目,暂且搁置。   现下,倒是个说出自己秘密的好时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整,他已经做好了说出自己秘密的准备。   温见雪见谢琅迟迟不答话,颇为不解。   让他把傅银的联络符文给自己很困难?   谢琅示意他过来。   温见雪随手放下茶杯,走了过去,他正想问做什么,对方拉了他一把。   脚下不稳,他跌坐在青年大腿上。   谢琅从后圈住他,把头埋在他肩颈处。寒冷冬日,温见雪像被一个暖炉围住了,浑身暖烘烘,甚至有几分热。   他抬手向对方脑袋摸去。   对方狼耳朵冒了出来,手指意外触碰到,柔软得要命。   若是谢琅发觉他阴暗面,嫌弃他,看在狼耳朵这么柔软的份上,他可以不拔了耳朵毛。   温见雪微微侧头,瞅准狼耳朵,忍不住捏狼耳朵。   狼耳朵抖了抖,随即,埋在他肩颈处的脑袋动了动,湿热的吻细细碎碎落在他右侧颈。   温见雪乌黑睫毛颤抖了一下,置于指间的狼耳从指间滑出,直直竖在对方脑袋上。   “见雪。”谢琅叫他。   “嗯?”   湿热感从右侧颈爬到耳垂,又在他右脸点了两下。青年喉结滚动,呼吸沉重,他圈紧了温见雪,勒得温见雪胸口闷,手臂痛,正要踹他,对方放松了力度,道:   “我之前说,等天骄大比结束了,便告诉你,我的秘密。”   温见雪记着这事,谢琅若是不主动提起,他便要寻个机会,主动问起。   他没说话,让谢琅接着说。   谢琅却并未说话了,他抬起右手,取下戴着的银色锥形耳坠,递给他。   耳坠十分精巧,质地很轻。   温见雪翻来覆去地看耳坠,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他不解地扭身,看向谢琅。   “我精神有问题。”   “原来你精神有问题,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会,你说什么?”   温见雪懵了。   “我说我精神有问题。”   “我知道半妖出生就有毛病,可你,我没看到你发病。”温见雪下意识道。   “我不受强烈刺激不会发病。”谢琅把下巴搁在他肩膀,道,“你怕了吗?”   “你让我缓缓。”温见雪本以为谢琅是天选半妖,没有一点毛病,猝不及防知道对方其实有毛病,冲击实在有点大。   谢琅目光微暗,他垂下眼帘,顶着狼耳,轻轻蹭温见雪脖颈。   他蹭时,少了尾巴尖的蓬松狼尾也冒了出来,搭在温见雪腿上。   “你怕了吗?”谢琅轻声又问。 第187章   大腿被蓬松狼尾暖热。   温见雪缓过神,他注意到谢琅手指绷紧了,骨节泛白。视线移开,落到狼尾上,在断处停留几息。   他握紧锥形银耳坠,摸了摸狼尾。   尾巴敏感,对方不是很习惯被人触碰,停止蹭他脖颈,尾巴朝后缩了一点。   温见雪按住狼尾,道:“我问你件事,老实回答我。”   谢琅神色微顿,他抬起头,手臂悄然有力,手指绷得更紧了。   “你问。”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的紧张,并不刻意吊着对方,像宣判死亡的屠户,他吐字清晰,问道:   “以前看到你手臂上有很多道剑伤,这是你发病时,自己割的?”   谢琅不语。   片刻,他答道:   “是。发病时,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我便无法控制自己,为发泄,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   果然如此。   温见雪亮出锥形银耳坠。   天气寒冷,银色锥形耳坠晃出一片银光,格外漂亮。   “这耳坠有什么用?”   在此之前,温见雪从来没想过谢琅戴着的耳坠有什么用,单纯以为,只是个饰品,目的是使读者记住大反派。   细究起来,大部分重要的小说人物都会有一个能让读者记住的特征。   “它叫右阴,能在我彻底失控时,将我唤醒。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作用。”谢琅答道。   “我已经很久没发病了。右阴对我来说,就是个装饰,可有可无。”   “在一起前,我应当将我精神有问题告知你,但我顾虑重重,所以拖到至今才告知你。你莫要生气,你若生气……”   “你如何?”温见雪晃了晃锥形银耳坠,仰头靠在谢琅怀里。   “我给你跪下。”   温见雪:“……”   “你要骂便骂,要打便打,我绝不反抗。”谢琅道。   温见雪道:“我不想打你骂你。”   谢琅沉思几息,道:“那你想要什么东西作为补偿?”   “我要天上的星星作为补偿,你也能给我吗?”   “严格来说,做不到,但你既然要,我一定会满足。”   我怕是要成为话本里人口诛笔伐的妖妃。   温见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制止了谢琅。“我只是随口说说,从来不想要天上星星。”   谢琅居然很惋惜。   “那你想要什么东西?”   温见雪睨他一眼,擦了擦银色锥形耳坠,拨开谢琅手臂,站起身,道:“头抬高点。”   谢琅顺从地抬高头。   温见雪俯身给谢琅戴上锥形银耳坠,快速亲了对方唇瓣一下,道:“没有一点大反派的样子。”   谢琅摸了摸耳坠,道:“在你看来,大反派是什么样子?”   “目中无人,野心勃勃,心机深沉。”   谢琅噗嗤笑了,他弯起眼睛,一把搂过温见雪,将头埋至温见雪腹部。   “我本来要成为这样的大反派,都怪你把我带歪了。”   腹部有些痒,温见雪摸了摸狼耳,注意到蓬松狼尾像扫把一样,反复扫地,用灵力提了起来,压在扶椅上。   “你瞒着我,精神有问题,我并没有生气,我也不怕。”   环住他腰的手臂缓缓收紧了力度。   温见雪想了想,接着道:“你不要多想,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陪着你。你要是那天死了,我杀了仇人,给你殉葬。”   “闭嘴!”   谢琅眼睛变得血红,露出尖利犬牙。   “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松开温见雪,猛地站起身,掐住温见雪下巴,阴森森道,“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那些见不得光的玩意,我迟早会弄死,给他钉墙头!”   滚滚妖气扑面袭来。   温见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下巴被青年掐红,微微怔愣,仰头看着暴怒青年。   他看了不过几息,反应过来,摸了摸对方脸颊,当即道:“你肯定能做到,冷静点,别气别气。”   谢琅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懊悔不已地松开手,揉了揉温见雪下巴上的红印。红印却如何也揉不散,看起来格外刺目。   他有几分挫败,轻声道:   “以后别跟我提死字。”   “好。”温见雪说着,小心翼翼观察他。   谢琅收敛挫败,他低下头,亲了亲温见雪下巴,道:“这点刺激不足以让我发病,别担心。”   那就好。   吓死他了。   温见雪长舒一口气。   谢琅笑出声,他站直身体,揪道侣软乎脸颊,道:“我突然发现说出自己精神有问题,还挺不错,你好紧张我。不错,我为此十分开心。”   温见雪:“……”   温见雪毫不客气地翻脸了,抬手拍开对方手,面无表情道,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谢琅收敛妖形,利落地滚了。   没一会儿,他戴着黑色帷帽,又滚回来了,手里提起个菜篮,笑眯眯掀开帷纱,道:“晚上想吃什么?”   温见雪没想好晚上吃什么。   “我去菜市场,一起去看看。”   对方放下帷纱,几步走了上来,给他披上厚披风,戴上帷帽,扣住他右手,拉着他前往菜市场。   “上界手段多,冬季还有许多新鲜的菜,不过冬季好吃的鱼少,只有黛鱼……”   谢琅边同他说,边朝前走。   温见雪听他说了一会,思绪渐渐飘远。   谢琅受刺激就发病。   光一个右阴,他实在不放心。   得翻翻奇丹大全,或者问问师父——假设师父出关了,有没有可以控制病情的丹药。   若是有,炼制些丹药,让谢琅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谢琅见温见雪没搭话,余光瞥他一眼。   收回视线,谢琅口上虽还在说各种菜,思绪却与温见雪一般,飘远了。   他已经告知了秘密,可至今,见雪也没有向他坦白自己就是傅银。   是他误会了?   见雪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没告知秘密,所以不向他坦白自己就是傅银。   既不是如此,那是为何?   谢琅想起被他刻意抛弃的猜测。   ——见雪觉得他黏人了,所以不坦白马甲。   可他本就如此,如何能改?   谢琅很纠结。   两人各怀心思买了菜回家。   温见雪给谢琅打下手,做好饭,吃罢后,温见雪去书房翻看奇丹大全,谢琅则坐在客厅忙自己的事。   大比分得的资源确定无误后,他得将资源合理安排下去,使宗派正常运转。   主宗之前资源匮乏,弟子与长老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月例,比试与集体历练没有,外出经费没有,奖赏惩戒等也不完善。   之前在苍兰派,做掌门大弟子,处理过门派大小事务,安排资源这事,对他并不是难事,只是他对此并没有兴趣,倒不如叫他挥剑三千次。   谢琅很快安排好资源。   宗内现下没有什么大事,谢琅安排好资源,与刘嶂简单商讨了一下明年招新生的事,便没有事可做了。   他站起身,前往书房。   温见雪还在翻看奇丹大全。   奇丹大全是他从主宗拿来的。   谢琅建宗前,把剑仙传授给他的各类修道秘籍全部手写了下来。   为了不被怀疑,他还特意用术法将一部分卷轴书籍弄得像经历过时间洗礼的东西。   “你看这个做什么?”   谢琅悄无声息走到温见雪身后,手臂搭在温见雪肩膀上。   温见雪吓了一跳。   他看向谢琅,道:“你进来就不能吱个声?”   “吱。”   温见雪:“……”   谢琅笑着环住他脖颈,道:“下次一定吱个声。你且回答我,看这个做什么?”   “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一边坐着去。”温见雪边说,边接着翻奇丹大全。   一边坐着?   道侣果然不喜欢黏人的狼。   谢琅坐到一边,他绕过温见雪,坐到桌边,随手拿了一个果子,狠狠咬了一口。   果子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第188章   温见雪很快就翻完了奇丹大全,可惜并未在上面看到能够压制负面情绪,控制病情的丹药,遗憾地合上书。   他终于将心思放回现实。   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在他耳边响起,扭头一看,谢琅阴沉着脸,一口接一口咬果子。   一旁废纸篓已然丢了三个被咬得乱七八糟的果核。   温见雪犹豫一下,忍不住道:“你跟它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多云转晴,谢琅两三口吃完果子,他擦了擦手,笑眯眯道:“要想听我与它们之间的血海深仇,需得上品灵石三千,听后,如若不满意,概不退款。”   熟悉的谢琅又回来了。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温见雪,他是进阶版温见雪,不会为三千上品灵石发愁。   没有丝毫犹豫,掏出灵石,放在桌子上,温见雪往后靠了靠,道:“说。”   “老板好生大气。”   谢琅收起灵石,站起身,道:“老板累吗?”   “不累。你干什么——”   温见雪被谢琅打横抱了起来,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抓住了对方衣领。   “我与它们之间的血海深仇非一两句就能说清,需得去床上说。”   温见雪质疑:“是吗?”   衣摆似海浪,与地面平行而过,温见雪被放在了卧室床上。他脱了鞋,坐在床边,撑着下巴,想要听谢琅讲天马行空的故事。   谢琅却笑了出来,俯身压了过来。   青年过于高大,压过来时,挡了他的光,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内。   温见雪陷入被褥间,雪白肌肤细腻如珍珠。他今日用雪色发带半束起长发,青年彻底压上来后,微微扶起他脑袋,解开发带,长发便毫无顾忌地散开。   “你这根本不是讲故事,退钱。”温见雪被压着动不了,他抽出手,按住青年眉心,防止对方亲上来。   谢琅抓住他手,“你想退多少?要不我按两倍,赔偿给你?”   “谢宗主,你现在有钱了?”   谢琅舔他食指指尖,舔得湿漉漉。   温见雪羞耻无比,他抽了抽手,没抽回手,于是只得缩起手指,对方却不依不饶扳直他手指,将解下的发带往他手上缠。   发带很长,足以在每根手指绕一圈,然后缠着手掌,绑到手腕,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谢琅确有几分审美,他并没有将手指全部缠上,只松松缠了食指、中指、小指,然后绕着手掌,在手腕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整理好结,他打量了一番自己杰作,这才回答温见雪问题。   “调了一些资源自己使用,有些钱,你需要吗?我转给你。”   “我不缺钱,等缺了,找你拿。”   温见雪看向被发带缠起来的右手。   他试图弯手指,因着发带,动起来,颇有几分束缚感,不太自在,仿佛被人绑住了。   谢琅这奇奇怪怪的xp。   不是想绑着他,就是想缠着他。   谢琅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手指贴着他手背皮肤,挑了挑发带,而后抽出手指,宽大手掌包裹住他右手,亲昵地低下头,轻咬他唇瓣,细细舔他唇缝。   “等等。”温见雪躲开亲昵。   “怎么了?”谢琅心下一沉。   道侣不喜欢黏人的狼,他思来想去,决定好生克制自己,减去三分之二的亲昵。   不过克制前,谢琅想放肆一把,要不然,他很难释怀。   见雪忽然喊停,莫非不愿与他双修?看来放肆一把要泡汤了。   罢了,以后日子还长,总会开荤,不急在这一时。   谢琅正想去解缠在温见雪右手上的发带,只听对方小声道:“那个……要不你还是绑住我双手吧,就是……就是……你不绑着,弄出其他花样,太折腾我了。”   谢琅微闻,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握住温见雪手腕,低头蹭温见雪鼻尖。   “这次不折腾你。”   温见雪:“真的?”   对方亲了上来,细细舔舐他唇齿间的甜蜜。温见雪被亲得晕晕乎乎,唇齿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之前谢琅亲他时,不知吃了什么,亲得人又觉得清香,又觉得辛辣,亲久一点,舌尖还有点麻。   温见雪并不讨厌上述的感觉。   非常有记忆点。   他趁着换气时,询问对方吃了什么,才有那么复杂的味道。   对方笑着道:“一种野草。”   野草?   对方又亲了上来,寒日里,温见雪身体几乎被烫化,他的思绪被迫中断,随着对方的节奏而走。蹙起眉梢,温见雪睫毛挂上泪珠,情不自禁地抓紧了青年肌肉清晰的结实手臂。   青年的皮肤是死人一样的苍白,与他的肤色有很大差异。   特别是在他皮肤透出粉色时,差异就更大了。   温见雪抬眼看对方,对方的眼睛漆黑得不可思议,他只一眼,便仿佛被死死困在里面。他飞快移开了视线,一边运转心决,一边打量床顶。   帷帐青灰,上面绣着墨色的山林。似乎刚下了场雪,山林内的树木上积着点点白色。   耳垂被咬了一下,谢琅在他耳边道:   “叫夫君。”   温见雪羞红脸颊,抬臂遮住了眼睛,他不想在这种场合,这样称呼对方。根据经验,这样称呼了,对方会做出一些简直让他难以启齿的举止。   “叫。”谢琅贴近许多,道。   温见雪溢出丝破碎的哭声,便叫了,之后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夜很快深了,不久后,天开始亮了。   起初亮度很低,若是起床干活,尚且需要灯火照明;后来亮度便提升了许多,可以看清周围大致景象;再后来,亮度达到巅峰,灭掉灯,也半点碍事。   温见雪便是在亮度达到巅峰时,醒了过来,中途倒也醒过,但那时,对方还未尽兴。   身体酸痛,他红着眼,朝罪魁祸首靠了靠。   罪魁祸首餍足得变成了狼妖。他妖形比人形大许多,长长的银白毛发,尖利的乌黑爪子,胸膛宽阔,臂展很长,他在这狼妖面前精致的像个大些的抱枕,一把便搂进了怀里。   温见雪压实他长长的银白毛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对方怀里。   对方给他梳理体内不属于他,通过双_修得来的力量。   这股力量梳理后,顺着经脉,流入了丹田。   温见雪如今修为,元婴后期,流人丹田的这股力量并不弱,刚好破开了化神期的薄膜。   几乎是同一时间。   大亮的天阴沉下来,伴随着雷鸣,骇人的闪电出现在天空之上。   温见雪知道这是雷劫,他服用了恢复体力的丹药,穿好衣服,走到庭院后花园。   此时,谢琅已经布好防窥阵法。   温见雪在此渡劫,并不会有人发觉。   天雷酝酿了一会,一道接一道落下。   …… 第189章   温见雪不是第一次渡劫,预料到,化神期雷劫将至。   他这段时间又是修炼又是炼丹又是比试、双修,修为涨得再慢,也该突破了。   因而,做足了渡劫的准备。   谢琅站在天雷劈得范围外,盯着温见雪的动向,随时准备在温见雪撑不住时出手。   虽说帮人抗天雷会使天道发怒,以剩下的天雷为基数,降下三倍天雷,但他顾不了许多。   附近修士,起先没有因有人渡化神雷劫,感到惊讶,自建立城镇后,已有好几个修士突破化神期。   可见天雷数目超过普通修士突破化神期的天雷数目,大家就不淡定了。   这渡劫之人定然是个天赋异禀的修士。   只有天赋异禀的修士才会多降天雷。   众人不曾听说谁家子女有这等天赋。   天雷一停,天空放晴,胆子大的修士就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放出神识,探看是何许人渡劫。   一道强横的神识猛然扫了过来!   坏了。   放出神识的修士脑袋剧痛,当即收回神识。有强者暗中护着渡劫者,不该贸然探看。   谢琅收回神识,布好聚灵阵法。   天空此时降下甘泽,温见雪准备得充足,渡劫倒没有受太大伤害,他忍着剧痛盘坐起,运转周天,身体如饥似渴地吸纳甘泽与聚灵阵中的灵气。   稍纵片刻,温见雪被劈出的伤好了不少,修为也稳在了化神初期。   化神初期,识海更广,神识所及更远,五官也更敏锐,最为重要的是,这个级别,身体能容纳更多灵力。   温见雪继续吸纳灵气。   不出片刻,甘泽消失了。   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谢琅穿过天雷劈毁的建筑,走到他面前。   温见雪睁开眼,撩了撩垂在肩头,劈得有点焦黄的几缕头发,正想说什么,谢琅并拢双指,已然捏住他手腕。   刚劲灵力在对方体内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大碍,谢琅收回了手,手臂用力,把人抱回房。   熟练得扒了衣服,上药包扎,又剪去劈得焦黄的几缕头发,谢琅给他穿上了衣服,阴测测道:“这破天雷。”   温见雪知道他为什么骂天雷,颇有几分好笑地捏了捏他掌心。彻底妖化后,谢琅的手就变了,漆黑厚实,捏起来微硬不说,还格外粗糙,远不如此时的手感,温热干燥。   谢琅神色缓了几分,俯身蹭了蹭他脸颊,“此地不安全了,去主宗养伤。”   “听你的。”   温见雪嗓子有点哑,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   “哪里不舒服?”谢琅方才缓和的神色又凝了起来。   “没有哪里不舒服。”   眼见谢琅不依不饶地要检查,温见雪收敛力度,踢他小腿一下,“昨晚你造得孽,给我倒杯水。”   谢琅跑得比飞得还快,很快就端来杯水。接过杯子,杯体温热,干净的水冒着些热气,竟是杯温水。   温见雪慢腾腾喝水,见谢琅坐在身旁,将昨晚他给的三千灵石翻倍装进他乾坤袋,忍俊不禁,抬手摸他脑袋。   脑袋上冒出狼耳朵,谢琅拉着他手,往狼耳朵上放。   “摸摸耳朵。”   温见雪眉梢微动。   说真的,谢琅好像他姨妈家养得萨摩耶,一招呼就来了,一抬手就主动蹭了过来,用脑袋蹭你掌心。   萨摩耶都知道,掉毛大户,蹭几下,手上就能多出几根狗毛。   “我从来没看到你掉毛。”温见雪抓了抓狼耳,心血来潮,道。   “除了十年一次换毛要换差不多两个月,我平日不掉毛。”谢琅算了算日子,歪头蹭了蹭他掌心,颇为愉悦,“明年三月我便要换毛了。”   快了。   温见雪摸狼耳。   “肚子上的毛最软和,处理了,给你做围脖。”谢琅思索几息,有几分嫌弃,接着道,“剩下的毛可以装被子里,虽然比不过我亲自暖床,但勉强也能用。”   毛都还没换,你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两人没有耽误多久,收拾了东西,前往主宗。   主要是谢琅收拾东西,温见雪被折腾了一宿,再加上渡劫,疲倦至极,收拾了一点,便去补觉。   宗门内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刘嶂正向大家宣布月例、奖赏、秘境等一系列新添福利。   温见雪觉还没补够,困倦得跟着谢琅,打算避开他们。   奈何宗门场地小,修士眼睛尖,一眼便瞄到他们,纷纷行礼,场面颇为壮观。   谢琅道:“不必多礼。”   他看向温见雪,分分钟成了谢霜,客气道:“嫂子这边请。”   谢琅如今是宗主。   温见雪若是不披马甲,就是宗主的嫂子,不好待在宗主寝殿养伤,于是单独住待客处。   他的伤,养了两天伤,便好了。   他戳了戳谢琅,小声道:“傅银的联络符文给我。”   谢琅翻窗进了东阁,这两日待在东阁,要盯着他好全,才肯去闭关。   闭关时间不长,几个月便结束,那时恰好宗内招新弟子。   上界也好,下界也罢,都爱在春季招生。   谢琅抬起眼帘,看了看他,把联络符文给了他,旋即道:“你也是为了宗门,想来傅长老不会怪你。说起来,傅长老这几天都没有向我提过丹行的事,他应是没去丹行。”   “傅长老……可能有事忙吧。”温见雪唔了声,转移话题,“花倾城他们回了宗门吗?”   “他们拿了资源,要同人筹划如何使用这些资源,过几日才回宗门。”   “温师兄,你在吗?”阁楼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温见雪将谢琅赶进内间,整理好衣服,打开阁楼大门。   “何事?”   阁楼前站着一个弟子,看令牌,是宗内执事弟子,他行了一礼,道:“温师兄,简少门托我转告你,速归,有事。”   简容有他的传讯符,为何要托人转告消息?   温见雪应下了,他见那弟子离开,立刻打开乾坤袋,翻出通讯符。通讯符上面有两道划痕,简容养伤期间联系过他,他在给丹行管事张焦成解答疑问,没注意。   温见雪呼了口气,收起传讯符,转身便走。   谢琅从内间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执事弟子的话,拉了拉温见雪衣袖,笑盈盈道:“我送你?”   “也好。”   谢琅御剑,眨眼功夫便将他送回天水派。此时,温见雪终于知道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谢琅身上冒出来的。   谢琅居然不对他亲亲抱抱,讨要好处了。   养伤两日,谢琅守在他身边,几乎在修炼,因此,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   现在回到天水派,便明了。   ——谢琅以前送他回天水派,念念不舍得索要吻,此时,捏了捏他手指,道了句记得想我,就离开了。   温见雪想不明白谢琅怎么变了,他有几分烦躁。   隆冬时节的天水派犹如栩栩如生的水墨画,简容一身广袖黑衣,从画里走了出来,走到他身前,道:“你在想什么?”   温见雪回神,压下烦躁,道:“没想什么。”   简容审视他几息,道:“随我来。” 第190章   温见雪跟上简容,低声询问道:“哥,可是门派内出了什么事?”   “门派内没有出什么事,是你的事。”简容面色平静,道。   “我的事?”   “定天宗内门弟子慕容复属意你,携礼前来提亲。”   温见雪:?   温见雪差点摔地上,“慕容师兄?属意?提亲?”   “有何不妥?”   哪里都不妥。   “慕容复仪表堂堂,能力出众,你若愿意,不失为一个良配。”简容回头看他,沉呤几息,补充道,“此次提亲,我瞧他诚意十足。”   温见雪按了按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慕容师兄好端端,向他提亲做什么?   温见雪从不认为慕容师兄喜欢自己,更没有想过慕容师兄会向自己提亲。   忽如其来的提亲,其中必然有蹊跷。   莫非……与天骄大比天蚕丹事件有关?   明澄殿前殿,提亲聘礼整整齐齐放置在一侧,几个修士坐于前殿,客气交谈。   “温师弟。”   慕容复见到温见雪,喜笑颜开,他站起了身。   温见雪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殿内其他人。   除却慕容师兄,殿内还有四人。   一人是他养父,天水派掌门,一人是定天宗宗主,林翡,另外两人他不认识,他们站在林翡身后,看样子,是林翡带来的贴身随从。   温见雪未看到鲁长老。   慕容师兄现在的师父是定天宗内门长老鲁长老,若是来提亲,必然是他与慕容师兄前来天水派提亲,而非八杆子才打得着的林翡——林翡端坐与殿内,很明显,是他与慕容师兄前来天水派提亲。   无利不起早,看样子,慕容师兄前来提亲之事,确与天蚕丹事件有关。   或许是林翡怀疑他将天蚕丹的事,泄露给了他们。   温见雪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向义父行礼。   天水派掌门微微颔首,他看向慕容复,道:“你瞧着慕容复如何?”这话显然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嫁给慕容复。   温见雪垂下眼帘,轻声道:“慕容师兄很好,只有我从未对其有过爱慕之情,仅仅将慕容师兄当做兄长。”   慕容复脸上笑容消失。   林翡多疑,那日一番仇视谢氏兄弟,只是让他暂时打消了怀疑,没过几日,他便又怀疑上自己,提出今日是个好日子,适合提亲。   他迫于林翡只得来提亲。   虽是迫于林翡,但他内心深处,其实藏在隐隐期许。   万一温师弟认可了他呢?   现下来看,果真是痴心妄想。   慕容复目光黯淡下去,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两声。   “我明白了。”   温见雪随即关切道:“慕容师兄近来身体如何?”   “虚。天蚕丹太过伤身,即便宗主想方设法为我与几位服用了天蚕丹的师兄师姐补身体,也得好几年才能恢复如初。”   “听说天蚕丹还会燃烧寿元?”   “确实会燃烧寿元,服用天蚕丹的人,都被燃烧了三百年寿命。但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勤加修炼,必能赶着寿元将至时,突破更高境界,延长寿元。”   “那便好,说起来,秦三四真是有病。”温见雪洋装不知背后真凶,骂道。   慕容复无奈地笑了,他看向林翡,有些失魂落魄,道:“宗主,我们回宗吧。”   林翡上下打量温见雪。   温见雪被他打量得毛骨悚然时,他开口说话了。   “慕容复的才华与人品,想来你也知道,若错过了,以你的修为,以后怕是挑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良配。”   这话颇为贬低温见雪。   掌门看向林翡。   简容微微蹙起眉。   温见雪只当没听出贬低,客客气气道:“林宗主一番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确实只将慕容师兄当兄长。”   林翡闻言,挑了下眉毛。   温见雪接着道:“更况且,晚辈心里还放不下一个人。”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温见雪道:“晚辈知道。”   掌门收回目光,他站起身,笑道:“林宗主,我送你与慕容小友。”   这便是在下逐客令了。林翡心中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抬步便往外走。两个随从即刻收回提亲聘礼,连忙跟了上去。   “我走了。”慕容复朝温见雪传音道。   “注意安全。”温见雪传音回道。   慕容复心念微动,抬手摸向温见雪脸颊,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他收回了手,也跟着离开了。   慕容师兄这是干什么?   温见雪颇为奇怪。   掌门送完他们,转身回来了,他啜了口灵茶,道:“姓林的话真多。”   他说完这句话,对温见雪说,“你若是不愿嫁,没人敢逼你。”   温见雪没将慕容复的奇怪放在心上,他含笑道:“谢义父给我撑腰。”   “你们先下去吧。”   温见雪跟着简容退下了。   “宗主,劳烦你同我跑一趟。”   慕容复御剑在踏云车旁,同端坐在华贵宽阔车厢内的林翡道谢。   踏云车是能够腾云驾雾的四方兽车,出行时,两头灵兽在修士的驱使下,一齐飞出拉车。   林翡经常用踏云车出行。   “不必与我客气,宗内现下年轻一辈,只你最出彩。”林翡撩开珠帘,道。   慕容复沉思几息,道:“宗主,秦师兄……”   “我之前便已说过,秦三四已不是定天宗弟子。”   慕容复立刻认错。   林翡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见过谢琅与谢霜,他们两个人,依你看,是否完全相同。”   慕容复看向林翡,“宗主为何这样问?”他想了想,“谢琅和谢霜确实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他们行为举止并不相同,除此之外,本命剑也不同。”   林翡放下了珠帘,没再多说什么。   慕容复安静御剑,飞了片刻,他捻了捻指尖。虽然只是碰了一下,但指尖残留着的细腻柔软的触感久久不散。   很快回到定天宗,两个随从拉停灵兽,使踏云车落入地面。   慕容复收起剑,正要去搀扶林翡,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为一己之私,给同宗下天蚕丹,我要是被下天蚕丹的几位师兄师姐,我便弄死你。”   “几位师兄师姐哪里有时间来弄死他?都虚的很,在调理。”   “秦三四,你赶紧走吧,此地已不是你的宗门。”   “前方在吵吵嚷嚷什么?”林翡径直走下了马车。   秦三四回神,他行了一礼,道:“宗主,似乎是秦三四回宗了。”   林翡眉稍微动。   ……   “我回来拿自己的东西。”秦三四脸色苍白,他攥紧拳头,低声道。   “你的东西?”有人抱臂环胸,“什么你的东西?没了。”   秦三四倏然抬起头。   “什么叫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还什么叫没了。”那人嗤之以鼻。   一旁心善的师妹朝秦三四传音。“你的东西,依照宗主的意思,一部分贵重的回收了,另外一部分,随需得着的人拿了。”   秦三四怔愣住。   “行了,别在这里碍眼了,赶紧走。”那人摆手道。   “诸位师兄师姐是没有事情做了?”遥遥传来一道声音。   在场之人皆转身。   慕容复朝这边走了过来。   “慕容师弟。”在场之人讪讪道,他们叫了一声,恐慕容复这个未来可能成为长老的新星瞧他们不顺眼,三三两两散了。   慕容复几步走到秦三四身旁,道:“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秦三四回神,他扯出一个笑容,道:“他们说得对,我一个罪人,没有什么好辩解,只是分外对不起你们。”   慕容复看了他一会,道:“随我来,宗主找你。”   师父找他?   秦三四眼睛发亮,他便知道师父没有放弃他。   慕容复将他带到林翡平日里处理事务的殿内,便离开了。   秦三四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师父。他站在殿内等了一会,林翡方才来。   “师父。”秦三四连忙行礼。   林翡双手扶起他,道:“辛苦你了。”   秦三四口舌泛苦,喉咙发涩,但他低下了头,道:“三四无父无母,幸得师父垂怜,才平安长大,能为师父办事,是我的荣幸。”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林翡松开了秦三四,示意秦三四坐下说话。   秦三四坐到殿下,摇了摇头,“师父,我灵根毁了,没有打算,但凭师父安排。”   “既然如此,你便去下界吧。下界虽资源匮乏,但危险程度远不及上界,十分适合无修为的人。”   秦三四猛然看向林翡,“师父?!”   林翡示意他不要说话。   “为师不是不舍得砸钱给你治灵根,只是你现在背上了罪名,我若是为你治灵根,不止我会被人非议,整个定天宗都会被人非议。   “所以,你去下界最好,在下界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寻个贤惠妻子,好好经营日子,必能幸福美满过完这辈子。为师会给你钱财与护身灵宝。若你的后代有天赋,联系为师,为师派人接他们来定天宗,当作自己孙子一般痛爱。”   秦三四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林翡倒了一杯茶,用灵力将茶推到秦三四手里。   “至于你和林子音的婚约,便作罢吧。”   秦三四捏紧茶杯,他喉结上下滚动,眼眶红了。   “师父,我不想去下界。”   “为什么不想去?”   “我想留在上界,自己修复灵根。下界资源匮乏,或许没有能够修复灵根的法子。至于我和林子音的婚约,但凭师父做主,解除了。”   林翡闻言,久久没说话。许久,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去下界吧。”   秦三四放下茶杯,跪谢林翡。   林翡将他扶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没有神识烙印,装了钱财、护身灵宝的乾坤袋。   “你去吧。”   尘埃落定,不论他如何想,一切皆由不得他了。   秦三四接过了乾坤袋,他抿紧唇线,许久,声音嘶哑,道:“我走了,师父保重好身体。现下天冷了,师父左腿受不得寒,千万要注意。”   林翡听秦三四提起他左腿受不得寒,心中便浮出无穷恨意。   他的左腿之所以受不得寒,是因为一百多年前,被段衡砍断过。   当年,他听说段衡给自己师父下药,硬闯七杀阵,带着阵中杀了好几个定天宗弟子的狼妖跑了,立刻带人追击。   段衡是太上长老大弟子,修为比他一个宗主都要高,疯起来,他带去追击的人,全军覆没,就连他也被砍了好几剑,其中一剑正好砍断他左腿。   若非段衡父亲单扶摇与太上长老带人赶到,他怕是命都要丢了。   段衡这个贱人!   林翡压住恨意,他微微颔首。   “你不必担心,为师会注意。”   “弟子走了,师父放心,天蚕丹的事,弟子一定守口如瓶。”   秦三四眼眶发红,握紧拳头,他俯身给林翡重重磕了个头,转身离开。   林翡注视着他背影。   待他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林翡神色冷了下来,他微微抬手,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殿内。   “杀了他。”林翡声如寒冰,“别惊动其他人。”   “是。”黑衣人身影消失。   秦三四,你可别怪为师心狠。   你执意留在上界,他人看见你,便会想起天蚕丹之事。   想多了,说不准就想到他头上了。   即便不想到他头上,也有损宗门名声。   为了宗门与师父,你便去死吧。   ……   温见雪跟着简容退下后,便去找可以控制谢琅病情的丹药。   早找到了,早了结此事。   定天宗几个大宗派对剑宗主宗虎视眈眈,他得同谢琅一般,专心修炼,尽快提升修为,保护想保护的人与事物。   可惜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烦躁得倚在竹椅上,睡着了。   一道银白的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   它轻巧落到地面。   这是一只成年北荒狼妖,血红眼睛,漆黑鼻子,四肢粗壮有力,身形矫捷,高大漂亮,唯一的缺点是少了尾巴尖。   它快步朝温见雪走去。   温见雪睡着了,未察觉它来到了身边。   谢琅变回人形,他嗅到温见雪脸颊上有慕容复的气息,磨了磨后槽牙,拿出手帕,沾了水,擦拭沾染慕容复气息的皮肤。   他回到主宗,本打算闭关修炼,听几个与天水派弟子私下有联系的弟子闲聊提起慕容复向温见雪提亲,马不停蹄潜入天水派。   那时,温见雪正在明澄殿前殿,林翡与天水派掌门都在,他不好靠近,便在殿外偷窥。   擦了好几遍,谢琅总算嗅不到慕容复的气息了。   他收起手帕,伏在竹椅旁看温见雪。   温见雪皮肤很白,睫毛浓密,嫣红唇瓣微张,唇缝格外引人口渴。谢琅用指腹摩挲温见雪唇瓣,反正见雪也不知道他来了,不如偷偷亲一下?   见雪养伤那两日,他怕道侣嫌他黏人,老老实实,一次也没有碰。   睡梦中的温见雪,感觉自己被一个大火炉包裹住了,他热得要死,张口想喘气,一个柔软的物体进了他嘴,纠缠着他舌头,他拼尽全力也甩不开。   他快要窒息了。   一怒之下,他咬下去,那物体退了出去,但留了淡淡的血腥味。   温见雪不在乎血腥味,他终于安稳了。   谢琅吸了吸舌尖,他舌尖被咬出了血,但好在他用灵力卸去了道侣咬他的大部分力度,所以并未被咬多狠。   运灵治疗好咬伤,谢琅去舔温见雪嘴里的血腥味。   温见雪烦死了,怎么又来了,他挣扎了一会,猛地睁开眼。   四周一片寂静,他轻轻喘了口气,想着那烦人的纠缠,下意识伸手,朝嘴唇摸去。   嘴唇有点刺痛。   温见雪忍不住轻嘶了声,他凝出一道水镜,朝水镜中看去。   嘴唇竟然有点肿。   房间里莫非有虫,趁他睡着,叮了他?   温见雪擦了点膏药,出门买了杀虫药,兑上水,将整个屋子都洒一圈。   “咳咳咳——”简容一走到他屋外,便被辛辣药水味呛得直咳嗽,“你做什么?”   “杀虫。” 第191章   温见雪几步走出屋,他关紧门窗,打算用药味憋死虫。   “冬日哪来的虫?”简容问了句。   “可我被虫咬了。”   简容看向他。   温见雪立刻领悟到对方的意思,道:“哥放心,不严重,我已经擦药了。”   简容颔首,道:“我请来了医圣,给你看看受损的灵根。”   医圣?   温见雪瞳孔微缩,医圣医术之高,怕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灵根没有受损,现在的修为是化神初期。   “哥,不用这样麻烦。”   简容转身,沿着走廊,走前走。   “医圣我几个月前便预约了,今日才排到号。”   温见雪追上简容,他猛地拉住简容衣袖。   “哥……”   “怎么了?”简容停驻脚步,他蹙起眉,“你不想见医圣?理由。”   “我……”温见雪攥紧对方衣袖,将对方衣袖捏得皱巴巴。   “有话直说。”简容雪白喉结滑动,语气冷淡。   温见雪犹豫几息,松开对方衣袖,设下隔音阵,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其实我灵根没有受损。”   简容闻言,足足几息没有动静。随后,他撩起衣袖,捏住了温见雪手腕。一股冰雪一般的灵力瞬间来到温见雪体内,在他体内绕了一周,退了出去。   “去看医圣吧。”简容松开他手,抬手便想撤掉隔音阵,继续往前走。   温见雪连忙阻止了他的行为。   “我灵根确实没有损坏,只是用遮灵玉遮住了。”左衣袖挽到上臂,他将灵力聚在右手食指,点在上臂内侧。   一块雪白的薄玉从上臂内侧浮现了出来。   “遮灵玉能够遮住修为,制造灵根受损的假象。”   简容眉头皱得更紧,他抓住了温见雪手腕,再度运灵。   不同之前检查到的结果。   温见雪现在的修为是化神初期。   果然,灵根没有受损。   简容松开了温见雪手腕,他道:“为什么这样做?”   “剑宗与定天宗几个大宗派有间隙,如是不这样做,我可能没有今天。”温见雪收起了遮灵玉,像最初从宗主手中拿到遮灵一般,将遮灵玉置入肌肤。   确保没有一点痕迹后,他放下衣袖,看向简容。   简容没说话,他转身就走。   “哥?”温见雪瞧出简容似乎有些不悦,立刻收了隔音阵,去追他,“你生气了?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和养父他们……”   他话没说完,简容的身影便消失了。   看来,对方确实生气了。   对方也确实应该生气。   把他当家人对待,为他忙前忙后,寻医问药,结果医圣上门了,才发现对方瞒着自己,灵根压根没有问题。   温见雪叹了口气。   该知道早些日子,主动告诉他们。   其实,温见雪被掌门认为义子后,想过主动告知他们,之所以现在都未说,是心有顾忌。   万一他灵根没受损的事被林翡等人发现了,林翡等人一定会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进而记恨上他,并因此迁怒知情者。   温见雪不想把简容等人拖进坑里。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温见雪出了天水派。   ……   “魏大哥,你可知道我哥现在何处?”温见雪很快回了天水派,他在门派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简容后,迫不得已,找到魏延,询问简容下落。   魏延正在处理门派内一些比较重大的事务,闻言,抬起眼帘,审视温见雪。   对方眉间带着几分愁丝。   “你与少门主吵架了?”魏延询问。   “算是。”   魏延列出了几个地方。   “你去这几个地方看看。”   温见雪谢过魏延,他拿着纸条,挨个寻简容。   他很快在距离天水派不远处,任属于天水派管辖范围内的剑风崖找到简容。   简容正在练剑,他绷直了手臂,一招一式都带着霸道的气势。   寒气似乎被剑气搅碎了。   剑风崖周围摘种的松木枝丫摇晃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温见雪在一旁站了一会,简容才练完剑。   他抬手一挽,长剑入鞘,回到丹田。   冰天雪地里,他满脸是汗,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朝温见雪走了过来。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魏延告诉你我在这里?”   温见雪点了点头。   “回门派吧。”简容道,他明显看出温见雪来此的意图,“我没有生气……”   温见雪从乾坤袋里翻出一篮子漂亮的点心。他之前离开天水派门派,在点心铺买的。   简容扫了一眼点心。   温见雪认真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我是怕牵连你们。”他仔细解释了原因,将篮子递到简容面前,望着对方,“哥,你吃点心。”   简容掐诀净手,拿了一块荷花酥,斯文地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中化开,顺着食道,滑入胃里,漾出些许灵气。   他慢腾腾吃完荷花酥,掐了个洁尘术,垂眸看向温见雪。   “我真没有生气。”   温见雪点头。   “一开始有些生气,但练剑时,便彻底不生气了。你既然没告诉我,必然有你的顾忌。方才听你解释,也确实有顾忌。以后有什么事,除非你觉得说出来,对你不好,否则,最好告诉我与父亲他们,这样我们才能在你需要时,帮助你。明白吗?”   温见雪闻言愣了愣,旋即心底一暖。   “我明白了。”温见雪笑颜逐开,他掐诀净手后,拿了一块绿豆糕,递给简容。   “这个也好吃。”   简容接过了绿豆糕,慢条斯理吃完。   “这个也好吃。”温见雪又递上一块点心。   简容:“……”   简容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看了看一脸真诚的温见雪,又接过了点心。   好不容易吃完点心,温见雪开心得将一篮子点心全递给他。   “这些都很好吃,哥,你尝尝。”   简容:“……”   ……   简容最后提着一篮子点心回门派了。   温见雪本也要回门派,中途收到什么消息,说有事,跑了。   简容把点心放桌子上,勉强吃了几个,便吃不下去了。   点心这东西,即便放进保鲜的法袋内,不出五日,也会流失一部分风味。   五日,他肯定吃不了。   简容思考片刻,面无表情抱上篮子,决定找个人分享这甜蜜的负担。   他很快来到天水派掌门住所,走到掌门身旁,道:“父亲,你处理门派公务辛苦了。”   掌门看向他。   简容放下篮子,“我得了些点心,你尝尝。”   掌门笑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简容打开篮子,道:“全都很好吃,建议全部吃完。”   掌门看了看一篮子点心:“……”   “你小子,趁我心情好,赶紧滚。”掌门皮笑肉不笑。   …… 第192章   温见雪匆匆离去是因为丹行那边出了问题。   有人往日常饮用的灵泉里下了毒,致使丹行一大半人都中毒了。   由于不知是什么毒,现在医修来了,也没办法配制解药。   前几日刚提拔的丹行新管事张焦成盛了一碗有毒的灵泉水,呈于温见雪。   “傅长老,你请看。”   温见雪已经易容成傅银,他对毒很是了解,用丹火烧尽泉水,指尖点着薄薄的白色粉沫捻了捻,就明白是什么毒了。   张焦成从温见雪口中知道是什么毒,大喜,他招来一个丹修,道:“快去转告医修。”   温见雪擦干净手指,看向张焦成。“上一任管事现在何处?”   “傅长老是说泰思?”他想了想,“自那日将他赶出丹行,他便去了夏筠丹铺做副掌柜,现在想来正在夏筠丹铺炼丹。”   “带几个护卫,我们去夏筠丹铺。”温见雪站起身,走下台阶。   张焦成跟在温见雪身后,“傅长老是怀疑泰思下得毒?”   夏筠丹铺此时没有客人。   泰思竖着耳朵听下面人的议论。   “丹行那群修士大部分都中了毒,也不知是得罪谁?”   “啧啧啧,天阳国内,独它一家丹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但愿我那怨种堂兄没有中毒。”   “你堂兄在丹行做事?”   ……   秦思听得起劲,几个青衣人持着刀,阔步走进了丹铺。   “你们谁……”几个伙计停止了议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泰思认出青衣人是丹行护卫,他眼皮狠狠一跳,当即就想跑。   前路被一个护卫堵了。   泰思召出自己的契约灵兽。那是一只体积庞大,酷似青色犀牛的灵兽,它前蹄刨了几下光滑的石砖,径直冲向堵路护卫。   那护卫当即以刀格挡,不想灵兽尖利的角顶开刀,朝他胸口撞去。   “砰——”灵兽还未碰到他胸口,身体抽搐,轰然炸开,血肉落了丹铺一地。   那护卫见状,意识到是傅长老出手了,他没有丝毫懈怠,一挽剑,直逼泰思。   泰思暗骂一声,正要运转身法,借此一跃而起,脚踝被后面的护卫一勾,朝前扑去。   方才差点被灵兽撞到的护卫抓住他肩膀,封住他灵力,卸掉他双腕,将雪亮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泰道友,你再敢逃跑,休怪我们断了你双腿!”   “我哪里得罪了你们?”秦思手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冷静。   张焦成引着一个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   “泰道友,有几日不见,别来无恙。”清秀青年嗓音温润,眸子清亮,似乎一眼能将人看到底。   “你是?”泰思打量青年。   张焦成道:“你眼睛瞎了……”   青年微微抬手,张焦成闭嘴了。青年笑道:“几日前,我戴着帷帽,遮了脸,泰道友不认识我很正常。”   泰思瞬间明白了青年是谁,怒目圆睁道:“傅银!”   温见雪笑容未减,他走到泰思,道:“泰道友,此次造访,是谁问一件事。可是你往丹行灵泉内下得毒?”   “什么毒,不知。”泰思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知你跑什么?”张焦成道。   泰思理直气壮道:“我是跑去禀告掌柜。你们乌泱泱一群人进来,看着就像闹事的!”   张焦成冷笑一声,他看向温见雪,道:“傅长老,要不要……”   温见雪道:“现下没有证据证明泰道友下了毒,不可对他无礼。”   泰思瞬间得意忘形,对用刀架着他脖子的护卫道:”没听到你们傅长老说?还不放了我……”   他话音未落,只见对面收敛了笑,淡淡地说,“请他去丹行喝茶,我们慢慢聊,顺便谈谈杀死你灵兽的赔偿费。”   喝茶?   张焦成看向温见雪,又看了看围观人群,瞬间懂了。   “带走!”张焦成朝几个护卫挥手。   前丹行管事秦思也懂了,他脸部肌肉抽动,张口就想拒绝,可惜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几个护卫打晕,架出了丹铺。   丹铺伙计见状,你看看我看看你,一声不吭。   温见雪拿出几枚高级灵石,道:“弄脏了丹铺实在不好意思,这是赔偿费。”温见雪说着,便想离开店铺。   就在此时,他余光扫到堆积灵兽血肉的地面,有一片小指甲大小的青色碎片。   青色碎片沾染着消化得差不多的草料,看来之前同草料一起,存于灵兽胃部。   ……   温见雪端坐在丹行待客厅,倒了一杯灵茶,用灵力温热了,边喝茶边研究那块青色碎片。   青色碎片没有丝毫奇特之处。   温见雪试探地将灵力灌入青色碎片。   天旋地转一瞬,温见雪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昏暗的空间。   这是幻境?   青色碎片其实是个幻境机关?   温见雪沉下心神,尝试破开幻境。昏暗空间纹丝不动。   如果是幻境,这会应该出现一丝波动。   看来此地并不是幻境。   温见雪召出丹火,明亮丹火驱散昏暗,照亮整片空间。   这是一处荒废的宫殿。   石柱倾颓,地砖缝隙间长着细小柔软的苔藓植物,沿着长长的台阶,走到宫殿内侧,入目一个背对着他而坐,戴着黑色兜帽的黑袍人。   温见雪蹙眉,他走上前,行了一礼,谨慎道:“敢问这位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袍人不答话。   温见雪又问了一遍,对方依然不答话。   温见雪屏住呼吸,他将藤蔓缠到手腕,缓步走到黑袍人。   黑袍人竟死去多时,身体都失去了水分,肉与皮紧紧贴在骨头上,呈出蜡黄色。   温见雪勾住藤蔓,用藤蔓蔓尖戳了一下前辈。   前辈倒在地砖上,皮肉紧紧包裹着的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死透了。   温见雪放心了,陌生的地方,碰见活人的危险程度远高于死人。如果可以,他愿意每个陌生的地方都跟死人待一起。   温见雪查看前辈身体。   前辈是被人搅碎丹田,中毒而死的,其骨头发黑。   温见雪把前辈扶回原地,拍了拍兜帽,捏着丹火,去探寻其他地方。   宫殿的主人很爱书,处处都能看到书。   来到一处阁楼,温见雪看到成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有关丹道的书籍。   小心驶得万年船。   温见雪用藤蔓试着碰了一下书架,没动静。   于是,他用藤蔓扯下一本丹书,依然没动静。   温见雪总算放心,他翻开丹书。这本丹书上写得是一些很常见的丹药丹方。   他放下丹书,心念一转,在书架上寻起教人炼制控制负面情绪的丹药的丹书。   翻了一圈,温见雪惊喜地翻到两本丹书。他打开这两本丹书,丹书上详细写明了控制负面情绪的丹药丹方以及炼制此丹药的注意事项。   温见雪将其全部记下,离开阁楼。   走出阁楼不过两步,他又返回阁楼,把里面的书籍洗劫一空。   虽然这些他看过了,但可以带回主宗,给明年通过招生,进入主宗,想要学习丹道的小弟子看。   温见雪揣着书籍,又去看了其他地方,收获了一堆丹药。   至此,他确定宫殿的主人是个十分厉害的丹修。   返回宫殿正殿,温见雪思考如何离开宫殿。   他再度看向干枯的前辈,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前辈就是宫殿主人。   他盘坐到前辈面前,念了句得罪了,伸手去翻对方衣服。   如果前辈是宫殿主人,那他身上一定携带了进出宫殿的钥匙。   温见雪在前辈衣袖里翻出一个乾坤袋。   人死了,乾坤袋上的神识烙印也自然消失了。   温见雪顺利打开乾坤袋,乾坤袋里装着各种草药、丹药。   草药干枯了,只有丹药还能要。   温见雪收起丹药,接着翻,但翻来翻去,也没翻到钥匙。奇怪,钥匙去哪里了?   温见雪盯着前辈,他想到上界元婴修士会把一块骨头改造成可以储物的乾坤空间。   ——温见雪修为早已至元婴期,因怕疼,所以没有将自己的一块骨头改造成可以储物的乾坤空间。   温见雪用神识找了片刻,找到了前辈身上,那一块改造成乾坤空间的骨头。   乾坤空间内装着一些灵器、符箓。   温见雪撇开这些东西,在乾坤空间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紫色水晶方砖。   这便是钥匙吧?   温见雪想将其取出来,手都攥红了,也取不出来。   他呼了口气,看向前辈,诚恳道:   “前辈,你让我取出来吧。”   “我取出来了,离开这里了,不仅将你风光大葬,每年的今天,还会派人给你扫坟,烧很多很多纸钱。”   温见雪戳前辈手臂,“前辈,你觉得怎么样?”   前辈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温见雪再次去取紫色水晶方砖,依然取不出来。   温见雪幽幽地看向前辈,“你不让我取出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前辈一动不动。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依然取不出来。   温见雪:“……”温见雪面无表情地松开紫色水晶方砖,决定跟前辈同归于尽。   即将下手时,他又收回了手。迫使自己冷静后,他再度尝试取出紫色水晶方砖,还是取不出。   气急,他用尽全力,扭了一下。   天旋地转。   他回到了丹行。   与之一同出来的还有前辈。   温见雪:“……”原来紫色水晶方砖的正确使用方法是就地扭一下。   温见雪羞愧地松开前辈,看向青色碎片。青色碎片应是一个芥子世界。   上界强大阵法师能打造出一个活人也能自由进去的空间。   他们把这个空间命名为芥子世界。   前辈应是将宫殿建入了芥子世界,所以他用灵力一触碰青色碎片,便进入了宫殿。   只是不知为何,青色碎片流落在外,被泰思的灵兽吞了。   温见雪抛了抛青色碎片,将其收了起来。好东西,留着。   “傅长老,泰思招了。”   温见雪刚收起青色碎片,张焦成便走了进来,他弯身行了一礼,接着道:   “确实是他。他因您开除他,而丹行上下无人帮他说话,心生怨恨地买通了丹行运送丹药的伙计,往灵泉里下毒,想要丹行上下付出惨重代价。”   “傅长老,请问如何处置他?”   温见雪道:“你是丹行管事,你认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认为应该直接杀了。”张焦成眼睛中闪过一丝厉色,“此次若不是您认出了他下的是什么毒,丹行怕是要死一片,其心肠只歹毒,人人当诛。”   张焦成说罢,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温见雪身旁有个死去多时,已成干尸的黑袍人,他疑惑道:“这是……?”   傅长老不可能无缘无故将成为干尸的黑袍人摆在这里,他莫非是想告诉自己如何处置泰思?   张焦成悟了。   他一只手握成拳,击打另一只手掌心,道:“傅长老放心,我一定会让泰思成为第二位黑袍道友。”   温见雪:? 第193章   温见雪:?   傅长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心狠手辣。   他好佩服,年纪轻轻有所心性,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若他在傅长老这个年纪,有此心性必然已成为一方人物。   张焦成心中暗暗想。   温见雪哭笑不得,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有这样变态。   你对我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滤镜?   温见雪将前辈收进乾坤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按你的想法处置泰思便是。”   温见雪说着,拿出一张中高级毒丹丹方抛给张焦成。   “丹方最下角我写了炼制此丹的注意事项,用灵力掩盖了,你若实在练不出此丹再行查看。”   张焦成连忙接下了中高级毒丹丹方。   “是!”   温见雪翻了翻丹行最近几日的事务,见没有大事,离开丹行。   他找到阵法师,拆下乾坤空间内的紫色水晶方砖后,找到丧葬店铺,请他们将前辈风光大葬了,并托丧葬店铺每年这个时间扫墓上香烧纸。   虽然当时并没有取下钥匙,但拿了前辈这么多东西,也该给人家好好安葬。   做完这些,温见雪没有着急回天水派,他戴上帷帽去买药材。   那两本丹书没有问题,上述二十张可以控制负面情绪的丹药丹方,温见雪一一看过,只有一张丹药丹方适合半妖——定心丹丹方。   温见雪找到拍卖行,花高价购买到了丹方中的大部分药材。   剩下的药材,除了星岩花,全托人代购。   星岩花生长在下界,娇贵无比,无法在丧失药效前,送到上界。   温见雪只得等代购药材到手后,把收集到的药材带去下界,请人把星岩花送到剑宗,在剑宗炼制定心丹。   待炼制好定心丹,温见雪想顺道去看看吞金。   自从知道母亲卫雪真名叫兰翎,在祖父祖母被人杀害后,携着一株藤蔓逃命。   他便怀疑母亲携带的藤蔓是黑色森林内的藤妖前辈。   ——藤妖前辈或许被封住了记忆,不记得与母亲逃亡的事,所以有意识起,便生活在黑色森林。   温见雪让吞金去找藤妖前辈,看看藤妖前辈是不是被封住了记忆,若是,解除封印,弄清追杀母亲,杀害祖父母、义兄父母的罪魁祸首。   临时前,他教了吞金如何解除封印。   谁知,吞金一去不回。   若非主仆契约告诉他吞金没有事,他就要动用契约,强行联系上吞金,询问它在干什么。   ……   不出三日,温见雪委托人购买的药材送到他手中。   这三日,温见雪用傅银身份,给主宗提供了一批丹药,他自己就会炼丹,主宗跑出去采购丹药,有点浪费他这么个人才,主要是浪费钱。   温见雪收到药材,查看了一番,确定没问题后,用玉盒收起来。   此时,晴天回来了。   它焉了吧唧,回来后,便钻进灵宠袋。   “化形失败了?”温见雪下意识询问。   晴天不说话也不动弹,仿佛死了。   温见雪再三追问,才知晴天是因为化形太丑了,心情不好。   憋着笑意,安慰了几句,温见雪安排好诸多事情,准备启程前往下界。   简容得知他要去下界,叫住了他。   “你一人前往下界,我不放心,正巧有几个师弟师妹闲来无事,我叫他们陪你去下界。”   简容没有问他为什么去下界,说完这句,接着道:“你对外展示的是筑基期修为,带上他们,若是碰到不方便出手的时候,他们便能替你处理了麻烦。”   简容所言极是。   温见雪没理由拒绝,他乖巧应下。   简容很快叫来那几个据说空闲的天水派内门弟子。   “保护好见雪。”简容嘱咐他们。   “少门主放心!”几人笑道,推搡着温见雪跃上日行十万里的云船。   云船启动时,温见雪想了想,伏到栏杆前,冲简容道:“下界点心也很不错,待我回来,给哥每一样带一些。”。   简容:“……”   简容冷淡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天水派外门。   正是清晨,寒风猛烈摇晃凝着冰霜的树木,微弱的阳光被切割成几片,扭曲地落在湖边八角亭内。   一个身着天水派外门弟子服饰的男人从八角亭走出。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拿出传讯符,朝谁发消息。   ……   大概一盏茶后,一群黑衣人使用灵器穿梭在崇山峻岭内,他们直追云船。   即将追到云船时,他们放慢了步划,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跟着云船。   ……   秦家。   “你们既然通过剑宗主宗获得了参赛资格,便要好好为主宗做事,戒躁戒躁。”秦家家主背着手,对花倾城与秦月训话。   “特别是秦月,不可乱发大小姐脾气。”   秦月道:“爹,你好好说话,我什么时候发大小姐脾气了。”   秦家家主道:“这可多着,我给你数数……”   花倾城挡在两人之间,道:“伯父,时辰不早了。”   花倾城与秦月同秦家处理好得来的资源,打算回主宗做些事。   刘嶂早叫他们回宗做事。   现在宗内就他一个长老。   又要教导弟子,又要当执事,接待从天骄大比认识到剑宗主宗,认为剑宗主宗有结交的客人。   即便拔了几个弟子当执事弟子,替自己分忧,依然忙死了。   ——宗主作为宗门门面,闭关提升修为去了。   傅银是丹修,一个目前除了他,全是剑修的宗派用不到他教导弟子,因其不太好听的名声,也用不着他接待客人。   听说他把丹行管得很好,最近还给主宗提供了一批丹药,为主宗省了一大笔开销。   张漆还没折腾好资源分配,至少一个月,回不了主宗。   至于简容,他是客卿长老,不管事。   秦家家主被花倾城挡住视线,哽住了,他哽了一会,剜花倾城一眼,道:“走吧。”   花倾城拉着秦月,带着秦月的几个贴身侍女,赶紧出了秦家。   一出秦家大门,秦月便甩开他手,怒道:“你是他子女还是我是他子女,老是说我。”   “诶,不是,伯父说你,你干嘛对我发火?”   秦月猛地凑近花倾城。她凑得太近,花倾城嗅到她身上的淡香,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你想干什么?”花倾城不自在朝后仰了一点。   秦月竖起食指,道:“花倾城你就承认吧,我已经发现了,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花倾城:“……”花倾城按住她脑门,将她推远。   “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是我爹私生子的证据。”秦月哼了声,背起手,她召出契约灵兽青雀,跃到青雀背上,直去主宗。几个贴身侍女见状,立刻召出御空灵器去追大小姐。   花倾城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忽然,青雀停了。   花倾城追了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秦月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   花倾城侧耳,道:“你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到?”   秦月不理他,自顾自让青鸟飞低了一些。   花倾城连忙御刀跟了下去,“你别是被鬼语迷了心窍。”几个贴身侍女也赶紧跟了上去。   秦月又让青鸟飞低了一点。   树木乌青,茂盛枝叶强势地冲到眼前,忽然,一个满身是血的青年映入眼帘。   秦月跃下青鸟,抽出长鞭,捋直了,缓步朝青年靠近。那青年手中有道使用了的扩音符。   扩音符,指定收听者后,能够使收听者在几十米的高空听到自己的声音。   方才便是这青年用扩音符喊自己名字。   秦月上下打量青年,青年被毁了容,看不出来是谁。不过有一点点熟悉。   她半蹲下身,指尖捏起对方衣袖,又放下,见对方没有动静,站起身,回头对追上来的花倾城等人道:“已经死了,咱们走吧——啊!”   脚腕被“死”了的青年攥住了。   秦月尖叫一声,打破寂静树林。   花倾城反应很快,一脚便踹飞青年,把秦月护在身后,冷冷盯着青年。   青年吐出口血,不动了。   秦月从花倾城背后探出脑袋,看了看青年,道:“好像还没死透,救不救?”   “荒郊野岭,救什么人,万一救回什么妖物或者鬼物,那真是没地方哭。”花倾城推着秦月就走。   走了两步,他拧起眉头,对几个贴身侍女道:“把他送去医馆,能治就治,不能治挖个坑埋了。”   ……   云船行驶不久,抵达边界。   越过边界,就是下界。   下界灵气只有上界的六分之一,异常稀薄。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第一次来到下界,都有些不适应。   他们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侧头见温见雪神色从始至终没有变化,忍不住朝温见雪投来怜爱的眼神。   温少爷以前真是受苦了。   他们纷纷围到温见雪身边,询问他为何回下界。   温见雪笑而不答,他驱使云船来到剑宗。   一晃多年过去,剑宗还是以前的模样。   宗主知道他要回剑宗,派了人接他。   温见雪率先走下云船,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随后也走下了云船。   迎接者是剑宗内门执事,他认识温见雪,朝温见雪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   “这几位是?”   温见雪收起云船,介绍了他们。   内门执事连忙行礼。   一行人进入剑宗。   进入剑宗后,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被引着去了接待客人的地方,温见雪则去见宗主。   宗主同大长老从谢琅口中得知剑仙孟然,去莲都请教了孟然,现下剑术有所精进,但气质越发内敛。   温见雪向宗主行了礼,与他聊了一会主宗,询问道:“宗主,我师父呢?还没出关?”   宗主愉悦神情微滞,随后温和道:“没有,你也知道,修士一闭关,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十年。”   温见雪叹了口气。   此次回宗,他本还想着和师父聊聊丹道心得。   宗主道:“你此次回宗,是有事要办?”   “我想炼制一味丹药,但这味丹药,需要用星岩花。星岩花药效消散太快,无法赶在药效消失前送到上界,所以我便回宗炼制此丹药,顺便看看吞金。我之前吩咐吞金办些事,它却现在还没给我个回音。”   宗主颔首,道:“原来如此。”他沉呤几息,道,“星岩花我派人去各大拍卖行问问,你匆匆回来,去休息吧,晚上酒宴,给你与几位从天水派来得道友接风洗尘。”   “多谢宗主。”   温见雪笑道,他眼睛弧度圆润了几分。宗主抬手揉了揉他脑袋,笑道:“下去吧。”   从前他与谢琅的住所还留着,没有人住。   温见雪拂去风尘,拖了一把扶椅出来,坐在院外晒太阳。   冬日太阳不大,晒起来,叫人浑身发软。   很快到了晚上。   宗主与宗内长老为他们接风洗尘。   温见雪酒量不好,只喝了一点。酒宴散后,他闲着无聊,单脚撑着地面,坐在松风亭栏杆上,靠着亭柱,听松涛声。   听着听着,他想到谢琅。   谢琅好生奇怪,为何忽然冷淡起来,不抱也不亲自己了。   温见雪猛地坐了起来。   难道自己不漂亮了。   温见雪凝出水镜,左右看了看,明明同以前一般。臭狗,为什么突然冷淡了。   “刺啦——”一道利箭忽然破空而来,打断温见雪思绪。   他掐去一道灵诀,拍开利箭。   利箭直直射入亭柱,入木三分。   温见雪目光微冷,抬眸朝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从松林里冒了出来。   温见雪撑着栏杆站起身体,道:“你们是谁?”   黑衣人并不说话。   领头黑衣人微微一抬手,一群黑衣人如墨点,朝温见雪袭来。 第194章   温见雪在他们袭来的一瞬间,跃出松风亭。   这群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跳出包围圈,动作滞了一下,再度袭向温见雪。   温见雪掐诀召出丹火,将其凝成长剑,随即同一群黑衣人缠斗起来。   这群黑衣人修为高深,攻势凶猛,却并不往死里逼他,看起来不想要他性命。   “哪里来的贼人!”   几个夜巡弟子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立刻喊人,寻求助力。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因简容委托他们好好保护温见雪,因而出门时,格外慎重地佩戴了千里风叶。   千里风叶是一次性灵器,能捕捉到附近求助声。   端坐于宴席上,通过千里风叶捕捉到求助声,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顿时警惕起来,他们运转身法,朝松风亭赶来。   宗主和一群长老放下酒杯,也朝松风亭赶来。   这群黑衣人察觉到他们朝这里赶来,看温见雪一息,身影一闪,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太快,比使用瞬移符消失得还快,温见雪来不及阻拦。   “温师兄,你没事吧?”   几个夜巡弟子喊完人,快步跑了过来。   与此同时,天水派内门弟子与宗主他们也赶来了,纷纷围了上来。   温见雪收起丹火,平复紊乱气息,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收起了灵器,围着他打量一圈,确定如他所言一般,没有事情,方才放心。   少门主既然委托他们好好保护温少爷,他们就得好好保护温少爷,让温少爷全须全尾从门派离开,全须全尾回到门派。   “见雪,发生了什么事?”宗主问。   温见雪朝宗主行了一礼,道:“弟子从宴席出来,无聊行至此处,本想在此坐一会,谁知一群黑衣人冒了出来,攻击我。不过他们攻击归攻击,却并没有杀我之势,似乎……”   “想活抓你?”几个夜巡弟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道。   在场之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在他们身上,几个夜巡弟子摸了摸鼻尖,道,“随口一说。”   “他们所说有理。”宗主收回视线,看向温见雪,“你随我来。”   温见雪跟着宗主来到宗主住所。   宗主让温见雪坐下,随后道:“你对这群黑衣人的来历可有看法?”   “剑宗,主宗重建了,严格来说,这里是剑宗分宗。剑宗分宗虽然在上界没有什么影响力,可在下界确是数一数二的宗派,因而这群黑衣人不可能是下界的人。”   温见雪想了想,望向宗主,道:“依我如今修为,应对他们,有些困难。我认为是那几个宗派的人,不过,我不明白那几个宗派派人抓我做什么。”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   “或许,不是那几个宗派的人,我在上界得罪了一些恶徒,也有可能是那些恶徒……”发现了傅银就是温见雪,派人抓我,想慢慢折磨我,顺便敲诈剑宗与天水派一笔。   剩下的话,温见雪顾忌马甲,并未说出口。   虽未说出口,宗主也猜了个大概,他点了点,道:   “寻得星岩花,炼制了你想炼制的丹药后,我送你回天水派。天水派有天水老祖坐镇,其宗派综合实力比分宗高许多,量他们也不敢放肆。”   “宗主,我不是以前弱得需要保护的弟子。”   宗主愣了一下,笑道:“你自然不是以前弱得需要保护的弟子。你如今修为比肩你师父,且炼丹之术极高,若是不遮掩,便是惊艳一方的人物。”   温见雪站起身,眉间浮现一丝笑容,他认真道:   “宗主,我想以身做诱饵,把他们引出来,揪出幕后黑手。若是不揪出幕后黑手,敌在暗,我在明,恐怕日后有更多麻烦。”   宗主闻言,道:“这倒是,那便依你所言。”宗主说罢,取出一块墨绿玉简抛给温见雪。   “这里面有我一道剑意,若是引出来不敌,就使用吧。使用时我会感知到,无论处在何地,都会赶来助你。”   温见雪应下了,他返回住所。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便有些不安稳,他们在温见雪住所旁边住了下来。   或许是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住在附近的原因。   修炼了一晚上,无事发生,没有一个黑衣人找上门。   温见雪不相信他们离开了。   定然还在暗处盯着他。   不出意外,只有有好机会,他们就要对自己下手。   温见雪捶了捶腿,出门去拿星岩花。   星岩花已经买到了。   温见雪清理了星岩花,将星岩花同其他药材一并拿出,设下防窥阵法,开始炼制定心丹。   定心丹十分难炼制,温见雪一边防着那群黑衣人趁他炼丹时偷袭他,一边盯着炼制步骤。   费了十几天,总是算练出来十枚定心丹。   期间,那群黑衣人并未偷袭他。   温见雪收起炼制出的十枚定心丹,又炼制了些其他丹药。   这一番操作下来,已然是两个月后,可那群黑衣人依然没有动静。   若非被人盯上后,不方便去黑色森林寻找吞金与藤妖前辈,温见雪此刻已经去了。   他叹了口气,决定换个办法钓他们现身。   比如带着人出宗逛街。   ……   “见雪还未回上界?”   宗主坐在明辉殿翻看宗内事务,他拿起狼毫,沾了墨水,正要批改,一道轻飘飘,宛如被抽去生机的声音从明辉殿后殿传出。   宗主放下狼毫,他绕过左侧松鹤屏风,踏入明辉殿后殿。   后殿藤椅上躺着一个姿态懒散的长老。   他脸上盖着一本丹书,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手背青筋明显,没有什么肉,瞧起来十分消瘦。   宗主拿掉对方脸上盖着的丹书。   丹书下面是一张憔悴的脸,与宗主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宗主亲弟弟寒长老寒玉,温见雪那宣传还在闭关的师父。   “还没有,依他的意思,要引出那群黑衣人才回上界。”宗主把丹书放在一边,道。   寒长老撑着藤椅坐了起来,他轻咳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液。   抬手擦去血液,他皱起眉,道:“距离见雪第一次被袭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那群黑衣人莫非放弃了。”   “我同见雪的看法一致,他们还在,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已经失败了一次,若不能十拿九稳活抓见雪,他们不会轻易出手。”   寒长老手指敲了敲膝盖,道:“这样一直耗下去不是办法。”   “这我自然知道。”   “我有个想法。”寒长老道,“他们的目标是活抓见雪,因此,如何抓到见雪的过程不要紧。   “我若是他们,如是知道温见雪有个因为陈年旧伤病得连还手之力的师父,带着几个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的执事,出宗买药,我肯定抓他师父。”   “然后挑个好地方,让他自己来换他师父。如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上头派给我的任务。寒行川,你说呢?”   宗主面无表情道:“不如何,馊主意。好好养你的伤,说不准还能多活一个月。”   “多活一个月少活一个月有什么区别?”寒长老站起身,平静道。   “我死了,你做好善后工作,瞒着徒弟们不就得了。现在他们面对得是上界几个庞然大物,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别扰乱他们心神,给他们拖后腿了。”   宗主看了看他,道:“你若是让那群黑衣人抓了去,等我与见雪杀了他们,你既不肯告知见雪身体状况,要如何解释,堂堂一个化神期修士轻而易举就被抓了?”   “寒行川,榆木脑袋,我故意的不行吗?”   宗主睨他一眼,道:“你既然想做便做吧,我会接应你。”   ……   午后的山径小道,三个戴着帷帽的人避开人群,慢腾腾往剑宗外走。   他们行为举止实在可疑,隐匿在暗处的黑衣人盯上了这三人。   “寒长老。”   为首的黑衣人掐诀,听到左侧那个身穿青衣的人如此称呼中间那个人。   “我们此次出宗要买什么药材?”   中间那人重重咳嗽了一声,道:“到了拍卖会,我叫你们拍什么便拍什么。”   “你的伤……”   “买药要紧,见雪此时还没回上界,我若不去买些药养着这具身体,怕是会叫他担心。”   见雪?   寒长老?   为首黑衣人思索片刻,忆起这寒长老寒玉是温见雪师父。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寒玉受了很重的伤。   为首黑衣人透过面具,审视寒玉身旁两人。   这两人气势不强,身上戴着剑宗执事的令牌,没有遮掩修为,他一眼看出这两人修为不高。   思索片刻,他眼睛微沉,招来几个人,示意他们跟上寒玉三人。   ……   温见雪带着人,把剑宗附近的街逛了一圈,也没钓出那群黑衣人。   “温少爷,咱们回去吧?”此次有两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跟着出来了。   温见雪吃完手中最后一枚糖葫芦,道:“回去吧。”   两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长舒一口气。   温少爷一个筑基男修,实在是太能逛街了!他们跟在后面,都要累死了。   温见雪几人快速返回剑宗。   两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一回到宗派,便倒在床上。   温见雪也有些累,他正想坐下来,一个小弟子行色匆匆送来一封信。   “温师兄,一个乞丐儿叫我把这信转交给你,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关于寒长老。”   我师父?   温见雪接过信,他小心翼翼撕开封条,见没有异常,才抽出里面的信纸。   只一眼,温见雪便冷下脸。   那小弟子见状,忐忑不安道:“怎么了,温师兄?”   温见雪并未说话,他收起信纸,走了。 第195章   “诶?温师兄?你去哪?”那小弟子连忙去追。   两个趴在桌子上的天水派内门弟子闻言,立刻抬起了脑袋,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道:“师父出关了,我去见师父。”   见师父能有什么危险?肯定没有危险。   两个打起精神的天水派内门弟子重新趴了回去,有气无力地挥手,道:“温少爷快去吧。”   ……   距离剑宗分宗千里外的青湖隐藏在青山古木间,一片宁静,偶尔有飞鸟在结冰的湖面驻留,带来片刻诗情画意。   “哗啦啦——”忽而一阵冷风袭来,青湖周围的树木枝叶摇晃,抖落堆积的积雪。   前几日下了场雪,这几日虽有些太阳,夜未能消融积雪。   冷风很快停歇。   几乎是冷风停歇的瞬间,一片玉叶快速落了下落,坠到湖岸边。   温见雪自玉叶上走下,抬手收起玉叶,他不着痕迹打量四周。   除了一望无际的结冰青湖与茂盛古木,并未其他异样。   信上说他师父寒玉与两位执事在他们手里,若要他们平安,不许带任何人,即刻至青湖。   温见雪十分质疑信的真实性。   可他找到宗主,宗主告知他师父确实出关了,因身体有些小毛病,同两位执事出宗买药。   温见雪试着联系师父,联系不上。   同时,他注意信纸末尾,有一道银色符咒。   此符咒在信纸中构建了一个巴掌大的储物空间。   神识探入储物空间,里面竟然是师父贴身携带的长老令牌!   如此,温见雪不得不信师父他们确实在松风亭袭击他的那群黑衣人手中。   于是,他孤身来了青湖。   路上,他发现有人悄悄跟在他后面,此人应是对方派出的盯梢,窥探他是否带了人同来青湖。   “我已如约而至,我师父呢?”温见雪气沉丹田,凝声道。   声音源源不断朝四周扩散。   青湖结冰湖面寸寸破裂,松风亭袭击他的那群黑衣人从湖下跃了出来,轻飘飘落在破裂的冰面。   为首那个黑衣人指间掐着一张符纸。   符纸刷地燃烧,明亮火光即将熄灭时,三个人出现了,他们都被锁住了手脚。   温见雪其中一人是他师父。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也或许是师父生了病,身体不如从前,师父脸色青白,他蹙着眉头,轻轻咳嗽。   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咳嗽了几声后,师父朝他看来,目光带着谴责。   “师父!”温见雪立刻要上前。   为首黑衣人拂去符灰,掐住寒长老脖子。   他是这群袭击者的领头,他如此做了,身旁“小鬼”当即把两位执事按在欲沉入水的破碎冰面。   “按我说得做,我便放你师父,还有两位执事。”黑衣领头道。   温见雪站定脚步,他目光微沉,修长白皙手指微微一曲。   “你说。”   “站在原地不要动。”黑衣领头道。   一路跟踪温见雪的盯梢从高耸的林木间走出。   他对此人使了个眼神,道:“你去封了他灵力。”   这人快步走到温见雪面前。   温见雪没有反抗,任由对方封了自己灵力。   “服下此丹。”对方拿出一枚黑色丹药,抛给温见雪。   温见雪接住丹药。   他认出这是离魂丹。   离魂丹并非什么迫使修士魂魄离体的毒丹,它跟烈酒有些相像,能够麻痹神经,使人大脑不受控制,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当然,离魂丹对于一些意志坚定的修士来说,并不管用。   对付意志坚定的修士,通常要用阴毒的禁术——搜魂术。   温见雪捏了捏离魂丹,道:“你们的主子是谁?我与他有什么过节,让他不惜出动你们来抓我。”   黑衣领头冷笑道:“莫要拖延时间,即刻按我说得做,否则!”他猛地加大了掐着寒长老的力度。   寒长老说不出话,因为缺氧,脸变红了,额头青筋直跳。   “住手!”温见雪道。   对方朝他看来。   温见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服下离魂丹。   他服下离魂丹后,目光开始涣散。   胁迫者满意地笑了,他松开寒长老,将其丢给身旁人,踩着破碎的冰面,朝温见雪阔步走去。   温见雪目光骤然凝聚。   他意志坚定,幻境都不能迷惑他,更别提小小离魂丹。   他咬碎藏在舌下的复灵丹,强行破开封住灵力的术法,召出藤蔓,一下绞断盯梢人脖子。   而后,手腕微动,藤蔓甩开尸体,宛如游蛇一般,在空中灵活地打了一个转,猛地刺向胁迫者。   情况陡变,黑衣领头目光阴狠,他掐诀斩断藤蔓,怒道:“卸了他师父一只手!”   温见雪当即命晴天用幻境困住黑衣领头。   温见雪来时,让晴天抓紧时间,对这群不怀好意的袭击者构建幻境。   温见雪根本不相信自己来了,作为交换,他们就会放了师父与两位执事。   因而,温见雪只想借助幻境,杀了他们。   但黑衣领头太过警惕,根本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晴天抓紧时间,也只对一个人构建了幻境——此人正是黑衣领头。   无法,温见雪只得改变策略。   直接出手,然后,抓住一切机会,先将师父他们用瞬移符送离青湖。   温见雪不能在青湖使用毒性极强,一杀一片的毒丹。   师父与两位执事在对方手中,若是使用毒性极强的丹药,会误伤到他们。   受此限制,他现在只能使用一些毒性不大,能够卸了对方一些力量的毒丹。   对方知道他是丹修,且上次交手,知道他实力不俗,这些毒性不大的毒丹不出意外,进了他们身,更伤不了他们。   如此,温见雪便失去了毒丹的依仗,只能靠武力智取。   他是个丹修,武力值不高,本来就不善长打斗,因而……   温见雪心知,很难将师父他们送走。   但事到如今,早已没有退路可退。   温见雪只能期盼宗主赶紧来。   出发来青湖时,他与宗主约定:一炷香之后,师父他们若没有回宗,立刻带人来青湖。   黑衣领头顿时被晴天困住了。   温见雪赶去救师父。   一个人挡住了他去路。   与此同时,得了黑衣领头命令的家伙,要卸掉师父一只手。   该死!   温见雪用藤蔓杀死挡路的,丢一边,想要阻拦悲剧,可来不及了,那人已经朝师父左手拧去了。   寒长老缓缓眯起眼睛。   “噗呲——”   他召出一柄长剑,猛地刺穿此人胸膛。   鲜红血液顺着长剑往剑柄处滑,至剑柄处时,凝聚成血珠,滴落到冰面。   “你……”那人瞪着寒长老。   缓缓眯起眼睛,他动作流畅地抽回长剑,打了个响指。   青湖四周出现一群身着宽袍广袖的剑修。   温见雪认出他们是宗内长老。   其中一人还是大长老。   温见雪眼前一亮,他看向师父。师父也朝他看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寒长老道。   温见雪回神,他召出丹火,将其凝成长剑,刺向抓住其中一个执事的人。   大长老等人也加入了战斗。   局面变了,原本强大的一群袭击者成了弱势群体,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接连死伤。   “轰!”黑衣领头在此时破开幻境,他召出灵器,一刀刺向晴天。   晴天当即避开,它身体变得透明,想潜入湖中。   晴天不善长攻击,它这种蛇,天赋是隐身与构建幻境。   可这次它遇到修炼了鹰眼的修士。   黑衣领头一眼看破它的隐身术,手如鹰爪,猛地出手,掐住了它七寸,将它提了起来。   “温见雪,这是你的灵宠吧?”黑衣领头冷笑道,“你若不即刻叫他们停手,我便杀了它。这么好的灵宠,不知你舍不舍得,心不心疼?”   温见雪冷下脸。   他握紧丹火凝成的长剑,停下攻击。   大长老等人看了看温见雪,也停下攻击。   袭击者死了一半,活着的绝大多数都重伤了,他们丢弃同伴尸体,快速来到了黑衣领头身后。   “不错,看来是舍不得,心疼。”黑衣领头道。   他掐着晴天,朝岸边退去。   温见雪看着他往岸边退,即将退到岸边时,他猛地往晴天身体内灌了一道灵力,将其抛了出去。   温见雪运转身法,极快地接住晴天。   与此同时,黑衣领头带着活着的人运转身法,消失在此地。   “追!”大长老冷声对其他长老道。   温见雪却没有心情去追。   他赶紧给晴天喂丹药。   黑衣领头那一击,伤到了晴天心脏。   温见雪连喂了许多高级丹药,再辅佐灵力,总算包住了晴天,他松了口气,将晴天放进灵宠袋内,让其好好疗伤。   “走吧,回宗。”   寒长老解开了两位执事身上的封印,让他们能够使用灵力,而后朝温见雪走来,拍了怕温见雪肩膀。   “逃走的……”   “大长老处理这些残兵败将,绰绰有余,无需你插手。”寒长老负起手,朝宗内走去。   “自然,你也不必担心,大长老将他们全杀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长老,知道留几个活口,审问其背后指使。”   “我明白了。”   温见雪点头,他整理好状态,收起丹火,又收回藤蔓。   藤蔓上有血,温见雪收回时,还掐了道洁尘术。   “师父。”做完这些,温见雪追上寒长老,“宗主说,你出宗购买药材是身体出了些小毛病。你身体出了什么小毛病?”   “多年不见,问题怎么这么多?小毛病便是小毛病,有什么小毛病……”   话音未落,周围细微的冷风静止了。   寒长老目光一凌,他猛地推开温见雪。   一道冷风凝成的风刃猛地打入寒长老体内。   寒长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液。   “师父!”   温见雪猝不及防被推开,差点摔倒,他站稳脚步,看向师父。   “无事。”寒长老身体摇晃了两下,他站稳身体,擦去嘴角血液。   温见雪召出丹火,将其凝成长剑,朝风刃出处看去。   岸边绿荫中藏着一个人,他分明是黑衣领头的同伙,偷袭未果,运转术法想离开。   温见雪控制树枝,将他困了起来。   普通树枝无法困住修士多久,不过几息,树枝便尽数断裂。不过这点时间,温见雪已能到他身后,果断割了其脖子。   血液飞溅,溅至温见雪穿着的雪白法衣衣襟前。   温见雪没管脏污,他快速回了师父身边,当即想查看师父此时状况。   师父抬手拂开他手。   “回宗。”师父说。   温见雪道:“我先看看您情况,您被风刃伤着,还未……”   “咳——”师父咳出一大口血。   两个执事火急火燎扶住师父,一脸悲切,可他们没有拿出疗伤丹药,甚至没有用灵力给师父疗伤。   温见雪此时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眼睛缓缓睁大了,艰涩道:“师父,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寒长老叹了口气,他示意两个执事将他扶至岸边。   他在岸边坐了下来,朝温见雪招手。   “过来。”   温见雪走了过去。   寒长老道:“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不过现下看来也瞒不了了。”   温见雪听到此处惶恐不安。   父母出意外时,他年纪太小,不懂死亡是什么,在亲戚的刻意转移注意力与照看下,依然开开心心得过着每一天。   等懂事了,他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那时,关于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淡很淡了,连生活细节都回想不起了,他只记得模糊的葬礼的场景,因而并不觉得悲伤,只是偶尔瞧见别人有父母,有些难过。   师父这话,猛地抽在他心上。   他此刻清楚意识到师父要离开。   永远离开,并非谢琅去莲都,只是暂时离开,还有可能重逢。   温见雪呆呆地看着师父,他看了会,蹲下身,像是自我安慰,在道:“师父,你别吓我,你同我去上界,我求兄长把医圣请来给你看病。”   “你就是把医仙请来,也无济于事,我要死了。”寒长老笑道,他笑了两声,嘴角涌出血液。   “方才那道风刃……”   “我大限已至,油尽灯枯,即便没有那道风刃,也多活不了几日。”   温见雪怔住,“为什么会这样?”   “数年前,剑宗鼎盛时,主宗五长老联合妖王夺取宗主之位,引狼入室,导致主宗差点被灭。   “灾后,定天宗等大宗派趁火打劫,从主宗薅了一大笔资源。多年后,定天宗几个大宗派见主宗有起头之势,怕夺来的资源被夺回去,污蔑参加九州宴的主宗弟子勾结妖魔,进而要求主宗解散,将其资源与分宗交于他们管理支配。   “主宗那边不从,被彻底打垮,分宗位于下界,受到牵连,也被攻击。   “我便是在那场攻击中,受了重伤。宗主之前应与你说过剑宗兴衰,我能拖到今日,见主宗消失,剑宗分宗易名剑宗,又见主宗重建,剑宗分宗易回原名,已然是幸事。”   寒长老笑道,“你不必因此难过。”   温见雪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低头,眼前模糊。   手背忽然打落上温热的液体。他抬手一模,才发现自己哭了。   “多大的人了,有何可哭?”寒长老冷着脸,训斥道。   “师父,你别说了,我们这就去上界。”温见雪说着,便胡乱擦了擦眼泪,祭出御空灵器玉叶。   “好好听我说话,否则把你逐出师门。”   温见雪指甲掐入掌心,他扭过头,眼眶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滚出眼眶。   “师父,我……”   寒长老又咳出一口鲜血。   温见雪连忙半跪在地,他着急忙慌地扯出手帕去擦对方嘴角血液,可擦了又流擦了又流。   血腥味直往他鼻腔内钻,黏黏糊糊感觉顺着手帕,流到他手上。   他手指都被染红了。   “止血丹,对,止血丹。”他终于意识到应该止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翻止血丹。   寒长老捏住了他手腕。   “好好听我说话。”   温见雪动作顿住了,他哽咽了一下,道:“好。”   两个执事联系了宗主,站得很远,相顾无言。   “我把我知道的高级丹药丹方、悟出的丹道心得,全部录在了这块玉简里。”寒长老松开他手腕,用灵力从乾坤袋取出一块玉质细腻的雪色玉简,放入他手中。   “我宣传闭关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也不知你在上界学了些,但愿这些帮得着你,只是你若不懂,我没有办法为你解惑了,需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温见雪握紧玉简,“是,我知道了。”   “你与他,我都很放心。”寒长老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揉了揉温见雪脑袋,“若是那一天,你们碰到了危及生命的事,作为师父,私心希望,你们先想办法保全自己。”   “……是。”   温见雪很难受,他嗓子干疼,心脏钝疼,胸口闷得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亦或者,堵上了无数沾水的湿棉花,无论如何也喘不过气。   此地太冷了。   他四肢似乎冻僵了,只能跪在这里,不能挪动一点。   他也不想挪动,如谢琅进莲都时一般,怀揣着巨大的期盼。   期盼师父只是在与他开玩笑。   可却不是玩笑。   寒长老剧烈咳嗽,他半闭上了眼,神色疲倦,声音也虚得很,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力量。似乎刚才与他说话,是回光返照,时间一过,便如飞星,迅速坠落。   “不必为为师伤怀……”   “生长枯荣,皆为常事。”   温见雪已然听不下这些话了,他记着师父要他好好听自己说话,于是,机械地哭着点头。   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靠近。   宗主带着人来了。   宗主与师父说了什么,温见雪没听清,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浑浑噩噩中,胸口闷意越来越强烈。   又是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靠近。   大长老他们回来了。   血腥味变得浓郁起来……   ……   上界,剑宗主宗。   “你说什么?”   花倾城、秦月两人回宗了,刘嶂轻松了许多,他甚至有了品茶的闲暇时间。   一个执事弟子好巧不巧这时进来,告知了他一件不详的事,让他瞬间没了品茶的心思。   搁下茶杯,刘嶂站在身,在梅廊走了几步,立刻前往宗主闭关处。   宗主尚且没有出关。   刘嶂直接用灵力敲击闭关处厚实的石门。   石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惊扰了闭关处内,打算冲击更高境界的谢琅。   谢琅停止修炼,眉宇凝上煞气,眼珠陡然变成暗红色,手背冒出密密麻麻的银毛。   他站了起来,压下了煞气,收敛了妖的特征,从容不迫地走出闭关处,微笑道:   “何事?说。”   刘嶂弯腰行了一礼,缓声道:“回禀宗主,寒长老仙逝了。” 第196章   天很快黑了下来。   青山古木间,几个天水派弟子握着夜明珠快步前行。   他们很快来到青湖。   明亮珠光照亮整个青湖,青湖岸边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身穿雪白法衣的青年。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把脸埋在手臂间。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互相看了一眼,走到青年背后,弯下腰,道:   “温少爷,快下雨了。”   “回去吧。”   温见雪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长得最高的天水派内门弟子用胳膊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传音道:“你平常不是很难说吗?快安慰安慰温少爷。”   平常很会说的人挠了挠头。   “温少爷,寒长老的遗体已经运回剑宗分宗了。你回去吧,天寒地冻,冻坏了自己怎么办?”   温见雪微微抬起头,凌乱的发丝垂着,半遮住了他红肿的眼睛。   他抱着膝的右手裹满乌红血迹,掌心攥着一团皱巴巴的染血手帕。   “你们走,不要管我。”   他的声音沙哑。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磨蹭手掌,道:“逝者已逝,生者……”   “走!”   刺眼的丹火陡然砸来,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当即想要躲开,可伴随着丹火而来的威压压得几个他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震惊不已。温少爷不是一个筑基期修士吗?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压?   眼看丹火要砸中他们。   温见雪收回了丹火。   险险脱困,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大喘了口气,鼻尖冒出几颗冷汗。   他们此时终于意识到,温见雪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说不定,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温见雪。   话说少门主知道温少爷这样强吗?   太可怕了。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擦了擦鼻尖冷汗,恍恍惚惚地走了。   珠光随之退去,黑暗重新包围青湖。   温见雪将脸埋在手臂间。   忽然,肩上被披上一件厚实的墨狐裘。   温见雪甩开墨狐裘,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我叫你们走!我不想……”   话音戛然而止。   橙黄灯光幽幽亮起,照亮了给他披墨狐裘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身着黑衣,五官深邃,皮肤苍白,右耳戴着明亮的银色锥形耳坠。   “谢琅?”温见雪愣住,他没想到谢琅会出现在此。   谢琅将方才点燃的灯笼挂到树上,垂下眼帘。   温见雪脸色惨白,鼻尖微红,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垂下的发丝有几缕沾了眼泪,黏在一起了。   谢琅看了他几息,抬手将他发丝别在耳后,又去擦他眼角眼泪。   粗糙的指腹磨得温见雪眼角难受。   温见雪抓下谢琅的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你怎么不吱声?”   “吱。”   “臭狗。”温见雪咬紧唇瓣,扑入青年怀里,抱住对方,低低哭了起来。   “不哭了。”   谢琅皱眉,揽住温见雪。   “师父走了。”温见雪道。   谢琅道:“我知道。”   温见雪揪住谢琅腰间紧扣的白玉腰带,“我……我还没来得回报他,他就走了。”   “你好好的,想来就是对师父最好的回报。”   温见雪不说话,身体却在颤抖。   谢琅掐诀拉起被温见雪掀在地上的墨狐裘,抖去草屑,裹住温见雪。   温见雪被裹住,不舒服,他正要挣扎。   谢琅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放到高高的树枝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上来。   “看天上。”   温见雪缓缓看向漆黑夜空。“看天上做什么?”   谢琅竖起食指,认真道:“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众所周知,眼泪不掉下来,人便不会接着哭,因为前面的眼泪把后面的眼泪的路堵住了。”   温见雪:“……”   温见雪盯着谢琅看了一会,扯松墨狐裘,系好带子,一撑树枝,便想跳下去。   没跳下去,谢琅把他按住了。   “你……”   谢琅盯上他手中的皱巴巴的血手帕,抬手就去拿。   温见雪攥紧了血手帕。   “脏兮兮。”谢琅用力从他手中夺走了血手帕,“张开手,我给清洗。”   温见雪心中涌出怒火,这怒火压过了层层叠叠,宛如海浪的难过。   “不要!”   谢琅眼皮都没动一下,解下黑丝发带,乌发如云一般倾泻在挺拔背脊。   他绷紧发带,抓住温见雪左手,不顾其意愿,绑在并不算格外粗壮的枝干上。   而后,他捏住温见雪血迹斑斑的右手,一根根扳直,用水诀清洗。   “臭狗!”温见雪怒道。   臭狗往他嘴里塞上一枚果子,解开丝带,拉住他左手继续清洗。   左手没有什么血迹,很快便清洗好了。   谢琅握着他干干净净、修长细腻的双手,看了看,拢于掌心,又松开了。   “甜吗?”臭狗问得是果子。   温见雪扭过头,边嚼果肉,边没好气道:“难吃。”   “吐出来,我吃,不要浪费了。”谢琅道。   “恶心。”   “我不觉得恶心,给我尝尝。”谢琅说着,探头讨要。   温见雪连忙侧头,吞了下去,然后耳朵被温热物体擦过。   谢琅笑着坐直身体,缓声道:“师父是走了,但是其他人还在,我也还在。”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所以,别难过了。”   “你难过我也难过。”   温见雪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谢琅。   “谢青羽死得时候,我也很难过,后来我就不难过了,只恨自己过于弱小,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事物。”   谢琅的声音有些缥缈。   “冬天总是难熬,开春就好了。”   寒风刺骨,吹动墨狐裘表面柔软细绒。怒火与被怒火压制的难过,统统遁走,温见雪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伸出靠近谢琅的手,握住了对方手掌。   谢琅低低笑了声,缓缓扣紧他手。   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坐着,看着一望无际的青湖。   青湖内浮着破碎冰块,岸边挂着灯笼,灯火映在湖面,绚丽夺目。   夜逐渐深了。   温见雪将头靠在谢琅肩膀,轻声道:“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好。”   谢琅拉着温见雪跃下树枝,他半蹲下来,道:“上来。”   温见雪取下挂在树上的灯笼,趴到青年背后,单手环住对方脖颈。青年轻轻松松将他背了起来。   地面堆了薄薄一层白霜,黑靴踩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寂静的古林间似乎只有这种声音。   悠长稳重。   “谢琅。”   谢琅:“在。”   温见雪轻声道:“想过幸福安宁的日子,很难吗?”   走了很长一段路,青年才回话。   “不难。”   “多久?”   谢琅抬起头,看向前方,目光锐利,“快了。” 第197章   ……   剑宗各处都挂了白。   温见雪穿了丧服,站在墓前。墓前立着汉白玉碑,碑为标名碑,正面标名墓中人——寒玉。   温见雪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处理丧事这几日都在下雪,立碑不久,刚刚扫尽的地面便又积上雪。   温见雪磕这三个头,因着雪,沉闷闷。   他站了起来,同谢琅、宗主等人离开剑宗祖墓。   祖墓外的天空明亮许多,温见雪从祖墓出来,有些不适应,闭了一下眼。他很快睁开眼,走向远处的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   “温少爷。”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连忙行礼。   温见雪扶他们起来,不好意思道:“之前在青湖对你们发脾气,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能理解。”   温见雪朝他们笑了笑。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传音道:“温少爷,你不是筑基修士事,放心,我们会替你瞒着,不必担心。想来你也是有难言之隐。”   温见雪心中暖暖的,道:“多谢。”   “温少爷客气。”   “有事与你说。”谢琅走了过来,示意他随自己走。   温见雪暂别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跟上谢琅。   对方刻意放慢了速度,温见雪即便不需要加快步子,也能跟上他。   “黑衣领头现下在水牢,但大长老用尽办法,他也不肯吐出背后指使。”谢琅传音道。   两人踩着道路上的积雪,咯吱咯吱声不绝于耳。   “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缓缓笑道:“到了水牢,我单独去审审他。”   谢琅看了他几息,收回视线,道:“可以。”   两人很快到了水牢。温见雪撇下谢琅,走进关押黑衣领头的七号牢。   黑衣领头被锁链锁住了,除了脑袋,皆泡入水中,水虽然不清亮,却也看得出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此时,他察觉到有人进来,睁开了眼,冷冷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半蹲了下来,挑起对方下巴,打量了一会,嘴角上扬,夸奖道:   “骨头很硬。”   黑衣领头冷嗤一声,然后魂魄传来剧烈疼痛。   温见雪温和道:“可惜我没有道德。”   用搜魂术将对方魂魄搜了一遍,温见雪看到了林翡的身影,原来是林翡派出的人。   他之前猜测对象就有林翡,对此并不意外。   收回神识,温见雪抬起左手,运转灵力,把黑衣领头往水下按。   对方在水里挣扎片刻,彻底不动了。   温见雪松开手,他拿出手帕,擦掉水迹,站起身,朝七号牢门走去。   他站住了脚。   谢琅抱着双臂,没有骨头一样,靠在牢门上,不知看了多久。   温见雪僵住,冷意从脚后跟往上窜,冻得他头皮发麻。   “知道是谁了吗?”谢琅问。   “嗯,知道了。”温见雪弯了弯手指,走到谢琅面前。   “林翡?”谢琅站直身体,放下抱着的双臂,拨了拨右耳锥形银耳坠,笑眯眯道,“猜到了。”   温见雪嗯了声。   “这鬼地方晦气死了,走吧。”谢琅说着,拉住他手就往外面走。   温见雪侧身,微微扬起头看他。   青年眼睛漆黑,鼻梁挺拔,对着他的一侧,正好是右侧,温见雪看到青年戴着的银耳坠随着步划轻轻晃动。   他很快收回视线。   心下思绪万千,温见雪收回视线不过一会,便又忍不住去看谢琅。   “你……”   谢琅目不斜视,道:“我?怎么了。”   温见雪收回了视线,道:“没什么……”   水牢固若金汤,有三扇大门。   第一扇在最外面,由青玄铁打造,中间那扇也由青玄铁打造,与第一扇不同的是,这扇门由一队手持宽剑的傀儡守门。   第三扇由法术构成,宛如一道水帘,然而这道水帘暗藏杀机,若是没有大长老许可,触及这道水帘,元婴以下,会被搅成肉泥。   此时正好到了水牢第二扇门,伴随着一声响声,温见雪被压住了青玄铁门上。   谢琅捏住他左手,凑近了,道:“你撒谎。”   他的语气是那样笃定。   温见雪背靠在青玄铁门上,垂下眼帘,道:“撒什么谎?”   谢琅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摸上他唇瓣。谢琅摸了摸,食指按住他上唇唇珠,往下按,压出凹陷。   “你方才分明有话想对我说,可我问你,你又说没什么。”   温暖粗糙的食指探入了温见雪嘴里,点了点他舌尖,“你说,你这是不是撒谎?”   温见雪皱起眉头,咬住对方作怪的食指。   谢琅目光像带钩的刀,直直看着他。   温见雪浑身不自在,松开口,把他的手拉开了。   “说。”谢琅道。   对方这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会善罢甘休了。   温见雪无法,深吸一口气,道:“我刚才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看到我搜魂又看到我杀人了?”   “看到了。”   果然。温见雪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   “对我没有什么想法?”   谢琅低声道:“有,想亲你。”   温见雪:? 第198章   “我的意思是……”   青年俯身,付诸实践。温见雪后脑勺被宽大干燥的手掌扣住,他微微扬起了头,细瘦手指缓缓揪紧了对方衣领。   衣料摩挲声,细细碎碎。   温见雪抓住对方不老实的爪子,轻轻喘气。   “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谢琅贴着他鼻尖蹭了蹭,嗓音发哑,道:“不觉得。”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温见雪道。   “以前我喜欢,现在也喜欢。”   严格来说,是更喜欢了。   温见雪杀人时的冷漠与决绝让谢琅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平和外表下,精神异常亢奋。   压着高涨情绪,谢琅顺着温见雪鼻尖蹭到温见雪左耳。   几缕柔顺的额发撩得温见雪耳廓有些痒。   “你黑我也黑,有没有觉得我们更配了?”谢琅问。   温见雪:“……”   温见雪哽住。   他哽了一会,心中忽而升起窃喜。   谢琅既然如此说,那是不是说明,他完全能接受自己阴暗面?   如果他完全能接受自己阴暗面,那自己便也不必瞒着他自己就是傅银了。   谢琅狗一样左蹭右蹭,他想着这事,却越发喜悦,正犹豫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说出自己就是傅银,大腿碰到了不可明说的物体。   第二扇门到第三门中间整齐站列着四排傀儡。   傀儡的眼睛是用来淬炼灵剑的红晶石。   它们的眼睛明明只是一个装饰品,温见雪却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他脸颊发烫,臊得慌,抓住谢琅肩膀,将其推开一点,低低道:   “臭狗,出去了。”   谢琅呼吸沉重,抓住他的手指。   “谢琅。”   谢琅缓缓握紧他手指,即将捏痛他时,又放开了,眼底藏着阴郁戾气,狠狠啄他唇角一下。   “行。”   我挑个好日子再来,到时候不在床上了,要在……   谢琅边给温见雪整理衣服,边打量着水牢,思考仿造一个小一点的水牢需要多少资金。   温见雪不知这头坏狼一本正经地盘算什么,遗憾错过了说出自己就是傅银的好机会。   罢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   两人整理好仪表,走出水牢。   知道幕后主使是林翡,温见雪并没有轻松。   林翡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活抓他。   活抓一个人,要么是想通过此人获取自己不知道的事,要么是想以此威胁在乎此人的人,从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剑宗与天水派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他认为威胁自己,能从剑宗与天水派拿到的东西?   温见雪想不出来。   林翡作为定天宗宗主,即便今年天骄大比,一点资源没拿到,也不应当缺什么东西。   毕竟定天宗盘踞上界多年,底蕴极厚。   如果不是为了什么东西,那便只能是想从他口中获取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林翡不知道的信息?   温见雪陡然看向谢琅,莫非他开始怀疑谢霜就是谢琅?   自己与谢琅是道侣,若是谢琅真是谢霜,自己一定知道,即便不知道,抓了自己,方出消息,试探谢琅一番,也能知道谢霜是不是谢琅。   若是,林翡就能逮着此事做文章了。   先给谢琅定为一己之私,无视规定,进入莲都的罪名,再给剑宗定一个从犯罪名。   然后用这两个罪名,惩治谢琅与剑宗。   谢琅杀莲都内妖魔有功,明面上不会惩治什么,但暗地里,想来会给谢琅和剑宗拉一波仇恨值。   ——当初将谢琅流放入莲都的审判处会被林翡盖上办事不力的帽子,受到下界仙盟处罚。   谁愿意被处罚?   谁都不情愿受到处罚。   因而,审判处会记恨害他们受到惩罚的人。   至于剑宗这个从犯,没有除妖魔之功,肯定会严打,至于严打到什么地步,温见雪不得而知。   谢琅蒙住了温见雪盯着他的眼睛。   他显然也想到林翡活抓温见雪的原因了,天生往上挑了一点的眼尾挂着笑,道:   “你没有被抓去,指证我就是谢琅,林宗主再怀疑我就是谢琅又有什么用?他又没有证据。”   “也是。”温见雪点头。   谢琅放开他眼睛,道:“林翡应当通过派来的人,知道你并非筑基修士了。我怕他因受到欺骗,恼羞成怒,对你下手。”   温见雪目光微沉,他很快收敛阴暗,眉眼舒展,笑道:“我会小心,你别担心。对了,这个给你。”   谢琅接过温见雪递来的白玉瓷瓶,打开瓶塞,凑近一点,嗅了嗅,一股苦涩的药味。   神识探入其间,谢琅看到十枚青褐色丹药。   “定心丹。”温见雪解释了一番定心丹的作用。   谢琅盖好瓶塞,上下抛了抛白玉瓷瓶。   “我有右阴坠。”   温见雪道:“我知道,但只有右阴坠,我不放心。”   “你去哪里弄来的丹药?”   温见雪回答道:“不是去哪里弄来的,是我自己炼制的。你收好了,如果控制不了情绪,便服用一枚,不要伤害自己,明白吗?”   谢琅听着温见雪关切的话,像是泡进了蜜罐,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把人按在怀里亲。   舔了舔犬牙,连念两遍:水牢里已经亲过了,道侣不喜欢黏人的狼,待到好日子,再一次性亲个够。   他方才压下歪心思。   郑重的将白玉瓷瓶收入自带的小空间,谢琅手指勾了一下温见雪衣袖。   “我知道了。”   温见雪安心了,把林翡就是幕后黑手的消息以及推理出的原因发给宗主,他询问谢琅。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界?”   谢琅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此次回来,一是为了采摘药材炼制定心丹,二是为了找吞金,我之前派它来下界做些事,可它至今未归。”   “你派吞金来下界做什么事?”谢琅问。   温见雪之前未跟谢琅说自己派吞金做什么事。谢琅此时问起,温见雪闲来无事,便向他详细解释了。   谢琅闻言,蹙起眉,道:“你一个人去找吞金,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找吞金吧。吞金虽然很不靠谱,但如此长时间还未回来,实在有些不对劲。”   “好。”   休息了两个时辰,温见雪和谢琅便去找吞金了。   此时,定天宗。   林翡站在自己寝殿下方的暗室内。   暗室内点着无数盏命灯。   命灯灯光将没有一丝光线透露进来的暗室照得宛如没有遮挡物,直直暴露在阳光之下一般,温暖明亮。   林翡背着双手,看着一盏刚熄灭不久的命灯。   他看了会,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点在命灯上。   命灯升腾起青色火焰。   火焰里出现黑衣领头死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温见雪。   温见雪目光格外冷漠,通过青色火焰,似乎刮在他身体上。   林翡第二次升起恐惧。   第一次让他升起恐惧的人是段衡。   林翡心往下跌了几分,对温见雪陡然有了极高的警惕。   确实如温见雪猜测一般,林翡活抓他,是为了审问他,谢霜是不是谢琅。   可林翡没想到,温见雪并非并非筑基修士。   他是在自己派出去的人,第一次抓捕温见雪失利后,才知温见雪不是筑基修士。   ——不是筑基修士,证明对方灵根并没有受损,所有人都受到了欺骗。   温见雪具体修为多少,他如今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温见雪将是一个巨大威胁。   心狠手辣,天赋不低,对定天宗,对他有着极强的仇恨。   青色火焰摇晃了两下,熄灭了。   林翡走出暗室。   他派出的人,截止现在已经全部死了。   虽然并未完成自己派给他们的任务,但发现温见雪不是筑基修士,也算有所作用。   林翡抬起眼,看向天水派的方向。   温见雪的义父义兄知不知道温见雪灵根未受损?   应当不知道。   前段时间听说简容派人请医圣给温见雪看灵根。   林翡勾起嘴角,不如将温见雪灵根没有受损一事透露给他们?   他们若是知道自己受骗了,你的日子怕是没有现在这般顺心了。   等你为此烦恼时,便是动手杀你的最好时机。   谢霜,暂时动不了,你,我难道还动不了?   他如此想着,走出寝殿。   正好遇上段衡的父亲,单扶摇。 第199章   单扶摇身穿墨绿衣袍,外罩玄黑羽毛领大氅披风,他松松握着左手,置于腹部,带着几个人,朝太上长老的太上殿走去。   “林宗主。”单扶摇遥遥看见了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很快走到林翡面前,微微上挑的眼尾带出一丝笑,彬彬有礼道:   “多日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神采奕奕,威风凛凛。”   晦气玩意。   林翡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扯出一抹假笑,道:“单道友不好好待在段家,来定天宗做什么?这是又得太上长老召令,去聆听太上长老教诲?”   “是了。太上长老重视我,所以时不时召见我。”   林翡:“……”   林翡不知道太上长老为什么总是召见单扶摇。   太上长老是段家家主的外祖父——段家在上界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得便是太上长老。   而单扶摇是段家庶出二小姐的夫君,他与太上长老并无什么亲戚关系,就算是提携后辈,也轮不到单扶摇。   林翡被太上长老召见的次数都比不上单扶摇。   心有不满,林翡理了理袖口,阴阳怪气道:   “段衡为了个狼妖,给教导他多年,拦着他闯七杀阵救狼妖的太上长老下迷药,背刺太上长老。   “你身为段衡父亲,太上长老还如从前一般,看重你,你可真是有本事,我是望尘莫及。”   “林宗主贵人多忘事。”单扶摇有几分诧异,他没有一点怒火,笑道。   “多年前,我便说过,段衡背信弃义,不再是我儿子,也不再是段家人。”   “我如今得太上长老看重,全是太上长老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罢了。说起来,我天赋也不比林宗主高多少,怎么不见得太上长老时不时召见林宗主?”   单扶摇弯下腰,握住林翡肩膀,凑到林翡耳边,低声道:   “太上长老是觉得你这个宗主当得实在拉垮?”   林翡脸皮抽了一下,冷笑道:“段衡这个依仗没了,单道友在段家一定非常受重视吧?”   “听说单道友年轻时,异常英俊,靠脸迷了段家二小姐,从一个不知生父是谁,恩客无数的花楼女子的儿子,一跃成为段家二姑爷,令无数人艳羡。   “单道友如果现在在段家过不下去,我替你找个有钱有势招婿的人家,你再入赘?”   林翡退了几步,审视单扶摇。   单扶摇身材高挑,容貌出众,天生一双笑眼。   林翡审视一圈,收回视线,抚掌大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瞧着你没怎么变,如年轻时一般英俊。”   单扶摇站直身体,道:“我如今不过几百岁,相貌自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林宗主,明明只比我大三百多岁,看起来却像爷爷辈的人物。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林宗主是操劳宗务,心力交瘁所致,还是寿元将至所致?”   年龄超过凡人盛年之际的修士,一旦寿元将至,便会如凡人一般衰老。   唯有突破境界后,每天服用回颜丹,才能回到衰老前的模样。   林翡闻言,脸彻底拉了下来,他转身就走。   “管好你的事。”   他确实寿元将至,太上长老说他太过浮躁,恐怕难以突破更高境界。   他已经想尽办法静心宁神了,可就是无法突破更高境界。   单扶摇这话直直戳在他肺管子上,让他难以平静。   “恭送林宗主。”单扶摇笑呤呤道。   林翡绕过亭台楼阁,身影消失在一片青翠中后,单扶摇收起了笑容,他带着人径直朝太上殿去。   “姑爷,这林宗主次次针对你,你为何不同太上长老说?”跟在单扶摇身后的随从忍不住道。   “太上长老重视我还是重视他,你难道不明白?”单扶摇问。   随从道:“太上长老这隔三差五便召见你。”   单扶摇轻轻笑了声,转而道:   “我与林宗主没什么仇恨。”   随从憋了口气,道:“明白了。”   单扶摇带着人很快来到太上殿。   太上殿建入悬崖峭壁之间,巍峨阔气,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单扶摇撩袍半跪,恭恭敬敬道:“单扶摇拜见太上长老。”   “进。”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太上殿传出。   单扶摇起身,朝太上殿内走去,几个随从则留在了殿外。   林翡来到了处理事务的事务阁。   “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惹宗主生气?”事务阁长老看出林翡情绪不对劲。   林翡压下不悦,道:“无事,你过来,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是。”   林翡吩咐事务阁长老将温见雪灵根没有受损的事,自然地透露给天水派掌门等人。   ……   温见雪和谢琅已经抵达黑色森林边缘。   黑色森林内爬满黑色藤蔓。   “藤妖就在这里?”谢琅皱了皱鼻子,嗅觉太过敏锐,他能嗅到藤蔓的味道。   辛辣苦涩,格外刺鼻。   温见雪掐了一道诀,封住他嗅觉。   “对。”   谢琅摸了摸鼻子,满意地笑了。   他放慢脚步,不紧不慢跟在温见雪后面。   温见雪带着他进入黑色森林。黑色森林内的黑色藤蔓比他当初见到的要多得多。   直觉不妙,温见雪扣住谢琅的手,拉着他快速往前。   行至黑色森林深处,即将抵达藤妖所在地时,无路可走。   前方一株高耸入云的绿色藤蔓长出无数细小的分枝,分枝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将路封死了。   温见雪注意到绿色藤蔓分枝上开着小小的花。   看来这株挡路的,高耸入云的巨大藤蔓正是藤妖前辈。   藤蔓前辈以往只在自己地盘内生长牵藤,此次为何会蔓延到森林深处,甚至堵住路,温见雪不得而知,或许与吞金查看它的记忆是否被封印有关。   “前辈?”温见雪喊了两声。   藤妖毫无动静。   温见雪正想上前,谢琅拉住了他。   “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温见雪颔首,他思考几息,利用契约,强行联系吞金。   吞金没有给予回应。   为什么不回应?   温见雪感知吞金如今的状况,正常,平和,无伤。   既然正常平和无伤,为何强行联系不上?   “昏迷了?”谢琅猜测。   温见雪看向谢琅,“那怎么办?”   谢琅目光凌厉,他召出斩邪剑,道:“你走远点。”   “你这是要劈藤妖前辈?”温见雪不敢置信道。   谢琅嗯了声。   温见雪此时也没有办法,于是默认了谢琅的做法,他运转灵力,退后几百米。   气氛紧绷,穿行于森林内的风声急促。   谢琅挽剑,扬起,一剑劈向堵住道路的藤妖!   雪白小花同碎绿飞向半空,又快速下跌,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谢琅劈掉了大部分自主藤长出的分枝,硬生生劈出路来。   然而藤妖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强悍的自愈能力在促使断裂的分枝快速聚拢。   看这聚拢速度,不出一炷香时间,便又会堵住路。   谢琅持着斩邪剑,剑尖朝下,滴落着绿色藤蔓汁液,他盯着藤妖看了几息,对温见雪道:“你在这里等我。”   温见雪还未反应过来,谢琅顺着劈出来的路,朝里面走去。   “谢琅,你!”   温见雪也想进去,踏出一步,又顿住了。   不行,他得留在外面。   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他在外面有个接应。   地面是黑色的泥土,绿色藤蔓遮天蔽日,踏入其间,心醉神迷。   谢琅朝前行了几十米,来到了主藤。   藤妖主藤异常粗壮,深深扎根于漆黑泥土之中。   谢琅瞥见主藤后面有团黑色的物体。   他劈断几根碍事的分枝藤蔓,绕到主藤后面,用斩邪剑拨正黑色物体。   黑色物体有尾巴、爪子、耳朵。   是吞金。   谢琅半蹲下身,揪住吞金后颈皮,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上下狠抖。   “吞金,死了啊?没死吱个声。”   吞金四肢软趴趴地垂着,还打了个饱嗝。   饱嗝?   谢琅眯起眼睛,他看了看主藤,明白了什么,提着吞金走出藤蔓缠绕之地。   “你回来了!”   温见雪高兴地迎了上去。   “吞金?”温见雪迎上去的一瞬间看到了吞金。   谢琅把吞金提高了一些,道:“害你担心这么久,这家伙在藤妖的记忆里吃东西呢。”   温见雪接过吞金,用灵力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受伤后,道:“你的意思是,它被困在了藤妖前辈记忆里?”   等等,吞金被困在藤妖前辈记忆里?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被困在藤妖前辈记忆里?   他看向谢琅。   “吞金给藤妖前辈解封记忆时,藤妖前辈情绪不稳定,导致解封中断,把自己与吞金一并困在尚未完全解封的记忆里?”   谢琅闻言,微微点头,道:“我是这样想的。”   温见雪蹙起眉。   这样的话,他或者谢琅得进入藤妖前辈的记忆,然后,找到吞金和藤妖前辈,让吞金继续解封藤妖前辈记忆,将全部记忆解封了,才能破开困局。   温见雪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道:“我进入藤妖前辈记忆里,你……”   谢琅拿出了一支符笔,龙飞凤舞地画了两张符,往他额头上一贴,道:“不必留一个人接应,这是回神符,我们进去记忆,一个时辰结束,便会被回神符强行拉出记忆。”   温见雪摸了摸回神符,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谢琅动作微滞,他抬起眼,神色自若,道:“我好学,什么都想学一点,因此什么都会点。”   温见雪闻言,十分敬佩,不愧是大反派,这等求知之心,旁人万万不能及也。   他撩开回神符,仰头看谢琅。   谢琅生得一副好皮囊,特别是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格外漆黑明亮,叫人与之对视一眼,便要溺进去,难以挣脱。   温见雪心念一动,示意谢琅低头。   谢琅低头,脖颈被勾住,嘴唇碰上温软物体。   温见雪踮起脚,学着谢琅往日亲他的动作,涩然而笨拙地顺着唇缝,探入对方口中,亲密接触。   谢琅没想到他是要亲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自己。   怔了一息,谢琅猛地将他抱了起来,按在树干上,热情凶猛地反扑回来。   一吻结束,温见雪睫毛根部微湿,眼尾泛红,低低喘气。谢琅却特别兴奋,温见雪的主动明显踩到他心上了,他抵着温见雪喘了两口粗气,又想亲。   温见雪抬指抵在他唇上,“够了,做正事。”   温见雪就是一时色迷、心窍,所以主动亲谢琅。   今日得了两次吻,其中一次还是道侣主动。   谢琅舔了舔温见雪指腹,还算满意,于是乖顺地放下温见雪。   温见雪整理好衣服,调整好状态,拿出青玉塔,把谢琅和吞金拉入青玉塔,免得进入藤妖前辈记忆时,无法感知身体,被黑色森林内的妖兽啃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雪雪:你怎么什么都会?   修狼淡定(表面):好学。   修狼握爪(实际):攒钱钱,养道侣,自己能干,自己干,坚决不让别人从兜里掏出一枚灵石!   ———————— 第200章   做好一切准备,温见雪拉着谢琅的神识进入藤妖记忆。   黑暗。   潮湿。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过久,豁然变亮。   温见雪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吓了一跳,拉着谢琅退后几步,方才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闺房,而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有一个巴掌大的瓷盆。   瓷盆内有株刚冒出来的绿色藤蔓。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并不是在看他,是在看瓷盆内的绿色藤蔓。   温见雪狂跳的心定了下来,他看向绿色藤蔓。   绿色藤蔓并非凡品,通体流动着翠绿雾气,尚未出土,便开了灵智,能够修炼。   他们处在藤妖前辈记忆,一切事物及声音都是藤妖前辈往日所见所闻。   那么……   这株绿色藤蔓就是小时候的藤妖前辈。这间闺房是藤妖前辈出生的地方。   温见雪打量那双亮晶晶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长相温柔,束着垂挂髻,戴与衣衫同色的绒花。   她很高兴,盯着绿色藤蔓看了会,伸手摸了摸藤蔓尖尖。   温见雪觉得她有点眼熟。   “兰翎!”一道稚□□声从闺房外传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该去书院了,李夫子又要骂人了。”   “来了来了。”小姑娘答道。   兰翎?   温见雪瞳孔微缩。这小姑娘是他母亲?   温见雪已然得知母亲卫雪真名兰翎,兰姓炼丹师独生女。   他盯着兰翎,猜测此时所处地点及时间。   所处地点应是母亲在兰家的住所。   所处时间,应是一百多年前?母亲父母还没离世时?   兰翎拿出几枚上品灵石埋进泥土,对绿色藤蔓道,“这些给你吃,要乖乖的,等我上完课回来。”   她说罢,抓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风风火火离开。   温见雪拉着谢琅,下意识也想跟着离开,但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拦了。   藤妖前辈刚破土,认知范围仅限于闺房,因而进入他记忆的人,不能越出闺房。   温见雪只得拉着谢琅坐下。   吞金和藤妖前辈被困在解封中断时的记忆点,而温见雪和谢琅如今处于记忆最开始时。   他们不是记忆的主人,因此不能随意调转记忆点,只能顺着记忆,慢慢来到吞金和藤妖前辈所在的记忆点。   吞金和藤妖前辈所在的记忆点因那个记忆点的绿色藤蔓认知范围扩大了许多,所以,能活动的空间也比这里大许多。   记忆里的时间流速极快。   绿色藤蔓咯吱咯吱吸收完上品灵石后,兰翎回来了,她还带了许多药液,统统浇在瓷盆内。   温见雪认出这些药液是促使妖物快速提升修为的药液。   母亲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提升藤妖前辈修为?   温见雪想着此事,发现时间流速又变快了。   场景如一帧一帧画面,快速从眼前越过。   温见雪和谢琅凝神仔细盯着这些场景。   这些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皆是浇灌药液、往泥土内埋上品灵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绿色藤蔓长出一枝分枝了。   兰翎与绿色藤蔓缔结契约,将绿色藤蔓从土里抖了出来,缠在手腕上,乘着夜色,偷偷摸摸溜出房间。   绿色藤蔓的认知范围随着兰翎的行为扩大了。   温见雪和谢琅终于能离开房间了。   走出房间,正如温见雪猜测,此地是母亲在兰家的住所。   阔气的建筑间,点着无数灯盏。   灯盏明亮,像长了橙红的细毛,拼命昭显存在感。   “跟上去么?”谢琅问。   “跟上去,熟悉环境,方便后续找吞金他们。”   两人光明正大跟了上去。他们看得到回忆里的人,回忆里的人看不到他们,更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兰翎带着绿色藤蔓潜入了主院书房,朝父母居住的正房鬼鬼祟祟看了一眼,来到书架前,扭动书架上的墨玉麒麟摆件。   咔哒一声。   书架朝左旋开,露出了一扇青铜门,青铜门上有着天干地支设置出的密码锁。   温见雪和谢琅站在兰翎身后,弯下腰,看她怎么破开密码锁。   兰翎像是练习了很多遍,十分熟练地打开密码锁。   她带着绿色藤蔓进入密室。   温见雪忙拉着谢琅进入密室。   密室明亮,内部竟藏着几十个炼丹炉。   一旁的空地摆着几张大桌子,桌子被拼在了一起,上面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   这些瓶瓶罐罐里装得什么东西,涉及藤妖前辈盲区,因而,即便温见雪花费很多心思撬开,也什么都没看到。   ——一片空白。   遗憾地放下手中玉瓶,温见雪朝谢琅走去。   谢琅蹲在桌子左侧的书柜前,聚精会神看兰翎翻柜子。   温见雪凑了上去,跟谢琅一左一右,蹲在兰翎身旁,看兰翎翻柜子。   兰翎从柜子里面翻出一大叠手稿。   她把手稿在地上铺开。   绿色藤蔓缠着她手腕,看着这些手稿,时不时挥动一下分枝。   “乖。”   兰翎摸了摸绿色藤蔓,拿出玉简,快速用玉简刻录手稿上的内容。   若是兰翎光明正大刻录这些手稿,温见雪不会多感兴趣,谢琅更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但兰翎偷偷摸摸刻录这些手稿,便叫人十分好奇。   温见雪和谢琅快速浏览这些手稿。   手稿凌乱,看字迹,由两人所写。   手稿上写了许多见所未见的丹药丹方。   温见雪奇怪这些是什么丹药丹方,正努力记时,青铜门外传来脚步声。   兰翎明显慌了,她立刻收起手稿,将其塞入柜子,爬入桌底。   温见雪朝青铜门看去。   一男一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神色疲倦,并未注意到趴在桌底的兰翎,拿了桌上两瓶丹药便走,边走边聊天。   “他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确实,逼得越来越紧了。若是不弄出来给他,翎儿怕是要……”   “翎儿修剑道,依他所说,要把翎儿带入定天宗,让翎儿做太上长老五徒弟。”年轻女子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   “口口声声说,为了翎儿好,其实是为了让我们好好为他办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刚与他认识时,怎么没看出他如此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他莫非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办事?   温见雪意识到这一男一女是祖父祖母,他眼皮跳了一下,办什么事?   为谁办事?派人追杀母亲的人办事?   整个兰家蒙着一层迷雾,让温见雪摸不着头脑。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   “快走吧,他在等我们。”   两人离开了密室。   兰翎从桌底爬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翻开柜子,继续刻录手稿。   兰翎很快刻录好手稿,她走出密室,溜出主院书房,朝自己房间走去。   温见雪遥遥看见主院待客处亮着灯,联想到祖父祖母说,他在等我们。   温见雪心念一转,抱着缥缈的期待,决定去看看。   他让谢琅跟着兰翎,自己快步去了主院待客处。   主院待客处远看有灯火,走进了,却如强行打开的瓶瓶罐罐,什么都看不到,一片空白。   温见雪只得返回。   “怎么样?”谢琅问。   温见雪摇了摇头。   “等找到藤妖前辈,一切谜团应当就能解开了。”谢琅见他如此,忍不住道。   温见雪颔首,却还是忍不住想那些手稿。   两人随着兰翎回到住所。   兰翎一回到住所,便关紧房门,开始钻研手稿。   绿色藤蔓躲在窗前修炼,没有看兰翎钻研手稿,因而,温见雪并不知母亲研究出了什么东西,他坐在一旁,想着这些手稿上的丹药丹方。   这些丹药丹方炼制出的丹药似乎不是人服用的。   不是人服用的?   藤妖前辈?   母亲死前,召唤藤妖前辈?藤妖前辈喜欢他血?   想了许久,温见雪隐隐约约抓到点什么,可一瞬间又散了,叫他无比焦虑。   期间,兰翎带绿色藤蔓出去透气,他也没出去,心心念念想着丹药丹方。   谢琅逮不回温见雪的心,抬手揪温见雪脸颊一下,随着兰翎出去了。   兰翎带藤妖透气的地方有很多花。   这些花在藤妖的印象里,便是可以摘下来的,因此谢琅能随便薅。   他是只有礼貌的狼,在全薅了和薅一些之间权衡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他盘坐在花丛里,瞅准开得漂亮的花,一揪一朵,一揪一朵,没一会就揪了一大把。   此时,兰翎带藤妖透完气,打算回去了。   谢琅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抱着花,也打算回去。   没走两步,兰翎站定了脚步,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谢琅蹙眉,顺着剑看去。 第201章   谢琅蹙起眉,他顺着剑看去。   一个身量高挑,身穿广袖白袍,戴着黑纱帷帽的男人映入眼帘。   “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不杀你。”   男人声音沙哑,明显经过伪装。   兰翎目光微动,她还算镇定,道:“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男人并不回答兰翎的话,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家隔三差五便会收到妖物?”   兰翎犹豫几息,道:“这我不知道,你得问我父母。”   剑刃猛然抵紧兰翎皮肤,割出一条血痕。   兰翎身体微微颤抖,道:“我真的不知道。”   对方松了松剑,道:“第二个问题,你父母近些年有什么古怪举动?”   “古怪举动……他们好像……”兰翎猛地劈开架在脖子上的剑,同时指挥藤妖袭击对方。   男人侧身避开,藤妖的藤蔓却击飞他戴着的帷帽。   帷帽落地,男人露出了脸。   骨相出众,皮相优越,典型的东方美人。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睛漆黑似藏星辰,清清冷冷,似乎对世间万物都没有兴趣。   兰翎呼吸一滞,她勾紧绿色藤蔓,两个字脱口而出,“段衡?”   定天宗太上长老大弟子段衡,三届天骄大比魁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部分宗派世家都拿他与自己不争气的后辈做对比。   兰翎修剑道,未曾被拿来做对比,同那些酸言酸语的同辈不同,心底极其崇拜同为剑修的段衡。   她去过大比观战,私底下也集过段衡的画像。   毫不夸张地说,段衡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未曾想到第一次与崇拜之人见面,会是这个场景,她怔怔地看着段衡。   “……怎么会是你?”   谢琅抱着花,也怔在了原地。   “段衡……”   “段衡……”   谢琅喃喃自语,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段衡微微蹙眉。   一刹那间的事,他掐诀勾起帷帽,戴在头顶,遮住了脸。   “咔哒”一声,长剑入鞘。   段衡鬼魅一般来到兰翎身后,握住剑身,横起长剑,一剑敲晕了兰翎,而后封住兰翎见过他的记忆。   绿色藤蔓自知打不过,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段衡目光扫向它,确定只是开了灵智,不知如何与人交流沟通,没有理会它。   白靴点地,持着剑,灵动似飞鹤,落到不远处的小亭上,看起来想要离开。   “站住!”   谢琅丢下怀中的花,一跃而起,一道光似的,直追段衡。   段衡落到亭上后,朝兰家高墙跃去。   谢琅全身肌肉绷紧,乘风赶路,拦在段衡面前。   段衡直直朝他撞了过来,然后穿过了他,落到了兰家高墙上,紧接着,身影一闪,消失了。   谢琅低低喘息,死死盯着段衡消失的地方。   “艹你祖宗!”   谢琅露出犬牙,眼眸变得暗红,手背青筋直跳,浓密的银毛不断冒出,像一片杂草,在他手掌变成狼爪时,取代衣服,覆盖全身。   “哗啦——”庭院内的花朵摇曳。   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   身材魁梧的狼妖喉间发出低沉骇人的咆哮,戾气十足,他一拳砸向高墙外的空气。   高墙外一切都不在藤妖目前认知范围内,因而无形力量阻挡了谢琅这一圈。   谢琅更疯了,又是一拳砸去。   ……   温见雪正苦苦思索手稿,四周景象忽然扭曲。   大片大片的场景扭曲着快速从温见雪眼前闪过。   来不及细思发生了什么,凝神静气,盯着从眼前闪过的场景。   这些场景闪得太快,即便专心致志,也无法识别。   除非服用提高脑速的丹药,但他如今是神识状态,带不了丹药,更服用不了丹药。   温见雪眼花缭乱,只得放弃盯着场景。   他揉了揉眼睛,联系谢琅。   谢琅跟着母亲、藤妖前辈出门了。   异动前,处在不同位置,异动结束后,可能会进入不同的记忆节点。   那时便有些麻烦了。   谢琅没有回他。   温见雪按捺不住,推门而出。   铺天盖地的妖气疯了一样,朝他扑来。   温见雪心中一沉,顶着妖气,边找谢琅边叫他名字。   他很快找到谢琅。   谢琅竟变回妖形,他低垂着头,盘坐在兰家高墙下。   粉白的高墙扭曲得不成样,庭院的花,兰翎与藤妖前辈更是糊成了一片。   温见雪快步跑向谢琅。   近了,他才发现谢琅精神萎靡,神识不稳。   “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攻击了藤妖认知范围外的世界?”   温见雪心惊肉跳,后悔没跟着出来。他几步走到谢琅面前,半蹲下身,想查看对方状况。   谢琅一把将他拉入了怀里,紧紧抱住。   温见雪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他蹭着银白狼毛,扬起头。   从他的视角,能看到狼妖凌厉的侧脸。   沉呤一会,温见雪跪在狼妖腿上,单手撑着狼妖肩膀,顺着狼鼻子摸到狼脑袋,轻轻拍了拍,笑容温和。   “没事了,没事了。”   谢琅不吭声,狼耳朵向后压低,几乎贴着脑袋。   温见雪挠了挠狼耳朵根部。   “乖乖乖。”   谢琅低头,蹭他脸颊。绒毛蹭得温见雪暖乎乎,温见雪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停止挠狼耳,细白手指插入银白长毛内,按了按。   谢琅抱了许久,才稍稍卸了些力度。   他耳朵竖起,沉默得看着温见雪。   温见雪环顾四周。   扭曲的景象已经恢复正常。   他们已经离开之前那个记忆点,此时不知来到了那个记忆节点,庭院内的花都枯了,水池边的仙灵果树挂上香气扑鼻的仙灵果。   温见雪随手勾了一个仙灵果,擦了擦,学着谢琅以前的动作,递到狼嘴边。   “尝尝?”   谢琅撇开头,道:“我才不是吞金那种贪吃的妖兽,连记忆里的东西都要啃一口。”   温见雪拿着仙灵果看了看,觉得挺好吃,忍不住咬了一口。   谢琅低头看他。   “跟现实里的仙灵果没什么区别。”温见雪把咬了一口的仙灵果递到狼嘴,“尝尝?”   尖利的牙齿咬住仙灵果,谢琅咬进嘴里,慢条斯理嚼碎,吞了。   温见雪道:“心情好些了吗?”   谢琅把人抱了起来,变回人形。   “好些了。”   温见雪握住他手,道:“你要不要休息会?到了吞金和藤妖前辈所在的记忆点,我叫你,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谢琅抬起眼帘,他盯着温见雪看了一会,道:“我确实攻击了藤妖认知范围外的世界,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见到了闻声。”   温见雪猛然望向谢琅,“闻声?你是说,你见到了父亲?”   谢琅嗯了声,“但兰翎叫他段衡。我第一次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温见雪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路,询问谢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谢琅详细说了。   温见雪听得谢琅解释,拧起眉头,道:“你父亲……不,段衡,回了上界,派人查查他。”   “好。”谢琅抿直唇线。   温见雪把谢琅拉低,亲了亲对方嘴唇。   谢琅绷直的唇线松了,他蹭了蹭温见雪鬓角。   “你是我的。”   “是你的。”   “无论如何,你都会在我身边?”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就像你永远会在我身边一样。”   谢琅眉开眼笑,抱着他转了几圈,拉着他就朝兰翎住所走去。   “走,我们去看看这个记忆点的金翎在做什么。段衡问了兰翎两个十分奇怪的问题,结合之前的疑点,我怀疑兰翎父母被人胁迫着做一些与妖物有关的不好的事。”   “或许是在研究如何召唤妖物为自己做事?”   “你之前告诉我,我是书里的大反派,偶尔闲暇时,我便在琢磨,书里的我是怎么编写出可以召唤群妖办事的《万妖谱》的?”   “我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现在思来,或许是从兰家得来了召唤妖物的法子,然后改良了这个法子,控制了群妖,再将群妖的名字、物种,能力等整理成册,命为《万妖谱》。”   “需要它们时,便翻开《万妖谱》,通过名字召它们,不需要时,就让它们滚得远远的。”   谢琅这番话让温见雪茅塞顿开。   他终于抓住了点。   对,召唤妖物办事!   兰翎在研究怎么召唤妖物办事,或者说,整个兰家都在研究怎么召唤妖物办事。   温见雪从前听藤妖前辈说,自己被母亲召唤到温家时,便怀疑母亲的召唤术跟谢琅可以召唤妖物的《万妖谱》有关。   这样说来,母亲被追杀,祖父祖母被杀,都跟召唤妖物办事有关。   不过,听谢琅这话的意思,他在打《万妖谱》的主意。   温见雪缓缓看向谢琅。   完了,开心过头,把自己想搞《万妖谱》的想法对道侣抖出来了。   谢琅:“……”   谢琅顿住脚步,耷拉下眉眼,凑到温见雪面前。   “我不搞《万妖谱》,我就是想想,因为太好奇了。”   温见雪平静如水地看着他。   谢琅拽住温见雪衣袖,“我真的不搞《万妖谱》。”   温见雪抬起手。   修长好看的食指勾住他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拨了拨。   “你真的不想搞《万妖谱》?” 第202章   谢琅道:“不,那个,我……”   谢琅对上温见雪温和的目光,泄了大半气。   他缓缓攥紧温见雪衣袖,头顶冒出毛绒绒的、尖尖的狼耳朵,抖了两下,把头低下了。   “……好吧,我确实想搞。”   谢琅偷偷看温见雪脸色,他又冒出了缺少尖尖的蓬松的大尾巴。   尾巴扫把一样,在地面左扫右扫。   他局促不安道:“你不喜欢,我就不想搞了。”   “真的,我真的不想搞了。我发誓……”   嘴被蒙住了。   “你可以做任何事。”   温见雪的嗓音清润温和,却格外坚定。   谢琅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他看着温见雪,眨巴了一下眼睛。   “真的?”   因为被蒙住了嘴,这话有些模糊。   温见雪松开手,认真点头。   “你为什么同意我搞《万妖谱》,你不是不想我走书里的路?”狼尾巴晃动,谢琅有些不安,他观察着温见雪面部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温见雪没有任何异样。   他沉呤片刻,笑道:“我确实不想你走大反派路线。”   谢琅闻言,点头,期待温见雪说出,不希望他搞《万妖谱》的话。   说漏嘴时,他希望温见雪同意他弄《万妖谱》。   可温见雪真的同意,他反而慌了。   怎么同意的这么爽快?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说真的,道侣不会是对他太失望,不想管他了吧?   温见雪踮起脚尖,把狼耳朵拍了回去,又示意谢琅把尾巴收好。   谢琅焦虑不安,温见雪一个眼神,他便将尾巴收好了。   温见雪伸出食指,勾住谢琅手指,这才接着道:   “但目前危机重重,多一样手段保命,有何不可?而且我不认为你弄了《万妖谱》便会走上大反派路,落得个凄惨下场。”   “你与书中的你不一样,你不会伤害无辜,不是吗?”   谢琅微微一怔,反手握紧了温见雪的食指,他弯下身,高兴地蹭温见雪脸颊。   “当然不会。”   “我不想一统修仙界,我只是想保护想保护的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再受白眼与欺辱。”   温见雪笑着嗯了声,“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   既然征得道侣的同意,谢琅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拉着温见雪,快步走向兰翎住所,斗志昂扬地想把丈母娘研究出的召唤妖物的办法捞到手。   然而,此时的记忆点,兰翎已经研究出如何召唤妖物为自己做事。   她没有再碰手稿,关紧了门,蹲在房间里,斟了酒,与藤妖前辈庆祝成功。   “努力了好几个月,终于成了。小藤,我好高兴,以后父母再也不必为此烦心。”   兰翎抱着酒壶,脸颊泛红,眼睛绽放出明亮的光。   藤妖前辈此时仍然不会与人沟通交流——大部分妖物继承了传承,生来就会与人沟通交流,小部分,像藤妖,没有继承传承,或者传承里没有关于如何与人沟通交流的消息,便需要人教,然而兰翎忙着研究,没有时间教它。   但它从主人的行为举止中,感觉到主人心情愉悦,于是也心情愉悦,卖力挥动藤蔓。   它已经长出了好多分枝。   谢琅趴在窗户上,听了半天也没从丈母娘口中听到有关召唤妖物的信息。   她喝醉了,口中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醉话。   都怪狗衡。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攻击认知范围外,导致记忆流动加快,错过得知召唤妖物的办法。   谢琅扭头,朝温见雪道:“见雪,藤妖前辈好说话吗?我若是向它要召唤妖物的办法,你觉得它会给我吗?”   藤妖作为兰翎的实验对象,从头至尾待在兰翎身边,肯定知道如何召唤妖物。   温见雪坐在栏杆上,凝神也在听房间内的动静,问题,他思忖几息,道:“挺好说话吧,但我去也不清楚它会不会给……”   谢琅眯起眼睛,撑着窗沿,一跃来到温见雪面前,弯下腰,道:“咱们出去吧,重新进来,这样就能回到记忆最开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我不确定我再次见到狗衡会不会情绪失控,搞出一些事,所以要麻烦你,在狗衡出现的记忆点,看着我。”   温见雪听到狗衡,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下意识问了一句,“狗衡是谁?”   谢谢幽幽看来。   “姓段,名衡,化名闻声的狗东西。”   温见雪反应过来了,他郑重道:“放心,我一定看着你,我寸步不离跟着你!”   谢琅掐诀,牵着温见雪就想重新进入藤妖记忆。   一个黑色影子从大开的院门外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   “救……救……救命!”   黑色影子奔到温见雪面前,纵身一跃,啪叽一下,蹿到温见雪怀里。   它浑身是黑毛,一蹿到温见雪怀里,便伸出爪子,猛地扒开温见雪外衣衣襟,把头埋到衣服里,长长的黑尾巴卷了起来。   温见雪低头一看,是吞金。   他有些惊喜,惊喜过后便是疑惑不解。   “怎么了?”温见雪抬手摸吞金后颈。   指尖还没触碰到吞金后颈。   无数绿色藤蔓从院门外,悍然袭来!   “躲远些!”谢琅化为妖形,他们是神识形态进入藤妖记忆的,因此,一切身外物,都不能在记忆内使用。   温见雪揣着吞金,躲到走廊尽头。   谢琅宛如一道闪电,几个起跃,抓住了袭击他们的绿色藤蔓,而后,手臂用力,肌肉鼓起,捏碎绿色藤蔓。   “哗啦啦!”绿色藤蔓碎片自半空快速坠落。   这些绿色藤蔓碎片坠落后,泛起强烈的绿意,快速聚集在一起。   谢琅果断掐诀,一把火烧向绿色藤蔓碎片。   绿色藤蔓碎片化为灰烬,“刺啦!”又是无数道绿色藤蔓从院外袭了过来。   谢琅避开绿色藤蔓。   绿色藤蔓击到房屋,房屋是记忆里的东西,因此绿色藤蔓直接从房屋穿了过去,打了个转,袭向温见雪与吞金。   温见雪掐诀,谢琅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绿色藤蔓,卷了几圈,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扯。   一个有着人形,没有五官,浑身碧绿,手脚都垂着无数细小藤蔓的妖物被谢琅扯进院子。   它双手微微抬起,隔断胸口处,被谢琅拽着的藤蔓,身形快如疾风,突向谢琅。   谢琅身影凭空消失。   再出现,已经来到它左侧。   尖利有力的狼爪掐住妖物脖颈,谢琅运转妖力。   浓郁妖力凝成粗壮的绳子,紧紧绑住了妖物。   不给妖物挣开的机会,谢琅按住妖物,往地上狠狠一掼。   妖物发出闷哼时,谢琅画出道符,将其定在地上。   温见雪见安全了,揣着吞金,从走廊尽头走了出来。   “这是藤妖前辈?”温见雪打量地上妖物。   谢琅变回人形,他拍了拍衣袖,道:“我认出来了。”   吞金躲在温见雪怀里瑟瑟发抖。   “吞金,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看向吞金,再度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询问的话刚出口。   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吞金后颈,忽地一下把吞金从他怀里逮了出去。   吞金黑色小翅膀收紧,四肢蜷曲,尾巴像上扬。   它懵逼了一会,艰难扭动脑袋,朝逮起它的人看去。   谢琅露出了尖尖的犬牙。   他冲吞金和善一笑,“你刚才喊救命是吧?往我道侣怀里躲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吞金瞪圆金色眼睛。   “你活着从莲都出来了?!”   吞金村通网,温见雪想。   谢琅笑眯眯道:“要不然呢?”   “嘿嘿嘿。”吞金尴尬地笑。   它还以为谢琅尸骨都被莲都内的东西啃了,一直在心里办葬礼,时不时大呼,你死得真惨!   “那啥……先放我下来?我在主人身边时,一直帮你防着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你不能做白眼狼,恩将仇报!”   谢琅提着吞金上下抖。   “你防个鬼……””谢郎君。”温见雪喊他。   谢琅好久没被温见雪称呼谢郎君,他意识到温见雪在警告他,收起了犬牙,磨了磨后槽牙,谢琅松开吞金。   吞金扇动小翅膀,唰一下飞到温见雪身边。   但它没有往温见雪身上贴了。   根据它的经验,如果它往主人身上贴了,对面的醋狼一定会想方设法揍它。   温见雪剜谢琅一眼,对吞金投了个安抚的眼神。   吞金缓了口气,向温见雪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藤妖前辈被困在这个记忆点已经许久了,藤妖前辈自记起一点往事,便蹲在角落里,使劲想往事,想将往事全部想起。   “我劝它,主人来了,把我们带出记忆,彻底解开封印,你便能记起全部往事,它不听,着急知道全部往事。   “我便不管它了,去一边找吃的了。谁知它想魔怔了,各种攻击我,幸好主人你们已经来了,要不然,我小命不保!”   吞金说起来,便觉得胆寒。   它下意识又朝温见雪靠近。   还没靠近,被谢琅瞪了一眼。   吞金:“……”   吞金飞速远离了温见雪。   谢琅抱起双臂,看了一眼被他定住的藤妖前辈,道:“吞金,你在这里看着它。”   吞金道:“你们呢?”   “我和你主人自然是要离开记忆。”   吞金顿时跳了起来,它泪眼婆娑地看向温见雪。   “主人,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们离开了,还会进来……”   藤妖此时清醒了。 第203章   魔怔时的记忆涌上,藤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它没有多说什么,沉静道:   “给我解开。”   谢琅蹙眉。   此时解开,岂不是要带藤妖一同离开记忆?   一同离开记忆,他们便无法进入记忆,获取召唤妖物办事的办法。   无论是进入藤妖记忆,还是其他事物的记忆,都有一个前提条件——记忆者本身强大,且因为某种原因,卸去了全部防御,对外敞开了自己记忆。   谢琅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微微颔首。   藤妖前辈已经清醒,若是为了获取召唤妖物的办法,将藤妖前辈丢在记忆里,待第二次进来再将藤妖前辈带出记忆,肯定要得罪藤妖前辈。   这里是藤妖前辈的记忆,得罪了藤妖前辈,藤妖前辈拼死不放他们出去,那便一起完了。   更况且,藤妖前辈曾经教导过他,算半个师父。   温见雪垂下眼帘,召唤妖物的办法,总能从藤妖前辈得到。   温见雪发话了,谢琅也不好不放藤妖。   他解开了符,将藤妖拉了起来。   大家没有多说什么,借助回神符,一并出了记忆。   “哗啦啦——”   藤妖一出记忆,便开始收被困记忆后,失去控制,爬得堵住了道路的分枝。   分枝完全收起后,它拖着身上挂着的细小藤蔓,走到吞金走面前。   “继续给我解封印。”   吞金见它情绪稳定,点了点头,继续解封住它记忆的封印。   不出片刻,封印解开了。   藤妖记起全部事情,它受到极大冲击,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温见雪站在谢琅身旁,看着藤妖,耐心等待对方回神。   好半天,藤妖才有反应。   温见雪斟酌词汇,问它想起了什么。   “我从前辈你记忆里,猜到祖父祖母受人胁迫,研究如何召唤妖物办事,而母亲为了帮助祖父祖母,背地里也在研究,并且成功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祖父祖母为什么被杀了,母亲和你又为何被追杀?   “是母亲把研究出的召唤妖物的办法给了胁迫者,胁迫者觉得兰家上下都没有用了,杀人灭口?”   藤妖盘坐在地上,抬头看天。   它看了好一会,道:“主人没把召唤术给胁迫者。”   它回忆道:“主人研究出召唤术后,告知了父母,他们不让她说出来。他们说,胁迫者若是拿到此法,对整个修仙界都是一场浩劫。   “于是,主人决定把召唤术烂肚子里。谁知兰家有内鬼,那日的谈话被内鬼告知了胁迫者。胁迫者拿主人父母威胁主人,把召唤术告诉他。”   “主人父母为了不让对方得逞,自杀了。虽然他们自杀了,但主人依然被胁迫者的狗腿子们抓到了,幸好碰上段衡,被段衡救了。”   “段衡将主人和我安置在段家一处别院,说有急事要办,待办完急事,为主人讨回公道,让我们先在段家别院住着。”   “段衡?”温见雪忍不住打断了藤妖的话。   他看了看脸色难看下来的谢琅。   “段衡是谁?我听谢郎君说,段衡在你记忆里出现过,他用剑架着母亲,问了两个问题,似乎在查兰家研究召唤术的事。”   藤妖道:“我也不知道段衡是谁,主人说段衡出身世家,背靠大宗派,是个极其厉害的人。至于他是不是在查兰家研究召唤术的事。我和主人觉得他是在查,不过他并未正面回应过。”   出身世家?背靠大宗派?极其厉害?   为何他和谢琅从未听人提起过?   段衡这般优秀的人,不应该没人提起,仿佛不存在一般。   温见雪百思不得其解。   谢琅沉着脸,一言不发。   藤妖接着道:“主人和我在段家别院等了段衡好些日子,也不见他人影。恰在此时,胁迫者的狗腿子们找上来了。”   “主人只得带着我逃命,被逼到绝路时,主人带着我跳了传说中跳下去就必死无疑的雾崖,没成想我们运气好,掉在雾崖水潭内,没死。   “于是,主人改名换姓,带着我来到下界。”   “为了避免麻烦,来到下界后,她解除了主仆契约,将我放入了此地,并封了我记忆。”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我只记得,追杀时,主人灵根受损,成了平庸之辈。”   藤妖说罢,缓缓抬眼,看向温见雪。   “我被主人召唤到温家时,见过你父亲,我觉得他是个脑子有坑的伪君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给他做妾,还生下你。”   “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意见,我纯粹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看上你父亲。”   温见雪得知了事情前因后果,心情不是很好。   他很为母亲惋惜,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凄惨。   叹了口气,温见雪打起精神,坦诚地告知藤妖前辈,母亲做妾的原因。   藤妖先是一怔,而后勃然大怒。“畜生!他坟在哪里,我扒了他坟。”   温见雪道:“他被斩首了,尸体被刽子手一把火烧了,没有坟。”   藤妖闻言,好歹平息了怒火。   它猛地站起了身,道:“我要去上界。”   温见雪沉呤片刻,便知藤妖去上界的原因。   “前辈,你知道胁迫者是谁?”   藤妖道:“不知道,但当年逃亡时,主人往胁迫者身上撒了金蝶粉。金蝶粉有毒,无解,触碰者全身瘙痒,需得百年才能散毒。   “百年间,唯有被称为百毒散的金康花露可缓解瘙痒。我去上界后,顺着金康花露查人。胁迫者或许在一些药行,购买过大量金康花露。”   温见雪道:“我派人同前辈,一同查人。”   藤妖淡淡嗯了声。   “前辈,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回上界,你同我们一起去上界吧。”   藤妖看了看他们,道:“方便吗?”   “方便。”温见雪回答。   藤妖应下一同去上界,它盘坐下。在记忆里疯狂回忆往事的行为导致它耗损了大量精力,需得吸收日月精华,好好调整状态。   温见雪看了看藤妖,拉着谢琅也盘坐下,道:“前辈,我有个不情之请。”   藤妖扫谢琅一眼,道:“讲。”   “我想知道召唤妖物的办法。”   藤妖瞬间警觉起来,冷笑两声,道:“你想利用妖物为自己谋取利益?”   谢琅此时已经压下不悦情绪,他挡住藤妖冷视温见雪的目光,客客气气道:   “前辈,我们并非想利用妖物谋取利用,而是为了保命。”   藤妖冷冷道:“此话怎讲?”   谢琅解释了他们目前的情况,继而道:“前辈有没有想过,或许胁迫者异常强大,非你我能够抗衡?若是有了召唤妖物的手段,我们便能弄死胁迫者,不必看着对方逍遥快活。”   藤妖盯着谢琅,许久,道:“你这是在逼迫我告诉你召唤术?”   谢琅礼貌地笑,“前辈,我只是道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事实。”   藤妖冷哼一声,它闭上眼睛,道:“让我考虑考虑。”   …… 第204章   定天宗。   单扶摇从太上殿走了出来,他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定天宗,正要去办些事,联络玉牌亮起。   “姑爷,小少爷有事找你,你若是聆听完太上长老的教诲,尽快回来吧。”   “知道了。”   单扶摇回了一句,他召出青鸟,跃到青鸟背上,对青鸟道:“回段家。”   青鸟振翅,朝段家飞去。   几个随从骑着飞行灵兽,紧随其后。   青鸟很快回到段家。   段家异常气派,远远看去,庞大的建筑群宛如匍匐在地的巨兽。   青鸟落到段家府邸外,蹲下了身。   单扶摇自青鸟背上跃下,落地的刹那,脸色微变,并拢双指,狠狠割破自己掌心。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滴溅在青色地砖。   几个随从不明所以,连忙道:“姑爷,怎么了?”   单扶摇握紧手掌,指甲直直扣肉里,他很快松开手,止了血,阔步朝段家大门走去。   “无事。”   几个随从追了上去,却见单扶摇并未去找小少爷,而是朝自己住所走去。   “姑爷,小少爷!”他们不由提醒道。   单扶摇道:“我回住所拿些东西,你们转告小少爷,我即刻就去。”   几个随从顿住了脚步,纷纷应是。   单扶摇快步行向自己住所,他很快回到自己住所,避开迎上来的侍女,回到房间,关上房间,从小指打造出的乾坤空间中拿出白瓷瓶。   淡金色液体在白瓷瓶内摇晃,经人抬起,液体顺着细长瓶颈流入嘴内。   单扶摇咽下淡金色液体,缓缓捏碎白瓷瓶。   他扶着桌沿,嘴角弧度逐渐压了下来。   天色已晚,灰青色的光线将他阴沉眉眼笼了进去。   豁然抬眼间,漆黑眼睛不带丝毫情绪,叫人心惊胆寒。   ……   熊熊烈火照亮一方林木。   谢琅盘坐在火堆前,捏着一柄小刀,手指灵活地剥兔子皮。   温见雪坐在他身旁,投映在地面的影子有一部分与谢琅的影子重合。   他垂着睫羽,看谢琅剥兔子皮。   藤妖前辈还未调整好状态,他们等得无聊,便抓了兔子,给自己加餐。   待藤妖前辈调整好状态,他们就回剑宗,告别宗主,叫上那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一起回上界。   湿木架在火堆周围,很快被烈火很快烤干,温见雪塞了几块木头。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子四溅。   谢琅轻巧地剥下一张完整的兔子皮,他去了内脏,洗净,轻车熟路从乾坤袋内拿出铁签穿好,架在火上。   “我要吃辣的,多多放辣椒!”   吞金用爪子压着自己抓来的的白胖兔子,目不转睛盯着谢琅手中的兔子,馋得直流口水。   谢琅瞥它一眼,拿起地上的灰色兔子皮搭它身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气。”   殷红鲜血粘湿毛发,吞金嫌弃地抖去兔子皮。   它眼睛转了一圈,咬住压在爪子下的白胖兔子,拖到温见雪面前,期待地看着温见雪。   他哪里会做什么烤兔子?   捻了捻手指,温见雪清了清嗓子,道:“其实生吃也很不错。”   吞金:“……”   温见雪被吞金目光看得尴尬不已,看向谢琅,道:“他是主厨,你问他。谢郎君?”   谢琅洗了手,往温见雪肩上一看,拿余光看吞金。   “我给你烤兔子,你给我干什么?”   你怎么斤斤计较?这么斤斤计较,也不知道怎么追上主人的?靠脸皮厚?   吞金把兔子拖到谢琅面前,吐出自己的私藏,一枚珍稀灵草种子。   “这样行了吧?”吞金道。   灵草种子沾着口水,湿漉漉。   谢琅扫了一眼,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他朝吞金招手,目光流转间有几分狡黠,道:“我说个东西。”   吞金收起了灵草种子,警惕道:“什么?”   “过来。”   谢琅提起吞金,走到一旁,用妖语同吞金私语。   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听的?   温见雪迷茫,也想加入旁听,但他实在不听妖语,跟听天书一般,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欺负不懂妖语的人!   温见雪恨恨地拨柴。   谢琅很快同吞金说完,回来了。他抓起吞金逮得兔子,利落地剥皮去内脏架火上,然后搁了许多辣椒。   吞金在一旁跳,“再多放些。”   谢琅拧开瓶塞,直接撒了一把红辣椒面。   细嫩兔肉表面起了油水,辣椒面撒下去的瞬间,火苗窜高,辛辣扑面而来,温见雪差点被呛到。   他扇去辛辣味,收回拨柴的手,忍不住传音问道:   “你与吞金达成了什么交易?”   谢琅笑着传音道:“只是拜托它做一件小事。”   “是吗?”温见雪怀疑道。   “自然。”   起先烤得的兔子肉已经好了,谢琅上了料,将一只兔腿切下,递给温见雪。   “尝尝好吃吗?”   温见雪被兔腿香气迷了眼,他接过兔腿,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味道恰当好处。   他眼前一亮,不再多想谢琅与吞金商讨了什么,专心致志吃兔肉。   谢琅垂下眼帘看温见雪,他看了会,嘴角上扬,手里慢条斯理地撕了块兔肉,细细咀嚼。   吞金蹲在一旁,眼睛发光地盯着自己的烤兔肉,不等兔肉完全烤熟。   它便伸爪捞了下来,趴到一边,呼哧呼哧地咬肉。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气氛异常温馨。   ……   火焰由大转小,即将熄灭之际,藤妖停止吸收日月精华,它调整好状态,睁开眼。   温见雪和谢琅吃完兔肉,正在擦手。吞金一个灵宠干了一只兔子,正摊在地上,拍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藤妖扯动嘴角,道:“你们倒是懂得享受。”   温见雪同谢琅一并走到藤妖身旁,坐了下来。   浅色眼瞳映着前方树木,温见雪嗓音清润,道:“前辈,我们给你留了些兔肉,你可要吃?”   “给我留得都是些不好的吧。”藤妖淡淡道。   “这自然不是……”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便被藤妖抬手制止了。   “召唤术一事,我考虑好了。”   谢琅笑道:“所以?”   藤妖看向他。   他们对视了片刻。   藤妖收起视线,又看向温见雪,看了会温见雪,它收起视线,道:“我可以将召唤术传授给你们。”   温见雪同谢琅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前辈深明大义。”   藤妖道:“你们不能教给其他人。”   “这是自然。”   藤妖将召唤术传授给温见雪两人。这召唤术需要配合控妖丹,才能起作用。   控妖丹的丹方以及炼制方法,藤妖找了张树叶,录进树叶里,抛给温见雪。   温见雪极快地浏览完,将树叶烧毁,他再次道谢。   藤妖道:“这都是你母亲,我主人的功劳。”   它说到此处,目光黯淡了一些,隐了身影,道,“走吧。”   吞金闻言,一骨碌爬起,吹灭了火焰,扇动翅膀,飞到温见雪身旁。   温见雪一行出了黑色森林,天刚擦亮,就抵达了剑宗。   按照规划,告别宗主,温见雪便叫上几个天水派弟子,乘坐云船返回上界。   谢琅作为剑宗主宗宗主,同藤妖抵达上界后,便要与温见雪等人分道扬镳,回主宗。   “控妖丹炼制好了,传送给我。”谢琅朝温见雪传音道。   温见雪应下。   “走了。”   谢琅带着隐身的藤妖径直离开云船。   他离开的太干脆,没有一点留恋,叫温见雪心里又泛起了涟漪,质疑自己太过疲倦,容色黯然,谢琅对他不感兴趣了。   温见雪,别乱想。   温见雪很快冷静下来,他压下心中涟漪,将质疑赶出脑海。   谢琅哪里对你不感兴趣,明明特别感兴趣,又亲又蹭。   若不是在水牢制止了对方,怕是要被吃了。   温见雪定下心,他揉了一把蹲在栏杆上的吞金,不再沉迷感情之事,驱使云船继续朝天天派驶去。   谢琅一直用神识悄悄看着温见雪,云船驶离他神识范围,无法看到温见雪,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神识,带着藤妖快速前往主宗。   ……   “温少爷回来了。”   温见雪回到天水派,同几个天水派弟子刚走入门派,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门派内的人,皆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温见雪蹙起眉,他随便拉了一个人,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温见雪莫名其妙。   那人比划道:“温少爷你灵根没有受损。”   温见雪缓缓看向陪同他去下界的几个天水派弟子。   他们面带震惊。   见温见雪朝他们看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纷纷传音道:“我们说话算话,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温少爷灵根没有受损的事情!我们可以发誓。”   “不必了,我相信你们。”温见雪传音道,他收回视线。   简容不知何时来到了前方,他看了温见雪一眼,声线平稳,语气冷淡道:“随我来,父亲与祖父找你。”   温见雪道:“是。”   被温见雪逮住问话的人见状,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袖,传音道:“听说掌门与老祖知道你灵根没有受损,很是生气。”   温见雪朝他笑了笑。   “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温见雪长得好看,笑起来便更好看了。那人不敢直视他,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温少爷不必客气。”   …… 第205章   “温少爷不会有事吧?”   几个陪同去下界的天水派弟子目送温见雪同少门主远去,低声询问周围人。   周围人面面相觑,片刻,回道:“恐怕有事。”   几人皱起眉头,“温少爷不是有意瞒着。”   “他与你们说了难处?”   “我们猜的!”   ……   众人议论不过一会,一道令人胆颤心寒的恐怖威压从勤勉殿喷涌而出。   天水派仿佛大海里的一艘小船,在狂风骤雨间,剧烈颠簸。   众人面色微变,接连跪下。   一道威压便能制造这么大动静的人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老祖!   老祖已活了千年之久,脾气秉性都从尖锐变得平和,平日里很少发怒。   这次发怒,众人稍稍一想,便知是因为温见雪的事。   温见雪向他们隐瞒灵根未受损之事,着实惹怒了老祖他们。   陪同温见雪去下界的几人见此,目露担忧。   好半天,威压才消失。   他们连忙站了起来,来到距离勤勉殿最近的地方,朝勤勉殿张望。   他们张望了一会。   “咔哒——”   阔气朱红的殿门打开。   温见雪神色黯然,抱着灵宠吞金,同少门主走了出来。   “你先去剑宗避避风头,待爹与祖父消气了,再回来。”简容朝温见雪道。   温见雪苦笑了两声。   “他们真的会消气吗?”   “自然。”简容安慰道。   “确实我不该瞒着你们。”温见雪道。   简容没有说话,他抬起眼帘,看向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师弟们。   几人见简容发现了他们,摸了摸鼻子,快步走了过来。   “少门主,温少爷……”   简容微抬手指,道:“你们送见雪去剑宗吧。”   “这……”几人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眉间尽是愁容,道:“还要麻烦你们了。”   几人不知说什么,只得摆手。   温见雪回了住所,去收拾东西。   几人跟了去,也帮着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安慰温见雪。   “老祖他们一定会很快消气,温少爷别担心。”   温见雪垂下眼,乌黑浓密的睫毛像一片羽毛,轻轻颤动,叫人心疼。   “但愿如此。”   ……   定天宗,林翡站在书房,正在练字。单扶摇那些话刺激得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掌门。”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他朝林翡行了一礼,恭谨道:“温见雪不久前回了天水派,天水派老祖等人因温见雪的隐瞒,大发雷霆,温见雪听从天水派少门主建议,打算前往剑宗,避避风头,待天水派老祖等人消气了再回剑宗。”   笔尖停在雪白宣纸上,林翡抬起眼,道:“温见雪一个人去剑宗?”   黑衣人答道:“陪同者是之前陪同他去下界那几个天水派弟子。”   林翡闻言,定了好一会。   他搁下笔,坐在紫檀扶椅上,淡淡饮了一口茶。   “区区一个灵根未损的隐瞒,天水派老祖等人未免太激动。”   黑衣人不语。   林翡又喝了一口茶,他缓缓道:“通知灵玉,截杀温见雪。”   温见雪离开天水派,且身边没有强者,此时下手最好不过。   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怕是很难有机会除掉温见雪。   黑衣人行礼,“是。”   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书房。   林翡站起身,继续练字。此时能叫他心情好的,唯有除掉温见雪。   ……   温见雪收拾好东西,当天下午,便乘云船前往剑宗。   浮云带着霞光,流水似的,轻轻涌动。   温见雪站在云船甲板上,看着浮云。   吞金如返回上界一般,趴在云船栏杆上,它忿忿不平道:“你又不是故意瞒着他们,他们为何如此生气?”   温见雪竖起食指,放在嘴边,道:“你别说话。”   吞金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温见雪侧耳听着周围动静。   风声一如既往地温和。   忽然,风停止了。   灵船快速往下坠落!几个送温见雪去剑宗的弟子脸色变了,他们立刻起诀,妄图阻拦云船下坠。   可云船就像是被一块磁铁吸住了,止不住地往下落。   “或许是云船出了问题,我们快些离开云船。若是不离开云船,云船坠毁时,我们会受到严重伤害。”一个弟子打开云船防御阵法,对温见雪道。   “好。”   温见雪提过吞金,祭出玉叶,随着几人离开云船。   他们方才离开云船,云船便在空中开始散架。   “轰!”一声,云船坠落在崇山峻岭间,以云船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树木尽数折断。   几个人擦了擦额间冷汗,连连道:“幸好离开得及时。”   温见雪抱着吞金,微微一笑,道:“是啊……”   话音未落,几个天水弟子余光瞥见一道极细的黑光朝温见雪刺去。   几人瞳孔微缩,当即掐诀想要阻拦,那道黑光径直破开阻拦,冲向温见雪。   几人眼皮不由得一跳,急声道:   “温少爷!小心!”   明亮的丹火在空中升腾起,轰一下击毁黑光。   几人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挂上笑容。   忘了温少爷灵根未受损,修为比他们高了。   温见雪召回丹火,看向黑光出处,冷声道:“哪个宵小之徒暗中偷袭,滚出来!”   空气轻轻波动,一个身穿紫红衣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出出现于半空。   他歪了歪头,抬起右手,长指甲抵住下巴,声音轻快,笑道:“你确有几分本事,可惜碰上了我,只能将就着活到今日。”   “你是何人?”几个天水派弟子目光凌厉,绷紧身体,紧紧盯着他。   “你们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笑道,他拍了拍手,几个如同鬼魅的黑影从坠毁的云船中冒了出来。   他们身轻如燕,一跃至半空,径直袭向几个天水派弟子。   几个天水派弟子召出自己本命灵器,击向黑影。   黑影被击中,云烟一般散开,不出一息,又聚拢在一起,朝他们袭来。   几人咬牙切齿地看向男人,道:“你可知我们是哪个宗派的人?若是我们出事了,我们掌门不会放过你。”   男人嗤笑了一声,他并不理会他们,猛地冲向温见雪。   温见雪将吞金塞进灵宠袋。   “你是谁?!”   吞金被塞进灵宠袋,晃了晃脑袋,正想用妖力观察外面动向,忽然发现灵宠里有一条盘着的蓝色小蛇。   它下了一大跳,惊叫出声。   晴天在青湖受伤严重,此时还未养好伤,闻言,抬起蛇头,朝它看了看,又焉了吧唧地趴了回去。   温见雪忘了给吞金介绍晴天,此时听到吞金的惊呼,即便想向吞金介绍晴天,也没有时间与心思。   男人已近眼前。   他一点玉叶,一跃而起,避开男人的袭击。   男人在空中灵活地像条水里的鱼,一转身形,再度袭来。   温见雪果断往地面去。男人袭击落空,哈哈笑了声,朝温见雪极速追来。   树木茂盛,草木芳香沁人心脾。   温见雪即将落到地面,他猛地将丹火化为火凤,踩着火凤,落到一颗古木枝干上。   几乎是他落到古木枝干的同时,地面扭动,浮出一个又一个血红水泡。   “反应不错。”男人落到对面一颗古木上,他抬手一招,地下爬出一只妖物。   妖物双脚皆有符文,它身体酷似放大的蜥蜴,头却有几分像山羊,长着两只黑角,背脊处有着一排尖利的、粗壮的黑刺。   它仰起头,朝温见雪咧嘴笑,嘴角几乎裂到脑后。   温见雪皱起眉头,收回化作火凤的丹火,他凝聚灵力,操控四周树木的树枝,刺向男人。   男人召出了自己本命灵器,一招斩断刺来的树枝。温见雪借机捏碎几枚足以致死的毒丹,对方笑道:“你们丹修就会暗中搞鬼?”   地面妖物张开嘴,朝四周一吸,空气中的毒素全部消失了。它转头,猛地将毒素喷向温见雪。   温见雪立刻撑起灵罩。男人一击破了灵罩,毒素尽数蔓延到温见雪脸前。   温见雪脸色瞬间苍白了。   男人冷笑一声,当即握紧本命灵器,朝温见雪脖子抹去。   既然要他截杀温见雪,那温见雪就不能死在自己毒丹下。   若是死在自己毒丹下,他怎么交差?   本命灵器已经割破温见雪脖颈皮肤,吃了点血。   他握紧本命灵器,正要加重力气。   忽然,一道可怖的力量朝他压来。   他被压得动弹不得。   温见雪缓缓夹住了他本命灵器,推开了,然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第206章   心中警铃大作,男人驱使妖物朝温见雪后背袭去。   温见雪转身,精准无误地踢中妖物心口。   妖物心脏破碎,倒飞至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温见雪将丹火化作利剑,一剑刺穿妖物脑袋,将其定在坑内。   妖物痛苦挣扎,却挣扎不开,它发出婴儿啼哭似的声音。   男人被吵得心烦意乱,他暗骂了句废物,当即利用底牌离开。   未等他离开,忽觉丹田一痛,全身灵力涣散,低头一看,腹部一个血窟窿。   他嗓子发痒,呕出一口鲜血,缓缓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青年唇色嫣红,雪白脸颊溅上几滴鲜血,左手血淋淋。他张开五指,看了看,笑容缓缓扩大,蔓延到眼尾。   男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他被人推倒,断线风筝一般,直直坠在地面。   “咔嚓——”   什么东西碎了。   男人睁大眼睛,神魂俱灭前,他看到温见雪嘴唇动了动,缓缓说出一句话。   “其实我之前就想反驳你,今天不是我的祭日,是你的祭日。”   清晰的话音传入林翡耳中。   林翡心下一沉,温见雪这话不像是对灵玉所说,而是在对他说。   你也配对我说这话!   林翡察觉到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灵玉的魂灯几欲熄灭,当即割破掌心,滴入魂灯,查看情况。   谁知刚好撞上灵玉被温见雪杀。   他眼睛布满阴霾,正要发作,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   “宗主,我们插在天水派的眼线被揪出来了。”   “全部揪出来了?”   “是。不过宗主放心,眼线被揪出来后,自爆了,没有透露一点有关定天宗的消息。”   林翡心弦松了几分,他冷笑着看向天水派的方向。   “看来天水派是决定站在剑宗那边。”   黑衣人没吭声。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消失。”   天水派。   简容皱起眉头,抖掉衣袍上的碎肉,命人将地上的尸块扫一起,一并烧了。   真是恶心,自爆什么?   弄他一身。   简容清理掉衣服上的血液,并拢双指,掐出联络玉佩,联系几个天水派弟子。   剑宗寒长老逝世后,门派内便传起温见雪在下界青湖大杀四方的事迹。   传来传去,大家都知道温见雪灵根未受损。   父亲等人早从他口中得知温见雪灵根未受损,因而并不生气,都在怀疑门派内有内鬼。   若无内鬼,青湖之事从何传起?   他们联系了剑宗寒宗主,寒宗主说,青湖之事,他们没有对外说过。   父亲他们故作生气,思考如何揪出内鬼,恰好此时温见雪回来了。   温见雪将吞金放在勤勉殿外殿,进入内殿,同他们提出引蛇出洞。   这样既可以解决内鬼,又能看清敌人爆出他灵根未受损的目的。   父亲他们都不赞同,但温见雪执意如此。   祖父担心出事,让温见雪带上天赐。   天赐是祖父的护身灵器,能借予使用者庞大力量,借予时间,一炷香。   也不知温见雪如今如何了?   但愿没有事。   ……   几个天水派弟子与黑影斗得不相上下,难解难分时,黑影消失了。   他们背靠背,防备了一会,黑影也未出现。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立刻服下疗伤丹药,调整状态。   刚调整好状态,联络玉佩传出灵力波动。   他们连忙点开联络玉佩,少门主询问他们是否抵达剑宗。   “未曾,遇袭了。”   “见雪如何?”   “温少爷……”   几人想到什么,纷纷朝地面冲去。   树荫遮光,枯黄杂草的地面有一个大坑,一旁有些乌黑灰烬。   几人未看到温见雪,着急忙慌地呼喊。   “温少爷?”   “温少爷?”   联络玉佩那头的简容听到呼喊声,有些不安。   几人呼喊了一会,听到温见雪的声音。   “我在这里。”   几人顺着声音,快步来到声源处。   潮湿的凉意直往人骨缝里钻。   温见雪半跪在一面略有些陡峭,长着湿滑青苔的石壁前。   石壁下有一个常年滴水凿出的小凹槽,小凹槽内积累了一槽还算清澈的水。   他将双手都浸入了小凹槽,不紧不慢地清洗双手。   “温少爷,攻击你那人呢?”几人连忙围了上去。   温见雪抬起双手,掐诀拂去水渍,温声道:“他死了,不必担心。”   “死……死了?”   难怪黑影消失了,原来是男人死了。   可那男人看起来那么强,怎么会死了?几双眼睛写满求解。   温见雪笑道:“这要多谢祖父。”   多谢老祖?几人听不明白,一头雾水。   联络玉佩那头的简容听到温见雪的声音,稍稍放心,他询问道:“你没受伤吧?”   几人将联络玉佩递给温见雪。   温见雪道:“放心,没事。”   “好。”简容顿了顿,“回来吧。”   “是。”温见雪把联络玉佩递还于几人,召过玉叶,道:“回门派。”   几人愈发糊涂,他们跟着温见雪又回了门派。   众人见温见雪回来了,联想到什么,传音询问几人是不是路上遇事了。   几人传音回复其他人。   简容就站在天水派入口处。   温见雪同简容去见祖父。见到祖父,他取出天赐,还于祖父。   天水派老祖收起天赐,道:“你且在门派内专心修炼,兰家之事,不必操心。”   确定引蛇出洞计策后,温见雪将兰家之事告知了他们。   因主角团一直在找谢琅这个大反派,且藤妖前辈不愿被更多人知晓它知道召唤妖物的办法,他再三思量,没有告知他们,藤妖前辈知晓召唤术,也没有告诉他们,谢琅拿到召唤术的事。   除了这两点,其他事情,尽数如实告知了。   温见雪谢过老祖,犹豫几息,又道:“祖父,你们这样帮着我,会不会得罪林翡等人?”   “难道不帮你?”掌门笑着反问。   天水派老祖道:“退下吧。”   温见雪微微一怔,退下了。   简容见温见雪退下,低声道:“查找胁迫者的事,交于孙儿吧。”   天水派老祖微微抬手,道:“你也专心修炼。”   “我……”   “简容。”老祖道。   简容深吸一口气,弯身行了一礼,道:“是。”他快步退下了。   “父亲为何不让简容插手?”掌门询问道。   老祖回道:“他的身份注定不适合。”   ……   温见雪出了勤勉殿,走出很远后,回头看向勤勉殿。   他们对他太好了。   他很怕牵连到他们。   吞金从灵宠袋内,翻了出来。   “那条蛇是谁?”它一出来,便开始嚷嚷。   温见雪回神,抱起吞金,回答道:“那是晴天,你不在时,我收的灵宠。”   晴天一个霹雳,吞金瞪圆眼睛,“我出去给你办事,你居然收了个灵宠?!那我呢?”   “你也是我灵宠。”   吞金甩尾巴,拍爪子,“恶狼不排斥它,没打它?”   “恶狼?”温见雪稍加一想,便知吞金说得是谁,弓起手指,敲了吞金脑袋一下,“他不是恶狼,晴天脾气很好,你与它好好相处,不许欺负它。”   吞金捂住脑袋,气呼呼,一扭头跑了。   温见雪道:“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吞金已经没影了。   吞金特别爱惜自己性命,温见没有过度担忧它,径直前往住所。   开始修炼之前,他得易了容,去收集炼制控妖丹所需的药材。   早点炼制出控妖丹,便早点多一个护身之法。   温见雪垂下眼帘,看向衣袖。   衣袖内装着一只灵宠袋。   这只灵宠袋,本来是给吞金用的。晴天占了吞金原来的灵宠袋,他便给吞金新购了一个。   现下得多购一个乾坤袋了。   衣袖内的灵宠袋表面像被什么东西从内踹了一脚,微微凸起。   温见雪掐了道重力诀,压在灵宠袋上面。   灵宠袋没了动静。   ……   温见雪易了容,避开大家视线,离开门派。   他花了些时间,集齐药材,返回门派。   谢琅此时发来消息。   他回主宗后,忙着查段衡,没有关注天水派这边,待知道温见雪灵根未受损之事被众人所知,已然是几日后,于是,匆匆忙忙发来消息。   温见雪垂下眼,点开联络玉佩,回复谢琅。   回上界时,谢琅不知从哪里淘来一块只能联系他的联络玉佩,塞给了自己,说以后有事就用联络玉佩,这样比较有档次。   “我没事,祖父他们并没有生气。”   温见雪简单解释了原因,接着道:“我收集好了控妖丹药材,不出意外,半个月后能炼好控妖丹,到时候通知你。”   “行。”   温见雪捻了捻联络玉佩,“你查段衡查得怎么样了?”   对面沉默了许久。   “我现在有点混乱。”   “详细说说?”   谢琅道:“你还记得余千奇吧?”   “余千奇?”温见雪仔细想了想,终于从记忆角落里扒出这么个人。   “记得。”   “段衡出生段家。这个段家,正是数年前,被余千奇设计杀了独子,还将余千奇收为义子,无人敢招惹,随时发疯的段家。”   谢琅接着道,“段衡是段家二小姐的独生子,五岁时,因天赋出众,被定天宗太上长老收为弟子。”   “段衡一百六十七岁时,为了个狼妖,背叛了定天宗和段家,被定天宗和段家追杀。   “追杀两年,段衡与狼妖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树林。”   “定天宗和段家将他们的尸体烧了,不许任何人提起。”   温见雪蹙起眉,道:“这样说来,段衡不是你父亲?毕竟他与狼妖死在了树林里。”   “不,我确实他是。我抓了一个参与追杀的定天宗弟子,逼他画出狼妖的画像,此狼妖确确实实是我母亲谢青羽。”   谢琅有点迷茫,“所以我混乱了。段衡既然为了我母亲背叛师门与家族,放弃了一切,为什么那时要杀我和母亲?他是后悔了,还是……那不是他?他现在在哪里了?现在是生是死?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   温见雪安静听完谢琅的话,道:“你别急,终有一日,会弄明白一切。”   谢琅嗯了声。   似乎是怕他担心,继而笑道:“我忙着修炼,忙着对付敌人,才懒得想这些事情。等忙完了,再说吧。”   …… 第207章   ……   四月,天暖,柳絮纷飞。   温见雪站在天水派平日无人来的柳树林等人。   柳枝轻晃。   一道银白色身影从远方跃了过来。   温见雪露出笑容,他张开双臂,那道银白身影扑入怀里,撞得温见雪后撤了一些。   他微微偏头,柔软毛发挠到脸颊,有些痒。   “谢琅,你好重。”温见雪搂住北荒狼妖。   话音刚落,脸颊被舔了一下。   谢琅用湿漉漉的黑鼻子蹭他,笑眯眯道:“我化成妖形,更重。”   温见雪抱不动,把谢琅放了下来,拿出一只白瓷瓶。   白瓷瓶内是早已炼制好的控妖丹。他把白瓷瓶递给谢琅,又拿出一个灵宠袋。   谢琅蹲在地上,尾巴搭在前爪上,偏头看灵宠袋,“这是什么?”   温见雪今日一大早,便叫他来拿控妖丹。   ——本来能用传送阵传送到另一人手里,但双方都想见一面,默契得没有提传送阵,直接约定了见面地点。   但谢琅从头至尾未听温见雪说起灵宠袋。   谢琅边用神识探看灵宠袋,边笑道:“这不会是给我用的吧……”   话语戛然而止。   灵宠袋内蜷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妖物。   妖物身体酷似蜥蜴,脑袋酷似羊头,背脊上有一排尖利的黑刺,它后肢戴着黑色铁链,身体被一根几乎透明的线牢牢捆住了。   它胸口有道剑伤,血迹早已干涸,乌红色。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妖物?”谢琅顿住,抬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观察谢琅的神色。   “袭击我那人的妖物,我没杀,留着了,用来试验控妖术。”   母亲研究出的控妖术有些瑕疵,不能完全控制妖物。   温见雪想知道控妖术能控制妖物到什么程度,炼好控妖丹后,便拿妖物做了个试验。   谢琅闻言,压着眉,问道:“结果如何?”   温见雪瞧见谢琅压着眉,心下微沉,看来自己这一举动让谢琅不悦了。   幸好之前没冲动地坦白马甲。   温见雪从来没有在一件事情上,这般优柔寡断,一会想展示真实自我,一会不想展示真实自我。   时不时因为对方言行举止,庆幸对方不知自己全貌。   细想缘由,是他道德感太强,同时,对这段感情,看得太重了。   因为道德感太强,打破底线后,给自己贴上变坏的标签,不太能接受现在的自己,继而怀疑亲近之人也不能接受,所以优柔寡断,一会想,一会不想。   因为对这段感情看得太重了。   所以即便不断告诉自己。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不会因为自己是傅银,就断了。   谢琅身为反派,不会在意他做得这些负面事情。   他也会反复权衡对方的感受,思考对方喜欢他什么。   看到对方言行举止不对劲,他就敏感得像一只触及软肉的蚌,快速藏起来,然后庆幸对方不知自己全貌。   例如此次。   温见雪目前只希望这段感情不要下跌。   他潜意识认定对方冷淡了。   回上界时,他捏着谢琅水牢里对他的反应,告诉自己,谢琅没有冷淡,对他很感兴趣。   可时间一长,他就动摇了。   慢慢的,潜意识认定谢琅冷淡了。   这种冷淡,像一层薄膜,笼住了他,在诸多的猜测中,让他生出酸涩难受,难以接受这段感情继续下跌。   温见雪不太确定,这段感情跌至冰点,依他现在的性格与品行,会做出什么事。或许会痛痛快快分手,也或许会干出相当偏激的事。   温见雪收敛情绪,道:   “控妖术只能控制妖物做些小事,涉及生命危险的大事,妖物反抗强烈,统统不会办。”   谢琅叼过灵宠袋,丢进自己自带的小空间。   “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控妖术。”   温见雪应下,因想逆转谢琅对他的坏印象,他盘坐下,伸手就去揉狼脑袋。   “接下来我要闭关修炼了,或许会闭关修炼许久,你有没有想要的丹药?我给你炼。”   温见雪说着,觉得手感不对。   他微微抬起手。   一撮狼毛被他揉了下来。   温见雪:“……”   喉结上下滚了滚,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他攥紧狼毛,猛地拍回狼脑袋。   谢琅:“……”   “你为什么要打我?”谢琅茫然。   温见雪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道:“那个……就是……”   谢琅:?   谢琅朝后仰了一下,温见雪的手偏移了一点,露出几根狼毛。   这几根狼毛柳絮一样,飘入空中,不急不慢地随风落在地面。   谢琅视线随着狼毛而走,最终也落在地面。   温见雪:“……”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   温见雪滑跪,当即承认错误,他硬着头皮,收回手,将揉下来的,剩下的狼毛摆在谢琅前爪旁。   “我轻轻揉了一下,它就掉了。”   谢琅抬起脑袋,神情古怪地顿了许久,道:“你莫非觉得我年纪轻轻,就开始秃顶了?”   他趴下身,脑袋搁到温见雪大腿上,怨念十足。   “我之前便告诉你了,我要换毛了。”   温见雪想起了,尴尬地笑,“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忘了。”   谢琅耳朵一抖,凉凉道:“我便知道你忘了。”他在温见雪腿上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狼肚皮,又翻了回来,蹭温见雪一腿的狼毛,“没关系,我不生气,我又不是灵石,让人万分惦记。”   温见雪自知理亏,语塞片刻,低下头,轻声道:“等我闭关结束后,双修可好?”   暗红狼眼瞬间亮了。   谢琅不动声色看向温见雪脖颈,脖颈修长,细腻雪白,有一小截被靛蓝衣领微掩。   心跳剧烈,血液奔涌,他有些口干舌燥。   收回了目光,粗壮狼尾甩向地面,激起一地柳絮。谢琅不紧不慢道:“温郎君这便想打发了我,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双修时任你?”   谢琅无动于衷。   “你想如何?”温见雪拍拍狼耳,他注意到狼尾晃了两下。未等他发问,狼尾停止晃动,仿佛刚才是错觉。   “我能想如何?”   谢琅冷笑道:“在这之上,加上一件事情。”   温见雪屏气凝神。   谢琅幽幽道:“现在亲我一下。”   “啊?”   “你不愿意?”   温见雪还以为谢琅要他做什么十分难办的事情,未曾想是这点小事,哭笑不得,他低下头,亲狼鼻子一下,又亲狼嘴一下。   “可以了吧?”   谢琅满意了,朝温见雪怀里拱。   “最近几日老是掉毛,我自己又很难整理。浪费郎君一点时间,给我打理一下?”   “见雪,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   高大的红衣男子御刀闯入柳树林,他落到温见雪身旁,道:“我有事拜托你!”   他闯入得太快,闯入前没有一丝动静,叫温见雪和谢琅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人一狼定在原地,直直看着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花倾城。   “哟,哪来的狼?”花倾城握着刀,蹲下身,抬头就去摸狼脑袋,“长得怪好看。”   谢琅:“……”   温见雪:“……”   花倾城薅了一手狼毛,他吹掉手上狼毛,笑吟吟道:“看这毛色,这体格,是北荒狼妖吧?见雪,你去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又凶又不服管教,一点不好饲养。”   温见雪见花倾城没有认出这头狼是谢琅,也没意识到这头狼就是他们要找的毁天灭地的半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狼后颈,信口编来,道:“我在下界一个雪林中捡的,因是从小养大,所以好饲养。”   “之前怎么没看到它?”   “它之前在下界疯,最近才跑来上界。”温见雪沉稳道。   花倾城兴致勃勃,又摸狼背脊。   手刚触到狼毛,一声低沉的咆哮。   趴在温见雪腿上,安安静静的北荒狼妖骤然扭头,凶狠无比地朝他龇牙。   花倾城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手。   北荒狼妖朝他翻了个白眼,舔了舔嘴唇,把自己团了团,脑袋钻到温见雪手臂下,小半个身体都挤入温见雪怀里,浑身散发着老子很不爽,你不要乱摸的气息。   花倾城微愣,随即大笑不止。   他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有个性。”   “见雪,这是只公的北荒狼妖吧?我朋友那里有只母狼,不如……让它们配一下?要是有了小狼,你一只,我一只。放心,不占你便宜,我出钱买。”   谢琅从温见雪手臂下又伸出脑袋,凉凉盯着花倾城。   花倾城脑门发凉,他并未多想,只当春寒袭来,伸出拐狼的黑爪,道:“我朋友那只母狼是御魔狼,叫珍珠,黑色的,长得可漂亮了。小狼小狼,咱们去看看珍珠。你不要害羞,你又高大又帅气,除了没有尾巴尖,堪称完美,珍珠见到你,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谢琅:“……”   温见雪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他死死压住笑声,道:“花大哥,不好意思,我这狼有对象了。”   花倾城瞬间萎靡。   温见雪按住跃跃欲试,想咬花倾城一口的谢琅,正想说你去看看其他狼,花倾城又振奋起来。   “它对象也是只北荒狼妖吧?它对象要是怀崽崽了,务必告诉我!”   温见雪:“……”   “他对象不会怀崽。”   “生理缺陷?”   “……他对象跟他一个性别。”   花倾城:“……”   温见雪轻咳一声,道:“花大哥方才说,有事拜托我,请问是什么事?”   花倾城念念不舍的目光从谢琅身上挪开,道:“我和秦月之间救了个人,这人伤太重,丢医馆里,至今未醒。我本不打算管,但秦月不忍心,所以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丹药,能救救那人?” 第208章   花倾城听说温见雪灵根未受损,便依据温见雪天赋,猜出他已是个十分成熟的高级炼丹师,手头有许多好丹药。   因而,在救不醒人,无计可施时,跑来找他。   “你带我去看看。”温见雪道。   花倾城站起身,道:“行。”   温见雪拍了拍谢琅,示意他起开。   好不容易见一面,又要走。谢琅烦躁不已,他剜花倾城一眼,尖利的牙齿咬住温见雪衣袖,咬出几个洞。   温见雪使劲扯两下,没扯出自己衣袖,不免好笑,传音道:“很快就回来给你理毛。”   “松嘴。”   谢琅低低呜咽,然而温见雪意已决,他不同意也要同意,权衡利弊,不情不愿松开了嘴,爬起身,蹲坐在一旁,不悦地压着狼耳朵。   温见雪抓了两下狼耳朵,清掉身上狼毛,祭出玉叶,同花倾城去往夏云医馆。   救下人后,他们将其安置在夏云医馆。   苦涩辛辣的药味宁绕于狭窄的房间,撩开垂着的白帘子。   尚且宽阔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尽毁的男人,他紧紧闭着眼睛,布满伤痕的手垂在被褥间。   “此人灵根被震碎了,除此之外,五脏六腑都受到严重创伤,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医馆老医修站在一旁,低声介绍男人目前情况。   温见雪运转灵力,走到床前,抬指搭在男人左手手腕上,细细查看对方情况。片刻,他收回手,看向花倾城。   “你们在哪里救得人?”   花倾城耸肩,道:“荒郊野岭,能救吗?不能救,我弄死他,埋了算了。我倒不是心痛钱,只是认为这样半死不活,对此人而言,过于痛苦。”   花倾城说着,挽起袖子,便要动手弄死男人。   温见雪拦住花倾城,“有救。”   花倾城放下了衣袖。   “我方才问那话,是察觉对方灵根很好,不似普通人。”   花倾城拧起眉头,捏住男人的脸,仔细看。   五官几乎变形,血液、渗出液、某些坏死物质干燥后,在脸上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恶心的结痂。   根本看不出是谁。   花倾城松开手,道:“难不成对方是某个大家族、大宗派的人?”   温见雪摇了摇头,道:“不知。”他想了想,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医馆老医修。   “将此丹给他服用,不出意外的话,三五日此人便会转醒。”   医馆老医修闻言颇为惊奇。他废了无数心血,都未将人救醒,这年轻人有什么丹药可以救醒人?   怀揣着疑惑,医馆老医修接过小瓷瓶,拧开瓶塞,里面竟是一枚聚元丹。   聚元丹十分难炼制,有市无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聚元丹。   老医修眼前一亮,神识快速扫向聚元丹,令他惊奇的是,这枚聚元丹品质极高。   小心盖上瓶塞,老医修目带敬意,看向温见雪。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丹药?   莫非是什么炼丹奇才?   花倾城敏锐的从老医修反应中察觉温见雪给的丹药很是不一般,他将温见雪拉到一边,拿出乾坤袋,便想付钱。   温见雪自然不会要。   花倾城只好道:“以后有事若需要我帮忙,千万叫我。”他勾过温见雪肩膀,仗义道,“别跟我客气,我把你当亲弟弟。”   温见雪笑了笑,“好。”   温见雪说罢,祭出玉叶,返回柳树林。   花倾城站在医馆门口,目送温见雪待温见雪身影消失在天际,他收回了视线,目光微沉,捻了捻藏在指间的一根狼毛。   ……   温见雪很快便返回柳树林。   谢琅还蹲坐在原地,压着耳朵。温见雪收起玉叶,几步走到他面前,撩袍盘坐下,伸手掐紧实的、没有什么肉的狼脸。   “好了好了,回来了。”   谢琅甩开他手,凑近嗅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   狼耳朵竖了起来,谢琅道:“花兄他们救得人是谁?”   “面容尽毁,不知是谁。”   “是男是女?”   温见雪奇怪道:“男的,怎么了?”   谢琅停止了嗅味道,趴在他腿上,道:“好奇,问问。”   “花大哥他们救得男人,天赋应当不低,可惜灵根被毁了。”   温见雪设下防窥阵,从乾坤袋内拿出青玉梳,给谢琅理毛。北荒狼妖双层被毛,内层绒毛保温,外层长毛防水防尘防寒,温见雪费力吧唧地梳出一大堆狼毛,也不见他瘦了多少。   “一朵饱满的蒲公英。”温见雪感叹万分,狠狠揉了一顿狼妖。   谢琅却是轻松不少,他爬了起来,抖了抖浑身毛,变回人形,掐诀收狼毛。因着想拿自己毛做很多东西,他收得十分仔细,一根也不放过。   温见雪揉了揉手腕,撑着下巴看他收狼毛。   风和日丽,谢琅很快收好狼毛,是时候分别,去修炼了。温见雪站起身,收起玉梳,走到谢琅身旁,抬起手臂,勾住谢琅脖颈,轻轻咬住青年凸起的喉结。   “过些日子见。”   谢琅肌肉绷紧,环住他腰,“好。”   ……   吞金离家出走好些日子,也不见温见雪来找它,心里气愤不已。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喜新厌旧!   只闻新妖笑,那闻旧妖哭!   渣主!   它气得狂甩尾巴,蹲在树干上,恨恨地抓树木。   抓了一会,吞金眼珠一转,想到黑色森林时,它为了吃兔肉,答应谢琅的事。   答应的事倒也不难,不如乘这个机会,悄悄去办了。   谢琅给了它三个月的时间。   说出了什么事,他给它兜底。   吞金从树上一跃而下,迈着霸气的步子,当即决定去做答应谢琅的事。   没走两步,它听到嘶嘶声,回头一看,既然是晴天。   晴天伤已经好了不少,它受温见雪嘱托,出来找吞金。吞金出走太久,温见雪不免有些担心。   得知温见雪还是担心自己,吞金气消了一大半,但它依然瞧晴天不顺眼,挥爪道:“我要去办些事,你走远些。”   “什么事?”晴天歪头。   吞金嘻嘻两声,抬起两只前爪,像人一样站了起来,得意道:“像我这种受人欢迎,千金难得的强大灵宠,自然是去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好厉害!”   晴天圆溜溜的蛇眼迸发光芒,献上了自己的佩服。   吞金被夸得有点飘,“我当然厉害!”它打量晴天,“你虽然长得丑,但嘴还是蛮甜的,不错,有前途。”   晴天讨好地伸出蛇尾,钩住吞金尾巴,“我速度很快,会制造幻境,还会隐身。前辈做事缺小弟吗?”   吞金闻言,轻咳一声,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便收你做小弟了,从今以后,我罩到你,咱们哥俩横着走!”   晴天用蛇尾挠头,道:“横着走的不是螃蟹吗?我们又不是螃蟹,这么横着走。”   吞金看傻缺一样看晴天,它摇了摇头,径直朝前飞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去办事了。”   晴天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见吞金飞远了,连忙去追。   “等等小弟,大哥!”   ……   数日后。   吞金和晴天喜滋滋地朝剑宗主宗跑去。   它们很快来到主宗。   谢琅与温见雪分开后,便抓紧时间研究控妖术。   时日太短,他还未从控妖术基础上,摸索出如何编写《万妖谱》。   虽未摸索出如何编写《万妖谱》,却是有法子,提高一成控妖力度。   此时,他暂时放下了控妖术。   过两日便是上界各大宗派招生之日,他作为宗主,需同花倾城等人确定招新生的事宜。   宗派的扩建与延续,离不开“新鲜血液”的加入。   余光瞥见钻入事务殿中的吞金和晴天,谢琅停止确定招生事宜,他站起身,道:“我去办点事,一会就回。”   花倾城等人笑着点头。   谢琅很快走到吞金和晴天面前,他一手一只,将它们提出了殿,来到宗主住处。   吞金一来到宗主住处,便挣开他手,跃到地上。   “对我客气点,你交代得事,我可是办得十分妥当。”   晴天直直垂在半空。   吞金瞅它一眼,接着道:“把我小弟放下,本来就傻,这样提着,伤到哪里,更傻。”   “小弟?”谢琅睨晴天一眼,把晴天放下了,“你带它一起去办事了?”   吞金甩出几只乾坤袋,道:“放心,主人不知道。”   谢琅接过乾坤袋,道:“那些带着灵识烙印的丢了吧?”   吞金道:“你当我傻啊,肯定丢了啊,现在只剩下一些没有灵识烙印的东西。”它眉心抽了抽,“那些有灵识烙印的,或者可能有灵识烙印的东西可值钱了,丢得我心疼。”   “该舍就舍,否则后患无穷。”   吞金叹了口气,道:“你说,丢掉的那些东西,他们会不会找到?”   “这谁知道?让他们慢慢找去吧。”谢琅一一打开乾坤袋,用神识看了看,嘴角微微勾起,“反正我们不亏。”   “你真是一头道德败坏的狼。”吞金舔了舔爪子。   “他们竟然暗中害我们,那必然要付出代价,再则说了,我又没逼你干,你也道德败坏,与我半斤八两。”   谢琅收起乾坤袋,他看向吞金,伸出手,道,“你私藏了一半吧?当初说好,六四分成,还差一些,拿来。”   吞金:“……”   吞金愤怒道:“我办事,你坐享其成,还要六成,过分了啊啊啊啊——”它被谢琅提了起来,抖出一地乾坤袋。   谢琅笑眯眯看向他。   “好你个吞金,私藏了不止一半。”   吞金:“……”   “我办事,我多拿点怎么了,再说了,我还要分小弟一些。”吞金倒立着,理直气壮道。   分我一些?   晴天左右看了看,高兴地立起了上半身。   “你分它,自然是从你自己那部分出,怎么好意思打破同我的约定?”   谢琅更加理直气壮,他松开吞金,拿走了约定好的一部分,“万一东窗事发,我没拿到我应有的,没力气护你们怎么办?”   就你他娘有理!   吞金气呼呼收起自己那一部分。   谢琅脚步轻快地走出了住所。   吞金瞪他背影一眼,对晴天道:“走,我们回家。”   “好,大哥。”晴天答应了,眼睛却亮晶晶,直直看着它。   吞金想到自己刚才说得话,嘴角动了动,它忍痛割爱,故作大方地拿出一个乾坤袋,递给晴天。   晴天开开心心收了起来。   “大哥真好。”   吞金泪流满面,在心里默默道:大哥不好当,早知道就不收小弟了。   可此时收也收了。   望着晴天清澈的眼睛,吞金四十五度角望殿顶。想退也退不了。   算了,不想了。   吞金抬爪一挥,道:“走,我们去吃鱼!”   晴天吐出蛇信子,嘶嘶应是。   谢琅回到事务殿,同花倾城等人很快商讨好招生事宜,他整理好文书,漫不经心地询问花倾城。   “听闻花兄同秦小姐救了一个人,那人现在如何了?”   “宗主怎么问起这事?”花倾城双手交叉,往椅背上一靠,“他已经醒了,不过还要养很久的伤。”   谢琅道:“现在正是缺人,他若是有些本事,可以弄进来,帮着招新生。”   “他容貌全毁了,灵根尽断,且是个哑巴,即便有本事,恐怕也做不好招生。”   花倾城顿了顿,接着道,“我怀疑他身份不低,问他可有亲人朋友,他却只是摇头,也不知是亲人朋友都死了,还是亲人朋友都算不得亲人朋友了。”   谢琅抬起眼帘,笑道:“有意思,我去看看他,正好此时没事。”   花倾城道:“我带你去。”   谢琅跟着花倾城很快来到夏云医馆。   男人肺痨鬼一样,窝在床上剧烈咳嗽。   谢琅站在窗外,用神识瞧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宗主不是说要看他吗?这就走了?”花倾城转身跟上谢琅。   谢琅但笑不语,看向天水派的方向。   他好想道侣。   因着花倾城在身旁,他未看多久,便收回视线,同花倾城回宗。   路上,花倾城担忧道:“宗主,我有个疑问。”   “花兄请说。”   花倾城摇晃铁骨白花扇,道:“若是招生之日,一个弟子也招不到该如何是好?若是只能招到一些不如何的弟子又该如何是好?”   时至今日,花倾城等人已然从谢琅口中得知了几个大宗派与剑宗的恩怨。   但如今已入了剑宗,即便知道了这些恩怨,他们轻易也离不了剑宗。   更况且,他们借着剑宗在天骄大比获得了许多资源,出于良心,也不想离开剑宗。   现在,他们很担心招生之日,几个大宗派连同其他宗派放低自家招生要求,拉高新弟子待遇,把好的苗子全吸了过去。   天骄大比之后,主宗虽打响了名声,有了供宗派运转、发展的资源,大众对主宗的信任,比起几个大宗派,以及一些在上界扎根多年的宗派,还差得较远。   若是下界分宗能提供足够多的苗子便好了。   花倾城叹了口气。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下界本来优秀的苗子就少,还有其他宗派同分宗竞争,怎么可能提供足够多的“新鲜血液”?   “招生之日还未到,不必过多担忧。”   谢琅听到花倾城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担忧,他眼睛漆黑,似乎蒙了一层黑色雾气,慢条斯理道:   “说不准,几个大宗派良心发作,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会针对我们呢?再说不准,几个大宗派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力针对我们呢?”   花倾城忍不住呃了声,道:“宗主未免太过乐观。”   ……   “不出意外,两日后,剑宗主宗也要招生,你们怎么看?”   碧蓝海面平静,开满桃花的海岛上,林翡盘坐在观景台,同金鳞宗汪禹几人赏花喝酒。   汪禹摸了摸雪白胡须,笑道:“实话实说,我不希望剑宗主宗招到弟子,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有个想法。”   林翡给汪禹的酒杯满上酒,笑道:“汪宗主但说无妨。”   岫玉宗宗主岫烟抬起纤纤玉手,捂着嘴,笑道:“林宗主说得极是,但说无妨。”   汪禹扫了一眼快要从酒杯里溢出来的酒水,笑道:“还是不说了吧,万一同天骄大比那次一样,弄巧成拙便麻烦了。”   “不曾想,汪宗主是个遇到挫折便不敢前行的人。”林翡皮笑肉不笑道。   “采用了我出的主意的人,自己承担失误,我便能说。”汪禹道。   一直未开口的鹤衣宗宗主李秀抬起薄薄的眼皮,斜汪禹一眼,语气不屑道:   “汪宗主想到的法子不就是联合其他宗派,放低自家招生要求,拉高新弟子待遇,把有点天赋的苗子都吸走,只给剑宗主宗留一些平平无奇的苗子?有什么不好说,吞吞吐吐,叫人不痛快。”   她说到此处,目光扫向林翡等人。   “这法子,想来林宗主等人也想到了,难道不是吗?”   林翡道:“确实想到了,只是我以为,汪宗主同我等想到的法子不同。”   汪禹被李秀怼了一通,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我能有什么其他法子?论起玩阴谋诡计,远远不及你等。”   林翡笑了笑,并不否认。   他看向其余两人,道:“如无异议,我们便这样做吧。”   “损失各自承受。”汪禹再吃不得亏,立刻补充道。   林翡挑了下眉,道:“可以。”   李秀同岫烟对视了一眼,也应了下来。   几人吩咐底下人去办这事后,聊起天水派。   “依林宗主所言,天水派因为温见雪,选择与剑宗站一起了?”   林翡道:“正是,趁次机会,我希望你们与天水派断绝交往,中止一切合作。”   “这……”岫烟皱起柳眉,颇有些为难,“我宗与天水派合作事项众多,忽然断交,恐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岫宗主难道想看到剑宗主宗得到越来越多的盟友?”林翡冷声道。   “天水派并不比你我宗派弱,有它与剑宗主宗交好,其他宗派便会以为剑宗主宗非常有潜力,为了获得好处,有样学样,跟着与剑宗主宗交好。”   其余两人闻言,默不作声地看向岫烟。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但目光中,带着无声的逼迫。   岫烟深知此次不应下与天水派断交,要被其余人排外,咬了咬牙,道:“断交便断交。”   凝固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林翡等人端起酒杯,朝岫烟敬了一杯。   “岫宗主果真识大体。”   岫烟道:“断交后,你们需得帮衬岫玉宗一二。”   “这是自然。”林翡等人笑道。   几人把酒言欢,很快便有些醉意。   此时,太阳也落下了。   云霞将天际渲染得格外绚丽。   林翡掐诀挥去醉意,站起身,想同其他三人告别。   告别的话未出口,宗派内几个内门执事匆匆忙忙赶来,他们顾不得行礼,脸色难看,急声道:“宗主,出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林翡沉下脸,训斥道。   几个内门执事连忙行礼,他们结结巴巴道:“宗库内的天地灵宝、灵器灵石没了,除此之外,您命我们精心饲养在冰池的雪龙鱼也全没了。”   一片寂静。   林翡怒道:“你们莫不是在逗我?”   几个内门执事连忙跪了下来,“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欺骗宗主!”   “那你们说,东西去哪里了?!”   “不……不知道,各类阵法皆未被触动,这些东西,无声无息便不见了。若非宗主说,要提高新弟子待遇,我们跑去宗库,取灵石,也不会发现宗库锁坏了,宗库空了。”   他们哆哆嗦嗦,接着道:“发现宗库空了后,我们以为宗内出了内鬼,立刻派人搜寻全宗,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然后我们清点宗内东西,又发现雪龙鱼没了。”   林翡简直要气死。   “难不成这些东西凭空消失了?!”   几人大气不敢喘。   岫烟本就因林翡要求与天水派断交不爽,闻言,颇为好笑。   她压着幸灾乐祸,劝慰道:   “林宗主别急,应是进了小毛贼。这小毛贼带着这么多东西,跑不远,赶紧派人找,总能挽回损失。你们说是吧?”   她看向汪禹、李秀。   汪禹同李秀微笑道:“岫宗主说得极是。”   林翡怒不可遏,他甩袖便想走。   就在此时,一伙人火急火燎地赶来。   汪禹几人一眼认出这伙人里有自己宗派的执事,他们眼皮直跳,问道:“出事了?”   一伙人脸色难堪,乌泱泱跪了下来。   “宗主,出大事了,宗库内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   汪禹:“……”   李秀:“……”   岫烟:“……”   林翡转过身,微笑道:“大家别急呀,小毛贼应该没跑远,赶紧派人找,总能挽回损失。” 第209章   ……   段家习武场。   单扶摇身穿黑色衣服,手臂上绑着黑甲护臂,他将头发用饕餮金冠束了起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眼睛内却没有什么感情,随意地看着倒在习武场的护卫。   “起来,接着与我打。”他抬起手,对这些护卫命令道。   这些护卫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闻言,吐出一口血,手臂撑着地砖,爬了起来,握紧手中本命灵器,直直对着单扶摇。   单扶摇穿着与衣服同色的长靴,他一登地面,气流波动,衣袂翻飞,快如闪电,来到这些护卫面前。   他们全神贯注,当即朝单扶摇袭去。   单扶摇身如鬼魅,侧身,握拳,一拳击倒第一个袭来的护卫。   随后,他又一跃而起,来到其中一个护卫身后,松开拳头,手呈鹰爪,抓住对方脖颈,手臂用力,一下子将这人抛出去数米。   “砰!”一声。   这人直直砸在地砖上,将身下地砖砸出裂痕。   其他护卫见状,神经绷得更紧,他们拼尽全力,劈砍单扶摇,可惜都未伤及单扶摇。   单扶摇轻轻松松将他们击败,他拿出丝绢,嘴角含着笑容,擦着手指。   “你们这些废物,连同我痛快打一场都做不到,要你们何用?”   护卫们忍着痛,爬了起来,半跪在地砖上。   “姑爷赎罪。”   单扶摇丢了丝绢,道:“我便不罚你们了,去刑堂自己领二十鞭吧。”   “是。”   单扶摇转身走出练武场。   一个家仆等在练武场,见他走了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姑爷,我听说,定天宗几个大宗派丢了许多东西。”   单扶摇闻言,目光微抬,道:“具体多少?”   家仆道:“这不清楚,据说,宗库内的东西全部丢了。”   单扶摇脚步微顿,他轻轻笑了一声,道:“真是有意思,竟有毛贼如此胆大包天,一口气,将几个大宗派都得罪死。”   “林宗主他们说,找到了那毛贼,要将那毛贼千刀万剐!”   家仆憋着笑,“现下几个宗派都张贴了悬赏,但凡知道一点有关丢失之物的消息,便奖赏千万上品灵石,除此之外,还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提供消息者一个愿望。”   单扶摇目光微闪,道:“家中派人去找了么?”   “姑爷,早派人帮着几个大宗派找东西了。”家仆回答。   单扶摇嗯了声,朝自己院落走去。   他很快回到自己院落,由着人服饰,换了身常服后,他来到休息室。   休息室内摆放着数株花,正对着绿意盎然的林园。   休息室左侧,檀木卧榻旁,有个可以放零碎物件的小柜子。   小柜子三个抽屉都上着锁。   单扶摇拿出钥匙,蹲下身,打开最底层的抽屉。   “姑父。”   一个身穿华服,脸色苍白,瞧起来有几分瘦弱的青年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单扶摇动作一滞,他收起钥匙,垂下眼帘,如无其事地将抽屉上的锁重新合上。   “姑父抽屉里莫非装了什么宝物,见到我,便又锁上。”青年玩笑道。   单扶摇站起身,冷冷地看向青年。   “余千奇,这不是你应当过问的事。”   青年脸色微变,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已过继给段家,如今是段家小少爷段复,姑父切莫忘了。”   “若是当着我父母的面,也叫我余千奇,恐怕会引起他们伤心,叫他们想起早已死去的大哥段青云。”   衣摆拂过柜子,单扶摇来到靠椅前坐了下来,道:“你别忘了,你靠谁,才进入的段家。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便忘了恩人是吗?”   段复笑容谈了去,他坐到单扶摇对面,道:“姑父别生气,我没有忤逆你的意思。”   单扶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我需要你帮忙,父母又要……”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单扶摇闻言,嗤笑一声,道:“行了,交给我吧。”   “多谢姑父。”段复站起身,连忙道谢。他道完谢,快步走了。   单扶摇见他走了,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来到自己妻子房间,笑吟吟道:“秋梅,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房间内的女人抬起头,神色憔悴,她道:“你说,只要你不动他,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单扶摇走到女人面前,抬起她的脸,笑容更深了,他声音轻柔,道:“秋梅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动他?他可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   ……   招生之日很快来了。   定天宗等几个大宗派因丢了东西,无心招生,更无心针对他们,招生进行得特别顺利,比花倾城等人预期好上不少。   他们看着新弟子,站在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倒霉?宗库里的东西全部丢了!”   谢琅道:“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倒霉?” 第210章   花倾城上下打量他,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   “我觉得是有。”   “何以见得?”   花倾城耸了耸肩,道:“直觉。”   “直觉拉胯。”谢琅看他一眼,“悬赏是什么”   “你说定天宗几个宗派发出的悬赏啊?”花倾城道,“千万上品灵石,以及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一个愿望。”   千万灵石?   一个愿望?   大手笔啊。   谢琅垂下视线,捻了捻食指,缓缓看向几个大宗派,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   “宗主!天大的喜事!”   几个内门执事满脸喜色,快步走入定天宗正殿。   林翡几人在正殿内踱步,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满心惆怅,听到这话,几人立刻迎了上去,道:“找到了?”   几个内门执事行了礼,道:“没有找到。”   “那有什么喜事?”林翡冷冷道。   几个内门执事道:“有人联系我们,说知道丢失之物在哪里。”   林翡目光一凌。   汪禹握紧了胡须,额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此人定是盗空我们几个宗派宗库的毛贼!若非盗空我们几个宗派宗库的毛贼,怎么知晓地址?依我看,这毛贼现下定是觉得事情搞大了,不好收场,为了奖赏,联系我们。”   林翡还算冷静,他看向几个内门执事,道:“联系之人在哪里?”   “对方并未现身,让我们把灵石装好,送到望月林乱葬岗。另外,那一个愿望,要换成五千万上品灵石,一并送到望月林乱葬岗。”他们说罢,拿出了一件上品灵器。   这件上品灵器,属于定天宗,正是定天宗宗库中被盗走的其中一件物品。   “对方为了证明自己知道,将此物传送了来。”   “这毛贼未免胃口太大了,整整六千万上灵石,相当于一条中型灵脉了。”岫烟蹙起眉。   “对比被盗走的东西,这点灵石,不值一提。”林翡拿过上品灵器,这件上品灵器上只有几个执事的气息。   这小毛贼真是相当谨慎。   林翡收起灵器,负手而立,思索几息,道:“你们先下去吧,待我准备好了灵石,你们再将其送到望月林乱葬岗。”   “是。”   汪禹等人皱起了眉头,但旋即他们便明白林翡的意思了。   ……   准备好的灵石用乾坤袋装好了。   几个内门执事接过乾坤袋,很快来到望月林乱葬岗。   天幕暗下,鬼气森然。   惨淡的月光映入苍青望月林,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枝,落到歪七扭八的墓碑上,离墓碑十米的地方有几具表面被秃鹫啄得血淋淋的尸体。   他们环顾四周,并未看到毛贼的身影,于是依言将乾坤袋挂在了几具尸体旁边的树木上。   “我看到了。”   通讯符亮起,几人划开通讯符,从中传出一道分不出男女的嘶哑声音。   “地址在何处?”几人询问道。   通讯符那头传来笑声,道:“你们走进两步,地址刻在尸体上。”   几人警惕地走进两步,掐诀翻开几具尸体。   “吱——”一声尖利的声音从尸体内部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群拳头大小的黑影从尸体内部朝他们奔了过来。   几人心神一紧,当即召出本命灵器,朝黑影刺去。   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这群黑影突兀地顿住,而吱吱吱地四散逃跑。   几人这才看清,这群黑影原来是食尸魔鼠。   几人长舒一口气,他们正欲接着翻看尸体,余光一扫,发觉挂在树木上的乾坤袋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几人慌神,他们连忙告知林翡等人。   林翡闻言,朝汪禹三人递了个眼神,冷笑道:“不妨事,你们且看看尸体上有没有地址。”   “是。”   几人定神,他们认真翻看尸体。仔仔细细翻看了一圈也没有翻看到任何字迹,他们兢兢业业地转告林翡等人。   汪禹脸都黑了。   “这毛贼,果然是在逗我们好玩!”   岫烟道:“幸好早有准备。”她说着,拿出一只玉盒。   玉盒精巧,打开玉盒,里面有一只软趴趴的漆黑肉虫。   准备好灵石后,岫烟往一些灵石内压入了数只难以察觉的蛊虫,只要那毛贼触碰灵石,便会被子蛊上身。   她手头这只肉虫是母蛊,毛贼被子蛊上身后,她只需要轻轻操纵母蛊,就能叫毛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翡在几枚灵石上刻了隐蔽的追踪咒,趁着这个机会,便能追踪到对方的位置,从而一举拿下。   岫烟凝神,抬起右手,运转灵力,操纵母蛊。   母蛊一动不动。   她意识到,子蛊都死了。   岫烟脸色难堪,她看向林翡。林翡当即沉下心神,默念追踪咒,追踪咒也没有给反应。   在场之人目光皆阴沉下来。   “怎么回事?”李秀站了起来,“莫非这毛贼把灵石全毁了?”   林翡心中烦躁不已,冷声道:“这我如何知晓?!”   ……   谢琅站在吸灵阵外。   聚灵阵内充盈着几乎可以凝成水汽的灵气,而聚灵阵地面铺着厚厚的灵石灰烬。   谢琅不急不慢抬起手,指尖流泻出璀璨耀眼的灵力,那道灵力进入吸灵阵,引导着阵中灵气灌入他体内。   谢琅从吞金弃物地随便捡了一把灵器,交于定天宗执事,索要悬赏时,便知道林翡等人会在灵石内动手脚,所以从头至尾没有碰过灵石。   装着灵石的乾坤袋是他用控妖术,使唤食尸魔鼠拿的,打开乾坤袋,甚至将乾坤袋内的灵石倒入吸灵阵都是使唤食尸魔鼠做的。   他只布了吸灵阵。   吸灵阵,能在瞬间绞碎灵石,将灵石中的灵气聚在阵内,供人使用。唯一的缺点是,绞碎灵石的过程中,会损耗三分之一的灵气。   反正不是他的灵石,损耗就损耗了,他不心疼。   ——谢琅一开始便没想把灵石收入囊中,他只是想将其用来提升修为。   至于林翡等人如何暴怒?关他什么事。   羊毛不薅白不薅。   谢琅没有丝毫愧疚,他很快将吸灵阵内的灵气全部纳入体内。   体内灵力充沛起来,隐隐约约有突破更高境界的预兆。   谢琅闭目感受了一下目前情况,毁掉吸灵阵,清理了此地自己的气息,背着手,面带笑容,朝宗内走去。   他离开不久,林翡等人来到此地。   林翡等人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子蛊和追踪咒为何失效了。   他们以望月林乱葬岗为中心,朝四周排查,排查到此处有细微的阵法波动。   匆匆忙忙赶来,然而迟了。   只剩一地灵石灰烬。   “该死的毛贼,别让我们抓到了!”   林翡几人吩咐手下的人一边接着寻找,一边在各大市场蹲点,有很大一部分灵器都是有灵识烙印的,但凡流入市场,必然能察觉。   ……   由于宗库内的东西全丢了,同意与天水派断交的岫烟,害怕资金链彻底崩坏,顶着林翡三人的目光,收回了同天水派断交的话。   事事不顺心,林翡气得是牙痒痒,他于暗处,盯着剑宗主宗。   没盯多久,林翡发现剑宗主宗宗主谢霜,快要突破新境界了……   林翡心如刀割,又嫉妒又羡慕。   寿元将至,他却迟迟不能突破新境界,只能眼见着朋友、敌人、亲人提升修为。   他盯着蓬勃发展的剑宗主宗,忽然起了个疯狂的念头。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杂草一般,迅速占据全部心神,让他辗转数日后,付诸实践。   ……   “轰隆——”   天空漆黑,电闪雷鸣。   温见雪专心致志修炼,不知修炼了多久,突破了炼虚初期。   他在天水派灵境闭关,此地灵气甚是充沛,以至于突破了炼虚初期,依然舍不得离开此地。   端坐在灵境,他将师父临终前给他的玉简仔细看了几遍,调整好状态,静下心,接着修炼。   又不知修炼了多久,修为至炼虚后期。   温见雪睁开了眼睛,目中流转着一丝摄人的光芒,垂眸收敛了光芒。   他站起身,由于修炼时间太久,外衣都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头发上还有几片枯叶。   灵境内栽种着无数株灵树。   温见雪掐诀清理掉灰尘与枯叶,从乾坤袋拿出一身月白法衣换上,用玉冠随意束起头发,朝灵境外走去。   他很快走出了灵境。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天水派被淹了。   天水派弟子人手一只云舟,由几个长老带领着,站在云舟边缘,用五花八门的手段恶狠狠叉鱼。   叉鱼?   温见雪以为自己刚从灵境出现,尚且不适应灵气稀薄的外面,退回灵境。缓了缓,他再次走出灵境。   天水派弟子还在叉鱼。   他们隔着遥遥的距离,瞧见温见雪,高兴地喊道:“温少爷出关了?修炼还顺利吗?”   “顺利。”温见雪说着,看向浑水中的游鱼。   这些游鱼颜色艳丽,尾巴修长,摆尾间,流光溢彩。   “你们是打算吃鱼吗?这是下了多久的雨,怎么把门派都淹了?”   “别盯着它们看,离远些!”叉鱼大队见此,提升了声音。   温见雪眼前忽然泛起无数斑驳光圈,他胸闷气短,耳边传来数声巨大的破水声。   察觉到危险,温见雪当即甩出数枚毒丹,往后撤了几步。   伴随着劈里啪啦的声音,斑驳光圈消失了。   温见雪看到水面横着无数怪物。   这些怪物还保持着被毒丹毒死前的狰狞模样。   ——分明是鱼的身体,两侧却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触角。   它们眼睛泛红,朝外爆出,嘴巴里有着无数尖利的牙齿,尾巴分成了两半,像破烂的黑色袋子,飘在水面,随着浑水起伏,摇曳出黑红的,长长的丝线。   这些丝线时不时扭动卷曲一下。   温见雪仔细看,发现这些丝线竟然是活物,类似于铁线虫。   温见雪最是怕铁线虫,他脸色苍白,有些反胃,当即用灵力杀死这些东西。   “这是什么鱼?”温见雪问。   一个天水派长老驱使云舟过来了,他一把将温见雪拉到云舟上,神情严肃道:“这可不是鱼,这是煞,它们是上古凶物。”   “上古凶物?”   温见雪蹙起眉,他不过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第211章   长老向温见雪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上界尽头是虚无海。”   “五个多月前,天地灵气异常,虚无海震荡,惊醒海底骨龙。”   “骨龙出世,盘旋撞天,于是大雨不断,淹没上界绝大部分地方。”   “虚无海中藏着各种各样的上古凶物,雨水充沛后,它们变得强大,随着水流,来到各地,破坏建筑,吞食一切活物。”   “我们只得费力除掉它们。”   长老指着浑浊水面上的煞,继续道:   “五天前,还没有凶物随着水流进入门派,因为门派防御、攻击阵法均已开启。”   “然而阵法长时间遭受雨水浸泡与凶物攻击,出现了一丝漏洞。”   “即便以最快速度修补了漏洞,这群善长钻漏洞,繁殖能力极强的东西还是和着被阻隔在外的大水漫了进来,叫人头疼至极。”   温见雪轻蹙眉头,道:“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水不能收了吗?”   长老苦笑道:“自然不能收了,若能收了,早收了。”   他解释原因。   “凶物能撕碎一切灵器符录,我们收水,无法避免将凶物一并收起……”   话未说完,有弟子御器来到此地,急声道:   “长老,老祖让你速去见他。”   长老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前去虚无海的人都联系不上了。听说长老来自灵族,有特异联系之法,老祖想请你试试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长老闻言,神情微凝,快速去见老祖。   温见雪嗅到不妙气息,见状,拉住递话弟子,询问前因后果。   递话弟子道:“两个多月前,经几个大宗牵头商讨后,按照宗派世家实力派出相应人数,前往虚无海安抚骨龙,若安抚不成,除掉骨龙。”   “现下,不知为何,联系不上去虚无海的人了。”   他拧起了眉头。   “估摸着是迷失在虚无海中了。虚无海有着祛之不散的迷雾。”   “温少爷既已出关,赶紧去剑宗主宗吧。”   “谢宗主与花长老都去了虚无海,失去联系的消息一经传出,剑宗主宗恐怕人心惶惶……”   “等等。”   温见雪蹙紧眉头,压着不安与担忧,打断了对方的话。   “谢霜与花大哥怎会去往虚无海?”   递话弟子诧异道:“剑宗主宗可用之人太少了,因而择定了谢宗主与花长老前去虚无海。”   “不是,我的意思是——”温见雪顿了顿。   “你方才说,按照宗派世家实力派出相应人数,前往虚无海,剑宗主宗一个建宗不久的新宗派,论实力,连一个二流宗派都比不上,怎么会派人前往虚无海?”   “本来就该派人,我们门派派出了四人。”   见温见雪一脸困惑,递话弟子楞了楞,随后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哈哈笑了两声。   “温少爷,你已经闭关了二十一年有余了。”   他竟然闭关修炼了这么久?   温见雪闭关修炼,对时间流逝没有感觉。   甫一听到二十一年有余,骤然怔愣住,环顾四周,事物几乎没有变化,几十年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不值一提。   无数感想跃于心头,又沉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递话弟子道:“现下剑宗主宗不比从前,已是个颇具名气的宗派,近些年,广纳弟子,一些二流宗派,赶着结交剑宗主宗。”   “除了我们门派,定天宗与剑宗主宗也有过来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携剑宗主宗不少。”   “考虑其综合实力,剑宗主宗派出两人,合情合理。”   最后一句话,温见雪并未在意,他思索着前面一句话。   除了我们门派,定天宗与剑宗主宗也有过来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携剑宗主宗不少。   林翡处处为难他们,巴不得剑宗主宗就此解散,怎么会与剑宗主宗来往,提携剑宗主宗?   这不对劲。   温见雪询问金鳞宗等几个大宗派是否与剑宗主宗有来往。   递话弟子想了想,道:“很少来往。”   温见雪垂下眼帘,思考片刻,谢过递话弟子,前去见老祖。   他去时,那位来自灵族的长老已经试着联系过前去虚无海的人。   不出意料,联系不上。   温见雪朝长老点点头,向祖父行礼。   问候过祖父,从祖父这里获得自己闭关修炼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后,他提出去剑宗主宗。   他虽然担心谢琅与花倾城目前处境,但担心也无用,不如先去主宗,以免出什么事。   天水老祖自然应允。   毕竟温见雪是剑宗弟子。   “我也不放心剑宗主宗,早些日子,打发了简容去剑宗主宗。”   ……   剑宗主宗。   剑宗主宗的防御、攻击阵法是在天水派阵法大师的指点下构建的,因而不比天水派脆弱,在张漆、秦月等人的维护下,此时还未有破损。   几个身着主宗宗袍,前几年入宗的内门弟子隔着阵法,看着被阻拦在外的大水与凶物。   他们看了一会,对一旁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子道:“你们是去年入宗的?”   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子点了点头。   “你们进来的真不是时候。”几人背起手,摇头晃脑。   “几位师兄,此话怎讲?”他们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几人笑道:“你们还未听说?前去虚无海的人都联系不上了。”   “听说了,可这与你们所说的话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进来的不是时候?”   “傻。”几人道,“虚无海是什么地方?孕育出骨龙与凶物的地方。宗主他们若真迷失在虚无海,不出数日,便会……”   “会如何?”两个小孩紧张地问。   “会这样。”几人神情冷了下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宗主他们这样了,剑宗主宗便很有可能乱起来,或者被其他宗派吞并了,你们说,你们进来的是时候吗?”   两个小孩脸白了几分。   “咳咳咳。”两个小孩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大家回过身,看到一个高大男人。   男人面容被毁,即便褪去了疤痕,也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打眼看去,只觉得异常丑陋。   他眼睛灰暗,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绑了起来,凌乱的碎发垂到眼前,显得他十分颓废。   他朝在场之人行了一礼,匍匐在地,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写了一行字。   ——几位师兄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说话几人沉下脸,道:“你一个扫地的哑巴,谁给你的资格,叫我们师兄?”   男人神色微顿,接着写字。   ——不好意思,叫错了,几位仙师,还请不要乱说话。暂时失去联系,不代表会出事。你们身为主宗弟子,妄议宗主长老,恐吓新人,实属不对。   “我们对不对?用得着你说?”   一个高个子青年一把夺过了男人手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在远处,而后一把拽起男人,结结实实给了男人一拳。   “既然是个扫地的废物,便做好扫地的事,少他娘的乱管闲事!”   “正是。”另外几人抄起双臂,嗤之以鼻,“少他娘管闲事,不知道得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   男人嘴角溢出血液,闻言,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高个子青年一把将男人丢在地上,招呼其他人收拾他。   沉闷的击打声,鲜红的血液吓哭了两个小孩,他们连忙去拉人。   “几位师兄,你们别打了,会死人的……”   “你俩走开!”高个子青年掐诀,一把挥开他们,“拦着我们办事,小心连你们一起打。”   两个小孩被挥得往后退了数步,身形不稳,朝地面摔去。   一只修长秀气的手扶住了他们。   “谢谢。”两个小孩站好,他们连忙回身道谢。   “不客气。”   扶住他们的人道。   这声音格外好听,两个小孩下意识扬起脑袋,朝对方看去。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白衣青年,瞳孔颜色很浅,看人时,温温柔柔。   两个小孩从未见过他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了,回过神,问道:   “你是谁?”   白衣青年并未回复他们,他几步走到几个打人的青年面前,抬起眼帘,缓声道:“够了,都给我住手。”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高个子青年尚未看清说话之人,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回到。   话音刚落,一道恐怖的威压朝他们压来。   几个打人的青年感觉自己背后压上了一座大山,腿脚发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他们跪下后,挣扎着想起来,但无论如何也起不来。   白衣青年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的男人,他半蹲了下来,拿出一枚丹药,递给男人。   男人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最终接下了丹药,服下了。   白衣青年伸手将男人扶了起来,对几个青年道:   “你们且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意识到错误,什么起来。”   “若是阵法破了,凶物顺着大水进来了,你们也不许起来,死在这里好了。”   几个青年瞳孔微微一缩,他们额头冒出冷汗,看向白衣青年。他们从未见过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似乎不是主宗的人。   他们咬了咬牙,压着怒火,道:   “我们是剑宗主宗弟子,你一个外人,随意罚我们,不怕得罪了剑宗主宗。”   白衣青年动作微顿,他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淡淡道:   “我姓温,温见雪,因谢霜谢宗主不在宗,从今日起,我将暂代谢宗主,掌管整个剑宗主宗。你们若不服我,可以退出剑宗主宗,我绝不挽留。” 第212章   “……什……什么?”   坚硬的石砖浸骨寒,几个青年愣住了。   他们听说过温见雪。   温见雪,丹修,剑宗分宗寒长老亲传弟子,天水派掌门义子,谢宗主嫂子,天赋出众,修为不知几何,但想来不差。   早些年,他闭关修炼去了。   除了第一批主宗弟子,其他弟子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温见雪的大名,谁能料到,此白衣青年便是温见雪。   几个青年脸色不太好,他们随即想到一件事,“宗主出发前,未曾要你暂管主宗,你哪里来得权利……”   “谁说宗主未曾要他暂管主宗?”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刘嶂带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很快走到温见雪面前,冷冷扫了几个青年一眼。   “宗主出发前,亲口对我们这些长老执事说,剑宗分宗寒长老亲传弟子温见雪是主宗第二掌权者,若是他不在主宗,温见雪暂代宗主,宗内万事皆听从温见雪。”   “几个时辰前,听天水派弟子说,温见雪出关了,我等特意将此话转告与温见雪,盼望温见雪掌管主宗。你们这些弟子,若是有疑问,大可找长老执事询问此事,谁给你们胆子质疑代理宗主?”   几个青年哽住了。   “刘长老。”   “闭嘴。”刘嶂道,他朝温见雪行了一礼,“温宗主。”   温见雪扶起刘嶂,道:“刘长老多礼了。”   刘嶂笑了笑,微微侧身,道,“请随我来,大家都在正殿等你。”   温见雪道:“我先送这位回住所,我瞧他伤得有点重。”   “好。”   ……   ——多谢温宗主。   男人被温见雪送回住处,他撑着床沿,坐了下来。桌上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纸笔,男人剧烈咳嗽间,拿起细笔,抖着手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温见雪目光扫过这行字,嗓音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下眼,几息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李清。   温见雪记下这两个字,道:“不必客气,你且好好歇歇着,以后若是碰到这种事,切勿多言,自身安全要紧。”说罢,转身便走。   李清看着他的背影。   他即将走出房间时。   “咳咳咳!”李清剧烈咳嗽了两声。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温见雪停驻脚步。   李清摇了摇头。   温见雪审视男人几息,走到对方面前,道:“李道友有话直言。”   李清执笔,在宣纸上缓缓写字。   日光晦暗,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安静的环境下,只有笔尖触及纸张的摩挲声。   李清停笔了,将宣纸递给温见雪。   漆黑工整的字映入眼帘,温见雪扫完宣纸上的内容,乌黑睫羽垂下几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清。   “你究竟是谁?”   ——一个扫地的废物、哑巴,仅此而已。   “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   温见雪撩起宽大的衣袖,收起宣纸。   ——我没有什么需求,承蒙你与花长老、秦长老相救,今日告知此事,只是想偿还恩情。然,救命之恩,一辈子也偿还不完。   笔尖微滞,李清接着写。   ——除此之外,我还有私心。我被救后,无路可去,幸得主宗不嫌弃,在主宗谋了个杂役职位。如今扫扫地,浇浇灵植,不必为衣食住行烦心,且能攒些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满足,因而不希望主宗倒下。   温见雪走了。   李清目送温见雪离开,放下了笔,他朝定天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咳嗽着躺到床上。   过往一切,如梦似幻,大起大落后,他都有些记不清了,模模糊糊中,只觉得异常可笑。   ……   温见雪朝主宗主殿走去。   主宗正如递话弟子所言,已是个颇具名气的宗派。   行走期间,移步换景,活力以及阔气扑面而来。   温见雪来到主宗主殿。   主殿应是推翻重建了,与记忆里的模样不同,面积也大了多少。   殿内乌泱泱一群人。   为首几人分别是刘嶂、简容、秦月、张漆。   “温宗主。”   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温见雪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刘嶂从袖中拿出一叠玉简,玉简里简要写明了主宗目前情况,温见雪仔细阅览后,收起玉简,看向在场之人。   “外门长老韩鱼、韩空是谁?”   主宗迅猛发展之际,对外招了两位外门长老、三位外门执事。   “外门长老韩鱼见过温宗主。”   “外门长老韩空见过温宗主。”   两个长相相似的女修站了出来。据玉简记录,她们是张漆老乡,经张漆推荐,入得主宗。   “外门执事李祥云、黄月、云礼是谁?”   三位外门执事站了出来。   温见雪记下他们的模样,站起身,示意刘璋四人同他来。   “哥,你们看看这个。”温见雪从衣袖中拿出宣纸,递给简容。   简容接过宣纸,展开,看向宣纸。   刘嶂几人站到简容身后,也朝宣纸看去,他们不约而同蹙起眉。   “这是……”   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简容收起了宣纸,道:“见雪,你这是哪里来的?”   温见雪道:“李清。”   温见雪提起李清,在场几人便知晓了。当初花倾城与秦月救了个人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吞金带着隐身的晴天从一旁冒了出来,这些年,它们一直在外乱跑,直至发大水,觉得危险,才随着简容来到主宗。   “什么李清?”   温见雪把吞金顺手捞了过来,多年不见,吞金胖了,他从善如流地捂住吞金的豹嘴,不让它乱发言,打断商讨,接着道:   “防范于未然,还请大家派人盯着这些人。”   “这是自然。”大家点头。   温见雪谢过他们,正想带着吞金和晴天去看看丹行。   他闭关前,以傅银的身份,对外宣称有事,把丹行交于丹行管事打理了,另请了主宗几个执事弟子监督,也不知丹行现下如何。   走了两步,瞥见秦月心神不宁,温见雪敛了敛神,道:“秦执事别担心,花长老一定不会有事。”   秦月被戳中了心思,立刻道:“我才没有担心姓花的,我是担心宗主!”   温见雪看了看她,笑道:“谢霜也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刘嶂等人叹了口气。   “虚无海那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温见雪自是知道很危险,但他不认为,也不愿相信他们会出事。   丹行那边没有什么事,温见雪以代理宗主的身份,翻看了这些年的账本,奖赏了一些人,又教导丹行管事一会后,返回主宗。   这段时间,李清所写名字的主人没有任何异常。   刘嶂坐在殿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会不会是李清太多疑了?”   温见雪摸了摸吞金毛绒绒的脑袋,道:“别急,盯着他们便是,即便弄错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执事弟子走了进来。   “温宗主,文师兄他们认识到错误了。”   “他们这么快就认识到错误了?”温见雪抬起眼,“让他们来见我。”   几个被他罚跪的青年听得执事弟子的传话,立刻站起身,来到殿前。   他们从乾坤戒中掏出一卷纸,双手举在头顶,道:“这是我们写得检讨,温宗主请查看。”   温见雪抬手,几份检讨长了翅膀,飞入手中。展开检讨,他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倒是写得十分认真,条条错误都例了出来,并立誓永不再犯。   但是否是真心悔过,便不得而知了。   温见雪扫过检讨上的名字,收起检讨,递给刘嶂,道:“退下吧,若有第二次,决不轻饶。”   “多谢温宗主。”几个内门弟子连忙叩谢,他们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下。   “盯着他们。”温见雪给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的晴天使了个眼神。这几人的名字也在李清列出的名单中。   晴天本就是隐了身的,收到温见雪的信息,立刻跟了上去。   ……   几人离开了正殿,便开始吐槽温见雪。   “他以为他是谁?竟然罚我们。”   “一个代理宗主罢了,待宗主回来,没了价值,便下去了。”   “宗主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呢。”高个子青年冷笑道。   另外几人听得此话,顿时,站定了脚步,小心道:“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不方便说,总之,主宗跳不了多久。”   高个子青年说到此处,伸了伸懒腰,笑眯眯道:“行了,他们还在等我们信号,赶紧把事情做了吧,否则那头又要说我们不做事了。”   “也是。”其余几人点了点头。   ……   半夜,晴天回来了,将自己所看所听全部告知了温见雪。   吞金睁大眼睛,怒气冲冲道:“现在就把他们统统抓了!一群白眼狼!”   温见雪按住了吞金,眼睛冰冷,道:“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吞金不解。   温见雪并未回答,只是联系刘璋几人来见他。   ……   黑暗的天空,星辰格外明亮。   几个时辰后,星辰消失,天边翻起鱼肚白。   此时刚入夏,早晨尚有些凉爽。   几个执事弟子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行走在宽阔小道,正有说有笑地巡逻,忽然,他们瞧见什么,眼皮狠狠一跳,祭出本命剑,便往正殿飞来。   他们很快来到正殿。   温见雪正与简容他们说话,见到他们满脸惊恐,站起身,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几个执事弟子气喘吁吁道:“温宗主,宗门前的防御、攻击阵法皆破了……”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被阻拦在外的大水携带着数不尽的凶物涌入剑宗主宗。 第213章   此事发生得太快,宗派内的弟子皆没有防备。   滚滚浑水即将逼近眼前,众人才反应过来,快步来到空阔之地,使出百般招数,御至半空。   污浊的水瞬间吞并淹了主宗地面,稍稍一量,便知水深至大腿处。   “哗啦啦——”   肉眼可见,水中横行着各种上古凶物,色彩明艳的煞、透明到可以看清内脏的蛭、漆黑如墨滴的兇、张着满口獠牙的食铁鱼……   这些凶物进入主宗后,一部分盘旋在诸弟子下空,等待狩猎的好时机,一部分直奔宗内建筑,咔嚓咔嚓地啃起坚硬如铁的石料、木材。   “这……”年纪小的弟子皆有些心慌,未曾多看几眼,早他们入门的师兄师姐便伸手蒙住了他们眼睛。   “有些凶物不能多看。”   “是。”   温见雪抱着吞金,同刘嶂等人很快来到半空。   “温宗主。”众人见到温见雪等人,立刻行礼。   现场人太多,温见雪看不过来,大致快速扫了他们,道:“你们没受伤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顷刻,回答。   “有几人受伤了,跑得慢,被煞咬了一口,但不碍事,温宗主且放心。”   温见雪眉头微动,垂下视线,看向脚底浑水。仅仅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道:   “受伤的弟子、结丹期以下的弟子、以及杂役等,去正殿,正殿及时拉起了防御,现下没有凶物。至于其他人,留下来,剿清上古凶物。”   “是。”   温见雪身为代理宗主,且有长老执事支持,说得话,没有人不从。   “注意安全。”温见雪又道。   上古凶物的种类、凶险程度、对付措施,大家已有所了解,不需要人讲解强调,纷纷祭出本命剑,朝凶物刺去。   他们的动作又狠又快,颇有几分谢琅的影子。   刘嶂瞧了一眼他们,在一旁解释道:   “同为剑修,底下弟子颇为崇拜谢宗主,因而行事风格上,有点像谢宗主。”   温见雪微微颔首,对刘嶂等人道:“我们去看看宗门处的阵法。”   他刻意顿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左侧聚精会神杀上古凶物的几个青年,意有所指,“好端端的阵法,怎么会说破就破?莫非宗内弟子练剑时,不慎将阵法损坏了?”   这几个青年脊背绷紧,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他们很快又投入杀凶物的行动中,反应速度之快,若是不注意看着他们,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微的不对劲。   刘嶂余光斜他们一眼,道:“温宗主,这便不得而知了,要检查了宗门处的阵法才能下定论。”   温见雪淡淡嗯了声,带头朝宗门口飞去,刘嶂等人紧随其后。   几个青年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稍时,温见雪等人又回来了,他们神情微凝,看起来不太舒心。   几个青年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听了长长一截话,也没听见他们说阵法可能是被人从内破坏的,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目中闪过一道暗光。   凶物难除,浑水随着从灰暗天空落下的雨滴,在主宗越积越深。   负责除凶物的弟子都有些疲倦,夜幕降临时,包扎好伤口,暖了壶酒,盘坐在正殿休憩。   “这日子真是难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太平。”   有人叹了口气,道:“不消说,自是要等到骨龙被安抚,或者被除掉。”   “若是灵气没有异动便好了。灵气没有异动,虚无海也不会震荡,虚无海不震荡,骨龙也不会出世撞天,骨龙不撞天……也便不会有这一摊子事。”   “或许是天道瞧我们这些修士不爽,故意整了一出戏吧?”有人自嘲道。   几个青年散坐在角落里,听到这里,扬起头,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我们倒是觉得,这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降下天罚。”   “此话怎讲?”在场人都朝他们看了过去。   正殿设有隔音阵,而温宗主等人还在外研究怎么更快、更简单的除掉凶物,因此大家胆子大了不少,敢议论宗派的不是。   “你们想想,我们宗派没建立之前,是不是没有这些怪事?”几个青年中个子最高的青年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小声道。   “确实没有,可是……”   高个子青年一拍大腿,道:“这便是了,我们宗派建立起来,没多久,便出了这事,很大概率便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   众人闻言,陷入沉思。   这个说法太离谱,显然不能说服众人。   众人思索片刻,有人站出来反驳,“上界仙门无数,同我们宗派同一时间建立的宗派,又不是没有,怎么就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我们宗派又没有做什么缺德事。修士修炼,逆天而行,若是一点挫折,便东想西想,传出去,叫人贻笑大方!”   高个子青年闻言,并不恼火,他笑着朝批驳他的人挥手,道:“你那么激动干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   说话那人白了他一眼,扭过身,不愿理会他。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各干各的事。   “这雨越下越大了。”大家的事情干得差不多时,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透过大开的殿窗,看向黑压压的天空。   “也不知道宗主与花长老在虚无海,现下情况如何了?但愿没有事才好,若是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   “宗主与花长老吉人自有天相,用不着你我操心。我们当下要做的事,便是剿灭这些泡在水里的凶物。若是十天内不能剿灭这些凶物,我们宗派的建筑恐怕要遭大殃。”有人道。   男人道:“我自然是知道,我们当前要做的事是剿灭进宗的凶物,但我这不是为以后担心吗?”   “宗主若是出事了,宗派最大的支柱就倒了。”   “虽说有温宗主,但温宗主毕竟是个丹修,暂时代理宗主尚可,直接做宗主,便是不行了。哪个主修剑道的宗派宗主会是一个丹修?”   “另外,宗主若是出事了,花长老不出意料,也会出事。你我心里皆知,花长老在宗派内的重要性,失去了他,宗派无异失去了左膀右臂。”   “你们可能会说还有刘长老等人,可光依靠刘长老等人,宗派是无法维持现在的风光的。”   “况且,我听闻,刘长老是看中宗主能力,才加入主宗的,宗主若是不在了,他说不准会离开主宗。若是简长老是正长老便好了,可惜他是个客卿长老,基本不管事。”   大家听到这里,皆皱起了眉头。   “听你这意思,你是觉得主宗会倒?”   高个子青年朝男人使了个眼神。   男人回身,笑道:“我可没说主宗会倒,我的意思是,主宗以后会走下坡路。”   “温宗主背后还有天水派……”   “主宗下滑,天水派总不可能一直带着主宗。你们别说定天宗和其他赶着结交的宗派,资源就那么多,一个宗派拥有不符合目前实力的资源,你们猜,这些宗派,会不会想来瓜分这个宗派?”   男人顿了顿,接着道:   “此次凶物之患,让我不得不考虑另外的路。温宗主,怎么说,仁善有余,实力不足,若是宗主在宗,定然不会出现阵法破损,凶物涌入宗派的事。”   众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今日说这么多,也是看在我们是同门的情谊上,至于要不要退出主宗,随你们。平定凶物之患后,反正我是要离开主宗的,我可不想陪着主宗消亡。”   男人说罢,走到平时交好的师兄面前,盘坐下来,挑了一下眉,道,“师兄,你同我一起退出主宗吧。”   师兄犹豫不决,“这……”   男人道:“我问过几个大宗派的执事了,我们这等天赋,退出主宗后,可以入几个大宗。”   “真的假的?”   “自是真的。”男人压低声音,“即便入不了那几个大宗派,咱们随随便便也能入一个二流宗派。在二流宗派做内门弟子,不比留在主宗香?”   师兄左右看了看,咬牙道:“你什么时候退出主宗,我便什么时候退出主宗。”   “一言为定。”男人笑道。   高个子青年见状,道:“你们退出主宗时,叫我一声,我也不太想待了。”   他撇了撇嘴,看向其他几个青年,“杂役犯事,我们身为宗门弟子,不过轻轻教训了一下,温宗主竟罚我们跪了许久,还要我们写上好几张检讨。”   一旁刚睡醒,知晓温见雪罚几个青年前因后果的小孩当即想出言纠正高个子青年的话,话到嗓子眼,背后被人点了一下,昏昏睡去。   端坐在两个小孩身后的青年收回手,他叹了口气,同其他几个青年点头。   “就是,不过轻轻教训了一下杂役,竟要被重罚。若非那杂役同其他杂役在隔壁,我们怕吵醒无关之人,便将他带出来给大家看看,一副丑模样,竟得了温宗主偏袒。”   几人说到这里,看向男人,客客气气道:“你们走时,叫我们一声,我们也退出主宗,天下之大,自有我等容身之地。”   男人笑道:“行。”   “师兄,走时,也叫我一声。”   “师弟,也叫我一声。”   “你说得对,留在主宗没有前途。”   男人话音刚落,一群人表示要退出主宗。   男人满口答应。   在场人见这么多人都要退出主宗,留在主宗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不出片刻,三分之一的人想要退出主宗。   高个子青年眼底藏着笑,他朝男人看了一眼。   ……   温见雪等人研究了许多,研究出一套更快、更简单的除掉凶物的办法。   有了这个办法,大家齐心协力,不出七日,便把进入宗派的凶物解决了。   阵法大师早来了主宗,进入宗派的凶物尚未除掉时,他便同自己的弟子修复好了破损的阵法,阻止了更多凶物进入宗派。   此时,宗派内只余一汪浑水。   温见雪用符箓收住浑水,看向在场弟子。   “你们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明晚宗内筹办庆功宴犒劳大家。”   在场弟子没有说话,气氛颇为凝重,一时间只有雨声。   温见雪这几日实在累,眼底有些青黑,他按了按眉心,微微偏头,笑道:“这是怎么了?”   简容等人也累了,见这群弟子一言不发,互相看了眼。   刘嶂叫出自己弟子李秀,天骄大比后,他收了李秀为徒,“你说,出了什么事?”   李秀看向第一个提出退出主宗,长相端正的男人,又看向其他喊着要退出主宗的人,道:“大部分人没什么事,是他们有事。”   “他们?”温见雪顺着李秀的目光看去。   男人上前一步,他弯身行了一礼,道:“温宗主,我们确实有事要说,你知晓了,不要生气。”   “有话直说。”   男人朗声道:“我们想退出主宗。” 第214章   天空飘雨,收拾干净的地面很快被雨水打湿,晕出大片大片水痕。   温见雪抬起眼帘,淡淡道:   “为何想退出宗派?是宗派待你们太薄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温宗主,并非宗派待我们太薄,主要是……温宗主应该能猜到原因,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想退出主宗。”   “什么原因?直说。”   男人表情很为难,犹豫几息,道:   “温宗主,这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我们都这样认为,宗主两人很难从虚无海回来,主宗接下来会走下坡路。”   “我们还年轻,不想虚耗年华,所以想退出主宗,去寻找新的出路。”   他撩起衣袍,跪在地面,垂下眉眼。   “温宗主若是认为我们背叛了宗派,尽管惩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温见雪抬指摸了摸左侧飞着的吞金。   “你们也不过做了你们认为的当前最正确的选择?我为何要惩罚你们?”   男人哽住。   高个子青年一干人也哽住。   满肚子潸然泪下,引人愤懑,道德绑架的话统统被堵在腹中,像与人打架,拳拳打到棉花上,堵得他们上气不接下气。   之前喊着退出主宗的人,此刻因着温见雪的话,心中生出无数愧疚。   他们张了张,打算说些什么,害怕他们反悔的男人当即亮出一个笑容。   “温宗主,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们即刻收拾东西,退出主宗。日后温宗主若是用得着我们,尽管找我们,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为温宗主办事。”   话说得好听。   其他不打算退宗的弟子嗤之以鼻,纷纷看向温见雪,用眼神询问,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好歹享用了好些年宗派资源。   温见雪脸上挂着笑容,不见丝毫不悦。   这些弟子舌尖发涩,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或许正如男人所说,温宗主仁德有余,能力不足。   这样的人,若是宗主与花长老真出了意外,真的能撑起一片天?   恐怕有些困难。   事情顺畅无比,男人有些飘,眼神几欲暴露得意之色,他站起身,朝喊着退出主宗的人挥手,去收拾东西。   雨大了几分。   乌央央一大群人收拾好了东西。   温见雪同刘嶂等人坐在观雨亭喝茶,其他人则撑了灵罩,分散在观雨亭两侧。   男人带着一大群人来到观雨亭前,拜别温见雪几人,朝高耸宗门走去。   此时一别,便不再是剑宗主宗弟子。   男人和高个子青年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虽然中途出了温见雪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岔子,但并不妨碍……   耳边忽然传来数声巨响。   冰凉雨滴带上血腥味,夹杂着细碎的柔软物体快速砸他们砸来!   男人同高个子青年身体一抖,猛地转头。   同伙皆心口一个洞,软软倒在地上,污浊之物从胸膛涌出,争先恐后同地面水流朝暗渠流去。   两人瞳孔微缩,肢体僵硬,缓缓抬头看向观雨亭。   素雅的观雨亭,水滴不停从檐沟滴落。   温见雪稍稍偏头,隔得有些好吧远,雨幕迷糊了他的面容,但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破坏阵法,致使凶物入宗,伤及无辜,有罪。”   “造谣生事,煽动人心,妄图灭宗,有罪。”   “罪上加罪,罪不可赦,当诛。”   青年声音温和,传入他们耳朵,却如催命符,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气血翻涌,心口剧痛,颤抖地捂住心口。   下一刻,两人心口骤然炸开。   身体倒下,血色物体飞扬,落了旁边几人一身。   在场人皆傻眼。   退出主宗的弟子手脚发凉,慌乱地转身朝温见雪跪下。   “温……温宗主……”   温见雪目光缓缓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被看得大气也不敢喘时,青年站起身,温和一笑,道:“你们走吧,我说了,没有惩罚。至于死掉的人,他人派来的细作,本身有罪,方才算账罢了。”   “好……好!”   冲击力太大,他们脑袋一片空白,御着剑,直愣愣离开主宗。   待离开主宗,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被雨水彻底冲涮,方才恢复神智。   起哄退出主宗的人都是细作,那他们随着退出主宗,岂不是一脚踩坑里了?   一堆人你看看我看看,皆从彼此脸上读出后悔两字。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于高空,回首俯看被雨雾淹没的剑宗主宗。   尚且留于主宗的人此刻终于回神,第一次认识温见雪似的,齐刷刷看向他。   温见雪掐诀拂去地上残尸,走出观雨亭,他撑起灵罩,雨水溅到灵罩上,尽数弹开了。   “宗派不需要三心二意的弟子。”   “你们选择留在宗派,与宗派同舟共济,我与几位长老执事皆十分欣慰,从今日起,斩杀凶物弟子月钱涨两倍,其他人涨一倍。   “待骨龙之事了结,宗派名下的小秘境,无论内外们弟子,皆可进入,为期三个月。小秘境注意事项,询问张执事。”   在场弟子怔住,反应过来,血液沸腾,欣喜若狂,当即行礼。   “温宗主英明!”   温宗主哪里撑不起主宗?他们分明误会温宗主了。   温宗主除了不是剑修,其他方面都不比谢宗主差。冷静果断,明辨是非,大方温柔,该出手便出手,几乎没有地方可以挑剔。   不同之前,听命温见雪是因为谢宗主授权,他们此时是真心实意愿意听从温见雪。   温见雪疲倦眉眼舒展了几分,笑道:“退下吧,明晚庆功宴,勿忘赴宴。”   弟子们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温见雪坐回原位,刘嶂几人直直看着他。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简容转动茶杯,道:“没有,只是第一次见你如此,有些惊奇。”   温见雪道:“坐其位,谋其政。我也只是为了累积威慑力,宗主头衔谁都可以拿,而一个真正的宗主,必须拥有足够的威慑力,若没有足够的威慑力,不足以让人从心底信服。”   “这样一来,宗派凝聚力不够,底下弟子很容易阳奉阴违,致使大小问题不断。细作这事,正好可以拿来累积威慑力,出手有点血腥,但愿没有吓到你们。”   张漆哈哈大笑,“有一点,还好。”   温见雪眼角微弯,侧头看着雨幕。清脆的雨声吵得人心烦。   “哥,还是联系不上虚无海那边?”   “联系不上,但去往虚无海的修士的魂灯皆无恙,应是无碍。”   ……   距离剑宗主宗不远处的山峰峰巅,生着无数树木。   树木被水淹了,根部自然而然成了水中凶物的食物。   此时,这些树木根部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歪七扭八矗立在水面,树枝上承载着一些没有飞翔天赋的妖兽。   其中一株最高的的树木顶端站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乌鸦眼睛乌黑,直直盯着剑宗主宗的方向。   它盯了会,张开翅膀,顶着雨水,飞向定天宗。   定天宗内外门皆未进水。它悄无声息越过外门,进入内门,落在一个内门执事手臂上,呱呱汇报剑宗主宗的情况。   内门执事懂兽语,显然听懂了它的话。   神情不悦,听罢,将它甩开,一步百米,来到林翡所在之地。   林翡端坐在窗前打坐。   “宗主。”执事行礼后,轻声喊道。   林翡气沉丹田,睁开眼睛,目中闪过一丝暗紫光芒。他斜视执事,冷冷道:“何事,说。”   “宗主,我们安插入剑宗主宗的人都……”   林翡道:“都死了?”   执事头几乎要垂到地面。   “正如宗主猜测。”   “这些人由我精心挑选,剑宗主宗招生时,慢慢塞进去的,也不知温见雪短短几日,怎么察觉到他们细作身份,全给逮了出来。”   “在动摇剑宗主宗人心,削弱实力计划成功时,都杀了。”   “现场之血腥,似乎知道我们暗中盯着他们,做给我们看,杀鸡儆猴。”   林翡压着嘴角,从鼻腔发出一声冷笑。   “剑宗向来不好对付,我对你的人,从来不抱有希望。”   执事攥紧手指,又很快松开,殷勤道:“宗主,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下去,不必再有其他动作。”林翡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   执事退下,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   “宗主,今年还要保持与剑宗主宗的来往吗?”他小心翼翼补充道,“汪宗主等人十分不满,认为我们同剑宗主宗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不利他们的条约。”   执事跟了宗主多年,这几十年,同汪禹等人一般,越发看不懂宗主了。   一边提携剑宗主宗,各种往来,一边瞧不顺眼,想方设法打压。   莫非宗主此举是想让谢霜两人葬身虚无海?   提携剑宗主宗,与其往来,二十多年前便开始了,宗主从哪里得知灵气异动,骨龙出世,提前这么多年就开始布局的?   灵气异动,骨龙出世,连卜算道修士们都未曾算到。   执事细思极恐,不敢往下想。   “继续保持,不必理会汪宗主等人。”林翡只淡淡道了一句。   “遵命。”   执事退下,林翡调整姿势,闭上眼睛。   一丝暗紫的光芒从他身体溢出……   ……   浩瀚无垠的虚无海终年宁绕着浓雾,上空灰黑云层如同被数道龙卷风穿梭过,朝下拉着长长的云柱。   此时,虚无海下着暴雨。   一道道紫红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时不时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朝海面劈去。   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艘巨型灵船在漆黑海水的击打下,颠簸行驶。   灵船后面跟着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色彩。   雨水如断线玉珠,噼里啪啦往海面砸,却无法砸散这片色彩。   它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时不时冲破海上浓雾,显露出细细的触手以及锋利的鱼尾鳍。 第215章   “该死,还是联系不到人!”   雨水落到灵船上空,被无形的防御阵法弹开。   托防御阵法的福,灵船内部干燥,灵船船头站着一群修士。   这群修士各显神通,联系着各自宗派、家族,不知是谁,见久久联系不上宗派,火气上头,一下子将手中的联络灵器砸向甲板。   “哐啷——”一声,联络灵器将坚硬甲板戳出一个洞。   这道声音点燃了其他修士心中的焦虑,有人跟着砸了手中联络灵器。   “除什么骨龙,现在偏离航线,都不知到了哪里。”   “早知出发后会遇到风暴,就该推迟几日再出发。”   “天机宗算了个什么良辰吉日!不如把天机二字摘了,宗内卜算之道书籍尽数喂狗。”   灵船上自是有天机宗的修士,听到此话,勃然大怒。   “人算不如天算,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我等若是每一卦都精准无误,诸位还修炼什么?直接找我等算卦,去捡机遇好了。”   “能力不行,别人一说便跳脚,实在可笑。”   “你说谁跳脚?”   “谁回话我说谁。”   现场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忽然,一道剑光自灵船中冲出,直入海雾腾腾的海面。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谁离开灵船了?”   “海中凶物无数,雾中更是藏着至今未知的精怪,这人怎敢离开灵船?”   话音未落,灵船防御阵法波动,那道剑光又回来了。   众人这才看清御剑之人,那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皮肤苍白的黑衣青年。   青年自漆黑长剑跃下,衣摆翻飞,锥形银耳坠随之晃动。   “外面如何?”一个手拿铁骨折扇的蓝衣青年从人群中走出。   黑衣青年收起长剑,锋利眉眼压着戾气,道:“雨大,雾重,即便用神识,也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我未走多远,行到半路,察觉有精怪跟在身后,便折回了,或许走远些,去到雾薄的地方,能瞧见些东西。”   据资料记载,虚无海并不是所有区域雾气都浓重,有些区域,雾气稀薄得仿佛没有雾气。   蓝衣青年闻言,叹了口气。   此刻,大家也认出了黑衣青年。剑宗主宗宗主谢霜,至于那红衣青年,不必瞧上一眼,便知其身份,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秦家养子花倾城。   谢琅说完情况,朝灵船二楼走去。   花倾城展开铁骨百花折扇,笑眯眯看向其他人。   “现下情况就是这样了,诸位都是各个宗派、家族的翘楚,与其焦急烦闷,不如想想看,怎么回到航线,或者怎么离开这片海域。”   “花道友所言极是。”一群人收敛火气,抱拳一礼。   花倾城还礼,摇着折扇,跟上谢琅。   “你受伤了?”   谢琅来到二楼,打开自己房间,拉了张找扶椅,坐了下来。“内伤,跟在身后的精怪在我折返时,偷袭了我。”   花倾城走进房间,“可需要我帮你疗伤?”   “多谢花兄好意,不必。”谢琅敲了敲桌面,“那精怪实力很强,靠近时,带着水汽,一击便散,依你之见,这是什么精怪?”   花倾城沉思片刻,抛出好几个猜测结果。   “雾精?水怪?雨精?”   “灵船已在虚无海面航行数日,凶物追在其后,防御阵法屡次遭到攻击,虽有阵法师及时修复,但指不定哪天,一个小问题,就崩溃了。”   “船上其他人我不太相信,以防不测,从现在起,我们只能一个人修炼或者休憩。”   花倾城道:“可以。”   谢琅道:“不知灵船上其他人是否有想到这点,最好提醒一下,险境之中,活着人多点总比人少点好。”   “这你放心。”花倾城合拢铁骨百花折扇,站起身,拿着铁骨百花折扇击了一下手掌心,“你好生疗伤,我走了。”   谢琅侧头,看向窗外。   海雾厚重,水流一般涌动。   他收回视线,掐诀关上窗户,拂去衣上水汽,正想打坐疗伤。   灵船剧烈颠簸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安静的环境被打破,雨声响彻房间。   谢琅目光骤然凌厉,召出斩邪剑,身影一闪,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大雨毫无阻拦地砸在灵船之上,海面涌动的海雾钻入灵船,笼罩二楼走廊,因雾气钻入还不算多,此时,尚且能看出栏杆大概模样。   真是好事不灵坏事灵——防御阵法破了。   谢琅啪地关上窗户,几步走出房间。   仅仅几步的时间,外面又不一样了。   海雾彻底笼罩了灵罩,一切都看不清。   谢琅掐诀联系花倾城,对方没有回应,联系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回应,似乎此间只剩他一个人。   甩出一张符箓,拦住朝灵船砸来的雨水,谢琅果断封了视觉。   浓雾既遮眼,又遮神识,在没办法驱散的情况下,眼睛同神识一并失去作用,不如撇下神识,封了视觉,将全部精力投入其它感知。   谢琅适应了一下封住视觉后的状态,依靠空气中,花倾城残留的淡淡的气息,寻找花倾城。   “呼啦啦——”刺骨海风从身旁拂过,刚走下二楼,他就嗅到海腥味。   这股海腥味正朝他靠近,每靠近一分,腥味便浓重一分。   谢琅站定,海腥味浓郁的呛鼻时,他握紧剑柄,一剑劈下!   咔嚓,什么东西碎了。   刹那间,数股带着热度的液体朝他飞溅来。   谢琅撑起防御灵罩,挡住液体,这液体应当有腐蚀性,砸在灵罩时,升起细微的灼烧声。   为了不沾染上液体,谢琅又叠了个防御灵罩。   修士强化了□□,感知力非凡人能比,待听不到烧灼声,谢琅才继续寻花倾城。安全起见,他没有撤掉防御灵罩。   这次未走几步,耳边传来呼喊声。   这呼喊声有些耳熟。   侧耳倾听,竟是温见雪的声音。   见雪在天水派闭关修炼,怎么可能在此呼喊他?   谢琅蹙起眉,忽然,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反应极快地屏住呼吸,待到香气散尽,谢琅方才呼吸。   就在此时,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穿过防御灵罩,落到他脖颈上。   “谢郎君,叫你呢,怎么不理我?”有人趴在他背后,双脚缠住了他腰,温热的气息尽数往他耳边扑。   “灵船在虚无海行驶数日,你莫非寂寞难耐,与其他人好了?”   谢琅顿住,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他解开封住视觉的封印,嘴角上扬,微微偏头,看向趴在他背后‘那人’。   ‘那人’似乎带了驱雾神光,以他为中心,周围的雾气散了。   凭借肉眼,便能清晰看到‘此人’模样。   他长得与温见雪一模一样,甚至笑起来,也同出一辙的温柔。   谢琅目中闪过一丝暗光,弯起眼睛,眼尾上挑,道:“我怎么会与其他人好了,我心心念念都是你。”   ‘温见雪’道:“那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谢琅无辜眨眼,道:“我以为听错了。我记得你在闭关修炼,并未随我来虚无海。”   ‘温见雪’直勾勾看着他,看了会,笑吟吟道:   “郎君,你记错了吧,我明明同你,同其他人一并来了虚无海。”顿了顿,他接着道,“听说这海雾有毒,吸入过多,人的记忆会错乱,你该不是是吸入海雾过多,记忆错乱了吧?你仔细想想,我是不是一同来了虚无海。”   谢琅垂下眼帘,认真想了许久,道:“……好像是一同来了虚无海。”   “我确实是来了,若没来,你此时见到的我,又是谁?”   青年哑然失笑。   “好了,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温见雪’轻声道。   “行吧。”谢琅收起了斩邪剑,道:“你能不能从我背上下来?你好重,我背不动。”   “胡说,我这样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背不动?”   “想你想得紧,自己解决的多,肾@虚,所以背不动。你那么喜欢我,那么体贴我,不会硬要我背吧?”谢琅说着,拍了拍落在他脖颈上的手。   对方闻言,笑呵呵道:“自然不会。”   说罢,缠着他腰的两条腿放下,背后骤然轻了。   谢琅柔情似水,笑道:“你真懂事。”   “你喜欢就好。”‘温见雪’拉住了他手臂,“此地不安全,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我要找个人。”谢琅拉住了‘温见雪’。   “什么人如此重要?”   “此人是我好兄弟,若将他一人留在此地,我良心难安。”谢琅道。   对方轻轻嗤了声,随后笑道:“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好兄弟。”   “你最是口是心非了。”谢琅笑道,“走,我们去找他,找到他,一并去安全的地方。”   ‘温见雪’闻言,眼睛亮了几分,他背起双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去找他,那我便不阻拦了,走吧,去找他。”他说罢,拉着谢琅就往前走。   一路上,谢琅看到许多修士。   他们皆倒在甲板上,似乎在坐什么美梦,嘴角上扬,表情幸福。   谢琅只当没有看见他们,随着‘温见雪’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船尾。花倾城坐在船尾,正和一个长相丑陋的海怪说话,他笑得一脸甜蜜,眉梢眼尾还有几分羞涩。   谢琅凑近一听。   花倾城口口声声喊海怪秦月。   谢琅挑了一下眉,他弯下腰,压低声音,对花倾城道:“你在对秦小姐告白吗?”   花倾城骤然看向谢琅,他猛地站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做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里?这是秦月的闺房啊,你怎么进来的?”   “我穿墙进来的。”谢琅呵呵了两声,抱起双臂。   花倾城道:“你穿个什么墙?你他娘少在哪里吹牛。”   谢琅微微歪了一下头,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摇晃了两下,“不信算了。”   花倾城怒道:“女孩子的闺房你怎么可以进来?出去!”余光看见‘温见雪’,花倾城愣了愣,道,“见雪,你怎么也跑女孩子闺房来?你们要不要脸……”   谢琅沉下脸,抬手,将他脑袋狠狠往下按,道:“蠢货,真应该把你按进海水里,你好好看看,现在在哪里?还秦小姐,你对着个丑得不能见光的海怪告白,恶心死我了。”   花倾城懵了。   “春心荡漾个什么劲?”谢琅道。   花倾城更懵了。   谢琅掐出一道寒水,泼向他。   对方被冻得一个激灵,意识到什么,喃喃自语,道:“海怪?虚无海……假……假的?!”   眼前景象骤然破碎,花倾城恢复清明,看到了花容月貌的‘秦月’,他脸白了又白,召出本命刀,一刀劈向海怪。   …… 第216章   海风被刀锋割破,格外刺耳。   海怪尖叫着避开攻击,滚到船尾右角,冲扰了它好事的‘温见雪’嘶吼,尖利齿间露出一条分了岔的猩红长舌。   ‘温见雪’沉下脸,缓缓看向谢琅,一字一字道:“你没有中我的香?”   阴郁青年朝他微微一笑。   “空有一副皮囊,也不拿面镜子照照,你像他吗?”   他眼前的‘温见雪’容貌扭曲,刹那间,变回了皮肤乌青滑腻、丑陋无比的海怪。   虚无海内的海怪生殖腔在捕食猎物时,能够散发出香气。   大部分生灵无法闻到香味。   这香气吸入足够的量,便会使吸入者神志不清,出现各种各样的美好幻觉;吸入过量,则会陷入昏迷,困于美梦。   倘若中途无法意识到自己中招了,戳破对方诡计,便会被它们哄骗,或者拖至巢穴,成为口粮。   谢琅只吸入了一点香气,所以只是出现轻微幻觉,将海怪看成温见雪。   而花倾城吸了足量的香气,不仅失去对当前环境的认知,还出现严重幻觉,以为自己身在秦月闺房,与秦月甜甜蜜蜜。   至于其他人。   他们显然是香气吸入过量了。   “敢哄骗我!”   被谢琅忽悠了的海怪勃然大怒,猛地扑向谢琅。   “找死!”   它之所以第一时间哄骗谢琅,看中得便是谢琅精气足,年纪小。精气足,年纪小的猎物,口感好,滋补效果强,最适合提升实力。   它哪里想到会被对方戏弄?这简直奇耻大辱。   谢琅运转身法,躲过袭击,挽剑刺中这个海怪的心脏。   “速战速决,船上应还有两只雄海怪。”   据虚无海资料记载,海怪分雌雄,出行捕猎时,雌海怪必带一只雄海怪。   现下,无论是诱骗他的海怪,还是诱骗花倾城的海怪,皆是雌海怪。   这说明船上还有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比雌海怪小几倍,它们没有香气,却天生有一种扰乱猎物心神,迫使猎物出现幻觉,看到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的的奇特能力。   “这我自然知晓,无需你提醒。”   花倾城听到谢琅的话,当即回答。   目光锐利,刀势如游龙,逼近诱骗他的雌海怪。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他心神一晃,并未一刀杀掉雌海怪。   寻声望去,二楼走廊倒悬着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湿漉漉的漆黑圆眼,直勾勾看着他。   他被看得浑身不适,心神不宁之下,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眼前出现幻觉。   灰黑色,长有刺毛,柔软肥胖的身躯,两侧有小黑点,成对的足,黑色复眼,暗红口器。   这是一只巨型毛毛虫。   它在地面蠕动几息后,仅凭后半截身体长着的几只足,便立了起来。   花倾城猛地握紧本命刀,退至谢琅身旁,传音道:“英明神武的宗主,我有个建议,我们先把两只雄海怪解决了,再……”   谢琅握着剑,抬手捂住了耳朵,咬紧牙关。   “你也出现幻觉了?”花倾城注意到谢琅的异常举动,瞳孔微缩。   对方并不答话,气息逐渐不稳,额头青筋暴起,似乎看到了令他极度恐惧的东西,朝后退了几步。   谢琅刺中心脏的雌海怪并没有死,它匍匐在地,见戏弄者陷入幻觉,骤然暴起,尖利的爪子扣向戏弄者脑袋。   一道刀光劈来,砍断了它爪子。   “蠢货,你恐惧个什么劲!”   花倾城避开同时扑来的‘毛虫’与诱骗他的雌海怪,正想将谢琅拉到身旁,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于此同时,一道白影将谢琅撞下灵船。   鲜血的主人是谢琅,他捅了自己胸膛一剑。   白影从四周浓郁的海雾中出来,应是之前跟踪,袭击谢琅的东西。   花倾城顾不得许多,凝出一道灵绳,便想拉住谢琅。   白影速度比他更快,又撞了谢琅一下。   “哗啦!”水花溅起几米高,谢琅直直落入虚无海,海面绚丽色彩剧烈涌动,朝他扑去。   白影也朝他扑去。   “该死!”花倾城骂了一声,他强迫自己无视眼前的‘毛虫’,一撑栏杆,便想跃下灵船,丹田却一痛。   诱骗他的雌海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锋利爪子刺穿法衣,穿过血肉与骨头,伸入他丹田。   ……   海水又咸又冷,漫过了口鼻。   谢琅身体沉重,同斩邪剑,朝海底沉去。   他感知不到温度,听不到声音……   他被幻觉困住了,回到白雪皑皑的雪岭,站在高大松木下。   一道无形的力量迫使他抬头,仰望挂在高高松树上的尸体。   尸体还未彻底冷却,鲜红血液自银色毛发中流出,一滴接一滴,接连不断砸在雪地。   谢琅心神恍惚,喘不过气,胸口闷得慌,一遍遍重复:   “你在灵船上,在杀海怪。”   “醒过来。”   “你个傻逼玩意,不醒过来,是想看道侣给你殉葬?!”   “醒过来……”   “幻觉!一切皆是幻觉。”   他对付雌海怪时,意识到雄海怪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特意服用了几枚定心丹。   定心丹是温见雪给他的,可以控制负面情绪。   正是这几枚定天宗,使他出现幻觉后,还能维持着几丝的清明,清楚所见所闻皆是幻觉。   然而,知晓所见所闻皆是幻觉却没有什么用。   当前画面的强烈刺激下,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消磨清明,企图逼迫他弯下背脊,跪在地上,永困幻觉。   谢琅剧烈喘息,攥紧地面积雪。   冷静。   清明迟早会被耗尽,得赶在自己清楚这一切皆是幻觉前,摆脱幻觉。   斩邪剑刺出的伤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数口,谢琅痛得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胸膛。   幻觉里,胸膛血淋淋,斩邪剑刺出的伤口。   谢琅盯着伤口,抬手摸向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   他想到什么,目光狠辣,垂下了手,握紧手中斩邪剑。   漆黑冰冷的海水漫出一小片血色,不出几息,血色扩大了,由淡转浓,越来越浓……   忽然,血色里闪出一道微弱的银光。   不断下沉,被凶物围得严严实实的黑衣青年,倏然睁开眼睛。   趴在他丹田处,汲取灵气的白影受惊,越过争先恐后撕咬青年血肉的凶物,朝海面窜去。   凶物却并没有逃窜,它们智力低下,天生贪婪,碰到能吃的东西,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它们停止进食。   它们疯狂撕咬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衣服破碎,身体像是被刽子手剐了几百刀,这里一个坑,哪里一个坑,露出的血肉有几分发白。   他胸膛、手臂有数道剑伤,伤口都是自己刺出的,十分新鲜,溢出丝丝缕缕鲜血。   手指僵硬地曲了曲,黑衣青年抬手,拔出刺入左手臂的长剑。   长剑争鸣。   谢琅下坠速度快了数倍,他握紧斩邪剑。   戾气溢出,寒光乍现,强悍剑气扫开周身凶物!   凶物仅仅退散几息,再度扑来。   谢琅瞳孔成了暗红色,脖颈青筋暴起,尚且完善的皮肤上冒出银白毛发……顷刻间,妖化了。   借助暗流,他冲出重围。   凶物以一个刁钻地角度,旋过身体,呼吸间,至他眼前。   海中漆黑,无海雾,仅凭肉眼,谢琅便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千奇百怪,有些凶物身体上甚至长了数根触手,每根触手顶端都有圆形口器,口器长满细密利齿。   谢琅冷静得不可思议,他权衡利弊,吞下控妖丹,微微抬眼,几只海妖凭空出现。   海妖上半身有了人形,下半身却长着长长的蔚蓝蛇尾,尾巴扬起,海水涌动,搅起滔天巨浪。   成群结队的凶物还未触及谢琅,便被滔天巨浪掀飞。   ……   花倾城正设法拔出伸入他丹田内的雌海怪爪子。   若不想加重丹田损伤,只能沿着伤口,拔出雌海怪爪子。可这只雌海怪吞食了诱骗宗主的雌海怪,实力大增,花倾城使劲办法,也无法拔出。   烦恼至极之时,余光瞥见雾气腾腾的海面飞出一只凶物,心中闪过一计。   他用灵力封住雌海怪生殖腔,而后拽过凶物,将其按在雌海怪头顶。   食物!   凶物被按在雌海怪头顶后,脑中冒出这么一个概念,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雌海怪。   雌海怪平日能使用香气,避免被凶物当作食物,可此时,花倾城封住它生殖腔,香气无法散出,于是,凶物噗嗤几口,咬碎它头盖骨。   血液横流,雌海怪痛得浑身一抖。   花倾城抓住机会,拴住对方爪子,猛地朝外狠狠一拔。   丹田内的元婴却被对方抓住了!   雌海怪痛得撕心裂肺,却冲他露出一个猖狂的笑容。   修士元婴被抓住便等同被抓住身家性命。   花倾城自是无法忍受,心下一狠。   元婴发烫,挣脱雌海怪爪子,嗖一下离开身体,化成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修士修为至元婴期,丹田中的内丹化为元婴;至化神期,体内元婴倍增;至炼虚期,元婴可以离体,化为分身。   不到实在需要分身时,几乎没有达到条件的修士将元婴化为分身。   一来,元婴与身体分开,自身实力会被成两份,不利于打斗。   二来,分身不具有魂魄,全程需要自己掌控,除非神魂强大,否则心神容易疲倦。   三来,元婴化为化身,身体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且收不回去。   修为至合体期,元婴便可收放自如,且化多少个分身,身体都不会损伤。当然,第一点和第二点问题依然存在,但比之炼虚期要好许多。   雌海怪未料到此景,愤懑嘶吼,当即收回爪子,撤出数米。   花倾城鼻尖溢出冷汗,身体浮出一丝暗紫光芒。   光芒灌入分身,感知连通,他取出一把上品灵刀,抛给分身,随即流畅地掌控分身,来到雌海怪面前,砍断对方双爪。   分身实力虽远远比不上主身,砍个雌海怪爪子,却绰绰有余。   “我艹你娘!”花倾城砍断对方爪子,仍然不解气,服下一枚疗伤丹药,快如闪电,穿过扑来的‘毛虫’,掐住雌海怪脖子。   怒火让他完全无视了恐惧。   什么虫!什么虫!他眼里只有海怪!   你给我去死!   他猛地收紧力度,雌海怪剧烈挣扎,眼看要窒息而亡。   花倾城恢复了理智。雌海怪不能死了,海雾浓重,需留着它驱雾。雄海怪仅能驱散一小团雾气,远远比不上雌海怪。   松开雌海怪,花倾城劈断它脊椎,挑死凶物,一边将其拖到栏杆旁,一边操控分身去杀两只雄海怪。   两只雄海怪此刻并没有离开,它们眼睛中尽是怒火,疯狂发挥自己能力,想为雌海怪报仇。   花倾城脑子被火气填满了,处于无敌状态,压根不受影响,操作着分身,直击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羸弱,完全比不上雌海怪,它们狼狈躲藏不过几息,便被斩于刀下。   疯狂扑腾的‘毛虫’消失了。   花倾城朝海面看去,雾气腾腾的海面时不时有凶物飞出。这是凶物有活的,也有死的,更有受伤严重的。   什么情况?   谢霜死没死?   花倾城思索几息,将雌海怪绑在身上,打算下去看看。若是谢霜没死,他便可帮衬一二。   忽然,腰被人死死抱住了。   花倾城目光一暗,控刀便要斩。   “花道友醒醒!”对方怒道。   花倾城一顿,回头。   原来是其它修士从美梦中清醒了,瞧见他要离开灵船,误以为他还处在幻觉中,被幻觉中的东西迷惑着想要跳海。   花倾城一把拍开对方的手。   “我清醒得很!若不清醒,怎么会搞出个分身?”   对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分身,确定他没有出幻觉,松了口气,他搓了搓掌心,道:“花道友为何要跳海?”   花倾城简单说明前因后果。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   几个修士目中闪过惭愧之意,深知没有谢霜,他们不一定能活,他们咬了咬牙,握紧本命灵器,道:“我们随你下去看看。”   就在此时,海雾稀薄许多。   众人无需借助雌海怪,也能看清周遭环境。   事出反常,必有鬼。   众人神经绷紧,警惕地看着四周。   “哗啦!”巨大海浪声响彻云霄。   众人心中狠狠一跳,朝海面看去。   漆黑海面横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凶物。   凶物皆没了气息,它们紧紧挨在一起,绚丽身躯凑成一幅抽象而诡异的画。   大家注意到画中间有着一只银白狼妖。   狼妖满身戾气,伤势很重,皮毛所剩无几,皆染上鲜红血液,他持着一柄漆黑长剑,空着的手掐着一团白影,那团白影有几分鱼的模样。   因为掐得过于用力,手臂肌肉尽数隆起。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狼妖抬头,朝他们看来。   暗红眼眸凝着阴郁,众人对上他的目光,背后骤然爬上寒意。   海风呜咽,拂过灵船,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他们握紧本命灵器。   “哗啦!”海面剧烈晃动,几只尾部鳞片掉了一堆,浑身是血的海妖破水而出。   一群凶物随之破水而出,它们扑向海妖与狼妖。   狼妖抬剑,恐怖剑气将凶物劈成两半。   凶物纷纷落入海水中,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上灵船。”银白狼妖对几只海妖道。   什……什么?   众人这才注意到狼妖手中的长剑是谢霜的本命剑,豁然看向花倾城,他们厉声道:“谢道友是半妖?”   花倾城神色微暗,直直看着谢琅。   灵船晃动,谢琅与几只海妖跃过他们,落在他们身后。   气氛凝固,众人当即转身,本命灵器对准谢琅。   “你竟是半妖?!灵船偏航,可是与你有关!”众人呵斥道。   ……   “哐啷——”茶杯滚落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执事弟子连忙半跪在地,道:“温宗主恕罪。”   温见雪端坐在书房,按了按眉心,道:“与你无关,起来,接着说。”   虚无海久久没有消息,他因此越发不安,方才一怔神,手指微松,茶杯就摔在地上。   “温宗主,退宗之人想回来,他们说,他们是受了细作蛊惑,才做出糊涂之事,望宗主宽宏大量,原谅他们。”执事弟子站了起来,接着道。   “你怎么看?”   执事弟子犹豫片刻道:“他们认识到错误,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温见雪淡淡道:“做任何事情,都需承担相应结果。你且下去吧。”   打发了执事弟子,温见雪继续查看资助单。尔家得知剑宗主宗建筑受损,且离开了好些弟子,担忧剑宗主宗困难,派人送了物资,聊表心意。   除此之外,天水派也送了物资。   天水派已经剿灭入宗凶物,修补好阵法。   “温宗主。”刘嶂快步走了进来,他摸了摸胡须,笑眯眯道,“定天宗知晓宗派有难,派刘执事送了一些东西,另外,遭受凶物困扰的宗派、世家,携礼上门求问我们研究出的,能快速除掉凶物的办法。”   温见雪合上资助单,道:“定天宗送了什么东西?”   “珊瑚定神珠、七杀阵阵法构造图、若干灵石、延年益寿灵果等,都是些上好的东西。”   “定天宗不愧是大宗派。”温见雪道。   “那咱们收还是不收?”   “定天宗有心,我们不收?”温见雪站起身,“我们不仅收,还得好好宣传,定天宗对我们的看重。”   刘嶂闻言,满心疑惑,他看向温见雪,看了许久,总算知晓原因。   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温宗主放心,定会宣传得人人皆知。”   “他们在哪里?”他们指得是携礼上门求问办法的各个宗派、世家。   “温宗主随我来。”刘嶂道。 第217章   阴沉的天空,电闪雷鸣,冷雨穿过灰黑云层,止不住地往下砸。   灵船失去防御阵法庇护,悬在船上的海灯,在咸湿海风中,剧烈摇晃,似乎下一刻便要坠在地面。   几个海妖凶神恶煞的同一众修士对峙,僵持不下。   谢琅慢条斯理掐诀,捆住手中捏着的白影,又摸了一把沉沉压于银白眼睫毛上的污血,这才看向其他人,条理清晰道:“诸位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我确是半妖,可这与灵船偏航有什么关系?”   “我们目标一致,处于同一艘船,致使灵船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则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诸位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便叫灵船偏航了。”   众人闻言,皆未说话,在心中暗自思忖他话的真实性。   片刻,有人冷哼了一声,道:“有道是妖说得话再真切,也不可信。”   “这话极是……”   “妖生来狡诈,善长编造利用自己的谎话,轻信他们,轻则丢财,重则丢命。”   大家交头接耳,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中灵器。   谢琅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手中灵器,他收起斩邪剑,朝左侧走去。   众人绷紧了神经。   鲜红血液从银白毛发落下,在甲板上溅出一朵又一朵边缘不规则的血圈。   狼妖走到休憩区域,坐了下来。   众人不着痕迹吐了口气。   谢琅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拿出药瓶,边上药边嗤笑道:“有道是人越老越奸诈,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在场之人,除了他与花倾城,谁不是大几百岁?   他这话,明晃晃是在骂他们。   怒火直冲脑门,众人维持着修养,道:“胡扯八道!”   “我胡扯八道,你们就不是胡扯八道了?!”   强悍妖气瞬间将休憩区域中的桌椅板凳掀翻,噼里啪啦声震得众人眼皮一跳。   “妖生性狡诈,所言皆不可信,此言出自何处?你们敢说真就没有品行端正的妖?以偏论全,你们会,老子也会!”   “你……”   “你什么你?你们若是咄咄相逼,老子便击沉灵船,一起死。”   谢琅缓缓裂开嘴,或许是遭受凶物撕咬的狼脸,大部分皮毛都没了,露出鲜红的血肉,此刻他显得格外阴邪。   “处处皆有烦心事,老子反正也不想活了,多拉些人垫背,有何不可?”   在场之人瞪圆眼睛。   他们如今待在灵船上,若谢霜狗急跳墙,那这……   谢霜本身实力不弱,有几只海妖,还捏着一团雾精。   瞧那白影的模样,再环顾着雾散之景,便能猜出这小玩意是雾精。   他要击沉灵船,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大家一起打架,把灵船打沉了。   家族宗门正在遭难,大家来虚无海,为得是解决骨龙撞天之事,而非与他拼命。   他们商量了一通,修为最高的人,也就是定天宗长老李帆,收起了本命灵器,道:   “我们也不想咄咄逼人,只是你实在让我们放心不下。这样吧,我画一个困兽阵法,你与你手下的妖,进入阵法里,我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进入困兽阵?我若是进入困兽阵,你们找到骨龙,解决了骨龙,下一个要解决的便是我。”   似乎觉得很可笑,谢琅放声大笑,他笑了好一会,才止住笑,指着自己,一脸真诚地问:“你们看我像傻子吗?”   对面面色铁青。   “我们同你和和气气的商量,你他娘不要给脸不要脸,真当你与能力击沉灵船?”   “既然不信我有能力,与我商量做什么?要打就打。”漆黑粗糙的妖指缓缓张开,张到极致时,猛地握紧,发出咯嘣声。谢琅站起身,召出斩邪剑,暗红眼眸翻涌着煞气,“来!”   几个人站了出来,“来就来!怕你么!”   “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打起来么?谢霜不进入困兽阵,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遍灵船,众人纷纷抬头,朝声源看去。   无人注意的当缝,花倾城上了二楼,此时他伏在栏杆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栏杆上,见众人朝他看来,抿起嘴角笑了笑。   众人瞧见他这个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花道友这是同谢霜站一起了,妄我们以为你是人修,同我们一心。”   花倾城道:   “谢宗主虽是半妖,可这些年,没有做什么坏事,花某与他多年友谊,自然不能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背叛他。所以,只能叫诸位寒心了。”   谢琅闻言,神情微妙。   众人质问花倾城,“你怎么敢肯定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又没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你们也未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怎么如何笃定他做了坏事?他若真想害诸位,诸位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花倾城站直身体,“行了,现下不是探讨这些的时候,我方才劝阻,是真心认为,不与谢宗主起冲突,对大家都有益处。”   “海面雾气散了许多,我用万里叶,模模糊糊看到西北方,大约八万里处,有一面红色旗帜。”   “红色旗帜?”众人呼吸一滞,积攒在心底的怒火散了不少,他们眼前一亮。   李帆一跃至二楼,伸出手,道:“万里叶借我一用。”   花倾城将万里叶递于他。   万里叶是万里树每隔千年,才会长出的一张能够望见十万里以内景象的奇特树叶。   此树叶极其珍贵,只需灌入一点灵力,便可使用。   那修士借助万里叶,朝西北方看去。   光线昏暗,海水涌动。   一面破破烂烂的红色旗帜悬在海面。   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这灰暗、一望无际,只有礁石、凶物、精怪、荒僻小岛的虚无海,鲜明地犹如一盏指明灯。   也确实是一盏指明灯。   这红色旗帜名叫引路旗,乃先辈们留下的东西。数年前,虚无海未曾如此危险,先辈们游历至此,留下数面引路旗,后来虚无海自发繁育出数种邪物,除了亡命之徒以及撰写虚无海相关资料的著者,便无人到此,而引路旗也大部分被海水腐蚀,或者被凶物啃食,不复存在。   他们哪里能预料到此刻还能碰见引路旗。   引路旗是航线的节点,只要去到引路旗的位置,便能回到航线上,继续前往骨龙所在之处。   大家忍不住欢呼。   “维修防御阵法,准备前往引路旗。”李帆作为定天宗内门长老,当仁不让成了领袖,他将万里叶还于花倾城,扫了一眼谢琅,“至于谢霜,盯着他便是,大家不要忘了任务。”   众人虽觉不太妥,却也不再多言什么。   灵船上的防御阵法不大一会功夫就修复好。   灵船调转方向,撞开被同类尸体吸引过来的凶物,朝引路旗驶去。   谢琅收起斩邪剑,在一群人的监视下,面不改色地上药疗伤。伤势好了大半,他站起身,视线越过几只海妖。   临行时,抓几只海妖,倒是有用。   谢琅越过他们,顶着一众目光,走上二楼,来到花倾城身旁,传音道:   “花兄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半妖的?”   花倾城传音道:“方才,同船上的人一起发现的。”   “撒谎。”谢琅侧身看向花倾城,嘴角含着笑容,“在得知我身份后,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引路旗,分明不是方才才知晓我身份。”   “行吧,说实话。二十多年前,天水派,杨柳林。”花倾城道,“犹记得我摸了一下,某狼把自己团成一团……”   “……闭嘴!!!”   花倾城道:“害羞得往见雪怀里钻……”   谢琅阴森森地盯着他。   “秦小姐恐怕还不知道你对着海妖告白,等我回去了,好好跟她说道。”   “你敢!”花倾城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   花倾城狠狠剜他一眼,不再提旧事了,转而道:“你真名叫谢琅对吧?我中香后,看到诱骗你的海怪长着见雪的模样。”   “花兄如此聪明,何须我多言?”   两人沉默许久,花倾城道:“我今日帮你,正如我之前所说,是看在你没有伤天害理,且你我多年情谊上,若是有一日,发现你做伤天害理……”   花倾城敲了敲栏杆,“必杀你。”   他自发现谢琅是半妖,便明了对方骗了他们,正是他们寻找多年的祸世半妖,只是暗中观察、调查许久,发现对方祸世的发展趋势,便放弃了杀对方的念头了。   但此时,他不知之前放弃杀对方,是否正确。   这船上的人都知晓了谢琅是半妖,待解决了半妖,他们会做什么,不得而知,或许会将谢琅赶上祸世的道路……   花倾城闭了闭眼,可真是让人烦躁。   倘若这些人不知晓便好了。   对于花倾城的话,谢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正过身,静静看着灰暗海面,目光微暗。   ……   此时,某个房间的角落里,一只瓷娃娃动了动,它漆绘的黑色眼睛缓缓变成了人的眼睛,眼珠转动,隔着墙壁,看向引路旗的方向。   ……   “温宗主,事办好了。”   刘嶂几步走到温见雪面前,他半跪下身,恭敬道。   “现下无人不知我们同定天宗情深意厚。”   温见雪抬起眼帘,平静道:“与定天宗交好的几个大宗派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我已派人盯着这几个大宗派,有动静必定第一时间告知温宗主。”   “好,下去吧,辛苦了。”   ……   虚无海不同其他海域,灵船行驶起来,颇有些吃力,费了几个时辰,才抵达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灵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顺着灵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再次偏航应对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线,前往骨龙所在之地。 第218章   ……   虚无海不同其他海域,灵船行驶起来,颇有些吃力,费了几个时辰,才抵达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灵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顺着灵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偏航应对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线,前往骨龙所在之地。   虚无海不止一只雾精。   灵船航行数万里后,进入其他雾精的地盘,海面雾气又浓了起来。   因着上次栽了跟头,此次大家都提高了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防御阵法。   无人注意到某个房间角落里的瓷娃娃消失了。   ……   金鳞宗。   磅礴大雨皆被阵法收纳,金鳞宗宗主汪禹同鹤衣宗宗主李秀、岫玉宗宗主岫烟站在荷花池,端着鱼食喂鱼。   荷花池内的龙鱼,通体泛金,背部有着莹白的小角。   鱼食抛于水面,龙鱼从荷叶下游出,摆尾跃起,张开嘴,一口吞了鱼食,勾起一圈圈波纹。   “汪宗主、秀宗主可听说了……”岫烟捻起一小揪鱼食,朝龙鱼丢去。   “听说什么?”   汪禹同李秀一并朝岫烟看去。   岫烟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道:“没听说算了。”   汪禹收回了视线,转动手中小瓷缸,若有所思。   片刻,他道:“岫宗主想说得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岫烟挑眉道:“正是。”   汪禹道:“剑宗主宗发展不错,出了奸细一事,各个宗派巴巴跑去安慰,属实正常。”   温见雪招待完求问如何快速解决凶物的宗派、世家,另有一些未曾遭受凶物困扰的宗派派人送了些东西。   岫烟道:“汪宗主心知肚明,我想与你们说得不是那些小宗派,而是定天宗。那些小宗派,尚且能理解他们为何示好,定天宗便不理解了,它跑去做什么?”   “它需得着朝一个建宗不久,根基不稳的宗派示好,这等示好,我还当定天宗要垮了。”   “算算日子,林宗主已经许多年未曾与我们见面了。”汪禹道。   “林宗主忙着提携剑宗主宗,哪里有空见我们?”   李秀呵呵两声,接着道:   “剑宗主宗奸细一事,我本来怀疑是林宗主所为,可如今瞧见剑宗主宗那头兴高采烈吹嘘定天宗多看重他们,送了多少多少好东西,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你们说说林宗主,这些年提携了多少次剑宗主宗了?”   岫烟捻起一小揪鱼食撒入荷花池,她抬起眼,目光流转间,有几分不悦。   “林宗主莫非想将剑宗扶持成自己的附属宗派吧?它本来就够强了,若是还把剑宗收入囊中,我们岂不是要被定天宗压死?什么事情都要听林宗主?”   林翡之前不顾岫玉宗利益,强烈要求岫烟,与天水派断交,导致岫烟心中异常膈应,只要林翡不在,她便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林翡为了打压剑宗主宗,可以损害我的利益,也可以损害你们的利益。   “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心眼小,高傲,好面子,以为谁都围着他转,反正我是不想瞧着他压我们一大截。”   汪禹和李秀闻言,低下了眼。   岫烟所言,正正戳中他们心思。   他们也不想瞧着定天宗压他们一大截。   憋屈多年,叫他们看着定天宗越发强盛,直至此生无法超越,未免太过难受。   定天宗此刻已经压他们一头,做什么事,往往是一起讨论,然后林翡赞同了,才会行动,而外界谈起大宗派,第一个提起得便是定天宗,并非他们任何一个宗派。   他们似乎活在定天宗影子里。   “啪嗒——啪嗒——”荷花池中的龙鱼见岸边有人,却久久没有鱼食,忍不住跳出水面,乞讨食物。   汪禹斜龙鱼一眼,将手中瓷缸伸向池面,翻过面。   瓷缸中的鱼食尽数倾泻于水面,引得龙鱼纷纷竞食。   汪禹收回手,淡淡道:   “剑宗跟我们几个大宗派可是有着灭宗之仇,即便林翡想将剑宗主宗收为附属宗派,恐怕也做不到。其中或许有些什么误解。”   岫烟冷笑一声,“林翡与剑宗主宗交好这么多年,鬼知道他跟谢霜等人说了什么,指不定一边安抚我们在打压剑宗主宗,一边把灭宗的锅甩我们头上了。”   “在无法击垮剑宗主宗的情况下,这样做,既能快速收获一个强有力的附属宗派,又能压住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宗派,何乐而不为?”   “若我是林宗主,必然这样做。”   李秀微微颔首,道:“岫宗主此话虽有些偏激,却不无道理。听说几日前,林宗主侄儿林子音生辰,剑宗主宗刘嶂派人备了厚礼,送与林子音,可真是情谊深厚。”   汪禹蹙起眉。   “……”   岫烟道:“汪宗主若是犹犹豫豫,不肯同我等压制定天宗,日后被压死,可别后悔。”   汪禹道:“我没说不肯同你们压制定天宗,只是在思考如何压制。”   岫烟道:“这还不简单?你我知晓定天宗那么多事,随随便便抛几件出去,都得叫定天宗大出血。”   “大家都不是什么刚入世的稚子,抛出事时,做好善后,林翡哪能知道是我们做的?”   岫烟看向荷花池,汪禹撒下的鱼食已经被龙鱼哄抢一空。   即便林翡没有想要拉拢剑宗主宗的念头,借口打压一番,也是极好。   说不准还能从定天宗身上捞点油水。   岫烟目光暗沉下去,嘴角缓缓勾起。   ……   剑宗主宗。   温见雪正在清点丹库中的丹药,听到刘嶂说岫玉宗宗主岫烟同鹤衣宗宗主李秀离开金鳞宗后,回宗召见了几个执事,想到什么。   他喊来晴天和吞金,吩咐它们盯着几个执事。   “行!”吞金和晴天一口应下。   温见雪继续清点丹药,清点完毕,吩咐执事弟子去丹行采购丹药后,来到浴池,想洗个澡。   丹库内的丹药味尽数粘他身上了。   温见雪解开衣服,取下发冠,墨发如云,散了下来,遮掩了后背,有几缕擦过脸颊,落在胸前。抬起手臂,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条发带,松松绑起头发,他沿着台阶走到水池。   温热泉水刚沾到皮肤,想起没有浴巾,温见雪又披上外衣,来到隔间,翻找浴巾。   此地是宗主居所,谢琅在此住了许多年,自然什么东西都备全了。   他很快翻到浴巾,正欲从雕花檀香木衣柜中拿出来,浴巾不知勾到什么了,拿不出来。   他一用力,雕花檀香木衣柜发出咔哒一声。   什么东西坏了?   温见雪退后几步,衣柜却缓缓向左移动,露出一条暗道。   温见雪:?   温见雪拿好浴巾,召出丹火,小心地走进暗道。   此处是谢琅的地盘,什么人会在此修出一条暗道,莫非是谢琅?   暗道又通往哪里?   暗道很快走到尽头。   耀眼火光朝四周铺开,温见雪看清暗道尽头有什么。   一个同下界剑宗水牢一般的水牢。   只是小了许多。   水牢内并未关押什么罪犯,但最后一扇牢房里有着一条金色链条。   链条上居然有金色小铃铛,轻轻一晃,铃声清脆,响彻水牢。   温见雪:?   温见雪研究了一下,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灵器,有什么用,用丹火砸了砸,倒是很结实。   料想是谢琅的东西。   温见雪给他放了回去。   然后走出暗道,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放了进来。   虽然不知谢琅弄个水牢做什么,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当储物室。   ……   虚无海,二楼柒号房间。   谢琅眼皮跳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皱起眉头,谢琅扭头看向水镜。   水镜里倒映出一只丑不拉几的狼。   这里缺一块毛,哪里缺一块毛,缺毛的地方泛红,像流落街头,生了疮的流浪狗。   ——回到灵船后,他服用丹药,被凶物啃食的肉都长了回来,可伤口疤痕脱落后,或许是凶物撕咬时,灌入伤口的煞气,身体上留下了难以祛除的红色疤痕。   当然,红色疤痕还不至于让他烦心,最烦心的是……   漆黑湿润的狼鼻子抵在镜面,谢琅凑近水镜,左转右转,认真观察。   有疤痕的地方,一根毛都没长出来。   该不会长不出来了吧?   烦死了。   咬你大爷。   见雪看到了,肯定觉得丑死了。   谢琅恨不得把咬他的凶物从海里捞起来,碾成肉泥。   正烦躁,察觉几道神识朝房间内看来。   谢琅皱起鼻子,抬起前爪,击碎水镜,变回人形,掐诀遮住袒露在外的疤痕。身体上留了伤痕,无论是变成人还是妖亦或者原形,都不会消失。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长什么样?”   谢琅几步走到门口,哐啷一声踹开门,看向几个暗中监视他的修士。   几人收回了神识,道:“谁知道你在房间里搞什么?”   灵船进入其他雾精地盘后,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然而平稳了三日,也没出什么事,便放松了紧绷的心弦,边监视谢琅的一举一动,边静待灵船抵达骨龙所在地。   按照推算,还有两日,便抵达骨龙所在地了。   此时站在二楼走廊,用万里叶,朝骨龙所在地看去,能看到微小且模糊的骨龙尾巴。   骨头莹白,一块接一块拼接在一起,闪烁着微弱光芒。   谢琅偏了偏头,笑道:“我在房间里搞不太好说出口的事,如果你们能帮我一下就太好了。”   几人思绪发散,想到什么,他们嘴唇哆嗦,好半天,气震山河,怒道:“下流!”   “狼毛打结,请你们帮一下,哪里下流了?”谢琅表情不服气,他说完这句话,表情微妙,啧一声,抱起双臂,“你们脑子都是那种事情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前辈之姿,望尘莫及。”   花倾城路过此地,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   几人:“……”   这玩意暴露真实身份后,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跟他待一起,死人都要被气活。   迟早要把你解决了!   几人气得想吐血,愤愤瞪他一眼,甩袖就走。   灵船像是脱缰野马,瞬间旋转方向,直往西南方去。   “怎么回事?”   定天宗内门长老李帆掐诀,企图拉回灵船,可无论如何也拉不回。   “愣着干什么,帮忙!”李帆冲其他人吼道。   其他人立刻掐诀。   依然拉不回。   灵船如弦之箭,直奔西南方。   谢琅收敛笑意,皱起眉头,看向西南方。忽然,他顿住了,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丝丝缕缕的白色气体从掌心溢出。   伴随着白色气体的溢出,他感觉身体涌出疲倦之意。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停止了拉回灵船,茫然地看着白色气体。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李道友,你怎么有几根头发白了?”花倾城指着李帆发冠束起的头发。   李帆脸色变了,当即握住头发,置于眼前。乌黑的头发间,果然出现了几根白发。   与此同时,其他人发现自己头发也白了几根。   他们寿元未至,如不是刻意,此时不应该出现老态。   众人慌了,当即看向谢琅。   “是不是我干的?”谢琅先发制人,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脑袋进水了吗,没看到我跟你们一样?”   “你……”   “够了,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李帆心烦意乱,呵斥道,“赶紧找找原因!”   在场之人都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有精怪入船了。”   “什么精怪?虚无海相关资料上从未看到这样的精怪,竟能吸食寿元。”   众人感受了一下,他们的寿元正在快速消失,寿命正在快速变短。   “离开灵船。”谢琅目光一寸寸扫过灵船后,召出斩邪剑,冷静道。   “你疯了,离开灵船,茫茫海面,何处立足?” 第219章   谢琅并不答话,说完这句话后,一道流光一般,迅速离开灵船,没入浓雾。几只海妖早被他收入了灵宠袋。   花倾城不假思索,携着自己分身,跟着离开灵船。   李帆咬了咬牙,道:“走!”   一声令下,其他人才跟着离开。   然而,才离开几个人,灵船防御阵法颠倒内外,剩下的人离开不了了。   他们惊恐一瞬,纷纷出手攻击防御阵法。   灵船还在朝西南方行驶,他们尚且未攻破防御阵法,便因寿元快速流失而疲惫。   “轰!”一声,防御阵法被人从外界打碎。   “走!”这下没人敢在灵船停留了,竭尽全力,猛地冲了出去。   海雾湿漉漉的扑在脸上,寿元瞬间停止流失了。   他们正要高兴,灵船内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瓷质东西滚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灵船停歇,一道灰蓝的人影浑身透着阴沉的气息,飞鹰一般,冲灵船外飞来。   所有人此刻都在浓雾间,包括谢霜这个半妖,怎么还会有个人?   这人……   莫非是致使灵船偏航,害他们寿元狂散的罪魁祸首?!   众人恼火不已,却由家伙比他们更快出手。   谢琅掐诀,数道泛着黑色光芒的符箓飞出,如箭一般,来到灵船上空,结成困兽阵,将人影困在了灵船中。困兽阵,阵中事物犹如困兽,不得离开阵法。   人影被困住,骤然退后数步,转过了身,潜入堆满消遣玩乐之物的货仓。   众人见状,怒火消了许多。   谢霜这气死人的半妖倒是做了好事。   李帆身为灵船上修为最高的修士,自然要所作为,如此,才能叫其他人对他唯命是从。   他见谢琅布下困兽阵,斟酌了一下如何称呼对方。   谢霜毕竟是半妖,即便此次救了他们,可一个堂堂正正的修士,称呼谢霜为道友,未免太可笑,显得与半妖有所交集。   思索片刻,他决定用剑宗主宗宗主名头称呼谢霜,这样既能表示自己感谢他救自己的情谊,又能不跟对方扯上关系。   谢琅听到李帆用谢宗主称呼他,微微偏了下头。   海面雾浓,瞧不清谢霜的神情,但李帆听到谢霜嗤笑了一声,似乎通过这三个字,听到了他心中所想。   听到了便听到了。   他这想法又没有错。   李帆一边防着雾里随时可能冲出来的精怪,一边客客气气要求谢琅让他神识进入困兽阵。   “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迫害我等!”   谢琅收敛了笑,他眸子黑沉,手指微曲,困兽阵向李帆打开,道:“行啊。”   李帆放出神识,掐出一道灵诀。   灵气如游蛇,潜入灵船,越过甲板,直往货仓。   货仓里寂静无声,李帆用神识扫了两圈,也没看到那人。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自是不肯空空如也的收回手。   沉下心,开启灵瞳,灵瞳是他修炼得保命绝技之一,凭借此,他顺利找到对方。   “以为装成瓷娃娃我便找不到你了?”李帆冷笑,“你还嫩了点——都退远些!”   李帆硬生生转了话题,朝其他人喝道。   而令他发生转变的原因是,那人自爆了!   灵气冲天,货仓炸开,灵船剧烈摇晃,呼吸间,船底出现了漏洞,海水裹挟着凶物,一并涌入灵船。   “咔嚓——”   这是凶物进入灵船,啃食灵船内部的声音。   “该死!”李帆暗骂了一句,“自爆个什么东西!”   ……   与此同时,定天宗,宗主住所。   林翡骤然睁开眼,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刺拉拉溅在浅黄竹制地板,格外刺眼。   林翡痛得呼吸不畅,他抓紧衣服,剧烈喘气。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弯下腰,双手撑住地面,以防倒在地上后,内视丹田。   丹田内的元婴晦暗无比,甚至出现了裂缝。   ——分身由元婴化成,分身自爆,元婴虽能回来,却会受到极大创伤。   林翡甚至来不及收回视线,服用丹药,便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因着元婴受到创伤,朝下狂跌,硬生生跌了个大境界——从炼虚后期跌到了化神后期。   若非他从灵船上的人获得的寿元足足能延续千年寿命,此时便要显出老态了。   多年前,自知寿元将至前,可能无法突破更高境界,受到谢琅突破新境界的刺激,他拿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同鬼王做了交换。   鬼王很久之前,便称自己虽无让他突破更高境界的办法,却有延长他寿命的办法。   那便是寻四十九个修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用鬼族的吸元玉,将他们的寿元吸出,再补到他身上。   寿命长了,机遇无穷,总有一天会突破更高境界。   鬼王的话,十分有道理,他自然心动不已,只是,四十九个修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十分难得。   他此时的权利、地位、实力,不足以支撑他绑来四十九个符合条件的修士献祭。   他若是昏了头,去绑,怕是立刻要被打成歪门邪道,便是太上长老都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静下心来,慢慢策划此事。   先是花费大量时间,精心饲养一个凶性十足的鬼物,而后借口净化鬼物,从太上长老手中拿到了定天石。定天石是定天宗的宗宝,蕴含强大灵气,至纯至净,平日都放在太上长老哪里。   再之后,引出了定天石中一部分灵气,扰乱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虽只扰乱一瞬间,也足够叫虚无海里的骨龙苏醒,撞击天空,引发大雨,牵出凶物。   再后来,他拜托鬼王在虚无海放好吸元玉,向各大门派世家提出解决骨龙,组织人,乘坐灵船,前往虚无海。   灵船被他动了手脚,行驶不久,便会偏航。   在众人烦躁不安时,他只需略施小计,破掉防御阵法,引来海怪迷晕众人,便能悄无声息将灵船引向吸元玉。   ——抵达吸元玉前,即便海怪拖走些人也无妨,灵船上那么多人,随随便便就能凑够四十九人。   因想打压剑宗主宗,林翡在精心饲养鬼物时,还留了个心眼,故意扶持剑宗主宗,使对方快速成长。   这样一来,剑宗主宗必须派人前往虚无海的地步时,因为时间太短,还没培养好新人,只能派出谢霜、花倾城前往虚无海。   谢霜与花倾城是剑宗主宗的支柱,他俩若是死在虚无海,剑宗主宗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找个时间,顺便打发了便是。   对于林翡来说,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岂知!   谢霜是狼妖与人的后代,鼻子灵得很,没中海怪的招,还把花倾城叫醒了。   两人硬生生拖出一条路来,叫灵船回到了航线。   没办法,他只能动用全部力量,在众人放松时,控制着灵船前往吸元石。   灵船被他动了手脚,自然十分听他控制,满船的人都拉不回来。   然而,又是谢霜。   这狗东西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御剑就跑,弄得其他人即便知道离开灵船危险,也跟着跑,拦都拦不住!   “该死的谢霜……”林翡目光阴鸷,含恨痛骂谢霜,恨不得将谢霜千刀万剐。   他就不应该扶持剑宗主宗,把谢霜这个祸害,逼去虚无海。   若无谢霜,早得手了。   花倾城虽然聪慧,却不足为惧。   吸元石在没有吸足设定的寿命时,是不会停止吸元的,但灵船上的人都没拦下,导致吸元玉反向吸他的寿元,然后又补给他。   这之间是有损耗的,吸来补出,不出一会,他便要丧命,只得现身,一边联系鬼王接应自己,一边离开灵船。   谢霜这狗东西,眼疾手快地捏了个困兽阵,把他困在了灵船上!   李帆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竟没有认出他就是自家宗主,兴高采烈地来抓他……   他若是被抓到了,但凡从虚无海活着出去一个人,他便遭了。   因而只得选择,带着吸元玉自爆。   林翡是越想越气。   火气积攒在胸口,得不到舒缓,竟昏了过去。   外面伺候的人听到林翡倒地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   虚无海。   李帆等人瞪着毁掉的灵船,下意识询问谢琅怎么办。碰到大事,好像确实,对方比较靠谱。   谢琅道:“我是个半妖,问我做什么?”   众人干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没有什么法子,问问。毕竟海雾浓重,精怪凶物无穷无尽,实在没有立足之地。”   “你们给我什么好处。”谢琅道。   好处?此话莫非是有法子。   就知道谢霜狡猾得很,不会把自己后路堵死。   “你是半妖的事,我们不告诉其他人,可行了?”李帆道。   但有人认为这是包庇妖物,想说自己绝对要告诉其他人,然后被身边的人蒙住了嘴。   “不许乱说话,乱说话,给你按海里。我们这是为了大义,难道你想看到众生为骨龙之事,饱受困苦?”   此人:“……”   此人不说话了。   “谢宗主,你觉得如何?”李帆进而问道。   谢琅道:“不如何。”   “那你想如何?”   “替我隐瞒身份的同时,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李帆:?   花倾城:?   其他人:?   谢琅露出尖尖的犬牙,微笑道:“我帮你们这么多次,不得拿点辛苦费?”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在趁火打劫。   众人哽住了。但是实在没办法,只得立誓不说出他身份后,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   花倾城听着谢琅收东西的声音,神情复杂。   “东西你也收了,办法是什么,说。”众人给出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心疼到滴血,他们压着心疼,维持高人形象,追问谢琅。   谢琅收好东西,心情极好地从一只储物戒里取出一艘比原先灵船小一些的灵船。   “这不结了。”谢琅淡定道。   众人:“……”   “那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为得就是毁掉灵船,打劫我们。”   谢琅幽幽道:“临时前,觉得你们不聪明,为了防止遇事时,你们把我拉下水,所以租了个灵船。本来以为用不着,现在看来,只能庆幸租了。”   “谢霜!”众人鼻子都差点气歪。   谢琅不理他们,跃到灵船上。   花倾城也跃上灵船,跟在谢琅身后,传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行有圈套?也猜到设圈套之人是谁?”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余光扫过同其他人来到灵船上的李帆,意识到什么。   “是他?他图什么?”   “你身边全是可以夺取寿元,帮你延长寿命的人,你会怎么做。”   定天宗扶持剑宗主宗时,谢琅便觉得不对劲,暗中盯着林翡。他盯了许久,也不知林翡的目的。   为此,来虚无海时,他做了万全之策。   灵船脱离控制,寿元流失时,他联想到打探到的消息,才知林翡的目的。   花倾城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他皱起眉头,看了眼,像影子一般,跟在自己身边的分身,道:“可惜他分身自爆了,现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做了这些事。”   灵船刚来虚无海时,李帆还同身在定天宗的林翡联络过,因而,灵船上的只有可能是林翡的分身。   “你是半妖,他应当也知晓了,即便这些人不说,各个宗派世家也会从他口中知道。”花倾城本以为解决掉半妖身份暴露之事了,谁知,一波平了,一波又起。   “大家解决掉骨龙,回到宗派前,他不会对外说我的身份,这样有可能暴露自己所做之事。但当大家回去了,而他发现他们都没有说出我的身份,便极有可能设法说出,不过……”   雨珠砸在海面,谢琅抬起眼帘,阴寒之意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驱使灵船前往骨龙所在地。   我回去了,自会让他说不出来。   他若脱离预算,提前算了,那我便一刀刀活剐了他。   ……   晴天和吞金回来了。   “鹤衣宗、岫玉宗的几个执事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温见雪见它们回来了,一只奖励一瓶上品丹药,询问道。   吞金飞到他肩膀上,说出了它和晴天跟踪他们时,知晓的事情。   温见雪闻言,眼底浮起一丝笑。   果然如他预算那般。   他缓缓抿了一口灵茶,收敛笑意。   不能得意忘形,该想想下一步具体怎么做。   “对了,主人,还有一个事。”吞金道,“我们回来时,路过定天宗,听说林翡吐血晕倒了。”   “为何晕倒?”   “这便不知了。”   温见雪沉思数息,将它提了下来,拿出传讯符。   他摩挲了一下传讯符,联系到很久未曾联系的人。   “温师弟,何事?”青年的声音从传讯符那头传来。   “慕容师兄,我听说林宗主吐血晕倒了,他怎么了?”   慕容复道:“我正在打探,打探清楚了告诉你。”   “多谢慕容师兄!”温见雪笑道。   慕容复垂下了眼帘,喉间发涩,道:“客气什么,我们是一个宗派出来的人。”   话音刚落,定天宗上空飞来数只仙鹤,并肩麒麟宝车等凌空飞行的载人灵器。   这些东西皆落到了定天宗广场,一群修为不俗,着装不一的修士从它们身上下来,有男有女。   “小友,过来,带我们去找你们宗主,我们有事找他。”他们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与温见雪说话的慕容复。   “有空聊。”慕容复掐断了联系,朝他们行了一礼,道,“不知诸位前辈是?”   “待会你便知道了,先带我们去找你们宗主。”   慕容复注意到这行人里还有身披白金袈裟,因德高望重、公正端和,而监管天骄大比的观光寺住持。   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容复低下头,道:“诸位前辈随我来。”   掐断联络时,温见雪听到了有人要慕容复带路找林翡,便知出什么事。   正是吞金告知他的事情。   ……   “宗主,你终于醒了。”   林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身旁伺候的人。   “宗主,你这是怎么了,霍长老说你元婴……”   林翡冷下脸,道:“闭嘴。”   “是。”   “霍长老没有将我元婴之事告知旁人吧?”   “宗主放心,没有,霍长老此时在隔壁,可需要将他叫来?”   “去吧。”林翡道,霍长老身为医修,怕是已然知道他如今的伤是分身毁了所致,霍长老怕是要追问原由,得想个合理的解释。   他很快想出合理的解释。   按了按眉心,林翡心道:   灵船毁了,谢霜等人若执意去解决骨龙,应当没有人可以活着回来。   若是放弃解决骨龙,应有些人能活着回来。   李帆个蠢货,若也活着回来了,必定找理由将他打发出宗。   至于谢霜。   林翡觉得谢霜肯定会活着回来,他此时并不为谢霜活着回来生气。活着回来的修士一定会说出谢霜半妖身份,届时,有他好果子吃。   林翡等着看戏。   至于花倾城,等他伤好些了,慢慢收拾……   “宗主,大事不好了!”   一个内门执事满脸惶恐地跑了进来。 第220章   “何事如此惊慌?”林翡遮掩病态,装成没事人一般,询问道。   “观光寺住持等人找上门来了,为……为……”   林翡眉头下压,目中浮现阴霾。   内门执事快速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吐出。   “金玉赌坊和鞍山灵脉。”   林翡脸色微变,他坐了起来,抬手一招。几个侍从捧着衣服快步走来,为他穿好衣服,束起头发。   “带我去见他们。”   “宗主,霍长老来了……”   贴身伺候的人带着霍长老来了。   林翡却越过他与霍长老,和内门执事走了,他们行走速度很快,像一阵风,忽地从身旁飘过。   ……   出了寝殿,穿过林荫小道,路过阁楼亭台,转了几个弯,内门执事引着林翡来到勤务殿。   勤务殿外,芙蓉花开得浓烈。   “林宗主。”慕容复遥遥看到林翡,跨过殿门,快步迎了上去。   “下去。”林翡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走入勤务殿。   “是。”慕容复瞄一眼勤务殿殿内,恭谨离开。   勤务殿内气氛凝重,观光寺住持等,表情肃穆。   “诸位久等。”林翡扬起笑容,和气道。   观光寺住持等站起身,道:“我们此次来打扰林宗主,只为两件事。”   林翡走到主位,坐了下来,恰到好处地露出迷茫之色,道:“为两件事?我不太明白。”   一个中年人冷哼了一声。   “你岂能不明白?”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叠好的小黄纸包,几步走到主位旁,抛给林翡,“你瞧瞧这是什么?”   林翡心中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打开黄纸包,里面有一些白色粉末。凑近闻了闻,又捻了一点,在指间搓了搓。   他拧起眉头,看向中年人。   “……这是?”   中年人道:“从你宗名下的金玉赌坊搜出来的!神仙散!”   神仙散,一种人食用后,产生依赖性,形成隐癖的粉末。   长期食用神仙散,对脏器有害,会令人出现发冷、疲倦、面黄肌瘦等症状,严重时会使人精神失常,出现幻觉,甚至是死亡。   无论是上界还是下界,都是严令禁止的东西。   一旦发现谁制作售卖此物,严惩不贷。   观光寺住持捻动紫檀佛珠,缓缓抬起眼,看向林翡,道:“林宗主,可这东西,我们在金玉赌坊搜出几百公斤。”   林翡拍案而起,“这怎么可能!”   观光寺住持划开录像石,道:“林宗主请看。”   录像石在殿前投映出清晰画面。   金玉赌坊内,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而观光寺一行人正在清点堆放在赌桌,不时有人从金玉赌坊内部抱出木箱。   木箱上雕着飞龙图腾,刻有定天宗特有的防盗符咒。   抱箱人将木箱放在赌桌上,并拢双指,一道红色灵力涌出,直直落在木箱上,啪嗒一声巨响,箱盖打开,白色粉末映入眼帘。   “据我们调查,金玉赌坊引诱客人食用神仙散,并大量对外出售神仙散。食用者为神仙散散尽财产后,或杀人抢劫,或在赌坊管事的牵线下,拐卖无辜,或入烟花之地做红馆,一些修为高的修士甚至去做了他人炉鼎。”   观光寺住持收起录像石,对站在身后的弟子道:   “把人放出来。”   弟子祭出一枚金色佛珠。   佛光一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肥头大耳的金玉赌坊管事摔在地上。   他一摔在地上,便连声告饶,待反应过来,发现这里是定天宗勤务殿,眼前一亮,朝林翡看去。   宗主……   话未出口,眼前一黑,胸口剧痛。   他被林翡踢了出去,直直落到殿外,将石砖都砸裂几块。   “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林翡满脸怒意,旋即看向其他人。   “诸位放心,我定会严查此事,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   中年人冷笑一声,“你最好尽快给个交代,否则这事有得扳扯。”不巧,此中年人家族里有好些人食用神仙散,所以他一见到林翡,顾不得礼数,便如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乱炸。   “第二件事,关乎你宗名下的鞍山灵脉。”观光寺住持道。   林翡道:“鞍山灵脉?”   “鞍山灵脉原属一个小门派,被你宗内人有夺来,可有此事?数年前,开采灵脉时,数名雇佣者遭栖息于灵脉中的妖物袭击,身受重伤,可有此事?”   林翡道:“灵脉的各类交易都交于了本宗张执事,我事务繁忙,未曾听闻这些事。”   “那你现在便听闻了。这事乃你宗宗内之事,我等本不该管,只是这些雇佣者受到重伤后,未曾得到妥善治疗,现下伙同那小门派劫持了孟宗主亲传弟子,要求我们为他们做主。林宗主,我想,此事,你要给合适的解决办法。”   林翡沉思几息,抬起头,维持着笑容,和气道:“这是自然,总不能叫孟宗主亲传弟子遭罪。三日,三日之后,我便给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那孟宗主此时正在现场,闻言,连忙道谢。   送走观光寺等人,林翡笑容淡了许多。   他一边,缓步走到金玉赌坊管事面前。   金玉赌坊管事被他一脚踹得出气多进气少。   林翡揪住他衣领,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你个蠢货,早与你说,谨慎行事,谨慎行事,你是左耳听,右耳出,全当耳边风了?”   金玉赌坊管事呕出一口血,断断续续道:“宗主,我处处按你的嘱咐办事,不知为何会暴露,还请宗主饶过我。”   “饶过你,谁饶过我?”林翡松开他,气笑了。   林翡身为定天宗宗主,虽有俸禄,手头也捏着不少资产,可一边为了维持体面,出手大方,开销过高,一边着急突破境界,到处购买突破宝物,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偶尔一日接触到神仙散,算了算其中利益,自然而然做了起来。   现下哪个掌权者没有一点暗收入。   基本都有一些暗收入。   这个世界,老老实实做事的人都是蠢货。   例如观光寺主持,除了获得一些可有可无的敬佩,两袖清风,掏不出什么钱,更无法过上人人艳慕,风风光光的日子。   因神仙散这种东西,见不得光,林翡也没有做多大,就给一些权贵食用。   后来,宗库内的灵器等失窃,他不得已,花了许多钱去找,最后,找回来大部分灵器,可这导致他手头不宽裕了。   饲养一只能够令太上长老同意拿出定天石净化的鬼物,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更需要投入大量钱财。   为此他不得不扩宽客源,这自然得用点非常手段。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又什么错?自是没错。   但他哪里想到,会被观光寺主持这些人发现,闲着没事干了,要来管此事了。   至于鞍山灵脉之事,他知道大概,但执行此事的人是同族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些礼,便也罢了。   这群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挟持孟宗主亲传弟子,威胁他。   林翡心中极其不爽,但这事好解决。   咬死不知,把那同族揪出来,赔礼道歉,再把鞍山灵脉同赔偿一并与他们,打发了便是。   但神仙散的事,是真的不好解决。   思来想去,只得找个合理的解释,将一切罪名按在金玉赌坊管事头上,处死金玉赌坊管事,而后解散金玉赌坊,再出于人道,给这些食用者一笔赔偿,并找医圣,帮他们戒瘾。   毕竟解决不好,定天宗便要蒙羞。   该死,这群人怎么知道金玉赌坊贩卖神仙散的事的。   林翡无比烦心,他正思索从哪里弄钱。   这两件事要赔不少钱,即便是第一大宗派,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强行拿出,会令宗派财政出问题。   或许能以宗派的名义找其他宗派借。   这两件事都是同族与管事为一己之私做的,定天宗也只是个被牵连的受害者,短时候无法筹出赔款,其他宗派为何不肯借。   不肯借的,统统是不想和睦相处的恶徒。   “宗主,主子请你去一趟。”   一个仙鹤自远方飞来,落于地面,化为人形。他朝林翡行了一礼,冷冰冰道。   仙鹤的主人是定天宗当今太上长老。   林翡沉下心,看来太上长老知道观光寺主持等人为神仙散与鞍山灵脉的事,找上门的事了。   ……   “弟子林翡,拜见太上长老。”   林翡同仙鹤来到太上长老居住的长生殿后殿明心台。   一个身穿蓝袍的老者端坐于明心台,明心台之后,是云雾缭绕的高崖,有水自崖顶飞流直下,落入台下的水池。水池无论如何也装不满。   老者有一双丹凤眼,一副令人信服的面孔,他睁开眼,眼睛清亮,静静落在林翡身上。   林翡半跪在明心台下,不自觉紧张,明明对方没有放出一丝威压。   “你受伤了”   林翡能瞒过观光寺主持等人,却不能瞒住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是整个上界,目前所知,修为最高的人,仅有两人紧随其后,一人是天水派老祖,一个是早已宣布不插手任何事情,认为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不可更改的天机阁前任阁主。   “是。”林翡回答道。   “怎么受伤的为何会伤及元婴”   林翡猜到迟早有一日太上长老会发现,因此早已打好腹稿。   “修炼时,因各种事情缠心,出了岔子。”   “难为你了。”太上长老淡淡道,“听说观光寺主持等人为神仙散与鞍山灵脉找上你,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件事”   林翡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太上长老,说罢,一脸愧疚道:“说来,这两件事都是我疏忽、心软所致,我实在是愧对宗派。”   面对太上长老,林翡更不会承认这两件事与他私心有关,统统甩给同族人与金玉赌坊管事。   太上长老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林翡感动道:“太上长……”   太上长老抬手阻止他的话,接着道:“你做了多年宗主,也该休息了。繁重的宗务实在不适合你养伤。我已选好接任者,你处理好这两件事,便把宗印给他,交接事宜。”   林翡愣住,他愣了许久,惶恐道:“太上长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虽然有伤,可这不耽误宗务,我很快便会养好伤,假以时日,必定重回原来的境界。”   太上长老道:“你够辛苦了,好好休息。”   林翡嘴唇颤抖,脸上一片灰暗,还想说什么,太上长老闭上了眼睛。   “宗主,走吧。”仙鹤站在一旁道。   林翡握紧拳头,颓然退下。   待林翡退下后,仙鹤这才询问为何让逼林翡退位,林翡这些年虽无大作为,却也中规中矩,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除了这次。   太上长老道:“你虽化成人,却不懂人,看不清人。”   “白羽愚钝。”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啊,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   三日后。   神仙散与鞍山灵脉之事,林翡给出了令众人满意的答复。   同时,宣布退位。   定天宗新一任宗主为齐泷。   齐泷是林翡师兄的大弟子,林翡未退位时,仅此于林翡大弟子秦三四的候选者。   林翡突然退位,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众说纷纭之下,新任宗主齐泷出面说明了原因。   “林师叔退位一是因为,修炼时出了岔子,需要养伤,无精力管理宗派;二是因为事务繁重,一时疏忽,致使有心之人,酿成大祸,心中愧疚,认为自己无法再胜任宗主之位,退位让贤。”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不再猜测,于第七日来到定天宗,恭喜齐泷成为宗主。   新宗主上任第七日,按照定天宗规定,要举办隆重的庆贺大典。   金麟宗汪禹,岫玉宗岫烟,鹤衣宗李秀,围着齐泷,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他们抖出事情,促使观光寺主持等人找上林翡,只是不想定天宗压他们一大截,顺便捞点油水,哪知正好碰到了好时机,竟叫林翡下马。   齐泷不过几百岁,比起林翡这个利欲熏心的老狐狸,好对付很多。   以后有的他们的好处。   温见雪和简容等人也来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那日,他委托慕容复打探林翡为何受伤。   慕容复暗中打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原因,似乎真如齐泷所说,是修炼时,出了岔子。   温见雪心底不相信这个说辞。   好端端怎么会出岔子。   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温见雪秉承着两宗有深厚情意,也上前恭喜齐泷。   齐泷听宗内长老说起过与剑宗的恩怨,对剑宗主宗天然有敌对心,极其不赞成林翡扶持剑宗主宗的事。   此刻见到温见雪,下意识有几分排斥。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懒得装样子,瞥了温见雪两眼,没有回应温见雪的恭喜,跟其他人有说有笑。   “若是秦三四在,就不该我做宗主,可惜秦三四走偏了。”   “齐宗主大可不必为秦三四可惜,他心眼太小,不配也没有福分做宗主……”   秦三四自从天骄大比就没人见过了,或许是出了事,或许是去了下界。   温见雪倒也不介意齐泷的态度。   谁会介意敌人是什么态度。   他环顾四周,拉住一个定天宗内门执事,笑道:“怎么不见林宗主”   内门执事比不得齐泷,敢给温见雪甩脸色,行了一礼,还算客气道:“林宗主伤重,身体不舒服,便不参加庆贺大典。”   “多谢。”   温见雪道谢。   他本来还想近距离看看林翡。   定天宗并没有告知外界,林翡伤到哪里了。他想,若是能近距离看看对方,说不定能知晓对方伤到哪里了,进而推断出对方是怎么受伤的。   温见雪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若是林翡离开定天宗就好了。   他既不再万众瞩目,前呼后拥,还受了伤,实力不如从前。   若是离开定天宗,去到别的地方,温见雪便有机会,无声无息除掉林翡。   定天宗防守太严,即便潜入定天宗,买通伺候林翡的人,也做不到无声无息除掉林翡。   ……   一片喜气洋洋中,林翡坐在自己房间,堵住了耳朵,阴沉着脸。   太上长老凭什么要他退位。   齐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做宗主!   都怪谢霜,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太上长老逼着退位!   太上长老显然是见他修为下跌,认为他无法胜任宗主之位,才逼他退位。   林翡表情扭曲,齿间磨着谢霜两字。   “天啊,雨停了!”   房间外忽然有人惊呼。   林翡推开窗户,自骨龙出世,就下个不停的雨果真停了。   阴云散去,整个世界像是被刷去了晦暗,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庆贺大典上的人比林翡更快注意到天晴了。   “骨龙解决了”   “我便知道前去虚无海的诸位道友,没有事!”   “快快快,联系他们试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众人兴高采烈,呼朋唤友,尝试联系前往虚无海的人。   齐泷脸色微沉,怎么早不解决骨龙,晚不解决骨龙,偏偏在众人庆祝他成为宗主时,解决骨龙。   但此事也不好发作。   齐泷收敛了不悦,笑着叫人联系去虚无海的长老李帆。   温见雪见到云开,压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散了,他弯了弯眼睛,试着联系谢琅和花倾城。   秦月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竖起耳朵,听着温见雪这边的动静。   温见雪先联系的谢琅,没有反应。   他又试着联系花倾城,依然没有反应。   其他人也联系不上自家人。   这怎么回事明明雨停了。   雨停了不就意味着骨龙被解决了,解决方式可能是安抚,可能是杀了。   为何联系不上。   众人焦急万分,皆没有心思理会大典,盘坐在一起,隔一段时间,便尝试联系一次。   温见雪面上闪过失落之色,微微蹙起眉头,也同其他人一般。   谢琅现下身份是他小叔子,如此着急他,倒也不会显得奇怪。   便是秦月也淡定了不了了,她用传讯符,偷偷戳花倾城。   简容等人稳住了心神,道:“或许是骨龙安抚不了,他们直接动手了,现在受了些伤,正在疗伤,没空理会我们。”   “但愿如此。”   庆贺大典持续五日。   第五日大家依然没联系上去往虚无海的人,便暂时放弃联系了。   林翡得知他们至今未联系上,心中冷笑,现在还联系不上,说不定是竭尽全力,解决了骨龙后,统统死了。   为了防止吸取寿元时,被外界之人知晓,林翡在虚无海第十八个引路旗上,大费周章地布了个断音墙。   此墙无色无味,且穿过时,没有一点感觉,唯一的作用便是阻隔联络。   灵船被毁,他们应当是御器或者乘坐自己的灵兽前去解决骨龙。   御器和灵兽是在空中飞行,即便有雾气,有精怪偷袭,也比乘坐灵船快好几倍。   按道理,雨停的第二日就该联系上了。   而此刻还联系不上,十成十是全死了。   林翡本还想看谢霜回来,却被活着的人揭穿身份,无路可走的场景。   可惜了……没戏看了。   林翡吩咐人收拾东西,作为前任宗主,他可以留在宗内养伤,但他看到齐泷就心烦,于是打算回林家。   大典结束,温见雪同其他人离开定天宗,但他还未放弃联系,如前几天一般,尝试联系。   与往日不同,传讯符那边传来呜呜咽咽的风声。   温见雪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听到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 第221章   这道低沉声音刻意压低了,似乎被糊上了一层棉花,有些模糊。   “身旁有人吗?”   此刻,刚好离开定天宗,身旁除了人便是人,熙熙攘攘。   温见雪抬眸,看向四周,火石电光间,意识到什么,他压着欢喜,避开所有人,快速发了一条消息。   ——有人。   虚无海。   天空阴沉,电闪雷鸣消失了,大雨也消失了。   自厚重云层间探出,拖拽着长长的尾巴的云柱,颜色明亮几分。   谢琅御剑于虚无海之上。   海风咸湿,雾气遮眼。   他看不清温见雪发来的消息,亦无法发消息,一边防范着海雾里随时可能冒出的精怪,一边道:   “你发得什么”   温见雪听到此话,顿了顿,随后加快了玉叶速度。   雨停了,大水便没有上涨了,只是水中依然有凶物。   彻底甩开众人,设下隔音阵,他这才开口,嗓音清润,道:“现在身旁无人了,你现在在哪里还在虚无海”   谢琅听见温见雪的声音,宁绕心上的烦躁忧思淡了许多。   “确在虚无海,骨龙无法安抚,联手杀了。”   “没受伤吧”   “轻伤。”   “那便好。花兄呢”   “比我伤得重一点,没有什么大碍。”   谢琅加快了御剑速度,风声因此愈发明显,直往温见雪耳中灌。温见雪按捺不住疑惑,道:“你那头怎么有风声”   “需处理一件急事,同其他人分开了,此时正在御剑往回赶,为了速度,没有开防风灵罩,自然有风声。”   温见雪闻言,心中一紧,他正要说,独自御剑于虚无海,非常危险,谢琅那头先他一步,道:   “不必担心,我没事。”   万一有事呢。   温见雪微恼,道:“你有什么急事,这般着急赶回来”   对面察觉他生气,居然低低笑了出来。   温见雪能够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定然是胸膛震动,眉开眼笑,嘴角甚至轻松地微微挑起。   “笑笑笑,讨厌鬼。”温见雪气得想掐断联络。   “说着说着,怎么骂我了”   “你活该,臭狗。”   谢琅在脑海里描摹了一下温见雪生气的模样,舔了舔犬牙,笑得更放肆,“再骂两句,喜欢。”   温见雪:“”   温见雪担忧道:“谢郎君,你还记得医圣么待你回来,我陪你去看看。”   笑声停歇。   谢琅表情僵住,他磨了磨牙,并拢双指,凌厉剑意溢出,劈向从海雾中探出爪牙的精怪。   精怪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便直直跌入虚无海。   “我没病,我是……”喜欢你骂我的模样。   若在床上也这样骂我,我便更喜欢了。   未尽话语在喉间滚了滚,谢琅咽了回去。   若是见雪知晓他弄了个水牢,配合这些肆无忌惮的话,变态的帽子恐怕会盖他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他与见雪多年未见,并不想给对方如此不堪的印象。   再则,见雪本就不喜欢黏黏糊糊的狼,若是这狼性格上再叠上一个变态,即便铁浇得感情也会断。   他不能接受断了,贪婪地想对方永远留在身边。   为此,费尽心思地设计对方。   知道对方道德底线高,心善柔软,便在他不想让自己做某件事时,主动放弃,让他心怀愧疚,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知道对方喜欢毛绒绒,就打理好自己,时不时变成狼,或者,冒出狼耳狼尾,去迎合他,让他越来越喜欢自己。   知道对方偏袒自己,就抓住机会,一边宣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边不动声色地赶走爱慕者……   他确实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半妖。   对着李帆等人,口口声声说品行端正,不过是为了避免冲突升级,将自己置身险境。   两次相救,皆是因为其他人活着,对他有莫大好处。   若非如此,他连提示的话都懒得说。   “同你开个玩笑。”   谢琅凝眉,正色道:“林翡知道我真实身份,赶着回来,便是要处理他,免得他说了出去。”   温见雪并未察觉谢琅百转千回的心思,闻言,心下一惊。   “林翡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一直待在定天宗。”顿了顿,目光微凝,“分身”   “是。”谢琅将前因后果告知温见雪。   至此,温见雪总是明白林翡为何受伤。   他如今退下宗主之位,可能是怕宗派受到牵连。   “林翡爱权爱势,即便知道会牵连宗派,也不可能自己退下宗主之位,更况且,大家并没有发现坑害他们的人是林翡。”谢琅得知林翡退位,否决了温见雪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有人发现林翡做的事,怕宗派受到牵连,搭着神仙仙与鞍山灵脉的事,逼他退位?”   定天宗内,只有一个人能在发现林翡做的事后,逼他退位。   此人正是定天宗太上长老。   温见雪思索几息后,道:“基于此,我有个既能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的法子。”   “好巧,我也有个既能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法子。”   温见雪道:“你先说。”   谢琅娓娓道来。   温见雪听罢,抿着嘴角笑,“我的法子跟你一样。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着急赶回来,交给我便是。”   谢琅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歇着去吧,我自己来。”   温见雪蹙起眉头,“你是认为我很弱,做不了这事”捻了捻传讯符,他垂下眼帘,“我不弱,很早之前便想告诉你了,我是傅银。”   温见雪将这段时间,自己所做之事,以及当傅银的时候,做得事,全部抖了出来。   “你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你。”   虚无海那头没有回话,海风声越来越大了。   温见雪心下微沉,慌了,后悔为证明自己不弱,把阴暗面全抖了出来。   之前,在下界剑宗水牢杀了人,谢琅也没表示出不悦、排斥,还说他们天生一对。自己此次敢说出来,便是谢琅给的底气。   他哪里能料到此时说了,谢琅会受不了。   在温见雪看来,谢琅不回话,便是受不了自己背着他做了这些事。   心中越是慌,温见雪头脑越是清晰。   反正说出来了,收也收不回去了。   温见雪理直气壮道:“你说话,你干嘛不说话因我做得这些事,觉得我残忍,心机深重,你就直说。我现在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说讨厌,说我彻彻底底变了,我也不会难过,没有谁离不开谁……”   口上说着不难过,隐隐约约的疼痛却在心底漫开。   “我们好聚好散嘛,毕竟目标一致。”   精怪袭击,夺走了传讯符谢琅刚从精怪嘴里抢回传讯符,弄死精怪,便听温见雪要跟他好聚好散。   谢琅懵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   谢琅刚听到温见雪说自己不弱,通讯符便被夺走了,不知温见雪后面说了什么。   结合上下,以为是温见雪误会自己瞧不起他,正想解释。   联系断了。   温见雪不想听谢琅同意好聚好散,所以掐断了联系。   盘坐在玉叶边缘,下方便是被水淹没的森林。   温见雪服用一枚定神丹,平复好心情,掐诀加快玉叶飞行速度,直往剑宗主宗去。   天时地利人和皆有,若不抓紧,日后恐怕没有既可以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的机会。   ——温见雪完全无视谢琅不要他办此事的话。   他深深仇恨林翡与几个大宗派,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自动手的机会。   在他眼里,报复他们,便是一等一的大事。   待忙完大事,再处理感情问题。   或许忙完大事,他就不喜欢谢琅了。   届时,不合适,分了便分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对谁都没有什么影响。   温见雪未行多远,联络玉佩微微震动。   谢琅在联系他。   温见雪不想理谢琅,没管。   联络玉佩震动个不停。   想到对方此时在虚无海,或许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压住烦躁,接了联系。   虽接了联系,温见雪却没有说话,将联络玉佩随手丢到玉叶边缘。   “见雪”对方试探性地叫他。   温见雪看了眼联络玉佩,掀起眼皮,淡淡道:“虚无海危险,你还是不要一边御剑一边联系我,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谢琅发觉温见雪气势越发盛了,不需要思考,他便明白原因。倘若自己无比强大,温见雪应如从前一般,天真烂漫。   谢琅垂下眼睫,认真解释道:   “我没有瞧不起你,觉得你弱不禁风,难以担事。”   “我拒绝你去办事,一是确实觉得你这段时间辛苦,该休息,二是不想你处于危险境地。”   “别与我分开。”   “我做错了,说错了,你骂我便是,我会改。”   谢琅力证自己会改。   “你不喜欢我走歪门邪道提升修为,我就不走,老老实实修炼;你不喜欢我黏你,我就不粘,克制自己。这些年,仔细想想,我是不是没有黏你,春天也没有黏……”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黏我”温见雪听到这里,分外纳闷。   他从未说过此话。   “你嘴上没说,行动上说了。”   “啊”   谢琅有几分委屈,道:“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傅银,与我分得极清。这难道不是不喜欢我黏着你”   温见雪:“……”   “我瞒着你,是怕你觉得我不好,并非不喜欢你黏我。”   谢琅猛然抬起眼睫:“……”   谢琅简直要被自己蠢死了,你个蠢货,你在干嘛。   温见雪说完上面的话,也反应过来了。按照谢琅方才所说,他很早就发现自己是傅银了。   既然如此,自己方才那一手自爆,谢琅应当不会排斥、讨厌。他若是排斥、讨厌,早早便疏离自己了。   可对方为何不回自己。   温见雪这样想着,按捺不住,也问了。   “之前说着说着话,你为什么就不吭声了”   “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弱时,传讯符便被精怪夺走了。待我抢回来时,你便要与我好聚好散,然后我想解决,你就不理我了。”   谢琅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道,“你难道不是误会我觉得你弱,所以要与我好聚好散?”   温见雪:“……”   温见雪卷吧卷吧把难过抛到九霄云外,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误会你觉得我弱,所以要与你好聚好散。”   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阴暗面,误会对方讨厌自己,各种破防的话还是不要提了。   好丢脸。   太丢脸了。   “我先去办正事了。”温见雪尴尬地无地自处,连忙道。   “你不生气了”   你怎么还提这事。   温见雪想找根绳子把狼嘴绑起来。   “不生气了。”温见雪撇头,道,“你若是能快些回来便回来,说不准能赶上林翡死期。”   谢琅便笑了,道:“至多五日便回来了。”   温见雪拽过联络玉佩,放在膝盖上,摸了摸玉佩边缘。   五日。   这倒是很快。   温见雪抬起头,入目便是山清景秀的剑宗主宗。此时,宗内弟子正商讨出宗杀凶物。   大雨一停,凶物便没什么攻击力了,随随便便便能剿灭。   待剿灭了,用符箓把水一收,给予足够的时间,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第222章   此事是个小事,宗内弟子商讨完毕,自有执事带领执行。   温见雪未管,他收起联络玉佩,御着玉叶,来到杂役住处。   若想杀了林翡,挫伤定天宗的计划顺利进行,其中少不了一个人的帮忙,而这个人,正正好在杂役处。   ……   白日,杂役都不在住所。   温见雪准备无误找到李清住所。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李清住所,上一次还是刚出关,掌管剑温宗主宗时。   温见雪在李清住所前未等几息,有人远远瞧见他,急匆匆去叫李清。   “李清,哎呀!别扫了,温宗主在等你。”   李清扫地的动作一顿,看向住所,他看了会,将手中扫帚递给那人,放下挽起的衣袖,拍了拍衣摆,快步朝住所走去。   他很快走到住所前。   “温宗主,你找我有何事?”李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温见雪笑问。   李清笑了一声,道:“寒舍简陋,温宗主不嫌便请进。”他说着,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小小一间房,做了隔断,外置桌椅闷户橱。   温见雪注意到桌面压了数张纸,凌乱地写满剑法。   “你对剑道颇有兴趣?”温见雪设下隔音阵,随手拿起一张纸。   李清低下头,收拢了这些纸,随手放在橱上,道:“闲来无事,随意写写。”   温见雪将自己手中的纸也放在橱上,漫不经心道:“你写得剑法,很像定天宗修剑道德内门弟子所用的剑法。”   李清动作顿了一下,他笑道:“是吗?”口中反问着,他倒了一杯茶,“温宗主,喝茶。”   温见雪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粗糙,有些刮嗓子。   “秦兄,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清陡然看向温见雪,目光似刀又似剑,异常凌厉。顷刻间,他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垂下眼帘。   “温宗主喝酒了吗?我姓李,李清,并非温宗主口中的秦兄。我叫执事过来,送温宗主回殿休息。”   “我吗,没喝醉。”温见雪放下茶杯。   瓷质茶杯触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叫得就是你,秦兄,秦三四。”温见雪抬起眼帘,笑着看向青年,“你给出名单时,我便猜到你的身份了,毕竟没人比你更熟悉定天宗。”   秦三四沉默了许久,坐了下来。   “温宗主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去……”温见雪低声朝秦三四说出了自己希望他办的事。   秦三四听罢,眉头皱得很深,道:“他是我师父。”   “曾经是。”   秦三四没有否认,接着道:“为什么是我?”   温见雪道:“你是最得林翡信任的人。”   秦三四自嘲两声,道:   “这话没错,不过那是以前,而且再得信任又如何?一旦涉及他的利益,想杀便杀了,我算个什么东西。”   “现在只需要你让他相信,我同你所说的话便够了。”   “你不怕我反水?将计划全部透漏给林翡。”   “奸细名单是你给我的,换言之,林翡安插在宗派的奸细都是你拔出来,害死的。你觉得,林翡知道了这个消息,会相信你透漏的计划?信任易失不易得。”   温见雪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觉得你会反水。若是一个人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毫无芥蒂地讨好凶手,那他不是愚忠,他是蠢,蠢得无可救药。”   秦三四静默片刻,道:   “这个忙,帮起来,似乎要命。”   温见雪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不会让你丢了命。”   “温宗主,我将奸细名单,交于你时,你承诺,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找你。我此时只有一个需求。”   秦三四站起身,朝温见雪郑重地行了一礼。   “过往以前对于我来说,都是云烟,我此时只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我明白了。”   温见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道:“我不勉强你帮这个忙。”   “多谢温宗主理解。”秦三四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恭送温宗主。”   温见雪垮过门槛,即将走出杂役处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传音道:“我有丹药能够修复你的灵脉,给你一天时间,认真考虑考虑,要不要帮我这个忙。”   似乎从天而降一枚钉子,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秦三四直直看着温见雪,直到温见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意识到温见雪说了什么。   ……   “李清,你在想什么?”   一同打扫的杂役见秦三四与温见雪谈话结束后,回来打扫,却时不时走神,忍不住问道。   “没想什么。”秦三四回答。   那杂役拿肩膀撞他,挤眉弄眼道:“温宗主同你说了什么,讲给我听听嘛。”   秦三四往后撤了几步,道:“没说什么。”   “哼,不说便不说吧。”那杂役斜秦三四一眼。   秦三四低头扫地。   大家干完活,吃过晚饭后,秦三四回了房间。   房间内的灯笼散发着橙黄光芒,秦川四取下灯罩,拿了剪子,剪掉了燃尽一截的灯芯。   光芒瞬间大了起来,照亮他脸上每一条可怖的疤痕。   他转身走向闷户厨,拿下那一堆写有剑法的纸张,将其丢进一个不要的铜盆中,而后引了火,丢进铜盆里。   纸张瞬间燃了起来,熊熊大火伴随着浓烟飘到了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的人瞬间不满,他走出门,朝秦三四道:“你在干什么?李清,烟熏火燎的,想熏死谁呀?”   秦三四道“烧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很快就烧完。”   火势越来越旺,纸张很快烧成了一堆纸灰,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秦三四蹲下身,随手一挑,那些纸灰碎成粉末,分不清谁是谁。   他看了会纸灰,站起身,敞开窗扉,看向悬挂着明月的夜幕,眼神逐渐明亮,手臂用力,肌肉隆起,扣紧窗边。   ……   刘嶂等人已经回宗了。   温见雪回到殿内,正想派人盯着林翡,却听闻林翡已经收拾东西回了林家。   这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他许多功夫。   温见雪吩咐人去查与林翡交易的鬼王,吩咐完,他拿着联络玉佩,想联系谢琅。   对方此时在虚无海,自己联系他,会打扰他御剑吧?   犹豫再三,温见雪收起了联络玉佩。   对方五日后就回来了,不着急联系。   他躺在软榻上休息。   自出关便在忙,他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心上无事压着,一觉睡到天明。   温见雪换了身衣服,吃过早饭,坐在花庭中翻看宗务。   “李清求见。”吞金蹦蹦跳跳进来,转达了这个消息。   温见雪道:“叫他进来。”   吞金虽然不知温见雪为何要见一个杂役,但还是去叫人了。   “考虑好了?”温见雪头也不抬,问道。   “考虑好了。”秦三四半跪下,“温宗主,我愿意帮这个忙。”   温见雪放下笔,从桌案前站起,走到秦三四面前,扶起青年,笑道:“麻烦你了。”   秦三四摇了摇头,道:“温宗主,什么时候去……”   “听我命令。”   ……   黄昏,霞光璀璨。   林翡盘坐在林家疏风亭养伤,他衣袍上落满霞光,一时之间,流光溢彩,格外贵气。   气沉丹田,林翡睁开眼睛。   分身自爆,对于他的伤害太大,元婴至今有裂痕,或许二十多年都无法愈合。   烦躁地站起身,就在此时,一个奴仆快步走上疏风亭,他低声道:“二爷,有人找你。”   谁会这个时候找他?   林翡压着烦躁,道:“不见。”   “对方自称是你的大弟子,听闻你退位,特来探望。”   林翡猛地看向奴仆。   “你确定对方这样说的?”   这怎么可能?秦三四早死了,怎么会来探望他?   “二爷,我马上把他赶走。”奴仆见林翡脸色不对,立刻道。   林翡拂袖,道:“带我去见他。” 第223章   奴仆当即道:“是。”   ……   林家晴园,高台厚榭,曲径通幽。   重重绿荫间,一个身穿灰衣,窄袖束起的青年人站在一个黑衣奴仆身后,见到林翡,黑衣奴仆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意。   “二爷……”   “下去。”林翡挥手道。   黑衣奴仆退后,同远远坠在后面的奴仆一并离开。   林翡走到灰衣青年面前,他用目光扫视灰衣青年。   对方从头至尾未抬起头,林翡目光扫到灰衣青年耳边时,注意到一块丑陋的伤疤自脸中漫到耳垂下那块皮肤,他眉头微皱,就在此时,对方抬起了头。   满脸疤痕,唯一完好的眼睛却格外漆黑,像一潭死水。   林翡惊了一跳,往后退上一步,堪堪又稳住。   灰衣青年朝他扬起淡淡的笑容,他躬身行礼,道:“秦三四见过林前辈。”   直至对方开口,林翡终于确定对方就是他那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大弟子。   林翡不知对方为何还活着,下属明明回复自己,秦三四死透了。当时,下属毁了秦三四的容貌,还将秦三四的乾坤袋等东西交于了自己。   林翡深吸了口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三四道:“不为其他事,只是来探望林前辈。不知林前辈近日如何?”   “甚好。”   “听说林前辈退位是因修炼时,受了重伤,如今伤势如何?可好些了?”秦三四笑道。   清风徐过,林翡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必多问了。”他背起手,嘴角上扬,冷冷说道,“你今日来,不是为这些事情吧?”   “林前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秦三四收敛了笑容,“确实并非为这些事情。”   林翡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事,就在此处说罢。”   秦三四并不说话。   林翡皱起眉头,他打量对方,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寂静且偏僻的水上亭子内,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翡的贴身侍女遥遥看到林翡,煮了壶花茶。   花茶沸腾,水雾腾腾,模糊视野。她捏住茶壶柄,茶水冲入青花灵芝纹金钟杯,晕开淡青的色泽。   她扫了一眼林翡,见林翡神情不悦,仅仅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林翡面前,便低垂下头,快步退出亭子,站在不远处守着。   林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说罢。”   秦三四道:“林前辈,太上长老让我问你一声好。”   “太上长老……?”   茶水顺着食管滑下,林翡疑问的话尚且没有说出口,胃部便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似乎被人置于火中,翻来覆去地灼烧。   他浑身颤抖,手指微松。   “啪”一声,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他顾不得摔在地面的茶杯,手背青筋暴起,捂住腹部,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伴随着闷哼声,体内灵力无法运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怒目圆睁,直直瞪着秦三四。   “你……”   秦三四眼底滑过一丝不忍,这点不忍,在目光触及到倾泻在地面的茶水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倾泻在地面的茶水倒映出一张厉鬼一般的青年的脸。   秦三四手中闪出一道明亮的光芒,眉间飞上凌厉之色,他猛地朝林翡刺去,低声道:   “太上长老说,辛苦你这些年为定天宗付出,若不是你为一己之私,拿十年宗运同鬼王做了交易,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会如此对你。”   “秦三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对我出手!”林翡痛得没爬起来,嘴上却气势汹汹地怒喝。   “咔哒!”站在不远处的贴身侍女注意到这边动静,袖中甩出一副蛇一般的银色长鞭。   长鞭刮破空气,伴随着刺啦地声音,猛地击向秦三四手中利器。   利器摔落在地面。   贴身侍女一个前空翻,窜入亭子,一个火球术将秦三四击入湖水中。   “二爷!”贴身侍女箭步来到林翡面前,她目露担心,连忙扶起林翡,想将其送至草药堂。   林翡一把拂开她,怒不可遏,道:“活捉他!”   秦三四被击入湖水中,此刻已经泅水至岸边,他口吐鲜血,双手撑着纹路纵横,笼络起皱的太湖石,猛地翻身,跃至岸上。似乎是瞧见了林翡的目光,他指间抖出一张玄黑符箓。   玄黑符箓遇到空气便自燃。   林翡瞧见玄黑符箓,眉心狠狠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一定能助秦三四离开!不能叫秦三四离开,自己现在的不适,明显与秦三四有关,若是放他离开,自己很可能得来一个无法承受的后果。   胃部的灼烧感此时已经顺着血液,漫至全身,他脑袋都有些不清晰了。   “活捉他!”林翡又吼了一句,由于喉咙被灼烧得干痛无比,语速又太快,他这句话,像被风割破成数道,叫人根本听不清。   虽然听不清,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贴身侍女一鞭击飞秦三四指间的玄黑符箓,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口哨带着紫色纹路,笼罩整个林家。   呼吸间,一群身着黑甲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他们如鬼魅一般,步步逼近秦三四。   秦三四朝后退了几步,冷静地甩出几张威力大得惊人的狂雷符。   乌云堆积,电闪雷鸣。狂雷符引出的天雷在天空翻滚不过几息,便带着万钧之力,直直劈向几个黑甲死卫。   几个黑甲死卫祭出灵器,去挡天雷。   天雷一道接一道,完全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几个黑甲死卫稍一疏忽,天雷就劈到身上。   声势浩大的天雷毫无意外地劈坏了黑色盔甲,他们皆被劈得皮开肉绽,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秦三四再度掐出一张玄黑符箓。   “哗啦——”贴身侍女不知何时跃到了湖面,她抬手一鞭,湖水被长鞭掀起,化作水龙,咆哮着冲向秦三四。   自燃的玄黑符箓被湖水泼灭,秦三四也被冲向几个黑甲死卫。   几个黑甲死卫猝不及防被他撞飞,而他也重重倒在地上,许久都没爬起。   贴身侍女斜了几个黑甲死卫一眼,嘴唇动了动,“一群废物,下去。”   几个黑甲死卫费力爬了起来,他们朝林翡行了一礼,捡起地面自己的灵器,消失在此地。   贴身侍女这才收回视线,她一攥长鞭,飞燕一般,掠过水面,来到秦三四面前,并拢双指,灵力凝成一个钩子,钩住秦三四的衣领,将其提到了林翡面前。   随手将秦三四丢在地上,她俯身行了一礼,道:“二爷,人活捉来了。”   林翡服用了几枚止痛丹,此时,疼痛大部分止住了。   他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一字一字,用嘶哑的嗓音,询问秦三四,“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太上长老叫你下得么?你当初是被太上长老救了?”   秦三四闷闷地咳嗽,他抬头看向林翡,那目光沉甸甸,看得林翡发慌,林翡正要发怒,对方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不吭声!   不吭声!   你不吭声,我有得是办法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示意一旁的贴身侍女借灵给他。   贴身侍女借灵于他后,他勉强能够使用灵力。   “你退下。”   贴身侍女看了看秦三四,猜到什么,设下一个隔音阵,又设下一个防窥罩。   防窥罩能从罩内看到罩外的情况,反之,从罩外无法看到罩内的情况。   她设下防窥罩,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守着亭子,以免出什么意外。   林翡掐诀,一把拽过秦三四,向其施展搜魂术。   秦三四冷冷望着他,搜魂术穿过血肉骨头,即将来到神魂时,林翡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却不像碰到什么阻碍,露出了顺利来到神魂的喜悦。   秦三四扳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贴身侍女似有所感,她回头朝亭子看来,尚未看到亭子,脖颈一痛,失去了意识,直直朝后倒,身后似乎有个东西,将她半扶住了。   轻微的响动之后,贴身侍女被拖入了湖内……   片刻,湖水最中央,泛起阵阵涟漪。   温见雪贴着隐身符,含着避水珠,带着刘嶂、吞金、晴天从湖里走了出来,他掐诀抹去身上的水,解开防窥罩,进入亭子。   防窥罩因人而异,除非阵法大师,否则不能解开他人防窥阵。   温见雪之所以能解开,不过是用搜魂术,获取了林翡贴身侍女的全部记忆。   “辛苦秦兄了。”温见雪将秦三四扶了起来,笑道。   秦三四剧烈咳嗽,他抬起手,捂住嘴,血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不辛苦,温宗主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配与温宗主这等人物,称兄道弟。”   温见雪笑着没有说话,他给秦三四喂了保命丹药,而后给身旁的刘嶂递了个眼神,道:“送他回宗,待他伤好了,告知我一声,我有东西给他。”   刘嶂行礼,道:“是。”   温见雪目送刘嶂与秦三四离开,示意晴天与吞金找到地方藏起来。后面,自己若是需要它们,也好叫它们帮忙。   吞金当即带着晴天找地方藏去了。   温见雪拿出易容丹,将自己易容成林翡的贴身侍女,穿上贴身侍女的淡青色束袖衣袍,束上同款朝云近香髻,戴上青荷金发钗。   来时,他学习过易容对象的发型,特别难,猫抓毛线,抓半天,也没抓成型。   最后拿了一张符,把秦月贴身侍女束朝云近香髻的过程记了进去,用时,掐符便能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型,才终于这个棘手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他凝出一道水镜,对着水镜照了照,确定万无一失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幻境结束。   林翡使用搜魂术那一刻,便触发了晴天构建的幻境,此时已陷入幻境中。   若是林翡修为未下跌,未中毒,定能识破幻境,可惜,他现在两样都占齐了。   修为因分身被毁,下跌至化神期。   秦三四身上撒了无色无味目前无解的剧毒,林翡与秦三四待太久,自然中毒了。茶水没有毒,温见雪再思虑周全,也不可能在茶水内下毒,毕竟不能判断对方会不会饮茶,若是不饮茶,一切便是无用之功。   而秦三四提前设下了灵罩,没有吸入毒,自然没有事。   温见雪淡淡地看着林翡。   早些时候,查出了与林翡有交易的鬼王是谁,当即请兄长和刘嶂秘密抓了鬼王,从鬼王口中套出了林翡同它做了个什么交易。   林翡胆大包天,竟用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交换了吸元玉。   温见雪不知定天宗太上长老,知不知道,林翡拿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做了交易,他设阵困住了鬼王,以防不测。   而后他和晴天,合了秦三四的事迹、鬼王与林翡的交易,费了些时间,针对林翡,精心编织了一个幻镜。   幻境中的内容很简单——秦三四并没有被他派去的人杀死,他用假死咒逃过一劫后,托一个好心修士的救治,活了下来,而后去投奔了太上长老。   此次下毒,确实是太上长老的手笔。   太上长老已发现他为一己之私,饲养鬼物,骗取定天石,惊醒骨龙的恶事,因担心事发,牵连定天宗,所以逼他退位,还想派人毒杀他。   秦三四因他派人杀自己的事,对他恨之入骨,得知此事,自告奋勇来了。   “好你个赢曦!”   赢曦,太上长老的名字。   林翡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   “我做定天宗宗主多年,对定天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待我!”   他其实早该想到太上长老会如此对待他。   数年前,几十名宗内内门弟子遭到不知名妖物袭击,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久久查不到真凶,太上长老为安抚人心,将大弟子段衡藏在住所,花费众多名贵药材,好不容易救活,两情相悦的狼妖抓了出来,屈打成招,关入七杀阵,要叫狼妖一刀刀偿还。   ——定天宗高层,都知道段衡藏了只狼妖,但看在太上长老大弟子身份上,装瞎而已。   他算什么?   太上长老为了大局,连宠爱多年的大弟子的挚爱,都能拖出来虐杀。   他林翡算什么?   不过是太上长老的师弟的大弟子,一个无关紧要的师侄,一个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宗主。   他讽刺单扶摇,处处瞧不上单扶摇,不过是嫉妒单扶摇既得段家信任,又得太上长老器重。   眼见幻境要结束,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拖出贴身侍女的尸体,他紧紧盯着林翡,在幻境结束的瞬间,直接用术法炸了对方的尸体。   林翡眼睛糊上了血液,温见雪装作刚刚从亭外进来,拿出手帕,急切地给林翡擦眼。他模仿着贴身侍女的声音,道:   “二爷,你没事吧?” 第224章   林翡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他,看向满地血迹碎肉,满脸阴霾,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垂下头,毕恭毕敬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声爆炸声,秦三四便这样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翡,道:“二爷,莫非秦三四向你吐露了,立誓后,不可向他人透露的秘密,遭到天罚,所以自爆身亡……”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林翡收回视线,示意温见雪扶他回房。他心道:绿梧未免太过聪明,一猜即中。   秦三四自告奋勇,来给他下毒前,向太上长老立誓,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人知晓是太上长老要杀他。   可此时他通过搜魂术知晓了这个秘密,天道判断此也算秦三四失信,自然会在他得知这个秘密后,让秦三四自爆死亡。   对于秦三四的死亡,他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秦三四不忠心于他,帮着他人害自己,死了不是活该?!   “二爷,你中毒了,不如我先送你去草药堂,今日,刘医师正好在草药堂。”温见雪担忧道。   林翡冷冷看向他。   林翡已用搜魂术,从“秦三四神魂”中得知自己所中之毒无解。   既然如此,去不去草药堂,找不找医师,又有何区别?横竖都是等死。   林翡实在咽不下被太上长老暗算的气,报复的火苗在他心中快速燃烧,却又再意识到自己背后还有林家,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心知,自己若是报复太上长老,太上长老一定会对付林家,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不可,不可……   温见雪余光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将林翡扶回房间。他关上房门,站在房门外,悄无声息地给吞金发了个消息。   “晴天呢?叫它来见我。”   吞金道:“它跟我在一起,马上。”   ……   止痛药药效一过,躺在床上休息的林翡,全身上下又升起灼烧般的疼痛。   他摸索着药瓶,未摸到药瓶,当即烦躁地坐了起来,推开房门,喊道:“人呢?来人!”   他喊了两声,心中又升起复仇火焰。   林家,林家关他什么事?!   他无儿无女,两个老不死的,最多一年便驾鹤西去,他顾着这偌大的林家做什么?   这群废物,除了在他巅峰时期,倚着自己呼风唤雨,还会做什么?什么都不会!   现在自己落魄了,被太上长老压着打,这群废物知道了原由,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翡越想越憋屈,见偌大庭院无人,穿过曲折的游廊,朝外走去。   走至一半,林翡便听到游廊尽头,自己贴身侍女同林家几个小辈的谈话。   “几位少爷,你们这是来?”   “我们是来找二伯父的,有几道招式不明,来问问。”   “你们瞧着不像是来问招式的?”   “你一个下人,怎么那么多废话,一边去,别挡路!”   几个林家小辈说着,推开温见雪,走下游廊,沿着庭院中的青石道路,穿过庭院,来到正房。   “二伯父?”   “二伯父,你在吗?”   几个林家小辈见正房无人,嘴里忍不住嘀咕。   “长辈们叫我们以问招式之名,药倒二伯父,现下都不见他人,去哪里药倒他?”   “二伯父不会跑出去了吧?”   “二伯父简直疯了,为一己之私搞出这么多事,我听五长老说起此事,手都在抖。”   “我听五长老提起此事,手也在抖。”几个林家小辈道,“不提了,快快快找找二伯父,不能叫他坏了林家前程。”   林家五长老同定天宗内门弟子林子音,也就是林翡的侄子保持着联络。   今天晚上,林子音告诉五长老,说林翡犯了很严重的错,太上长老本想杀了他,念在他对定天宗的贡献,仅仅给他下了毒,让他修为散尽。   林翡似乎对此很不满,为防林翡在外乱说,破坏定天宗与太上长老的名声,让林家好好看着林翡。   若是看不好,便要杀了林翡。   林家众人本就在疑惑,林翡宗主当得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修炼走岔,受了重伤,自愿退下宗主之位,如今林子音这一消息,可谓解了林家众人的疑惑!   他们嘴上没数落林翡,心里却皆埋怨林翡吃多了,撑着了,去犯事。   却不知,林翡披头散发,赤脚单衣,站在光线昏暗的游廊转角,死死盯着他们。   淡绿裙摆随风轻摇,温见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林翡,在林家小辈走来时,跟上去,恭恭敬敬送走他们。   ……   定天宗,长生殿。   太上长老坐在高台上,打坐修炼,仙鹤坐于高台下,专心解九连环。   从夜幕到天明,仙鹤依然未能解开,但它对此并无执意,收起九连环,化成原形,乘风而出。   按照原计划,它是要环九大山飞一圈,然而飞到一半,纷杂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耳中。   仙鹤从中听出不同于往日的喧哗,翅膀一敛,振翅返回长生殿。   “主子。”白鹤化为人形,它行了一礼。   “出事了。”   太上长老睁开眼。   ……   大雨停歇好些日子,积水与凶物基本解决了。   繁荣逐步恢复,众人还没来得及出门散心,放松,一些事情不知从何而起,辗转于茶楼酒肆。   消息流动性很快,这些事情在茶楼酒肆辗转不久,各个世家、宗派,乃至各地散修,都知道了。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总结起来,也不过两件。   一件关乎定天宗,一件既关乎定天宗,又关乎金鳞等大宗派。   第一件,定天宗前任宗主林翡在太上长老赢曦的帮助下,为夺取他人寿元,延长寿命,制造骨龙撞天之事。   第二件,定天、金鳞几个大宗派,手中掌握着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近些年,自己瞒着大家,私自进过好几次。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事,都是罪不可赦,疯狂踩人底线的。   “难怪林翡毫无征兆地退位!这分明是夺取寿元失败,怕连累宗派。”   “连累宗派?林翡就不是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指不定是太上长老赢曦逼着退位的,毕竟夺取寿元之事,太上长老赢曦也参与了。我听说,太上长老赢曦派人去林家,给林翡下了毒。”   “下了毒就下了毒,林翡死了最好。”   “若不是他,凶物会涌出?且不说损失,我派因凶物,光是弟子,就死了五个!”   ……   “你们关注点怎么都在林翡身上?还有秘境之事!枉我们信任他们,把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交于他们,他们居然私自进秘境。”   “太嚣张了!当我们都死了,不存在!”   一时间,各个宗派世家义愤填膺,皆找上天水老祖、观光寺主持,请求他们同自己前往定天等几个大宗派,讨个公道。   “哪怕是此上定天等宗讨公道,会流血,我等也绝不后退!”   他们并不质疑这些事情的真假性,因为这两件事,皆有确凿的证据。   ……   定天宗气氛沉闷,齐泷端坐在宗主之位,表面看似看似冷静,实则已经乱了,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他压着眉头,目光一一扫过殿中长老、执事,声如寒冰,道:   “林翡在太上长老帮助下夺取他人寿元之事,私进秘境之事,可查出来是谁传出来的?”   “尚未,宗主给我们些时间,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个内门长老出列,道:   “宗主,依我之见,或许是金鳞几个宗派传出来的。打压我们,谁获得利益最大?必然是汪宗主等人。”   有人反驳,“秘境之事,关乎汪宗主等人,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错事抖出来?应不是他们传出来的。”   “论损害,谁更严重?他们此举或许也不过是为掩饰他们不顾往昔情谊,损害我宗罢了!”   “你此话有理,可汪宗主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林翡夺取他人寿元之事?这事连我们都不知!”   内门长老争执不休,内门执事同外门诸位,心里却在权衡定天宗,还值不值得待下去,若是不值得待下去,要早早找好退路。   “够了!”齐泷被吵得头疼。   “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既然暂且查不去是谁传出来的,那便不查了!过不了多久,讨要公道的各个宗派、世家就会上门,想想怎么应对。”   争议声停歇了。   在场之人纷纷商讨应对之策。   很快商讨出应对之策。   他们讨要公道,那就给他们公道。   林翡做出天理难容的恶事,便将他绑起来,交于他们处置。   林翡现下也不是定天宗主,他对其他人造成的损失,定天自然不该承担。   说起来,定天也是受害者,损失了整整十年的宗运。   几次私进公开秘境,便给予一定补偿,不过神仙散与鞍山灵脉的事情刚结束,宗派现下也拿不出多少钱,补偿能压低就压低。   再不济,开放秘境,让其他人进去几次,扯平好了。   反正汪宗主等人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只是……   有人抬头看了看齐泷,小声道:“宗主,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帮了林宗主,光把林宗主绑起来,交给他们,恐怕不足以平息怒火……”   齐泷皱起眉头,道:“太上长老的事情,你们不必管。”   他说罢,站起身,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林子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把林翡给我绑过来,难不成要等到各个宗派世家找上门,讨要公道时,才去请他!”   林子音人都傻了,慌里慌张地联系家里。   齐泷吩咐完,转身就去长生殿。   他就不明白,怎么这么多破事。   他很快来到长生殿。   “太上长老。”齐泷行了一礼,“我有要事——”   太上长老微微抬起手,道:“我都听说了”   齐泷抬头看向仙鹤。   太上长老道:“林翡夺取寿元之事,我没有帮助。林翡身受重伤时,我才发觉他在夺取他人寿元,要你上位,便是怕他连累定天。不过现在,我对外说,甚至立誓,我没有帮助林翡,恐怕也无人信。”   修士修为越高,天道束缚力越弱。   如太上长老这般修为的人物,即便违背自己的誓言,天道降下的惩罚,也不足以让他受到伤害,因此,他立誓根本无用。   齐泷闻言,却是放松了几分。   他斟酌片刻,道:“我已命人去绑林翡了,你没有帮助林翡,这便好办了,可以使用禁术,搜魂证明您的清白。”   太上长老看他一眼,淡淡道:“这样也可,尽快把林翡带来,我疑心这些事情,是林翡受人蛊惑,传出来的。”   ……   林家,脚步声匆匆。   林家家主同长老快步朝林翡的住所走去,他们脸色难堪,目光阴沉。   “哐哐!”他们很快来到林翡住所前,两个侍卫上前,抬手敲门。   没有动静。   “二哥?”林家家主示意侍卫让开,自己上前敲门。   “二哥在吗?”   依然没有动静。   林家家主收回手,给两个侍卫递了个眼神。   两个侍卫退后两步,手臂肌肉膨起,手掌浮出灵力,猛然击向阔气结实的大门。   湖蓝灵罩升起,他们并未击碎大门,反而触发了防御阵法。   刹那间,数道水剑凭空而出,袭向大家。   林家家主低低骂了一句。   林翡坐在房间内,阴沉的脸上,一对漆黑眼睛闪着诡异兴奋的光,他侧耳听到外面的动静,听了会,缓缓笑了。   “来人。”林翡道,“研墨。”   显而易见,爆出事情,他没有好下场了,可能最后是死于公开处决,而非死于毒药。   林翡向来高傲,自然不想跌了面子,被公开处决,因此,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打算用本命剑自刎。   他当了多年的定天宗主,自然有常人没有的宝物。   这宝物能在他死后,将他魂魄纳入其间,保他神魂快速进入轮回,携带一点记忆,转世为人。   摆脱□□,以神魂修鬼道,或者夺舍他人,都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找到,因此,他目前最佳退路的就是放弃一切,转世为人。   转世了,这一世因果基本就断了。   天底下,无人能找到他,即便是能掐会算,窥破天机的天机阁前任阁主出世,也休想找到他。   届时,携带一点记忆的他,将重新踏上修道之途。   现在逼迫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觉得委屈,现下只想做一件事。   ——写份遗书。   万一除谢霜外,其他人全死在虚无海,谢霜的半妖身份便无人揭露了。   林翡不能忍受害他走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在他死后,逍遥自在,步步登高。   书房房门发出轻微声音,守在门外的绿衣侍女走了进来。   林翡蹙起眉,道:“绿梧,怎么是你,元影呢?”   元影是林翡身边,伺候笔墨的人。   绿梧铺好宣纸,执墨研墨,恭敬道:“不知。”顿了顿,接着道,“二爷,外面……”   “不必管外面。”   都快死了,林翡懒得在意这些小事,他蘸了笔,开始写遗书。潇潇洒洒写了几百个批判仇人与世人的字,他在结尾写出了谢霜的半妖身份,阴阳怪气地嘲笑剑宗有眼不识泰山。   写完遗书,将笔一撂,林翡服下止痛药,抽出自己本命剑,架到自己脖子上,而后吩咐绿梧,收好遗书,在他死后,向众人公布遗书。   绿梧惊恐地看着他。   “记住,蠢货!”林翡道。   绿梧连忙点头。   刀刃割破脖颈,鲜血横流,林翡倒在书桌上,他看着梧抬手收遗书,露出了扭曲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僵住了。   一朵明亮的丹火浮于半空。   绿梧抬手,将遗书置于丹火上,火焰如毒蛇一般,快速攀上遗书。   遗书发焦,发黑,最终变成灰烬,落在他眼前。   “你……”林翡不敢置信,怒目圆睁,他挣扎着想扶着书桌爬起,给对方一剑,可脖颈不断流出的血液,带走了他的力气。   丹火消失,绿梧收起纸灰,冲他笑,道:“林宗主,不好意思,没了。”   林翡自然知道没了,他死死盯着面前熟悉的女子。   “你不是绿梧,你……是谁?”   对方抬起手,将他掼在书桌。   “将死之人,没资格知道。”   林翡奋力挣扎,可一个丧失修为的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挣脱一个有修为的修士?   林翡不再挣扎。   死了,神魂就能在宝物的庇护下,转世为人,他现在只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样,转世之后,就能找到对方报仇。   维持着冷静,林翡带着报复之心,断断续续嘲讽,企图获得对方身份信息。   “我不够资格,还是你不敢说?怕被人逮住把柄……”   对方但笑不语,加重力度,狠狠按住林翡脑袋。   林翡骤然断气。   他死得太快,宝物还未反应过来,将他的神魂庇护住,呼吸间,他被人碾碎了神魂。   碾碎神魂前,林翡望着那双宛如浸了寒水的眼睛,终于明白面前之人是谁。   温见雪!   是温见雪!   温见雪确定林翡魂飞魄散了,搜走他的宝物,点燃一盏灯,丢在书房一侧的帷幔上。   火势叙述蔓延开来。   温见雪贴了张隐身符,拿出传送符,掐符离开。   林翡设置的防御阵法实在坚固,林家家主等人费了半天劲,也没破开,烦躁之时,无意间抬头,看到滚滚浓烟从住所内冒出,顿感不妙,收了烦躁,继续攻击防御阵法。   待他们破开防御阵法,住所内已燃起熊熊烈火。   此时正是徬晚,烈火映红半边天……   ……   吞金和晴天,温见雪已经让它们提前离开林家了。   利用传送符,来到距离林家有些远的城镇,温见雪回头看了一眼林家,冒犯地翻进无人小院,打算找个隐蔽之地,换掉衣服,撤去易容。   刚找到荫蔽之地,取下隐身符,温见雪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顿住,缓缓低头。   皎洁月光从天空撒下,地面倒映出一个黑影。   尚且没通过黑影判断对方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垂,缓缓下降,顺着耳垂,滑到脖颈处,引出一片湿痒。   黑影在背后,伸着头,嗅他。   他心沉了沉。   莫非是林家人察觉异样,追了上来?亦或者是……这间小院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温见雪进来前,确信里面无人。   “唰!”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召出藤蔓,勒紧藤蔓,一藤蔓抽至身后。   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温见雪一点地面,旋身跃至远处,他掐出丹火,看向黑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苍白,戴着锥形银耳坠的黑衣青年。他左脸被抽了一鞭,鲜血淋漓,此时,他抬起了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蘸了蘸血液。 第225章   温见雪认出黑影,微微一怔。   谢琅已经回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温见雪刚从林家出来,警惕心极强,不太相信对方是谢琅,因而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对方。   黑衣青年轻轻嘶了一声,擦去手指上的血液,大步走向他。   温见雪道:“站住!”   谢琅站定。   “耳朵呢?”   谢琅微微蹙眉,目带不解。   他盯着温见雪看了一会,明白了。一对尖尖的狼耳朵从头顶冒出来,银白绒毛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么?”谢琅问,他说着,狼耳朵抖了抖。   温见雪总算放下心。   他收起藤蔓,裙摆如花一般摇晃,快步来到青年面前,拿出雪白手帕,轻轻擦拭青年脸上血液,又气又心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联系我,在我背后,嗅来嗅去。”   “回来不久,你我联络玉佩是一对儿,规定范围内,能感知到大概位置。我感知到你在林家,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没联系。”   “林家起火时,察觉你离开了林家,便跟了来。”   谢琅接着道:“你身上有林翡的味道,特别浓烈。”   “易容成他侍女,与他待了几日,自然浓烈。”   谢琅偏头,蹭温见雪捏着手帕的手,闷声闷气道:“我不喜欢。”   “别动。”   温见雪那一鞭并未手下留情,因而,鞭伤有些严重,皮肉外翻,血液快速往外涌。   温见雪擦去大部分血液,注视着伤口,眉头皱起,轻声问道:“疼吗?”   谢琅弯下腰,道:“有点。”他弯起眼睛,有几分狡猾,“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温见雪乜斜谢琅一眼,拿出止血丹、止痛丹,塞进他嘴里,按住他喉结。   喉结滚动,止血丹咽了下去。   谢琅垂下眼尾,缺少尖尖的狼尾巴冒了出来,左扫右扫。   “你下手太重,还是疼……”   脖颈被勾住,柔软温热的物体贴了上来。   狼尾巴停止晃动,谢琅低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服用了解除易容丹效果的丹药,现下已经恢复原来模样。   但他还穿着侍女的淡青裙子,黑檀木般的头发束成朝云近香髻,金钗冰凉而耀眼,几缕垂着的发丝在瓷白皮肤上留下浓重阴影。   谢琅露出了尖尖的犬牙,他抬起手,撩过发丝,卡在温见雪耳后,粗燥手指捏了捏温见雪耳尖,而后摸到眼尾,轻轻摩挲。   眼尾皮肤薄,泛出点红。   温见雪有点不舒服,他正要向后仰,避开对方作怪的手。   谢琅揽住了他腰,陡然将他抱了起来,按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凶悍地亲了回来。   青年太热情了,有力的手臂紧紧勒住,手指将衣服揉搓出褶皱,与之相触的柔软的肌肤向下陷了一点。   温见雪困于其中,四肢百骸皆被他的体温烫软。   他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纤细手指攥紧对方衣服。   越攥越紧,揪成一团时,院门打开,传来脚步声。   小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温见雪舒然抬起眼帘,直拍谢琅肩膀。放开,不要亲……尖尖的牙齿咬了他唇瓣一下。   轻微的刺痛感使得温见雪忍不住发出声音。   声音尚未溢出,便被堵了回去。   谢琅抬起眼,暗红的眼眸在黑夜散发着淡淡的光。   他手臂用力,抱着温见雪藏入假山内,更深地亲近。   “谢琅!”温见雪气息不稳,紧张得发抖,他忍不住传音,连名带姓地叫对方。   青年没有长耳朵似的,咬着不放。衣料摩擦声,伴随着缠绕在一起,过于黏糊的呼吸声,一并传入温见雪耳中。   温见雪眼尾的红像一尾纱,拽入了衣领内。   他呼吸不畅,神经高度紧绷间,听到院门关上的咔哒声。   小院子的主人走入了住所,脚步声响亮,像是踩踏在温见雪心里。   温见雪只是翻进来,脱下伪装而已。   “谢郎君!”温见雪抓住一只狼耳朵,他被亲得迷迷瞪瞪,没有什么力气,试了几下,方才拽动狼耳朵。   轻微疼痛漫上狼耳朵,谢琅腾出一只手,握住了他手,将他手拉了下来。   “真是犯规。”   谢琅收回舌头,舔了舔温见雪脸颊,低低喘了声。   他说话并未用传音,小院子的主人察觉到动静,小心翼翼朝此处走来。走到距离声源处几步时,院子主人凝聚出一道风刃,身影一闪,来到声源处。   月光照耀下,嶙峋假山间,没有任何东西。   听错了?   院子主人收起风刃,转身离开。 第226章   漆黑暗巷,左右两扇高耸墙壁遮挡了月光。   温见雪云鬓凌乱,气息不稳,双臂松松勾住青年脖颈,双腿盘住了对方劲腰,把脸贴在对方脑袋左侧,瞌上眼帘。   “出来了,没人瞧见。”谢琅往上提了一下温见雪,低声道。   温见雪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确定出来了,长舒一口气。   夜风拂过,有些疼的湿润唇瓣泛出丝丝缕缕凉意。他抿了抿嘴,恶从胆边生,张口去咬对方左耳。   “你怎么这样混蛋?”   谢琅已经收回了狼耳狼尾,他半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噜声。   “右耳也要咬一咬。”   温见雪:“……”   还把你咬舒服了。   温见雪松嘴,勒紧谢琅脖颈,不悦道:“我想去换衣服。”   谢琅朝暗巷深处走去,道:“知道了。”   “知道了,你放我下来呀。”   谢琅道:“别乱动。”   温见雪回头看了看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深处,脑袋里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要我在这里换衣服?这里好脏,要换你换,我不换,我要去找个干净的地方。”   温见雪放下腿,松开勾住谢琅脖颈的手臂,他抓住对方肩膀,扭动身体,挣扎着想跳到地面。   谢琅抱紧了,转而将他半扛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乱动。”   温见雪道:“你不要强人所难!”   “在这里换。”   几步走到暗巷尽头,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温见雪眼前一亮,入目一个宽敞奢华的房间。此房间浸了薄香,置身其中,神清气爽。   “这里是?”温见雪有些不解。   谢琅将他放了下来,道:“火麟战车主卧。”   火麟战车,一种主攻击,由几匹火麟兽拉着,御空飞行的灵器。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回应他,隐隐约约传来几道火麟兽的嘶鸣。   “哪里来的火麟战车?你买得么?”   火麟战车十分罕见,价值不菲,温见雪想买,都未必能买到。   谢琅递给他一个质量极好的储物戒。   温见雪不明所以,接过储物戒。储物戒并未对他设防,他的神识轻而易举就没入储物戒,瞧见数件惊人宝物。   “虚无海同行修士,因着我两次相救,异常感激,给了这些东西。”   温见雪退出神识,看向谢琅。   “你不相信?”谢琅道。   两人对持几息,谢琅败下阵来,道:“灵船沉了,他们想坐我带去的灵船,这些是上船的费用。”   费用?同行修士怕是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几个大字。   温见雪便猜到事情没那么正气凛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不许笑。”谢琅捏住温见雪脸颊,冷声道,“有什么好笑?”   温见雪收敛了笑容,由于被捏住了脸颊,他说出的话有些含糊。   “我没笑。”   谢琅冷哼一声,松开他脸颊,道:“瞧瞧有什么需得着。”   温见雪也不跟谢琅客气,盘坐下来,挑选自己用得着的灵器。挑挑选选,拿了不少,温见雪站起身,把储物戒递给谢琅。   谢琅接过储物戒,随手丢进妖族自带小空间。他同温见雪一般,不怎么喜欢戴这些有装饰功能的东西在身体上。   唯一想戴的是与对方一对的玉指戒,不过因他们明面上的关系,现下是不能戴的。   右耳戴着的银色锥形耳坠轻轻晃了一下,他来到温见雪身旁,垂下眼帘,勾了勾温见雪手指,淡淡道:   “收我这么多东西,没有什么表示?”   两人说话时,火麟战车已离开暗巷,驶向剑宗主宗。由于行驶时,开启了隐身术,因而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火麟战车。   温见雪掐诀推开左侧黑漆雕花窗户,一片漆黑。他放出神识,朝火麟战车下方看去。   山岳与湖泊都盛在月光内,唯有从各家各户散发出的灯火冲破月光,连成数条橙黄绸带。   绸带最密集处,火光大作,那里是林家。   此刻,林家,林翡住所,还燃着熊熊大火。温见雪放的火并非凡火,极其暴虐,一旦沾上,便难以扑灭。   天亮时,他们能扑灭,算是极其幸运了。   温见雪收回神识,合上窗户,看向谢琅,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啊。”谢琅上下打量温见雪,打量片刻,把他逼到角落里,撑起双臂,姿态强势的将其困在自己与木质墙壁之间。   “这应该取决于你能给什么,不过你既然这样问了,那我便得好好想想,要一件平日里得不到,难以得到的东西。或许……”   温见雪矮身,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谢琅:“……”   谢琅幽幽转身,看向温见雪。   “你慢慢想,我去沐浴了。”   温见雪发现围屏后面有个浴桶。既然有地方沐浴,他就不满足只换衣了,抬手拔了金钗,放下头发,温见雪走到围屏后面。   衣料落地声响起。   谢琅朝围屏看去,缕空十字连海棠形云簇纹屏心影影绰绰能看到青年姣好雪白的上半身。   水气自围屏后升腾起,屏心如图糊了层雾,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敏锐的狼鼻子嗅到舒缓筋骨,去除疲倦的草药味。   目光微暗,喉结滚动,谢琅不紧不慢,朝围屏走去。   “我想好了。”   刚绕过围屏,尚未看清风景,迎面一件轻薄里衣,甩在他头顶,盖住他脸,遮住了他视线。   “你出去,等会说。”温见雪仿佛就贴在他耳边,说出的话,格外清晰。   谢琅扒拉下衣服,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内一转,定定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头发打湿,散在水面,之前被衣服严实包裹住,与他不同的温软肌肤几乎没入水里,朝他看过来的湿润目光像小钩子,勾住他全部心神。   里衣上残留着对方淡淡的体香。   他把这件里衣塞进空间,走到温见雪背后,弯下身,撩起一点水,往温见雪肩颈处浇。   “我想伺候温宗主沐浴。”   温见雪仰头看向谢琅。   谢琅弯着眼睛,展现出几分甜腻的笑容。   温见雪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   衣冠禽兽。   他忍不住笑了。   谢琅道:“我去虚无海这段日子,宗内大小事务,都要麻烦温宗主,温宗主实在辛苦。”   “现下我回来了,温宗主就不要费心操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好休息。若是觉得宗主这位置舒服,休息好了,便拿去,宗主位置对我来说,远远比不上……”   “你手往哪里摸?”温见雪收敛笑容,抓住探入水里的爪子。   谢琅睁眼说瞎话,无辜道:“肩膀,我想给你按按肩膀。”   温见雪道:“你确定你摸的是我肩膀?”   “或许是在虚无海伤得太重,现下脑子有些不清楚,不太确定就是肩膀。”谢琅低声道,“你让我仔细检查一下,是不是肩膀。”   温见雪正想拉开他手,呼吸一滞,身体发颤,攥紧了谢琅的手。因为攥得太用力,他的手指骨节泛白。   片刻,忍不住闷哼一声,伴随着闷哼声,他眼睛蒙上层水雾,淡淡的红从眼尾蔓延了出来。   “似乎不是。”谢琅歪头道,他松了力度,收回手,舔了舔手指。   温见雪思绪混乱,他恍惚了一会,方才缓过神,掐诀引水,泼向谢琅。“臭不要脸的色狼,出去。”   谢琅挤进浴桶,掐住他腰,一把将他捞入怀里,闷笑道:“温宗主,我特别会伺候人沐浴,你试试,别急着赶我走。”   水花溅了出去,打湿地板。   谢琅把打湿的衣服丢在一边,简单擦去道侣身上的水,揽住臀部,抱了起来,跨出浴桶。“怎么样,我伺候得好不好?”   温见雪咬着唇瓣,搂紧青年脖子。修剪整齐的指甲扣住指下苍白皮肤,扣得太用力,扣破了对方皮肤,鲜血染红他指缝。   谢琅道:“疼,你松手。”   温见雪睫毛带着水,凌乱不堪,他抬起眼,轻轻喘气,道:“活该。”   谢琅往上颠了颠,道:“再说一遍。”   “不许乱动。”温见雪松了松手,他咬住青年右耳,冰凉的锥形银耳坠贴在一边,“你敢乱动,以后别想靠近了。”   解除了危机感,确定对方全心全意喜欢自己,温见雪便没了束缚,肆无忌惮地展现经历过风霜雪雨后的自我。   谢琅因着温见雪这句话,不敢置信地垂下头,看向他。   温见雪疲倦的眉眼舒展出笑意,松开一只手,点了点他鼻尖,“小狗狗,乖。”   “我不是狗。”   “小狼,谢琅,谢郎君,谢宗主,夫君。”温见雪贴在他耳边说话,温热气息尽数撒在他耳上,“你喜欢哪个称呼?”   艹。   谢琅呼吸沉重,几乎昏头,几步走到床榻边,重重压了下去,胡乱亲吻怀中人。“喜欢,都喜欢。”   晨光刺破灰暗,谢琅高挺鼻梁挂着汗珠,将其蹭到了温见雪的鬓角处。   温见雪眉眼恹恹,往谢琅怀里缩了缩。谢琅赤着上半身,结实饱满的肌肉,触手可及,他蹭了蹭被抓出浅浅伤痕的胸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天亮了么?”   谢琅斜窗户一眼,道:“外界动向,我注意着。”   温见雪放心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呼吸均匀,彻底睡着了。   论起休息重要,还是修炼重要,谢琅想也不想的会选后者。   但显然,对方不这样认为。   谢琅纠结几息,没有摇醒温见雪吸收身体里的东西,提高修为。他借着灯光,理了理耷拉在温见雪眼前的碎发,隔着衣服,给温见雪舒缓酸痛。   本来是想回宗了,哄着对方,在早已建好的,心仪已久的地方双修。但听到水声,没忍住,就地办了。   定天宗。   一个内门执事,行色匆匆找到齐泷,他快速行了一礼,道:“宗主,林翡住所起了火,林翡死了。” 第227章   定天宗。   一个内门执事行色匆匆找到齐泷,他行了一礼,道:“宗主,林翡住所起火,林翡死了。”   齐泷站起身,冷声道:“仔细同我说说。”   内门执事已从林子音口中获取详细情况,闻言,说了。   说罢,他补充道:“火灭后,林翡尸骨无存,未寻到神魂,无法得知是自杀还是他杀,另外,林翡的贴身侍女绿梧不见了。”   内门执事退下了。   齐泷皱起眉头,思量片刻,联系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林翡死了,现下无法证明您并未帮林翡夺取他人寿元了。”   太上长老那头没有说话。   齐泷愧疚不已,道:“早知如此,我便亲自去捉拿林翡。”   从太上长老口中得知,林翡受人蛊惑,透漏夺取寿元与私进秘境之事时。   他就想到蛊惑林翡之人会再搞些事情,但因心情烦躁,没有亲自去捉拿林翡。   如今思来,着实后悔。   或许他去了,事情便会不一样。   齐泷认为林翡之死,与蛊惑他的人脱不了干系。   或许蛊惑他的人就是绿梧。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过了许久,太上长老才开口,“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即便无法证明我清白,我也不会有事,最多被谴责一二。”   太上长老冷笑了一声。   各个门派世家算什么东西?一根手指就捏死了。   即便我真帮了林翡,又能奈我何?   他从头至尾都不将污蔑放在心上,能证明就证明,不能证明就罢了。   为此烦心,简直是浪费时间。   齐泷却还在愧疚,“都怪我……”   就在此时,一道传音响起。   “宗主,他们上门了。”   他们指的是上门讨要公道的各个门派、世家。   昨晚,观光寺住持便带着各个门派、世家代表人,为私进秘境之事,去找汪禹等人讨要公道了。   汪禹等人火急火燎列出赔偿,但他们并不接受,要求汪禹等人交出几个公开大秘境密匙。   双方撕扯了一个晚上,也未达成一致。   汪禹几人放话,“定天宗若是交出秘境密匙,他们便也交出秘境密匙!”   于是,这些人便一同来了定天宗,想看看齐泷怎么说。   齐泷能怎么说,自然是不同意。   进秘境可以,要灵石也可以,但交出密匙,这是不可能的。   齐泷收起愧疚,端坐在主位,自以为温和,道:“几个公开秘境的密匙,除了我们几个大宗,谁敢保管?”   “齐宗主这话说的,好像除了你们几个大宗,其他宗派世家便上不得台面,一塌糊涂了。”   齐泷嘴角勾出一丝笑容,道:“你们非要这样理解,也没有办法,总之,密匙我是不会交出,我不认为你们能保管好密匙。”   “你!”几人拍案而起。   观光寺住持拦住了他们,捻了捻佛珠,问道:“关于林翡……”   齐泷道:“原本我是想将林翡绑了,交于诸位,以求公道,可现在林翡死了,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此事,自然没办法将他交于诸位,还望……”   “林翡死了,自然不提,但你宗太上长老帮助林翡夺取他人寿元的事怎么说?”一个脾气火爆的世家代表人怒道,“去往虚无海的人,现在还未回来!他们若是出事了,你宗太上长老,必有责任!”   他说罢,环顾四周。   “你宗太上长老何在?为何不在此处,莫非想逃避责任?”   齐泷自然容不得外人诋毁太上长老,立刻道:“太上长老并未帮林翡夺取他人寿元,自然不需来此。他来此作甚?来此接受你们毫无道理的指责?”   “毫无道理的指责?”在场饶是脾气好的也被气笑了。“齐宗主说出这话,才是毫无道理。若非有证据,谁来你宗?我们可没胆量污蔑赢尊者!”   赢曦的修为,配得上尊者的尊称,因而外界部分人提及他时,称呼赢尊者。   “谁知那证据是不是伪造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证据,那便向我证明,那证据确实是真的,如不能向我证明那证据是真的,那么一切指控,都可以定义为污蔑。”   齐泷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声如冰霜。   “诸位应当知道污蔑定天,污蔑赢尊者的后果,还望三思而后行。”   “你……”在场之人气得不行,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   观光寺住持眉头紧锁,久久未舒。   齐泷抹去冷意,站起身,客客气气地笑道:“诸位,我有事要忙,便不陪你们了。关于秘境,我还是那句话,密匙不可能交出,你们好好商量,要什么赔偿。若是非要为难我宗,那么,休怪我宗不认账。”   瞧瞧这说得什么话!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众人怒不可遏,甩袖就走。   谁稀罕你那点赔偿?狗屁大宗。   有几人拉拉扯扯,舍不得赔偿,却也被人一把薅走了。有点骨气行吗?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   当天中午,离开的众人便宣布同定天宗断交。   从今往后,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更不会有任何合作。   齐泷得知此事,并不在意。   宗派实力与资源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这些与宗派断交的宗派便会陆陆续续贴上来,甩都甩不掉。   “宗主,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几个内门长老行了一礼,道。   齐泷见他们犹犹豫豫的模样,心中有一丝不详,道:“有话就说。”   “汪宗主等人交出了密匙,与我们断交的宗派世家,投向汪宗主等人,恐怕……恐怕不会回来了。”   齐泷:?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不是说,定天不交出密匙,他们也不交出密匙吗?”   “各个宗派世家宣布与我们断交前一刻。”   “你们不早说?”齐泷怒道。   “我们也是刚知道此事,那边保密做得太好了。”   齐泷沉着脸,摔了笔。   “汪宗主,你们什么意思?”齐泷找上汪禹等人。   此刻,汪禹等人正在观光寺,与定天宗断交的宗派世家商讨其他方面的合作。   闻言,将齐泷请到一边,笑眯眯道:“定天财大气粗,自然不在意与他们断交,我们这些小宗派却是在意。   “毕竟再小的合作,再小的帮助,累积起来,也是极其惊人的数量,冒然断了,对我们这些小宗派,有很大的打击。”   “我们离不开这些宗派世家,还望齐宗主见谅。”   齐泷抓住了汪禹的衣领,冷冷道:“你们算计我。”   汪禹缓缓拨开齐泷的手,“齐宗主误会我们了,我们没有算计你,正如刚才所说,是为宗派考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好。”   李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展开了笑容。   “汪宗主说得是。”   岫烟倒了一杯茶,道:“齐宗主喝口茶,消消气。我们虽然得到了各个世家门派的青睐,却也失去了几个开放秘境的密匙,这不见得是好事。”   齐泷怒极反笑,抬起手,点了点几人,转身就走。   汪禹同岫烟两人对视了一眼,轻蔑地嗤了声。   得知私进秘境的事泄密后,他们便想着如何减小损失。   轻而易举,他们想到利用定天宗减小损失。   有了定天宗做衬托,他们最后交出密匙,不但不会受损,还会得到更多的东西,扩展宗派。   齐泷太年轻了,若是林翡,不会被他们利用。   他第一时间便会交出了密匙,尽最大可能降低众人的厌恶,笼络人心,维护定天宗的名声。   ……   齐泷怒气冲冲来到定天宗长生殿,打算状告汪禹几人,却被仙鹤拦在了外面。   “主子正在修炼,宗主过些时日再来吧。”   “我有急事。”齐泷拂开仙鹤,朝长生殿内走去,他已然被汪禹几人气得失去了分寸。   仙鹤身形一闪,再度拦在他面前。   “宗主,主子正在修炼。”   齐泷盯着他,盯了好一会,扭头来到长生殿外,等待太上长老修炼结束。   ……   “谢琅?”   温见雪醒来,模模糊糊朝身旁摸了两下,没摸到谢琅,脑袋清晰了些,撑着被褥爬起。   他身体感觉不到什么酸痛,但身体里面不太……撑起的瞬间,温见雪皱起了鼻子。   房门被推开,谢琅着一身白衣,快步到床榻边,他弯下腰,蹭了蹭温见雪额头,道:“醒了?要起来吗?”   火麟战场本来是要回宗,但后来不方便,就停在了荒郊野岭。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枝间穿下,斑驳地落在窗沿。   温见雪全身温暖,他张开双臂,抱住青年的腰,“你怎么不给我清理……”   “留给你吸收,提高修为。”   温见雪道:“双修时,我已经吸收了不少,肚子难受,不想了。”   谢琅坐了下来,亲了亲道侣哭红的眼睛,把人抱到怀里,边给他揉肚子边低声道:“我出去买了些吃食,你吸收了,去吃点。这些吃食,比昨晚喂你的果子好吃。”   温见雪道:“你就哄我吧。”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记住你的话。”   温见雪吸收完毕,穿好衣服,束起头发,遮住吻痕,坐到桌前。谢琅打开了食盒,食盒内装着清淡的小菜、粥。   “尝尝味道如何。”谢琅勺了一碗粥递给温见雪。   粥里放了不认识的花瓣,入口带着淡淡的香,很合温见雪胃口。   温见雪藏着喜欢,不动声色地喝粥,“一般般,小狗。”   谢琅噗地笑了出来,撩起衣袖,道:“不好吃给我,我吃。”   温见雪背过他。   “你脖子上的咬痕没遮住。”   “嗯?”谢琅凝起水镜,左看右看,没看到什么咬痕,他斜温见雪一眼,“本来还想告诉你,你睡着后,外界发生了什么,你骗我,便不与你说了,自己去打听吧。”   温见雪正过身,他放下碗,走到谢琅面前,拉开对方手臂,坐到对方大腿上,勾住对方脖颈。   “谢郎君,我不骗你了,说说。”   “不说。”   温见雪按住对方喉结,“说不说?”   “其他人知道温宗主这么霸道吗?”   喉结在指尖滑动,谢琅笑着握住他手,揽住他腰,俯身亲吻。温见雪气都喘不上时,对方才松口,道:   “齐泷拒交密匙,否认赢曦帮助林翡,失了人心,致使讨要公道的宗派世家与之断交,倒向汪禹几人。”   “汪禹几人都不是些省油的灯,一开始说,定天不交密匙,他们也不交,齐泷一与各个宗派世家闹翻,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连连示好,交了密匙。据说齐泷意识到自己被他们设计了,脸都青了。”   “按现在局势看,定天大不如前,但只要赢曦活着,定天就有可能重回巅峰,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赢曦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再慢慢处理汪禹几人……”   谢琅把玩温见雪手指。   温见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松竹一般秀雅。   “你想做什么?”温见雪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阴森,“你想杀了赢曦?”   “你觉得可能吗?”   温见雪认真想了想,道:“以卵击石。”   “是了。”谢琅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他指间,再缓缓握紧他手,“所以要从长计议,急不得。目前宗派托你的福,已经彻底稳定,趁这个时机,几个大宗都不注意,可以好好发展一番。”   “秦三四你怎么看?”温见雪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想怎么安顿秦三四。   秦三四已经恢复灵根,现下在宗内养伤。   之前安排他去了林家。   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幕后黑手,温见雪命令宗内人不可提起宗内有个脸部受损的人。   谢琅道:“能怎么看?继续扫地。他不扫地,我岂不是要花钱另招个人?”   温见雪缓缓看向谢琅,沉默数秒,道:   “你不觉得这太浪费他天赋了。”   谢琅露出犬牙,他凑到温见雪眼前,鼻尖抵住温见雪鼻尖,“他?天赋?他有什么天赋?剑玩得没有我漂亮,长得也没我好看,他连我一根毛都比不上。”   温见雪:“……”   “你吃什么飞醋?”温见雪向后仰了几分,背靠在桌沿。   谢琅坐直身体,冷哼一声,道:“此事回宗再说。”   两人吃过饭,黏黏糊糊一会,准备回宗。   谢琅收拾桌子,温见雪则去叠被子,他抖开被子,几缕狼毛飘了出来。   “你在换毛?”温见雪算了算时间,分明不是换毛期。   谢琅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道:“昨晚你拔下来的。”   “我拔了吗?”温见雪有点迷茫。   记忆里,后半夜,谢琅确实变成妖形,但温见雪还没摸到他,他就变回了人形。   “你确实拔了。”谢琅看向温见雪,“这不是你第一次拔,刚在一起时,你也拔了。”   温见雪蹙起眉头。   刚在一起时,受不了,确实是拔了,但昨晚明明没有拔……   谢琅加快动作,收拾好桌子,凑到他身旁,打断他的沉思。   “我用换下来的毛给你做了围脖和暖手抄。”谢琅从自己的小空间里掏出雪白的毛领围脖和内部加了狼毛的银白暖手抄,“这样冬天出门就不冷了。”   “诶?你怎么做的?”温见雪接过毛领围脖和暖手抄,针脚密实,做工精美,试了试,特别暖和。   “请教了专门做这些谋生的修士,用特殊材料粘连裁剪而成。”谢琅又掏出一床厚实的被子,“我还做了被子,填完毛,有点重。”   温见雪接过被子,确实有点重,但特别软,特别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你好厉害。”温见雪望向谢琅,眼睛亮晶晶。   谢琅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拨了拨耳坠,道:“给你做得不错,其他都做得很丑。”   “看看。”温见雪收起了这些东西。   谢琅完美夫君包袱很重,收起床榻上的狼毛,拒绝给他看。温见雪笑着跳到他背上,“下次我跟你一起做,一样一种,不够换洗。”   “行啊。”   两人悄无声息回到宗派。   秦月等人忙完事情,才看见他们。   “你们……”秦月愣住,她楞了一会,几步走到谢琅面前,“你不是同花倾城那货去虚无海了吗?怎么会与见雪在一起?”   谢琅笑道:“剿灭了骨龙,担忧宗派,御剑提前回来了。”   谢琅刚回答完,刘嶂几人就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秦月想问花倾城为什么没跟着回来,想问为什么联系不上花倾城,又问不出口,一时间,僵在原地。   “谢琅。”温见雪扯了扯谢琅衣袖,传音道。   谢琅余光扫了眼秦月,对刘嶂道:“你问花长老他们啊,花长老他们剿灭骨龙后,受了些伤,打算坐灵船回来,稳妥一些。至于为什么联系不上,那是因为,有人设了隔绝消息的阵法,处在那阵法内,消息互不相通。”   刘嶂:“原来是这样……”不对,他什么时候问了花倾城等人?   秦月闻言,放心了。   简容道:“既然谢兄与花兄都没事,那我便回门派了,门派有些事要我处理。”   温见雪道:“我送送哥。”   “谢霜回来了,你可以休息了,要不要同我回天水派?”简容问。   谢琅听到这句话,敏锐地看了过来。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的目光,低低笑了声,道:“不了,哥,我想留在主宗,万一哪里用得上我。”   简容道:“也好。”   ……   当天晚上,大家联系到了前往虚无海的人,各家对了对人,确定没有伤亡,欣喜若狂。   齐泷自然也收到这个消息,但他此时没有心情理会,笔直地站在长生殿外。   “宗主,你已经等了一个下午了,要不先回去?主子结束修炼,我会告知你。”仙鹤道。   齐泷没有理会它。   仙鹤目中闪过一丝情绪,它快步走进长生殿,来到高台。   太上长老正用神识,翻看玉简内的信息。他身旁堆叠着好几枚玉简。   单扶摇身着一系暗红广袖衣袍,腰系革带,他站在高台下,低眉顺眼,姿态恭敬。   太上长老翻看完手中玉简,睁开眼,看向单扶摇,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们研究了多少年?”   单扶摇半跪在地。   “没用的东西。”太上长老将玉简尽数丢给单扶摇,“一个小女孩都能弄出来的东西,他们研究几十年弄不出来。”   单扶摇道:“也不是没有一点进展,他们已然能……”   “能什么?”太上长老道,“别再用那只能让妖物失去控制的丹药糊弄我。”   单扶摇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太上长老看向仙鹤,“有事?”   仙鹤行礼,道:“齐泷求见,似乎有什么急事。”   “让他来见我。”太上长老道。   单扶摇站起身,收起玉简,后撤两步,恭敬离开。   齐泷得到召见的消息,迫不及待走进长生殿,他走得太急,没注意路,转角处,撞上单扶摇。   “你眼瞎啊!”齐泷拍了拍衣袖,训斥道。   单扶摇让开路,行了一礼,笑道:“齐宗主,太上长老等你。”   齐泷闻言,不再理睬单扶摇,快步去见太上长老。穿过正殿,来到后殿,行走在灵气充沛的绿荫间时,齐泷这才想起什么,他问仙鹤。   “你说太上长老在修炼,那他怎么在这里?”   齐泷认识单扶摇,毕竟单扶摇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宗派。   仙鹤并未回答。   齐泷只得压下疑惑,行走片刻,他见到了太上长老。   “听仙鹤说,你有急事?”太上长老道。   “是。”齐泷憋不住火气,将汪禹等人设计他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太上长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你告知我这些事,是希望我怎么做?出宗找到他们,训斥他们一顿么?还是说,与他们开战,搞得生灵涂炭?”   齐泷道:“我……”   “看来我对你的期望太高了。”太上长老道。   齐泷听到这句话,总算冷静下来了。   “太上长老,我是心急宗派,才中了他们的计,我怀疑他们就是蛊惑林翡爆出夺舍寿元、私进秘境的幕后黑手……”   “你不用说什么了,你要搞清楚,当务之急是什么。”太上长老道,“宗派丢了人心,又丢了众多潜在资源,可以预见,未来会走下坡路。”   齐泷脸色惨白。   “下去吧。”太上长老摇了摇头。   齐泷离开后,仙鹤道:“主子,看来之前选他做宗主,不是明智之举。”   太上长老道:“若是秦三四在,我怎么会选他?也怪林翡短视,把宗派后路都给堵截了。”   仙鹤想了想,道:“有个人,我觉得比齐泷靠谱,但他修为没有齐泷高,入宗时间也太短,所以之前没敢向您推荐。”   “你指得是慕容复?”   “是。”   “他以前是剑宗的人,我不放心。”太上长老沉呤几息,“你去看着齐泷,只要他不犯蠢,定天迟早回到从前。若是单扶摇那边研究出来了,莫说回到从前,便是……”   太上长老眼睛透出野心。   一瞬间,他遮掩了野心,淡淡道:“去吧。”   “是。” 第228章   ……   “姑爷。”   定天宗宗门口,一行人见单扶摇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单扶摇回头。   天色漆黑,灯火缠绕的雄伟建筑伏在山脉间,有些模糊。   单扶摇看向最高的山岳,那山岳峰顶修筑着长生殿,他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道:“回去吧。”   为首之人立刻召出青鸟辎车。   单扶摇坐上辎车,闭目养神。半路,他被吵醒,点开联络玉佩,青年焦急的声音从联络玉佩那头传来。   “姑父,你在哪里?父母又要抽查我状况。”   单扶摇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知道了。”   “他们即刻就要见到淬火符箓。”段复在书房内踱步,时不时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外望去。书房外,花藤架子前,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妇正同一个黑衣老者说话。   这对华服夫妇不是旁人,正是他现在的父母。   单扶摇道:“等着吧。”   “姑父,需要多久?”段复急不可耐。   单扶摇因着研究久久未出结果,本就有些烦躁,闻言,眉宇浮现几分怒火。他按了按眉心,压下了怒火,淡淡道:   “总不会让他们知道段青云已经魂飞魄散,借不了你身体还阳。”   段复放低了声音,道:“姑父,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真相,会如何?”   单扶摇含笑道:“怎么,后悔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杀了段青云?”   段复,或者说余千奇确实后悔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杀了段青云。   若是当初不杀了段青云,老老实实待在剑宗,依照他的天赋,现在说不准,已经随着前往上界的同门,来到剑宗主宗。   而不是在段家,日复一日,过着虽然富足,却心惊胆战的生活。   可现在说后悔又有什么用?   在单扶摇的蛊惑下,步步错,他没有回头路了。   数年前,段复还小,随亲生母亲来到上界,见到单扶摇。单扶摇指着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段青云,问他想不想成为段青云?   他说想。   于是,单扶摇策划了一切,帮助他杀了段青云,又向死了儿子,几近崩溃的段氏夫妇提出还阳计。   ——在与段青云有血缘关系,且有共同特征的人的身体上,画上聚魂阵,召回段青云的神魂。   初招回的神魂很脆弱,在此人身体内待足时间,他便使用还阳术,助段青云夺舍此人,重回人世。   段青云已经魂飞魄散,怎么可能招得回神魂?   段氏夫妇走投无路,昏头了,竟信了单扶摇口中的还阳计,将他过继到膝下,求单扶摇让段青云重回人世。   单扶摇自然答应。   现在,段氏夫妇时不时抽查他状况,便是为了同段青云沟通,他们坚信段青云的神魂已经在他体内。   抽查一般是段家候选继承者所学符箓,偶尔会问以往的事。   为了应付段氏夫妇的抽查,段复不得不求助单扶摇。   单扶摇大部分时间都能解决抽查,少部分时间,不能解决,便用召回神魂过程中,神魂受到损伤,失去一部分记忆为由,应付段氏夫妇。   段复回神,深吸一口气,笑道:“姑父说笑了,我没有后悔。”   “没有后悔最好,待他们死了,你成为段家家主,一切好了。”单扶摇道。   段复道:“我成为段家家主,也是姑父的功劳。”   为杀掉段氏夫妇,单扶摇告诉段氏夫妇,他需要大量修士神魂才能助段青云还阳。   段家上下脑子都有病,段氏夫妇脑子更是有病,背地里,真去杀人取神魂了。   段复心知,事情暴露那天,便是段氏夫妇命绝之日。   他顿了顿,接着道:   “待我成为段家家主,姑父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一定尽全力满足。”   单扶摇道:“我说了,只要段家家主手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   段家家主,段青云父亲手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是段家传家宝,据段家人说,只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扳指,没有什么作用。   段复不明白单扶摇为何要此物。   那东西莫非涉及单扶摇要害?   现下他太被动了,碰上抽查便要求助单扶摇。   段复猜测,单扶摇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能解决抽查,可能是他的妻子,段家二小姐段秋梅在背后指点。   段秋梅身为段家人,跟段家家主关系极好,为何帮着单扶摇行骗?他不得而知。   若是扳指真涉及单扶摇要害,拿到龙凤纹扳指……   段复目中闪过一丝暗光,垂下眼帘,低低道了声是。   单扶摇撩起车帘,让凉风吹进来。   不再多言,断了联系。   ……   没等多久。   段复拿到了描着淬火符纹的纸张,他将其拿出去应付段氏夫妇。   段氏夫妇眉开眼笑。   段复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段家家主轻咳一声,道:“段复,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给你找好了新的躯体。青云借你身体重回人世时,你的神魂便能进入新的躯体。”   段复瞄了一眼段家家主左手大拇指戴着的龙凤纹扳指,抬起头,乖顺道:“我明白了。”   ……   几日后。   前往虚无海的人回来了。   关雎台举办庆功宴,众人迎着人,前往关雎台。   谢琅回来后,担起宗主职责,温见雪便歇下来了。   今日庆功宴,他瞧着秦月想来却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拉着她,同谢琅来了。   “说不说?”   前往虚无海的人融入了各自宗派家族,心中却不约而同想着一个事。   要不要说出剑宗主宗谢霜是半妖。   他们不着痕迹看向走在温见雪身旁的谢琅。   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抗衡违背誓言时,天道降下的惩罚。   罢了。   他们纠结一下,憋屈地放弃了。   谢霜有作孽的痕迹,再说不迟。   当初立下的誓言是:若是说出谢霜半妖身份,则全家暴毙,魂飞魄散。   李帆是定天宗派去虚无海的其中一个内门长老,他放弃说出谢琅半妖身份后,又被另一件事压住,郁闷不已。   “怎么不见我宗派的人?”他小声嘀咕。   前来迎接的各个宗派世家代表闻言,笑了一声。   李帆蹙起眉,看向他们。   “你们笑什么?”   有人抱拳朝他行了一礼,道:“你宗与我等不是一个层次,小小庆功宴自然不敢叫上你宗。”   这话什么意思?   庆功宴没有邀请宗派一并筹办?   以往大型活动,缺了谁都不可能缺了定天宗,今日为何这样奇怪?   李帆看不懂,询问缘由,汪禹笑道:“李长老,你等不必多想,吃完酒回去问问你家齐宗主便知。”   我家齐宗主?齐宗主是谁?   我们只认识林宗主。   李帆几个去往虚无海的定天宗内门长老傻眼了,但没有一人同他们解释,他们只得匆匆吃了酒,回宗询问发生了事。   李帆几人走后,笼罩在庆功宴上,古怪的气氛散了。   有人耸肩道:“虽然不想迁怒李帆几个功臣,但想到他们是定天宗的人,便忍不住生气。”   “是极,是极。”   有人附和。   而去往虚无海的人从身边人嘴里得知这段时间的变故,感慨万千。   汪禹站起身,朝谢琅与花倾城敬酒,“骨龙之事能顺利解决,多亏了谢宗主、花长老,我代表金鳞宗,向你们表示感谢。”   岫烟与李秀也站起了身,笑着表示感谢。   谢琅笑盈盈道:“我与花长老,不过是做了些小事。骨龙之事能顺利解决,完全是同行道友的功劳。”   “谢宗主太谦虚了,论起功劳,我们都不比不过你与花道友。”同去虚无海的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我们敬你们一杯。”   谢琅笑着饮下杯中酒,花倾城随后也饮下杯中酒。   温见雪坐在一旁,打量花倾城,猝不及防听到汪禹点他名字。   “温宗主,宴上珍馐可还合胃口?”   昨晚,谢琅打着商讨事务的名头,光明正大留他在寝殿,把他喂得太饱了。他现下根本没有动庆功宴上的东西。   但汪禹如此问,温见雪不好拂众人面子,便笑道:“自然合。”   顿了顿,温见雪接着道,“宗主回来了,我作为剑宗主宗暂代宗主,便退下宗主位置了,烦请汪宗主,不要称呼我宗主了,以免他人误会。”   汪禹放下酒杯,笑道:“温道友将剑宗主宗打理得井井有条,退下宗主位置,未免太过可惜。”   “宗主比我打理得更好。”温见雪道。   “汪宗主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琅转动手中酒杯,转了两下,哐啷一下放在桌面。   他看向汪禹,声音极冷,道:   “莫非想挑拨我与嫂子的关系?我这个人直来直去,有话就直说了。你若是想挑拨我与嫂子的关系,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的关系,任何人都不可能离间。”   汪禹表情僵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温和道:“谢宗主莫要生气,我只是可惜温道友的才华被埋没。”   “你的才华才埋没了。”谢琅道。   汪禹:“……”   汪禹扯了扯嘴角,道:“谢宗主脾气未免太过暴躁?”   “你头一天知道?”   汪禹道:“你这样的脾气容易得罪人。”   谢琅道:“其他人光宏大量,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汪宗主不会要与我计较吧?”   汪禹暗自咬了咬牙,冷笑道:“谢宗主真会说笑。”   谢琅朝他笑,“大家都说我很会说笑,汪宗主今天才意识到,不知缺了多少乐趣。”   在场不知谁笑出声,接着此起彼伏的闷笑。   温见雪低着头,也在闷笑。   汪禹第一次同谢琅对上,根本不知谢琅这么会说,巧舌如簧!他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   盯着谢琅看了一会,汪禹心中吸了口气,淡淡道:“现下不知剑宗主宗是温道友做主还是谢宗主做主……”   他说到这里,当即改口,“不好意思,忘了,温道友已经退下宗主之位。”   “哦,没关系。”谢琅道,“汪宗主年纪大了,记忆不好,能理解。”   汪禹:“……”   汪禹不再想着搞幺蛾子,怼回去了,他正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谢宗主。”   “汪宗主有什么问题?请说。”谢琅道。   汪禹道:“听说你宗之前与定天宗走得很近,有成为定天宗附属宗派的意愿?”   谢琅道,“谁说剑宗主宗有成为定天宗附属宗派的意愿?你不能因为定天宗颇有大宗风范,愿意扶持刚成立的小宗派,就说我宗有成为他宗附属宗派的意愿,这是歪曲事实。”   “呵呵,真的是歪曲事实吗?” 第229章   “定天宗提携之恩,我宗没齿难忘,若是对方碰到难处,定当鼎力相助。”   温见雪站起身,直视汪禹。   他的目光很是清亮,话语温和,条理清晰,像一股春风,有着抚平烦躁的力量。   “然,如今定天宗行径,令人心生寒意,我宗同在座宗派世家一般,不能与之苟同。”   “汪宗主大可放心。”   他看向上座的岫玉宗宗主岫烟、鹤衣宗宗主李秀,微微一笑。   “岫宗主与秀宗主也请放心。”   谢琅笑道:“嫂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现场一片寂静,随后,在场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赞许。   汪禹嘴角微微一掀,道:“有你们这番话,大家自然安心了。”   岫烟两人也附和道:“是了,放心了。”   ……   “汪禹这老狐狸,挑拨离间不成,三言两语,差点把剑宗主宗按到各个宗派世家的对立面。”   庆功宴结束,已然是深夜。   暮色沉沉,蛙鸣不断。   花倾城端坐在回宗的火麟战车内,把玩他从不离手的百花铁骨扇,皮笑肉不笑道。   “岫烟两人虽没有出言为难,瞧着也不像安生的主。”   “所以我之前同你说,要时刻提防他们。”   谢琅满身酒气,他既是前往虚无海的修士之一,又是剑宗主宗宗主,宴会上,自然少不了应酬。   闻言,他盘坐于一旁,回了这样一句,随后,伸手拽住温见雪衣袖。   “我头疼得很。”   “知道了。”温见雪拨开他手,“回宗了,我给你们煮醒酒汤。”   话音未落,谢琅又拽住他衣袖。   “我想睡会。”   “你去。”   “你陪我睡。”谢琅居然抱住他腰。   温见雪一僵,看向旁边两人。   花倾城在宴会上也没少喝,他眯起眼睛,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喝醉了,脑子转不太过来。   秦月与温见雪一般,没有喝酒,此刻十分清明,见此情景,迟疑道:“谢霜好像醉得不轻?你要不先送他去睡觉?”   温见雪顺坡下驴,把谢琅扶到内间床榻上。他替青年脱下外衣,又脱了银靴,掐诀净手,正想出去,青年手臂一撑,坐起,拉住他腰带,把他勾了过来。   “陪我睡觉。”   温见雪抬起眼,仔细看谢琅。   对方眼睛清亮,哪有一点醉意?   “你哄我。”   谢琅握住温见雪的手,甩出一张符,拽掉他穿着的白靴,揽着他腰,一卷,将其按在床榻上,拢在怀里。   “不如此,怎么叫你光明正大陪我睡觉?”谢琅理直气壮,他将下巴搁在温见雪头顶。   “你没有醉,不头疼?睡什么?”温见雪问。   谢琅闭上眼睛,道:“方才逗你玩儿,我真醉了,方才只是用术法使了个清亮障眼法。”   “你此刻才是逗我玩吧?”温见雪去扳谢琅的手,原以为会很难扳开,不料,轻而易举便扳开了。   温见雪爬起,俯身去探青年鼻息,鼻息平稳,竟睡着了。   看来真醉了。   温见雪收回手,朝紧闭房门看了一眼,脱掉外衣,拉过叠在一旁的被子,挨着谢琅躺下。   罢了,陪他睡一会吧。   若是秦月等人问起,他便说,谢琅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发酒疯,非要自己陪着睡。   小叔子喝醉了,非要嫂子陪着睡,传出去大概很难听。   基于此,温见雪应该担心自己名声,可他此刻却升起背德的刺激感。   他吹了吹谢琅眼睛,靠近了几分。   秦月见温见雪这么久还没从内间走出,担忧他一时心软,真的陪睡,站起身,想去看看情况。   “两个男人,睡一起有什么关系?”   花倾城这时出声了。   “他们是叔嫂……”   花倾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道:“那也是两个男人。”   他说罢,接着道,“再则说了,这里就我们,我们不说,谁知道?喝醉了,闹一闹,多正常的事,别一惊一乍。”   此话确实。   秦月纠结一下,坐回原位。   花倾城此时闭上了眼睛养神。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秦月看向花倾城,“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花倾城睁开眼,“何出此言。”   秦月指出他气势没有从前盛了。   自然没有从前盛了。   元婴离体,化为分身,他的修为等,也被一分为二了。   为免亲戚朋友担心,他请大家为他保守这个秘密。他与谢琅不同,大家自然愿意卖他这个人情,纷纷应下。   但他不曾想到秦月如此细致,竟能看出异样。   但凡她用灵力探查一番,便能得出正常的答案。   花倾城心中惊讶,表面却不漏出一丝破绽,笑着道:“我没有受重伤,这事你问谢宗主,或者问其他人,都知道。”   “我没有错,你气势绝对变弱了。”秦月道。   “你……”花倾城凑到秦月面前,“说这话是不是看上我了,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秦月愣了一下,抓过果盘里的毵金果按花倾城嘴里。   “你个醉鬼,也不拿镜子照照?我怎么会喜欢你?我喜欢隔壁阿福都不会喜欢你。”   花倾城眼睛灰暗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他取下毵金果,挑剔地扫秦月一圈。   “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吗?要胸没胸,要脸没脸,花楼姑娘比你强百倍。”   “你说什么?”   秦月一口气没喘过来,抽出长鞭。   “贱人,你给我死!”   ……   火麟战车入了剑宗主宗。   温见雪察觉回了宗,叫醒谢琅。谢琅懒懒散散地往他身上靠,“头还是有些疼。”   “到宗了,我给你煮醒酒汤。”温见雪催促谢琅起身。   谢琅按住他后脑勺,笑着亲他。   “辛苦嫂子。”   温见雪故作恼火,边推搡边道:“你便是这样感谢嫂子的?”   “我就是这样感谢嫂子。”   谢琅将他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顺着嘴唇落到脖颈,道:“实不相瞒,我觊觎嫂子已久。兄长早逝,嫂子不如从了我?”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道巨力撞碎。   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四周安静了。   静得有点可怕。   “你……你……”   秦月持着长鞭,表情错愕。   花倾城倒在碎木间,向后仰起脑袋,盯着他们。他轻咳了一声,正想爬起。   简容示意身旁的两个师弟把挡路的他拉开,面色铁青,几步走到床榻边,抽出本命剑,架在谢琅脖子上。   “畜生,我今日便送你去地府忏悔。”   谢琅:“……”   温见雪反应过来,起身阻拦,急切道:“他喝醉了。”   “喝醉了,还会耍流氓,可怕得很。”简容冷冷道。   “哥,不是……”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便被简容打断了。   “闭嘴,你一边去。”   “简兄,谢霜是剑宗主宗宗主,杀了他会挑起两宗事端。你冷静一点。”花倾城企图抢救。   简容看着谢琅,道:“既然如此,你自宫吧,否则我必杀你。”   谢琅:“……”   谢琅看向花倾城。   花倾城扇开百花铁骨折扇,遮住脸。   看不见我。   我尽力了。   不关我的事。 第230章   谢琅移开目光,道:“冒犯嫂子实属无意,还请简兄冷静。”   “你自宫了,我就冷静了。”   温见雪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拉了拉简容袖子,道:“哥,这是误会。”   简容扫温见雪一眼,目中带着恨铁不成钢。   “这个畜生这样冒犯你,你还要替他说话?若不是发生得及时,他把你如何了,你便是哭也晚了。”   温见雪看向谢琅。快解释呀。   谢琅朝他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舅哥。”   简容冷冷盯着谢琅,他将长剑往谢琅的方向压了几分,剑刃割破皮肤,一条嫣红血线出现在谢琅脖侧。   “谁是你大舅哥?”   谢琅示意花倾城把房间里其他人带走。   待房间里只剩简容、他、温见雪,他才道:“我就是谢琅,与温见雪是道侣,方才只是同温见雪闹着玩。”   “你哥死了,你长得与他一样,便可以肆无忌惮夺他身份,逃避罪责?”   “大舅哥,不曾骗你,我确实是谢琅。我当初并未被断肠鬼夺舍,进入莲都,是为寻碧天莲,解决林翡等人放我体内的引魔珠。在莲都拿到碧天莲,出来后,为避免麻烦,我改了名,对外宣称是谢琅的双胞胎弟弟谢霜。此事,大舅哥去问我现在的师父,下界剑宗分宗宗主便知真假。”   简容闻言,蹙起眉。   良久。   他收起了剑,对温见雪道:“穿好衣服,我有事对你说。”   简容来剑宗主宗就是为了找温见雪说件事,谁料踏进火麟战车,正好遇上花倾城和秦月打架,撞破了房门。   “好的。”温见雪乖巧点头。   简容走了出去。   温见雪松了口气,走到谢琅面前,弯身看他脖侧的剑伤,“叫你逗我,被割了一剑,好了吧。”   谢琅环住他腰,吸了吸鼻子,“嫂子,疼。”   “你还来。”温见雪又好笑又心疼,他拍开谢琅的爪子,翻出药膏,给对方上药。   谢琅坐在床边,支着腿,抓住他一缕头发把玩,道:“你不也喜欢听我叫你嫂子?”   “胡说,我没有。”   谢琅一把将他按在怀里,胡乱亲吻,“有没有?”   “混账,我给你上药呢。”温见雪拍谢琅胸膛。   谢琅低低地笑,湿漉漉的唇瓣蹭他鬓角。这样一通折腾,药膏糊了温见雪一手,他有些恼火,于是张开了五指,将药膏一一擦在对方脸颊。   谢琅顶着满脸药膏,眨了眨眼,道:“我伤口不在脸上。”   温见雪给他涂均匀了。   “我瞧着就在脸上。”   “好生霸道。”   温见雪权当没听见,捏了捏对方耳朵尖尖。   “你还要不要我给你上药了?”   谢琅半眯起眼睛,呼噜了声,松开他,微微侧头,让他更好上药。   “大舅哥好凶。”   “有你凶?”温见雪站起身,继续上药。   谢琅道:“自是比我凶。”   “你确定?”   这一剑并不深,上药后,很快就愈合了。   温见雪收起药膏,穿好衣服,简单束起头发,对谢琅道,“我先出去了。”   谢琅道:“我的醒酒汤。”   “记着的。”   ……   简容同花倾城等人站在一块。   温见雪出了火麟战车,快步走了过去,道:“哥,你要同我说什么事。”   简容将温见雪带到一边,道:“之前听你提起兰家被灭,你母亲遭追杀之事,祖父派人顺着金康花露这条线索追查胁迫兰家研究控妖术的人,走遍上界,探查无数地方,并未发现谁大量购买过金康花露。”   顿了顿,接着道:   “虽未发现谁大量购买过金康花露,但我们发现,有些人经常购买金康花露。   “这些人都是家里开店铺,或者干脆就是制药师,炼丹师,药师,购买金康花露,实为必要。”   “我们正在派人调查他们,或许能查出什么。与你说此事,便是望你有个可能查不到胁迫者的准备。”   温见雪沉思几息,道:“哥,这些经常购买金康花露的人是谁?”   简容早已料到他会问这个,将准备好的名单递给他。   “你若想去调查,千万注意安全。”   温见雪确实想去调查,谢过简容,他将名单折好,放入乾坤袋。   “另外……”简容犹豫道。   “怎么了?”温见雪疑惑。   简容道:“你不要由着道侣乱来,容易出事。”   “好……好的。”温见雪被拎起来,抖了又抖,脸皮薄,实在挂不住,连连应下,而后狗撵一样,遁走了。   简容见状,微微一怔,笑了出来,而后,不知为何,有种失落感。这失落感不知从何而起,叫他百般不适。   温见雪远离简容后,冷静了下来,他来到小厨房,熬醒酒汤。   熬好后,让秦月给花倾城带了一碗,自己则打了一碗,放进食盒,打算带给谢琅。   “最后怎么解决的?”秦月见温见雪提着食盒要走,叫住他。   温见雪抿着嘴角,轻笑道:“误会,具体,你可以问问我哥。”   秦月口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张扬出去。   温见雪简单解释了,朝火麟战车走去。谢琅已经穿好衣服,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假寐。   温见雪把狼薅了起来。   谢琅喝了醒酒汤,又小眯了一会,总算不头疼了,他起身活动了一圈,询问温见雪,简容找他有什么事。   “金康花露的事。”温见雪回答。   谢琅盘坐到温见雪对面,道:“没查出什么东西?”   温见雪拿出名单,复述了一遍简容的话。   谢琅拿起名单翻看。   温见雪熬药时,看过名单了,他拿出传讯符,联系藤妖前辈。   这些年,藤妖前辈可查出什么了?   “你那边查到些什么。”   温见雪很快联系到藤妖前辈,对方听罢此事,反问道。   温见雪让谢琅将名单复制了一份,传送给藤妖。   藤妖浏览完名单,这才道:“我这边没有什么势力、人手,从金康花露这条线索入手,太过困难,所以查了些时日后,转变了方向,从兰家结识的人入手。”   藤妖说到这里,温见雪不由想起,在藤妖前辈记忆里,听到的祖父母的对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晓,他们早早就认识胁迫者。   温见雪蹙起眉,道:“然后呢?”   藤妖道:“查到了些东西,但不太确定,给我些日子,让我确定一下。假设真是他,那么……”思量再三,藤妖接着道,“很是棘手。”   很是棘手?看来胁迫者身份不低。   “藤妖前辈,你现在在哪里?可需要我派人协助你?”   “不必,人多了,容易暴露。”   “那前辈注意安全,有事联系我。”   掐断与藤妖的联系,温见雪看向谢琅,道:“谢宗主,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谢琅将名单递给他,“我要是仅凭一张纸,便看出什么了,这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我的眼睛。”   “是了。”温见雪笑道,他收好名单,站起身,拉着谢琅离开火麟战车,叫吞金和晴天寻几个靠谱的内门弟子来。   “你这是要去调查这些人?简兄那边不是在调查么?”谢琅问。   “多查一遍总没有错。”   谢琅盯着他看了会,道:“等几日再去查。”   “为何?”   “到时候告诉你。”谢琅背着手,扭头就走。   温见雪:?   出于信任,温见雪让吞金和晴天不必寻人了,过几天再说,他快步跟上谢琅,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不告诉你。”   “谢郎君。”   “我不吃撒娇这一套。”   温见雪:“……”你确定?   几日后。   天空晴朗,温见雪披上傅银马甲,见过丹行管事张焦成后,脱了马甲,拿着购买的药材回宗。   他找了个能从早晒到晚的地方,把药材整整齐齐铺好,而后捧着零嘴,不紧不慢朝宗主寝殿走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日,谢琅便要告诉他为何现在才能查人。   宗主寝殿没有人。   谢琅应是在处理新弟子历练一事,温见雪坐在殿前,慢吞吞吃完自己那一份零嘴,前往浴池。   他打开谢琅修筑的水牢。   水牢内,已经被他堆满东西了。   这些日子,也忘了同谢琅说,借用了他的水牢,不知对方是否有其他作用,温见雪挽起袖子,决定把东西整理整理,腾出一半的空地。   “你……”   温见雪整理到一半,听到水牢外传来谢琅的声音,扭头一看,谢琅站在水牢入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谢琅说着,环顾四周,“怎么这么多东西?”   温见雪向谢琅解释完后,肉眼可见,谢琅表情僵住了。   温见雪连忙道:“这个水牢你要做其他重要的事吗?不好意思,我这就把东西全收拾了。”   谢琅吸了口气,道:“没事。” 第231章   “真的没事?”   谢琅几步走了进来,目光在水牢内探寻,“我放在里面的东西你不会给我丢了吧?”   回宗后,他本想找机会,把人弄里面,但重逢时,对方已兑现之前承诺的,任他为所欲为。   因而后面,他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又因宗务缠身,没有进来看。   哪能料到对方已经发现,还将其作为了储藏室。   “你说那金色带铃铛的链子?”温见雪指向左侧最后一间水牢,“在哪里,没动。”   谢琅看了看,倒回来,道:“先别整理了,跟我来。”   温见雪放下手中的活,掐了个洁尘术,道:“你修筑水牢做什么?那个链子做什么的?”   “说了你会骂我。”   温见雪听谢琅这样一说,更加好奇了,跟了上去,道:“你说说看,我不骂你。”   谢琅沉呤片刻,“真的假的?”   温见雪抬眼,“我发誓。”   “那我说了?”   “你说。”   谢琅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为了弄你。”   温见雪:“……”   温见雪耳朵微烫,他调整好呼吸,缓缓露出笑容,道:“你……”   “不可以骂我。”   温见雪保持笑容。   “我是想问你,你除了喜欢这个,还喜欢什么?”   谢琅诧异地看他,看了会,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禁我?”   温见雪笑得更温柔,“你要是把水牢和链子用在自己身上,我便不禁你了。”   谢琅仔细想了想,笑眯眯道:“可以啊。”   温见雪瞧见谢琅一脸笑容,便知他没安什么好心,有些后悔说了上面的话。   拽住对方衣领,拉低了一点,踮起脚,咬对方唇瓣一下,道:“磨磨蹭蹭,出去了。你让我等到今日再调查,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才要你好看。”   谢琅连忙弯身,道:“小的惶恐。”   “走。”温见雪把他推了出去。   两人离开水牢。   谢琅带着温见雪来到剑宗主宗后面那片荒山。   这片荒山,前几年买了下来,待灵力温养些日子,就可以开垦种植。   野草及膝,夜风拂面。   穿过两道山涧,宗派内的热闹都远离了。   草香清淡,温见雪挑着灯盏,随手拨走草尖闪闪发光的灵虫,随即被谢琅蒙住了眼睛。   “做什么?”   谢琅道:“等着。”   敏锐的感官察觉到周身妖气浓郁了几分。   似乎是瞬间,蒙住他眼睛的手变成了妖的爪子,粗燥的皮紧紧贴在眼皮,靠近眼睛的地方触及绒毛尖尖。   有点痒。   温见雪微微动了一下。   右手手指针扎一般,疼了一下。   “嘶——”温见雪忍不住嘶了一声,旋即,他感觉到心头血被引出一滴。   “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   温见雪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主仆契约线。原先只有两根主仆契约线。   一根,他与吞金。   另一根,他与晴天。   现下多出的这一根,比前面两根更加明亮,更加粗壮,几乎要遮掩前面两根。   按照契约对象实力的高低,实力越高,主仆契约线越明亮、粗壮。   温见雪几乎不用思考,便知多出的这根主仆契约线是从哪里来的。   他猛地拉开谢琅蒙住他眼睛的手,朝谢琅看去。   谢琅已经恢复人形,见他看来,一如既往,吊儿郎当,弯着眼睛,朝他笑。   “之前瞧书上说,半妖也能同妖物、妖兽、灵兽一般,与人缔结主仆契约,研究了些日子,今日一下子就成了,不错。”   温见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他盯着谢琅看了半天,道:   “你与我缔结主仆契约做什么?你我又不是……”   谢琅拿出一本平平无奇,巴掌大,黑封小册子,递给他。   温见雪翻开小册子。   小册子第一页,赫然写着北荒狼妖四个字。   手指触及北荒狼妖四个字。   一串有关北荒狼妖的信息往脑海里钻,信息最后,写着记录在册的北荒狼妖名字:谢琅。   “……万……万妖谱?!”   温见雪往后翻,后面记录了其他妖物,并不多,十几页,其中占多数的是海妖。   “你一直称它为万妖谱,那它便是万妖谱了。”   谢琅抬起手,食指抵着下巴,道:“我改良了控妖术,配合你给的控妖丹,已经能完全控制妖物。”   “宗务繁忙,加上之前被骨龙出世的事耽搁了,目前还没编写好《万妖谱》,只将我碰到的妖物记录在册了。”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解释道:“记录在册的妖物不是作恶多端,就是自愿被记录的,我没有强迫他们。”   “你手中的《万妖谱》是正本,因是我编写,旁人要想使用,要么我死了,要么实力碾压我,所以我将自己契约给你。”   “契约后,因你能完全掌控我,无论如何,都能呈现,实力碾压的情况。”   “本来我是不想契约给你。主仆契约,主死仆从,我担心有一天出意外,我们……”   谢琅极度讨厌死这个字。   放下手,他拧起眉头,道:   “那什么了,仇人还在世。”他说完这句话,烦躁不已,眉间浮现戾气,低低骂了句,“狗嘴,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温见雪闻言,犹豫几息,抬起眼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琅总是能因温见雪的话平静下来。   眉间戾气散去,他弯下腰,道:“我希望你遇到危险时,我能第一时间赶到,如果我赶不到,你也能找到其他帮手。”   “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把自己性命交了出去?如果我不想你活了,无论是通过主仆契约还是通过《万妖谱》,都能叫你……”   谢琅凑得很近。   彼此呼吸纠缠,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如果想要我命,现在就可以拿去。”   “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谢琅揽住他腰,用鼻尖蹭他鼻尖,“那你还问那话?”   “给的太贵重了。”   “当这是我给的聘礼?嗯?”   “聘礼?”   “之前的婚礼太简陋,心有遗憾,想重新办场婚礼。”谢琅抱着他打转,“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道侣。”   温见雪目光柔软,笑着应道:“好。”   “知道怎么召唤吗?我教你。”   ……   此夜过去,温见雪带上晴天吞金等,便开始调查金康花露之事。   谢琅也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他除了修炼还有宗内外事务,以及编写《万妖谱》。   《万妖谱》分正副,副本没有他的名字,在他手里,也能接着编写。   温见雪当初炼制了许多控妖丹,现下还余许多,不必担心编写到一半,缺少重要事物。   妖物被编写进《万妖谱》,供持有《万妖谱》的人驱使的前提条件是,服了控妖丹,身有控妖纹。   控妖纹是中了控妖术的标志。   待编写到满意的程度,或者册子上限,按照顺序,用特定办法誊写到正本即可。   ……   数日后。   茶馆。   几个年轻人负着剑,几个跃步,跨进了茶馆。他们进入茶馆后,径直茶馆最后一个隔间走去。   走到隔间前,猛地拨开隔间竹门。   “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隔间靠窗处坐着一个素衣青年,他半束起了黑发,低头思考什么,几个年轻人急匆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让你们办得事怎么样了?”   温见雪说着,给他们倒了杯茶。   “温师兄,妥了。”   几个剑宗主宗弟子坐下来,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账本。   “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善后做好了吗?”   “温师兄放心,做好了。”   吞金脖子上挂着晴天,从一个人袖子里钻了出来,道:“我盯着他们做的,放心。”   温见雪拿起账本,一一翻看。   这些账本来自经常购买金康花露的几个大店铺,详细记录了店铺近几个月,各类商品的售卖数目。   温见雪找到金康花露的售卖记录。   这几个大店铺,前段时间进了一批金康花露,如今以卖得差不多。   温见雪对了对账目,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看来这几个大店铺没问题。   至于那些经常购买金康花露的炼丹师、药师……简容查了一圈,他也查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或许要如简容所说,查不出来了。   “温师兄,要回宗派吗?”   一旁几人问。   温见雪放下账本,道:“先不回去,让我想想。”   “是。”   几人提着吞金和晴天,退出了隔间。   温见雪陷入了沉思。胁迫者明明中了毒,需要金康花露,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胁迫者死了?   还是说,有了金康花露的替代品?   当初听藤妖前辈说,金康花露是唯一能够缓解中毒症状的。   莫非胁迫者暗中栽种了一片金康花地,自给自足?   金康花露来自金康花。   金康花娇贵,且需要大量千年寒水,胁迫者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栽种一片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可能。   除非……   温见雪想到了。   除非胁迫者本身就拥有金康花种植地。如此一来,金康花露要多少有多少,且还不必为可能暴露自己身份而烦忧。   温见雪想到这点,立刻请人查目前拥有金康花露种植地的人。   大约两日后,温见雪收到一份名单。   尚未看完名单,温见雪的注意力便被一个名字吸引。   段家二姑爷单扶摇。   ……   “段少爷慢走。”   翠玉阁,一行人弯身恭送段复。   段复带着人消失在天边,这群人才直起身体。   “这个段少爷比起以前那个段少爷,可要孝顺不少,母亲大寿,竟来咱们阁定做了朝凤羽衣。”   “今日段夫人大寿,段家不知多热闹,只是我等身份进不去,否则定要进去见见世面。”   段家。   华筵摆宴,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段复带着巧夺天工、流光溢彩的朝凤羽衣在大庭广众之下献于段夫人后,获得一片赞扬。   他不卑不亢地笑了笑,退至段夫人身边。   寿宴至夜深,宾客亦未散。   段家主醉了,段夫人正想叫人扶他下去,段复站起身,笑道:   “我送父亲回去吧。”   段夫人道:“也好。”   段复将段家主扶回房,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他回头看了一眼段家主,丢了一枚白色丹药。   丹药入水即化。   段复端起温水,喂到段家主嘴边。   “父亲,喝口水,这样会舒服些。”   谁能料到这个老实的继子会在水里做手脚?段家主醉得一塌糊涂,直接喝了水,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段复见状,嘴角微扬,他目光看向段家主大拇指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缓缓抬手。   门开了。   段复动作顿住,转而握住段家主手腕,将他手放在了身前。   “少爷。”老管家从门外进来,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劳烦你照顾家主了,我来吧。”   “父亲刚喝了水,睡过去。”   老管家道:“原来如此。”   “我先走了。”段复笑着点头,他放下杯子,走出房间。待走出房间,段复就变了脸。   “迟早把你个老东西处理了。”   他朝宴席走去。   拐过几个弯,正要入宴席,瞧见单扶摇带着人从宴席出来,朝外走去,心生疑惑,招来人询问。   “姑父这是去哪里?”   小厮答道:“二小姐病犯了,然,府内有几味药没了,二姑爷赶着出去拿药。”   段家二小姐段秋梅没了儿子后,郁郁寡欢,没两年,就生了病。   此病瞧遍名医,都没有办法医治,只能用昂贵的药水缓解。   “姑姑病犯了?”段复眼珠一动,对身边的侍女道,“把母亲给我的雪参拿来,我去看看姑姑。”   侍女道:“是。”   ……   “姑姑!”   段复把雪参放在对着床的圆桌上,来到段秋梅的跟前,笑道,“我来看看你。”   段秋梅脸色苍白,她披散着头发,披着衣服,坐在床榻上,纵使消瘦,却也能看出她容貌过人。闻言,她扭头看向段复,微微点了一下头,道:   “今日你母亲寿辰,我不能去祝寿,实在遗憾。不知寿宴可顺利?”   “顺利。”   段秋梅笑了笑,随即道:“你走吧,我也累了。”   “姑姑,你若是有什么地方需得着侄儿,尽快找侄儿,侄儿定当竭尽所能。”   “你有这份心,我很是欣慰。”段秋梅闭上了眼睛。   段复看了看段秋梅,转身离开了。   段复走后许久,段秋梅睁开了眼睛,她拿出一面雀鸟纹铜镜,怔怔地看着铜镜。   放置在圆桌上的雪参盒闪过一丝微光。   这道微光来自盒上的窥视灵器。   龙凤纹扳指没拿到,听说段秋梅犯病,他便往雪参盒上放窥视灵器,想看看段秋梅为什么会帮单扶摇骗她哥。   此窥视灵器有一点灵识,借着雪参盒进入房间后,能够隐藏在任何一个角落,不叫人发现。   段复站在院外假山前,借着窥视灵器看见这一幕,皱起眉头。   这是在……照镜子?   这个时候,照什么镜子?   且还照这种凡人才用的铜镜。   段复疑惑不已,他想着段秋梅现在病犯了,或者没有精力关注外界,大着胆子驱使窥视灵器到铜镜斜对面。   房间内光线明亮。   段复借着窥视灵器,看到了铜镜正面。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   透过铜镜,他似乎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   用了些时间,适应黑暗后,他看到正前方有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墙。   石墙前跪着个消瘦男人,或许是常年未见光,他的皮肤过于白。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衣上带着早已干涸的血液。   黑发凌乱,散了一地,他低着头,皮包骨似的手,持着笔,一笔一笔,正在写什么。   隔得太远,段复看不清。   根据男人的笔划,段复猜测是在写段家家规。   他初来时,由于不习惯规矩森然的段家,犯了些小错,被罚过抄写家规。   男人动作停住了。   男人动作停止时,空气泛出一点涟漪,显出几条细小的铁链。   段复这才发现,原来男人肩膀被铁链贯穿了,腰与脚都被铁链缠住。这些铁链井然有序地没入了石墙,寻不到头。   男人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写累了,缓缓抬起手,朝前看来。   段复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睛,幽深冷淡。   段复心神一惊,下意识移开眼。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段复平复心情,却不敢看铜镜了。他看向段秋梅,段秋梅还怔怔看着铜镜。   段复让窥视灵器找个地方藏好,快步回了宴席。   然而,他平静不下来。   那双眼睛让他感到死一般的寂静,差点动摇他的心境。   段复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长眉入鬓,眼尾微挑,气质清冷,即便颓废消瘦,一副要进棺材的样子,也不难看出此人有着良好的教养,或许之前是哪个显赫家族的子弟。   他怎么会被锁起来?   段秋梅为何通过铜镜看他?是段秋梅锁得他?   段复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宴席结束,即将天明,段复躺在椅子上休息,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本陈旧的书籍。   书籍详细介绍了百年前,天骄大比前十,还附有其画像。   段复翻开书籍,看向第一页。   公历xx年,天骄大比魁首:段衡。   段衡,剑修,主修剑道。   定天宗太上长老大弟子,出身名门世家段家,算上此次,已连获三届魁首……   那些繁杂的赞美,段复没有看,他往后翻了几页,看着段衡画像,吸了口气。   …… 第232章   ……   段复收起了书籍,缓缓看向窗外。   他听说,段衡为了一个狼妖,背叛家族和宗门,早已被杀了。   怎么还活着?   难道当年,只狼妖死了,段衡并没有死,被段家带了回来,关了起来?   若是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   段复怀疑单扶摇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出段衡,而段家主手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是放出段衡的钥匙。   看来,得尽快拿到龙凤纹扳指。   段复在房间内走了一圈,除此之外,还需要派人找到段衡,这样一来,假设拿不到龙凤纹扳指,也没有关系,只要把段衡抓到手即可。   他单扶摇救不出人,不代表他抓不到。   他亲生父亲虽然修为不出众,却有许多古怪的手段,隔着泥土和棺材都能把尸体盗出来。   ……   “温少爷。”   晨光熹微,薄雾清新,天水派广场,几个天水派弟子遥遥瞧见温见雪,笑着行礼。   温见雪微微点头,带着人,匆匆朝内走。   “温少爷行色匆匆,莫非出了什么事?”   “你别乌鸦嘴……”   几个天水派弟子笑着说到这里,瞧见站在不远处的简容,收敛了笑,连忙行礼,道:“少门主。”   简容越过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跟上了温见雪。   门派内人来人往,温见雪并未注意到自己被简容跟上了。他带着人很快来到天水老祖所在宫殿前。   “祖父现下可有空?”   温见雪询问站在宫殿外的小童。   “有空。”小童引他入殿。   天水老祖正在逗鸟,瞧见他来了,道:“剑宗主宗那头的事忙完了?”   “谢霜回来了,我在剑宗主宗基本没事。”温见雪走到天水老祖身边,“此次来找祖父,是有事想问。”   “何事,你说。”   温见雪道:“祖父,段家二姑爷单扶摇与我祖父祖母可是好友?”   温见雪口中的祖父祖母指得是兰姓炼丹师夫妇。   天水老祖摸了摸虎皮鹦鹉脑袋,沉思几息,道:“你祖父祖母在世时,常忙着炼制丹药,不怎么与我来往,因而,我不太了解他们。   “不过有一年宴会,我瞧见段复二姑爷单扶摇同你祖父祖母谈论修炼心得,彼此之间,颇为熟稔,似乎是早就相识。”   “我明白了,多谢祖父。”温见雪道。   天水老祖看向他,道:“好端端,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我在调查胁迫者。”温见雪回答。   天水老祖皱起眉头,道:“简容那小子怎么没告诉我这事?你不要去调查了,你和简容都不适合调查,万一遇到……”   温见雪打断了天水老祖的话。   “祖父,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顿了顿,接着道:“即便调查出胁迫者是谁,我也不会冲动行事,一定会与你商量。”   天水老祖盯着他看了会,将自己的护身灵器天赐交给了他。   “调查完了,再还我。”   温见雪本想拒绝,他已有了《万妖谱》护身,可此事不好说出口,再加上祖父一脸不容置喙,于是,他只得收起了天赐。   “多谢祖父。”   温见雪同天水老祖逗了会鸟,转身离开。   他出了殿门,瞧见简容站在殿前那片空地上,笑道:“哥也是来找祖父的?怎么站外面不进去?”   “见雪,我是你找你的。”简容道。   “找我?”温见雪有几分疑惑,但很快明白简容找他做什么。   两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简容问。   温见雪道:“我顺着金康花露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疑点后,转而去查了拥有金康花种植地的人。现在来找祖父,是问一个事。此事问完,我怀疑……”   “怀疑谁?”简容试探性地问,“怀疑段家二姑爷单扶摇?”   温见雪抬头看向简容。   简容解释道:“我在外面听见了你与祖父的对话。”   温见雪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怀疑他。”   “段家背靠定天宗,单扶摇又是段家二姑爷,若很是他所为,恐怕不好处理。”   “确实。”   更况且……   温见雪低下头,转了转盛满果茶的白玉杯。   按照谢琅所说,段衡是他父亲,那么,单扶摇便是谢琅祖父。   这……   简容已然站起了身,道:“我派人暗中盯着单扶摇,若真是他,即便难处理,我也要叫他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   温见雪道:“哥,祖父不让你插手此事。”   简容道:“我现在就派人去盯着单扶摇。”   温见雪叹了口气,道:“你等等,我问问藤妖前辈。”   简容思索片刻,道:“你母亲当年带着的那株藤蔓?”   “是。”温见雪点头,“我之前联系它,与我们一样,它也有了怀疑对象。如果没猜错,它的怀疑对象与我们的怀疑对象是一个人。”   “现下,它正在确定怀疑对象是否是胁迫者。”   “我问问它现在确定没有,若是没有确定,大家协商着做事,以免打草惊蛇。”   简容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温见雪拿出传讯符,联系藤妖前辈。   联系不上。   简容见状,道:“或许是不方便接听吧?过段时间再联系试试。”   “好。”   温见雪应下了,收起传讯符。   过了段时间。   温见雪再次尝试联系藤妖前辈,依旧联系不上。   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简容点了点桌面,道:“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段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说来巧,昨日是段夫人寿宴。”   ……   “抓到了么?”   漆黑的地宫点着九龙青铜灯,灯盏内放置了鲛人炼制出的油脂,冷淡的气息随着灯光,蔓延整个地宫。   单扶摇端坐在地宫最高位,青蓝华服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衣角垂直于九龙王座。   他神色不明,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下方的人。   下方的人皆身穿黑衣,手持长剑,闻言,跪了下来。   “我等无能。”   单扶摇嗤了声,他松开交叉的手,道:“下去领罚。”   “是。”一群人站起身,朝左侧走去。   单扶摇站起身,击掌叫出一只背部生着雪白羽翼的妖虎,他一点地面,站到妖虎背上。妖虎展开双翅,朝地宫外飞去。   地宫外有一滩绿色液体,它嗅了嗅绿色液体,顺着绿色液体,径直朝东南方飞去。   高山苍翠,河流银白,越过云雾缭绕的山谷,妖虎冲入一片茂密的古林。   藤妖察觉到有人追了来,迅速藏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树木后面。它此刻已变成了妖形,浑身是利剑造成的伤口,自身体蔓延出的细小的藤蔓,向下垂着,没有什么生机。   ——它顺着单扶摇查了许久,昨夜才摸到地宫,可还不等它探入地宫,便被人发现了,紧接着便是围攻。   妖虎朝它的方向快速飞来。   藤妖被围攻了一夜,现下太虚弱,没什么妖力能反击,它快速思考着脱困之法。   未等它思考出脱困之法,一道恐怖的力量便从前方击来。   这道力量击毁了藏身的古木,更是直接击穿了它胸口。   “小小妖物,竟还想跑?”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藤妖倒在了地上,它抬头朝单扶摇看去。   妖虎飞在半空,单扶摇站在妖虎背部,垂着眼睛看它,那眼神很是冷淡,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呼哧一声,藤妖被一道力量抓了起来,飞至单扶摇面前。   单扶摇上下打量它。   打量了一会,抬手按在它脑袋上,硬生生将它打回了原型。   看着它的原型,单扶摇笑了,眼尾向上微微挑起。   “你便是兰翎那小丫头身边的藤蔓吧?原来没死啊?时隔多年再见,实在令我惊喜。”   灭了兰家的胁迫者,果然是单扶摇。   伴随着确定单扶摇就是胁迫者,藤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将妖力聚集在其中两根藤蔓,猛地发起攻击,想要挣脱束缚,可神魂传来剧烈的疼痛。   单扶摇在用搜魂术搜它神魂!   藤妖想也不用想,便知单扶摇是想通过搜魂术知道控妖术。   它极力抗争,凝聚了妖力的藤蔓甚至刺穿了单扶摇肩膀,也没能阻止被单扶摇搜魂。   来自神魂的剧烈的疼痛彻底席卷了它。   明亮的天空变得黑暗,单扶摇的脸变得模糊……   单扶摇彻底搜完了藤妖的神魂,他睁开眼睛,低低笑出声。   控妖术原来这么简单啊。   懂了。   单扶摇将奄奄一息的藤妖用术法绑起,随手提着,驱使妖虎返回地宫。   “找个地方关起来。”单扶摇回到地宫,将藤妖丢给迎上来的下属。   “是。”   下属接住了藤妖。   人也好,妖也罢。   凡是被搜魂,不是死了,便是疯了,傻了。   单扶摇留着或许疯了,或许傻了的藤妖还有用,因而叫人找个地方关起来。   洗去一身刺鼻的藤蔓味,单扶摇将地宫内的下属招至一处,缓缓道:   “今日之事,不得告知太上长老的人。倘若谁告知了太上长老的人,杀无赦。”   “是。”   单扶摇带着人,这才离开地宫。他离开地宫后,来到一处私人院落,顺着院落内的密道,来到号称全下药物皆有的药行。   “主子,你要的药卖齐了。”药行管事递上几包药。   单扶摇接过药,坐上青鸟灵车,返回段家。   “姑爷,你回来了!”侍女道。   单扶摇将药递给侍女,温声道:“有一味药药行没有,托了关系,才拿到,因此耽误了许多时间。你将这些药拿给黄药师,让其赶紧熬制。”   侍女道:“是。”   另外一个侍女道:“宴席结束了,二小姐现下正与夫人说话,之前,少爷来探望过二小姐。”   “段复探望过二小姐?”单扶摇抬起眼帘,看向段复住所。   “是,还带了一支雪参。”   “他倒是有心。”单扶摇说着,走入段秋梅房间。   段夫人已经跟段秋梅说完话,带着侍女,正要离开,见到他,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嫂子哪里的话,我作为秋梅夫君,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两人聊了几句,段夫人离开了,单扶摇来到段秋梅床前,坐了下来,道:“待会喝完药,吃点蜜饯,便不苦了。我给你做的蜜饯还有吧?”   段秋梅缓缓扭动,看向单扶摇。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副深情的表现?有点恶心。”   单扶摇握住了她的手,道:“我的二小姐,你当初不就喜欢我这样么?”   段秋梅抽回了手,道:“你看起来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便不能同你说了。”单扶摇站起身,“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单扶摇,站住。”段秋梅叫住了他,“我想见见他……”   “你不是用凤镜见到他了吗?”   “我要亲眼……”   单扶摇笑道:“好好养病。”   段秋梅直直盯着他,最后泄了力气,移开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   天水派,简容和温见雪等了一上午,派出的人终于回来了。   “少门主,温少爷,我们查了一通,段家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   温见雪蹙起眉头,道:“单扶摇最近也没有异常?”   派出的人想了想,道:“昨天段夫人寿宴,宴席进行到夜深时,段家二小姐发病。因差几味药物煎熬缓解之药,单扶摇匆匆离席,前往安阳药行抓药,直至天明,他才从药行出来,返回段家。”   “为何在药行滞留了那么久?”温见雪敏锐地察觉不对劲。   “我们打听了,说是药行差一味药物,托关系寻去了,所以才在药行滞留了许久。”   简容道:“下去吧。”   温见雪看向简容,“你怎么看?”   “最好去药行看看。”   温见雪点了点头,道:“我带吞金和晴天去看看吧,麻烦哥派人盯着单扶摇。”   简容闻言,一口回绝,道:“不行,我去……”   温见雪道:“祖父把天赐给我了,放心。”说罢,转身就走了。   简容盯着温见雪背影,皱起了眉头。   ……   单扶摇离开了段秋梅住所后,回到自己房间,进入房间内的暗室。   暗室内有无数药材。   单扶摇找到自己需要的药材,开始炼制控妖丹。   单扶摇天赋不算特别出众,主修剑道,辅修丹道。控妖丹等级不高,以他的炼丹水平,是能够炼制出来的。   废了些药材,单扶摇顺利炼制出了控妖丹,他打开角落内的铁笼子。   一条伤痕累累的紫纹毒蛇妖从铁笼子里爬了出来。   它看了看单扶摇,身躯一抖,挂在了铁笼子边缘,一动不动。   “吃了。”单扶摇将控妖丹丢在地上。   蛇妖连忙扑到地上,服下了控妖丹。   单扶摇并拢双指,掐出控妖术,如他所愿,成功控制了蛇妖。但这控妖术有点问题,不能完全控制妖物。   “去死。”单扶摇道。   蛇妖剧烈抽搐,咬死了尾巴,不肯自爆。   “死。”   蛇妖依然不肯自爆。   单扶摇连试了几次,都不行,他眉间浮上阴霾,将蛇妖丢进了铁笼子。   看来得想办法加强控妖术,否则控制了妖物,很多事情也难以办成。   单扶摇整理好仪态,走出暗室。   房间内站着一个老者,这个老者正是段家老管家。   他见到单扶摇,立刻半跪了下来,“主子。”   单扶摇走到老管家面前,道:“知道我叫你做什么吗?”   老管家道:“还请主子明示。”单扶摇回到段家后,便叫人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来自己房间,老管家不明所以,赶紧来了。   单扶摇垂眸看他,看得他背后衣服被冷汗打湿,才开口,道:“我问你,你真的忠心我吗?”   “属下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单扶摇冷笑了一声,他示意老管家抬起头,“既然天地可鉴,那孽种为何还活着?”   老管家不解,道:“主子,什么孽种?”   单扶摇道:“段衡和那狼妖的孽种。”   单扶摇搜藤妖魂,不仅发现控妖术,还发现藤妖将控妖术交给了谢琅。   而这谢琅,竟是一个半妖。   单扶摇一眼认出了谢琅就是段衡的儿子,他曾见过谢琅的画像。   老管家道:“主子,这……” 第233章   单扶摇冷冷看着老管家。   老管家将头低了下去,伏在地上,解释道: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属下着急带回段衡,以为即便不动手,那孽种也必死无疑,所以没有派人搜查雪岭。此事是属下疏忽,主子息怒。”   数年前,他们找到了段衡一家藏身之所。   单扶摇命他们杀了狼妖和孽种,带回段衡。   段衡和狼妖并非如外界传言,死了,他们在段家和定天宗的重重包围下跑了,为了挽尊,又为了后续抓捕计划,所以对外宣称他们死了。   趁着段衡外出办事,他伪装成段衡,带人解决了狼妖,本想拿狼妖引出孽种,一并解决了。   谁知那孽种狡猾得很,来了招祸水东引,让雪妖绊住了他们。   他们费了些力才摆脱雪妖,本想继续解决那孽种,察觉不对的段衡赶了回来。   段衡带着狼妖逃亡时,受了重伤,不如鼎盛之际,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后,成功抓住段衡。   段衡当时伤得特别重,怕他死了,他顾不得许多,带人回了上界。   “大家都如你这般疏忽,怕是什么都成不了。”   单扶摇道。   老管家道:“主子息怒。”   话音刚落,老管家被踢出去几米,砸翻了百兽纹四足熏炉。   “爬出去。”单扶摇道。   老管家咳出口血,爬了出去。   单扶摇撩起衣袍,坐到塌上,他坐了会,道:“来人。”   一个身穿紫衣的男人出现在房间内,他半跪了下来,道:“主子。”   单扶摇对紫衣男人低语几句,眯起了眼睛,道:“去办吧。”   控妖术他一人知晓便够了。   ……   药行。   “今日送来得这两味天夏子真是新鲜啊。”   “是啊是啊,掐一下,嘎嘣脆,上面的花也一瓣未落。”   “或许是种植户有了什么新的保鲜手段吧……”   温见雪贴着隐身符,正同吞金和晴天在药行翻找,瞧见几个药行伙计朝这边走来,停止了翻找,贴墙而站。   几个药行伙计说着话,便要离开。   忽然,其中一人站住了脚步。   他朝温见雪所站之地看来。   被发现了?药行伙计有些能耐。   温见雪捏出一枚毒丹,就在此刻,那药行伙计噔噔噔朝这边跑了来,捡起落在地上的几根细如火柴的药材,丢到架子上。   “叫管事瞧见又得叽叽歪歪了。”说着,同人走了。   原来不是发现他了。   温见雪收起毒丹,继续翻找,从药行晾晒药材的地方翻到存储药材的储药室,又摸到账房等地,温见雪发现药行管事房间内有条密道。   密道外设了阵法,温见雪不敢贸然行动,怕惊动了药行的人。   他喊来能够无视一切阵法的吞金,让吞金进入密道看看。   “若是察觉危险,速速返回。”   吞金应下了。   温见雪站在密道外等吞金。   过了好一会,吞金出来了。   就在此时,管家来了。   温见雪捞过吞金,带着晴天,趁管家开门,顺势离开房间,出了药行。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询问吞金有没有发现什么。   吞金道:“密道尽头是个低调但瞧起来有些钱的院落,院落内有护卫时不时巡逻,我敢不逗留,看了两眼,记下了周围建筑,便赶紧回来了。”   温见雪道:“你同我描述描述周围建筑。”   吞金正与温见雪描述,传讯符轻轻响起。   温见雪敏锐察觉,接下传讯符,那头是剑宗主宗内门长老。   “温前辈,你现在何处?”   温见雪道:“怎么了?”   “外界传遍了,宗主是半妖。旁的不说,汪宗主等人带着人,现已到了剑宗主宗,说是要验明宗主身份以辟谣。宗主现下与他们僵持不下,汪宗主要我请你回来,劝宗主不要赌气,验明身份,清者自清。”   温见雪闻言,心下一沉。   怎么就传遍谢琅是半妖了?   莫非是同去虚无海的修士正义凛然,不惧违背誓言的天罚,爆了出来?   同去虚无海的修士实在冤枉。   他们老老实实,一句话都没有乱说!   听到谢琅是半妖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还纳闷无比。   ……   初夏时节,太阳不算毒辣。   空气有几分燥热,带着新绿完全舒展后的青涩气味。   汪禹等人站在剑宗主宗勤务殿侧殿,盯着谢琅。   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凝重。   温见雪走进了侧殿。   汪禹朝他笑道:“温道友可算来了。”他拂了拂衣袖,“可赶紧劝劝谢宗主吧,我们这也是为了辟谣。”   温见雪朝他们行了一礼,越过汪禹等人,来到谢琅身旁。   “谢宗主。”   谢琅将他拉到身后,道:“不用理会他们。”   汪禹冷笑道:“谢宗主何必如此抗拒?莫非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是半妖?若是半妖,我们怀疑谢宗主开宗立派的意图是为祸害正道。”   温见雪道:“谁造谣谢宗主是半妖?”   汪禹道:“我们已经将最开始传谢宗主是半妖的人全部控制了起来,温道友若是感兴趣,可以一一审问。”   温见雪道:“谢宗主,我们去审问审问。”   汪禹伸手,似笑非笑道:“温道友,你这是在转移矛盾。”他目光猛然沉了下来,“既然你不愿劝谢宗主配合,那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谢宗主配合!拿下谢宗主,有什么后果,我同秀宗主、岫宗主承担。”   温见雪召出天赐,道:“你们试试!”   花倾城等人也召出了本命灵器。   汪禹道:“剑宗主宗莫非想与大家为敌!”   谢琅目光一沉。   显而易见,汪禹等人不求到结果不会离开。   依他们的实力,无论如何,自己瞒不住半妖身份。   与其等到温见雪他们为他与汪禹等人撕破脸,将剑宗主宗置于险地,不如自己先暴露身份,撇清与剑宗主宗的关系,利益最大化。   如此一想,他走到汪禹面前,忽然妖化,一把掐住汪禹脖子。   “我是半妖又如何?既没有滥杀无辜,又不是妖族卧底,隐藏身份,只是想谋得安宁日子,你们却要苦苦相逼!”   其他人惊了,纷纷嚷道:“谢宗主果然是半妖。”   剑宗主宗上下皆愣住了,盯着谢琅。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宗主真是半妖。   汪禹掐诀挣开束缚,退后几步,喘了一大口气,怒道:“便知你不肯自证有鬼!拿下!剑宗主宗的人若是帮他,便是背叛正道,一并拿下,稍后处置!”   温见雪挡在谢琅身前。   谢琅给温见雪传音,道:“别管我,会牵连你。”   温见雪没说话,缓缓握紧了天赐。   谢琅冷静道:“汪禹等人实力雄厚,即便用上天赐,我们也难以抗衡。除非拿出《万妖谱》。”   “但《万妖谱》尚未编成,其实力不足以镇压整个修仙界。”   “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亮出,并非明举,不仅会叫大家恐惧,愈发不放过我,甚至连累你,连累剑宗主宗。”   温见雪传音道:“只要撑一会就好。”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汪禹等人发起了攻击。   花倾城想也不想,抽刀帮谢琅。   “该死!”   谢琅露出妖形,那一身银白的毛,让秦月和张漆刹那间明白谢琅就是他们辛辛苦苦找了多年的灭世半妖。   他们看了看花倾城,犹豫一瞬,咬了咬牙,对刘嶂等人道:“帮忙啊!看着宗主他们挨打啊!”   刘嶂等人如梦初醒,顾不得什么半妖不半妖,连忙加入混战。   现场乱成一片,殿内物品皆碎,殿内大柱、墙壁出现裂痕,平棋天花摇摇欲坠。   宗内弟子纷纷朝此地看来,不知发生何事。   就在此刻,数道流光飞到剑宗主宗山门前。   宗内弟子尚未瞧见流光之上跃下的人。   这些人便如游鱼一般,快速来到勤务殿偏殿。   “宗主,不好了!”   “掌门,不好了……”   此起彼伏的不好响彻云霄。   刀光剑影,术法符箓骤停,汪禹等人退至殿门口,怒不可遏地看向自家传话人,道:“什么不好了?真就不好,为何不用传讯符,要亲自跑一趟?”   “宗主,不知何故,大部分弟子出现中毒症状,已请人瞧过,皆无计可施。”   金鳞宗内门执事朝汪禹行礼,急道。   其他人也纷纷向自家高层汇报现下情况。   无一例外,皆有中毒症状。   这么可能如此巧合,一下子这么多人出现中毒症状,定是谁暗中做了手脚。   汪禹看向谢琅,道:“是你做的?”   一道声音响起。   “我做的。”   众人皆看向声音主人,竟是温见雪。   温见雪头发因打斗有几分凌乱,他抬起眼帘,淡淡的说道:“你们如果不停手,不出三日,他们都会死。”   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冷气。   汪禹道:“温见雪,你疯了!”   温见雪道:“你们逼他,我逼你们,这不是很公平吗?”   岫烟拧起眉头,道:“温道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若现在交出解药,还有回头的机会。”   温见雪收起了天赐,他笑了声,道:“不好意思,还没研究出解药,只有缓解药。我若是死了,世上将无人能炼制出解药。缓解药最多压制毒性三十年。”   “你他娘吓唬谁?”有人怒道,“我们这么多炼丹师,难道连个解药都弄不出来?需得你来弄解药。”   “实不相瞒,我就是傅银,比起炼丹更擅长炼毒。你们有三天的时间去试试能不能弄出解药。”温见雪道。   汪禹闻言,愣了愣,冷笑道:“你如此行径,就不怕遭天谴!”   温见雪道:“我为何要遭天谴?谢宗主以往没有滥杀无辜,以后也不会滥杀无辜。我此举只为保谢宗主一天生路,你们门下的弟子,族中的小辈若是因谢宗主死了,你们才是真凶。”   “你!你是被谢霜下了迷魂药?简直是走火入魔了,魔修都要甘拜下风!”众人被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有人甚至掐出了灭魔诀。   轰隆一声,殿前甩来一道强悍的力量,熄掉了灭魔诀。   天水老祖带着简容等人来到侧殿,他扫了一圈在场之人,道:“汪宗主,你们在剑宗主宗,吵吵闹闹做什么?”   汪禹盯着温见雪,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说罢,他道:“你瞧瞧你家孙子,帮着一个半妖,干得这叫什么事!”   天水老祖目光落到温见雪身上,随后淡淡道:“他,我自会教训,你们先回去看看自家小辈吧。”   “叛徒!”汪禹甩袖,道:“走,回去弄解药!”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大殿内部,一片狼藉。温见雪见他们离开了,方才放松神经,这一放松,方才打斗时受得伤,便隐隐作痛起来。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谢琅抬手想扶住他,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伸手,我瞧瞧。”简容道。   温见雪收起盛气凌人的气势,乖乖伸手。简容检查了一番,确定不是什么大伤,舒了口气,拿出丹药,给他疗伤。   天水老祖走到主位,撩起衣摆,坐了下来,道:“胆子大啊,竟敢下毒威胁汪宗主等人!”   温见雪瞬间精神了,他也不要疗伤了,走到谢琅身边,一把拉过谢琅,把狼妖藏在背后,道:“祖父,不管他的事。” 第234章   天水老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压着无限威压。他没有说话,仅仅看着温见雪,便叫温见雪感到莫大压力。   这比面对汪禹等人,还要沉重。   毕竟对方是能被称呼一声仙尊的顶级人物。   谢琅抬步就想走出温见雪保护圈,但被温见雪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温见雪直面压力,半分不想退让。   “你可知,你已经成了上界各个世家门派的公敌?”   天水老祖问道。   温见雪冷静道:“我知道,但不后悔这样做。”   天水老祖道:“为了一个半妖,值得?”   “我们先出去吧。”简容对花倾城等人道。   花倾城等人收起了本命灵器,微微颔首,同简容离开大殿。   大殿安静下来。   温见雪郑重地行礼。   “他不叫半妖,他有名字,谢琅。至于值不值得,祖父,我认为值得。”   “万物修炼,皆有所求,我亦如此,只是所求并非权势地位,长生不老,而是亲朋好友尽在,安康幸福的生活。”   天水老祖神色微凝,他目光缓缓扫过谢琅,道:   “你们现下得罪死了汪禹等人,即便他们看在中毒者的份上,不动手杀你们,也多的是办法收拾你们。例如针对剑宗主宗。你们瞧瞧定天宗便知道了。”   他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我不管了,你好自为之。”   真要不管了,此刻就应该不认他这个孙子,把护身灵器天赐收回去。   天赐是一柄玉箫。   温见雪擦去天赐顶端的血,将天赐收好,道:   “祖父慢走。”   谢琅站在原地,瞧着天水老祖的背影。天水老祖彻底离开后,他才道:   “天水老祖所说不无道理。”   温见雪道:“然后?”   谢琅环住他腰,将他转了个身,面对自己,而后弯腰低头,用湿漉漉的狼鼻子蹭了蹭他脸颊。   “没有然后了。”   事已至此,担心对方会因自己遭到为难,没有任何意义。   谢琅须得抓紧时间,编写《万妖谱》。   温见雪争取来得三十年,还是太短了,不足以让他修炼至巅峰,除非碰到一个大机遇,因而只能将破局希望寄托于《万妖谱》。   只要编写好《万妖谱》,任凭那些人再看不惯他,也不能把他如何。   无需多言,温见雪便知晓了谢琅心中所想,他摸了摸狼耳朵。   “我知道了。”   顿了顿,“你专心做你的事吧,宗内事务交于我就行了。”   方才,宗内长老执事都出手帮了谢琅,这意味着,剑宗主宗彻底得罪了汪禹等人。   即便温见雪和谢琅退出宗派,剑宗主宗一样会遭汪禹等人针对。   所以,两人干脆不退了。   走一步算一步。   “调查谁暴露你半妖身份的事,也交于我。待调查出来了,我告诉你。”   谢琅道:“如此便辛苦你了。”   温见雪玩笑道:“谢宗主,光一句辛苦可不够。”   谢琅便笑,道:“日后慢慢补偿你。”   温见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这种时候了,正经点。”   ……   殿外,临风湖亭。   刘嶂等人站在一旁。   花倾城同简容等人坐在临风湖亭内。   临风湖亭内,气氛沉闷。   好一会,秦月才道:“姓花的,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灭世半妖?”   花倾城面对几个好友,摸了摸鼻子,道:“虚无海时,便知晓了。”   “所以你便伙同他,来蒙我们。”秦月道。   简容与张漆没有说话,但他们眼睛里透着透露着淡淡的怒意。   花倾城道:“谢宗主胁迫我,不许我同你们说。”   “真的假的?”   花倾城眼神飘忽,“自然是真的。”   秦月拍案而起,道:“你蒙谁?!”   “大小姐,你能不能别那么暴躁?”花倾城叹了口气,“我知晓后,通过这些年的相处,判定他不会祸害苍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谢琅暴露半妖身份时,你们出手帮忙,不也是认为他不会祸害苍生?”   秦月道:“我们那是见你帮忙,所以帮忙。虽然也有那么一点你所说的原因。”   张漆点头。   简容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花影,看向一片狼藉的侧殿。   花倾城敲了敲百花铁骨扇,道:“现下你们知道了谢琅就是灭世半妖,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   秦月看向张漆,他们其实就是愤怒被蒙了,并没有打算如何。   若谢琅不是祸世半妖,他们可能就动手了。   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斩杀祸世半妖。   简容站起了身,他抽出本命剑。   明亮的剑光晃了大家的眼睛。   “简兄,你这是干什么?”花倾城遮住眼睛,问道。   简容提着长剑,朝殿内走去。   温见雪余光瞥见简容,心中惊了一下,道:“哥,你这是……?”   “你走远一点。”简容剑指谢琅,目光冷然,“谢宗主,切磋切磋?”   谢琅明白了什么,他将温见雪推远了,变回人形,道:“还请大舅哥赐教。”   说罢,两人出了殿,化作两道流光,直奔剑宗主宗比武场。 第235章   温见雪追了去。   花倾城几人赶到殿内,瞧见这一幕,也追了去。   剑光凌乱,剑气逼人。   比武场内的弟子怕受到牵连,都退出了比武场。   温见雪来到比武场,看不清场上具体情况,只见一金一蓝两道剑光,张弓拔弩。   忽而,金色剑光席卷着山岳般的威压,压向来蓝色剑光。   众人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而后,滚滚冷气从比武场内向外扩开,震得大家衣摆翻飞。   “简长老,承让。”   谢琅收剑,扶起半跪在地的简容。   简容借力站起,收起长剑,拂开谢琅,传音道:“你是祸世半妖的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谢琅传音道:“多谢大舅哥。”   “丑话说到前头,若是日后你还逼到绝境,我们便会想方设法拦住见雪了。你是你,他是他,他不能因你毁了。即便你是他道侣。在我看来,合格的道侣不应该拖累对象。”   一模厉色爬上了谢琅眉头,又隐了去,他缓缓道:“今日之事,不必再发生。”   “最好不会。”   简容走下了比武台。   温见雪迎了上去,道:“哥。”   简容垂眸,打量温见雪。他实在不明白,这看似柔柔弱弱的人,哪来的勇气同各个宗派世家抗衡。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以长者身份,小觑了温见雪。   若是他的道侣碰到这种事……   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同各个宗派世家翻脸。   他要考虑得东西太多了。   花倾城合上扇子,敲了一下掌心,传音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动手杀他。”   “我岂是是非曲直不分之人?”简容收回目光,传音道。   谢琅也走下了比试台,他道:“几位长老执事,移步勤务殿暖阁聊聊?”   花倾城道:“宗主请。”   ……   勤务殿暖阁早以摆好茶水,谢琅拿出挑选好的四件灵器,赠予几人。   花倾城道:“什么意思?”   “剑宗初建时,实在缺人,不得不利用祸世半妖的消息,吸引你们。还望见谅。”   谢琅站起身,拱手道歉。   “你们所担心之事,皆不会发生,我心有牵挂。”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温见雪。   双方眼底浮现笑意,仅仅一瞬,便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他接着道:“无论如何,绝不会成为你们预见的祸世半妖。”   谢琅道歉态度诚恳,秦月同张漆见此,消了火气。   简容坐如松木,他端起茶杯,撇去茶沫,饮了一口,淡淡嗯了声。   花倾城啧了声。   “知道了。”   谢琅淡淡一笑,站直身体,道:“剑宗主宗……”   花倾城打断了他的话。   “得了,既然我们没有提出离开,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离开。”   “算起来,我们也是剑宗主宗创建者,岂会在这个特殊时期,甩了剑宗主宗,看着剑宗主宗解散?”   张漆看出谢琅赠予他的灵器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尖灵器,目光恋恋不舍地走了一圈。   他双手往宽大的袖子里插,做老农揣,老神在在道:   “花兄所言极是,既然入了剑宗主宗,那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灵器什么的,给刘嶂他们吧,稳住他们,我们便不需要。”   谢琅道:“给他们也备了一份。”   花倾城笑着往后一仰头,看向张漆。   “张兄,你不知,这家伙在虚无海敲了同行修士一笔,不缺灵器。他既然给了,便收着吧,要不然以后,想从他那里挖都挖不出来。抠门鬼一个,小雪,你说是不是,嘶——”   一个灵果砸了过来。   谢琅眯起眼睛,道:“你是想和我打一架还是想我告诉秦小姐……”   花倾城道:“闭嘴吧你。”   秦月柳眉倒竖,道:“告诉我什么?他背地里,说了我的坏话?”   温见雪也十分不解。   谢琅道:“你问花兄吧。对吧,花兄?”   花倾城道:“胡诌八扯。”话锋一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正要同你们说这事。”谢琅沉声道,“目前来看,只有提高实力,才能破局。”   “因而决定暂退宗主之位,全权交于见雪,至于归期,暂定。”   “前路艰难,便要麻烦见雪与你们了。”   谈完事情,谢琅又见了担忧剑宗主宗未来的刘嶂等人,定下他们的心后,将宗内紧急事务处理了,转交给温见雪,便宣称闭关,离开宗派,去编写《万妖谱》了。   温见雪目送他离开宗派,踩着夜色回寝殿。   一片狼藉的勤务殿侧殿,正有杂役收拾。   温见雪路过侧殿,注意到一旁扫起的废墟里有几根狼毛,微微蹙眉,掐诀一挥,狼毛飞入他手中。   打斗时,谢琅毛被扯掉了么?   提及毛被扯掉了,温见雪骤然想起,谢琅从虚无海回来后,也掉过毛,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欢爱时,自己扯下来的。   温见雪总是记着没有扯过他毛,但苦于没有证据,便不了了之。   现下想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温见雪记得,谢琅从虚无海回来后,一直没有主动变过原型或者妖形,顶多露露耳朵尾巴。   沉思几息,温见雪转出传讯符,联系到花倾城。   谢琅身份曝光,秦家主不是很乐意花倾城、秦月为剑宗主宗做事,连夜把他们叫回,就此事要好好说道说道,分析利弊。   花倾城和秦月让他们不必多虑,他们回去同秦家主谈谈,左右也离得近,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见雪啊,有什么事?”花倾城很快接了联系。   温见雪开门见山,道:“虚无海时,谢琅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倾城很奇怪他为何有此问题。“你不是知道吗?林翡从中作梗,海怪上船,谢兄半妖身份被同行修士知晓了。”   “其他事。”   花倾城道:“你是指谢兄受海怪幻觉影响,掉进虚无海?”   “掉进虚无海?”   温见雪并未听谢琅提起自己掉进过虚无海。   “是啊,凶物啃咬的血淋淋。今日见他变回妖形,没有哪里有问题,伤应是好了吧。”   温见雪听到此处便明白了。   谢琅去往虚无海时,他担忧对方,闲暇之余,翻看有关虚无海的书籍。偶然一日坐在后山看书,听到宗内弟子吐槽,御兽派的灵兽被凶物啃咬后,伤愈处居然长不出毛了。   谢琅怕是也是伤好了,伤愈处居然长不出毛了。   他那般爱漂亮,那般好强,自然不会叫自己知道,一身皮毛坑坑洼洼了。   或许是把从前落得毛,用术法黏回去了。   这用术法黏回去的,怎么会稳?   温见雪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疼,他谢过花倾城,掐断了联系,将手中狼毛清理干净,拢入袖中。   待有空了,瞧瞧有没有生毛的丹药吧。   现下事情太多了。   温见雪整理好心情,回到寝殿。   寝殿内,吞金同晴天按照温见雪的吩咐,偷偷给汪禹等人的弟子、后辈下毒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寝殿,此刻,正在打闹。   温见雪抓住它们,检查了一下,确定它俩没中毒,让它俩换个地方打闹,自己则唤来执事弟子,让其去打听,同去虚无海的人,可有人遭天谴。   在温见雪看来,暴露谢琅半妖身份的人极有可能是同去虚无海的人。   第二天中午。   几个执事弟子匆匆来见他。   “温宗主。”   时隔不久,温见雪再次掌权,宗派内的长老弟子连称呼都未曾陌生,脱口而出便是温宗主。   “同去虚无海的前辈们,无一人违背誓言,遭到天谴。”   没有一人遭天谴?   这么说来,不是同去虚无海的人爆出谢琅身份的?若不是他们爆出谢琅身份的,那是谁爆出的?   现下知道谢琅半妖身份的,除了同去虚无海的人,还有他、下界剑宗分宗宗主、吞金、晴天、藤妖前辈。   他自然是不可能爆出谢琅身份。   下界剑宗分宗宗主如今是谢琅的师父,也不可能。至于吞金与晴天,它们作为自己的灵兽,应当不会爆出谢琅身份。   藤妖前辈没道理爆出。   莫非……是胁迫者爆出的?   藤妖前辈联系不上,极有可能是被胁迫者发觉了。   胁迫者早些年便在母亲手中见过藤妖前辈,若是发觉了藤妖前辈,为获取控妖术,大概率会搜魂。   如此一来,谢琅得到控妖术,且是个半妖的秘密便被对方知晓了。   逆天之术,没人愿意分享。   所以,胁迫者爆出了谢琅半妖身份,目的是借汪禹等人杀掉谢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禹等人自诩正道修士,容不得半妖。   温见雪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心下起了担忧。   谢琅此次没有出事,对方肯定会再出手。   另外,藤妖前辈如果被搜了魂,很大概率死了。   他该怎么办?   温见雪吩咐执事弟子退下,将猜测告知了谢琅,嘱咐他在外,万事小心。   “知道了。”   谢琅此刻正赶往百妖谷,编写《万妖谱》需要大量妖物,若是在外面寻找、收服妖物,未免太费劲。   去百妖谷,妖物遍地都是。   他挨着挑战,接了挑战,输了就臣服他,编入《万妖谱》。   挑战完百妖谷,便换地方,接着挑战。   谢琅接着道:“我不会有事。”   风声杂入青年的声音里,过分急促,急促间,温见雪感到可靠与沉稳,他轻轻嗯了声,压下了焦急。   再度嘱咐小心,温见雪恋恋不舍地断了联系。   此刻不能自乱阵脚,先确定胁迫者是不是单扶摇。   仅仅猜测,温见雪不敢对单扶摇动手,打草惊蛇,便更难抓到胁迫者了。   ——药行管事房间内发现的密道不能证明单扶摇就是胁迫者,也不能证明单扶摇之前未待在药行等药,这只能说明有人通过密道,来往于药行与院落。   温见雪已经派人盯着院落。   管事房间一个密道直通豪华院落,怎么看怎么奇怪,其中必然有问题。   除此之外,简容也派人暗中盯着单扶摇了。   ……   距离谢琅半妖身份曝光三日后,汪禹等人找上宗派了。   他们研究了三日,也没研究出解药,只得忍气吞声来剑宗主宗,找温见雪索要缓解药。 第236章   温见雪将缓解药给了他们。   汪禹等人拿到缓解药便要走。   温见雪笑道:“诸位不坐坐再走?金丹地出了龙纹茶,我恰好得了些,煮于诸位尝尝鲜。”   汪禹等人顿时目带警惕之色。   “温宗主的茶,我们可不敢喝。”   谁知道有没有毒。   汪禹皮笑肉不笑道:“宗内弟子还等着缓解药,告辞。”说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温见雪站在殿内,客客气气道:“那便不送了。”   “汪宗主。”汪禹等人出了剑宗主宗,一个宗派长老恨恨地回头,瞧了一眼剑宗主宗,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汪禹沉着脸,没有说话。   走于汪禹身旁的李秀,扯了扯嘴角,道:“要不然能怎么办?拿了缓解药,接着研究解药吧,要不然就被拿捏三十年。”   那人道:“温见雪给我们这些宗派世家下毒,我们就不能给剑宗主宗下毒?”   汪禹斜他一眼,淡淡道:“先不提我们能不能弄出这种毒药,光是道德层面就过不去。”   “汪宗主说得极是,他不要名声,做恶人,我们不能跟着不要名声,做恶人。否则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随即有人附和道。   那人愤愤地再度回头看剑宗主宗一眼,道:“我派从此跟剑宗主宗势不两立!”   “我们亦是。”   ……   此刻,段家。   光线明亮,带着难以看见的细小尘埃,顺着大开的雕花红凌纱窗,飘入藏书万卷、墨香十足的书房。   单扶摇站在书案前,执笔写字。   忽然,空气波动,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书房里。   他抱拳,半跪在地,道:“主子,彻底失败了。”   单扶摇道:“不怪你们,要怪这温见雪横插一脚。若不然,汪禹等人已然解决了孽种。”手中力度重了几分,笔尖杵在纸面,浓郁的墨汁穿透雪白纸张。   “罢了。”   单扶摇松力,将写着诗句的纸张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下去吧。”   此次未借助众人的刀杀了孽种,下次要杀,便有些困难。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谢琅。   黑衣人却没有退下,他接着道:“主子,谢琅宣称闭关了,但属下昨夜探查了谢琅闭关处,并未见到人。”   “未见到人?”单扶摇抬起眼。莫非离宗提升修为去了?三十年太短,若他是谢琅,便不会选择提升修为,而是进入妖族,利用控妖术,讨好妖王,借助妖王往上爬。   单扶摇道:“盯着妖族那边。”   “是。”   黑衣人身影瞬间消失在书房。   单扶摇重新取了一张纸写字。谢琅若去了妖族,倒是可以利用妖王除掉他。   单扶摇倒是不担心谢琅拿到控妖术后,研究出了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   他这几日,叫上许多炼丹师、药师都未曾研究出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   比起除掉谢琅,单扶摇更担心,那群废物研究不出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正如当初他们即便拿到手稿,却怎么也研究不出控妖术一般。   单扶摇皱起了眉头,他停下了笔,就在此时,联络玉佩闪过一道光芒。   有人联系他。   单扶摇接下联系。他听完对面的话,眼中浮出一丝喜色。   不出几息,喜色被收敛了。   单扶摇垂下眼帘,搁下笔,朝外走去。他走到客厅,叫来府中黄姓医修,询问段秋梅的药可还足。   黄姓医修抬起头,不着痕迹观察单扶摇的脸色,随后,他低下了头,识趣道:“姑爷,药已用得差不多。   “本来是足的,都怪我那弟子,笨手笨脚,不会制药,废了许多药物。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姑爷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计较。”   单扶摇眼角朝上挑了一点,笑道:“黄药师弟子年纪尚小,做事不稳重,废了一些药物,也是情有可原,日后多注意便是。”   黄姓医修连连道:“以后,他一定会注意。”   单扶摇拂袖,站起身,对一旁的随从道:“备车,去药行。”   随从道:“是。”   ……   没一会,单扶摇带着人,前往药行。   距离段府不远处的酒楼,店小二端着盘子,朝单扶摇出行队伍看了一眼。   ……   天水派,剑崖。   简容正在练剑,一招一式,皆带着骇人的剑气。山石被剑气划出剑痕,而环绕周围的树木树枝随着剑气剧烈摇晃。   狭窄的山道,一个身穿天水派服饰的内门执事端坐在灵兽背上,驱使灵兽朝山顶奔去。   灵兽很快来到山顶。   内门执事翻身跃下灵兽背,他站定脚步,朝正在练剑的简容行了一礼。   简容余光瞧见内门执事,手中长剑一晃,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入鞘。   “何事?”简容平复了呼吸,回身询问道。   内门执事恭敬道:“少门主,单扶摇出门了。我们派去的人,跟了一路,发现他去了药行。”   自谢琅半妖身份暴露,简容便一直派人盯着单扶摇。盯了几日,对方都没有什么异常。   “段家二小姐药又用完了?”   简容问。   据简容调查,单扶摇极其看重其夫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便是药不足了,取个药,也要亲自带人去取,不假他之手。   内门执事道:“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确实是段家二小姐的药用完了。”   简容本来是不将此事放入心中的,忆起温见雪同他,药行内有密道,又警惕起来。   他示意内门执事退下后,并拢双指,一翻,掐出一张传讯符,联系上温见雪。   简容话少,向来是有事才联系他。   温见雪顾不得处理宗务,出了勤务殿,接下联系。   “哥?”   简容道:“单扶摇去了药行。”   温见雪道:“什么时候?”   简容道:“刚刚。”   温见雪道了一声知道了,立刻联系盯着院落的人,让他们密切盯着院落,勿要放过任何异常。   吩咐完毕,温见雪没有着急去处理宗务,他站在殿外,等待消息。   不出片刻,温见雪收到了消息。   单扶摇出现在院落,他遮掩了面容与身形,带上院落内的护卫,坐上普通的灵兽车,出了院落,朝荒芜的城外去了。   “温宗主,可要跟上他?”盯着院落的人问。   温见雪沉思几息,道:“远远跟着。”   “明白了。”   温见雪神色微凝,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从这一刻起,变得极其缓慢,温见雪于这寂静的环境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接一声,沉稳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   温见雪收到了消息。   “温宗主,我们跟丢了。”传讯符那头的人微微喘气,“出城后,灵兽车速度越来越快,翻过几座大山,消失了。我们不敢靠近,亦不敢搜查,现下,停驻在原地。”   “人没事就好。”温见雪道,“你们先回宗。”   几人自是飞快回了宗。温见雪拿到了单扶摇消失的位置,他处理完宗务,坐在窗前,看着远山。   单扶摇消失的地方是一片山岭。   山岭内,山珍不绝,白雾重重,妖邪不少。   温见雪猜测,或许此山中有一个传送阵,又或者,此山中有什么秘密入口。   无论如何,温见雪想去一探究竟。   简容得知后,不放心,当即表示也要去一探究竟。   温见雪已经带上吞金、晴天了,手中还有《万妖谱》与天赐,另外备足了毒丹,即便被发现,也能活着离开。   因而,拒绝了简容同去的要求,要他留在外面接应自己。   简容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   黑幕降临,野草浓密。   行走在山岭间,胸腔内灌入浓郁的草木干涩味道,时不时能听见妖兽咆哮低吼声。   温见雪警惕,不敢贸然使用神识,探索山岭。   他慢慢地,摸索着,从山岭东南边缘朝内探索。   现下快入秋。   行走其间,有几分凉意。   即将抵达山岭中心地带时,风大了几分,野草晃动,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蹄声。   那蹄声飞快至温见雪身后。 第237章   温见雪早已隐身,察觉动静,反应极快,立刻朝旁闪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紫色光芒,如闪电一般,从眼前掠过,没入深林。   “半夜三更,哪来的紫色光芒?”吞金咕噜咕噜地从灵宠袋钻出,问了这么一句话。   温见雪心里也疑惑至极,抬手将吞金按回灵宠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跟晴天好好待着。”   吞金不服气地咕噜了一声,趴在灵宠袋内。   温见雪运转身法,悄无声息靠近紫色光芒。   靠近的瞬间,他掐出一张符箓,拍下紫色光芒。   “刺啦——”紫色光芒微顿。   温见雪目光渐沉,连退数步,双指掐着符箓,准备应战。   紫色光芒却在下一瞬,继续向前飞驰。   屏气凝神等待几息,紫色光芒也没有回头。刚刚应该没有发现他。   温见雪抖开符箓,放大紫色光芒。   这时,他才看出这紫色光芒是一只四蹄环绕云雾,长相酷似麒麟,通体紫毛的灵兽,它拉着一辆凌云灵车。   凌云灵车?   直觉不对劲,他谨慎地追了上去。   未追多远,凌云灵车消失在一眼山泉旁。   温见雪皱了皱眉,站定在山石之上,观察山泉。   天空悬着一轮下弦月。   乌云轻薄,给一部分下弦月蒙上淡淡的阴影,致使本就不明亮的月光越发黯然。   山泉在暗淡月光下,表面浮着一层光,夜风一吹,泉面便起了褶皱。泉边长着茂密树木就,泉周围绕着生了苔藓植物的碎石,皆湿漉漉,胡溜溜。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此方泉眼与普通泉眼有何不同。   温见雪思虑几息,想到什么,掐出一道灵力,朝泉内探去。   山泉似乎深不见底,灵力朝下探了数万米,也未触及底部。   温见雪按捺住情绪,冷静地继续往下探。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抵达底部。   底部竟有一个远程传送阵。远程传送阵通体泛黑,刻着繁杂的阵纹。   不必思考,瞧见远程传送阵,他就知道,凌云灵车为何会消失了。   肯定是凌云灵车中的人触发了远程传送阵,离开此地,去了传送阵那头。   单扶摇乘坐的灵车,消失在山岭,不出意外,也是远程传送阵的缘故。   凌云灵车中的人,应该跟单扶摇存在什么关系。   至于传送阵那头是什么,温见雪不得而知,思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半途而弃。   或许借助远程传送阵,他就能得到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酝酿了一下,温见雪含着避水珠,潜入水中,激活远程传送阵。   因为激活远程传送阵会留下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将晴天留在此处,给了张抹除气息的符箓,让晴天在自己离开此地后,抹除自己激活远程传送阵时,留在远程传送阵的气息。   ……   万物寂静,无边无际的绿野之上,矗立着一道石碑。   石碑残缺不全,上刻几字,字迹已被风霜雪雨蚕食,静下心,仔细观摩,却也能看出所刻文字:囚邪地。   囚邪地是关押穷凶恶极的妖魔鬼怪的地方。   剑仙孟然与妖魔鬼怪同归于尽前,尚未有莲都,为威慑上下界修士,罪犯都被押送到囚邪地。   后来,囚邪地破,关押在里面的妖魔鬼怪逃了,连同外界妖魔鬼怪,为祸修仙界。   ——剑仙孟然与之同归于尽的妖魔鬼怪正是它们。   嗒一声脆响,灵兽拉着凌云灵车,落在石碑前。   “家主,到了。”   灵兽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靛青衣袍的男人,他翻身落地,弯下腰,恭敬道。   车门推开,一个身穿白袍,外罩银白纱衣的中年人从凌云灵车中走出。   随后,一个华美妇人也从凌云灵车中走出。   两人齐步走向囚邪地。随着灵气波动,地面浮出一扇高耸人云的青玄铁门。门上用金漆绘着凶物图腾,栩栩如生。   两人行至青玄铁门前,凶物图腾活了一般,在门上游走。   中年人为结印,击中凶物图腾,紧闭的青玄铁门豁然大开,将中年人与妇人吞并。   ……   地宫内,道路众横交错,九龙青铜灯明亮。   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男人沿着铺着青石的道路,快步朝前行,行了几百米,来到一个十字岔道口,左转,继续前行。   行至道路尽头,他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掐诀推向前方的石墙。   轰隆一声,石墙向左滑去,露出一条密道。   几乎是刹那间,几道刺耳的惨叫声从密道内传出。   瘦小男人似乎早已习惯,面不改声,走入密道。   光线刺目,密道结束的地方是个牢房,牢房内团着数只妖物,它们神色惊恐,三三两两缩在一起。   牢房前的空地摆放着几张八角石台,石台上粘满妖血,一旁的桌案放了尖锐的利器,而空地左侧,靠墙的地方置有几个格架,上面堆积着数量惊人的手稿。   几个修士围着一张八角石台议论。   那八角石台上放着四个铁笼,几只身材娇小的妖物痛苦地撞击铁笼。   “不对,不对……”   其中一个修士瞧着铁笼内的妖物,摇头晃脑。   “我早说过,你那丹药不行,你不信。”这话是对身旁的蓝衣修士说的。   那蓝衣修士额头青筋直跳,道:“你的办法比我的丹药还不如,先前,直接把妖物弄残了,怎么好意思说我?”   “闭嘴。”   正对着牢房的地方放着桌椅,单扶摇端坐在圈椅上,他眉目阴冷,听着前方的争吵,敲了敲桌面,打断了。   “吵什么吵?吵能出结果?”   现场安静了。   单扶摇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人,道:“诸位,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几个修士连忙行礼,道:“愿闻其详。”   单扶摇道:“你们前些时日,不是弄出了智锥?将智锥刺入它们脑袋如何?”   几个修士你看我,我看你。   “若如单道友所言,这些妖物将会脑瘫,成为傻子。”   单扶摇笑道:“傻子好啊,既不知冷暖,又不知危险,叫做什么做什么。”   这倒是。   几个修士窃窃私语,就在此时,瘦小男人走了进来,他朝单扶摇行了一礼,传音道:   “主子,段家主和段夫人来了。”   单扶摇脸上笑容消失,他站起身,示意几个修士将有关控妖术的东西收好,而后走出牢房,进了一个隐秘的暗室。   他方进暗室,段氏夫妇便进入地宫了。   “研究的怎么样了?可研究出控妖术了?”段家主甫一进地宫,便招来地宫内的医修、丹修,其中包括与单扶摇对话的几个修士。   “尚且没有。”   段家主冷笑了一声。一群废物。他站起身,走入大牢,去查看那些用来研究的妖物。   太上长老将研究控妖术的任务交与段家,他自然要全心全意做此事,如此,才不辜负太上长老的重视。   大牢内,稀稀落落数十只妖物而已。   段家主记得上次来查看,还有三十多只妖物。   段家主与段夫人对视一眼,皱起眉头,他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医修丹修,不威自怒,道:   “怎么少了这么多妖物?”   此地原是囚邪地,妖物出逃后,诸仙门世家认为此地不堪一击,弃用了,后被段家改造成地宫。   捉来此的妖物,远远不及当年关押于此的妖物,依照地宫坚固程度,不可能逃走。   如果不是逃走,那只能是地宫内的人弄死了,但以往数年,从未短短几个月,便弄死二十多只妖物。   “前几日,刘道友刘潜说,关于控妖术,他有些想法,所以提走了。”有人回道。   段家主闻言,看向刘潜。刘潜正是与单扶摇对话的修士之一,那个蓝衣修士。   闻言,他出列,道:   “回禀家主,我那个法子正在试验中,待成功了,定然第一时间告知家主。”   段家主掀起眼皮,走到他面前,按住他肩膀,道:“现在便带我去看看吧,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把你的想法说说,集思广益。”   刘潜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哪里来得想法?不过是忽悠段家主的。   段家主莫非当真了?若是当真了,岂不是要带他去牢房……   单道友怕是会弄死他。   “刘大师?”段家主唤了一声。   刘潜牵强地笑,道:“家主随我来。”没办法了,先带去牢房,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   温见雪眼前一晃,便被远程传送阵传送到石碑前。   他站稳身体,抬眸看向石碑。   囚邪地?   温见雪知道囚邪地,他掐出一道风诀,扯来几片树叶,试探性地朝前送。   送入囚邪地范围内时,灵气波动,地面浮出一道绘着凶物图腾的青玄铁门。   “门上有阵法,让我去。”吞金透过灵宠袋,看见青玄铁门,当即道。   温见雪还没有回话,敏锐地察觉一道视线在暗处注视着他。   浓密的密林之中,靛青男人站在灵兽头顶,看着石碑的方向。他习了看穿符箓的功法,虽受天资限定,功法未修到顶尖,却也能感觉出石碑前有人。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掐出传讯符。   周围树木摇晃,枝丫活了一般,猛地袭向他。   刀出,男人劈断袭来的树枝,掐于指间的传讯符却忽然起火。目光微沉,他看向前方。   温见雪已经来到不远处,他召出藤蔓,绷紧藤蔓,缠向男人脖颈。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杀了对方,以免对方拉来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男人显然意识到他的想法,一翻身,斩断灵兽背后拉着的凌云灵车,驱使灵兽朝远处飞去。   藤蔓如游蛇,直追灵兽。   毕竟不是擅长追踪的灵器,很快就被灵兽甩开。男人轻嗤一声,再度掐出一道传讯符,忽然,脖子传来强烈的刺痛感,抬手一摸,竟是一柄烈火凝成的长剑,割破了他经脉。   鲜血糊了一声,男人费力想传递消息,传讯符又被一把火烧毁。   “……咳!”男人咳出一口浓郁鲜血,倒在灵兽背上。   灵兽发出一声悲鸣,此刻,藤蔓追上了灵兽,缠住灵兽,往下猛地一扯。   灵兽重重摔入密林。   温见雪来到灵兽面前,男人还未咽气,抓紧时间,能够搜完魂。   他掐出搜魂诀,神识进入男人神魂……被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护魂咒开启了?”   段家主此刻已经来到牢房内,边查看里面的妖物,边听刘潜说自己的想法,忽然,他识海重重一震,浮出一道护魂咒。   护魂咒来自他的得力护卫。   一般情况来说,不会开启,除非有人搜他的得力亲卫的神魂。   意识到不对劲,段家主带上人,疾步朝地宫外去。   段夫人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独留一群医修、丹修面面相觑。 第238章   刘潜与其他人不同,见段氏夫妇离开,舒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哄骗段家主,实在费心伤神。   找了个借口,把其他人打发了,刘潜攥紧拳头,前往密室,向单扶摇请罪。   单扶摇缓缓敲击椅把,声音沉闷,一声接一声,直砸入刘潜心里。   “单道友,我也是被逼无奈,你请放心,有关控妖术的事,一个字也没泄露……”   单扶摇抬手,未尽的话语全部咽了回去,刘潜闭上嘴。   单扶摇笑道:“刘道友不必惊慌,此事怨不得你。”   他看向地宫出口,道:“他们走了?”   刘潜道:“方才段家主脸色不对劲,带上地宫护卫走了,段夫人随之而走。”   单扶摇眯起眼睛,下一刻,道:“来人,暗中跟着瞧瞧。”   ……   月光晦暗,树影婆娑。   温见雪还没有破开覆盖在男人神魂上的无形屏障,也没有弄清无形屏障是由什么构成,只隐约知晓无形屏障跟凌云灵车中人有关系。   微微蹙眉,温见雪正想收回神识,耳边忽然传来晚风穿行于树林的呜咽声。   这是……   温见雪神情一肃,他立刻并拢双指,灵力倾泻而出,瞬间将男人的身体与神魂,一并绞碎。   做完善后,温见雪将灵兽收入囊中,甩出一道高级传送符。   他身影消失的刹那间,风送着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到苍劲有力的树根上,段家主带着人来到此处。   段夫人随后就到。   “这……”段夫人目光触及地面,狠狠皱起眉头。   地面满是血淋淋的碎肉,猩红的血液甚至溅到附近野草草面。   其中一个地宫护卫蹲下身,摸了一下草面的血液,又拿出符箓,蘸了蘸血液,看向段家主,恭敬道:“家主,是七护法的血,凶手刚杀了七护法,刚走。”   段家主脸色缓缓沉了下来,他拿出寻人针。寻人针由玄铁打造而成,细小的物体上雕刻着双龙戏珠花纹。   灵力注入其间,寻人针旋转,指向一个方向。   段家主翻手收起寻人针,看向寻人针所指方向,冷冷道:“追。”   地面潮湿,枯枝败叶成堆,腐烂于污泥内。   一群黑衣人身轻如燕,脚尖踩过地面,快速朝前,他们的速度很快,快到肉眼看不见,一道黑色闪电一般,从林间跃过。   这样快就追来了?   温见雪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再次甩出一张高级传送符。   一阵天旋地转后,来到雾气蒙蒙的沼泽。   然而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不一会便又追了来。   对方很是有本事,看来甩不掉。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温见雪回头,雾气重重的沼泽之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数道黑影。   该死。   温见雪停止脚步,他探出神识,朝前看了几息,一点地面,调转方向,朝东南方飞驰而去。   “快!”   “就在前方!”   地宫护卫队队长对属下道。 第239章   沼泽东南方是一处鬼气森然的断崖。   囚邪地离断崖近,每年死于囚邪地的罪犯或者妖邪,取尽可用之处,便被当时的狱卒丢在断崖下,尘归尘,土归土。   这样大概数年后,崖底聚集起浓郁的阴气,阴气引来数以万计,依靠吸食阴气的尸鬼。   囚邪地本来打算派人剿灭这些尸鬼,因妖邪出逃,暂时搁置了,后来,囚邪地废了,此事便彻底搁置了。   尸鬼在崖底逐渐壮大,形成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因尸鬼不愿离开崖底,且没有利益可言,各个宗派世家虽都觉得尸鬼是个极大的隐患,却也因此懈怠,不想出钱出力去除掉尸鬼,你甩给我甩给你,一拖再拖,拖到现在还未解决。   温见雪很快来到断崖。   断崖尽头长着茂盛的灌木,细小且带有利齿的叶片上蒙着一层乌黑阴气,叫人心底发毛。   他穿过灌木,鬼气夹杂着凄厉的呜咽声从崖底窜出,直扑面门。   身后那群人快追上了。   顾不得太多,温见雪召出藤蔓,将藤蔓狠狠扎在下方崖壁,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几乎被阴气笼罩的崖底倏然亮起无数血红的圆形光点。   尸鬼被惊醒了。   即将坠落悬底时,“铮——”,藤蔓绷直了。   他攥紧藤蔓,收敛气息,掐出隐身符,寻了个凸起点,靠着崖壁而站。   “人去哪里了?”   崖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见雪听到追来的人在灌木丛内仔细搜寻,搜寻半天,没搜寻到,开始劈砍灌木丛。   他们很快停止劈砍,几道脚步声响起,随后停在断崖前。   “看看崖壁。”   这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刀光剑影朝崖壁劈来,引得崖底尸鬼暴躁不安,在崖底乱爬,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击落。   鬼风从崖底升腾起,吹得衣袖翻飞,温见雪目光微沉,他险险避开一剑,忆起自己临行前,将男人的灵兽带走了。于是取出灵兽,将其杀死,丢入崖底。   灵兽坠入崖底,发出“砰——”的响声。   段家主嘴角浮出笑容,他侧头听到尸鬼顾不得情绪,扑上去,咀嚼血肉的声音,抬起手,道:“回去吧。”   地宫护卫当即停止了攻击。   一行人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温见雪舒气,阴气卷着血腥味直往口鼻扑,他一点崖壁,便打算顺着藤蔓翻上去。   此地阴气太浓郁,受其影响,他体内灵力很难运转,还是早离开为妙。   就在此时,藤蔓毫无征兆地断了。   温见雪朝下坠了几米,反应过来,当即甩出藤蔓,扎向崖壁,藤蔓还未触及崖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击在他胸口。   温见雪痛得冷汗直冒,快速往下坠。   即将坠到崖底时,透过浓郁阴气,温见雪模模糊糊看到断崖上站着几个手持利剑的黑衣人。   追他的人不是已经走了么?   这几个黑衣人从何而来?   “砰——”重重砸入崖底时,断崖上的那几个黑衣人消失了。   ……   “那人已经跌入断崖,断崖下尽是尸鬼,他活不了。”   地宫密室内,瘦小男人朝单扶摇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单扶摇抬了一下眼,道:“可瞧出来此人模样了?”   “阴气太过浓郁,未瞧出那人的模样,只隐隐约约瞧见是个男的。”瘦小男人道。   他说完这句话,满脸笑容的拍马屁,道:“段家主太过粗心大意,竟差点叫那人跑了。还好主子料事如神,命人在断崖多等了一会,若不能,后果不堪设想,依属下看,主子比段家主更适合家主之位。”   单扶摇睨了他一眼,“家主之位?”   瘦小男人忙道:“属下说错话了,主子与夫人恩爱如初,从来不想做什么家主。”   “蠢货。”   单扶摇移开了目光。   区区段家家主之位,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想要的是……修仙界。   段家也好,太上长老也好,都是踏脚石。   单扶摇望向对面墙壁,墙壁上悬着一盏长明灯。   多年前,极乐楼,寒相居,他坐在房间外,听到恩客同母亲欢好后炫耀,他是世家子弟,家中万盏长明灯,每逢夜晚,便亮如白昼,来往皆权贵,便是第一楼的花魁,都上赶着去他家,任其逗乐。   母亲艳慕至极,各种讨好,小心翼翼询问能不能把他卖下,带入世家,做个杂役也好。   他出生在极乐楼,自然是极乐楼的人,想要离开极乐楼,少不得要人赎身。   “他?”   恩客笑了。   “你是千人骑的妓女,他是千人骑妓女的儿子,进我家做杂役,我怕脏了我家地。”   “我与你说得种种,你只可想象,不可奢求。”   “好生伺候我,若是哪日把我伺候高兴了,待他到了拍卖日,自是会替他找个愿意长期要他伺候,温柔大方的恩客,免去许多痛苦。这也算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房间内接下来便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再后来,母亲头发散乱,抱着他哭,说对不起他,把他生在这个地方。   单扶摇就问她,“既然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来,不掐死我?”   女人愣住了。   说:“他说他会来接我们母子俩。”   “他来了吗?我今年已经七岁了。”   “……或许……或许是出意外了。”   “那你想我与你一般,在极乐楼任人折辱?”   后来,母亲自焚,烧了极乐楼,他趁乱离开极乐楼,再没有回头。   极乐楼就是他的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主子,段家主回来了,召我去见他,还要听我说关于控妖术的想法。”一旁的炼丹师刘潜收到段家主的召令,忙同单扶摇道。   单扶摇回神,淡淡笑道:“既是这样,那就去吧。”   “单道友放心,不该说的我绝不会说。”刘潜行了一礼,退出密室。   单扶摇见他退出密室,召来瘦小男人,递给他一张纸条。   瘦小男人打开纸条,眼皮一跳,“这……”   “去做吧。”段氏夫妇实在太碍事了。   ……   崖底透不进一丝光,乱石无数,枯骨成堆。   温见雪摔入了骨堆,砸碎几根骨头,破碎的骨头扎入他背部,密密麻麻的疼痛随即蔓延开。   他穿了一身高级法衣,还带上了谢琅给的护身法器,因而方才那一剑并没有伤到内脏,只是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顺着伤口溢出,浸湿衣袍。   掌心撑住几根不知那个罪犯的大腿骨,温见雪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咬着牙,忍痛站了起来。   尸鬼已然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纷纷停止啃咬灵兽尸体,贪婪地朝他看来。   距离近了,温见雪才看出尸鬼的模样。   常年不见日光,它们的皮肤白得像纸,略有点皱。   它们长得像人,但背后有条肉尾,手指比人的手指长好几倍,下半身也比人粗大、高挑不少,它们躬着腰,背部高高耸起,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脖子上挂着一溜紫红肉球,肉球已然腐烂,散发出熏眼的恶臭。   全身上下,唯一漂亮的便是眼睛,血红的像圆形晶石。   尸鬼盯着他看了几息,手脚并用,势如疾风,向温见雪冲来。   温见雪退至崖壁,掐出丹火。   明亮且灼热的丹火让尸鬼颇为忌惮,停在原地,直勾勾看着他。   温见雪得以喘气,他快速吞下疗伤和止痛丹药,运转灵力,落入崖底后,阴气对灵力运转影响更大了,几乎无法运转。   勉强运转出灵力,温见雪将灵力聚集于指尖,拔出伤口上的剑气,清理伤口。   比起灵兽,尸鬼自然是更喜欢修士。   它们围着温见雪转圈,还有几只尸鬼,顺着崖壁,攀爬到温见雪头顶。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心思精细清理伤口,草草撒上药粉,温见雪抓着白纱两端,随意缠了起来,正要打结,几只攀爬到崖壁的尸鬼急不可耐地朝丹火吐出鬼气,妄图遮住火光。 第240章   温见雪召出藤蔓,一鞭子抽碎鬼气,而后卷住几只攀爬到崖壁的尸鬼,狠狠甩了出去。   几只攀爬到崖壁的尸鬼重重砸在地面,激起无数灰尘,它们似乎缺乏痛感,呼吸间,便爬了起来,冲温见雪低吼。   四周尸鬼暴动,纷纷仰起脑袋,朝他吐出黑气。   温见雪并不想与它们纠缠,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纤细手指灵活,快速打好结,挽上衣服,他将丹火化成火凤,跃到凤背,驱使丹火朝断崖上空飞去。   地面叽叽咕咕一阵,一些年老的尸鬼竟跳跃到崖壁,雨滴一般,借助崖壁,主动朝丹火扑来。   尸鬼身带阴寒鬼气,若以身扑火,丹火灼烧它们的同时,也会受到严重损伤。   恐怕不出片刻,丹火便会失去火凤形态,黯淡地缩回他丹田,而他则会跌回崖底。   刚上好药,不能再受伤,否则浓郁的血腥味会引得尸鬼失去理智,疯狂袭击他。   温见雪干脆收了丹火,他踩住一个扑来的年老的尸鬼的脑袋,一跃到地面一个尸鬼的背部,而后又跃起,踩着另一个尸鬼的背部,往左侧跃,这样重复几次,来到一座高高的骨山。   扑了个空的年老尸鬼,皆从天空坠落到地面,随着地面的尸鬼朝骨山爬来。   它们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到了骨山下面,张开五指,蹬着枯骨,朝上猛窜。   由于动作太剧烈,它们脖颈下的紫红肉球剧烈晃动,骨堆外围的骨头则簌簌往地面滚。   温见雪朝后退了几步,退到骨堆最高地。   淡淡的月光穿过厚重乌云,饱经风霜的骨头铺上一层寒光。   温见雪发丝被轻轻吹动,他抬起右手,一道银光自指尖浮出,围着手指绕三圈,落于掌心,化为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正是《万妖谱》。   尸鬼数量太多了,即便使用天赐,在体内灵力几乎无法运转的情况下,温见雪也很难离开此地。若说求助简容,简容带人赶来需要时间,他不一定能撑到简容带人赶来。   唯一之计便是使用《万妖谱》,摇妖打架,打到尸鬼愿意放他离开。   这本来就是一个靠拳头生存的世界。   温见雪垂下眼帘,轻声念咒。   《万妖谱》无风自翻,翻了十八页方才停歇。   停歇的瞬间,周身浮现银白阵法,浓郁的妖气从阵法中散出。   呼吸间,十八个妖物从阵法中走出。它们非同一妖物,皆已修出人形,实力非凡,因平日里,使用妖形更有威慑力,所以现下亦是妖形。   甫一来到崖底,皆为尸鬼所惊,它们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温见雪。   温见雪抬起眼,偏淡的眼眸泛着笑意,道:“召唤诸位,实属无奈,只因尸鬼过多,烦请诸位助我解决尸鬼。”   他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置喙,分明是命令它们解决尸鬼。   从第一日被谢前辈编写进《万妖谱》,这些妖物便知它们除了需要服从谢前辈的命令,还需服从另外一个人的命令。   谢前辈说,另外一个人的地位,远高于他。   若是某一天,他与另外一个人的命令相左,它们只需听从另外一个人的命令。简而言之,无论何时,另外一个人的命令都大于他的命令。   妖物天生慕强,《万妖谱》上的妖物大部分是战败后,自愿被谢琅编入《万妖谱》的,对于要听从另外一个素昧蒙面的人的命令的事,心底很是不服气。   且不说人妖有别,听从人修的命令非常丢妖,便是实力,它们瞧着面前这个青年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想来也不高,或许只是有些常人难及的手段。   如此,有什么资格掌管《万妖谱》,命令它们?   它们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手底少说千八百个追随妖物,论其身份地位,皆不低,在妖族小有名气。   不服归不服,温见雪手持《万妖谱》,它们这些被召唤过来的妖物,面对命令,没有任何反抗力。   如若反抗,轻则重伤,重则身亡。   在场妖物低低应了声是,收起视线,浑身妖力暴涨,直击尸鬼。   尸鬼此刻已经爬到骨堆之殿,手臂朝前一伸,便能抓住让它们馋的流口水的食物,哪里能想到食物能召动这么多实力不俗的妖物为自己做事?   自知想要吃到食物,要付出过大的代价。   尸鬼不待妖物的攻击到脸上,愤愤地磨了磨尖利的牙齿,接二连三,从骨堆上退了下去,回到灵兽尸体旁,排队吃肉。   几只年轻力壮的尸鬼不愿意退去,趴在骨堆半腰,直勾勾盯着温见雪,下一刻,直接被妖物拦腰扯成了两段。   阴冷乌黑的血液和内脏瞬间流了一片。   几滴血液甚至溅到了温见雪左脸颊。他却并不恼火,抬指擦掉了血液,嘴角勾起笑容,道:“我们走吧。”   被召唤的妖物护着温见雪离开了崖底。   “公子,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回了。”   实力最高的妖甩了甩手上的尸鬼血液,客气道。它嘴上客气,神色却极其傲慢,没有半点恭敬之色。   其余妖物倒是有恭敬之色,但有几分真心,便难说了。   温见雪将它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辛苦你们了。”他拿出一只白玉瓶递给实力最高的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公子客气,应该的。”实力最高的妖接过白瓷瓶。   “丹药么?”   “什么丹药?给我瞧瞧。”   “嗤,我们这等妖,还缺丹药用么?他这是发觉我们不服他,拿来讨好我们的么?”   在场妖掀起眼皮,互相看了一眼,用妖术悄然交谈。   实力最高的妖没有说话,它漫不经心地揭开瓶塞。一股让妖心旷神怡,精神一振的丹香从白玉瓶内飘了出来。   这竟是有价无市,助妖撇除杂念,提高修炼速度的高级丹药。   它倒出丹药。   令它更惊讶的是,丹药品级竟是最高的,没有半点杂质。众所周知,没有杂质的高品质丹药服用后,不仅能获得最大的功效,还不会对身体造成半点危害。   这等好丹药,它活了上千年,也未见过。   对方是从哪里得来的?还这样多。   一只妖分两枚都绰绰有余。   它看着白玉瓶,面色变了,其他妖见此,凑上来一看,面色也变了。   温见雪淡淡笑道:“论其实力,或许你们大部分妖,我都打不过。但论其丹道,你们无一妖能及我。你们不服我,我大可以《万妖谱》强行压你们,要你们恭恭敬敬,但我并不想如此,我觉得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你们说呢?”   在场的妖纷纷看向温见雪。   如他所说,丹药肯定是他自己炼制的,可修仙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号厉害的人物?   便是前段日子,为了谢前辈,给人下毒,闹得沸沸扬扬的剑宗代宗主,天水派小少爷温见雪也没有这个能力吧?   正道如今对温见雪非常不满,可他们都不否认,温见雪是丹道天才。   等会……   它们不动声色打量温见雪。   有点眼熟啊。   打量许久,它们终于认出面前之人就是剑宗代宗主,天水派小少爷温见雪。   好家伙,温见雪的丹道天赋竟这么高,比外界所传高多了,无杂质的高级丹药都能炼制出来。   难怪他给人下毒丹,那群自诩高手的炼丹师,医修都研究不出解药。   众所周知,毒丹的品级越高,越难解。   既然是此人是温见雪,那它们便没有什么不服了。   有好丹药,不管你是不是妖,都是它们的娘,喊东走,绝不往西走。   “公子说得对。”实力最高的妖笑颜逐开,道。   其他的妖,也纷纷附和,拍着胸脯表示,日后有事尽管召唤它们,保管干得漂漂亮亮。   “便是腐尸都能叫小弟吃得干干净净。”   这就不必了。   温见雪打发它们走了。   刚打发它们走,联络玉佩便响了起来。   谢琅察觉他使用了《万妖谱》,特意联系他,询问缘由。   温见雪简单说了缘由,接着道:“不必担心,我没事。”温见雪使用《万妖谱》时,发现《万妖谱》内的妖物多了,由七十九个变成了八十七个。   不必多想,便知谢琅离宗后,又编写了八个妖入《万妖谱》。   妖风狂躁,树木摇晃。   谢琅盘坐在树下,衣衫破烂,满身是血。   他刚挑战完一个九华鹰妖,还未来得及将九华鹰妖编入《万妖谱》,就察觉温见雪使用了《万妖谱》,担心出事,于是盯着《万妖谱》,一见妖物回去了,便焦急地联系温见雪。   听到温见雪说没事,放了心。   他舒展开眉眼,道:“那些妖物使得可顺手?你怎么不召我?它们再如何也比不上我。”   “我想着你正忙,不愿打扰你。”温见雪摩挲联络玉佩,“你吃醋了?”   谢琅冷哼道:“我与你是道侣,它们与你不过一个万妖谱关系,没什么可吃醋。”   一股醋味。   温见雪抿着笑意,询问谢琅现在如何,可有受伤。   “很好,没有受伤。”谢琅道。   “那便好。”温见雪又传送了一些丹药给谢琅,两人聊了两句,默契地断了联系。   温见雪找了个远离断崖的地方,遮掩身形,看着囚邪地。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囚邪地之上的林木都落上细细密密的金光。   温见雪觉得刺眼,微微眯起了眼睛。初来囚邪地时,他察觉到有人暗中盯着自己,一面让吞金入了囚邪地,一面去解决盯着他的人。   现下也不知吞金如何了。   他只能通过主仆契约,确定对方并无生命安全。   ……   地宫内,吞金顶着隐身符,小心翼翼前行。它进入囚邪地后,发现囚邪地下方,关押妖邪的地宫被人翻新过,于是偷偷摸摸溜进了地宫。   刚溜进地宫,它便失去了方向,正疑惑往哪里走,瞧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人从左侧大门走出,朝外走,没一会,一个美艳夫人又带着人从左侧大门走出,朝外走。   于是,它顺着左侧大门,来到了地牢。   地牢附近守卫太多了,它耗了许多时间才摸清地牢内关押了什么东西。   居然关押了一大群妖物。   环顾地牢内的东西,它方才知晓这些妖物为何被关押于此,竟是为了研究控妖术。   吞金心道:果然此地不简单。   弄明白了囚邪地在搞什么事,吞金出了地牢,继续在地宫摸索。主人交给他的任务,它还未完成。   ——任务很简单,看看单扶摇在不在此地。   地宫太大了,吞金提心吊胆地摸了半个地宫,也没找到单扶摇,反而找到了藤妖。藤妖被关押在一个狭隘的房间内,吞金叫它,它也不理它。   仔细看了看,居然被搜魂了。   吞金焦急万分,恨不得将藤妖救出来,然而它没有救人的实力,围着房间看了看,只得离开,继续寻找单扶摇。   吞金一直寻找到天亮,也没找到单扶摇,自觉此地不安全,它决定离开。   尚未走到地宫殿门口,忽听身后传来响动。   之前出去的中年人与妇人不知何时返回了地宫,同里面的炼丹师、医师交谈完,正由地宫内的守卫、炼丹师、医师簇拥着,朝外走去。   吞金生怕被发现,慌不择路地窜进了一旁的水池内。地宫正殿前,有一条玉石大道,大道两边都是水池,池中点缀了具有一定药用价值的灵植。   吞金窜入水池后,直接躲在了灵植下方。   它是寻找药材的灵兽,身体能在意念下,散发同灵植一般的药材气息,一般人只要不仔细找,很难发现它。   中年人与妇人并未发现它,被人簇拥着,径直离开了地宫。   他们离开地宫后,守卫等人去忙自己的事了。   吞金长舒一口气,它正打算从水池爬起来,忽然听见几个护卫低声道:   “控妖术都研究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依我看,根本研究不出来,家主何苦这般尽心尽力?他又见不到太上长老,这边的动向,一贯是由单姑爷整理了,转交与太上长老,即便有什么好处,也是单姑爷拿了。”   单姑爷?单扶摇?吞金暗道。   它专心致志地接着听。   “黄丹师此次的想法,倒是十分可靠,说不准能研究出控妖术。”   “呵呵,他们那群人,那次的想法听来不可靠?然而做起来如何?无一例外,全失败了。每每失败,便要死上几个妖,全要劳烦我们去抓妖。”   “你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上回一个藤妖闯入了地宫,单姑爷捉到藤妖,却不让我们告知家主与太上长老,威胁我们,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你们说,单姑爷会不会有异心?”   “有异心如何?你要告发邀功?小心第一个死得便是你。”   “不许多言了,说话都小心点。”隔得远的护卫队队长听到议论,当即呵斥道。   几个护卫当即闭嘴了。   吞金脑子简单,无法理清这些话,它牢牢记下这些话,从水里爬起,飞到殿门口,运转穿墙术,穿了出去。   穿墙术是非常简单的术法,但凡能修炼,别管是什么东西,学上一学,皆能做到穿墙。只是现在的房屋都裹上了防御阵法等,这些阵法专克穿墙术,因而,穿墙术现在已是一门废术。   也只有吞金这种能够无视阵法的灵兽,才能化腐朽为神奇,使用穿墙术乱窜。   吞金很快来到出了囚邪地,找到温见雪,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他。   温见雪听完,眸子微沉,他摸了摸吞金的毛发。   先前他只是怀疑单扶摇是胁迫者,听了吞金的话,知晓藤妖前辈被单扶摇抓了,搜魂了,他便已确定单扶摇,谢琅的亲生爷爷就是胁迫者。   吞金道:“我们得想办法把藤妖救出来,它好可怜。”   晴天从灵宠袋爬出,认真附和。   温见雪摇了摇头。   “不救?”吞金瞪圆了金色眼睛,“这……太冷血了。”   “不是现在救,让我想想。”温见雪冷静道。   他一开始以为只有单扶摇参与了研究控妖术,现下发现,段家,定天宗太上长老都参与了研究控妖术……   牵扯面一下子变大了,棘手得很。   不过现在知晓这些信息,不再处于被动局面,对于他,对于谢琅,局势好了不少。   或许,能利用汪禹等人,除掉他们。   ——温见雪并不因谢琅,对单扶摇有一丝好感。   单扶摇既然搜了藤妖前辈的魂,想来应当察觉谢琅是他孙子,这种情况下,他为了独吞控妖术,都能爆出谢琅半妖身份,将其往死路逼,他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自然是以牙还牙。   汪禹等人自诩正道,在这种有违道德,有害世间秩序,打乱各方势力平衡,激怒种族矛盾的事情上,想要会乐意发电发热发光?   修仙界需要他们。   如果他们能除掉单扶摇等人,温见雪决定抹掉一半记恨,把他们奉为正道之光,带着全体弟子,把他们供起来,天天上香。 第241章   金鳞宗,偌大的炼丹室内,价值昂贵的炼丹炉正对着可以汲取日月精华的天窗,里面飘出阵阵丹香,一侧的桌案上摆放着数只托盘,托盘上丢弃着各种丹药。   数名炼丹师围坐在一起,焦头烂额地讨论解毒之法。   温见雪下得毒丹,太过罕见,研究多日,依然无解,他们心里充满焦虑、愤恨、无助。   汪禹坐于高位,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用茶盖拨动茶水,他皱着眉头,听着他们的讨论。   未讨论多久,一个轮值执事弟子快步来到炼丹室门口,他看向汪禹,行了礼。   汪禹走出炼丹室,负手而立,道:“何事?”   执事弟子拿出拜帖,呈于汪禹,恭敬道:“剑宗温宗主求见。”   汪禹没有接拜帖,他神色间有几分警惕。   这也不怪他警惕,实在是温见雪太毒了。现下这个敌对状态,温见雪突然拜访,汪禹总觉对方心怀不轨,想迫害他。   他避之如毒蛇猛兽,道:“不见。”   执事弟子应声去请温见雪回去。   温见雪立在金鳞宗宗门口,闻言,并没有半分不虞。他睫毛微微垂着,在脸上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笑容温柔,语气温和,道:   “我实在有要事相告,此事事关仙门世家,天下安稳,烦请你再替我通传。”   他的态度实在诚恳,且生得过分漂亮,执事弟子不知如何拒绝,鬼使神差竟应了下来。反应过来,有几分恼火,但此时已于事无补,只得再寻汪禹,将他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汪禹。   汪禹听罢,冷冷道:“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事。”   他一拂袖,朝待客之所走去。   温见雪由金鳞宗引路弟子引着,此刻已然到了待客之所。见到姗姗来迟的汪禹,他站起身,笑着行礼。   “现下就你我,不必来这套虚礼。”汪禹坐到了主位,“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温宗主扯上仙门世家,天下安稳?”   温见雪朝站立在厅内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长老看了一眼。   汪禹道:“退下。”   一众人鱼贯而出,顺带着关上了门。   “说罢。”汪禹道。   温见雪站起身,道:“汪宗主,我今日碰到一妖。听那妖说,有人抓它们,研究一种能够操控妖物行事的术法。”   “我本不信,可见那小妖说得真情实意,却又不得不信。”   “妖族向来同我们不合,我细细思来,它们如是知晓有人拿妖做研究,必然会大怒,找各个世家门派的麻烦。”   “这点暂且不提,汪宗主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即便我不说,想也知道,若放纵幕后之人,研究出控妖术法,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为防天下大乱,我不得不冒昧找上汪宗主,毕竟依我的实力,解决不了这事,而金鳞宗如今是实打实的第一宗,自是有能耐,牵引其他宗派世家,妥当解决此事。”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汪禹。   汪禹没有说话,他端坐在上位,静静听着他的话,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的可信性。   温见雪叹了口气,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这才接着道:   “其实我着急将此事告知汪宗主,也有我的私心。”   “我希望以此以功抵过,望诸位道友,不再追究谢宗主半妖身份,放他一条生路。”   “至于之前为保护谢宗主,做得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会承担责任,在能力范围内,做出赔偿。解药也会尽快研制出来,解除无辜者身上的毒。”   汪禹听到这里,总算有动静了。   他理了理衣袖,道:   “温宗主此话便不对了。”   “即便此事为真,你告知此事有功,此功也远远不能抵过。俗话说得好,非我族其心必异,温宗主若执意护着谢霜,下场可想而知,我们只是迫于毒丹,而不能把你如何。”   汪禹抬起眼帘,淡淡道:“温宗主,可明白我的意思?”   温见雪沉默不语。   许久后,道:“汪宗主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但是我不可能放弃谢宗主,所以只能辜负汪宗主的良苦用心。”   厅内茶桌尽翻,汪禹胸腔内闷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站起了身,雪白衣袍上的金莲纹,摇曳出绚丽色彩。   “温宗主可真是冥顽不灵。三十年后,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护他。”   温见雪冷冷道:“我如何护他,自是不劳烦汪宗主担心。”温见雪眉头浮现怒气,他说罢,转身便想离开,汪禹叫住了他。   “那妖在哪里?我要它带路去它口中研究妖物的地方。”   温见雪眉头怒气散去,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他扭头,道:“在我宗地牢内。”   汪禹是这样想的:倘若那妖所言为真,自己领头,带人处理了此事,便是大功德一件,不仅能宣扬自己的名声,还能宣扬宗派的名声。   那妖如果说假,也就白跑一趟,没有什么损失,处理掉它便是。   他这样想,岫烟两人也是这是想的。   她们从汪禹口中听得此事,当即表示同去。   于是三人带足了人,从剑宗主宗地牢内提了温见雪口中的妖,押着那妖,气势汹汹地前往囚邪地。   温见雪同简容,也一同去了囚邪地。   ……   段家,段家主正同段夫人抽查段复,一道流光自腰间闪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紧急的传音。   “家主,汪宗主等人来到囚邪地外了,似乎想搜查囚邪地。属下注意到他们前面有个带队的妖物。”   他们怎么会去囚邪地?   难道段家在囚邪地研究控妖术的事走漏了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段家主同段夫人对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单扶摇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   囚邪地总是宁绕着一股寒气。   即便日头高悬,也无法驱散这股寒气。   凿刻囚邪地三字的石碑前横着几片略有些枯黄的叶子,汪禹掐诀拂去落叶,半蹲下身,仔细端详石碑上的几个字。   自从囚邪地被废,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块石碑。   他站起了身,招那精神萎靡的妖招手,道:“你过来,来看看,确定是这里。”   这是一只鸟妖,即便化为人形,还保留着几分妖的特征,例如它耳后有着几根细细的白色羽毛。众目睽睽下,它朝石碑走去,看了一眼,畏畏缩缩地点头。   汪禹朝前走了几步,忽然遇到一道屏幕,微微凝神,地面轻颤,灵力涌动,向四周散开。   温见雪衣袍同其他人一般,被灵力吹动,他半眯起眼睛。   下一瞬,一道高耸的青玄铁门横空出现。   囚邪地自建立到废弃,也没有什么青玄铁门。要知道这青玄铁门异常珍贵,若非财力雄厚者,根本买不起。   众人心道:看来此地确实有问题。   汪禹抬手,道:“诸位助我,合力破开此门。”   青玄铁门是修仙界最坚固的门,上面叠有阵法大师陈不倒最得意的青龙防御阵法,即便是炼虚修士,凭一人之力,也无法破开此门,需得众人合力,方得好结果。   汪禹扫了温见雪一眼,“温宗主就不要出手了。”   其他人无声赞同。   简容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握紧了剑柄。   温见雪按住他手背,轻轻摇头。   简容松开了剑柄。   不要他出手,他还懒得出手,温见雪笑着同意了汪禹的话,半点没有被排斥,被防范的难过情绪。   他向后退了几步,以免干扰到其他人施法。   汪禹等人掐诀,强悍的灵力直击青玄铁门。   狂风卷地,草木皆折,“哐啷——”一声巨响,青玄铁门晃动了两下,出现几丝裂痕。   裂痕出现不过呼吸,青玄铁门上浮出青龙防御阵法,阵法旋转一周,将击来的灵力凝聚于阵中,修补好裂缝。   有人瞧见这幕,低声骂了句,“陈不倒这狗玩意,整什么阵法,给我们找些麻烦。”   汪禹并未多言,他双手结印,浑浊的眼睛格外坚毅,道:“继续。”   一群人又合力攻击青玄铁门。   持续数次,青龙防御阵法扛不住重压,哗啦一下破碎了。   众人运转灵力,最后一击,青玄铁门轰然倒塌,破碎的铁块将被狂风撸秃了的地面砸出数个深坑。   “走。”汪禹气沉丹田,压着眉毛道。   一群人进了囚邪地,进入囚邪地,他们这才发现地宫被翻新过。瞧见青玄铁门时,他们心中已有了底,因而对此并不惊讶,只是在心里猜测研究控妖术的人是谁。   左猜右猜都觉得此人不简单,或许他们认识这个人,又或许,并不是一个人在研究控妖术,而是一群人,一个家族,一个宗派。   众人皆不在说话,神情严肃,快步朝地宫走去。   “诸位来此,有失远迎。”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温见雪缀在人群尾巴上,闻言,最先转过身,他看到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后带着几个护卫,身侧站着一个身穿青蓝锦衣,腰坠玉佩的俊美青年,青年弯着眼睛,眼尾微微向上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温见雪认出了中年人。   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段家家主段舒。   他身旁那个青年,是单扶摇。   这是温见雪第一次直面单扶摇,之前他都是通过画像和影像,看单扶摇。   单扶摇跟谢琅没有相似之处,除了那双眼睛,都是笑起来,微微向上挑了一点。旁人见到他们的眼睛,并不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因为,谢琅的眼睛凌厉如藏刀剑,而单扶摇的眼睛平和似春风,叫人很容易敞开心扉。 第242章   单扶摇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对方看来时,温见雪忽然升起被凶物盯住的错觉,这错觉一闪而过——对方移开了视线。   汪禹上下打量段家主,他皮笑肉不笑道:“段家主方才说什么?诸位来此,有失远迎?我怎么不知道,这囚邪地已成了段家的囊中之物?”   段家主几步走到汪禹面前,交情极好一般,握住了汪禹的手,面带歉意,道:“汪宗主,这事说来都是我的错。”   “前些日子,段某听说邪云花能够医治好吾妹,便托人寻找邪云花,费尽千辛万苦,却只得到邪云花种。”   “邪云花种只能在阴邪、怨恨深重的地方发芽生长,上下界,阴邪深重之地、怨恨深重之地很多,然而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地方却十分少,掐指算来,不过一个囚邪地,一个莲都。”   “莲都早些时候破了,便只余下一个囚邪地。我瞧着囚邪地废弃已久,想来无人使用,便将囚邪地翻新,用来栽种邪云花。”   “也是段某糊涂,且家中事情繁多,忘了将此事告知诸位,叫一个妖搅动风云,弄出这等误会。”   他看向带路的妖,解释道:“我已听说,此妖说,有人在囚邪地地宫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   他冷冷道:“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带路的妖对上他的目光,目光颤抖,露出害怕之色。   汪禹余光斜了一眼带路的妖,不动声色地将段家主的手拂开,笑道:“段家主何必这么激动?现下各个世家门派的代表人都来到这里了,囚邪地地宫里头是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还是在栽种邪云花,打开了,让我们一观便知。”   其他人也纷纷道:“汪宗主所言甚是,段家主打开,让我们一观便知,无需多言。”   定天宗走了下坡路,金鳞宗如今是第一宗,与之交好的鹤衣宗、岫玉宗稍稍差一些。   身为金鳞宗宗主的汪禹,人心所向,即便他所作所为是错的,大家也会附和追随,更况且,他此时所作所为是对的,正义的。   段家主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这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意打开宫门,实在是不能打开。”   “哦?”汪禹挑起眉毛,“为何不能打开?”   单扶摇拱手行了一礼,道:“汪宗主,邪云花正是成熟之时,见不得光,待我们的人采摘了,自然打开于诸位一观。”   “采摘不会多久,一个时辰即可。”   “然而这还是耽误了诸位道友的时间,待事情结束了,段家设宴向诸位赔罪,万望诸位道友勿怪。”   “段家能有今日的繁荣,少不得诸位道友的助力,段家上下铭记于心,不敢忘也。”   他的嗓音低缓,如一道淌过平原的溪流,听得人很是舒服。   紧绷的气氛缓和,在场之人窃窃私语,皆有几分意动。   段家主又朝汪禹笑道:“金鳞宗荣登修仙界第一宗,未曾向汪宗主道喜,借此宴席,便将《万里河山》送于汪宗主,还望不要嫌弃。”   《万里河山》是一卷画,画中一切景物皆可来到现实,为自己所用。   不仅如此,《万里河山》还能以画困人,如太上长老那般的人物,若是被画困住了,一时半会,也很难出来。   此画,段家只用过一次,其声名与天水老祖的护身灵器天赐同齐,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   饶是汪禹这种久居高位的人,也不免心动。   汪禹在心中权衡《万里河山》和解决妖物一事得到的大功德,哪个更好。   他权衡片刻,偏向了《万里河山》。   段家作为一个名门世族,明明赫赫,应当不会糊涂地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   妖这种东西狡猾贪婪,应是与段家有仇,所以说出有人在囚邪地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的话,借刀杀人,引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去破坏段家辛辛苦苦栽种出的邪云花。   汪禹收回思索,捻了捻雪白胡须,看着段家主,笑道:“段家主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此刻是收获邪云花的关键时刻,看在段家主与段二小姐扶持相依的感情,那我们等上一等,也无妨。”   汪禹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没什么话可说,纷纷笑着表示等一等。   便是岫烟与李秀,也是如此。   “唯利是图,目光短浅的一群人。”简容拧起了眉头,同温见雪传音道。   温见雪目光微沉。   他心中知晓,等上一等,段家便把有关控妖术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妥当,种上被采摘的邪云花了。   到时候,宫门一开,计划落空,什么都抓不到,反倒叫带路的妖丧命。   带路的妖是温见雪从《万妖谱》内召唤出来的。   按照原计划,揭穿阴谋后,温见雪便会打着妖也是受害者的名头,收买人心,迫使汪禹等人放了此妖。   不行,不能让他们等下去。   如果此次不能解决段家,单扶摇,定天宗太上长老,以后再没有这种机会不说,还会成为他们眼中钉,肉中刺,惹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单扶摇应该猜到今日之事,因他而起。   温见雪心道。   他掀起眼帘,看向地宫厚重的大门,指间悄无声息地凝出天赐。   直接破开宫门好了。   温见雪握紧天赐,几道紫色流光浮于天赐表面,在表面停滞一瞬,顺着天赐顶端,猛地窜到尾部,没入他体内,化为磅礴的灵力,充盈经脉,直入丹田。   进入丹田后,如之前一般,他感觉到身体所能使用的力量翻了几翻。   凝神屏气,温见雪将力量汇聚于另一只手,凝成一个灵力球,微微一动,攻向地宫宫门。   “轰——”一声,被阻拦了。   单扶摇手持长剑,击溃了灵力球,由于击溃时,产生的强大的冲击力,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半跪在地,吐出口鲜血。   抬指擦掉嘴角血液,单扶摇缓缓抬头,看向温见雪。   他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柔和,不带半丝恼火。   “温宗主为何忽然出手攻击宫门?可是段家,亦或者是我,哪里得罪了温宗主。”   众人皆看向了温见雪。   汪禹道:“温宗主,你这便过分了,等上一等又如何?里面若真是医治段二小姐的邪云花,你此举便是要断了段二小姐康复的希望,未免太过恶毒。”   温见雪看了单扶摇一眼,道:“汪宗主,我以为,等上一等,便是有证据也没证据了。”   段家主召出了本命灵器,直指温见雪,眉目阴沉,道:“温见雪!你这是认定我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了?你是想与我段家为敌?”   简容见此,抽出了剑,指向段家主。   “哥,放下剑。”温见雪道。   简容看了看温见雪,放下了剑。   温见雪这才看向段家主,道:“我并没有说,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我只是怀疑,里头,你们段家没注意的地方,有人在研究控妖妖物的邪术。”   “段二小姐病了多时,我亦十分同情,待明了妖物一事,我自会想办法补上你们损失的邪云花,但若是因此,等上一等,便是置天下安危于身后。”   他说罢,抬起头,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诸位道友,我这样,错了吗?”   汪禹冷笑连连,道:“温宗主。你没错,但你似乎在指责我们,心无天下,无勇无谋。”   温见雪道:“你非要这样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是金鳞宗宗主,有权有势,万人追随,而我只是一个不受待见,艰难困苦的小宗宗主。”   “你……”汪禹一哽。   他发觉,温见雪气人的本事跟谢霜不相上下。   这话说得,过分委屈,仿佛全天下都在欺负他。   虽然也确实在欺负他,但那是他自找的,他要不为了个半妖,干出下毒的好事,谁欺负他?   段家护卫扶起了单扶摇,单扶摇低低咳嗽了一声,道:“温宗主,现下你是进不得地宫,除非我死了。”   “单道友,你非要这样?”温见雪问。   单扶摇摇头,道:“邪云花难得,我不信此次坏了,你能补上。为了陪伴多年的妻子,不得不这样。”   “既然如此。”温见雪转动手中天赐,玉色的萧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他身影快如疾风,转瞬间,便到了地宫宫门前,“那我便不顾及你了,这地宫,我现下是非进不可。”   单扶摇拂开了身旁的人,周身灵气涌动,长剑轻鸣,足以劈山断水的恐怖剑气,直奔温见雪而去。   这一道剑气,温见雪避不开。   他也不打算避,沉下心神,将灵力灌入天赐,劈上剑气。   剑气应声而破,随之而来,却是一个杀气四溢的剑阵。温见雪身在剑宗,虽不习剑,却也了解不少剑阵,此剑阵,他一眼看出阵眼,一边击溃自剑阵中生来,直袭他身的密密麻麻的剑气,一边用灵力催动地面野草。   浓郁的木灵气催得野草疯狂生长,不一会,便遮天蔽日,如同活了一样,弯下纤细的腰身,搅向阵眼。   倏忽间,剑阵破了,然而,打斗远远没有结束。   简容与段家主也加入了其中,战况越发激烈。   汪禹惦记着《万里山河》,自是不肯出手帮温见雪,但他也不肯帮段家,怕背上不顾天下安危的骂名。其他人都是见汪禹行事,汪禹没动静,他们当然也不会有动静,皆退避三尺,静看打斗。   温见雪用天赐勉强同单扶摇打了个平手,而简容直面段家主与其护卫,处于下风。   他俩没一个人能空出手,去破宫门。   吞金也没法破开宫门。   吞金只是能无视阵法,穿入地宫,其实力其实不高。   若是叫吞金现下穿入地宫,拿出些东西,充当里头有人在研究控妖术的证据,想来也没人信,毕竟不能证明证据就是从地宫内拿出来的。   另外,吞金的寻药灵兽身份也会暴露,惹人垂涎。   《万妖谱》自是不能用,傻子才在这个时候用《万妖谱》。   温见雪轻点地面,向后滑退数米,翻出燃元丹。   现在看来,服用燃元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寿命已有数千年,燃烧大几百年,增强实力,逼退单扶摇,快速破门,其实很划算。   如此想着,温见雪服用了燃元丹,然而,出乎意料得是,退退单扶摇失败了。   单扶摇依然与他打了个平手。   看来从一开始,单扶摇就隐藏了实力。   现下与他打成平手,说不定,也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温见雪感到心惊,正思考要不要放弃破门,明亮的阳光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了,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随后,阴风大作,数团红色气体从目光所及,最高的山与天交接之处升起,升起不过片刻,颜色最为鲜艳的红色气体,朝地宫飘了过来。   众人心神一震,看向猩红气体,“那是……” 第243章   种种猜测尚未浮于脑中,红色气体忽至前方。   浓重的鬼气带着滚滚怨气,直冲众人面门。   “鬼!”汪禹神色凝重,他召出本命灵器,直指红色气体,“诸位道友小心!”   鬼虽然都被统称为鬼物,但它们也有等级之分。   最低级是浑浑噩噩,实力低微,只敢恐吓凡人,修士一巴掌能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鬼,再往上,有大鬼,鬼君,鬼王。   囚邪地断崖内的食尸鬼由天地孕育而来,生来就是鬼,等级趋近于鬼君,天生能将虚体凝实,随着实力的提高,它们的灵智也会随着提高。   如修士一般,若是抵达命数,还未到达一个新的命数阶层,便会面临生老病死。   朝众人冲来的鬼,观其形态,是修士死后,化成的鬼。   ——修士惨死后,若是神魂被困,不入轮回,受到尘世污染,便会成为鬼。   上下界,极少有修士死后,化成鬼。   大部分修士执念皆消,神魂入了轮回,少部分修士神魂连同身体一并被绞碎了,彻底瓦解,归于天地。   在场之人都是上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未听说哪里有修士大量惨死,神魂被困。   那些未向地宫飘来的红色气体也是修士化成的鬼。   它们的等级比不上朝众人冲来的鬼,等级只在大鬼。   虽有生平记忆,却十分混乱,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死于谁的手,若无修鬼道的鬼修驱使,只会任着心中怨念而动,看谁不顺眼就攻击谁。   而朝众人冲来的鬼,等级在鬼君。   鬼君实力强横,头脑清晰,记得一切事情,虽暂时不能凝出实体,却能够召集方圆数万里的小鬼、大鬼为自己办事。   众人不得不忌惮。   “起阵——”一个善长阵法的人对自己门派长老道。   两人拉起阵法,随着阵法被拉起,气氛绷紧到极点。   然而,这些冲来的鬼君并没有理会他们,如一股冻得人骨头发麻的冷风,穿过他们,奔向温见雪?   不对,不是奔向温见雪,是奔向单扶摇。   众人表情古怪,却见又有几个鬼君直奔段家主。   “这是怎么回事?”   温见雪一头雾水,同简容对视了一眼,抓住机会,一击破开宫门。   宽阔宫殿,长明灯明亮,地砖倒影出数道忙碌的影子。   这些人穿戴整齐,腰间带刀剑,皆在收拾东西,大箱小箱,哪有半分采摘邪云花的模样?此地又哪里有半点邪云花的模样?   汪禹等人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僵住了。   单扶摇余光瞥见这一幕,神情微凝,与之交手的几个鬼君抓住机会,破开剑防,俯冲到他面前,漆黑鬼爪刺穿他肩膀,往外猛扯……   剑气如虹,逼退几个鬼君。   单扶摇化作一道光,直往东南方去。   温见雪即刻追了去。   几个鬼君也想追去,被汪禹出手暂且拦于原地。   汪禹对其他人,道:“全抓起来!”   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放过单扶摇。   地宫门破,里面的一切,已然说明段家撒了谎,真在里面研究控制妖物的办法,如此,别说单扶摇,整个段家都要抓起来。   只是现下,更应该着急处理的是这些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袭击段家人的鬼君。   汪禹等人心里清楚,这些鬼君若是放走,假以时日,必将成为鬼王。   修仙界,威胁最大的是妖,它们无处不在,已形成八个大阵营,及无数小阵营。   鬼因为只能在晚上活动,且只能以阴气浓重的地方生存,如今不过一个鬼王,两只手就能数出来的鬼君。   比起妖,简直少得可怜,弱得可怜,它们同精怪一般,不仅挨修士打,被鬼修驱使,还被各大妖王搓圆揉扁,当小弟使唤,处于食物链底层。   若是多出这么多鬼王,天下局势,必定天翻地覆。   现下,各方势力,虽说小纷争不断,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但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不会主动挑起大型战事。   鬼族崛起,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鬼族窝囊了这么多年。   段家主见汪禹等人出手制裁鬼君,趁乱想离开,却被鬼君召集来的大鬼缠住了。   这些大鬼正是随同飘出的鬼。   ……   温见雪追着单扶摇来到了一处密林,对方入了密林后,雾气四起,转瞬消失了。   雾水湿漉漉地朝人压来,发丝润湿,贴上脸颊,激出一片冰冷之意。   温见雪彻底冷静了,心境平和地荡不出半点涟漪,他抬手拦住了慢他一步追来的简容。   “不要追了。”他道。   简容道:“花兄他们已在赶来的路上。”   温见雪道:“恐怕有陷阱。”   在温见雪看来,单扶摇太狡猾了,也过于无情了,或许得知汪禹等人来此的消息时,便做了两手准备,以防不测。   现下脱身了,刻意朝此地来,十有八九设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入套。   简容闻言,握紧了剑,手背青筋凸起。   苦觅多年的杀父杀母仇人就在这片密林,距离他或许不到几里,要他放弃,谈何容易?   长吸了口气,简容尽量自己保持平静,道:“我一个人进去,到时候花兄他们也来此地了,你们都在外接应我,不会出事。”   温见雪一口否决,抓住了他手臂。   “不可,你我都太急功近利了,现下不适合深追。”   在利用汪禹等人对付段家和单扶摇前,花倾城他们得知此事,还叫过他们从长计议,但他和简容对其恨之深刻,生怕机会没了,着急出手,没听他们的劝。   雾气一吹,温见雪彻底冷静了,才意识到他和简容错了。   若是没有这些突然出现的鬼君,宫门根本不可能破开。   但凡他觉察单扶摇等人就是幕后黑手时,从长计议,考虑周全,准备充分,杜绝汪禹等人的动摇,便能赶在鬼君来临前,破开宫门。   如此,单扶摇压根不会有脱身的机会,早被收拾了。   简容并不听他说,拨开他的手,不与他多言,运转身法,径直朝密林去。   “哥,三思而后行。”   温见雪脚下一点,来到右侧,放出丹火,拉成一道火墙,挡住简容的去路。   “让开。”简容沉下目光,声音冰冷。   温见雪直视简容,半点不肯退让。   简容退后两步,抬起手中的剑,长剑轻鸣,往下一劈,冰寒剑气,直冲丹火。   这一道剑气过分凌厉,丹火作为炼丹之物,无论如何,也扛不住,说不定会消融于此。   虽然温见雪并不差钱购买丹火,但这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丹火,舍不得被毁,立刻收了起来。剑气便直直没入了密林,将雾气劈开一条缝。   简容继续朝密林走去,又被丹火挡住了。   温见雪再度放出丹火。   “温!见!雪!”简容咬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   “怎么了?怎么了?”花倾城几人带着人赶了过来,瞧见两人剑拔弩张,格外不解。   他插到两人之间,看看温见雪,又看看简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俩吵什么?宫门破开了吗?段家呢?姓单那咋的了?”   温见雪将情况简单向花倾城几人说明了,却依然不肯收起丹火。   花倾城闻言,便笑了,他扇开折扇,以扇柄敲了敲简容横于身前的剑,道:   “简少主,小雪所言有理,你这时便是糊涂了。现下你同小雪,同我们耽搁了这么久,便是没有陷阱,去追,也早失去对方踪迹了。”   简容抿直嘴角。   花倾城又用敲了敲简容横于身前的剑,他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呢,你了解,万万没有小雪有耐心。你要是执意去追,那我只能叫人绑了你拖回去。你也不想这样吧?堂堂少门主,多丢脸,你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简容盯着他看了几息,又盯着温见雪看了几息,闭了闭眼,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温见雪舒了口气,道:“多亏了花兄,否则我真的……会和他打起来。”   “叫哥。”花倾城手臂搭上温见雪肩膀,道:“简容么,一头犟驴,别理他,有时候必须用些特殊手段。走,去囚邪地地宫看看,什么情况了。”   ……   雾气重重的密林,雾气散了些,单扶摇自暗处走了出来,他看着温见雪等人的背影。   孽种的道侣,确实有几分本事。   单扶摇抬手,拔除肩膀伤口处的鬼气,也不上药包扎,拿出条丝巾,边擦手上的血,边询问站在身后的几个黑衣人。   “这些鬼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收手吗?怎的还放出来了。”   几个黑衣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微微颤抖道:   “主子,收到你叫我们收手的消息时,鬼笼已大开,我们竭尽全力,仍未能将其收回……主子饶命。”   死一样的寂静朝四周蔓延开来。   单扶摇慢条斯理擦掉手上的血,他淡淡道:“如果求饶有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   几个黑衣人身后忽然出现几道黑影,黑影有着颜色不一的发光眼睛,几个黑衣人尚未做出反应,便被几个黑影掏出了元婴,扭断了脖颈,挖出了脊椎,吞掉了神魂。   咔嚓咔嚓——   细微的声音响起,这是咀嚼元婴的声音。   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软趴趴的,应声倒在地上,随后,不知从哪里蔓延来的火,把他们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单扶摇望向地宫,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账。   此次,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本打算利用鬼物做掉段氏夫妇。   段氏夫妇同他一并研究控妖术,太过忠心太上长老,处处碍事,特别是在他拿到控妖术后。   为此,几十年前,他就在布局了,段青云和段复只是他做掉段氏夫妇关键一环罢了。   毕竟没有段青云和段复,段氏夫妇不会铤而走险,杀人取神魂。   ——他们以为他能召回段青云,将取来的神魂都交于了他。   而他将这些神魂囚于鬼笼,一面告诉段氏夫妇,攒到足够多的神魂,才能复活段青云,即使这些神魂变成鬼也没关系,一面折磨这些神魂,使其快速变成鬼。   初变成鬼,都是小鬼,怕无法达到做掉段氏夫妇的目的。   他便寻了鬼修,收罗阴气,用了血术,使这些鬼快速提高实力,受神魂强大与否的限制,只有一小部分的鬼变成鬼物,绝大多数是大鬼、小鬼。   然而,这招有大弊端。   它们实力最高提升到鬼君,再往上,便不能了。   除此之外,它们实际没有相应等级的实力,过不了多少年,便会遭到血术反噬,或走火入魔,丧失理智,成为杀器,或烟消云散,再无来世。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执着控妖术,直接控鬼便是了。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用鬼物除掉段氏夫妇后,地宫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一边利用太上长老,获取资源,人手等,一边扩展自己的势力。   今早,收到汪禹等人跑去囚邪地地宫,自觉不妙,他便命人收手,先不要动段氏夫妇,谁料这群废物打开,关不上了。   不过也不碍事,他提出的提高控妖术的法子,奏效了。   被他控制的妖物,完完全全服从他的命令,同哪些个丹修医修,被不清的地宫护卫,最先送出地宫。   地宫内,现下就剩地宫护卫,以及一堆研究控妖术的丹药、废稿、工具。   除了能够给段家、太上长老定罪,对他没有大威胁。   毕竟他已经脱身了,寻个地方,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便是,只是没了太上长老的帮衬,恐怕发展起来要慢很多。   单扶摇心中闪过万千思绪,他收起望着地宫的视线,毁了丝巾,道:“走。”   刹那间,密林内出现数道黑影。   黑影在密林内一闪而过,随着单扶摇消失了。 第244章   地宫。   汪禹等人已经抓住在场鬼君,就连鬼君召集来的大鬼也一起抓住了,因抓得比预想轻松许多,个个都在心中疑惑道:   这些鬼君大鬼怎么这么弱?   半点不经打,稍稍用力,就破了,与他们认知内的鬼君大鬼相差甚远。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鬼君的实力至多大鬼,而这些大鬼的实力,至多相当于四个小鬼。   太古怪了。   从它们群起攻击段家人,便处处透着古怪。   怀揣着疑惑,他们默契地没有杀这些鬼君,用金玉葫芦,装了起来。   段家主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因遭鬼君猛烈围攻,他的手臂不知被哪个鬼君撕扯了去,腹部一个血淋淋的洞。   两个门派长老将他锁住,他竟呼吸急促,话都说不出。   汪禹怕他死了,妨碍后续审讯,喂了一枚丹药吊着命,随后转身,面对着一大群被鬼君攻击过的段家护卫,威严道:“还不束手就擒!”   上头的人,一个跑了,一个被擒。   自知完全不是汪禹等人的对手,段家护卫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汪禹扫了一圈,记住人数,掐诀封住他们灵力,给随同而来的一个内门长老使了个眼神。   内门长老会意,退至一旁,向宗内发了两道指令。   第一道指令,封锁段家,不许任何人离开,若有人执意离开,格杀勿论。   第二道指令,宗内今日不当值的执事和弟子即刻来囚邪地地宫,清查地宫内的东西。   汪禹用传送阵,把段家主一干人传送到宗后,朝众人拱手,道:“诸位,烦请移步本宗,一起审讯段家主等人。”   众人连连应下。   正好此刻,温见雪几人抵达地宫。   汪禹笑眯眯看向温见雪,道:“温宗主也一起来吧,若不是温宗主,还不能发现有人在暗中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   他说罢,余光瞥了一眼花倾城几人,“你这是叫了人来帮忙?既然叫了人来帮忙,单扶摇追到了吗?怎么不见简少主?”   温见雪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未在人群里看到简容,看来他去了别的地方。   压下担忧,温见雪叹了口气,道:“追至一处密林,见雾气重重,唯恐有诈,不敢深追,便回来了,看看地宫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现下看来是多担心了,也是,此地有诸位,怎么会出事?至于我哥……”   汪禹挑了一下眉。   一旁的岫玉宗宗主岫烟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年轻气盛,不知凶险,一股脑追了去,重伤是常有的事。”   “岫宗主误会了。”温见雪道,“我哥没有受伤,我们只是因深追不深追一事,起了争执,他恼我,没同我回来。”   岫烟笑容微僵,呵呵两声。   温见雪没回话,他看向地宫。   宽阔明亮的大殿上落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他破开宫门时,里面的人正在转移证据,但愿藤妖前辈没被转移走。   ……   段家。   段复正在练字,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尚且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便听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偌大的府邸。   “奉宗主之命,段家上下,主子也好,奴仆也罢,一律不得离开段家。违者,格杀勿论。”   段复眉头狠狠一跳,他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什么宗主之命?   哪个宗主敢在段家撒野?   府邸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灵罩,灵罩呈金色,时不时浮出淡黑符纹。观其符纹精细流畅程度,不像破落户小宗派的手笔。   段复觉得这符纹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宗派的手笔。他带着人,快步去寻段家主,段家主同单扶摇出门了,段复只见到段夫人。   段夫人坐在庭院内,定定地望着灵罩。   段复行了一礼,坐于段夫人身旁,道:“母亲,这是出了什么事?”   段夫人收回目光,手指扶着额头,片刻,她放下手,轻轻笑道:“没事。”她这话,既安慰段复,又在安慰自己。   “我们有太上长老,天塌了,都不必担心。”   段复从她这些话中嗅出强烈危机,心中生出不安,他皱起眉头,轻声道:“母亲,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我听说父亲和姑父出去了,他们……”   “他们自然不会出事!”段夫人凉凉道。   玉石圆桌忽地破碎,茶壶果盘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发出极其沉闷的声音。   段复神情微凝,立刻跪在地上,道:“母亲,我没有说父亲与姑父会出事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出去办什么事。我坚信,他们不会出事,父亲与姑父实力强横,吉星高照,向来无往不利。”   段夫人神色缓和了几分,她扶起段复,理了理衣领,道:“下去吧,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够过问的事情。”   段复乖巧道:“是。”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起初,他走得很慢,当离开段夫人的视线范围,他骤然加快了脚步。   根据段夫人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出了大事。   回忆起她提及太上长老,段复心想,这大事或许能毁灭段家。   他前途光明,万万不能同段家毁了。   段复念了念段衡的名字,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事自救。   他不能同段夫人一般,将希望全部压在太上长老身上。   他见过太多陷入危机,便被上位者舍弃的人了。   段家太过兵荒马乱,段秋梅即便在病中,也有所耳闻,但她并没有什么反应,透过大开的窗户,静静看着府邸上空的灵罩,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   定天宗走了不少人,逐渐势弱,山河日下,但毕竟是曾经的第一宗,还是能够维持运转,保住表面风光。   此刻,宗内弟子正沐浴着夕阳,坐于道台,听长辈讲经论道。   忽然,一阵狂风掠过道台。   在场弟子的衣袍皆被吹得呼哧作响,掐诀压住衣袍,他们抬起头,仰望天空。   一道白影从他们头顶划过,径直朝太上长老所住的长生殿而去。   “这是太上长老身边的白鹤?”   “如此着急是做什么?”   “莫非我宗又又又出事了?”   不怪他们警惕,实在是这些日子,定天宗发生了太多坏事,叫他们心神俱疲,曾经的荣光都成了泡影,走到哪里都被排斥孤立。   值得安慰的是,并不是他们一个宗被排斥孤立,剑宗也被排斥孤立了。   剑宗近些年方才走上正轨,比起底子,远远不及他们,此刻被排斥孤立,日子应当比他们还难过。   在场弟子议论纷纷之时,白鹤落到长生殿,化为人形。   它快步进入殿中,来到高台之下。   太上长老正在修炼,他身旁萦绕着几乎能凝成水雾的浓郁灵气。   往常,白鹤是万万不敢打扰太上长老修炼,然而此时,不同往常,白鹤便是不要命了,也得打扰太上长老修炼,将段家出事了的消息告知太上长老。   它上前几步,掐诀扰乱太上长老身旁的浓郁灵气,跪于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   “主子,我有要事禀告。”   太上长老睁开眼睛,威压如海潮一般朝它扑来。   白鹤身体摇晃了一下,伏在地上,恭声道:“段家研究控妖术的事情,被汪禹等人发现了。现下,汪禹等人破开地宫,将段家主一干人带回宗审问了,而段家也被封控了。”   它补充道,“单扶摇逃走了,我试图联系他,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怀疑他是怕被此事牵连,不愿理我。”   它的话说完,威压猛地褪去了。   白鹤一身轻松,它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陷入了沉思。   沉思良久,太上长老站起身,他抛给白鹤一只白瓷瓶,淡淡道:“段家不能要了,你去把他们都处理了,万不可连累我。”   白鹤闻言,心下一惊,它很快反应过来,低低应了是。   ……   温见雪等人已经到了金鳞宗。   汪禹嘴上说一起审讯,实际不让其他人插手,全程都由他和岫烟、李秀负责,其他人只能旁观,顶多能发表一下自己对段家,对控制妖物的术法的看法。 第245章   温见雪对此倒是不在意。   安静旁观不过片刻,金鳞宗弟子清查地宫归来,他们带回一堆东西。   细细一看,皆是死物。   温见雪心下一沉,看来,藤妖前辈同其它妖物一般,被转移走了。   不出意外,它们都在单扶摇手中。   毕竟段家被封锁,段夫人做不了事,更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单扶摇逃了,要想找到他,恐要废些时间。   汪禹等人一回到宗,便连同其它门派,发了通缉令,上下界通缉单扶摇。   因而,温见雪虽烦恼寻他需要些时间,却不担心找不到他。   当务之急是顺着段家研究控妖术的事,把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拉下来。   温见雪不觉得汪禹几人,能从段家主口中审出段家是听从太上长老之命,研究控妖术,他们顶多审出鬼君大鬼从何而来,为何攻击。   ——段家上下都盼着太上长老救命,自然不会说出太上长老,蠢笨地将唯一的救命希望扼杀。   除非,汪禹几人对段家主使用搜魂术。   但宗派世家严禁使用搜魂术,即将对方穷凶恶极也不得使用。   因为底线一旦被打破,就会越来越低,永远回不去。   若是如此,他该怎么才能把太上长老拉下来?   温见雪陷入沉思。   他想到这里,花倾城几人自然也想到这里,此刻,都陷入沉思。   片刻。   花倾城抬起头,同温见雪传音道:“你觉得太上长老会出手救段家吗?”   温见雪道:“如果我是太上长老,在明知出手救段家,会将自己置于浪尖风口的情况下,不会救段家。”   “相反,我会杀了知道我才是幕后指使者的知情者,以免最后,他们发现自己不会出手相救,而狗急跳墙,抖出自己。”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审讯处。   “花大哥……你的意思是?”   花倾城眯起了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他刷一下扇开折扇,道:“雪雪好聪明。”   温见雪笑道:“还是花大哥聪明。”   双方进行了一场愉快的商业吹捧。   ……   入夜时,汪禹几人审讯完段家主一干人。   然而温见雪预料错了。   汪禹几人既没能从段家主口中审出段家是听从太上长老之命,研究控妖术,也没审出鬼君大鬼从何而来。   段家主不承认鬼君大鬼与他段家有关,坚定地说,不知它们为何要攻击自己和单扶摇。   同时,他将抓妖物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且表示,除了他和单扶摇,段家其他人没有参与其中。   汪禹自然不信,然而严刑拷打,他还是咬死这些话。   至于那些段家护卫,立誓不能背叛段家,所以什么都没审出。   众人听到审讯结果,议论纷纷。   “鬼君大鬼从何而来,为何攻击段林锋和单扶摇,倒是不难知晓,将它们寄于观光寺主持,作法超度,自然能在超度时,通过佛门术法,瞧见生前之事。只是段家其他人是否有参与,段林锋不肯开口,便无法确定,毕竟我们手头没有证据。”   从地宫内带出的东西,只能证明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不能明确段家有哪些人参与了其中。   按照规定,参与者处死,而参与者亲属废除修为,驱逐上界,其子孙后代永不得入上界。   若是不查仔细,错放了参与研究控制妖物的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议论片刻,有人拍案而起,道:   “段家其他人有没有参与,抓来,审审便知!他段林锋骨头硬,难不成家中女眷,小辈,骨头也硬?”   有人附和道:“不错,抓来审审。段林锋的话,我是万万不信。”   汪禹几人掐诀拂去身上血腥味,坐于审讯堂,同众人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便如此办。”   “段家依靠定天宗太上长老,尚且未定段家其他人有罪,便抓来审讯,真是不怕得罪定天宗太上长老。”   一道低低的声音在一片赞同声中,格外显眼。   汪禹几人听到了这句话,目光波动,朝声源看去。   只见一个手拿折扇的人正同几个门派长老窃窃私语。   汪禹几人认得此人,此人正是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秦家养子,花倾城。   花倾城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当即闭上了嘴,但汪禹不肯罢休,笑道:   “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真是思虑良多。”   温见雪见状,站了出来,道:“汪宗主,我宗长老并未恶言,随口一说,还请别放在心上。”   汪禹嗤笑一声,敲击黑漆桌面,对其他人道:“段家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若有人帮着他们说话,便是共犯。诸位说呢?”   “汪宗主所言甚是。”在场之人纷纷道。   汪禹挥手,让人去段家抓人,而后让众人下去休息,待到人抓来再议不迟。   众人离去后,审讯堂内只剩汪禹几人。   汪禹拿出传讯符,走到一旁,同封锁段家的长老交谈了一番,又回来了,他看向岫烟两人,道:“秀宗主,岫宗主你们怎么看?”   岫烟抬起眼,笑意不达眼底,道:“什么怎么看?汪宗主指得是……定天宗太上长老?”   汪禹道:“我方才问了封锁段家的长老,说段家目前算平静,或许这便是太上长老给他们的底气吧。可是,我想不明白,段家犯下如此大错,怎么敢奢求太上长老救他们?”   他说到这里,语气都变了,带上些疑惑。   李秀道:“岫宗主这么聪明,定然猜到什么,我们亦猜到什么,用不着这么绕弯子,打开窗户说亮话。”   汪禹眼睛划过一道暗光,道:“我们之前联手坑定天宗,定天宗肯定记恨上我们,本想着直接毁了定天宗,却如何也找不到机会。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若是也参与了这件事,也不就巧了?”   岫烟和李秀细细思索几息,看向关押段家主段林锋的牢房,随后笑道:“汪宗主,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也累得很,不如一同下去喝杯酒,提提神。”   “这边请。”汪禹站起身。   三人一并离开了审讯堂。   ……   金麟宗关押犯罪之人的黑牢修筑得四四方方,四面皆有牢房,只黑牢上空正中处开了一个圆。   凉如夜水的月光从这个圆撒下,映得地面亮晶晶。   黑牢内的牢房用玄铁打造,坚硬无比,外罩一层封印,里面的犯人都封住了灵力,带上了锁链,灰败异常。   牢房走道上,巡逻队时不时走过,身上穿得暗黑盔甲,闪着冰凉的微光。   段家主段林锋浑身是倒刺铁鞭甩出的伤,他的琵琶骨被砸穿,一根细细的暗红覆符咒的锁链从中穿过,将他钉在墙边立着的铁板上,由于伤口尚未愈合,血液不断往下滴。   他被妖君扯断的手臂、挖出的伤只是草草敷了点药,并未做其他处理。   他的手指,古怪地向下垂着,原来是筋骨被尽数绞烂,只剩一层软皮。   此时,他头顶悬着一个蔚蓝圆球,圆球内不断溢出水,朝他头顶砸去。   段林锋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显然未失去意识。   白鹤隐了身,立在黑牢铁瓦覆盖的地方,它目光复杂,神识透过黑牢上空哪个圆形的孔,看着段林锋。   段林锋如此惨状,它已然猜到。   汪禹三人不是善类,审讯手段自然残忍冷酷。   白鹤身形轻入鸿毛,拿着收买黑牢执事弟子得来的令牌,轻轻松松入了黑牢。   它避开巡逻,运转术法,进入关押着段林锋的牢房,伸出一只手,掐住段林锋的下巴,将他头抬了起来。   白玉瓶从它袖中滑出,自动揭开瓶塞,飞出一枚漆黑丹药。   段林锋此刻睁开了眼睛,他原本以为是汪禹几人又想出新的办法审讯他,然而,睁开眼后,发现前方无人。   他动了动头,意识到什么,眉间闪过喜悦之色,道:“可是太上长老?”   牢房本身就有隔音阵,白鹤并不担心说话会叫旁人听见。   它道:“段家主,是我,白鹤。”   段林锋道:“太上长老叫你来救我?”   白鹤沉默了片刻,道:“段家主张嘴,给你一枚丹药。”   “丹药?”段林锋发现不对劲,他猛地甩开白鹤的手,怒道,“太上长老这是想用了人就杀?!段家为他殚精竭虑,他就这样对待我们?!”   白鹤道:“……太上长老定然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段林锋怒极反笑,他忽地脸色一变,道,“我亲人你们也下手了?!”   白鹤道:“还未下手。汪禹派人去抓他们审讯了,现下应该抓到了,在来这里的路上。等到了松林,我派去的人便会对他们下手。段家主不要生气,下手了,反而是对他们好,他们不必受刑,安安稳稳就去了。”   段林锋气得一口血呕了出来,他破口大骂。   虽然声音穿不出,但段林锋这幅模样,可要被巡逻队看见。   以免引起麻烦,它抬手劈晕了段林锋,将丹药喂给段林锋,轻轻道:“段家主,你别怪我,时也命也。”   话音刚落,它的隐身术被人破了,响起一阵鼓掌声。   鼓掌声从牢房外传来,格外清晰。   白鹤回头,瞧见了汪禹三人,他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好一个时也命也。”   白鹤脸色一白,与此同时,喂给段家主的丹药被一道灵力勾了出去,落于汪禹手中。   “可惜了。”汪禹说。 第246章   温见雪随其他人下去休息后,思及这些宗派世家不喜自己,恐怕查到单扶摇的踪迹不会同他说,便拿了罕见贵重的丹药贿赂一些没有被他下过毒,且唯利是图的墙头草们,要他们若是有了单扶摇的踪迹,或者得知了,告诉他。   墙头草们眼睛一斜,快速收了丹药,道:“温宗主真是客气,放心,若有了单扶摇的踪迹,或者得知了,一定告诉你。”   温见雪道:“待我知晓了,必还有重谢。”   墙头草们上下打量他,道:“温宗主为何如此执着寻找单扶摇?与他有仇?”   “实不相瞒,我执着寻找单扶摇,一来是为立功,消减汪宗主等人对我的仇恨,毕竟再小的功那也是功,一直被排斥孤立,日子确实难过;二来如你们所猜,与单扶摇有仇,我母亲一家皆被他所杀。”   温见雪苦笑道。“至于为何所杀,便不同诸位说了,说来苦涩得很。”   墙头草们吃了一惊,道:“温宗主母亲是谁?”   “兰翎。”温见雪答道。   墙头草们年纪不小,听他说兰翎,便忆起兰翎。   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原来温见雪外祖父外祖母皆是出类拔萃的炼丹师,难怪他于丹道,如此有天赋。   墙头草们回神,拱手道:   “温宗主节哀。”   温见雪收起苦笑,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浓浓妖气的流光飞入审讯堂。   众人心头一惊,快步前往审讯堂。   来到审讯堂时,那道流光已经飞到一个人手中。此人正是汪禹,他轻捻流光,那道流光褪去色泽,显出本来面貌,是一卷纸。   展开纸,上面有一行字。   ——已闻抓我族研究控我族术法之事,如若不得公正,休怪我们发起战争。   这行字,即便没有落款,也叫人明白是谁发起的,必然是八大妖王。   “他们从何得知此事?”   众人惊愕不已,“莫非我们之间有妖王细作?此事我们可未对外提前。”   温见雪抬起眼帘,同站于秦月身旁的花倾城对视一眼。   汪禹已经收起纸张,他神色凝重,看向众人,道:“待了解了此事,再行彻查,我们之间是否有细作。现下有件要紧事同大家说。”   岫烟与李秀从审讯堂后方走了出来。   他捻了捻胡须,瞥了眼两人,道:“既然岫宗主两位出来了,还是由他们同大家说吧,我着急忙慌出来接这消息,未听完白鹤的供词。”   “白鹤?哪个白鹤?”众人心道。不约而同,他们想到赢尊者,既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身旁那只白鹤。   岫烟行至前方,道:“诸位,就在前不久,我们在段林锋牢房内抓获了白鹤。”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在场之人,在议论声达到顶峰时,才不急不缓,柔声道:   “正如大家猜测一般,这白鹤确实是定天宗太上长老身旁的白鹤。它来地牢的目的,是杀了段林锋,至于为何要杀了段林锋,这是它的供词。”   手腕一抖,抛出一叠纸张。   纸张上的字迹投映到半空,在场每个人都能看清。   场上隐隐约约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岫烟并拢双指,纸张哗啦啦拢成一堆,没入宽大袖中。   “诸位,或许得一同去请人了。”   修仙界目前所知,修为最高的是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紧随其后的是天水派老祖、天机阁前任阁主。   赢曦如今犯下大错,唯有天水派老祖以及天机阁前任阁主联手能制服他。   然而说服天水派老祖、天机阁前任阁主出手,并非一件易事。   天水派老祖,不喜欢打打杀杀,能避免争斗就避免争斗,而天机阁前任阁主不理世事,向来一副与我无关,不要找我,都是天道既定,命运使然,仿佛要登上西天的狗屁样。   汪禹拿出纸张,道明不处理赢曦,会引起战乱,方才使这两位同意出手。   温见雪怕祖父出事,连忙叫住祖父,把他拉到一边,将天赐还给了他,并碎碎念地嘱咐小心。   天水老祖道:“不会出事。”   但他还是接过了天赐。   温见雪目送天水老祖同天机阁前任阁主离开,总放心不下。   ……   天水老祖和天机阁前任阁主很快来到定天宗。   太上长老赢曦在联系不上白鹤时,便察觉到出事了,只是他没想到,汪禹等人能劝动天水老祖会和天机阁前任阁主联手处理他。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召来一张石案,不紧不慢煮茶。   “汪禹等人许你二位什么好处了?能叫你二位出手对付我。”   天水老祖同天机阁前任阁主端坐于他对面,道:“八大妖王知晓了此事,为天下安定,不得不来。”   太上长老笑道:“此事恐怕是汪禹等人泄露给八大妖王的吧?他们真的是为了搞垮定天,无所不用其极。”   天水老祖道:“赢曦,你已贵为正道之首,一派长老,何苦要弄出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太上长老看向天水老祖。   茶水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太上长老取水泡茶,茶香四溢,他给面前两人倒了一杯茶,道:“虽然我已为正道之首,一派长老,但许多事情依然不能如我所愿,所以不得不做些常人觉得是大错的事情。”   天机阁前任阁主是个中年人,身穿一身宝蓝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闻言,抬起眼帘,淡然看太上长老一眼。   “赢尊者野心太大了。你既然活着,就总有不顺心的事情,并非爬到顶峰,就没了。”   太上长老道:“我不反驳你的话,但我认为,爬到顶峰,不顺心的事情要少许多。”   天机阁前任阁主笑了声。   “但你失败了。”他说。   “成王败寇,兵家常事。我不为失败而痛苦,只是遗憾。”太上长老撩起袖子,啜了口茶,“如今世间,人妖两道最为繁盛,我们身为顶尖修士,倘若打起来,一死两伤,妖族势必得利。”   “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与你谈这么多。”天水老祖道,“我与历阁主的意思是,将你封印于寒渊千年,以作惩戒,你可有话说?”   太上长老动作微顿。   “非要如此?”   千年对于赢曦这种顶尖修士而言,不足为奇,但在寒渊,被封印千年,意义就不同了。   受寒气侵扰,他的修为会跌上一大截。   天水老祖冷冷道:“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倘若你不愿意,那我们只能同你打个一死两伤。虽然这样人族会势微很长一段时间,可总归维护了公道,叫妖族没理由发起战争。它们若发起战争,带来的损伤,肯定不小于一死两伤。”   太上长老没话说了。   气氛紧绷,几乎要打起来时。   他叹了口气,冷声道:“我接受这个惩戒。”   修为跌上一大截总比丢掉命好。   ……   温见雪和其他人一并在天水派等待祖父和天机阁前任阁主的消息,久久等不到消息,又见定天宗那边毫无动静,担忧得很。   终于,他们回来了。   温见雪赶在其他人前,最先凑了上去,他打量天水老祖,见对方一点伤也没有,放心了。   “祖父,太上长老他?”   天水老祖道:“我和历阁主将他封印在了寒渊,千年后才能出来。”   温见雪舒了口气,这是他预设中,最好的结果。   他看向汪禹几人。   汪禹几人对此显然也很满意。   他正要收回视线,发现不远处站着的简容。   简容显然是来瞧祖父的,见祖父没事,行了一礼,看也没看温见雪,便走了。   “你与简容吵架了?”天水老祖把天赐又给他,随口问道。   温见雪点了点头。   天水老祖传音道:“因为单扶摇?”   “是。”   两人说着话,离开了人群。   花倾城几人没有跟来,随着汪禹几人去了金鳞宗审讯堂。   白鹤派去杀段夫人等人的人已经被汪禹几人解决,段夫人等人现下已经被押送到金鳞宗。   由于段家最大的依仗没了,汪禹几人风行雷厉,不出五日,轻轻松松就审出了想知道的一切事情,按照规定,给他们定罪判刑。   段林锋及夫人参与研究控妖术,杀人妄图复活段青云,被处死刑,剿灭神魂。   段家二小姐段秋梅虽未参与这些事,但知情不报,包庇家人,所以废除修为,逐出上界。   段家少爷段复明知,段氏夫妇与单扶摇杀人复活段青云之事,却为一己之私,加以包庇,处死刑,但不剿灭神魂。   段家护卫等,凡涉及以上两件事,皆处死,不涉及者,不废除修为,但逐出上界。   ……   以上刑罚,将在三日后执行。   所有人此刻都在讨论三日后的刑罚,唯独定天宗依然被太上长老封入寒渊的事笼罩。   太上长老被封入寒渊,对于定天宗无异是晴天霹雳。   宗内人心惶惶,有人甚至在说,定天要完了。   齐泷这个上任不久的定天宗宗主,听到这些议论,烦躁不已,诸位内门长老的安慰在他听来,与苍蝇嗡嗡,别无两样。   他赶走内门长老,叫来执事弟子,道:“谁再说定天要完了诸如此类的话,便记错,按宗规处置!”   执事弟子正要答是,有人笑着走进来。   齐泷定眼一看,是汪禹三人。   汪禹笑道:“齐宗主好大的威风。”   齐泷甩了个脸色,道:“我并未请汪宗主等人来吧。”   汪禹笑道:“我们来呢,只是想劝齐宗主解散定天宗,把定天所有资源交于我们。”   齐泷心中窝着火,冷笑道:“太上长老刚被封印寒渊,你们便迫不及待地打定天的主意,未免太不要脸。”   “你宗太上长老出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他自找的?齐宗主呢,老老实实如汪宗主所说的做,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岫烟压低了声音,笑道:   “我们手上可是有不少,足以毁灭如今弱小无助,孤立无援的定天宗的事情。你若不如此,那我们只能摧毁定天,到时,血流成河,残岩断壁。”   “齐宗主,考虑好啊。”   “段家的事彻底了结后,希望齐宗主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汪禹笑眯眯道:“齐宗主不必送了,告辞。”   齐泷气得浑身发抖,大骂:“几个疯子!全是疯子!”   ……   三日很快就到,许多人跑去看汪禹等人执行刑罚。   温见雪对此毫无兴趣,他挑了点心,去找简容。   简容还在为那日不让他追单扶摇的事生气,这几日,对他视而不见。   温见雪也挺无奈,本想找谢琅聊聊,顺带把能够长出狼毛的丹药给他。   这几日没事可干,温见雪惦记着谢琅被虚无海凶物咬后,就不长狼毛的问题,翻阅了古书,研究出了丹药。   谁料,谢琅听说八大妖王施压,致使祖父与天机阁前任阁主出手,将太上长老封印于寒渊千年,不知想到什么,斩断一切联络,忙什么去了。   温见雪怎么都联都联系不上,只好作罢,虚空打了某头狼一拳。   他快步来到简容住所,站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简容坐在庭院右侧的风景亭内擦剑。   温见雪提着点心来到他面前,道:“哥……”   简容看他一眼,背过了身,接着擦剑。   温见雪道:“你别生气了,下次你追,我绝不拦你。”   简容道:“各大世家门派寻单扶摇多日,依然不见他踪迹。下次,还有下次吗?”   “单扶摇那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蒸发,肯定有下次。”温见雪讨好地给他捶肩。   简容道:“我在擦剑,不要碰我。”   “哦。”温见雪松手,他打开点心盒,拿出一块豌豆黄,递到简容嘴边,“那吃点心。”   简容:“……”   好想生气,但找不到地方生气。 第247章   简容咬过豌豆黄,慢条斯理吃罢,才缓声道:“我没有生气,你不必哄我开心。”   温见雪心说:生气两个字都挂你脑门上了。   心中这样想着,温见雪却没有说出来,他笑着道:“我知道哥没有生气。”   简容看他一眼。   正在此时,温见雪传讯符亮起,接下传讯符,那头传来刘嶂的声音。   “宗主,余家主想见你。”   余家主?   谁?   温见雪搜刮记忆,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个人,刘嶂给他解惑了。   “段家少爷段复的亲生父亲余隋。”   段复,文里爆出谢琅半妖身份的人,原名余千奇,同出剑宗,因着一颗痣,被段氏夫妇认作儿子,带到了上界。   他来上界后,与此人没有半点交集。   前几日,汪禹几人给段家等人定罪判刑,他才知晓原来段氏夫妇认段复做儿子是为了复活段青云,也才知道,段复背后有单扶摇指点,大家狗咬狗。   温见雪道:“便说我忙,请余家主回吧。”   现在来见他,必然没有好事。   刘嶂压低了声音,迟疑片刻,道:“余家主说,他知道段衡的下落。”   四周安安静静,阳光倾洒,水面波光粼粼。   温见雪顿了好一会,道:“让他等着。”   “有事?”简容问道。   温见雪掐断了联系,他点了点头,道:“哥,回见。”说罢,急匆匆离开了。   ……   段复亲生父亲余隋说,自己知道段衡的下落,温见雪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端坐于主位,设下防窥阵法,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润湿嗓子,才道:   “余家主同我说知道段衡的下落是何意思?”   余隋是个中年人,应是匆匆赶来,风尘仆仆。   他站起身,笑道:“温宗主,谢宗主谢霜真名谢琅,与你是道侣是不是?段衡是谢宗主父亲是不是?”   知道得未免太多了。   温见雪看向余隋,道:“谁告诉余家主这些?段复?”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温宗主,我现在来找你,是想同你做个交易。本是想联系谢宗主做此交易,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他,于是找到温宗主,温宗主同谢宗主是道侣,想来是一样的。”余隋道。   “余家主所说的交易莫非是我帮你救出段复,你告诉我段衡的下落?”   温见雪放下茶杯,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神情淡淡,道:   “这场交易不公平。今日已是处刑之日,要想救出段复,谈何容易?左右你人在我的地盘,我逼问你段衡的下落,不比救出段衡简单?”   余隋看向温见雪,正好对进那双浅色眼睛,冷冷清清如一汪寒水,叫人全身发冷。明明对方只是个连他年龄一半都不到的毛头小子。   定了定神,余隋道:“温宗主,如果段复死了,段衡也不能活着。”   “段衡在你手中。”   余隋笑道:“费了些力气,救来的。怎么说,我也算是温宗主岳父的救命恩人,温宗主便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   温见雪听到此处,有些诧异,余隋为何如此说?   难不成段衡这些年,一直被囚在什么地方。   可谁会囚他?太上长老?单扶摇?段家?   温见雪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思考几息,他不再思考,与其在此思考,不如当面问段衡。   他对段衡其实挺感兴趣。   温见雪笑了,盯着余隋,道:“余家主倘若诚心想做这交易,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说实话,段衡不值得我犯险去救段复,我要段衡,不过是想问他一些事情,余家主未免高看段衡了。”   “你怎的不拿段衡去求单扶摇救段复?”   “段衡是单扶摇的独子,各大世家门派追查数日,仍然不见单扶摇踪迹,可见他本事有多高,救个段复,应不成问题。”   余隋摇了摇头,道:“单扶摇与二小姐恩爱多年,也不见他出手救二小姐,余某怎敢期待他为一个弃子去救余某儿子。”   他这里形容段衡是弃子。   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凡是不能为家族建功立业的后辈,都是弃子,随意随地可以抛出。   “温宗主说到此处,我也明白了。你想要段衡,可以,你必须把段复救出来,完好无损的救出来,我便将段衡交于你。”   温见雪道:“完好无损的救下来恐怕不行。”   余隋咬了咬牙,道:“受伤没事。”   “余家主拳拳爱子之心,真是令人羡慕。”   “温宗主说笑了。”   温见雪站起身,道:“回去等着吧。救下来了,我自会联系你。”   余隋连连拱手道:“多谢温宗主。”   剑宗主宗外有一辆四匹龙马拉的车,段复的亲生母亲段吟雨坐在车内,瞧见余隋出来,当即就要下车。   “如何?”   余隋把她推了回去。   “姓温的叫我们回去等着,说救下来了,自会联系我们。”   段呤雨道:“他这话不就是说,可能救不下。你怎么不要他保证救得下来!”   “我让他保证救得下来就救得下来吗?”余隋冷冷道,“头发长见识短。”   段呤雨是段家旁系子弟,若非如此,也不会嫁到下界余家。   往日,她背靠段家,余隋怎么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现在段家一倒,猢狲皆散,余隋便端起家主架子,高高在上了,真是物是人非。   段呤雨含着气,她擦了擦眼泪,低低道:“早一日知晓段家出事便好了。”   段家被封锁,任何消息都传不出。   段复杀了他带去段家的贴身侍卫,致使放在余家内,那贴身侍卫的命灯熄灭,他们才惊觉段家出事了。   从下界匆匆赶到上界,他们耗了钱财,托了关系,在金鳞宗黑牢见到段复。   汪禹几人审讯是真狠,差点把段复一层皮都打没了。   段复向他们提起段衡,他们便意识到可以用段衡,将段复救出来。   于是找到段家主,夺了他手上的龙凤纹扳指,匆匆去了囚禁段衡的地方。   段衡被囚禁在离段家不远的溶洞。   他们之前听段复说,段衡可能被段家囚禁了起来,单扶摇在想办法救他,只要他们抢先一步,将段衡救出来,便能掌控单扶摇,让单扶摇全心全意辅助段复做家主。   所以去那试了试,想用旁门左道,把人悄无声息救出来,然而行不通,只得放弃,叫段复还是想办法取得龙凤纹扳指。   谁知造化弄人,取得龙凤纹扳指竟是段家倒台时,而且这龙凤纹扳指没用,打不开溶洞,反而触发了机关,将他们也困在溶洞内。   他们这才意识到段衡不是段家囚禁的,但是谁囚禁的他们也不知。或许是单扶摇?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单扶摇这个人,在余隋看来,太阴狠了,能伸能屈。   当年段家主段林锋看不起他,要他从城门口跪到段家,才肯同意他与段秋梅的婚事,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也跪行了。   担忧段复,他们顾不得许多,叫来了人,里应外合,费尽全力,才赶在行刑之日,破开溶洞,带出段衡。   “段衡可安顿好了?”余隋问段呤雨。   时间太急,出来后,夫妻俩便分开行动。   他打听到单扶摇没去救段秋梅,明白对方不会为了段衡犯险,就来找温见雪做交易。   而段呤雨带着人,去安顿段衡。   段呤雨道:“放心,安顿好了,瞧着他病殃殃的,似乎活不了多久。”   “只要活过姓温的把咱们儿子救出来就行了。”   ……   温见雪在猜到余隋要提出的交易时,针对怎么救段复,心下便有了个大概。   他炼制了一枚假死丹,在段复关在牢房内,即将被处死前,命吞金带给了他。所谓假死丹,字面意思,服用后,可以制造人死亡的现象。   段复满脸血淋淋,他捏着假死丹,盯着吞金,道:“没有止痛丹?”   吞金拿出传讯符。   温见雪的声音从传讯符那边传来,“段少爷,你若服用了止痛丹,怕是会露馅,既想活命,痛点又算什么?”   死刑并非直接一杯毒酒毒死,或者一把砍刀砍死,这对于犯错的修士来说,死得太痛快了,完全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死刑按照罪过级别来定死法,罪过级别总共十级,段复的罪过级别在七级,应该受七十七剑。   这七十七剑,将会砍断手脚,挑出部分脊骨,让他流血而亡。   段复思及七十七剑,打了个哆嗦,怒道:“难不成你没有其他办法?”   温见雪平静道:“没有,即便你想借尸还魂,也得挨过刑罚。”   温见雪对段复如此的处境,没有半点同情。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不管最后是好还是坏,都自己受着,一切皆是野心膨胀,咎由自取的后果罢了。   段复闻言,咬紧后槽牙,两腮鼓起,线条硬朗。   “你莫非是在报复我以前算计你?”他问。   “你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这次你主动找上我,我恐怕此生都不会想起你。”   段复:……   段复像只被放了气的皮球,眼底闪过一丝狠光,道:“你若不想办法替我挨过刑罚,段衡……”   一个二个,皆拿段衡来威胁他。温见雪示意吞金走了。   段复话还没说完,就见吞金掐断联系,身影消失在牢房。   段复拿对方一点办法没有,他咽下火气,一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完,一边服下假死丹。   很快有人来牢房,押着他去受刑。   他跌跌撞撞出了牢房,路过段秋梅的牢房,见对方一派淡然,又路过段夫人牢房,见段夫人哭着咒骂汪禹等人,余光触及他,又恼火地唾骂他同单扶摇是骗子,妄自己对他那么好。   段复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越过重重牢房,来到刑台。   ……   判了死刑的罪犯死后,尸体都被洒过佛水,确保不会变成厉鬼后,取掉能用的骨头,扔在刑台附近的土坑,统一焚烧。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顶着阴风走到土坑边,掏出焚尸专用的阳火。   “段家被处死的人真多,从早到晚,才处理完毕。”一个身材矮小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处死这么多人。”   他右侧的金鳞宗执事弟子嗤笑道:“怎么?怕了?”   “有一点吧。”   在场其他人都笑了。   “你又不曾犯这等大错,怕什么!”   他们说着,将手中阳火丢进土坑。   阳火不知落在段家哪个人身上,瞬间变大,水流一般,朝其它尸体蔓延去。   “烧得真旺。”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盯着土坑,他们要等到尸体焚烧殆尽,才能离去。   忽然,前方吹来一道风,不远处灌木丛轻轻晃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谁!”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互相对视一眼,快如疾风,来到灌木丛前,运转灵力,击向灌木丛。   枝叶尽碎,灌木丛不动了。   一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用灵力拨开灌木丛,见一尸鬼。   尸鬼已经被他们瞬间打死,此刻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   “哪里来的尸鬼?”   几人颇为不解,朝四周望去,未见其他尸鬼,细细思索了一番,猜测道:   “莫非是囚邪地断崖内的尸鬼?不是说断崖内的尸鬼不会出来吗?这怎么出来了。”   几人想及那满崖底的尸鬼,打了个哆嗦。   “这出来多少啊?先前便听人说是祸害,得赶紧灭了,大家非要推来推去。”   这样想着,几人收了尸鬼的尸体,回到土坑前等待了一会,见土坑内的尸体皆焚成灰,转身便朝宗内赶去,要将尸鬼出来的事禀告汪禹。   此刻,不远处的灵船内,假死丹失效了,段复清醒了。   温见雪站在灵船甲板上,透过大开的房门,看着蜷曲在床上,浑身是血的段复。   他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边喂了颗丹药吊着对方性命,边拿出传讯符,告知余隋,他儿子救出来了。   余隋夫妇很快赶到灵船,他们一看到段复便哭了出来。   温见雪怕引人注意,驱使灵船行远了一些,抄起双臂,靠在门口,道:“段衡呢?”   段呤雨正不断给段复喂丹药,余隋尚且冷静,他得听此话,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段衡好好在那里。”   “那里?哪里?”   余隋道:“温宗主,你把我儿治好,我自然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段衡。”   温见雪闻言,笑了。   “余家主,你这就得寸进尺了,交易中可没有这一要求。”   余隋道:“他伤得太重,依我们的实力,恐怕治不好,未来都将缠绵病榻。”   “那关我什么事,那是你们的事。”温见雪道。   余隋深吸一口气,道:“他若是日后缠绵病榻,等同一个废物,不如死了干净。”   温见雪笑道:“看来余家主的拳拳爱子之心碰到废物便碎了。”   余隋怒道:“我们谈时,我说得是受伤没事,而不是受重伤没事。”   “余家主,你这不是玩文字把戏?人,我已经给你救出来了,段衡,你也该交出来。”   余隋冷笑道:“段衡我想交出来,不想交出来,你又如何?”他拍了拍手,几道人影朝灵船跃来,闪入灵船,来到房间内,“段复我就先带走了,什么时候温宗主愿意治好段复,我什么时候放人。”   “我看你们是想找死。”温见雪淡淡道。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灵船内,一剑割断了余隋叫来的人的脖子,鲜血洒了一地。   温见雪目光扫过神色僵硬的余隋,站直身体,对为首那个带着木制面具的黑衣人,道:   “去下界找剑宗分宗要些人,把余家翻一遍,若是翻一遍还找不到段衡,把余家能带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然后,封锁余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黑衣人低下头,道:“是。”身影瞬间消失了。   “你敢!信不信我将你无视规矩,救了段复的事捅出去。”   温见雪笑吟吟道:“捅出去,先死的是你,是余家。余家失去段家这座靠山,不过下界一个小家族,拿什么抗衡各个世家门派,它连剑宗都抗衡不了。”   “你这样的作法与邪修有何区别!”余隋气得脖颈粗大了几分。   “温某有事在事,便不奉陪了,先走了。”   温见雪说罢,带着人就走了。   “哗啦!”房间里的物品倒了一地。   余隋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猩红一片。   金鳞宗。   汪禹三人正在清点段家财产。   段家倒了,段家的财产自然而然要收起,然后按照除掉段家出力多少,瓜分财产。   他们作为除掉段家的主力,分得了段家大部分财产,剩下小部分,均分给了此次参与门派世家,包括剑宗主宗。   汪禹三人本来不想分给剑宗主宗,但怕留话柄,思来想去,还是分了。   三人已经从几个焚尸的执事弟子口中得知了尸鬼出来的事。   分配了段家财产后,一边派人前去囚邪地断崖查看尸鬼出来了多少,一边给齐泷发消息,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要解散定天宗。   齐泷久久没说话。   李秀等得不耐烦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宗主若是不想解散定天便直说,我们自然……”   “解散。”   “你说什么?”   齐泷道:“明日一早,我便解散定天宗,只是希望解散后,你们不要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   汪禹三人笑了,道:“齐宗主放心,我们定然不会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不光不会为难我们还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宗派。”   齐泷没说话了,掐断了联系。   月水如水,凉意习习。   他在议政殿殿内站了许久,叫来人,叫他告知宗内诸位,明日定天宗解散的事,无视那人惊愕的目光,行至宗派供奉诸位前辈的祠堂,撩起宗袍,跪了下去。   庄重祠堂内,火光明亮。   齐泷目光扫过祠堂内,密密麻麻的牌位,浑身肌肉绷紧,缓缓握紧了拳头。   “诸位前辈,若神魂尚未入轮回,停留于世,护着定天,应然能看见现在的局势。”   齐泷垂下了视线,深深弯下腰,将头磕于冰凉地砖。   “定天大势已去,晚辈无能,不能扭转乾坤,在这飘摇不定,狼豺虎豹虎视眈眈的世间,保住定天。”   “晚辈……”   他声音有些颤抖,额头抵着冰凉地砖,直直看着一片灰黑。   过了许久,他终于接着道:   “晚辈初入定天,见群英荟萃,玉楼金阁,祥云灵禽,便对定天生出无限向往,决定努力修炼,在定天获得一席之地。”   “前些年,秦师兄秦三四离去,晚辈成了定天宗主,欢喜不已,家人皆以晚辈为骄傲,晚辈也立志做出丰功伟业,名垂千古。”   “然而时不待我,若再给晚辈几百年时间,定然……定然……”   他说不出话了。   眼圈红了,滚烫的眼泪滚落出来,砸在地面。   “晚辈继位宗主后,面对迟暮的宗派,整日整日不得安宁,如今,终于要结束这一切,晚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晚辈不想解散定天,愿意付出性命,叫定天长存。可是我的命不值什么,他们瞧不上,他们要得是定天。”   “定天同剑宗不同,人心是散的,此次解散,不会重现了。”   齐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厚实沉重的祠堂门外传来。   “宗主,汪宗主等人来了。”   齐泷擦去眼泪,整理好仪态,挺直腰板,左手置于腹部,阔步走了出去。这定天宗末代宗主,维持着他最后的体面与傲慢。   汪禹几人在议政殿大殿内等他,个个仙风道骨。   瞧见他来,皆站起身,笑道:“齐宗主。”   齐泷没有理他们,交出宗派秘境密匙、地锲、灵脉采集令牌,下界分宗管辖权等,绕过他们,走出大殿,来到广场。   广场站满人,就连广场台阶下面都站满了人——定天宗要解散的事,宗内人都知道,一大早便自发聚集在广场。   场面安静。   齐泷看过前排的内门长老,又看过外门长老、内门执事、外门执事…他一层一层看去,多么希望没有边际。然而,终究还是看到边际了。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从即日起,定天解散,诸位走吧。”   云雾缭绕的钟鼓楼,大钟响了三声。   沉重响亮的钟声带着悲戚,响彻云霄,传遍定天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齐泷道:“此地一别,山高水远,复不相见,但愿诸位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这句话落,矗立于上界数万年的庞然大物,轰然消散,正如数年前的剑宗。   …… 第248章   ……   定天宗的人昨晚得到宗派解散的消息,便收拾好了东西,齐泷一宣布解散,他们就要走了。   有人满脸喜悦,走得急急匆匆;有人一脸茫然,走得拖拖拉拉;有人满眼悲凉,走一步看三眼。   众生百态,此时上演得淋漓尽致。   “公子,我们回家吧。”   齐家护法带着人,走到齐泷身旁,躬身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齐泷随着护法离开定天宗,走出定天宗后,他回头望向定天宗。   定天宗建在巍峨的山峰间,由无数殿宇构成,从他的视角看去,壮丽无比,似乎同初入时,并无不同。   齐泷心头沉甸甸,眼睛酸涩,他咬紧后槽牙,上了青鸟灵车。   宗外围着许多人,他们都是其他宗派的人,来围观定天宗解散。   当然,围观是其次,他们主要是来捡漏。   定天宗身为曾经的第一宗,即便贵重的物品被汪禹等人拿走了,次一些的被宗内的人带走了,但总有些留下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许对于大宗派不算什么,对他们却贵重,说不准能用上,反正不花钱,不要白不要,万一能捡到一个价值不菲的东西,那便赚到了。   除了捡东西,他们还想捡弟子、长老、执事。   定天宗这么多优秀的人,万一有人不愿入大宗,没有归处,那可不得卷吧卷吧,赶紧捡回去。   大佬吃肉,他们喝汤也很满足。   齐泷看过这些人,放下车帘。   “走。”   护法一个跃身,立在青鸟背上,气沉丹田,对挡住路的人,道:   “麻烦诸位道友让开些,青鸟拉动灵车起飞时,如是被风割伤,可不怨不得我们。”   周边的人连连往一旁散。   护法驱使青鸟,拉着灵车,瞬间没入云层。   温见雪带着执事弟子也来围观了。   同其他人一般,他也是来捡漏的。   他不捡东西,这么多人争东西,就算有好东西,依宗派现在的处境,捡到了也会被其他人联手夺了,实在没必要。   他是专门来捡人的。   捡那些知道剑宗被针对孤立,却还愿意来剑宗的人。   慕容复带着他师父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注意着从慕容复,见他带着他师父朝这边走来,以为对方对自己门派颇有兴趣,立刻上前邀请慕容复加入自己门派。   慕容复笑容不减,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我找剑宗主宗温宗主。”   他们脸色变了变,难看地走了。   慕容复走到距离温见雪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笑道:“温宗主,许久不见,可安好?”   温见雪笑道:“一切安好,慕容道友这些日子如何?”   “自是一切都好。”慕容复道。   温见雪微微点头,看向慕容复师父,朝对方行礼做辑。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与慕容道友现下可有去处?我派人整理了住所,烧了今年的新茶,不如去我哪里坐坐?”   慕容复师父鲁鱼闻言,展颜笑道:“温宗主客气,只是我这人脾气怪,坐坐便不愿走了。”   温见雪笑道:“前辈未入定天前,本就是剑宗主宗长老,如今只是回家了。谈何走?只是现在剑宗主宗情形不太好,万望莫要嫌弃。”   对方便哈哈笑出声。   “狗不嫌家贫。”   鲁鱼拍了拍慕容复肩膀,道:“你们聊,我去问问有谁愿同去剑宗。”   温见雪道:“宁缺毋滥。”   “这自然。”对方笑着,走了。   慕容复打量温见雪。   温见雪今日穿了身雪袍,袍上用金线绣花鸟图腾,外罩一层雪白薄纱,他将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眉眼温柔,却藏着几分尖锐,抬手举足间,颇有上位者的风范,气势非凡。   “你越来越有气派了,隔远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慕容复克制地收回了目光,笑道。   温见雪笑道:“慕容师兄说笑了。”   温见雪同他闲聊了几句,便去找附近的人买一枚录制了定天宗解散画画的录像石,打算回去了,传送给谢琅和寒宗主看看。   寒宗主正是下界剑宗分宗宗主,谢琅如今的师父,温见雪师父寒长老的亲哥。   为了区分,温见雪现下称他寒宗主,以往都是称宗主。   温见雪很快买好录像石,正要转身,听到几个从定天宗出来的人议论道:   “鲁长老也不知怎么想的,要去剑宗主宗,剑宗主宗现在的处境与我们之前的处境何其相似?指不定哪天就倒了。”   “反正我不会去剑宗主宗。”   “其实我想去剑宗主宗,听说剑宗主宗待遇极好。”   “待遇好又如何?迟早要倒。我也不会去,我已经看好了几个宗派,这几个宗派虽然比不得金鳞宗等大宗,确也十分不错,过去就能做内门长老……”   温见雪带来的执事弟子闻言,心里火气直窜。   诚然,剑宗主宗现在的处境与以前定天宗的处境相似,但那不代表剑宗主宗会和定天宗一般,倒了。   口口声声说倒了什么意思?   诅咒?   几个执事弟子当即就要开口怼人,温见雪察觉到他们的动静,抬手制止了他们,传音道:“多事之秋,不宜生事。”   几个执事弟子硬生生压下火气,道:“是。”   温见雪带着人回到原地,此刻慕容复的师父鲁鱼已经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鲁鱼道:“问了问,倒是有不少弟子愿意来剑宗主宗,但是我瞧他们……”   轻轻摇了下头,“不像是愿意长久待在剑宗主宗的人,只是听说剑宗主宗待遇好,做个歇脚处,所以并没有邀请他们。”   他说到这里,转身介绍带来的几个人。   “这两位是我好友,曾经也是剑宗弟子。”他指着两个中年人说。   两个中年人朝温见雪点了点头。   “这三位是我好友的弟子。”他指着余下那三个年轻人说。   三个年轻人行礼道:“见过温宗主。”   “无需多礼。”温见雪伸手道,“诸位,剑宗主宗请。”   一干人回到剑宗主宗。   曾经在定天宗作长老的人,来到剑宗主宗依然是长老,曾经在定天宗做内门弟子的人,除了慕容复,其他依然是弟子,几乎没有变动。   温见雪召来宗内长老,向他们介绍了慕容复等人,便吩咐人设宴款待。   ……   此刻,下界,余家。   余家主余隋亲眷同余家管事站在庭院内,怒目圆睁,骂着翻查余家的剑宗分宗弟子。   骂来骂去,见这群剑宗分宗弟子不理他们,一群人乌压压来到客厅前。   一个戴着精细木质面具,气势不俗的黑衣人,站在客厅前,抱着剑,看着前方。   余家管家被首先站了出来,他几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明明人瘦得像个猴子,声音却格外响亮,怒道:“你们凭什么翻查余家,我们犯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把他提了起来,一把甩了出去。   “叽叽歪歪,把舌头割了。”   余家管家趴在地面,咽了咽口水,不吭声了。   余隋亲眷瞪他一眼,绕过黑衣人,走进客厅,等待余隋的消息。   黑衣人带着剑宗分宗弟子来余家时,他们便给家主余隋发了消息。   由于上下两界有界膜,所以即便辅助上专门的术法,消息也极难传递,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时辰。   等到黄昏,剑宗分宗弟子快把余家翻查一遍时,他们终于收到家主余隋的消息。   ——让我想想。   想?   想什么?   亲眷同管家都看不明白这句话。   想了许久,他们终于意识到,家主去上界解救段复时,得罪了剑宗。   段家如今倒台了,得罪了剑宗,这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他们心里暗暗叫苦,惶恐不安。   余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把灵船内的尸体烧了,花大价格请了个医修给段复治疗,但段复遭受刑罚后,身体就犹如一艘摇摇欲坠的破船,这里修了哪里漏,根本没办法好转。   余隋知道温见雪一定有能够治疗段复的丹药,他连假死丹这种高级丹药都有,治疗人的丹药肯定也有。   可温见雪不愿意出手。   人都救了!治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非要斤斤计较,苦苦相逼。   “爹,我是不是治不好了?要成废物了?”段复脸无血色,他躺在床上,侧目看着余隋。   余隋不说话。   段呤雨眼中含泪,她坐在床边,低声道:“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   段复道:“早知我便不来上界了……”话没说完,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一口血液,血液中夹杂着内脏碎沫。   段呤雨慌神,抓住医修,往床边推,歇斯底里道:“你快看看!”   余隋几步走出房间,心情烦躁,在房门前踱步。   段复不在余家,就算剑宗弟子把余家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段衡。   麻烦的是,温见雪说,如果找不到段衡,就要封锁余家,好好收拾他的亲眷。   段复如今都这样了,亲眷自然不能搭进去。   余隋思量至此,顿住脚步,眼睛蒙上一层乌云一般,阴郁无比。   片刻,他拿出传讯符,再次联系温见雪。   宴席已设好,温见雪正在款待慕容复等人,余光扫了一眼飘浮于眼前的传讯符,挥开传讯符,掐断了联系。   慕容复注意到这一点,传音道:“可是哪位道友有急事寻你?若是有急事,你且去吧,我会跟师父他们解释,不必担心。”   温见雪嘴角浮现笑意,他传音道:“我今日唯一的事情便是款待你们。”   慕容复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余隋见联系不上温见雪,心沉了沉,他快步流星朝楼道走去。   段呤雨道:“你去哪里!”   “去找温见雪,你好好照顾千奇。”余隋道。   ……   余隋很快来到剑宗主宗。   宗派内值日的执事弟子接待了他,客气道:“余家主。”余隋已经来过剑宗主宗一次,所以执事弟子认识他。   余隋道:“未递拜帖,贸然打扰。不知温宗主现在何处。”   “宗主正在招待慕容长老等人。”   “余某有急事求见温宗主,烦请小友通报一声。””余家主稍等。”执事弟子道,他快步来到宴席,找到温见雪,传音道:   “宗主,余家主求见你,说是有急事。”   温见雪神情淡淡,传音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执事弟子依言退下,回到待客厅。   余隋连忙上前,问道:“温宗主……”   “宗主没说什么。”执事弟子道。   余隋闻言,心道:温见雪这是在拿乔!他心里冷冷一笑,坐回座位,道:“温宗主既然是在招待人,想来暂且是没时间见我,无妨,我在这里等温宗主。”   执事弟子不好说什么,叫人奉了茶,离开了。   余隋左等右等,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见到温见雪。   温见雪带着随从,不紧不慢走入待客厅,道:“余家主久等。”   余隋压着脾气,站起身,笑道:“贵人事多,不打紧,不打紧。”   温见雪坐于主位,道:“听执事弟子说,余家主有急事见我,不知是何急事。”   余隋朝站在一旁的随从看了一眼,温见雪抬手,让随从退下了。   “说罢。”   余隋道:“温宗主,我实话实说了,段衡并不在余家。”   温见雪抬起眼帘,看向余隋。   余隋淡定一笑,道:“既然温宗主不同意治疗段复,那我也不好勉强温宗主。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我也不要温宗主治疗段复了,只要温宗主给出两件高级灵器,一条小型灵脉开采权,我便将段衡交出来。温宗主看如何?”   “原来是为段衡的事,余家主,请回吧。”温见雪并未发表对于余隋所要之物的看法,他叹了口气,淡声道。   余隋却当他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过高,当即道:“温宗主,一件高级灵器……”   温见雪打断了他的话,“余家主,我已经找到段衡了。”   什……什么?   余隋怔住,温见雪离开待客厅许久,他才缓过神,连忙联系段呤雨的好友。段呤雨将段衡安顿在自己以前的好友家。   段呤雨的好友道:“前不久,有个戴着木制面具的男人带着人找上门,不由分说,带走了段衡。我正愁怎么与你们说,你却已经知晓了,主动来问我了。”   对方说到这里,语气带上几分愧疚。   “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们,这事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改日,我请你们吃一顿,正好许久没见了,聚一聚……”   余隋听不见其它话,耳边嗡嗡响。   温见雪怎么知道段衡在段呤雨好友家?他不是怀疑段衡被安置在余家,吩咐人去翻查了吗?   余隋想及此处,终于回过味,意识到温见雪一开始就知道段衡在上界。   他是故意吩咐人去翻查余家,让他松懈,好找到段衡,带走段衡。   余隋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段呤雨好友话毕,就掐断了联系,阴沉着脸离开。   尚未回到客栈,便见到段呤雨哭着寻了来。   余隋本就心烦,见妻子哭哭啼啼,更加心烦了。   他扯了扯衣领,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谁死了吗?”   段呤雨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儿子自尽了,我带着医修给他熬夜,回来就见他…他割腕自尽了。”   余隋定在了原地。   ……   “宗主,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段复自杀了。”   距离剑宗千里开外的观光寺。   一个同带着剑宗分宗弟子搜查余家的黑衣人身形相近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利剑,站在观光寺主持禅院内。   他身侧有棵千年菩提树,粗壮枝干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笼罩了进去。   “自杀了?”   温见雪离开待客厅后,简单沐浴一番,此刻正在束发,闻言,他垂下了眼帘,遮住眼底晦暗,淡淡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的事。”黑衣人微顿,斟酌道,“不知是否会牵连宗主你。”   “无需担心。”   温见雪束好头发,回忆起余隋找到他说,不用治疗段复,要灵器与灵脉开采权时的神情,轻轻笑了声。   “余隋这种人,知晓段复成废物了,便不再寄期望于段复。如今段复死了,反而叫他轻松,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段复这一个儿子,舍弃余家与自己的性命。”   “如此,弟子便安心了。”   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秦三四。   秦三四现下已是剑宗主宗内门弟子,师从刘嶂。   之前,某头狼口口声声说要叫秦三四做一辈子杂役,扫一辈子地,回宗不过半个月,便踹了他杂役身份,把他提到刘嶂面前,要他拜刘嶂为师,日后把剑宗当家。   说人话就是,以后不管剑宗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剑宗,为剑宗生为剑宗死。   秦三四看向禅院客房,接着道:   “段道友已经醒了,主持和医圣正在为他疗伤,他说,晚上想见见宗主,宗主可有空?”   温见雪道:“段道友相约,自然有空。”   秦三四道:“弟子想问宗主一件小事,今日是几月几号?忙着修炼,却忘了时间。”   温见雪传音回道:“八月初五。”   秦三四道:“距离我当初入定天,拜林翡为师,仅仅几个月。”   他看向定天宗的方向。   不可否认,知道定天宗解散,他心中生出无限悲伤,可这些悲伤,在摸到脸上刻意不除去的疤痕后,又散得一干二净。   细细究来,定天宗从哪个方面都比不上剑宗,不知他以前为何死心塌地,大概是林翡对他的恩情,蒙蔽了他双眼。   温见雪并不戳破他心中所想,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回来吧,慕容复现下在剑宗主宗。”   “是。”   温见雪掐断与秦三四的联系,尝试联系谢琅。段衡是谢琅父亲,自己去见他,总要同谢琅说一声。   温见雪心想,如果谢琅能一起去见段衡就好了。   过往的事,都能弄得清清楚楚。   然而,温见雪还是联系不上谢琅。   没办法,温见雪决定自己去见段衡。   ……   秋意绵绵,月凉如水。   温见雪来到观光寺,观光寺矗立于峰顶,庄严肃穆。   他随着观光寺接引弟子,进入寺内,嗅到淡淡的香火味,听到观光寺弟子习武的声音。 第249章   “温宗主,这边请。”接引弟子道。   温见雪微微颔首,跟着接引弟子来到主持禅院。   禅院灯火通明,院中那颗千年菩提树,通体散发着令人精神放松的气息。   温见雪心境在此时异常平静,他穿过庭院,踩着千年菩提树落在地面的阴影,来到客房。客房的门掩着。   接引弟子将他引至客房前,便退下了。   客房正对着庭院的菱形花窗透出暖暖的光芒,他在门前站了一会,抬起手,叩响房门。   “请进。”   房间内传出清清冷冷的声音,这道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尾音轻飘飘。   温见雪推开房门。   暖暖的烛光一下子从房间里泄了出来,将房门外的人包裹。   温见雪的影子映在地面,显得有些修长,他朝房间内走去。   观光寺主持一向不喜奢靡之风,因而无论是禅院,还是客房,装潢都简朴至极,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再看不到其他东西。   他绕过用来遮挡里间的宽大竹屏风,见到了此行目标人物。   床头柱前搁了个素枕,对方披着件白色外衣,半靠在素枕上,他比温见雪见到的人都要消瘦,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手背青筋清晰可见,手指骨节嶙峋如竹子一般。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朝下投出一片阴影。   此时,握着一本记录这些年修仙界发生的大事的史书,正在看书。   察觉到温见雪已经走到床前,他合上书,将书放在床头那个木柜子上,抬起眼睛,侧头朝温见雪看来。   “剑宗主宗代宗主,温见雪,温宗主?”   他问。   温见雪点头,因着不知对方是好是坏,所以不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更不知如何称呼他。   对方却没有在意这一点,似乎不在乎世间万物的眼睛消去了冰冷,他的态度格外温和,道:“段某身有重伤,不便起身招待温宗主,温宗主请随意。”   温见雪走到窗对面的扶椅前,坐了下来。   段衡道:“段某醒来时,听住持和医圣提起过温宗主,这些年,多亏了温宗主在阿琅身边,否则段某不敢想,阿琅会成什么样子。”   温见雪听出他口中的阿琅是指谢琅。   他打量段衡,未从对方身上窥见一丝虚伪,斟酌词句,道:“其实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请讲。”段衡说到这里,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温见雪见状,忙要去叫人。   段衡阻止了他,道:“无妨。”他取出手帕,取去嘴角血液,嗓音淡淡,“其实段某也知道温宗主想问什么,温宗主身为阿琅道侣,告知你也无妨。”   温见雪坐回原位,沉呤片刻,道:“我想知道,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灰黑床帘遮住大半朝这边照来的烛光,段衡几乎沉在黑暗里,许久,他缓缓道:“从雪岭离开后,一直在一个石牢内……”   ……   客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才熄灭。   温见雪告别段衡,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太阳已经从群山之下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几分温暖。   “温宗主。”   观光寺住持同医圣朝这边走来,见到温见雪,顿住脚步,唤了声。   温见雪回神,他行礼道:“住持,医圣前辈。”   观光寺住持捻动佛珠,道:“温宗主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温见雪道:“一些横在心中的刺没了,所以心情不错。”   “那便要恭喜温宗主了。”医圣笑道。   温见雪站直身体,看向客房,道:“段前辈伤未好,而此刻,我不方便将段前辈接入剑宗主宗,还要接着麻烦两位前辈,帮忙照顾段前辈。”   观光寺住持微微颔首,道:“温宗主不必客气,之前便说了,若是有事,可以找我们帮忙。”   温见雪再次谢过他们,这才离开了。   观光寺住持和医圣见状,推门而入。   段衡坐在床边看着一副画,他见他们进来了,收起了画,放在枕边,道:“这些日子,实在麻烦两位前辈了。”   “若非你如今这个模样,你想麻烦还麻烦不到我们。”医圣说着,示意他伸出手看诊。   “身体未好,你不应该与温宗主谈一夜的话。”   段衡道:“瞧着他欢喜,所以多说了一会。我活到如今,也是为了一些在意的人与事而已。”   观光寺主持合拢双掌,道:“段道友,段家已经倒了。”   “听见雪提起这事了。”   医圣看诊完,段衡收回了手,眼底滑过一丝落寞,却没有什么感情,道,“倒得有些晚。”   他尚且是太上长老弟子时,听青羽说,她的好友失踪了,于是顺着此事,查到了兰家大肆抓妖。   尚且未弄清兰家为何抓妖,兰家出事了。   他救下兰翎,也就是温见雪的母亲,本欲仔细问问她,有关兰家的事,青羽又出事了。   宗派内,不知为何出现了食人妖,造成许多弟子伤亡。   宗派长老执事找不到食人妖,为了安抚人心,竟将此事扣到了青羽头上,要将青羽千刀万剐。   段衡与他们说不通,求见师父,求师父主持公道。   师父看着他,道:宗派重要还是狼妖重要?区区一只狼妖而已,你身为太上长老大弟子,宗主继承人,什么美人得不到?   他又去求见父亲,求父亲劝解师父,主持公道。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道:跪到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站起来。   亲人好友都劝他不要闹了,你拥有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势、地位、天赋、荣誉,你有什么不满足?人人都在往上爬,你不要糊涂,自个往下跌。   段衡忽然发现亲人朋友与那些为一己之私,罔顾天理的人,并无不同。   他跪在祠堂跪了一夜,叛变了。   他生在段家,天赋出众,从小就被寄于厚望,所走的每一步,皆是早早被规划好了的,容不得出错。   他明明活着,却感觉不到活着。   唯一让他感觉活着的存在。   他们也要剥夺。   他们要他走他应该的道路,可他不想走了。   定天宗和段家派人追杀,他带着谢青羽逃去了下界。   在下界雪岭,改名换姓,彻底安顿后,他曾返回上界,寻找兰翎。   兰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他回到了下界,过起了平淡的生活。   假使那个时候,他未曾放弃追查,或许段家早倒了。   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段衡看向医圣,道:“我何时能修炼?”   医圣在一旁道:“你经脉被封太久,一时半会不能修炼,需要好生调养,直至天地灵气进入经脉时,运转不再有滞留感。”   “另外,你跪得太久了,腿被地气所伤,最近几日,最好不要下床,否则断了,别怪我没说。”   段衡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他低低道:”多谢前辈嘱咐,我明白了。”   医圣同他又说了其他事,打算和观光寺主持离开了,走到屏风处,被段衡的问题拉住了脚步。   “神魂未散,死了几十年的妖,现下可转世?”   “应该是转世了。”医圣仔细一想,便明白段衡为何问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解释道。   “或许转了几个世了。不过,你要想找到,十分困难,我从未听说有人找到想找的转世之人。”   观光寺主持念了声佛语,道:“段道友,莫要强求,一切事物皆有缘法,强求恐怕会生心魔。”   段复没有回话。   薄薄的天光从窗扉没入房间,段衡展开了画卷。   画卷上有着谢琅的画像。   温见雪昨晚将谢琅如今的模样画给了他。   谢琅已经长大了,五官深邃,鼻梁嘴唇都极其像谢青羽。   段衡在山洞石牢内待了数年,对于时间,失去了感知。   他觉得谢琅一瞬间便长大了。   他对谢琅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   谢琅小时候特别黏人。   没有谢琅时,他和青羽不必注意脚下,有了谢琅后,就要格外注意脚下。   因为谢琅这混账小子,一见他们做事,便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变回原形,糯米团子一样,嗷嗷嗷地跟在他们脚边。   揪住后脖颈,丟进墙上挂着的篮子里,不行。   他会翻出来。   摔得头破血流,两眼冒金星,他依然要翻出来。   用术法绑住他也不行,成日看大人使用术法,狼小鬼大,知道如何解开术法。   于是只能任由他跟着。   在雪岭的最后一个冬天,谢琅已经比灶台高了。   他不像小时候那般黏人,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仗着会些妖术会些剑法,成天跑出去祸害雪岭中的动物,招惹雪岭里的妖物,堪称混世小魔王。   谢青羽唯恐天下不乱,每次谢琅出去嚯嚯,她都要在旁边夸奖,对方很有她小时候的霸道模样,偶尔还会跟着一起出去嚯嚯。   段衡总是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假设他们抓鱼掉水里了,还要把他们捞起来,赶紧擦干水,不然会感冒。   虽然他们确实会搞出一堆事,但在这漫长且枯燥的冬天,倒也是种乐趣。   段衡记得,混世小魔王那个冬天,还很不成熟,给他戴上耳坠,他会丢了耳坠,背着木剑,抄起双臂,冷哼一声。   “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我才不戴。”   谢青羽吓唬他,“你不戴,娶不到媳妇。”   混世小魔王认真地说:“谢青羽,你不要吓我,我娶得到,因为我未来会是最强大的剑修。”   现下再看混世小魔王的画像,已然成熟,稳重且凌厉,如同一柄雪亮的剑。   段衡收起了画卷,闭上眼睛,过了这个秋天,便是冬天了。   他如今最是不喜冬天。   ……   温见雪回了剑宗主宗,他叫来人,去打探段秋梅的下落。   打探的人很快回来了。   “刑罚结束后,段秋梅和其他被废除修为的段家人一并送到了医馆,待伤势好转,便要逐出上界。”   温见雪点了点窗框,走到书桌前,写下段衡如今在观光寺的事情,将其折好,装入竹筒,递给打探的人,吩咐对方将其送到段秋梅手里。   又道:“找几个可靠的人,暗中保护段秋梅,她如今没了修为,即便在下界,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温见雪不觉得曾经依靠段家,日益强大的余家会照顾段秋梅等人,余家不落井下石,便很好了。   安排好了事情,温见雪再次联系谢琅,依然联系不上。   这头狼干什么去了?   温见雪不担心对方出事,主仆契约能感觉到对方无碍,另外,万妖谱还在增加妖物数量。   压住疑惑,也压住想念。   他处理了送到桌案上的宗派事务,来到炼丹室炼制极其复杂的丹药。   依他现在的修为,要想往上一步,除了炼制极其复杂的丹药,突破极限来磨砺自己,提升修为,便是老老实实修炼。   只是老老实实修炼,进展极慢,不知何时能突破。   ……   这次的丹药确实难炼制,温见雪花了好几个月才炼制好。   炼制好后,他的修为也因此上了个小境界——不管怎么说,都很划算。   温见雪收起丹药,走出炼丹室。   刘嶂站在炼丹室外,见到他出来,上前一步,道:   “宗主,宗内一些内门弟子,出宗前往山海林历练,不知为何,这几日联系不上了。”   “按照约定,每隔两天,历练弟子都要与宗内内门执事联系一次。”   “除此之外,我们发现这些失去联系的弟子,魂灯都暗淡了许多,似乎……似乎遇到了危险。”   他说罢,微微抬头,道:“宗主,我想带人去山海林看看,还请应允。”   温见雪蹙起眉,片刻,道:“此事甚是蹊跷,让我想起了虚无海骨龙一事。”   刘嶂道:“我也想起了。”   温见雪道:“宗内许多事情离不开你,你留在宗内,我同花长老、秦执事前往山海林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第250章   刘嶂道:“宗主千万小心。”   温见雪转身离开。   申时,温见雪同花倾城、秦月带人前往了山海林。   山海林位于上界东南部,其间要路过定天宗。   定天宗鸟雀尽散,一片荒凉之色,站在灵船上,能见代表定天宗的标志性建筑被拆了,零碎地横倒在地面。   温见雪出发前往山海林时,宗内内门执事已经将他闭门炼丹之时发生的大事悉数上报了他。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一:汪禹三人都想将雄伟的定天宗改造成自己宗派“后花园”,所以谁也不肯退让,关系恶化了。   二:汪禹发扬第一宗的风范,召集宗派世家,带头剿灭了囚邪地断崖下的尸鬼。   三:八大妖王中,排行第五的妖王,前些日子,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颇有势力的银鱼妖斩掉了头颅,现下那银鱼妖成了新的妖王。   温见雪细细咀嚼了这几件大事,发现都不能叫他收获好处,便不再多想。   他思索着单扶摇的事。   墙头草们告诉他,单扶摇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此事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一个多月前,上界最大的商行请了一支彪悍的雇佣团,护送货物。   中途,雇佣团团长为了绕开峡谷附近的恶贼,带着队伍,朝云城一个戈壁滩走去。   行进到半路,碰见一修士。   此修士正带着几个人,朝戈壁滩下挖着什么。   仅仅一个照面,雇佣团团长便认出这修士便是被各个世家门派通缉的单扶摇,思及丰厚奖赏,遂呼喊人,同杀单扶摇。   通缉令上没有要求,活捉单扶摇。   他们杀了单扶摇身边的人,正要杀单扶摇,谁知单扶摇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云城大部分戈壁滩上都有吸血蝙蝠。   墙头草们皆同他说:吸血蝙蝠厉害,单扶摇活不了。   只是如今未见得单扶摇的尸体,所以通缉令还挂了。   挂个10年8年,实在找不到单扶摇的尸体,又不见单扶摇,出来兴风作浪,便要将通缉令取消。   温见雪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单扶摇不可能死。   他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单扶摇有不会这样轻易的死了。   单扶摇是一个十分强劲的敌人,越是强劲的敌人就越需要提高警惕,全力以赴地对付。   因此温见雪且得知此事,派了人去云城戈壁滩,寻找单扶摇的踪迹。   温见雪想到此处,不再多想,他盘坐于灵船房间内,闭目养神。   ……   观光寺,主持禅院。   段衡已经能使用灵力,下地行走了,他请人找了一柄灵剑,此刻正在于禅院中练剑。   数年未曾碰过剑,刚开始握住剑时,还有几分滞涩,不过随着进入状态,后来越发熟练。   几个得了温见雪命令照顾段衡的剑宗内门弟子,站在远处看他练剑,只觉得他的剑法赏心悦目。   有一种冬季时分,河流尚未结冰,坚定且缓慢的朝湖海汇集的温柔。   段衡练了会子剑,将剑收拢,坐于菩提树下。   此时,他的身体尚未伤愈,太过虚弱了,仅仅念了一会剑,全身便开始发热出汗。   几个剑宗内门弟子,早些年便听闻了段衡的名声,自然对段衡仰慕不已,见段衡坐于菩提树下,连忙递上手帕,道:   “段前辈身体受得住吗?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段衡道:“无需担心。”他抬头看天。   快要入冬了,所以天黑的格外早。   未到酉时,太阳便没入群山之中。最后一点余辉,火红的如同鲜血,漂染在天际之间,一眼看去格外壮丽。   “听说山海林那边出事了?”   几个剑宗弟子惊讶地看着段衡,道:“段前辈如何知晓山海林出事?”这事如今未告知外界。   段衡道:“中午听观光寺主持和医圣谈话,提及山海林,所以猜到山海林那边出事了。   几个剑宗弟子恍然大悟,笑道:“段前辈果真敏锐。”   他们顿了顿接着道:“山海林那边确实出事了。我宗前去历练的弟子,不知为何进了山海林之后,如何也联系不上。”   “现下宗主已经带着长老执事等人前往山海林,但愿山海林那边没有出什么大事才好。否则……”   他们说到此处,眉语间染上惆怅之色,十分担忧山海林那边。   段衡闻言,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天空,手指轻点着明亮的剑身。   长剑发出并不通透明亮的声音。   ……   密密匝匝的树木几乎挡去全部太阳的余晖,四周昏昏沉沉,远方的景物仅凭肉眼有些看不清。   一个身穿剑宗主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少年,紧紧握着长剑,手背青筋抱起,神色略微惊惶地看着四周,小声呼喊道:   “师兄?李师兄?王师兄?”   林间空荡荡,并无人回他。   他朝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踩中落在地上的树枝,耳边听到一声咔嚓的响声。   他如惊弓之鸟,当即低头,看到脚下的树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然而,四周还在想着咔嚓咔嚓声,似乎无数树枝被他踩断,可他分明站在那原地没有动弹。   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额头冷汗直冒,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他呼吸不顺畅,喉咙发紧,干涩无比。   警惕的目光,快速巡视周围。   灰沉沉的一片,除了树木、野草,便是树木、野草。   不得已,他只得继续往前,口中轻声喊道:“师兄,你们在哪里?”   就在此刻,咔嚓咔嚓声突然停了。   林间闪过几道黑影。   这个剑宗主宗外门弟子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回身。   他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想象的事情,或者是令他不敢相信的事情,瞳孔猛烈放大。   “哗啦”一声,地面残留下几滴鲜血,而那剑宗主宗外门弟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天彻底黑时,温见雪等人抵达了山海林外围。   山海林外围,灯火明亮,站着不少人。   温见雪定睛一看,认出了这些人,为首之人是金鳞宗宗主汪禹,其后是岫玉宗宗主岫烟,再后是鹤衣宗李秀。   另有几个中小型宗门的掌权者。   他们身后跟着从各自宗门带出的人。   他们此时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余光瞥见温见雪等人,停止了议论。   温见雪上前几步,行礼,客客气气道:“诸位来此难道是……也有弟子进去历练了?”   汪禹看他一眼,道:“我宗没有弟子进入山海林历练,只是听说其他宗门皆有弟子进去历练,此后没了消息,所以前来一探究竟。”   他说这话,颇有第一宗的气概,语气高高在上却又有几分怜悯。   岫烟在一边笑道:“温宗主颇有先见之明,因此未派人前往山海林历练,真是幸运,天道庇佑。”   “我等不知这山海林,诡异无比,派了弟子前来历练,如今得了这下场。”   “若是门下弟子未出事还好,若是这些弟子出事了,那便是十分大的损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皆让我们心疼无比。”   汪禹闻言,回身,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岫烟,道:“岫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在说,我有先见之明,实则在说,我与诸位门派弟子进入山海林后,失去联系,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与不是?”   “你以为我是林翡?”   岫烟抬手,半掩在嘴前,轻轻笑了两声,道:“汪宗主,可别多想,我只是夸奖你有先见之明罢了。”   “你若不信,且问问其他人,我有没有,暗讽您的意思。”   她说着,看向了其他人。   眼见岫烟和汪禹,针锋对麦芒,话间都藏着火药味,在场之人哪敢出声,说谁对或者谁错,皆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李秀在一旁道:“我们来此是有正事要办,消停些,不要再你说去,我说来了。准备进入山海林吧。”   李秀说完进入山海灵的话,从乾坤袖中掏出几张定位符抛给温见雪等人,道:   “好歹是一起进入山海林,这定位符你们拿着吧。万一出什么事,或者寻到其他宗门弟子,我们也好找到你们。”   温见雪谢过李秀,将定位符分发给了花倾城等人。   一群人这便打算进入山海林了。   忽然,林间石灯笼内的烛火剧烈摇晃,一股浓密的妖气从天边浩浩荡荡的席卷而来。   “呼哧——”,烛火熄灭了众人视线受阻。   顷刻间,烛火又亮了起来。   众人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一群妖出现在此。   为首那只妖,身形高大,相貌堂堂。   他着一身张狂的红色锦袍,衣袖皆用革皮护腕束紧,外罩玄色梅花叠云纹皮披风,脚蹬黑底绣金丝长靴,腰间系了香囊、玉佩,以及一个镂空鸟雀衔枝花纹金球。   金球里面放置着三个圆滚滚的金珠。   所以佩戴之人,走起路来,仿佛携带着雷鸣,震得大家耳朵嗡嗡响。   这般嚣张,叫人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会知道他是谁。   汪禹警惕地看着对方,道:“妖王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来此作甚?”   妖王?   温见雪颇为疑惑,他怎么没见过这个妖王?   妖族八大妖王,画像广流修仙界。   温见雪初来上界之时,便见过他们的画像,对他们的长相颇为深刻。   可眼前这个妖王,他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温见雪思衬片刻,莫非……   眼前这个妖王是那位摘了妖王头颅,登上妖王宝座不久的银鱼妖?   旁边的一个,宗主正是当初收了他给的好处,答应发现单扶摇踪迹便告知他的墙头草之一,见温见雪满脸疑惑,传音道:   “此人,呸,此妖!”   “此妖正是那登上妖王宝座不久的银鱼妖,名叫银鳕。”   “哪个雪?”温见雪传音温。   “鱼偏旁的雪。”他答道。   紧接着,又道:“其实我们也不太肯定,他就是银鱼妖,只是他这名字一听起来就像银鱼。”   “所以外界都说他是一只银鱼妖。”   “说来,银鱼妖个个这般嚣张。”   “我之前见到的银鱼妖,也是如此,眼睛仿佛长头顶了,身上挂着一堆东西,出行带着一群小妖,噼里啪啦,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们。”   温见雪觉得有意思,抬眸看向前方那登上妖王宝座不久,名唤银鳕的的妖王。   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朝他看来。   这妖王的眼睛格外漆黑,仅仅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温见雪微微蹙起眉头,便见妖王对着汪禹,面上浮现不耐烦。   “瞧瞧汪宗主说得这话,真不讲道理。”   “这山海林又不是你的地盘,我凭什么不可以过来?”   自成为第一宗宗主,除了岫烟、李秀,哪个不追着捧着他?   银鳕这般轻蔑的语气,气得汪禹火气直往脑门窜。   稍稍压了压火气,汪禹道:   “妖王说笑了,腿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如何,你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更况且我刚才问那话,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问问你来此做什么?”   “莫非我们这些弟子进入山海林不久,便失去联系,性命垂危,是你一手策划?”   “放你爹的狗屁!”   妖王把眉毛一挑,抬起右手,他右手手指戴了两个镶嵌宝石的戒指,戒指华丽,着实耀眼,他拂了一下衣襟,道:   “我是听部下说,这山海林里面有能够助我突破更高境界的宝物,前来寻宝。   “你也想的太多了。”   “控控脑子里的水吧,依我看,那江海湖泊里的水都入了你的脑子。”   汪禹眼睛阴沉下来,脸色极其难看,他正要说什么。   偏生那妖王带着一群妖,撞开他肩膀,大摇大摆嚣张地走进山海林,不见了影,叫他一口气全憋在嗓子眼。   见妖王入了山海林,唯恐汪禹朝他们撒气。   一众人连忙安抚汪禹,道:   “汪宗主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银鱼妖,一看便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妖,半点没有修养,连其他妖王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汪宗主与它计较,跌了咱们的身份。”   汪禹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一挥袖,道:“走,进山海林。”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山海林,独留林间列整齐的石灯笼内的鹪油蜡烛寂寞燃烧。   温见雪随他们踏进山海林时,脑海里还浮着那名叫银鳕的妖王,扫他的那一眼。   那一眼,没有带任何情绪。   似乎只是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查看是谁在看自己。   可不知为何……   温见雪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总觉得对方很熟悉。   与对方目光相触的那一瞬,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温见雪垂下眼帘,蹙紧眉头。   ……   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夜没有月亮,走入山海林内,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拿出夜明珠照明后,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分开寻人。 第251章   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夜没有月亮,走入山海林内,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拿出夜明珠照明后,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分开寻人。   温见雪带着几个执事弟子,朝东北方去。   东北方树木遮天蔽日,柔软的花藤细如丝带,缠着树干往上攀爬,汲取阳光与雨露。   没走多远,温见雪便发现前面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宗主,你看。”一个执事弟子指着花藤,低声道,“有血。”   “人血。”另一个执事弟子拿出符咒,测了一下血液的来源,补偿道。   温见雪走上去一看,生机勃勃的花藤上撒了一片血。退后几步,温见雪观察血液,喷溅状血液,这一般是人体动脉血管破碎而至。   看来此地是血液的主人遭受伤害的第一现场。   “仔细看看地上。”温见雪道。   血液的主人,若不是被凶手一击毙命,定然会逃跑,沿途留下血液。   温见雪不认为凶手抹去了沿途血液。凶手连第一现场的血液都未曾抹去,怎会有耐心抹去沿途血液?   对面一看就不在乎被发现,更不在乎得罪世家门派。   几个执事弟子应是,他们掐诀查看地面。山海林已经好些年没有人来了,潮湿的林间,满地枯枝败叶都腐烂在泥土内。   几个执事弟子查了一通,道:“宗主,左前方有几滴血液,但很快就消失了,想来,这位道友被凶手带走了。”   “寻人诀可用了?”   人只要活着,便能用寻人诀寻到大概位置。   几个执事弟子闻言,皆摇头道:“用了,寻人诀没有反应。”   温见雪目光沉了沉,他知道顺着这些血液查不到什么了,道:“继续往前。”   没走多远,又见到血液。   这次的血液比第一次多了许多,几乎将地面泥土都浸红。   几个执事弟子从泥土里刨出几块令牌。   这几块令牌表面被什么东西磨平,并非剑宗主宗弟子身上佩戴的弟子令,看颜色形状材质,一个中小门派弟子身上佩戴的弟子令。   这个中小型门派今日也来了山海林。   温见雪皱起眉头,他看着弟子令,想到了个词。   挑衅。   明明可以如前一次一般,什么都不留,偏生这次留下几块刻意磨平表面的弟子令。   这不是挑衅,都说不过去。   这次与上次不同,血液并没有落在这片血液外面,看来,遭遇不幸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如第一个一般,被带走了。   温见雪记下此事,想着等会告知这个中小门派的掌门,继续朝前探寻。   接连两次惨剧,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或许来此历练的剑宗主宗弟子也……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瞒着他们这些颇有实力的宗派,对进入山海林的历练弟子动手?   ……   此时已近子时,温见雪带着几个执事弟子,深入山海林。   山海林作为一个磨砺弟子各方面能力的最大的历练场所,有无数个各方势力静心构建的杀阵,一旦深入山海林,便会触发这些杀阵。   杀阵会将人分散,根据入阵之人,自动幻化对手。   第一层杀阵幻化出的对手,实力低于入阵之人;第二层杀阵幻化出的对手,实力与入阵之人匹敌;第三层,对手实力略高于入阵之人;第四层,对方实力是入阵之人的两倍……   杀阵一共有十层,与定天宗那个能够关押惩戒妖邪之物,又能磨砺弟子的七杀阵齐名。   进入杀阵的弟子,只要过了第三层,便能出杀阵。   自认为强的人,还可以接着往下挑战。   温见雪自是没心情挑战,他用最快的速度出了杀阵。   几个执事弟子尚未出阵,温见雪便在阵前等他们,他边等边打量周围,很快注意到左前方又有一片血液。   这些血液发黑,似乎有毒。他靠近了一点,仔细查看,这些血液果然含着剧毒。   对方并未遮掩剧毒,这说明,对方身带剧毒,杀人时,将剧毒滴入了血液。   修仙界有不少含有剧毒的东西,温见雪擅长炼毒,观察片刻,意识到这剧毒来自肉角毒妖。   肉角毒妖?   妖?   前面那些人也是被妖所袭击?   温见雪联系到方才风风火火来到此处,扬声寻找宝物的妖王银鳕。   莫非他是背后真凶?   旁人身为幕后真凶,恨不得远远避开事发地,妖王银鳕岂会蠢得自己送上门?   温见雪思及此处,想到对方与汪禹的对话,又觉得对方主动送上门不是不可能。   妖王银鳕太嚣张了,从言行举止间便能看出对方根本不在乎各大门派世家,而且他手底掌握数以万计的妖物,确有实力对历练弟子动手。   可他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温见雪发现带血泥土内藏着东西,拨开一看,是宗内前来历练的弟子的弟子令。   弟子令同样被磨平了表面。   其中一枚弟子令上头,沾着一截湿漉漉的求助符。   温见雪取下这张求助符,这张求助符尚未使用。应是宗内弟子意识到不对劲,拿出求助符,想要求助宗派长辈,却在求助的瞬间,遭遇不幸,落下的。   正如此想着,几个执事弟子从阵中出来了,他们一眼看到温见雪手中的弟子令。   他们怒气冲冲道:“宗主!这贼人实在可恶!切莫放过他!”   温见雪收起了弟子令,冷声道:“来得时候怎么说的。”   几个执事弟子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道:“无论遇到何事,皆要保持冷静。”   温见雪收起弟子令,平静道:“继续往前。”   就在此时,左侧树林间冒出一对圆溜溜的绿光。   温见雪察觉到视线,猛然转身,于那对圆溜溜的绿光对上了。   那双绿色豁然消失,随即,树木更加茂盛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动。   温见雪目光一凌,当即追了上去,几个执事弟子紧随其后。   树木过长的枝干被拨得哗啦啦响,地面枯枝败叶被疾风扫过,朝两侧乱飞。   那对圆溜溜的绿光又出现了。   且离他不远。   温见雪看准前方树木,召出藤蔓,缠住树木,在手腕上缠了一圈,借力落在那对圆溜溜的绿光前,挡了对方的去路。   挡住时,他方才借助夜明珠的光芒,看清这对圆溜溜的绿光是什么——是肉角毒妖的眼睛。   肉角毒妖酷似站立起来的癞蛤蟆,手脚皆有蹼,自鼻孔到眼睛的地方,有着婴儿手指粗的漆黑肉角。   它被挡住了去路,扭头朝身后追来的几个执事吐出一口毒液,同时纵身朝旁边一跃。   几人掐诀挡住毒液,道:“我们无事。”   温见雪当即释放威压,将肉角毒妖暂且压制于地,不能动弹时,抛出一枚封力丹。   肉角毒妖接触到封力丹,体内妖力顿时卸去一大半,浑身无力,没骨头一样,瘫在地上。   温见雪走上前,他垂下眼帘,踩住肉角毒妖的手掌,往下碾了碾,淡淡道:“我宗弟子在何处?”   肉角毒妖痛得脸变形了,却没有说一个字眼。   温见雪一脚将其踹飞。   对方直直撞到对面一颗树上,砸毁了树冠,随着铺天盖地的树叶,齐齐落在地上。   他走到肉角毒妖面前,冷声道:“如你这般修为,应是可以说人话了。”   肉角毒妖浑身抽搐,叽里呱啦乱地开始乱叫。   温见雪听得刺耳的很,他看向几个执事弟子,道:“走远些,刺到你们耳朵便不好了。”   几人大受感动,顿时转身朝远处走去。   温见雪回头,趁着这个时机,掐出搜魂术。   对方神魂刻上了护魂咒,搜魂尚未开始,便被挡住了。   温见雪只碰到过两次护魂咒,一次是现在的肉角毒妖,一次是段家主段林峰的人。   温见雪想到什么。   就在此时,东南方飘出一丝蓝雾,示意到不对劲,他赶在肉角毒妖爬起时,用神识扫过对方每一寸皮肤,而后抬起长腿,一下子将其踹死过去,对几个执事弟子道:“离开山海林。”   “现在?”   几个执事弟子此刻已经走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闻言,不明所以,朝这边道:“宗主,宗内的人还未找到,为何现在就走?”   温见雪并不搭话,他边给在场之人发离开此地的消息,边运气朝山海林出口而去。   几人一头雾水,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   山海林境内,其他发现历练弟子被妖袭击,正在追逐妖的人,收到温见雪的消息,微微蹙起眉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花倾城道。   秦月收回鞭子,道:“先走吧。”   花倾城点点头,招呼身后执事弟子离开此地。   汪禹等人犹豫几息,也招呼人,离开此地。   小心使得万年船。   若是温见雪敢逗弄他们,出去了有他好果子吃。   ……   众人尚未抵达山海林出口,天空被蓝雾笼罩。   蓝雾厚实如云层,朝山海林压来,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什么?”   大家注意到这一幕,抬头朝天空看去。   随同温见雪的几个执事弟子也注意到这一幕,心底发怵,大感不妙,他们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他们同自家宗主刚刚到出口,便发现出口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竟然出不去了!   几个执事弟子当即想破开屏障,就在此刻,他们发现体内灵力像是陷在了沼泽内,怎么也调动不了。   调动不了灵力,修士除了拥有更长的寿命、更强悍的肉身、更敏锐的感官与第三只眼睛“神识”,与凡人不同,没什么两样。   因此,他们破不开眼前的屏障。   即便手中所持长剑乃灵剑。   屏障轻轻松松将灵剑震开。   灵剑发出金属的颤鸣,几个执事弟子手臂被震得发麻,他们咬了咬舌尖,稳住表情,看向温见雪。   “宗主,你的灵力……”   “同你们一样,很难调动。”   温见雪收起掐诀的手,异常冷静,道。   几个执事弟子挥剑时,他本想掐诀从旁辅助,没成想,调动不了灵力。   他环顾四周。   四周传来低低的咆哮声,数双眼睛从暗处亮起。   妖!全是妖!   几个执事弟子心下一惊,靠近温见雪,颤抖道:   “宗……宗主。”   他们显然也由妖联想到妖王银鳕,颤抖之间,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妖王银鳕在作怪?”   温见雪想了想,道:“不是。”   几个执事弟子尚且未问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便见这些妖从树林内走了出来,朝他们围了过来。   温见雪当机立断道:“往里面跑。”   几人当即往山海林深处而去,尚未跑多远,撞见急匆匆朝出口而来的汪禹等人。   汪禹看着朝温见雪几人,顿住脚步,道:“出口……”   花倾城抬眼看向从出口方向向这边涌来的妖,低声道:“宗主,出不去?”   温见雪微微颔首。   “该死!他娘的!”   不知是谁怒骂了一声。 第252章   在场之人被这句怒骂声整得心烦意乱。   人在心烦意乱时,免不了把怒火撒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们纷纷看向那人,呵斥道:“你现在骂有什么用?骂就能出去吗?!”   怒骂之人被呵斥懵了,他懵了一下,心中怒火更烈,道:   “你们说我做什么?我不过面对困境,发发脾气,至于全都针对我?好像妖兽是我引来的一般!”   他转身指向山海林深处。   “妖兽一定是妖王银鳕引来的!要不然他平白无故来这里做什么。寻宝?谁信他是来寻宝的!”   在场之人也是这样想的。   温见雪闻言,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山海林深处,一片漆黑,肉眼不可看清里面的状况,而附近的树林,冒出无数发光的眼睛。   一大群妖正朝这边涌来。   温见雪召出了天赐。   在场之人也不争吵了,绷紧了神经,咬牙切齿地召出了本命灵器。   拜上空无形屏障所赐,他们的灵力全都变得难以调动。   毫无疑问,面对这么多妖,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今天恐怕是要全都折在这里。   李秀等人已经后悔来此找什么弟子了。   弟子!弟子!弟子哪有他们重要。   弟子死了,大不了再收就是了。源源不断的小孩,源源不断的弟子。   而他们呢,他们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费了多少努力,又有多少人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他们如果死去,那对宗派,对整个修仙界,都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这些人中,汪禹最是后悔来此。   这里面本就没有他的弟子,他不过是受人之邀,前来山海林,帮着捞人罢了。   好心好意,却落了这样的下场,要把命折进去。   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无论如何,他不愿意死在里面的,在场所有人都能死,他不能死。   心中如此想着,汪禹握紧手中本命灵器,快速打量着四周,试图寻到破开无形屏障的办法。   这些妖正快速朝他们逼近。   情急之下,汪禹居然认出了无形屏障是什么东西。   这无形屏障乃是八大妖王中排行第四的妖王林凤的得意阵法。   此阵法名叫克灵万妖阵,集了无数污秽之气。   修士处于此阵法内,体内灵力将会被压制,变得难以调动,而妖处于此阵法内,却不受任何限制。   它们能自由活动,将处于阵法中的人当做畜生,随意宰割。   这是修仙界修士最为忌惮的一种阵法。   汪禹好久没有见过这个阵法了。   因为这个阵法十分难布置,不仅会消耗布阵人的寿元,还会耗费大量的妖力以及财力。   妖王林凤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布置克灵万妖阵法来对付他们。   他们可没有得罪过对方!   林凤若是敢杀他们,势必惹怒整个正道,触发人妖大战。   汪禹想,林凤不可能不知道,对付他们的后果,他是八大妖王中最为狡猾,最为精明,活得最久的一个妖王。   数年前,第一任剑宗主宗尚且昌盛之时,剑宗主宗五长老见主宗宗主死了,意图夺取宗主之位,便联系他和另外几位妖王,请他们帮自己除掉少宗主,以及拥护者。   另外几位妖王看中五长老上位后,给他们的利益,一心帮对方除掉少宗主,以及拥护者。   狡猾精明的林凤却意识到这是个除掉处处碍事的第一任剑宗主宗,壮大妖族的好机会。   他说动了另外几位妖王,表面帮助五长老,实则借助五长老,做掉第一任剑宗主宗。   虽然那次联手,并未一气呵成,做掉第一任剑宗主宗,但那也是第一任剑宗主宗破灭开端。   若不是林凤几个妖王,后来哪有定天宗,哪里他的宗派金鳞宗成为第一宗的事儿。   汪禹心想,林凤在明知道杀了他们,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后,依然执行杀他们的计划,无非一个原因。   对方手里有了一张不畏惧杀他们后果的底牌。   可究竟是什么底牌,如此强大,竟能叫林凤无视这么严重的后果。   汪禹眼皮狠狠跳,直觉告诉他,修仙界将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事。   比之前骨龙撞天,凶物肆意更为重大的大事。   但汪禹想不到如何破开克灵万妖阵。   克灵万妖阵阵法结实复杂,从来没有人破开过,甚至不知阵眼是什么。   从克灵万妖阵被研究出来,到目前为止,被困于克灵万妖阵的修士,没有一个人从阵中活了下来。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凉意。   其他人注意到他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连忙问道,“汪宗主,你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汪禹沉声道:“我们这是被困在克灵万妖阵了。”   “克灵万妖阵?这是什么东西?”现场很多人都不知道。   鹤衣宗李秀却是知道知道克灵万妖阵。   她向众人解释了克灵万妖阵。   众人听完,脸色比汪禹还要难看,恶狠狠骂着妖王林凤。   温见雪听着谩骂声,沉了沉心神。   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破防。   冷静思考,怎么离开这里。   处在克灵万妖阵内,即便温见雪自己手中握有天赐,握有各种毒丹,面对重重包围,也撑不了多久。   ——若想天赐发挥作用,需得将体内大量灵力灌入其中,可灵力难以调动的境况下,根本不可能将体内大量灵力灌入其中。   而毒丹数量有限,用完便没了,纯消耗品。   如此,温见雪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暴露《万妖谱》,召唤妖物,进入克灵万妖阵,简单粗暴,直接借助它们的力量,杀了里面的妖,脱离险境。   不过现下这么多人,若是当场使用《万妖谱》,这些人便都知晓了《万妖谱》的存在。   或许会因此极度忌惮他,又或许会因此引发人妖大战等等问题。   但现下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或者说,《万妖谱》即便现在不用,发生大事时,一样会用,这两者之间,时间间隔不久,先用也不过先承担些骂名与压力。   早在汪禹认出克灵万妖阵前,温见雪就猜出了修仙界将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事。   并且,他比汪禹更清楚地明白会发生一件怎样的大事。   当然,当务之急不是担忧大事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那些妖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众人冷静下来,联系外界的人,赶紧来帮他们。   克灵万妖阵能够向外界传递消息,只是消息会受到阵法影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到达求助人手中。   他们发完消息,一边催促会阵法的人赶紧研究怎么破阵,一边各显神通,击杀袭来的妖物。   温见雪和花倾城等人,将带来的执事弟子护在中间,艰难调动体内灵力。   勉强调动后,他将灵力灌入天赐之中,朝扑来的妖横刺去。   天赐爆发出一股强光,将面前的妖横扫开了。   横扫开不过一会儿,其他妖又围了过来。   温见雪手腕微转,收起天赐,他正要召出《万妖谱》。   一道妖气横扫而来,将冲着他来的妖尽数杀了。   鲜血染红一地。   温见雪动作一顿,抬眸看去,只见妖王银鳕,刚带着他的部下,极其招摇地走了过来。   温见雪与他对视了一眼,对方就移开了视线。   不过对方的出手,和两次对视,已然叫他明白对方是谁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也移开了视线。   “诸位真是狼狈啊。”妖王银鳕幸灾乐祸道。   在场之人一开始怀疑得是他,后来才意识到是妖王林凤,此刻,听到他的话,又怀疑他和林凤联手来杀他们,皆恶狠狠看向他。   “你可知招惹我们的代价?”   银鳕翻了个白眼,道:“知个屁,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来找宝物的,谁知还得不到个安宁,被卷进这场屠杀里。”   他说着,那些攻击众人的妖,居然绕开了他,朝众人杀来。   “还说你没有同林凤联手,你若没有同林凤联手,这些妖怎么不杀你!”   众人见状,怒道,他们击开杀来的妖。   妖王银鳕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叫它们不杀我。”   “胡扯八道。”汪禹冷笑道:“擒贼先擒王!”他说着,示意众人不要管其他杀来的妖,先把妖王银鳕拿下。   花倾城等人也要出手,耳边忽然传来温见雪的声音。   温见雪道:“做做样子就行了,不用真擒他。”   秦月迷茫道:“为何?”   花倾城看了看妖王银鳕,又看了看温见雪,主角的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窥探到了真相。   他笑眯眯道:“行,知道了。”   秦月闻言,更加不解了。但温见雪这样吩咐了,花倾城也应下了,想来自有他们的道理,她好好跟从便是。   秦月总是能第一时间站到正确的队伍。   剑宗主宗其他人见状,自然也选择了跟从。   于是,汪禹等人努力擒拿妖王银鳕。   剑宗主宗全员划水,专心对付袭击他们的妖。   有人察觉到他们专心对付袭击他们的妖,而并非全心擒拿妖王银鳕,传音道:“你们干嘛!搞清重点好不好!”   温见雪此时便有话说了。   他理直气壮道:“我们这是给你们注意背后,免得你们专心擒拿妖王银鳕,被其他妖偷袭了。前方要打战,后方不得做好防护?”   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些人点点头,认可了温见雪这套说辞,不再理他们,跟随汪禹等人,专心擒拿妖王银鳕。   温见雪见混过去,干脆不装模作样擒拿妖王银鳕了,打着做好防护的旗号,吩咐剑宗主宗的人认真对付其他妖的袭击。   尚未对付几个袭击的妖,汪禹等人受克灵万妖阵限制,就被妖王银鳕打趴了。   妖王银鳕走到汪禹,踹了汪禹两脚。   汪禹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倒是硬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妖王银鳕又踹了他两脚,道:“蠢货。”   他说着,带着部下走到一边,恶劣地坐看众人被妖攻击,似乎觉得这很有意思。   汪禹气得不行,他爬了起来,其他人这时也爬了起来。   他们避开袭击来的妖,互相递了个眼神。   “他好像真没有同林凤联手。”   “若是同林凤联手了,此刻就应该杀了我们。”   汪禹冷冷道:“说不定他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好获得更大的利益呢?”   “这……”汪禹这话也有理。   众人不吭声了。   温见雪见此,朝几个告知他单扶摇行踪的墙头草传音道:   “这里的妖这么多,我们待在这里,迟早得死。   “先不提妖王银鳕是不是真的为了从我们身上获得更大利益,我们先装作信任妖王银鳕,问问对方有没有法子出去。   “毕竟只有他和他的部下没有受妖攻击。   “只要出去了,活着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谈也不迟,总不会比现在差。”   温见雪所说很是有理。   几个墙头草听此,很是意动。   他们朝温见雪道:“温宗主,你去问问妖王银鳕。”   温见雪当即退后一步,道:“本来就得罪了汪宗主等人,我现在再去问妖王银鳕,讨好对方,对妖王银鳕不满的汪宗主岂不是要恨死我?   “恐怕我从山海林平安回去了,也没有好日子过,只会比以前更惨,指不定剑宗主宗就是下一个定天宗。”   几个墙头草道:“你宗派已经被处处排斥了,还怕什么?   “若是真能出去,大不了我们替你同汪宗主等人说说情,叫他们不要一天到晚,老是盯着你们。”   温见雪摇头道:“不成,我怕。”   “堂堂一个宗主,居然怕?”   温见雪道:“你们不怕你们去。”   几个墙头草哽住了。   他们看向其他人,拿着温见雪的话,怂恿其他人去。   其他人自然也不肯去,于是又转回温见雪身上,怂恿温见雪去问妖王银鳕。   温见雪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万一真出去了,得罪死了汪宗主等人,不好过,不想成为第二个定天宗。”   其他人身为宗派或者世家领头人之一,自然也担心温见雪所担心的事情。   但他们又不想放过这微薄的活着的希望,于是将目光投向汪禹三人。   汪禹应对着袭击的妖时,余光便注意到他们私下交头接耳,猜到他们再议论什么。   然而,刚才银鳕踹他那四脚实在让他气难消。   他记着仇,放不下颜面,不愿意去问银鳕,冷冷道:“银鳕绝对与林凤联手了!你们去问他如何出去,完全是找死。”   众人心道:难道一直在这里耗着,就不是找死?   李秀与岫玉本就因为与汪禹抢夺定天宗做自家宗派“后花园”产生了严重分裂,此时听得汪禹这么一说,竟然达成一致,道:   “我们同大家一样,认为可以去问问妖王银鳕,有没有办法可以出去。   “我之前以为,这些妖不攻击妖王银鳕及其部下,是因为他们是妖。   “所以捏了几枚妖丹,伪造妖的身份,可依然被攻击,可见妖王银鳕他们不被袭击,绝非是因为妖的身份。   “他们要么是与这些妖认识,要么有着我们不知道,保着自己不被攻击的法子。   “求助人现下肯定还没有收到我们的求助消息,等求助人收到求助消息,说不定我们已经死在这里了。   “即便求助赶着我们没死前,来到山海林外,他们想来也没有办法破开克灵万妖阵。”肯定要去找林凤,要他打开克灵万妖阵,而林凤……”   岫烟呵了声。   “我可不认为他会打开克灵万妖阵,放我们离开。”   “所以,我们只能去问妖王银鳕了,即便对方不怀好意,有所图谋。”   其他人随之点了点头。   顶着阵法,先前跟众妖干了一架,刚刚又跟妖王银鳕干了一架,现在又跟众妖干了起来。   他们现在身心疲惫,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汪禹脸色难看。   岫烟才不理他,叫人掩护着她,来到妖王银鳕面前。   银鳕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当乐子,自然不可能没听到他们那头的争论,以及她来找他的目的。   可他偏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盘坐在地,双手搭在膝盖上,扬起头,盯着她,一脸奇怪,道:“岫宗主找我有何贵干?”   岫烟许久没有求过谁了。   她深吸一口气,盘坐在地,有礼道:“妖王,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如何离开克灵万妖阵,又或者,如何破开克灵万妖阵?”   妖王银鳕手指轻轻敲击膝盖,他敲了两下,诧异道:“岫宗主为何这样问?”   “是这样的,我们见这里面的妖并未攻击你,所以……”   妖王银鳕接下了她接下来的话,道:“所以你们认为我知道如何离开克灵万妖阵,又或者,如何破开克灵万妖阵?”   岫烟笑道:“妖王若是知晓,告知我们,我们定然厚礼酬谢。”   “什么厚礼?”妖王银鳕抬起眼帘,这才正眼看她。   果然知道么。   岫烟心下一喜,道:“妖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说,我们能拿出来的,自然拿出来酬谢你。”   妖王银鳕笑道:“我也不要些什么好东西,我就是看中了你们这些宗派的地盘,你们把你们地盘给我便好了。”   岫烟:“……”   岫烟拉下了脸,她很快又缓过神,低低笑了声,道:“妖王是在开玩笑吧?这……我们名下那么多地盘,你吃得下吗?”   妖王银鳕道:“我吃不吃得下那是我的事情,就不劳岫宗主费心了。”   岫烟:“……”   岫烟维持着笑容,道:“妖王要些其他东西吧,我们虽然位高权重,但地盘这个东西,也不是我们一两句话便能决定去向的。”   “既然决定不了去向与我谈什么?”妖王银鳕瞬间变了脸,他目光毫不掩饰的透漏出不屑,语气嘲讽道,“岫宗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银鳕,你……”岫烟嘴角下撇了一点,柳眉染上冷意,她话还没说完,妖王银鳕部下双手交叉到一起,撑了撑,指骨发出咔嚓的响声,它们又歪了歪脖子,脖子也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岫宗主,你还愣着做什么?”妖王银鳕道,“挡着我看戏,小心我不高兴了,怪罪于你。”   岫烟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站起身,转身就走。   妖王银鳕嗤笑了一声,他的视线看向对面正在杀妖的温见雪。这一眼十分隐蔽,就像一粒尘埃,瞬间擦过温见雪那张脸,叫人完全来不及注意到。   岫烟回到那头。   一群人边杀着袭击的妖,边朝她靠来,气喘吁吁问道:“岫宗主,如何?”   岫烟甩出一道符箓,勒死不远处的妖,冷声道:“看样子他是知道如何离开克灵万妖阵,或者,如何破开克灵万妖阵。不过……”   大家听到她上一句话,瞬间燃起满腔希望,然而听到下半句,一个转折词时,瞬间又拉直了心弦。   “不过什么?”   岫烟冷冷道:“对方要我们这些人的宗派地盘。”   汪禹站在自家长老身后,调整状态,擒拿妖王银鳕时,他几乎出了全力,此刻分外疲倦。   听到这话,冷笑道:“早叫你们不要去问了,非不听,现在好了,自讨没趣。”   岫烟不回答。   “这……这不狮子大开口吗!”在场之人瞪圆眼睛,他们怒道。   话音刚落,妖忽然袭来,直直扑向他们。   “该死!”他们低骂了一声,这句话不知是在骂扑来的妖还是在骂妖王银鳕。   他们杀掉扑来的人,咬牙切齿道:“这些妖怎么回事,个个都不怕死,非要扑上来杀我们!中了蛊一样。”   温见雪听着这句话,神色不变,他和花倾城等人,抓住机会,就杀上一只妖。   众人就着妖王银鳕要地盘的事,仔细探讨了一番,探讨后,齐刷刷看向温见雪等人。   温见雪扭断面前的妖的脖子,看向他们,微微偏了一下头,道:“怎么了?”   岫烟道:“温宗主,你去和妖王谈谈。”   温见雪扯了扯嘴角,道:“岫宗主,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比不得在场诸位,还是你们选个人去与妖王谈吧。万一,我说错话,得罪了妖王,我怕是当场就没命了。”   怎么这也怕,哪也怕!   你之前不是为了个半妖跟我们硬杠吗?现在怎么怂了?被我们针对排挤怕了?   没用。   岫烟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鄙夷,道:“温宗主,我们要你去与妖王谈,是因为方才误会妖王时,只要你宗这些人没有对妖王出手。   “我们思来,妖王要地盘,恐怕是仇恨着我们方才对他出手了,故意报复我们。所以希望你去。   “你若是不愿去,便请花长老去吧。”   她说着,看向花倾城。   花倾城表情微僵,他传音道:“我说岫宗主啊,我宗也对妖王出手了啊。   “你们在前方对付妖王时,我们在后面替你们除掉背后众妖威胁,这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我宗这是侧面对付妖王。”   岫烟传音道:“或许对方没注意到呢。”   花倾城:“……”   花倾城看向妖王银鳕,看了眼,他传音道:“他好像不是瞎子。”   岫烟剜他一眼,重新看向温见雪,道:“温宗主,你和花长老谁去?”   温见雪仿佛死了,不吭声。岫烟看向花倾城,花倾城也仿佛死了,不吭声。   她看向秦月。   秦月和一群跟妖打得你死我活,伤痕累累的剑宗主宗的人,直接躲了。   岫烟怒了,“你们不想活着是吧?”   温见雪吞吞吐吐道:“可是……”   岫烟深吸一口气,道:“去!剑宗主宗现下不是被排挤针对么?你去了,我和诸位道友护着剑宗主宗!保管没人敢排挤针对。”   汪禹:你他娘这话是不是在指我?   岫烟不理汪禹,只道:“温宗主,快去,否则大家会一起死在这里。”   温见雪道:“那我便去试试吧。”大家掩护着他,来到了妖王银鳕面前。   他盘坐了下来,看着妖王银鳕,淡淡一笑,道:“剑宗主宗宗主温见雪,受诸位道友所托,与妖王您谈谈。”   妖王银鳕撑着下巴看他。   另一头,岫烟等人边挡着其他妖物的袭击,边看着这边。   温见雪余光扫了一眼他们,收敛笑容,道:“敢问妖王您,非要我们这些宗派的地盘,才肯助我们?正如岫宗主所言,地盘这个东西,并非我们说给就能给的。   “我说个实在话,你若是与我们僵持不下,非要地盘,那么最后我们死了,你也什么好处都拿不到。”   妖王银鳕放声笑了声,道:“温宗主,你在威胁我?”   温见雪斯斯文文道:“妖王严重了,我不过一个小宗派宗主,怎么敢威胁您。”   妖王银鳕道:“我看你就是在威胁我。”   温见雪道:“妖王非要这样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还请妖王仔细考虑,我们有的,能做主的一切东西,都能作为酬谢。”   妖王银鳕上下打量他,道:“你说得话,做作数么?”   温见雪还未答。   其他人便道:“温宗主说得话作数!”   妖王银鳕道:“行啊。”   他站起了身,带着部下,朝众人走去。   “你们每人给我一千万上品灵石,我便带你们离开克灵万妖阵,如何?一千万买你们这些人的命,很值吧。若是没有现钱,打个欠条,来日我亲自登门收债。”   众人:“……”   温见雪:“……”这么多年,你是一直没从钱眼里爬出来。 第253章   一千万上品灵石,对于在场大部分人来说,都太高了。   有人动了动嘴唇,想跟妖王银鳕砍一下价,对方先一步出声,堵死了他们的话。   对方道:“你们谁见过买命钱,还能砍的?”   众人:“……”   除了几个大宗派的人,其他人都给不出这么多灵石,于是签下了欠条。   此欠条等同于立誓,有天道约束,不可违背。   除非其修为极高,不惧违背誓言后,天道降下的惩罚。   众人看着妖王银鳕收起欠条,道:“且说,如何出去?”   山海林内,这些该死的妖,现在还在攻击他们,意图置他们于死地。   汪禹道:“妖王可别收了钱不做事。”   妖王银鳕看向汪禹,道:“就你一天鬼话多,少说两句难不成会死?”   汪禹觉得这破妖王跟姓谢那半妖一样会气人。   他不想与之争辩,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侧过了脸。   妖王银鳕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完这句话,妖王银鳕消失了。   跟随他的部下,也消失了。   它们是妖,不会被困在克灵万妖阵内。   众人一下子慌起来,这妖王不会是收了钱,跑了吧?莫非叫汪禹一语说中了?   众人应对着众妖,忧心忡忡,然而没一会儿,妖王银鳕便带着部下回来了。   对方给部下使了一个眼神,几个妖便拿出了一株死人花。   死人花是从死人身上长出来的花,花芯带着尸体腐烂后的尸液,花味极其刺鼻,通体弥漫着死气。   “摘点这个吃了,三天之后,克灵万妖阵薄弱,我才能带你们出去。”妖王银鳕道。   “吃这个?”众人有些不敢置信,他们被熏得几乎要吐了。   妖王银鳕道:“难道我方才说的是妖话,你们听不懂?”   这当然不是听不懂,只是太过惊愕,这个东西哪能吃啊?   这超出了在场之人的承受范围。   妖王银鳕道:“保管你们不会被妖袭击的东西已经带到了,你们不吃,不能活着出去,可怪不着我。”   顿了顿,对方笑眯眯道:“钱呢,反正我是一定要拿的,吃进嘴里,没有吐出来的。”   在场之人咬了咬牙,心道:你若是敢糊弄我们,有你好看的!   心里如此想着,他们上前几步,折下一朵花,忍着恶心,嫌弃的揉了揉,揉成一团,一口塞进嘴里,猛地咽了下去。   也是奇怪。   咽下去的瞬间,这些方才还发疯一般袭击他们的妖物像是忽然失去了袭击目标,愣在了原地。   它们愣了一会儿,朝那些没有吃死人花的人袭去。   其他没有吃死人花的人也赶紧上来扯死人花,往嘴里塞。   温见雪犹豫了一会儿,扯下一朵死人花,正打算闭眼吃掉,有人拉了拉他衣袖,回过头是妖王银鳕。   对方速度极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冰冰凉凉的东西,传音道:“吞下,花丢了。”   温见雪将死人花揉成了一团,悄悄丢了。   传音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你怎么不给他们吃这个?”   妖王银鳕也就是谢琅,他注视前方众人,神色并未露出半分异样,传音道:   “不是我不给他们吃,而是这个东西也只得来三枚。   “我吃了一枚,剩下两枚,一枚给了你,另外一枚给了秦小姐。   “我传音问了花兄,花兄说他不需要。”   谢琅抱起双臂,看着前方吃了死人花,一脸菜色的众人,接着传音道:   “反正这得来的东西跟他们吃的死人花效果都差不多,所以吃花也没什么,还方便快捷一点。”   温见雪哭笑不得。   你若是把这话说出来,叫他们听见了,他们不跳八丈高。   温见雪定了定神,用传音术,问起谢琅怎么成了妖王。   他实在没有料到,一段时日联系不上这头狼,这头狼便跑去干掉妖王,自己坐了新妖王。   谢琅贪恋无比地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了视线,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能一直盯着对方。   他传音解释道:   “前些时日,我听你说,八大妖王施压仙门世家,迫使太上长老被封寒渊后,打心眼觉得做个妖王不错。   “正好那时,零零散散挑战了好些妖,修为大幅增长后,碰到瓶颈期,无法更近一步,便干脆去了妖族地盘,挑战妖王。   “与修士这边不同,妖族极其崇拜力量,每隔十年,底下的妖便要向该地盘妖王发起挑战。   “挑战输了的掉脑袋,挑战赢了的成为新妖王。   “我为了专心应对挑战,所以屏蔽了一切外界消息。”   他说到此处,顿住了,垂下眼睑。   “其实我很怕挑战失败,若是挑战失败,便再不能见你了。”   温见雪闻言,心下一沉,他几乎控制不住脾气,冷冷传音道:“你知道还要去挑战?”   谢琅传音,坦然道:“你护着我,为我争取了三十年,我自然要在这三十年内,用尽一切办法变强。这样,日后才好护着你,不叫你跟着我受累。”   温见雪自然明白缘由,可他并不愿意对方去犯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早知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命,便不护着你了。”   “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   谢琅声音带着笑意,道:“温郎君别气了,以后再也不以身犯险了。”   “骗我是小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温见雪的心脏被对方熨烫得温暖,他想碰碰对方的手,但此地人太多了。   压住了心思,他传音道:“接着说,挑战难不难。”   谢琅瞄了温见雪一眼,传音道:   “挑战不难。原来的妖王确有些实力,不过,他太得意忘形,过上几招,便被我一剑摘了脑袋。我轻轻松松就成为新妖王。”   温见雪不着痕迹地蹙眉,传音道:“轻轻松松?”   谢琅传音回答:“轻轻松松。”   之前还说怕挑战失败,见不到我了。   温见雪深深看谢琅一眼,知道他在逞强,没有揭穿,传音问道:“那你怎么会来山海林?你真的来寻宝物的?”   “我不是来寻宝物的。我来山海林,是因为前些日子,林凤将部下派遣到了山海林。”   温见雪不可思议道:“这些妖是林凤的部下?它们不是单扶摇的部下,受控于单扶摇?”   大家都服用了死人花,那些发疯袭击人的妖找不到攻击目标,愣在了原地。   汪禹等人正在议论这些妖。   “它们怎么像傀儡一样,一旦完成目标或者背后之人不再操控他们,便停在了原地?”   “我瞧着不像傀儡,都没有死。”   “来,你们摸摸,是不是没有死?”   ……   温见雪听着汪禹等人的议论,他一直以为这些妖是单扶摇强化控妖术后,弄出来的部下。   他通过肉角毒妖,发现这些妖物,都被控制住了。   智力变得极其低下,像个傻子一样,不畏生死,一心只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可如今谢琅说,这些妖是林凤的部下……   温见雪看向上空,克灵万妖阵是林凤布置的,里面的妖又是林凤的部下,可偏偏这些部下被控制了,这说明……   林凤也会控妖术?单扶摇教了林凤控妖术?林凤抓了单扶摇?   谢琅不想看温见雪疯狂纠结这些无聊的东西,他传音回答了温见雪所有疑问。   “单扶摇现下在林凤那里,是林凤的左膀右臂。”   “他前段日子投奔了林凤,算算时间,大概是跌入吸血蝙蝠洞穴后三天。”   谢琅传音,他声音带着笑意。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投奔了林凤。”   他讲述道:   “做了新妖王后,上任妖王的追随妖,一直在闹事,我花了些时间,才收拾了它们。   “收拾完后,林凤来找我,说是有好东西与我分享。   “早闻林凤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名声,因而一直很警惕,没有瞧他的什么好东西,将对方请了出去。   “请出去后,我觉得林凤不对劲,往林凤住所插了细作。   “大概过了七八天,安插在林凤那头的细作传来消息,他们说,林凤那些部下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听话,要死绝不苟且偷生。   “又说,八大妖王中排名第一的妖王盛费,在与林凤吃了场酒后,忽然将林凤看为至交好友,无论林凤做什么事,都鼎力相助。   “妖王盛费,据我私下调查,他向来看不惯林凤,只是表面上,同林凤维持友好,忽然如此看重林凤,简直像被下了蛊。   “这两件事让我觉得不安,于是我请人调查林凤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结果发现对方在一个月前,见了一个身穿黑袍的家伙。”   温见雪有了不好的预感,道:“那身穿黑袍的家伙莫非是单扶摇?”   谢琅传音道:“确实是单扶摇。”   “我当时查到林凤身边发生这么多变故,第一时间也想到了控妖术和单扶摇。于是我派妖盯着黑袍者,盯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定对方就是单扶摇。”   温见雪百思不得其解,传音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单扶摇为何要投奔林凤?   “各个宗派世家通缉他许久,都未找到他人,说明他是个狡猾且有本事的人。   “或许他在被通缉时,便改进了控妖术,能够完完全全操控妖。   “既然如此,自己起个势力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要把控妖术献给别妖,伏低做小?”   谢琅传音回答:“单扶摇投奔林凤,应该是想利用林凤,控制大部分妖。作为一个人修,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网住大部分妖,创建一个妖物军队,太难,也太浪费时间。   “示弱,自己控制妖后,命令妖听从林凤的指令,让林凤误以为自己这种强大的妖才能控妖,便能获得林凤的鼎力相助,顺利创建一个妖物军队。   “此事,我倒是没有告知林凤,林凤尝到了单扶摇制造的甜头,自然不会信我。   “况且我若是告知林凤此事,也会间接暴露我知道控妖术,惹来麻烦。”   谢琅解释完,道:“言归正传,我来山海林是因为林凤把自己部下派来了山海林。   “我本来不明白林凤将部下派遣到了山海林做什么,发觉好些宗派,包括我宗,都有弟子来山海林历练,才明白林凤意图。”   他抬头看向温见雪,眸子一片冰凉之色。   “林凤派妖抓了这些弟子,想利用他们,将你们引来,一网打尽,而后,趁正道一片惨淡时,大举进攻,打各个宗派世家一个措手不及。”   温见雪眸子微沉,他看向前方,呆愣在原地的妖,道:“他兵力够吗?”   谢琅传音道:“林凤控制了两个妖王,一个是排名第一的盛费,一个是排名第五的辰时。   “另外的妖王,除了我,都是好战分子,林凤打起来,他们受到刺激,便会参与其中。”   “不过林凤真正的目标不是人修,他的目标是——妖。”   “他是想利用这场战役,浑水摸鱼,控制其他妖王?!”   谢琅道:“林凤那老狐狸,便是这样想的了。   “估计想灭了王,称帝吧。   “如果确确实实是他操控了妖,那他会如愿以偿。   “但单扶摇才是真正的操控者,林凤想来也不过是单扶摇成为妖帝,登临顶峰的踏脚石,心血全做了他人嫁衣。”   谢琅说到这里,忽而嗯了声,传音道:   “单扶摇这老不死的东西,吃错药了啊?怎么抢我剧本?讲道理,我才是剧本里的妖帝,传闻中搅动修仙界风云,弄得生灵涂炭的大反派。”   温见雪:“……”   自从告诉这头狼,这个世界是本书,他是书里的大反派,又给对方讲了现代的事,对方就各种奇怪发言。   温见雪微笑,传音道:“他抢了你的剧本,你抢回去吧。”   谢琅:“……” 第254章   谢琅大姑娘上花桥,目露羞涩,传音道:“可以抢回去吗?”   温见雪:“试试就逝世。”   谢琅:“……”   谢琅磨了磨后槽牙,心道:他这道侣是越发心狠手辣了。   原来自己想走歪路,他只会抱着自己哭,软乎乎威胁要把自己关起来。   现在倒好,一言不合,要他命了。   如此这般强势,配搭一身实力,他却并不讨厌,喜欢极了。想把人扑倒,扒开这身扣到最后一颗扣子的宗主宗服,细细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谢琅狼耳朵和狼尾巴都要露出来了。   这些见不得光的想法在脑中转了转,究竟沉了底。   他双手环胸,朝后一靠,靠在了树干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铃铛声,谈起其他事情。   例如被控制的妖物为何不攻击服用死人花的人。   原因倒是十分简单。   只因林凤给这些妖下达的命令是,杀光山海林内的活物。   ——服用死人花,遮掩了活人气息后,这些被控制,脑袋不会转弯的妖物就察觉不到众人存在,转而认为命令完成,停止袭击。   又例如他为何知晓林凤下达的命令。   不过是派细作偷听来。   又例如为何现在林凤还没发现他进入了山海林。   因为他把林凤派来,盯着山海林的小妖统统做掉了。   ……   这些事情说罢,他正了色,传音道:“单扶摇将妖物控制成这副模样。   “诚然,好处极大。但这也有很大弊端,一如现在,一点手段,便叫它们失去目标,定在原地。   “现下我还没想明白单扶摇是如何将这些妖物控制成这样,但这不是重要的事情,我在想如何解决他以及林凤等妖。”   温见雪传音道:“你应当想出如何解决了。”   “知我者见雪也。”   谢琅眯起眼睛,显露出几分狡诈。细碎的阳光穿过树荫,在他头顶落下金色光晕。   温见雪瞧着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传音道:“说说。”   谢琅眼睛恢复正常,瞥他一眼,斯斯文文传音道:“我是个商狼,不做没有利益的买卖。”   “你想要什么东西?”   “听闻剑宗主宗的代宗主,霞姿月韵,冰肌玉骨,某不才,却也想尝尝宗主大人的滋味。”   他最后几个字,像是贴在人耳边吐出来的,带着绵延不绝的热意。   温见雪传音道:   “妖王殿下是从莽荒之地出来的畜生么?提出这等交易,好生无礼。”   “我是不是畜生,温宗主不知道?总之,我只要剑宗主宗的代宗主,温宗主,你且说愿不愿意罢。”   温见雪这些日子,很是想他,心念一动,配合道:“正事要紧,温某愿将剑宗主宗的代宗主交给妖王殿下。”   “爽快!”   ……   温见雪听谢琅说完解决办法,正要传音询问谢琅,进入山海林失踪的弟子,现在何处。   花倾城抢先将此事问了出来。   汪禹等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这些妖物为何这般古怪,听到花倾城这不加遮掩的问题,顿时想起自家晚辈,看向谢琅。   “妖王定然知晓我们这些宗派世家的晚辈,现在何处。”   谢琅一撑树干,站直身体,走向汪禹等人,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对我又没好处。”他说罢,挖花倾城一眼,“你这人真是无趣,好好的气氛都叫你破坏了。”   其他人欲要说话,被花倾城阻止了。   花倾城握扇笑道:“妖王殿下,我这也是救人心切。你若愿告知我等,门下弟子在何处,自然是有妖王殿下想要的好处。”   谢琅嗤笑道:“你说说,我想要什么?”   “灵石。”   “之前收了许多灵石,已不缺钱,倒是缺些精巧玩意儿。”   所谓精巧玩意儿,莫过于制造精良、巧妙的宝物。   对方这是要了灵石,要宝物呢!搁他们这儿进货呢?   大家有理由怀疑,银鳕来山海林寻得宝便是他们。   若非布置克灵万妖阵,损耗的财力物力妖力远超于银鳕这条银鱼妖索要的东西的价值,他们真是要认定,此次意外,乃银鳕和林凤联手搭建的戏台,为的是坑他们财产。   花倾城传音询问众人,“给不给?”   汪禹眼睛蒙着层阴霾。   “弟子命更重要,给他了便是。”   汪禹是众人之首,他如此说了,大家自然也就给了。   有几人不太情愿,捏着奇巧宝物,暗地骂骂咧咧,目光长远的人便劝道:   “虽然不知林凤有何企图,但这银鳕,现下是明晃晃坏了林凤的事,他此时收割我们收割的欢,出去了,林凤总要给它好果子吃。”   “是这个道理。”   不情愿的人一听,心中舒坦多了,痛痛快快便给了奇巧宝物。   谢琅将宝物收了起来,道:“其实我不建议你们是救那些弟子。”   风声重了几分,其实并非风声重了几分,而是大家都沉静了下来。   “妖王说这话,缘由何在?”有人问道。   谢琅耸肩,“随我来。”   汪禹等人不着急跟着他去,这些定住的妖放任不管,他们实在难安心。用上缚妖绳,结结实实绑上这些妖,再用巧劲放倒,他们方才安心,跟上谢琅。   温见雪随同时,已经想到各种不好,但是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林凤这癫子,费尽心思布下天罗地网,却又担心他们会在克灵万妖阵启动前,找到弟子,提前离开山海林。   于是,放任这些弟子被妖物吃了手脚,丢入地下三千里,并在此之上,设下一个万蛊阵。   但凡被激怒,一个冲动,下去救人,便会触动阵法,遭数只拥有不同功能,于蛊罐里厮杀出来的蛊虫上身,当场死亡。   尝试解开阵法也不行,此阵法一旦解开,其中的蛊虫便会铺天盖的全部涌出,不光伤外面的人,坑底的弟子也会成为蛊虫的口粮,尽数死亡。   “这个林凤!实在阴险,比温见雪还要阴险!”   此话一出,说话之人意识到温见雪在现场,轻咳了两声,振振有词道:   “我这话说的是事实,当初你为了护住谢琅,给我宗和其他宗派世家的弟子,下了毒,直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不肯交出解药,不是阴险是什么?若是我们宗下弟子有个好歹,第一时间便要找你麻烦。”   谢琅抬起眼帘,看向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姓隋,一个中大型宗派的宗主。   温见雪道:“若是有好歹,隋宗主来找我便是。我是修士,也是人,因而免不得有七情六欲,为所在乎之事、之人冲动。倘若这也是错,我们明知山海林有危险,又为何要入山海林救门下弟子?这不是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隋宗主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汪禹皱起白眉,低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现下要紧的是,怎么将人救出?”   温见雪当即道:“汪宗主说得是。”   隋宗主横他一眼,温见雪只当没有注意到,现下确实应当先想想如何救人。对方忽然指责他,实则脑子有坑,聪明人之前不小心带着骂了他,当场便会当没说过这话,打个哈哈,转移到如何救人的问题之上。   一行人不说话了,沉下心神,思考如何救人。   ……   妖王的地盘大部分位于修仙界上界西北端,哪里斜卧着一条宛如巨龙的山脉,山脉将上界划为了两个世界。   一个是以仙门为首的世界,另一个是妖物为首的世界。   两个世界,均混着其他种族,自几万年前,便微妙而又紧张地维持着和平。   现下,勉强维持的和平如架于狂风下的薄纸,已然裂成几瓣。   深夜。   西南端,山脉之下,妖气浓郁,几欲冲天。   绿得发黑的树木朝地面倾下成片成片的阴影。   阴影笼罩之下,尽是特意露出几份妖形的妖物,循着这成片成片的阴影,往前望去,只见前方,还有妖物。   这些妖物同前面的妖物不同,身披乌黑鳞甲,骑跨凶悍妖兽,藏于头盔下的脸,锐利且凶恶。   然而,仔细观察,它们的目光同前面的妖一般,杀气腾腾之下,无法遮掩地透出几分呆滞。   此刻,它们直勾勾看着最前方。   最前方有着一面绣着金凤的精美乌黑旗帜,旗帜的料子是用闯入妖族的修士的皮制成的,异常坚韧光滑,凑近了看,还能看到刻意保留的皮肤纹理。   自东面海洋而来的长风无法跨越山脉,来到妖族的地盘,所以乌黑旗帜一直向下垂着,纹丝不动。   在旗帜下,有一顶华丽的轿撵。   轿撵之上,斜靠着一个暗金衣袍的男人,他的后背有着一对漆黑硕大的翅膀,翅膀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他的耳朵尖有着细碎的羽毛,眼尾和眉心也有着细碎的羽毛,不过这两处的羽毛,比耳朵尖上的羽毛要小的多,颜色趋近衣袍的颜色。   男人左手盘着两颗白珠,神色不明,看着前方妖军。   “仙门那边可有动静?”男人淡淡问道。   立在轿撵旁的雷疾鸟妖,看向仙门,用鸟妖特有的万里交谈术,询问盯着仙门的小妖。   询问完,它正过头,弯身道:“妖王殿下,仙门那边没有动静。”   男人又问:“山海林那边呢?”   雷疾鸟妖又询问盯着山海林的小妖,片刻,恭敬回道:“同之前一样,没有回复。”   林凤眼睛阴沉,他脸上还挂着笑,对站在一侧,把握着的灵剑的黑袍人道:“军师,你告诉我,现在什么时候了?”   黑袍人收起了灵剑,掐诀一算,躬身回道:“妖王殿下,现下寅时。”   “寅时!”掌中骨珠,忽然碎裂,林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看向黑袍人。   “你也知道是寅时!本王在此等了多久了?汪禹等人死于山海林,仙门人心惶惶的消息,怕是明年这个时候都听不到了。   “军师,凡此种种,皆你的主意。   “若是本王耗尽心血,却得到一个失败的结果,军师……”   他坐直身体,不怒自威。   “您,不介意血洒此地吧?”   单扶摇那双天生眼尾有些上扬的眼睛,透过玄铁面具的孔洞,看着林凤。片刻,他微微弯腰,笑道:“自是不介意,让妖王殿下损失惨重,是我之过,妖王殿下即便将我千刀万剐,也是我应当受到的惩罚。”   林凤笑了声。   单扶摇行礼道:“妖王殿下,我去山海林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凤道:“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单扶摇后撤两步,带上一队妖,直去山海林。   ……   ……   山海林,乌云遮月,林中气氛沉闷,大家低声议论着救人法子。   探讨来,探讨去,划掉无数方案,皆没有可行办法。   汪禹眉头紧锁,扭头朝深达三千里的裂缝看去,看了一会,回过头,捻了捻手指,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法子,那只好放弃他们。”   他顿了一下,“在场诸位都是修仙界顶梁柱,虽然弟子们可惜可怜,但我们不可因为弟子们,丢了性命。”   在场之人闻言,低下头,窃窃私语。   无人想送命,窃窃私语片刻,皆扬声赞同。   秦月气闷不已,她自是见不得大家伙见死不救,然而,现实如此残酷,即便豁出性命,也救不得人。   这早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了。   秦月干脆侧过头了。谢琅抄着手臂,站在距离温见雪不远的地方,她的视线触及谢琅,心念微动,怀揣着期望,传音询问道:“谢兄,你有办法吧。”   谢琅看向她。   答案不言而喻。   秦月彻底泄气,更加气闷,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石,喘不过气。忽然,指尖一暖,侧头一看,靠着嶙峋石头而坐的花倾城,递来一块解郁舒心的暖玉。   这有什么用!   秦月拍掉暖玉。   花倾城眉头微皱,他捡起暖玉,收回指骨存储空间,同温见雪商议,有没有办法,杀了哪些被林凤丢弃在裂缝内的弟子。他们手脚尽断,修为被废,若不动手杀了他们,他们必将痛苦挣扎数日方才怀恨咽气。   温见雪一直没有说话,便是在想此事,但一点不同于自然界的东西粘到阵法上,阵法便会被触发。   他往向天空。   自然界的东西……雨水属于自然界的东西,可以做到不触发阵法,又能杀了人。不过有什么办法能引来暴雨?   温见雪没想过用山海林内的湖水,这里的湖水混浊,早已失去活力,若是灌入期间,被阵法认为为攻击之物,那便太不好了。   一位于符道之上颇有天赋的长老听此,站起身,道:“我可用呼雨符引来乌云,接下来,只需要几位阵法师,将落下的雨水聚集于此。”   人群中的阵法师自发站了起来,道:“愿协助。”   几个人站到特定位置,布置阵法。   天色聚变,空气沉闷,不稍时,大雨倾盆而至,汇集到半空时,地面布置好的阵法亮起,玄奥的阵纹呈现淡淡的紫红,自地面快速升到半空时,忽而抻直,电光火石间,形成了一条条长线,相互交织缠绕,结成一张足以遮掩整个山海林的灵网。   几个阵法师低头念咒,随后气颜删汀沉丹田,将并拢的双指往后一抬,裂缝上空的灵网如镜面一般破碎,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灵网破出一个不规则的洞,冰凉的雨水落到灵网之上,顺着洞口快速往裂缝里涌。   众人站在裂缝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裂缝。   裂缝很快积了雨水,翻涌的雨水极速往上攀升,不时便淹没了底下的弟子。   温见雪清楚感知到这些弟子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而后消失在充满了铁锈味的混浊血水了。   “……普得济度,全其本年。无有中伤,倾土归仰……”有人在念《度人经》,经文沉重,环绕裂缝。   温见雪垂着眼睛,同其他人听着经文,因见惯了死亡,再多的悲痛恐惧也被磨平了,所以此时,他并无多大情绪波动,只是心中沉甸甸,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难以喘过气。   就在此刻,他的小拇指被一道毫无恶意的妖力碰了碰,微痒。   顺着妖力看去,他看到了谢琅。   谢琅因着妖王身份,并未朝着裂缝静默,他抱着手臂,远远看着众人。   温见雪朝谢琅看去的一瞬间,谢琅微微侧目,朝他看来,随后小拇指又被对方放过来的妖力碰了碰。痒意顺着手指爬到胸腔内,压在心头的石头轻了许多,温见雪终于能喘气,他微微曲起手指,回碰了对方的妖力,示意自己没事。   经文接近尾声,裂缝之下已无弟子存活,站在裂缝边缘,透过混浊的血水,似乎能看见水底数双怒目圆睁,充盈着血丝的眼睛。   那位于符道之上颇有天赋的长老收了神通,几位阵法师也随即撤阵法。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尚且未吐出,忽而,一道妖风从身后袭来。他反应极快,身手敏捷地避开妖风。   他身旁几人也迅速避开妖风,只之前那位讽刺温见雪的宗主未反应过来,被妖风卷着,直扑裂缝。   眼见要触动阵法,成为蛊虫的盘中餐,一枚蕴含寒气的冰丹在妖风之上裂开,瞬息之间,冻结了妖风。原是温见雪瞧着事情不太对劲,出手相助了。   那宗主趁此机会,立刻摆脱了妖风,他呼了口气,余光看向温见雪,仅仅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温见雪并不在意对方没有感激之情,他救对方,本身就不在意对方会不会感激,只是为了救一条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   妖风出处,笼罩着一团妖气。   妖气浓重,将前方的道路都遮掩了。温见雪朝妖气看去,在他看去之前,以汪禹为首的几个宗派长老朝妖气出手了。   妖气瞬间被击碎。与其说是被击碎的,不如说是妖气自己散开的,因为几个宗派长老的攻击在碰到妖气的刹那间,妖气凝成一面镜子似的存在,把种种攻击皆击散了。   数只奇形怪状的妖物出现在道路上。   它们的实力都不低,朝众人看来的目光含着森森阴气。   现场顿时剑拔弩张,忽而,从这些妖物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诸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这些妖物朝两边分开,一个黑袍人从它们背后走了出来,他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在场之人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单扶摇?”汪禹低低道。   大部分人都认为单扶摇死在吸血蝙蝠嘴下了,前段时间,大家把对单扶摇的通缉令都撤掉了,谁料单扶摇根本没死,现下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大家观其衣着打扮、脸色神态,看出他“死掉”的这些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这家伙莫非投奔了林凤?   方有人说出这句话,单扶摇便出言证实了这一点。   “单某奉林妖王的命令,来山海林查看诸位情况。”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缓缓移动,看过众人,看过温见雪,最后落到谢琅身上。   谢琅站在自己带来的一群妖物前方,他察觉到单扶摇的目光,抬起眼眸,隔着几株稀稀拉拉的灌木丛,望向单扶摇。   两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撞到了一起,中间似乎淌着汹涌的暗流。   单扶摇直直看着谢琅,他声音带着笑,但那笑显然十分不悦。“林妖王久久不见山海林这边传来好消息,原来是银妖王从中作梗,当真是年轻气盛,无知无畏,不知得罪林妖王的下场。”   谢琅便笑了。   “本妖王做什么,需要你在一旁多嘴?你在林凤手下做什么?倒是第一次瞧见林凤身旁有人修。”   谢琅古怪地挑起眉毛,腰间挂着的数条饰品撞击在一起,发出不规律却极其有力的清脆声响。   “据说林凤有拿人皮做旗帜的癖好,你在林凤手下办事,可千万要小心,我想,我们下次见面,最好不要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半空。”   单扶摇听出谢琅在说他不得好死,皮都要被剥了做旗帜,却并未气恼,斯文一笑,道:“银妖王提醒的是,单某一定小心,必使你我下次见面,皆在地面。”   谢琅笑了笑,不做答复。   汪禹等人听了好一会谢琅和单扶摇的对话,心下有了计较,冷笑一声,指着被他们打晕,捆绑起来的妖物,冲单扶摇道:“这些妖物都是你的杰作?”   段家为何而倒,众人心中都有数。   现下,众人见到投奔林凤的单扶摇,再一结合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失智妖物,顿时就忆起控妖术。   这单扶摇带着研究控妖术的医修等逃跑后,定然是研究出了控妖术。   如果猜测不错,对方研究出控妖术后,必是将其交于了林凤,以谋取林凤的庇护。早知单扶摇会研究出控妖术……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逃了。   宁可叫段家矗立于上界,也不能叫单扶摇逃了。   单扶摇颔首,道:“确是我做的不错,可我也是被逼无奈。”   现场之人表情各异。   温见雪目中藏着寒意,淡淡地盯着单扶摇。   汪禹似笑非笑道:“单扶摇,你做了多年风光十足的段家姑爷,不会不知道每一个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在临死前都会说上一句我是被逼无奈吧?”   汪禹说着这话,示意其他人准备活抓单扶摇等。他们虽因万妖克灵阵,体内灵力运转艰涩,无法展出往日实力,但人多势众,对付单扶摇以及几个妖物,还是绰绰有余。   以防万一,汪禹还叫温见雪说服谢琅加入活抓单扶摇的计划。   温见雪传音道:“看起来不用那么麻烦。”   汪禹传音道:“温宗主,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可不允许你我不多准备,随性而为。”   言下之意,我的布局不会有错,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吩咐。   温见雪传音道:“我瞧着单扶摇没有战意。”   “温宗主看人若是不准……”汪禹的话尚且未出口,单扶摇的声音便响起了。   他朝众人行了一礼,道:“无论大家信不信,单某确实是被林凤逼着控制妖物。现下,山海林计划被银妖王破坏,林妖王认为,山海林计划全是单某的主意,要杀单某泄愤,单某已无处可去。自知以前犯下重罪,罪不可赦,在场诸位倘若承诺单某一个干净利落的死法,单某愿向诸位供出林凤的弱点,助诸位除掉林妖王。”   温见雪抬了一下眼皮。   在场其他人闻言,静默了一瞬,随后低声议论起来。   “助我们除掉林妖王?此话听起来,不太可信。”   “单扶摇向来狡猾,依我看,这是他与林凤公共设下的圈套,我们万不能上了他的当。”   “可倘若他所言为真……”   “他和他带来的几只妖加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且抓起来严审,便知真假,何必同他废话?”   “此话有理。”在场之人皆赞同直接抓起来严审,不同他废话。   单扶摇闻言,眯起了眼睛,他抬手一翻,手中出现一张星芒妖符。   “此符能叫远在妖族地盘的林妖王瞬息间,知晓山海林内诸位的情况,倘若你们同单某动手,那单某只能请来林妖王,拉上些许垫背之人了。”   山海林内的妖物全部被束缚,对在场之人没有伤害,可若是林凤派妖来杀他们……因着万妖克灵阵,他们体内灵力运行艰涩,又不能立刻离开山海林,所以,极有可能受到严重伤害,死伤无数。   在场众人目光凌厉起来,手中浮出本命灵器。   单扶摇道:“星芒妖符可不止我手中这一张。”   众人恨恨地收起了本命灵器,看向现在的第一宗宗主汪禹,传音道:“汪宗主,你看这如何是好?”   对于他们而言,最有利的选择便是同单扶摇交易。   如此,林凤不知山海林内部情况,且见单扶摇及几个妖物有去无回,便会十分忌惮他们,不敢贸然动手。   待挨过两日,他们就能跟着银鳕安全离开山海林。   汪禹思忖着这个最利于大家都选择,思忖片刻,混浊眼睛射出宛如刀剑一般尖利的目光。   这道目光直直落在了单扶摇身上。   “你杀了带来的妖物,自封了经脉,我们便同你交易。”   修士自封经脉,便不能使用灵力了,等同于凡人。   单扶摇胸腔振动,发出一丝笑,道:“汪宗主立个誓,我方才敢相信汪宗主这句话。”   汪禹现下的实力还不足以抵挡违背誓言后降下的天罚,自然,誓言对他有着一定的束缚力。   汪禹听到单扶摇的要求,冷嗤了一声,道:“你以为本宗主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单扶摇但笑不语。   这不是什么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情,汪禹嘲讽了一句,随即立下了誓言。   单扶摇道:“汪宗主如此有诚意,我自是愿意听从汪宗主的话,杀了带来的妖物,自封经脉。”   话落,带来的几个妖物如置于火中的豆子,骤然炸开,花花绿绿的碎肉滚了一地,好些血液甚至飞溅到了单扶摇头顶。   他不管这些血液,收起星芒妖符,自封了经脉。   众人见此,交头接耳,纷纷表示对方如此作为,不似哄骗他们。   单扶摇朝着汪禹行了一礼,陈述林凤的弱点。陈述完毕,又交代了林凤现下的计划、部署,以及几个大将的特长。   汪禹听罢,道:“你所言是真是假,需得时间验证,得到结果之前,我们不会杀你。得到结果后,验证了你的话为真,我们便给你一个痛快死法,但你的话若为假……相信不用我多说,单道友也明白后果。单道友可一向是聪明人。”   单扶摇轻轻颔首,道:“但凭汪宗主安排。”   汪禹冷哼一声,取出缚仙绳,结结实实绑住单扶摇,以防万一。   单扶摇平静坐下,未多说什么。   温见雪多看了他两眼,闭目养神。   另一头,林凤久久未见单扶摇回来,心下惊疑不定,复又派妖前去查探,发觉单扶摇被缚,正如大家所预料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大家绷紧神经,等了两日,终于在谢琅的帮助下,离开了山海林。   被困在山海林太久,出了山海林,见万物都可爱,连带着单扶摇都顺眼许多。   大家按照之前的计划,将单扶摇押去了金鳞宗,而后派人去验证单扶摇的话,一旦验证为真,便要着手解决林凤。   且不说林凤妄图一统修仙界,光是大家被林凤在山海林摆了一道,损失惨重,就要报复回去,否则面子何存,威信何存!   做完这些事情,汪禹吩咐众人回去休息。   众人虽说都是高修为修士,但经历了这些劳心劳神的事情,疲倦还是难免。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回去了。   只谢琅未走,他拨动腰间挂着的镂空鸟雀衔枝花纹金球,道:“倘若汪宗主攻打林凤时,需要银某帮忙,尽管开口,银某在所不辞。”   汪禹双手揣袖,话里夹枪带棒,道:“银妖王出手费太高了,实在不敢请你。”   “汪宗主是不懂,还是撞不懂?银某此次已然得罪死了林凤,与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提出帮忙,实则也是为自己谋利,万万不会向你们要什么东西。”   汪禹皮笑肉不笑道:“好意心领了。”   谢琅应是觉得好笑,睨他一眼,撇开勾玩的镂空鸟雀衔枝花纹金球,耸肩道:“随你。”说罢,走了。他身上挂了太多饰品,走起路来,噼里啪啦地响。   汪禹听着响声,便觉得聒噪,他按了按眉心,回过身却发现随同长老不解地盯着他。   “有话便问。”汪禹道。   随同长老行礼,道:“宗主,我们为何不同银妖王合作?他在妖族有妖手,我们若有了他的帮助,对付林凤,那是轻轻松松。”   汪禹道:“凡事不要只盯着眼前这点好处。银鳕是妖,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随同长老叹了口气,道:“我以为银鳕可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汪禹道:“一件事,既能自己解决,何必要他人插手?”   随同长老听到此处,明白宗主打心眼不信任妖,觉得银鳕会背刺,于是不再多言。   正如宗主所说,他们不需要银鳕,也能解决林凤。   只是说,会付出比较大的代价。   汪禹解答了随同长老的问题,朝正殿走去,走了两步,顿住脚步,目光微暗,转而朝黑牢走去。单扶摇就关押在黑牢。   ……   温见雪和花倾城等人回到剑宗主宗之后,来到正殿,跪坐于桌前,烫杯煮茶。   茶煮沸时,大殿左侧的菱形花窗被推开,深秋冷风随着一道红影没入大殿。   “咔哒——”花窗合上,窗扣搭下,深秋冷风消失,红影轻巧来到温见雪背后。   “温宗主。”谢琅从后抱住温见雪,银白色的狼耳朵和尾巴全露了出来,“你是在等我?”   温见雪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用灵力降到适宜温度,道:“或许没有。”   “什么叫或许没有?”狼尾巴不满地拍打地面。   “没有。”   谢琅啧了声,夺走茶,一口气喝掉,而后,变成狼妖,捏住温见雪的腰,令其面对自己。   “信不信我吃了你?”   他半蹲着身,阴森森地张开了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   温见雪:“……”   温见雪合住狼嘴,揪住狼脸,扯了扯,揉了揉,满足了毛绒需求,扑到对方怀里,挨着对方胸膛,笑道:“你吃。”   谢琅把温见雪一把抱起来,抱到与自己同等高度,“吃便吃,当本王不敢?温宗主早被人送于本王。”   “谁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温郎君为了天下苍生,送与我的。”   “温郎君送的你去找温郎君,我是温宗主,与温郎君有何关系?”   “那本王可不管。”谢琅扬眉,湿热粗糙的狼舌头抵着温见雪脸颊舔,“你既已被温郎君送与本王,那便是本王的人。”他空出一只狼爪,震碎青年身上穿的衣服,四处乱摸。   “别闹。”   温见雪勾住狼妖的脖颈,扬起脑袋,亲了一下湿漉漉的狼鼻尖,道:“问你个事,汪宗主可需要你的帮助?”   谢琅道:“正如我之前所料,他不拒绝我的帮助。这也无妨,我之前同你说得计划,他接不接受我的帮助,都无妨。”   “好。”这声好还没完全出口,温见雪的声音忽然变调,变得像海潮滚过的沙滩,潮_湿绵密,带出低低一道气音。   “臭狗,不许!”   谢琅诧异道:“什么不许?”   温见雪揪住他的后颈毛,如同一只被撬开壳,探而取珠的河蚌,难受道:“你说什么不许?”   谢琅低低坏笑两声,他把人抱起来一点,低垂下头,道:“再亲亲我鼻子。”   温见雪亲了两下,道:“这下可以放开了吧。”   谢琅抬头看殿顶,道:“我说过要放开吗?头疼,忘记了,应是没有。”   “你是不是想挨毒?”   谢琅转而看向他,耷拉着耳朵,委屈道:“之前都说好了,让我尝味。”   温见雪道:“前提是你不是妖形。”   “温宗主、温郎君、见雪、夫君。”   温见雪被喊得晕晕乎乎,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压在墙壁之上。冰冷的墙壁贴着背部,他立刻清醒,揪紧对方后脖颈的毛,缓声道:“我是想你,我也知道你想我,但是妖形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温见雪面红耳赤,“成结,一时半会出不去!变成人形也出不去!混蛋!”   谢琅其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以往双修,他只是会兴奋地遮掩不住妖眸,露出耳朵和尾巴,变得半人半妖,也就是半妖形态,并没有尝试过妖形。   如今听对方这样一说,多想了一点,明白其中乐趣,尖尖的狼耳朵顿时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   他用湿漉漉的鼻尖蹭温见雪额头,“就这一次,夫君,求你了。”   温见雪压着不同意。   “娘子,求你了。我们试试,我保证会有分寸,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温见雪依然压着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对方软硬兼施,还是松了口。   试了这么一遍,温见雪就后悔了,果然如他预料一般。   他坐在谢琅腿上,将脸埋在谢琅肩颈,不肯理狼。   谢琅在锋利爪子上裹了一层灵力,确定不会刮伤对方皮肤后,撩起对方披散于汗涔涔后背的头发,整理成一束,用发带绑好。   “一会就出去了,见雪你信我。”谢琅替温见雪绑好头发,轻声道。   信你个大头鬼。   温见雪赌气地咬谢琅一口,听到谢琅疼得嘶了声,惊诧地抬起脸,朝狼看去,这一看,正好对进对方含笑的妖眸。   原是装疼。   温见雪没好气地要将脸埋回去,却被对方捧住了脸,用毛绒绒的狼脸,一顿乱蹭。   “别生气了。”   温见雪可耻地败于毛绒绒下,他别开对方的狼爪,抬起手臂,捏了捏又软又厚实的狼耳朵,又揉了揉琅脑袋,道:“父亲知道你这样狡诈,便把你逐出家门。”   “什么父亲?”谢琅抬起头,敏锐地问道。   温见雪这才想起,谢琅父亲的事,尚未同谢琅说。之前倒也忘记了。他盯着谢琅道:“我通过段复找到了你父亲,段衡。前些日子,我同他见面了,知道了他为何离开,以及你母亲的事,之前便想同你说,但联系不上你,所以作罢了。”   此话一出,谢琅全身肌肉绷紧,毛都快竖起来。   温见雪安抚地握住狼爪,道:“母亲并非他杀死,他离开,也是身不由己。你听我慢慢同你说可好?”   谢琅将牙齿咬得发出声响,他竭力控制自己情绪,道:“好。”   于是温见雪将事情尽数告知谢琅。   “此事应从单扶摇说起,单扶摇为研究控妖术,最先找到太上长老。   “那时,你父亲和母亲已经相识,有了感情,后来,用于研究控妖术的妖物逃窜而出,残忍杀害定天宗数名弟子,太上长老为平息众怒,将此事推到你母亲,要杀你母亲,你父亲带你母亲假死,躲到了下界。   “此后,单扶摇、段家、太上长老一直在研究控妖术。单扶摇野心勃勃,不想同人分析成果,且不满段家主与段夫人忠于太上长老,总是盯着自己一言一行,碍着自己行动,于是想做掉段家主与段夫人,掌控段家,独揽大权。   “为此,单扶摇想到利用你父亲,威胁你祖母段秋梅,共同设计段复之事。   “他煞费苦心找到你父母亲,派人伪装成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和你,但你跑了,后又将你父亲抓至上界,关了起来,威胁你祖母,共同设计段复之事。这也是为何你母亲死了,父亲失踪了的缘由。   “当年,你躲避追杀,跌入荆棘丛,听到的巨响,其实是你父亲赶了回来,于他们打斗,不敌,砸入雪地的声音。   “至于你父亲为何不敌,多年前,他带着你母亲逃亡时,受了重伤,一直未能伤愈。”   “以上所说之事,很大部分,你都知晓。另外一部分则是你父亲同我说的,现下,我完整转述给你。”   温见雪说罢,盯着谢琅,注意着他的反应。   对方现在是妖形,虽然不如人形那般,没有浓密的毛,叫人比较容易察觉到他的反应,但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看不出。   谢琅垂着银白的眼帘,片刻,抬起眼帘,道:“你怎么知道段衡所言是真是假?万一他是骗你我的……”   “我拜托下界剑宗分宗弟子去问询了你祖母,所言无差。”   谢琅缄默不语。   温见雪试探道:“去见见你父亲?” 第255章   谢琅把头垂了下来。   良久,他退了出去,抱着温见雪一起倒在床上。   床上铺着软和的狼毛填充而成的雪绸被,他拉过雪绸被,盖住自己和怀中人,而后把头埋于怀中人的胸膛,狼耳朵下压,贴着脑袋,道:“不想去见他。”   温见雪蹭蹭狼头,捏住狼耳朵,朝上轻拉,方才拉直,狼耳朵又压了下去,紧紧贴着脑袋。   “真的不想去?”   谢琅闷声闷气道:“没意思。”   温见雪道:“好,不去就不去。”   谢琅沉默片刻,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看你痛苦。”   谢琅竖起耳朵,搂紧怀中人,胸膛颤动,发出低低的笑。“温郎君真好,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同温郎君结为道侣。”   温见雪心头温软,他笑着又去蹭狼头。蹭着蹭着,忽觉有些不对劲,抬手一摸,摸出一簇毛。   “做什么?”谢琅敏锐察觉到不对,他从温见雪怀里拱出来,撑起身体,朝温见雪手掌看去。当看清对方掌心有什么东西后,他陷入了沉默,片刻,倒回床上,叹了口气,道:“你手劲太大了,把我毛都秃噜掉了。”   “是吗?”   “当然。以后不能揪我毛,揪多了,我会变成秃狼。”   温见雪掀起眼皮,吹掉手中的毛,道:“我不信,让我试试。”   谢琅:?   谢琅仰卧起坐,“你不是我温柔体贴的夫君了?”   温见雪坐到谢琅腿上,抬手一推,将对方推倒在床,微笑道:“我是啊,但我更想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我要生气了……”   话音未落,温见雪在他腹部成功捋了一大把毛下来。   “所言为真,看来真会把你揪秃。”温见雪将狼毛放在谢琅鼻子上,戳戳捋掉毛的地方,“谢郎君,好丑,这块皮肤是红色的。”   谢琅拂去鼻子上的毛,把牙齿磨得咯嘣响,他揽住温见雪的腰,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冷冷道:“好啊你,把我毛扯了还敢说我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让你几天都下不了地。”   温见雪伸手抵住狼妖乱触的嘴,眼睛笑得微弯,道:“我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谢琅抬头。   温见雪道:“把嘴张开。”   “什么?”忽然,一枚圆滚滚的丹药落于嘴里。   谢琅蹙眉,道:“这是……”   “好东西。”温见雪按住他的喉结,逼迫他吞了下去。   方才吞下,谢琅便觉得浑身皮肤瘙痒,起身挠了挠,辛辛苦苦黏于身上的毛全掉了。   虚无海受伤后,伤口处不再长毛,他觉得丑,便将以前的毛用术法黏在伤口处,不过终究不稳固,轻轻一揪就掉。   去了妖族地盘,成了妖王后,他寻得一妖法,用此妖法,只要不长时间翻来覆去地揉蹭抓摸,黏上的毛都不会掉。   不过现在。   谢琅心梗无比,凝出一道水镜,看向镜中的自己。太多地方没有毛了,且没有毛的地方红彤彤,他现在就像条流落街头的赖皮狗。   谢琅:“……”谢琅钻到被窝里,不愿面对事实。   温见雪捉住他的尾巴,道:“出来看看。”   谢琅气道:“我不出来,你整我。”   温见雪闷笑,“好吧,你不出来就闷死自己吧。”   谢琅道:“这样难道好看?”   温见雪道:“你永远好看。”   谢琅呵了声,道:“胡说八道,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喜欢我这身皮毛。”   温见雪披上外衣,拿出夜明珠,钻入被窝,跟狼妖面对面,道:“确实喜欢你这身皮毛,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你。”   狼耳朵抖了抖。   “喂你的真是好东西,那是我翻阅许多资料炼制出的生毛丹,三个时辰便能令你重新长出毛。”温见雪伸手,点他眉心一下,笑道,“早知道你毛长不出来了,笨狗。”   谢琅火气全散了,他变回人形,掀开被子,把人抱入怀里,道:“我若是笨狗,你作为我的道侣,又是什么?”张口咬住他的下唇瓣,“笨狗道侣?那我们岂不是狗夫夫?”   温见雪:“……”你闭嘴吧。   ……   三个时辰后。   谢琅的毛全长了出来,他对着水镜转了一圈,确定每一处毛都长得漂漂亮亮,变成狼,扑向温见雪。   温见雪坐在床上遮掩脖子上的吻痕,见他扑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道:“混蛋,你好重。”   谢琅在他怀里拱来拱去,道:“那换我抱你?”   温见雪道:“我要去处理宗内事务了。”   谢琅趴到床上,抬爪给他按腿,道:“你叫人把需要处理的事务搬来大殿,我帮你处理。”   温见雪道:“什么叫你帮我处理,明明你才是宗主,这是你分内之事。”   正说着话,殿门被叩响。   温见雪抬起眼睑,道:“何事。”   殿门外的执事弟子道:“宗主,一个自称谢衡的人想要见你。”   谢衡?温见雪瞬间明白此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他摸向谢琅竖起的狼耳朵,道:“谢郎君,你父亲来找你了。”   谢琅看向殿门,神情莫测。   …… 第256章   “谢道友,稍坐片刻,宗主即刻就来。”   古朴厅堂,执事弟子煮上茶,斟了一杯,客客气气端给坐于左侧的白衣人。   白衣人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木质面具,气质非凡。他接过茶杯,道:“多谢。”   执事弟子笑了笑。   白衣人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听闻贵宗有两位宗主?”   执事弟子道:“是,一位代宗主,一位宗主。如今掌管本宗的是代宗主,宗主闭关修炼去了。”   白衣人颔首,片刻,道:“你觉得宗主如何?”   执事弟子目光骤然凌厉,道:“身为弟子,不应妄议宗主。”   “我听闻贵宗宗主是狼妖?”   “那与道友有何关系?敬道友是客,便不多说什么,望道友知晓分寸,勿要乱探本宗之事。”   白衣人笑道:“失礼了。”   执事弟子瞧着他,不再多言。稍等片刻,见温见雪来了,执事弟子退后两步,转身来到温见雪身旁,将方才的事,使用传音术,告知温见雪。   温见雪传音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执事弟子瞥白衣人一眼,退出了。   温见雪上前几步,走到白衣人面前,笑道:“父亲。”   段衡站起身,摘下面具。在寺院之中修养了一段日子,他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不再像初见时那段消瘦。   “近来可好?”   温见雪道:“劳父亲挂心,一切顺利。”   段衡眉间冰霜化开,他示意温见雪坐下,“他没来?”   温见雪坐下,道:“父亲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听人提起山海林一事,猜到银鳕就是谢琅。现下山海林之事结束了,你与谢琅许久未聚,谢琅必然会来此寻你。”段衡说到此处,弓起手指,轻点桌面,“这些年有愧于谢琅,他不愿见我,我也没有怨言。”   “难道你想有怨言?”   一道低沉的青年声音从厅堂外传来。   段衡动作一顿,他诧异地看温见雪一眼,站起身,走出厅堂。   时隔多年,段衡再次看到谢琅。   谢琅身着月白衣袍,腰悬玉佩,抱着双臂,靠在前方的玉竹旁。察觉到他的目光,谢琅抬起头,朝他看来。   “我说错了吗?”谢琅歪头问道,耳上挂着的银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折射出明亮的银光。   段衡走至谢琅面前,父子重逢,却不知如何沟通。良久,段衡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谢琅低低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好与不好,重要吗?总之,我现在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段衡道:“你在怨我?”   “我怨你什么?”谢琅问道,“我应该怨单扶摇、怨段家、怨定天宗,不是吗?”   忽而来了一阵冷风。   几片枯黄竹叶从竹枝落下,飘到谢琅头顶。   谢琅拍掉头顶的竹叶,接着道:“段家和定天宗都没了,而单扶摇,我快解决了,所以我不必再怨了。倘若以前,你问我此话,我一定回答,怨你。   “我怨你那日出门,倘若你不出门,那便不会给贼人空子;怨你修为太低,遭到重创,便不能护着家人;更怨你没有料到会被找到,设下陷阱。”   段衡喉咙干涩,他哑声道:“抱歉。”   谢琅侧过身,不看他。   静默片刻,又是一阵冷风,一片枯黄竹叶落到谢琅肩上。   段衡注意到这点,抬起手想拂去竹叶。   谢琅撇开他的手,自己拍去了竹叶,正过身,道:“段衡,你的剑呢?”   “早折了。”段衡答到。至于在哪里折了,何时折的,不需多言,双方心知肚明。   谢琅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柄灵剑抛给前者。早些时候,他把自己两节指骨打造成储物空间,将一部分贵重物品放了进去。   “试试趁手否?”   段衡走至空地,试上一试,将灵剑抛了回去,道:“不如见雪给的那柄灵剑趁手。”说罢,召出了温见雪给的灵剑。   温见雪考虑周全,见了他后,派人送了一批灵剑,请他选择。他选中一柄与以前本命灵剑所差无几的灵剑,取名忆羽。   谢琅视线扫过忆羽剑,接住灵剑,收了回去,而后召出斩邪剑,身影一闪,来到段衡面前,朝他刺去。   “来战!”   段衡眉心一凝,当即运转身法,旋身避开。他的速度很快,牵出了数道残影。   谢琅刺空,一个飞跃,横劈段衡。剑随持剑者,横劈之时,流泻出乌黑的光,此光卷着浓厚杀气,刀锋尚未近人,浓重杀气便隔断段衡散于脸侧的碎发。   段衡平稳如水,聚灵格挡。   两柄出众的灵剑碰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属声响彻云霄,伴随着这刺耳的金属声的是强横的威压。   温见雪走出厅堂,瞧见这一幕,掐诀升起防御阵法,瓤住此地周边建筑。   方才瓤住,地砖撕裂,狂风骤起,竹木炸开,随风而舞。   段衡扛不住攻击,朝后退了数步。   谢琅脚下地砖尽裂,他运灵震起地砖,左腿扫地,地砖化为拇指大小的石子,携带火光,犹如流星一般,直坠段衡。   段衡抛出忆羽剑,心念咒法,忆羽剑振动,形成剑阵,以一化千,劈向石子。   千柄忆羽剑维持着一个速度,它们劈飞石子时,残影与残影相连,化成丝线,彼此纠缠不清。   此时此刻,谢琅记忆中,过往的一切都变得凌乱,它们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某一刻,它们粘附上世间的灰尘,变得极其沉重,砸穿上界,落至下界雪岭。   雪岭这个时节,鹅毛般大的雪要命地飞,冰冷的风呜咽着呛过高大松木,一路飞至岭间最隐秘的低谷。   数年前,这处低谷还存在一处房屋,然而时过境迁,此处什么都不剩了。   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   谢琅身上溢出妖气,眼睛变得暗红。他拖着斩邪剑,闯入千柄千忆剑之中,一剑挑飞真正的千忆剑。   “哐!”忆羽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斜插入地。   随后,满天石子随着竹木碎片纷纷扬扬从半空落下,有几块甚至砸毁了房屋。   段衡虎口被挑飞出去的忆羽剑剑柄震得发麻,胸中气血翻腾,他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侧头看去,却见谢琅将剑置于他脖颈,他只稍稍一动,斩邪剑利刃便会割破他的脖颈。   “越活越回去了。”谢琅冷冷注视着他,道。   段衡扯动嘴角,鲜血直流,他咳嗽了一声,站直身体,道:“你长大了。”   “所以你老了。”谢琅将剑一收,睨段衡一眼,转身就走,“好生修炼,实力不足,万一斗不过别人,死无全尸。”   温见雪朝段衡告别,赶紧追了上去。   凉风习习,吹动满地竹叶。   段衡站满地狼藉中,看着谢琅的背影。许久,他召过忆羽剑,抱着此剑,仰望晴空。   “青羽,小狼有你几分风范。”   ……   “唰!”   树木摇晃,枝上绿叶被凌厉剑风刮得呼哧作响。谢琅持着斩邪剑,身影快如疾风,在林中练剑。   剑式乱七八糟,出剑毫无规律,说是练剑,不如说是杂耍。   温见雪追上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停下脚步,站在石阶上,看着谢琅。   谢琅出剑越发暴越发急促,树上树叶被剑风扯下大半,厚厚地铺在泥面。   林中最后一片树叶被扯下时,谢琅收起了剑,他踩着树叶,来到温见雪所在台阶下面一阶台阶上,抬臂抱住温见雪的腰,将头抵在温见雪肩颈处。   温见雪抬手,轻按谢琅后脑勺。   “发泄够了?”   谢琅不回话。   温见雪肩颈处感觉到几分湿意,他神情一滞,停住轻按对方后脑勺。   “你……哭了?”   谢琅声音低哑,“我没哭。”   温见雪捧住他的头,道:“让我看看。”   谢琅手臂用力,死死将头埋在温见雪肩颈处,道:“我没有哭。”他说着话时,狼耳朵与狼尾巴都冒了出来。   明亮天光之下,银白的毛发散发着淡淡的光。   温见雪无奈道:“是的,你没哭,全天下都哭了,你也不会哭。”   谢琅咬紧牙关,道:“正是如此。”他抓住温见雪的手,往自己的狼耳朵上放。   “做什么?”温见雪明知故问。   谢琅道:“摸摸耳朵。”   温见雪忍不住笑了声,抓住狼耳朵。狼耳朵又厚又软乎,他轻轻捏了捏,随后缓缓摸动。   谢琅全身放松,粗壮的狼尾在身后左右晃动。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到身上,有几分热意。温见雪摸得手都有些酸了,谢琅才道可以了。   “心情好了?”温见雪放下手,问道。   “好了。”谢琅抬头,亲温见雪鼻尖一下,亲罢,又顺势亲向温见雪嘴唇。   温见雪偏头躲开,道:“这是在外面,别闹。”   谢琅追着而去,非要亲到。   温见雪揪住他的狼尾巴,道:“谢狗!”   谢琅快速在温见雪嘴唇亲了两下,“在外面又如何?谁敢看么?”   温见雪瞪他一眼。   谢琅低低地笑,他收敛妖的特征,拉着温见雪在台阶上坐下。   “我恨了他数年。”   温见雪靠着谢琅肩膀,道:“知道。”   “一朝不恨,还有些不习惯。”谢琅道。   “你会习惯,这与你是好事。”   谢琅道:“其实比起恨他,我更恨我自己,倘若那时我再强大一些,或许……”   温见雪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你那时才多大,除非生来化神修为,否则能改变什么?你若要恨自己,便恨我好了,恨我不知你在受苦,未能找到作者,改写命运……”   “这与你无关。”谢琅捂住温见雪的嘴。   温见雪笑着看他,“那你不要恨自己了,试试,走出去,好不好?不要困在当年,我担心大战来临时,你会因此受到伤害。” 第257章   ……   乌金坠于西山,晚霞铺满天际。   谢琅站在花架石桌前倒酒。   清亮酒水自土褐色酒坛倾泻而出,涓涓流于白底梅纹瓷碗。   酒满,溢出瓷碗。   谢琅抬指,瓷碗飞起,来到段衡面前。“来一碗?”   段衡接过瓷碗,坐于花架左侧的廊桥栏杆上,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谢琅见状,哈了声,将石桌上未开封的酒抛给他,自己则靠在花架支柱旁,拎起酒坛,扬起头,大口喝酒。   段衡余光扫谢琅一眼,运灵一推,将瓷碗送回石桌,也拎起酒坛喝酒。   父子对着喝酒,喝了几坛,喝到月上柳梢头时,都醉了。   谢琅将斩邪剑扎入泥地,坐在支柱旁,给斩邪剑倒酒,边倒酒边道:“剑仙你老人家,好没请你喝过酒,这次请你喝酒,多喝点,别同我客气。”   段衡倒在栏杆上,一只脚踩着栏杆,一只脚踩着桥面。他将空酒坛放在胸口,侧头看着谢琅。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看着看着,透过谢琅,似乎看到看到了谢青羽。   他张手遮住眼睛,缓了许久,放下手,移开目光,望着天上残月,道:“剑仙是怎样的人?”   谢琅将酒坛中的酒倒完,道:“同我们都是一样的,一个头,两条脚,两只手,外加一个躯干。”   段衡声音平稳,道:“同我相同,同你还是不同。”   谢琅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道:“此话怎讲?”   段衡道:“你是半妖,既能使用灵力,又能使用妖力,而他不行,我也不行。”   “我道是什么不同,原是这个原因。”谢琅站起身,喝了口酒,“下辈子,你们皆成半妖,如此,便同我一样了。”   段衡笑了。   “好啊。”   “说什么都是好,难怪谢青羽说你是呆子。”   段衡道:“我倒宁可做一辈子呆子。世人不知我做呆子的乐趣,我也不需要去了解世人的乐趣。这世间的一切,皆是美好的,幸福的。”   谢琅道:“你变了。”   段衡道:“多年前,我认识的人都同我说过这话。但我没有变,只是为了更好地应对当前环境,做出一定的调整。”   谢琅放声大笑,随即道:“所以你把谢青羽也调整没了。”   段衡道:“虽然重逢至今,不曾提起青羽,但我从没有忘了青羽。单扶摇的事情彻底结束后,我会去找青羽。”   谢琅僵住,僵了会,砰一声,将酒坛置于地面,几步走到段衡面前,一把抓住对方衣领。   “怎么找?从何而找!谢青羽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你想去陪她的话,现在就去,不要碍着我的眼!”   段衡神情放松,道:“我护住了青羽的一缕神魂。据说,神魂没有彻底被毁,便有转世的可能。所以,我去找她,总能找到。”   谢琅盯着他。   段衡接着道:“放心,我不会再次抛弃你。”   谢琅咬紧后槽牙,道:“你要抛弃便抛弃,我不需要你!权势地位,我都有了,我还有知我懂我一心一意待我的道侣!你算什么?”   段衡笑道:“这样么?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希望你帮小狼直面当年之事。当年之事成了小狼的心魔,有心人只需稍稍刺激,便会引得小狼陷入幻觉,精神崩溃。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小狼的一大弱点。见雪的丹药虽然可以压制这个弱点,但治标不治本,并非长久之计。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小狼是时候走出当年之事带来的影响了。世间种种,皆有阴阳两面,倘若只看阴面,很有可能重现当年的悲剧。”   “阳面!此事有何阳面!她走得那般惨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谢琅怒道。   段衡道:“她不会想你记得她走时,我也一样。至于阳面,呈于众生,而非个体。”   “即是如此,与我何干?众生得了阳面,便叫众生把阴面也得了去压我身上。”   段衡叹了口气,道:“小狼,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是叫我释然?!”   段衡道:“我不是叫你释然,我是想你不受困顿,更进一步。如你当年那般大的年纪,我碰上那种事,也未必比你好。你做得很好了。天道有常,世事无常。”   谢琅狠狠甩开段衡的衣领,坐回原地,喝尽坛中美酒,丢掉酒坛,抱着双臂,仰身靠在斩邪剑剑柄之上,闭上眼睛。   凄清月光自天穹撒下,谢琅天生苍白的脸尽数浸入月光至之中,泛着淡淡的奇异的色泽。   深夜之时,谢琅酒醒了一些,不止酒醒了,其它东西也醒了。   他睁开眼睛,凉凉的夜风从狭窄小道吹来,吹动他散落于地的头发。   “段衡。”   “何事?”段衡睁开眼睛。   谢琅道:“谢青羽葬了。”   段衡长长的睫毛在脸部落下浅灰色的阴影,他嘴唇动了一下,出口的话又轻又哑,“葬在何处?那棵松树之下?”   “嗯。”   两人再无言。   天空从青灰转为白灰,不出片刻,大亮。   谢琅眼睛被刺得有些疼,按了按太阳穴,一跃而起。   斩邪剑重如山岳,并未因此有过震动。   谢琅瞧段衡一眼,舒展筋骨,收起斩邪剑,转身便走。沿着鹅卵石小道,出了碧玉院,前方阁楼拐角处走出一人,正是温见雪。   “昨晚喝了多少酒?”温见雪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他脸颊。   谢琅偏头蹭了蹭对方手掌,眯起眼睛,道:“喝到后面糊涂了,不记得多少。”   温见雪道:“一股酒味,沐浴去。”   谢琅嗅了嗅自身,道:“我用了洁尘术,没有酒味,你再闻闻。”他说着,朝温见雪蹭来。   温见雪伸出食指,面无表情抵在他的脑门“……你想挨打就直说。”   谢琅露出可怜的神情,恰当时候冒出的耳朵往下趴了几分。   温见雪心坎发软,他扭过头,拉着谢琅往浴池走,“不吃你这套。”   谢琅挨着温见雪,笑道:“既然不吃,那你看我。”   “一身酒味,谁看你。”温见雪把谢琅拉到浴池,挑眉道,“自己下去,还是我踢你下去。”   “好狠的心。”谢琅按着温见雪一通乱亲,把人亲得湿漉漉,要被揪耳朵时,掐诀瞬时褪去衣服,变成狼形,跳入水里。   水面晃动,水花四溅,温见雪衣服都被打湿了。   温见雪:“……”   温见雪脱了鞋袜,穿着衣服,踏入浴池,走到谢琅面前,掐着狼脖子。   “今天杀了你,吃狼肉!”   谢琅闭眼,往后一仰,浮在水面,摊开四肢,露出肚皮,“听说活着清蒸更好吃,请君活着清蒸。”   “成全你。”   温见雪冷笑两声,薅了一把浴池边上的花,当作调料,洒在狼肚子上,而后取出丹鼎,抓住狼腿,往丹鼎里拖。   谢琅:“……来真的?”   温见雪和善一笑,道:“要不然呢?”   谢琅:“……”谢琅嗷嗷呜呜地往温见雪身上扑,“天下需要我,苍生需要我,你也需要我。”   温见雪轻点狼头,道:“你说错了,我不需要你。”   谢琅舔舐温见雪耳朵,道:“你需要,没有我,谁给你摸毛,谁为你暖床,谁与你共赴巫山?你同我在一起,不舒服吗?我瞧着你,很是……”   温见雪捏住狼嘴,“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谢琅扭身就跑,追逐片刻,温见雪抓住了谢琅,他恶狠狠地挠痒,“臭狗。”   谢琅痒得打滚,道:“我错了。”   “你没错。”   “我错了,真的错了,再也不捉弄你了。”谢琅变成人形,浑身湿漉漉,抱住温见雪,低头便亲。温见雪骂道:“一边去。”   谢琅道:“亲一下。”   温见雪没有躲开,被亲了一下,他瞪着对方,对方又亲他一下。   “你亲几下了?”   “我说得亿下。”谢琅按住温见雪后脑勺,接着亲,边亲边道。温见雪躲不开,被对方亲着亲着便笑了起来,他张嘴咬住对方唇瓣,细细研磨,直至红_肿,方才放开。   “谢郎君,你走出来了么?”温见雪抬手戳青年的肩胛骨。   谢琅道:“或许走出来了。”   “或许?”   谢琅把温见雪抱到池边,掐诀烘干他的衣服,道:“我想去下界。”   “做什么?”   “我想借用下界剑宗分宗的试炼塔彻底破了心魔。多年前,你我还在剑宗分宗时,我曾入过试炼塔,但最终因为走不出来,卡在第四层幻境。倘若我真的走了出来,那这次便会打通试炼塔全部试炼。”   温见雪闻言,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宗内事务已经处理完毕了。”   谢琅笑道:“好。”他三两下洗好,穿上衣服,扎起头发。   “我们走传送阵快些。”   温见雪点头,拉着谢琅往宗内传送阵方向走。没走两步,对方站定了脚步,道:“等等。”   温见雪疑惑地看向对方。   谢琅指了指自己被研磨的红肿的嘴唇,眼尾朝上翘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笑道:“温宗主不给我遮掩一下?这是想我带着恩爱的痕迹招摇过市么,我倒是乐意至极,只是不知道温宗主能不能接受了。”   温见雪自是不能接受,横他一眼,拽低对方脑袋,仔仔细细遮住痕迹。   对方见状,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温见雪笑骂道:“走了,臭狗。”   ……   传送阵大大缩短了路程,下午,两人便到了剑宗分宗。   两人见过剑宗分宗宗主,悄然前往试炼塔。温见雪不放心谢琅,在谢琅入塔后,来到塔外观试炼的道通中,看着对方试炼。   谢琅如今的实力远超从前,前面三层试炼很快过了,来到他们此行目的地,第四层试炼——幻境。   温见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了冷汗,他盯着第四层试炼场。   此地并无什么变化,同多年前一般,黑石地砖铺满圆形地面,地砖严密契合,自入口到出口分别绘着妖魔鬼怪、天灵地宝、象征权利和财富的图案,这些图案简单却异常诡异,使用的色彩非常鲜艳,远远看去令人目眩神迷。   温见雪定了定心神,朝谢琅看去。   谢琅收起斩邪剑,踏入试炼场。   他穿着一身窄袖黑衣,袖子用银白的高级护腕裹住了,垂于护腕下的手手背青筋凸起,看来对方自他踏入试炼场便进入了试炼场从他记忆里构建出来的幻境。   温见雪紧张地盯着对方,或许是签订了主仆协议,此刻他清晰感知到对方进入幻境,再度看到当年惨剧的愤怒、难过、自责、绝望、疯癫。   这些情绪来得太快,险些将温见雪冲得产生心魔。 第258章   温见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了冷汗,他盯着第四层试炼场。   此地并无什么变化,同多年前一般,黑石地砖铺满圆形地面,地砖严密契合,自入口到出口分别绘着妖魔鬼怪、天灵地宝、象征权利和财富的图案,这些图案简单却异常诡异,使用的色彩非常鲜艳,远远看去令人目眩神迷。   温见雪定了定心神,朝谢琅看去。   谢琅收起斩邪剑,踏入试炼场。   他穿着一身窄袖黑衣,袖子用银白的高级护腕裹住了,垂于护腕下的手手背青筋凸起,看来对方自他踏入试炼场便进入了试炼场从他记忆里构建出来的幻境。   温见雪紧张地盯着对方,或许是签订了主仆协议,此刻他清晰感知到对方进入幻境,再度看到当年惨剧的愤怒、难过、自责、绝望、疯癫。   这些情绪来得太快,温见雪被冲得险些产生心魔。   他胸腔内血气翻滚,下意识扶住墙壁,几近透明的墙壁倒映出他微微发颤的身躯,他缓了缓神,拿出定心丹。   这定心丹有稳定心神,控制负面情绪的作用,他之前炼制后,大部分给了谢琅,以防对方发病,另外一部分自己留着了,给对方多留一份保障,未曾想这份保障现在保护了自己。   温见雪服下定心丹,那些不良情绪在他心中叫嚣不过片刻,便被抽离去大部分,他恢复冷静,能够头脑清晰地说话做事。   他再度看向谢琅。   对方定在试炼场中心,脚下各式各样的图案似乎活了过来,自地面钻出,尾部拽着绚丽的色彩,向距离自己最远的图案奔去。它们的速度快如闪电,奔跑时,残影连在一起,形成了无数丝线,交错在一起。   站于走道望去,这些丝线交错在一起时,如同藏着剧毒的蜘蛛网,而谢琅是被蜘蛛困于蜘蛛网的猎物。   温见雪记得上次见谢琅在这层试炼,所呈现的场景并非如此,当时,整个试炼场犹如一面湖镜,毫无波澜。   现下出现这样的情况莫非是谢琅心魔压抑太久,增强了,导致试炼出现了问题?   温见雪心下焦急,结出破塔印,便要进入这层试炼场,忽而,一只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温见雪心下一惊,运转身法,旋至几米外,弹出几枚能够使人全身麻痹的毒丹,便要攻击对方。   一道温柔如风的力量从前方推来,按住了他的手。   温见雪抬眸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分宗宗主寒行川,他师父寒长老寒玉的兄长。温见雪收了毒丹,上前几步,当即行礼,道:“弟子拜见宗主。”   寒行川伸手扶起温见雪,面上一派慈祥之意,道:“你现在是主宗宗主,要行礼也应当是我同您行礼。”   温见雪眼睛微弯,笑道:“宗主何出此言?我只是主宗代宗主而已,再则说了,即便我是主宗宗主,身为寒长老的亲传弟子,也应当向您行礼。”   寒行川闻言,怔愣几息,笑道:“你这孩子也太讲究了。”   “若非您如此讲究,我岂会如戏讲究?”温见雪牵挂着谢琅,不与寒行川多加客气,转而询问对方,谢琅现下是怎么了?   寒行川抬眼看向试炼场的谢琅,他并没有半分着急,只是背起双手,淡淡地笑。   “宗主?”   寒行川道:“温宗主不必担心,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试炼塔认为遇到了值得它出全力考验的人,并非谢宗主或者试炼塔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是这样。   温见雪终于放心了,他长舒一口气,朝寒行川再度行礼,笑道:“多亏宗主拦着我,否则我冒冒失失闯进去,便要坏了谢琅的试炼了。”   试炼塔倘若被破,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全修复,而大战在即,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其他地方验证谢琅心魔是否消散了。   寒行川道:“这怪我未曾同你说过此事。”他审视站于试炼场中的谢琅。   谢琅此刻已经露出了妖形,疯了一般,漆黑且尖利的爪子抓挠坚硬地砖,他的眼睛猩红,直勾勾盯着前方。想必在幻境中,他的前方正是那些杀了谢青羽的凶手。   温见雪因服用了定心丹,所以谢琅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几乎影响不到他,但他的心脏却因着谢琅此刻的情况,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他垂下了眼帘,尽量不去看谢琅。   他怕自己见不得谢琅受苦,会不管不顾地破开塔,将其拉出来。   寒行川静静看着谢琅,看了许久,看向温见雪,缓缓道:“初次见你们时,未曾想到你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温见雪苦笑道:“这是被迫无奈,要想获得想要的生活,必须努力向上爬,直到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寒行川道:“你们辛苦了。”   温见雪道:“快结束了,很快就不辛苦了。”温见雪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疲倦。   寒行川敏锐地察觉到温见雪深藏于眉宇之间的疲倦,身为掌管下界剑宗多年,又经历过无数事情的上位者,他瞬间明了温见雪为何出现疲倦。   细思几息,他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温见雪,眼角笑纹更重,说道:“观谢宗主状况,应是在发泄情绪,所谓破而后立,心魔对他不是问题。待他通过此场试炼,你们拿着邀请函,放下所有,进入观海境,好好玩一天吧。”   温见雪摇头道:“上界即将变天,我们哪有心思去玩耍,再则说了,我们其实最近一直忙里偷闲,实在不必特意腾出时间去玩。”   寒行川拿着邀请函,点了温见雪眉心一下,道:“一直以来,你们都绷得太紧了,所以事情即将结束时,会感到疲倦,但事情即将结束时,恰恰是最难最关键的时刻,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令你们打起精神的最好办法便是休息一会。   “修仙者这一生会遇到太多太多超出常人所能预料的事情,大喜大悲皆会经历,要想走得更远更成功,便要懂得松弛有度这一词。”   寒行川的话宛如一道潺潺流水,滋润了表面完好,内里布有裂痕的大地。   温见雪会心一笑,接过邀请函,道:“多谢宗主指点迷津。”   寒行川道:“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们好。”   两人聊了一会,寒行川走了,温见雪盘坐在过道,撑着下巴,看着谢琅。   ……   灰暗天空,大雪一刻不停地下,松树的清香从厚厚的积雪散至四周。   这片雪岭一刻不停地循环着悲惨的事情,猩红的血液裹挟着这片雪岭之中的每个生灵。   “哈——”谢琅此时正是妖形,他半跪在地,尖利的狼爪深深嵌入雪地,盯着洁白无瑕的雪,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气,每一次喘气,空中都会出现一团白色气体。   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空荡荡的雪岭只有他的声音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阴云之中垂落,谢琅银白的毛发尽数挂上雪花,过高的体温迫使雪花落下不久便化为雪水,亮晶晶地融入毛发。   谢琅身上的毛发都湿透,向下垂着,成了一缕一缕。他扣紧地面积雪,冰冷的积雪令他一个战栗,说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寒冷了,于是一跃而起,坐在松木枝干之上。   高大的松木直直顶着乌云,谢琅银白耳朵朝后压着,垂于半空的尾巴,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雪花。   一阵寒风从远山袭来,谢琅垂下了脑袋。   多年前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身在这片冰天雪地,他的骨头都冒着寒气,然而段衡的话如同挥之不去的灰尘,重重砸在他心上,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皆非真实,只是试炼塔依照他的记忆,制造出来的幻境。   这幻境是他多年走不出来的阴影,或者说心魔。   “你没用!你保护不了谁……”   “温见雪终究会离开你,因为你还不够强大。”   谢琅听着耳边那些惹他发怒,逼他发疯的各种声音,异常平静。   对了,他那时才几岁,即便送了性命,也保护不了谁。   至于温见雪,他是自己的道侣,自然不会离开他,当初自己半妖身份泄露,汪禹等人苦苦相逼,温见雪也不曾离开他,甚至为袒护他,与汪禹等人为敌,背上骂名。   迎面而来的寒风变得轻柔,其力度只能掀起几片滚滚而下的鹅毛大雪。   此时此刻,他明白自己心魔彻底没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困住他了,他的修为将在几天后,再上一个台阶。   心魔对于修士而言,是阻碍更是磨砺,凡过心魔者,修为皆会因为心境的开阔,修为再上一个台阶。   谢琅看着地面的腐烂的尸体,胸腔之内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上,他再也忍不住,仰头狂笑。   “哈哈哈哈……”   这幻境太真实了,笑出声时,松林之中的小动物竟会被惊得四处窜逃。   许久。   谢琅笑够了,他收敛笑容,张开嘴巴,露出森然的尖利白牙,毫不犹豫地瞄准手臂,一口咬了下去。血液四溅,毛发染血,他闭目感受疼痛。   感受够了,觉得是时候离开幻境了,从松树枝干之上一跃而下,走到谢青羽的尸体前,像多年前一般,用尖利的爪子刨开雪地,挖出一个深坑,将谢青羽的尸体埋于此地。   “段衡那老小子说你还有一丝神魂残留于世,肯定能转世,既然如此,我便再不为你难过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再度相逢。”   谢琅站起身,拍去泥土,转身朝幻境破绽走去。自意识到眼前一切不过是试炼塔制造出来的幻境,他便发现幻境破绽。进入幻境的人,只要寻到幻境破绽,便能破开幻境。   谢琅走到幻境破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埋葬谢青羽的地方,咬紧后槽牙,眼眶红红。   “说实话,我有些想你。你若不同我再度相逢,我便恨你一辈子,迟早有一天扒了你的坟!”   ……   “哗啦——”试炼场内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案停住奔跑,滞在原地。   滞了片刻,化为一缕缕彩色的烟,归与地面。   谢琅看着光滑石壁上悬着的长明灯,明白自己出了幻境。   幻境中受的伤也会带到现实,他恢复人形,服下止血丹,快速包扎好咬伤,正要转身,走出试炼塔,想来温见雪正在外面等他,忽而,一滴滚烫的液体滚至颧骨。   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谢琅抬起衣袖去擦眼泪,他心底却明白自己为何而哭,毕竟早在幻境之中就有了预兆。希望温见雪见他破关却迟迟未出,没有进来寻他。   眼睛酸涩得不行,擦了又擦,方才止住眼泪。   他深深吸了口气,掐诀遮住泛红眼眶,转过身,朝试炼塔出口走去。方才转身,忽然瞥见出口站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温见雪。   温见雪担忧地看着他,想来方才的一切都叫对方瞧见了。   谢琅自觉丢脸,僵在原地。   “这么大的狼了,怎么哭了?”温见雪朝这边走来,玩笑道。   “我没哭。”谢琅回神,抱起双臂,淡定道。   “那方才是鬼在哭?”   “反正我没哭。”谢琅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便要更加丢脸了,于是变成兽形。   犹嫌不够,变成兽形后,封住大部分自己的灵力与妖力,迫使自己身体出于减少灵力与妖力的消耗目的,变回幼体——一只奶里奶气的小狼,拥有银白软毛,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黑色的肉垫,胖乎乎的爪子,以及湿润漆黑的鼻子和暗红眼睛。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他抖了抖耳朵,几步跑到温见雪脚边,咬住温见雪的衣摆。   “抱我。”   温见雪一愣,反应过来,低下身子,掐住小狼前肢,把对方举起来,与那双暗红眼睛对视。   “嗷呜——”小狼与他对视几息,喊叫出声,没有尾巴尖的小尾巴在半空左右摇晃,充盈着快乐的色彩。   温见雪心都化了,抱起小狼转圈圈。可恶,怎么这么可爱。温见雪揪了揪糯叽叽的狼脸,将脸埋在狼肚皮上,蹭了又蹭,笑道:“诡计多端的狼妖。”   小狼撇嘴,蹬着四条短腿,往他怀里钻,“我才不是诡计多端的狼妖。”   温见雪冷哼了一声,并不信他这话,认识他的人,倘若信了他这话,真当是脑子有坑。他固定住往他怀里钻得小狼,捏了捏对方前爪,道:“我们去观海境玩上一天。”   “为何?”谢琅不解地伸出脑袋,仰头朝温见雪看去,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线条流畅的下巴。   温见雪道:“劳逸结合。” 第259章   谢琅认真想了想,应了声好。怎么说,确实应该放松一下。   ……   约定好去观海境,当天下午,两人便告别寒行川宗主,前往观海境。   观海境原名天澜境,后山裂地崩,海水上涌,将天澜境四周围住,形成难得一见的海景,方才易名观海境。   利于特殊手段,进入观海境,至海岸古街,倘若是白日,可见碧水云天,日碎海面,祈福歌舞;倘若是黑夜,月沉于水,潮起潮落,海妖夜吟,又有别样风光。   温见雪和谢琅抵达时观海境时,正是徬晚,海妖低吟浅唱,柔软细腻的歌声随着海风深入古街,它似乎有了形态,深入不过几息,在你还未察觉时,灌满大街小巷。   温见雪和谢琅寻了个临海的酒馆坐下。   酒馆小间顶上悬着一只铃铛,铃铛只有大拇指大小,以青铜所制造,表面雕刻着神兽,精巧无比,一只手都不到的大小。   铃铛轻摇,米酒入喉,温见雪斜靠在窗前,远远眺望海面。   海面泛着细碎银光,远方尽头飘着数盏海船,船上点着灯,灯外罩了色彩不一的灯笼罩,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恍恍惚惚之中,这些灯都在摇晃,变暗。   “哗啦——”酒杯倾倒,温见雪趴倒窗框,眼前的灯忽而都灭了。   谢琅坐于桌面,倒不似从前,灵根折断,修为尽失,察觉温见雪醉倒,一个身法,便转坐道侣身旁,把人搂过,按在怀里。   “真是不能喝酒。”   温见雪埋在对方怀里片刻,轻醒一些,挣扎着睁开眼睛,朝上伸手。   “做什么?”   谢琅拎着酒坛,咽下最后一口酒,低下了头。   温见雪笑道:“给我亲亲耳朵。”话里的耳朵指得是毛绒绒的狼耳朵。   即将席卷上下界的风波并没有传到下界一些并不重要的地方,这里的人甚至没有嗅到一丝战火气息。余光瞥见此处情景,面露伤风败俗,成何体统的责备。   谢琅睨了一眼周遭的人,将头垂得更低,抵着温见雪的额头,道:“回去再说。”   温见雪按住他的头顶,揪出两缕头发,道:“谢郎君,你不听话了。”   “此处不方便,我怕你清醒来,同我气恼。除非你此刻答应我不生气。”   温见雪此刻意识不大清醒了,听到此话,自觉对方这话实在没有道理,又是追问对方难道自己很是小气,又是话里有话的埋怨对方不许自己亲吻耳朵。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温见雪总算安静下来,答应不生他的气。   谢琅低低地笑了一声,无视周围人嫌弃的目光,掐诀设下一个防窥灵罩,露出妖形,抖抖自己的狼耳,微微侧头,道:“亲吧,想怎么亲。”   温见雪勾住谢琅的脖颈,坐直身体,对准狼耳就是一口。这一口倒不算重,不过也咬破了皮,渗出丝丝血液。   谢琅受过无数次伤,忍痛能力很强,这点咬伤对于他而言,不足一提,但他依然轻轻嘶了一声,道:“好疼,不是说好亲的吗。”   温见雪闻言,露出愧疚之色,很快松口。一开始,他确实是想亲亲狼耳,但方才见狼耳抖动,一时牙痒,方才咬了上去。   谢琅向来会得寸进尺,见温见雪愧疚,舔了舔犬牙,将狼耳送到对方嘴边,道:“还是很疼,阿雪你太狠了,我不管,你得负责。”   酒精麻痹大脑,温见雪思绪迟缓,思考几息,拿出伤药,给狼耳上药。虽说此时动作不如清醒时流畅,但他还是仔仔细细上好了药。   “不疼了。”温见雪道。   谢琅皱起眉头,却依然道疼。   温见雪便凑近了看,是否是药未上全,忽而,后脑勺被人一按,他整个人都扑入对方怀里,嘴唇严严实实贴在狼耳根。   狼妖憋着坏,摇动粗壮的尾巴,笑道:“妖族治疗,一般用口水,口水可比任何灵丹妙药管用。”   温见雪:“……”我是醉了,但我脑子还没彻底丢。   昏昏沉沉意识到对方此刻正在装疼,他扶着桌沿,坐直身体,推开这只想得美的狼妖。   谢琅脸皮岂是一般厚,被揭穿,非但没有感到半点羞耻,反而越发不要脸地贴了上来,拿湿漉漉的鼻子抵着他的脸颊,苦苦撒娇。   “阿雪,给我舔舔伤口好不好?你最疼我了。”   “我们成婚这么久,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什么,现下,我只有这一个小心愿,你也不肯成全?”   海面送来一阵凉风,温见雪头脑清晰许多,他拿过一侧的青梅煮酒,任由对方撒着娇,屹然不动。   谢琅勾住温见雪衣袖,怒气冲冲道:“见雪,我要生气了。”   “好的。”温见雪笑道。   “我真的要生气了!”谢琅道。   温见雪笑道:“我看着呢。”   谢琅气鼓鼓收回脑袋,瞪着温见雪。温见雪反而拎了一坛酒给他,道:“大战在即,你我及时行乐。”   谢琅接过酒坛,将坛中美酒一饮而尽,扑腾一下变回小狼,往温见雪大腿上一趴,一边偷瞄前者,一边炸着毛道:“我生气了,不要碰我!否则我咬你!”   温见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掐住小狼前肢,举至自己面前。   “来,看看牙齿。”   谢琅朝他呲牙。   温见雪看着对方尖利雪白的幼狼牙齿,笑得越发开心,“小小谢,依我现在的修为,即便给你咬上一天,也顶多不过破层皮,而我碰你一天,可以薅秃你。”   谢琅:“……”   谢琅冷哼了声,扭身就要跑。当真生气,不给摸了。   温见雪抱紧小狼,不给对方离开。他缓缓喘了口气,平复好呼吸,伸出舌尖,舔过对方湿漉漉的黑色鼻尖,落至咬伤的狼耳。   “妖王殿下为了一个小要求,使出美狼计,实在令我感动,我便入你的套,满足你的小要求。如此,可好?”   谢琅闭着眼睛,轻轻哼了声,表示不太满意,然而摇晃的小尾巴暴露了他的愉悦。   伤口很浅,柔软舌尖舔过,有些刺痛,有些痒,触感比较奇妙。   谢琅上次舔舐伤口,还是孤身在雪岭之时,那时他的身体以及感觉都麻木了,舔舐伤口时产生的触感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一点印象。   他享受着伤口被舔舐的触感,尾巴揺得越发欢快。   温见雪垂着眼帘,瞧见这一幕,眼皮一撩,含住狼耳,轻轻吸吮一下。谢琅顿时抖了一下,绷紧背脊,爪子张开,像开花一样。   温见雪心中暗笑,朝对方的耳朵哈了几口气,故作风流,道:“怎么样,心肝宝贝,舒服吗?”   心肝宝贝耳朵尖尖上的绒毛轻轻晃动,迷迷瞪瞪,半天没有回话。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望向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面带笑意,酒水熏红的眼尾泅着似从海面飘来的淡淡的水雾,美得不可方物。谢琅看呆了,忘了回话。   “心肝宝贝,问你话呢?”   温见雪久久等不到答复,把小狼放在腿上,弓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谢琅回神,爪子踩了踩前者大腿,一个飞跃,扑到温见雪的肩上,蹭温见雪的脖颈,毫不避讳道:“舒服,还想要。”   温见雪滞在原地,他的本意是想戏弄对方,那料对方还觉得舒服。正像之前一般,泄愤得咬对方一口,反而叫对方舒服。   他反手抓住狼脖子,把趴在肩上的“装饰品”拎下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道:“想要什么东西,变回去,陪我喝酒。”   谢琅眼巴巴瞅着温见雪,瞅罢,又翻身露出肚皮。   温见雪抽动嘴角,“做什么?”   谢琅眨巴暗红眼睛,凄凄惨惨道:“卖身买亲。”   温见雪:“……” 第260章 危难时刻,应承担维护天下太平的重责   温见雪逮着就是一顿乱摸,将对方摸得晕晕乎乎后,往袖子里一揣,拿上几坛好酒,前往海上船只。   夜间海涛汹涌,在船上寻个好位置,可见时不时从海里跃起的海妖。海妖战斗力很弱,不能上岸,歌声优美,且时不时因求偶,为人上演破浪舞,所以被留在了海里。   温见雪听着耳边清晰的歌声,喝了一口酒,笑着把谢琅从袖子掏了出来,放在酒坛旁边。谢琅撇撇头,到底变回人形,坐于道侣背后,提着酒坛,与道侣喝酒。   “你以后得叫我心肝宝贝。”谢琅喝罢手中一坛酒,偏头看温见雪。   “喜欢心肝宝贝这个代称?”   “嗯哼。”   温见雪笑着继续喝酒,方才醒酒,这又喝上,没有几口,便又醉了。他靠着谢琅,低低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答应,不过,你若表现差了,我便要叫你……”   “什么?”   温见雪醉醺醺地竖起食指,“保密。”   “那你这个东西永远都说不出口了。”谢琅将人揽入怀里,提着酒坛,喉结滚动,大口大口地吞咽酒水。   醇香的酒味拥挤地进入鼻腔,温见雪清晰感知到青年较高的体温,他握住青年揽住他腰的手,望向海上明月。   十五,月亮已达到最圆的程度,由于此刻它正处于天水相接处,所以一眼望去,格外壮丽开阔,宛如一副名画。   海妖停了求偶与唱歌,船身在海面摇晃,咸湿的海风永不停歇地朝这边吹来,温见雪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浑身疲倦都消失了,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只需一道海风,便可腾云驾雾,直去仙山。   谢琅低声问道:“要休息吗?”   温见雪不假思索道:“休息,就在这里,你别动。”   谢琅应下。   温见雪醒来时,酒醒得差不多了,然而对方喝醉了,正盯着他。   “看够了没有?”   “没有。”谢琅笑道。   温见雪蒙住对方眼睛,道:“不许看了,休息。休息够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我不想休息。”谢琅拨下他的手,瞧了一眼甲板之上的侍从,不怀好意道,“想不想做点刺激的事?”   “什么事?”   谢琅站起身,笑道:“上来。”   “做什么?”   “当有人邀请你做一件刺激的事情时,请不要盘根问底。”   “受教。”温见雪跳上谢琅后背,双腿夹住对方劲腰,双臂抱住对方脖颈。   谢琅掂了掂道侣的重量,一个跃步,破开船身屏障,踏着海浪,径直朝岸边去。   温见雪一声惊呼,传音道:“你想要逃单?”   船是酒馆的,酒也是酒馆的,无论是登船还是喝酒都要付钱,只是这边民风淳朴,可以先用后付。   谢琅仰天大笑。   船上侍从傻眼了,反应过来,袖子一甩,纵身追来。   “站住!”   谢琅不但没有站住,反而加快了速度。   温见雪觉得丢脸,将脸埋了下去,伸手拍对方胸膛。“付账,又不欠这点钱。”   谢琅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上次是什么时候?”   “上次还是上次。”   温见雪:“……”   谢琅道:“这不好玩吗?”   温见雪道:“不好玩。”   “但我喜欢。”谢琅一个跃身,落至岸边,朝着人群跑去。   温见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路叮叮当当撞过人群,来到一个闹市,侍从还在追他们,不过这些侍从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追逐之中,撞中不少小摊。   一时间,怒骂声不绝于耳。小摊摊主和侍从全来追逐他们了,回头一看,全员跑马拉松一样。   温见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说不好玩,不好玩笑什么?”谢琅捕捉到他的笑声,犀利问道。   温见雪敛了笑声,道:“听错了吧,我何时笑了。”   谢琅道:“这便是不承认了。”   “要你管。”温见雪道。   谢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速度随之慢了下来,侍从与其他人这时也气势汹汹追了上来。   “看你俩怎么跑!”   谢琅却也不跑了,转过身,道:“诸位莫恼,我们如此行之,实在是有事求大家帮忙。”   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说他人,就连温见雪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诧异地贴近对方,温见雪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谢琅将他放了下来,拿出一个乾坤袋,朝吵杂的人群抱拳,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请听我言!我与我的道侣,我的朋友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奈何等不了明日白天的祈福,故而想要集点祝福语。   “祝福语并非白向大家要,而是有报酬,一句祝福语十枚上品灵石,上不封顶,希望大家踊跃发言。至于大家的损失,一会儿,我会一一赔于大家。   “还请大家看在我一番真心下,不计前嫌,圆了我这个心愿。”   现场一片寂静,过了好些时间,有一人主动问道,说什么都行。   谢琅道:“正是。”   那人张口便说起了祝福语。有道是龙行龘龘,前程朤朤。   谢琅疾步走向那人,如约给了十枚灵石。众人一见,立刻激动起来,接二连三地道出祝福语,现场一时被喜庆的气氛淹没,比白日的祈福歌舞还要热闹。   温见雪拉拉谢琅的衣袖,笑着传音,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迷信了。”   谢琅忙里抽闲地传音回道:“我这不是迷信,我这是收集一些必胜的信心。”   温见雪挑眉,不置可否,转而传音道:“有钱了就是不一样。”   谢琅传音道:“我可不是乱花,钱要用在刀刃上。”   “倘若钱多得怎么都用不完,也如此?”   谢琅居然仔细想了想,“不太可能,除非你我一统修仙界。对,我们可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你我合并之力,统一修仙界,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温见雪:“……”   谢琅笑道:“开个玩笑,我爱美人胜过江山,所以便不搞事了。”   温见雪嗤一声,“油嘴滑舌。”他扭过头,嘴角却上扬了一些。   “谁说了祝福语没拿到钱?来来来,过来!”谢琅挤在人群里,又在发钱了。   温见雪看了会,拿出钱袋,也跟着发钱。祝福语就那么多,待说不出更多的祝福语,大家拿了赔偿费,便自发散去了。   谢琅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收起乾坤袋,摘了一片枯黄柳叶,夹于指尖,边走边道:“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我懂得了一个道理。”   “愿闻其详。”温见雪心情很是愉悦,与之并肩而行。   对方手指用力,柳叶被掷出,宛如流弹,落于远处海水,击起千丈浪花。   “无论如何都要怀揣着希望。”谢琅歪头道,他右耳戴着的银白耳坠随之摇晃,晃出一道明亮光芒,“这是一场硬仗。成,天下太平,登上顶峰;败,天下大乱,你我皆亡。”   温见雪笑道:“何止你我死亡?不过我并不畏惧,你畏惧吗?”   “畏惧?我都不知道这个词怎么写,干他娘的!”   温见雪踢他一脚,“文雅点。”   谢琅道:“干他爹的。”   温见雪无语了。   谢琅笑着一把抱起他,连声道:“回去了,回去了,做正事。”   ……   上界,剑宗主宗。   自谢琅创办剑宗主宗以来,剑宗主宗广场第一次聚集两千名内门弟子。剑宗主宗截止目前,只有三千多名内门弟子。   花倾城束着高发,身着一袭沉稳的暗紫问天法袍,手持自己的本命灵刀,脚蹬一双轻便结实的黑绸神木底长靴。   他沉着目光,一一扫过场上弟子,气沉丹田,道:“妖王林凤狂妄自大,杀害数个宗派的弟子,包括我宗弟子,意图一统修仙界。   “尔等身为仙门弟子,享天地厚待,万物供给,于此危难时刻,应承担维护天下太平的重责。”   “弟子明白。”   场下弟子们手持各自灵器,齐齐半跪,铿锵有力地回答。   花倾城颔首,接着道:“经各领袖商讨,现于今日前往妖族地盘,讨伐以林凤为伍的群妖,先发制妖。尔等务必全力以赴,倘若此战败落,那么,妖族将会大举进攻,届时,上下界必当生灵涂炭,永不聊生。尔等可记住了?”   “长老,我们记住了。我们必定全力以赴,视死如归!”   花倾城回头看向秦月。   秦月和张漆站在一旁,她今日着一身暗绿法衣,头发只是简单盘了起来,十分干净利落。   “我带一团弟子先去和汪宗主汇合,你们等上一等,待谢宗主、温宗主解决了事,带领其余弟子同谢宗主、温宗主走吧。”   讨伐妖族并非一件小事,在定下讨伐后,大家便派出代表,探讨了具体作战计划。   妖族地盘位于上界西南端,整个地盘呈半月形,里面的妖只能通过三个地方进入其它族的地盘,同理,人族也只能从这三个地方征伐妖族。   这一个地方是斜卧于西南部,将妖族地盘和其它族地盘分割开来,宛如巨龙的山脉。   第二个地方是下界西南部,下界西南部有一风月洞,这风月洞直通妖族地盘中的妖星殿,以往是第一妖王用来联络下界妖族的要地。   第三个地方是妖族地盘两端端点。多年前,妖族与各族达成和平协议时,集各方之力,在端点设了友好交流往来的红桐驿站。   按照商讨结果,征伐队伍将一分为三,一队队伍最大,由汪禹带领,即汪宗主,从山脉而入,于林凤正面交锋,吸引妖军的主火力;   一队前往下界,守住风月洞,防止上下界妖族互通,形成难以控制的棘手局面,这一队人由岫宗主等人带领;   最后一队人数最少,乔装打扮成妖后,由温见雪、谢琅带领,从红桐驿站突破,进入妖族地盘,打林凤一个措手不及。   汪禹等人想起早早宣称闭关的谢琅,催着谢琅“出了关”。   至于后方,这且不用担心,已经部署好了防御,决计不给林凤偷袭的机会。   花倾城同秦月说罢,一挥手,带着一众弟子,大踏步走了。   方才走了不到一里,秦月追了上来。   “等等。”   花倾城回身,双臂环胸,轻佻无比,道:“作什么?舍不得我还是担心我?”   “姓花的!”秦月淬了一嘴,“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过是想警告你,此次你带去的人,必须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花倾城拧起眉头,收起不正经,道:“知道了。”说罢,走了。   秦月退回原位,张漆看了看他,低声道:“我说大小姐,你想关心他,直说便是,绕来绕去,花兄不一定听得懂。”   秦月怒目而视,道:“谁关心他了,我是关心弟子们与长老们。”   “你方才明明说得是带去的人,这带去的人自然也包括花兄……”   “胡扯!瞎理解。”秦月打断对方的话。正辩驳着,谢琅和温见雪回来了,秦月停止了辩驳,询问两人是否现在前往红桐驿站。   谢琅与温见雪去观海境的路上,便收到了作战计划。闻言,谢琅道:“走。”   温见雪道:“稍等,我有话同李清说。”   李清正是秦三四。   秦三四戴着他那张木质面具,走至温见雪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宗主。”   温见雪扶起秦三四,道:“你不必多礼。我同你说得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你在我们走后,好好协助留于宗内的长老、执事,保护主宗。倘若有什么变故,务必先保住大家的性命。”   “弟子明白。”秦三四低头道。   温见雪又细细嘱咐了留于宗内的长老、执事,方才安心,与谢琅等人前往红桐驿站。 第261章 红桐驿站遇险   妖族与各族和平相处这些年日,妖族地盘两端的红桐驿站热闹非凡,随意走入其中,攀谈交易之声不绝于耳,然,如今情形焦灼,气氛紧绷,嗅到销烟的商贩贵族等,早已隐去,偌大的驿站,空空荡荡,恍如鬼宫。   温见雪和谢琅抵达妖族地盘前几公里时,带着一半人,自发分开,前往路上商议好的端点。   两个端点,一人一个,正好。   不过此次派个他们的人数极少,要想带人突破端点,抢占先机,十分困难。料想应是汪宗主几个不干好事的老家伙为了借此打压他们,故意如此安排。   当局当前,这几个老家伙还有心思来打压他们,看来对此战,很是有信心。   温见雪站于驿站外,目光沉沉,视线越过错落有致的建筑物,看向前方。   前方有一片高耸入云,几乎垂直的石壁,石壁之上横插着数株红桐树,从石壁最下方的红桐树树干开始,这些红桐树树干宛如一道逆流而上的河水,颇为规律的一株一株长到一起,一并悬在半空,形成极为壮观的树梯。   至树梯一半的距离,云雾浓重,遮掩树梯,偶尔露出的红火树叶使得此处宛如人间仙境。   此处是红桐驿站通往妖族地盘的唯一的道路。   道路尽头只有一层界,界以妖心支撑,而妖心被阵法保护,破阵毁心,界不攻自破,使人直入妖族地盘的腹部。   据传,妖族地盘的腹部以前。   高耸建筑构成的庞大空间一片安静,温见雪带人压上隐身符,服下一枚屏蔽自身气息的丹药,踏入其中。   此处虽已鸟雀尽散,但驻留于此的妖兵还未撤走。   温见雪也不是第一次以身犯险,淡定地进入驿站,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如云散去,而他缓步来到左侧阁楼,来时摸清了妖兵头头的住处,悄然弹出一枚丹药捏碎,送入楼中,听到轰然几声,又见几滴黑血溅到窗纸之上,方才撤离,来到石壁前。   彼时,驿站内部一片嘈杂。   嘈杂不过片刻,骤然安静,针落于地,似乎也能叫人察觉。   十几个跟谁着温见雪的人抹去灵器之上的妖血,悄无声息,从各处聚到温见雪身边。   “温宗主解决了。”有人传音道。   驿站内驻扎的妖兵势力并不算高,以他们的实力,很容易就能解决,最为难办的是这条通往妖族地盘的树梯。   此梯名为万妖路,乃整个妖族出力铺建而来,量妖族之力,结万族欢心。其上布满妖族符文,若以凡人之身踏上此路,在未得妖王许可下,势必会触动符文,惹起路上妖力幻为众妖,蜂拥而来,吞噬血肉,啃食神魂。   其他人杀妖兵时,温见雪便注意到这条路上,除了符文,还有仙灵术。   虽没有来过此地,但听人提过万妖路,以往万妖路并没有仙灵术,细细想来,这仙灵术应是林凤猜到了正道的动作,提前设下的东西。   所谓仙灵术,即是一种赫赫有名的邪术。   活取九十九个胎儿,头颅凿开,填入母亲的心脏烧成的灰,而后折断四肢,拿墨绳反绑在身后,用人面鸟纹彩陶盆装好,这种人面鸟纹彩陶盆实际是一种专门用来装小孩尸体的瓮棺,底部有一个小孔,这个小孔用来给灵魂离开,一切准备就绪后,利用置换术,将瓮棺埋入石壁,连接万妖路,布成仙灵阵,一旦万妖路上的符文被破,因惨死而怨气冲天的鬼婴就会从小孔出来,在仙灵阵的操控下,攻击不利于妖族的生灵,直到自己消亡或者生灵消亡,方才罢休。   一群人随后也注意到这些,无声交流一番,提出改动仙灵阵,让鬼婴与化出的万妖厮杀,待一方消亡,一方重伤时,再行出手。   “如此,便能以最小的代价,穿过万妖路,抵达妖族地盘,协助汪宗主。不知温宗主以为如何?”   温见雪沉思片刻,询问道:“依诸位之见,幻化出的万妖与鬼婴,哪个更有实力?”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有人道:“幻化出来的万妖。”   温见雪道:“林凤妖王特设仙灵术于此地,通常来说,不会想不到此法破关,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下此阵?里面恐怕另有玄机。   “依我之见,不若请观光寺主持渡了这些婴灵,再择其它方法,破了万妖路。”   “温宗主顾虑不为过也。”一群人商议片刻,应了话,道,“且凭温宗主定夺。”   温见雪这便联系观光寺主持。观光寺主持在后方做事,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镇压妖族。温见雪联系到他时,他正在打坐诵经,听得对方请求,不假思索,应了下来。   温见雪连忙笑道:“如此就麻烦主持了。”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主持答道。   话罢,令温见雪等人摆出通讯仪,插上三炷香,主持所在的观光寺距离此地十几万里,若非修为高深,撕裂空间赶路必然会受到重伤,若是使用传送阵,距离此地最近一个传送阵已然停,是以,这里使用视术。   此术点燃香,将通讯仪调到相应方向,即可将以主持为正心,方圆五十米的一切事物的虚影投射在此地。不过使用此术,十分耗损心神,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使用。   温见雪等人按照主持的要求做好,不多时,主持及其座下两位亲传弟子的虚影出现在此,时间急迫,不做虚礼,当下念经。   经文凝重,初时听之,排山倒海,犹面千军万马,不多时,经文缓和,飘飘然然,令人身心皆轻……经文转调时,主持三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有力,伴随着数道尖利的声音,一团黑雾从灰白石璧冒出。   少倾,又是一团黑雾从石璧冒出,这一团黑雾似乎是打开排洪闸的机关,紧接着,无数团黑雾从石壁冒出。   它们在半空盘旋片刻,生出婴儿的面孔,长出婴儿的手脚,一个个跟果蛆一般,跃动身体,双目流血,扑向众人。   主持三人一面诵经,一面盘坐下来。   主持不急不躁,拨动手中佛珠,两个弟子拿出木鱼,颇有节奏地敲击。   种种声音皆是鬼婴的催命符。   鬼婴即将扑到众人面前,闻此,骤然退后,发出短促的尖叫。   主持满目怜悯,拨动珠子的动作快了几分。   鬼婴身体冒出无数黑气,一些修行不够深的直直坠于地面,痛苦扭动。   这只是暂时的,待念气被驱除,鬼婴便不会为超度之音所苦,它们皆会恢复生前的模样,在朝霞铺满天际之前,进入轮回之路,根据生前善恶,决定来生物种。   “吱吱吱——”四周忽然响起诡异的叫声,极目看去,红桐树桥三分之二处,隐于云雾之间的桥段之上,立着一个黄扑扑的身影。   那身影不过六岁孩童那么高,顶着一对血红的眼睛,似乎在跳舞,身影摇摇晃晃。   肉眼与神识皆不可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温见雪心中升起不妙预感,方才升起,只见那些道行深些的鬼婴有了思想一般,漆黑眼睛直勾勾看向温见雪等人。   准确来说,不是在看他们,而是在看通讯仪与三柱香。   它们如狂风骤雨一般,咆哮着冲向这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之外设了灵罩,它们未碰到物品,便被弹飞出去。   然而,它们是不知道退缩的东西,稍稍一滞,顶着超度之音,卷土重来,铺天盖地,堪比蝗虫。   温见雪心知这样下去,不等鬼婴被超度,灵罩便会破碎,届时,鬼婴之多,防不胜防,迟早会毁掉物品,叫这场度化全作泡影,功亏一篑。   他指着树桥上翩翩起舞的黄色身影,询问一侧的同伙,能不能将那东西射死?   同伙来自天水派,掌门座下弟子,按照关系,温见雪得唤她一声师姐,而她得唤温见雪温少爷。   她别的不说,一手箭术,出类拔萃,上界之人,鲜少有人的箭术胜过她。   听此,她当即拉箭对准黄色身影。   灵箭高速射去,正中目标,那黄色身影并未倒下,还发出了阵阵嘲笑。   “该死的东西。”   这位师姐低骂一声,拉弦凝箭再射。连射几箭,皆中,却都没有对对方造成伤害。   鬼婴得了黄色身影指导,此刻威力大增,疯狂攻击灵罩,其他人陷入与它们的苦战。   温见雪当机立断,踏上万妖路。   如今只能上到万妖路,除去黄色身影,否则鬼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好在一开始便有心理准备,如此变故,也不曾方寸大乱。   那位师姐见状,三步做两步,也上了万妖路,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也射不死。   两人方才踏上万妖路,符文便被触动,幻化出数以万计的妖物。   符文遍布万妖路,除非摧毁万妖路,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毁掉符文。   吞金和晴天自发从灵宠袋出来,拖住妖物,温见雪则和那位师姐前往黄色身影所在之地。   幻化出来的妖物实在太多,层层叠叠,温见雪两人前行的路很快被堵死。   咆哮声、怪笑声、怒吼声……不绝于耳,长着角的,披着鳞片的妖物在一众千奇百怪的妖物之中,尤显的格外正常。   温见雪的丹药拿这些幻化出来的妖物没有多大办法,他将灵力化作长剑,一剑劈散眼前的妖物,抬头打量四周,长剑一抖,化作长鞭,卷住前方棱出的树干,手臂用力,一跃而起。   这条名为万妖路的树梯并非一条直线,歪歪扭扭,从下方看去,宛如一条贴着石壁爬行的大虫。   这道树干的上前方,恰好有一截树梯。   跃到这截树梯,再往上爬一层,便是黄色身影所在之地。   察觉温见雪意图,妖物疯了一样,朝这边涌来。   石壁之上笼着不少绿藤,几只手掌大小的人面灵猴从地面一跃而起,攀附绿藤,扑到温见雪身上,张开嘴巴,那嘴巴与寻常灵猴不同,竟如七腮鳗一般,长得像个上大下小的淡黄筒状吸盘,里面的牙齿整齐排列,又尖又小,远远看去,宛如水中漩涡。   它们舌头上也有牙齿,比嘴巴上的牙齿更尖更小,像是一片人工培育的尖锐野草,又像是鬃毛牙刷。   甫一扑到温见雪身上,口盘便吸附在他的的身上,身着法衣抵挡不过片刻,便被人面灵猴口盘的强悍的吸附力扯出个大洞。   口盘中的舌头像一个高速旋转而来的螺丝,挫开坚韧皮肤,疯狂往肉里钻,不过几息,血肉便横少一部分。   温见雪凝出丹火,如今他已是化神修士,不同以往,丹火自然强悍不少,分成几缕,亦能绞杀人面灵猴。   这幻化出的人面灵猴却也敏锐,察觉到丹火的炽热,即刻脱口退避。   如此,丹火只得烧毁一只人面灵猴,其它的又如吸血虫,倏然再临。   温见雪心知如此下去,必得成一张人皮,不再保存力量,手中一松,想要落地操控四周绿藤,解决这些人面灵猴。   正在此刻,几道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出现在身后。   紧接着,人面灵猴尽数尖叫一声,如云烟般消散。   原是后面的师姐拉弓,凝出几箭,射穿了这些人面灵猴的脑袋。   万妖路上,又幻化出数只人面灵猴,另一头,其它妖物也攀爬而来。   那位师姐神情冷淡,手指一拉一松,箭风猎猎,撩起数道冰冷劲风,呼哧射入最近的妖物。   “走!”师姐道。   温见雪没有说话,借力跃到上方那截树梯。   这层树梯没有多少妖物,早在他们登上万妖路时,这层上的妖物便蜂拥而下,去了大半。   温见雪解决掉剩下的妖物,在符文要幻化出新的妖物前,几个腾挪,来到目的地。   那道黄色身影依旧隐藏在云雾之中,上层的树梯朝下延伸出数道枝干,使得这道黄色身影一时之间,竟有几分仙气。   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用神识观之,总算能分辨这是个什么东西。   黄鼠狼精,也就是凡人口中常说的保家仙。   不过瞧着对方,有几分飘然,似乎是道虚影。   这个念头方才冒出脑海,一张抹着红粉,有着尖尖下巴的惨黄毛脸突到眼前。   “哈哈哈哈——”骇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有回音,久久不散。   温见雪心下一凌,下一刻,却觉脚也被抓住。神识一扫,抓住他脚的是一对带着黑色指甲的惨黄利爪。   一击,未挣脱开来,只听哗啦啦数声,符纹在这一层幻化出数只妖物,而下层妖物由于吞金它们阻拦不住了,也尽数来此,眼冒青光,虎视眈眈盯着他。 第262章   温见雪无视围来的妖物,当务之急是除掉保家仙。   这个东西有天敌,倘若平常,便能叫来它的天敌一通咬死,但此刻它的天敌同他一般,有正事要办,来不了此地,只能使用幻术,但凡有些上进心的修士都会使点幻术。   他凝成丹火,灼灼火焰横刺保家仙。   对方道行不浅,看着丹火袭来也不慌张,松开双爪,冲他诡异一笑,身体坍塌,像日照下落在万妖路的影子,朝远处游去。   他适时掐诀,施展出简单的幻术。   顿时一匹穷凶恶极的狼凭空出现,堵住对方去处。   对方明显受到惊吓,蛇皮走位,扭动身躯,不断做出一系列假动作。   稍纵片刻,意识到是幻术,一爪划破幻术,骤然跃起,从黑影再次变作了实体,朝石壁攀去,要触碰什么厉害机关。   不过温见雪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它的身后,顶尖擒妖灵器擒妖朱砂绳绷直,勒住对方脖子,往后拉紧。   “吱吱吱!”   保家仙挣脱不开,也不叫了,转而双爪合十,做出告饶的姿势。   用擒妖朱砂绳勒死的妖物,不仅肉身会死,便是魂魄也会散,没有妖物愿意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见不管用,保家仙又伸爪指向围来的妖物。   瞧这意思,是有办法解决它们。   温见雪岂能不知这东西的狡诈,但凡松开,必然要被扒下一层皮,指不定命都要丢了。   他加大了手上力度。   保家仙皮糙肉厚,妖身又带咒法,即便是擒妖朱砂绳,一时半会,也勒不死对方。   倘若使用毒丹,或者其它东西杀死对方,又不能叫对方魂魄也跟着散了。   保家仙实力不弱,报复心又强,神魂存世,迟早要背后放暗箭,将他推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其它妖物已经扑了上来。   温见雪的护身法衣已经破损,没有多少护身效果了,他分出一丝心神,祭出数件灵宝护身。   妖物如潮,接连不断地攻击,灵宝破碎的声音堪比天雷炸开,温见雪的耳朵嗡鸣作响,眼前甚至闪过数道白光,运转灵力,压下不适,冷静且坚定地做自己的事情。   保家仙憋着一口生气于胸腔之内,锋利的利爪皆朝温见雪抓去,它是知道温见雪的心思,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得幸于灵宝,温见雪不曾受到半分伤害。   一息。   二息。   三息。   “卡嘣——”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保家仙脖子皮开肉绽,血液奔流,露出森白颈骨,锋利如刃的擒妖朱砂绳硬生生割断颈骨,憋着的那口生气顿时没有了用途,当场死亡,连着神魂一并消散。   擒妖朱砂绳不仅需要灵力,还需要力量。   温见雪不过拿它勒断一个妖的脖颈,便浑身出汗,手臂酸痛,他长长出了口气,收起擒妖朱砂绳。   正在此刻,灵宝堆砌起来的保护圈彻底粉碎,密密匝匝的妖物瞬间扑了上来,温见雪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被淹没在妖潮之内。   他的手脚、躯干、内脏均遭到妖物的攻击,撕咬还是割扯,在一片混乱之中,已然分不清。   温见雪浑身是血,他凝神聚气,召出丹火。   凶悍的丹火携着滚滚热浪,骤然逼退众妖。   但也只是逼退一点,它们只是幻术幻化出来的东西,感知不到疼痛与恐惧,稍稍稳住身形,再度扑来。   温见雪重重喘了口气,一面服下止血丹、回元丹,以其药力止住血液,促使体力与精力保持巅峰状态,一面放出神识,计算如何离开万妖路。   只要离开万妖路,这些妖物便不会再进行攻击。   不过妖物太过迅猛,要想离开,谈何容易?   他正想着要不要服用燃元丹,通过舍弃一部分寿命来换取修为暴涨,从而突出重围,几个同行修士赶来帮助。   温见雪当即轻松起来,朝几人稍一点头,烧尽前方妖物,几个跃步,离开万妖路,落至地面。   那几个修士紧随其后,默契地撤了下来。   鬼婴尚且没有解决,不过没了保家仙,很快落入下风,如此,他们才腾出人手,前来帮温见雪。   吞金和晴天此刻也随着哪位天水派师姐从万妖路上退了下来。   三者都受了重伤。   温见雪按需给了丹药,方才盘坐下来,进行疗伤。他比其他人伤得重,现在不抓紧时间疗伤,估计不到妖族地盘就要倒下。   在他疗伤之时,观光寺主持等人困住鬼婴,成功将其超度。众人同观光寺主持道别,抓紧时间,盘坐下来疗伤。   此次行动,他们携带了不少灵宝丹药。   前方说不定已经打了起来,大家不敢耽搁太久,疗伤至不影响行动,纷纷站起身,研究怎么破掉万妖路。   鬼婴不在,破掉万妖路的难度大大降低,不过片刻,便得出了怎么破掉万妖路的办法。   他们打算布一个聚风阵,引后方的风灌入符纹,直接破了万妖路。   温见雪没有阵法天赋,于是同其他一样没有阵法天赋的修士站到后方,为布阵者护法。   天上的云朝妖族地盘舒展,临近妖族地盘时,像是被困住一般,停滞在原地。   不多时,温见雪见到云间漫出几缕黑线,那几缕黑线朝这边仅仅探了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觉告诉温见雪,这不对劲。   他给其他护法修士递了个眼神,与手中凝出一道灵刃。   “刷啦!”一声,几道黑线出现在布阵者上空。   温见雪立刻出手,其他护法修士也是如此,然而那黑线在即将触碰到布阵者时,擦着布阵者,打了个犀利的弯,径直奔向他。   这道黑线的目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他。   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出手时,那黑线已经密密匝匝缠住温见雪。温见雪比其他人反应快些,再黑线冲来的刹那间,利用瞬移术,变换了位置,不过依然没有躲过。   这些黑线缠得很松,温见雪稍稍一挣,便能扯开似的,不过料想此线并非表面这般简单,终究没有动作,连同着冲上来要跟黑线决一死战的吞金和晴天也拦住了。   有人恰在此时道:“不愧是温宗主,好生冷静。”   什么冷静?这个时候还搁这儿捧哏?有没有眼色?   大家皱眉看去,却见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单扶摇。”温见雪相比其他人要平静许多,他一语道破那个人的身份。   单扶摇已不复上次山海林所见的卑微,他身着藏蓝孔雀圆领法袍,缀一只长长的澜泊玉串,头发用乌木簪半挽了起来,举止间,自有一番风轻云淡,不骄不躁的上位者气度。   闻言,他微微一笑,看向温见雪,道:“你这孩子,竟直呼我大名。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你道侣的祖父?” 第263章   温见雪言辞犀利,道:“如果你做到了我道侣祖父应该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会用尊称称呼你。”   单扶摇宽和无比,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那般简单。”   温见雪道:“愿闻其详。”   “现在还不是说得时候。”   什么不是说得时候,不过是哄骗他人的小把戏。   其他修士神经紧绷,厉声道:“单扶摇,你是怎么从金鳞黑牢中逃出来的?”   单扶摇眼神不肯施舍给他们,只是看着温见雪,继而笑道:“不知能否与我喝杯茶?”   温见雪心知知晓单扶摇是怎么出来的,这跟汪宗主汪禹有关,他没有顺着其他修士的问题,只是反问:“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请。”单扶摇道。   话罢,只听两声沉重古朴的声音,地面摇晃,浮出一个远程传送阵法,而周围茂密的房屋之间冒出数道黑影。   这些黑影形态不似人,光嗅其上气息,便知都是些妖物,仿佛不跟对方走,就会被妖物攻击,死无葬身之地,事实也确实如此。   依他们这边的实力,根本不是单扶摇的对手,更况且自己还被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线缠住了。   温见雪目光投向黑线,道:“这东西不会在我动时,杀了我吧。”不等单扶摇回复,他先一步动作,那些黑线绕他几周,尽数盘踞在他的脖颈。   果然不会收回。   温见雪心中冷笑,朝大家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单扶摇,前往传送阵。   踏上传送阵那一刻,他在想,这个传送阵通往哪里,猜测了几个地方,等到达目的地,却都不是。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金鳞宗。   恢宏殿宇之间,异常安静,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   单扶摇似乎心情很好,主动解释道:“这些个道友,我送他们去了改去的地方,性命无恙,这且不用担心,毕竟我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温见雪抬起眼帘,看了单扶摇一眼。   单扶摇这人,心机深沉,薄情寡义,半句话不可信。   不过依照对方这话,既然金鳞宗都被对方攻陷了,其它地方恐怕也被攻陷了,即便没有攻陷,也是对方囊中之物。   方才与他们合力渡化鬼婴的观光寺主持几人,应是注意力全落在红桐驿站,而没有注意到变故。   总而言之,正方被单扶摇抄底了。   千种万种担心在此刻都是软肋,温见雪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饮茶的地儿,两人对面而坐,单扶摇给温见雪斟茶,笑道:“我这里比不得其它地方,招待不周,万望见谅。”   温见雪没有碰茶,道:“你请我来做什么,难不成就为了请我喝茶。”   单扶摇道:“谢琅那边的人快些,已经突破驿站防守,进了妖族地盘。听说你和谢琅感情很好,所以想请你帮个忙,替我说服谢琅,加入我的阵营,控制林凤。”   “林凤如今的实力,岂是谢琅能够控制的?”   “如果谢琅不能控制,我又不会请你帮忙。”单扶摇道,“你我皆知,谢琅实力高低,又何必藏着掖着?当然,你如果不愿意帮忙,我也有办法让对方加入我的阵营,只是那时,使用的手段便不是这样温和。你是个聪明人,方才交谈,想来已经判断出当前各个宗派的处境。”   “你这便是在威胁了?厌衫婷”   单扶摇道:“陈述事实而已。”   “曾经想要谢琅命的人,现在放下身段,请求谢琅为自己卖力,不觉得可笑?”   “世间风云变幻莫测,敌人自然也能成为伙伴。”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温见雪问。   单扶摇平静道:“当然。”   凉亭挑檐下的惊雀铃晃动,沉闷气氛水流一般蔓延四角。   片刻。   温见雪问:“你把吞金他们如何了?”他自己走了,却是不知留在红桐驿站万妖路前的众人如何了。   走时,那些受单扶摇操控的妖物可没有走。   单扶摇道:“这且放心,自是不会叫他们有性命之忧。”   “不仅仅是无性命之忧。”   单扶摇闻言,露出烦恼之意,他沉吟几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大家都有反抗之心,要想丝毫不伤,自是有些难为我,不过你若愿意帮忙,无论花多大精力,我也会满足你的要求。”   话至此,温见雪应下帮忙,毕竟目前帮忙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单扶摇举杯,眉眼舒展,温文尔雅道:“我便喜欢你这种人。”   ……   妖族地盘,修仙界上界西北端。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厮杀声自远方传来,显得有些飘渺。   谢琅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液。   一道浅浅的伤口自他左眉骨划下,越过鼻梁,直至嘴角,恰恰好落了脸的血。   此时到处都是血液的味道,也不差他这点了,擦罢,不做其它动作,他拨开眼前的树枝,利用神识,朝几里外的战场看去。   战场正是一片混乱。   五颜六色的灵气与黑压压的妖气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冲天的厮杀声中,裹挟着细微的惨叫声,利器削去皮肉、折断骨头的清脆声……   原本这块地儿还残存的没有开灵智的小妖这会几乎逃走了,瑟瑟发抖团在一起。   极目远眺,只见地面焦黑,树木像是着火一般,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   而战场之内,凝神细看,能见数具尸体,尸体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余波,此刻早已变得模糊,活像一团肉泥,一时半会,竟分不清尸体的主人是妖物,还是修士。   战争原就是如此悲壮。   谢琅心无波澜,扫了一眼战场境象,便着手分析战况。   目前来看,林凤所带领的妖族与汪禹所带领的修士刚好打了个平手。   但是双方高层还没有下场,只是站在一边观战,倘若下场,战局便会发生改变,不过也说不好那方占上风。   ——林凤这边得到其他几位妖王鼎力支持,但汪禹等人从单扶摇那里获得了妖族布防图等,即便进入妖族地盘,有些许伤亡,依旧占据先天优势。   现在不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双方高层下场了,那时才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谢琅带领的人有一部分是金鳞宗的内门弟子,见同伴与妖族苦战,当即运转步法,要进入战场,缓解同伴压力。   谢琅踢断一根树枝,那树枝飞刀一般,卷着一道烈火,从这些金鳞宗内门弟子眼前擦过,灼去他们的眼睫。   一群人吓了一跳,继而怒不可遏,转头怒视谢琅,道:“谢宗主,你做什么?想叛变吗?”   “好一顶高帽子。”谢琅冷冷扫过这群人,呵斥道:“你们宗主既然认命我为破桐副领队,那便是全然信任我,由不得你们乱说。”   “你!”   谢琅收回视线,道:“回到原位,等待时机。”   “谢宗主,我们从红桐驿站突破是为了什么?为了更轻松的取得胜利,而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减少伤亡!所以,我们认为现在就是进攻的最佳时机,我们的同伴正在受苦受难!你看不到其它宗派的困境,你自己的宗派的困境也瞧不见?”   “你们是副领队还是我是副领队?”   大乘期的威压落到他们身上,叫他们浑身出汗,腿脚发抖,纷纷跪在地上。   谢琅冷笑道:“若想成就大事,必不能感情用事,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到原位,等待时机。若不服从命令,现在就滚回去。”   金鳞宗内门弟子们咬咬牙,道:“是,谢宗主!”   谢琅敛去威压,放出神识,看向战场。   约莫一柱香,双方高层,林凤汪禹等都下了场。下场不过几息,谢琅便看出哪方占了上风。   林凤那头占了上风。   如今展现出个平局,不过是林凤猜到汪禹有增援力量,未出全力。谢琅决定等等,再行出手,现下依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金鳞宗内门弟子见谢琅此刻还没有动作,气得眉头紧锁,碍于对方威压,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同其他人猫在原地。   林凤同汪禹过上十来招,仍不见对方的增援力量,逐渐烦躁,下了些许狠力,恰好击中对方的脸,将对方的脸砸了个稀烂。   汪禹吃痛,抖着手摸去,温热血肉淋了他一手。多年好涵养破碎,然而咒骂无法出口,于是服下疗伤丹药,勉强治好伤,一扬拂尘,化作愈发汹涌的攻势。   林凤被逼得节节败退,烦躁至极,彻底失去耐心。   丹田之内的妖丹滚烫,荡出强盛妖气,这妖气走过精密且密集的经脉,汇至太渊,一掌推出。   掌印大如鲲鹏,通体泛着金色,排江倒海地拍向汪禹。 第264章   汪禹心知以自己当前的状态无法抵抗这一击,召出底牌之一:饕餮图。   此图上有一只上古饕餮的残魂,一旦解开,图中饕餮便会破画而出,听从持画者命令,吞却目标。   若非情况紧急,汪禹舍不得用此物,因为此物只能用上一次,且有时限。   这缕来自上古的饕餮残魂早该消散了,只因金鳞宗第一任宗主窥得天机,用流年纸封住,躲避了时间,方才生存,但凡置于正常时间内,便会同世间普通生灵一般,遵从天地秩序,烟消云散。   饕餮出画,天地变色。   一道震耳发聩的吼叫声后,饕餮灯笼大小的眼睛露出贪婪之色。   它迎着掌风而去,掌印即至眼前时,它的嘴前产生一个强烈的漩涡,顷刻之间,将掌印吞入腹中。   它没有停下动作,猩红长舌舔过漆黑厚唇,不觉饱腹,几个跃步,庞大身形化作一条乌黑流光,径直扑向林凤。   林凤召来一群妖物,挡在饕餮面前,在对方吞食妖物时,化作原型,一只金凤,展翅飞翔,来到对方头顶,口中凝出一团金火,喷向对方。   金凤乃是凤凰后代,论起火焰威力,不必排名前几的异火差。   只这一烧,饕餮便被烧去半边身子,伤口泛着纸一般的余红。   魂魄遭受烈火烧灼的疼痛,岂是身体遭受烈火烧灼的疼痛可以比拟的,饕餮疯了一般撕咬自身,定于饕餮身上的契约因此崩断,汪禹受到反噬,胸腔之内,血气翻滚,噗地喷出一口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饕餮被激怒了,敌我不分,在一顿撕咬后,扭过头,反而扑向汪禹。   疯了!   真疯了!   “孽畜岂敢!”汪禹怒道,但这声呵斥并未制止住饕餮,饕餮摇摇欲坠的大口将他的手臂吸了进去。   “砰!”一声沉重的声音。   汪禹痛得脸色瞬间惨白,他低头一扫,只见自己的手臂被一道恐怖的剑气切断了,截断处,肉红骨白,黑红血液止不住往下淌,而断肢则被饕餮吞入腹中。   “走!”   一只手从后抓住他的衣领,疾风袭来,眼前景象后退,再看自身已处于几百米开外。   汪禹点穴止住血液,服下一把疗伤丹药,看向出手之人。他原以为是谢琅,不料却是花倾城。   花倾城拉着汪禹躲闪时,正好林凤出手,他为了护住汪禹,自己不幸被击碎心脏,此刻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血中还混着数块碎肉。   见前者怒气冲冲回头朝自己看来,下意识皱了下眉,不得已而为之的话不出口就清晰传达到前者脑海之中。   汪禹拧起眉头,分明没有感激之情,不仅没有感激之情,反而生出无限怒火。   其实,依他的实力加上各种底牌,其实能够与不保存实力的林凤打个平手,但是这样做的话,不光意味着,自己的综合实力被所有人知晓,也意识着战后,将会折去一半力量,因为他的底牌全部用光了,而自身也会因为消耗过多,出现短暂虚弱。   阻止林凤一统修仙界的重任又不是他一人的职责,他自然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更况且,战后,他还有事情要去做,而这事情关于他以后的宏伟大计。   但凡是个人都有野心。   他收回神思,一面祭出又一底牌,一面气沉丹田,道:“你们还在看什么!”   这句话是对谢琅、温见雪等人说的,甫一出口,便如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四野。   猫在暗处的金鳞宗弟子彻底按捺不住了,不管谢琅怎么阻拦也要出手。其实谢琅也只是象征性阻拦一下,对于他而言,已经到了出手的时候。   “宗主!”这些金鳞宗弟子一边喊道,一边加入战斗。   汪禹道:“谢琅他们呢?!”   谢琅祭出斩邪剑,正要现身,对上林凤,听到这句话,顿住。道侣一直没有现身,大约是……不出意外,他收到了道侣的消息,此消息应证了他的猜想。   [我在单扶摇这里,单扶摇要我说服你帮他一个忙。]   谢琅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远处的绿荫,见此,抬起眼帘,睨前方战场一眼,确定林凤再度攻击时,花倾城不会被汪禹推出去当挡箭牌,掐着联络玉佩,快速用意念回复温见雪。   [出事了?]   这里是单扶摇的地盘,而单扶摇就在温见雪对面,只要他想看消息,有的是办法看到消息。温见雪不打算躲着对方与谢琅交谈,他立刻回答。   [嗯,不过不用担心,我与其他人皆无恙。]   [谢琅:你现在在哪里?]   [温见雪:金鳞宗。]   [谢琅:明白了,他要我帮什么忙?依我之力,可帮不上什么大忙。]   [温见雪:他要你控制林凤。]   此回复一出,谢琅冷笑了几声,他评价单扶摇。[他真是个老狐狸,这算盘打得真好。]   [温见雪:。]   [谢琅:单扶摇,我控制林凤可以,但是你得保证温见雪没有半分损伤,否则我必同你不死不休。]即便不问温见雪,谢琅凭借敏锐直觉,也知道单扶摇就在温见雪身旁。   他这话便是对单扶摇说的。   单扶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交谈,见状,朝温见雪看了一眼。   温见雪明白对方的意思,替对方回道:“他说放心,我们是祖孙。”   可别恶心他了。   还祖孙。   谢琅只恨自己不能一把拧了这姓单的脑袋。他朝温见雪回了一句,千万珍重自己,这才掐断联络,投身战场。再不投身战场,先不提输赢,光是汪禹与其他人的愤怒就能把他淹没,精心营造的好名声,自然不能毁于一旦。   林凤见只是一群小喽啰跳出来帮忙,当即松了口气,加大了攻势。   见此,花倾城等人皆心生担心,疑心谢琅与温见雪等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汪禹为首的一伙人与之相反,纷纷猜忌他们是想捡漏。   说来剑宗可不就是一路捡漏,方才爬上现在的位置?   在场之人心思杂乱之时,见到谢琅,总算定下了心。   花倾城等人展开笑容。   汪禹一伙人冷嘲热讽:“哟,可算把你盼出来了。姓温的呢?他和其他人又藏在什么地方,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帮忙?”红桐驿站虽说不好突破,但依照这两个领队的实力,以及一众出类拔萃的队友,不至于一个都来不到战场。   谢琅没有回话,乘风而上,至林凤头顶,一剑劈下。   林凤方才甩出一道足以杀死化神修士的攻击,此刻尚未缓过神,猝不及防,被劈伤了脑袋。   他立刻展翅,带着明亮的光芒,冲上云霄,而后一个旋身,仿佛一轮金日,从天而降,直直坠向前者。 第265章 一更,补   谢琅手中的斩邪剑嗅到危险,爆发强烈的黑色光芒。他将剑往后一撇,旋即落到地面,脚下生风,身似流云,就势退后数步。   那轮金日骤然坠入地面。   漆黑土地撕裂,现出一个边缘发黑的深坑。   一声长鸣,金日从坑中飞起,不过呼吸间,来到谢琅面前。   他化做了人形,自食指至小指的指蹼间生出七寸多的利刃。   那利刃通体乌黑,刃沿却泛着淡淡的金光,临近身前,骤然爆发一股凶悍的妖气后,方才金光大盛。   一瞬间,这光像是有了赤日之能,致使在场生灵眼睛发烫,疼痛难忍,什么都瞧不见了。   谢琅闭上了眼睛,灼热感依旧透过眼皮,朝眼珠射来。   令狼烦躁至极。   对方早知他听力出众,因而攻击时,刻意隐去了利刃割破空气的声音,甚得鬼物精髓,悄无声息割向他的心脏。   谢琅其实不止听力出众,对危险的感知力也十分出众,稍稍退后,就避开锋芒。   林凤却并未不悦。   对方只需接着退三步,那就能遇上他给对方准备的大礼。   这份大礼乃是上古时候,令妖闻风丧胆的主气卸甲阵。   所谓主气卸甲阵,即是利用地气,卸去妖物妖力,将其打回原形的阵法。   由于地理气候时间等因素影响,妖族地盘地气最盛时,与大部分地区不同,在中秋前后。   此刻正逢中秋前后,所以林凤在此地,即地势高峻,而气场旺盛,极易汇集地气的地方,特地为谢琅布了这个阵法。   人族有他的细作,谢琅被赶上战场之事,他早知晓了。   恐有其他能人异士,又针对人族,布了阵。   但愿用不上,控制这些妖物花了他不少财宝,如今需得杜绝铺张,财尽其用。   林凤思此,目中划过一道暗光,握拳,身形轻盈,利爪再次击向对手。   这次对方没有躲闪,横剑格挡。   尖锐的撞击声响彻云霄,气流震动,妖气与剑气一并向外荡去,掀了鲜血淋漓的焦黑草木,劈伤数个自己人(妖)。   林凤与对手仅仅隔着一步,对方锋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似想将他对劈两半。   这姓谢的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想来也是如此,否则那汪贼也不会着急忙慌地赶对方上阵。   林凤在心底冷哼一声,眼睛泛出金光,瞳孔像是霉菌,周围延伸出短短的红刺。   这些红刺异常密集,倘若不加注意,根本瞧不出来。   他的身体浮出复杂的金色纹路,皮肤下的血管暴起,狰狞无比,似是乌金融化,落入了他的血管,整体呈现暗金色。   变化结束时,指蹼间的利爪流淌出金色液体,准确来说,是他的血液。他是金凤,以他的血液喂灵器,威力非同凡响,能斩上等灵剑。   谢琅的剑岂非上等灵剑可言?林凤的利爪自然斩不到,不过即便如此,浩浩汤汤的力量却迫使他双脚向后退,于地面划出两道深坑。   即将退至主气卸甲阵时,他闭紧双目,面部肌肉紧绷,双脚扎实,全身肌肉暴起,竟硬生生持剑挡住如同海潮,源源不断袭来的攻势。   林凤见状,微微眯起眼睛,红刺长了几分,与此同时,利爪上的血液越发的多,不过三两息,就将乌黑色利爪侵染成了暗金色。   他朝前推。   恐怖的威压,当头掼来。   灼热气浪,点燃谢琅额前吹起的碎发。   谢琅面色平静,他的丹田,灵力途径各方,透过毛孔,疯狂朝着外面溢开。   灵力入了天地,便化做灵气,环绕在他的身边,这恰恰好编织成一张网,挡住了热浪与一直笼罩头顶的刺目光芒。   谢琅睁开眼睛,靠林凤太近,他的眼睛遭到灼伤,传来一波一波的尖锐刺痛,同时,眼前也像蒙着一层水雾,瞧不真切。   不过得益于强悍修复力,眼睛不过松弛一息,状态就有所缓解,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沉神,周围灵气灌入手中本命剑。   林凤毫无顾忌地嘲笑道:“这是想与我以命相博?怎得不将你的妖力也尽数放出?这样可赢不了我好歹也嗑点丹药。”   修士总是喜欢在生死关头,将全身灵力灌入自己本命灵器,与敌人殊死一搏,争取生机。   他见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修士了。   他还未竭尽所能,对手就出此下策,看来对手也没有他预料那般强。   林凤本以为能结结实实打一架,真是可惜。   谢琅对此没有应答,他手中的斩邪剑发出宛如龙吟的咆哮。   这声音冲破云霄,刹那间,天地起风,云如墨燃,下起瓢泼大雨。   谢琅的衣服是法衣,水火不侵,密集的雨珠落下,按理说,只能打湿对方皮肤和头发,但是,此刻也打湿了对方的法衣。   原是地面不知何时起,铺开禁制。   这禁制简单粗暴,直接屏蔽了护身术法三个呼吸的时间。   林凤心道不妙,他的战斗力强,但身体算不得强悍,遇雨天,更要弱上几分,所以从出生起,就携带各类护身术法。如今护身术法被屏蔽,虽然只有短短几息,但也够叫战局反转。   林凤当即收势,想要撕破空间,去到禁制外的地方。   谢琅的速度比他更快,一脚踢在他下身,一剑朝他刺来。   该死的畜牲!   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林凤吃痛,化作原型,快速避开。   对方抬眼朝他看来,他心中生出更加不妙的预感,只见对方凌空而立,衣袍猎猎,手中本命剑散发骇人的杀意。   天空愈发阴沉。   风嘶吼,雨怒吼,厚重云层翻出惨白电蛇,递出响亮的雷声。   风雨为我所用,雷电皆是砝码。   谢琅眉目凌厉,舒展手指,复而握紧,一剑劈下!   雨水被狂风塑成长龙,威严冲向林凤,雷电钻出,凝成长长的一条,密密匝匝环绕着龙身,像是一片片炸起的白色鳞片。   林凤现在的位置仅仅比谢琅现在的位置低上一点,如此近的距离怎么可能避开这同他一般,从天地借来的强悍力量。   他长鸣一声,旋转向上,长龙长吟一声,龙身一转,竟直追而来。   两相追踪片刻,林凤被长龙撞上。   天地一白,只听一道惨叫,林凤仿佛被射中的乌金,呕出数口鲜血,直直坠向自己布置的阵法。   他自是不甘,燃烧精血,拼尽全力振翅朝远方遁去。   谢琅抬手,剑气纵横千里,硬生生将对方打了回来,镇入阵法。   方才坠入其中,阵法自动开启,疯狂吸收林凤的妖力。   林凤怒极,化为原型,大笑道:“你们这些蠢货,还在这里对付我……”后方都被我攻陷了!   话未出口,谢琅一剑刺穿他的心脏,鲜血飞溅,落了前者一背血。   众目睽睽之下,谢琅抽出斩邪剑,抖去剑上灼热妖血,“哐啷”一声,还剑入鞘,冷冷道:“废话真是多。”   林凤瞳孔涣散,倒了下去,化为了原型。   鲜红的血,金色的羽,强烈的色彩搭配,胜过祭天壁画。   几乎同一时间,那些拼命厮杀的妖物顿在原地。   无主之物,自然如此。   众人终于得以喘气,稍作调息,纷纷看向谢琅,喊道谢宗主,随后称赞之声,环绕四野。   唯有汪禹不满,他身体方才恢复了些许,便立刻站起身,诘问道:“谢宗主,你急急忙忙杀了林凤,何人来解这些妖物?便叫它们都立在这里?”   谢琅落于地面,收了剑。   风雨雷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全散了,天空放晴,地面混浊水坑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稍稍侧头,他看向汪禹,淡淡道:“汪宗主既然算着,何不自己来解决林凤,倒省了我的事情。”   汪禹假笑道:“我没有谢宗主这般能耐,否则便自己解决了这祸害。”   “汪宗主如今贵为本界第一宗宗主,然,无能力解决一只大妖,这是否有违常理?”   “你这话是在质疑本宗主此次未尽全力还是不配坐金鳞宗宗主之位。”   金鳞宗的人唰一下拔刀相向。   “汪宗主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谢琅呵呵两声,给不太舒服的眼睛滴上舒缓药水,暴发户一样,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拿出道侣给他的上等疗伤、复灵丹药,哐哐干掉两瓶。   而后,他凝出团灵球,绕着主气卸甲阵走了一遭,找准破阵之法,一击毁了阵,提出林凤的尸体。   汪余道:“你把尸体带去哪里!”   谢琅回答:“带去你家。”   汪禹:“……一派胡言。”   “明知我不会好好回答你,之前还要问,找虐?”   汪禹气得脑袋疼,他定定看着谢琅,看了好一会,目含心疼之意,不着痕迹扫过林凤尸体。   自从单扶摇口中知道林凤实力大增是因为控妖术,他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找到单扶摇,逼问控妖术。   对方却也识趣,只要放他离开,便可交出控妖术。   交易划算,他应了下来。   讨伐林凤的路上,命人放了单扶摇。   讨伐结束,外人发觉对方不翼而飞,诘问他,拿单扶摇狡猾,且有能耐,破了大牢,逃之夭夭,堵住大家的嘴就是。   如今他已彻彻底底掌控控妖术,在场的妖物,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林凤。   可恨谢琅下手那般快!   说来,谢琅也流淌着妖族血液,或许控妖术也能控住他。   汪禹觑了谢琅一眼,单手握拳,置于腹部,破有风范地指挥众人,包扎伤口,收拾残局。   至于那些不动的妖物,他力排众议,吩咐人将其缚住,带回金鳞宗,镇于不渊水。   谢琅没有理会什么,迈腿走到花倾城面前,并拢双指,引着对方的手抬起,凭借探入对方经脉的一缕灵力,悬空诊断对方如今的伤势。   “有点重,看起来要死了,如果不好好养一番,过两日就要给你安排后事。”谢琅说,灵力收回,干净利落地丢开对方的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倾城回敬,转而问起谢琅击败林凤所用剑式,他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剑式,想来是源自哪位剑道天才。   “自创,不值一提。”   谢琅难得谦虚,这引得花倾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既然如此,教给我。”   “你个刀修,学了有什么用。”谢琅啧了声,瞥向偷偷摸摸看着这边的秦月,道:“保命的丹药还有吧?”听到没了,谢琅冷着脸,把自己的保命丹药扣了一枚出来,抛给对方。   花倾城不知道客气怎么写,抬手收下,一面服下丹药,一面问道:“小雪呢?”   “联系不上,我打算去看看,这里劳烦你和其他长老了。”谢琅眉间藏着戾气与焦急,说罢,又扣出几瓶不同效果与功效的疗伤丹药抛给对方,这些是给其他弟子的。   方才浅浅一扫,发觉宗内弟子死伤不少。   花倾城闻言,蹙起眉头,猜到了,递给对方一个他现在不会动手的安抚眼神,他催促道:“快去!”   谢琅转身就走。若不是顾忌没有理由,走得过急,会引得汪禹等人怀疑,拦着不叫他取走林凤的尸体,早在林凤被自己对穿时,他便带着林凤的尸体走了。   一众剑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急问道:“宗主等人不会出事了吧?”两人谈话并未屏蔽其他人。   其他宗派世家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在心里嘀咕,一部分人甚至期待温见雪等人出事,这里面又没有他们的人,对方若是损失,自然是他们得利。   前提是汪禹几人拿不完这得利,或者完全不拿得利。   他们心中盘算着。   花倾城听得弟子们的询问,坚定回道:“宗主吉人天相,自有生路,不必多想,且将伤好好养着,至于殉难的弟子。”他顿了下,面露伤心之色,“虽然我们也不想,但这是必要的伤亡,宗内出了相关条目,会好好安葬他们,另外他们的家人也会给上一笔抚慰金。”   众弟子难过应是。   忽然,就在此刻,有人想起了林凤刚才为有说完的话,什么叫做“你们这些蠢货,还在这里对付我……“难道……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掏出联络玉佩,联系亲朋好友。一部分人能联系上,一部分人联系不上,这联系不上的,多是来自声名显赫的宗派世家。   顿时,现场蒙上焦虑不安的气息。   脾气暴躁的人,伤势都顾不得,提着灵器就往回赶。有了领头者,逐渐有人纷纷抛了手上的事情,也往回赶。   花倾城待到伤势好转一点,招呼着宗内伤势较轻的弟子和长老执事,随自己回宗。   花倾城也联系不到宗内。   “宗主?我们可要即刻回去?”金鳞宗长老闻问汪禹,他没有行礼,他身受重伤,弯不得腰。   汪禹眉头紧锁,看着金鳞宗的方向。   他们也联系不上自家。   汪禹看了好一会,他转身,沉声道:“回宗。”   金鳞宗上下就等着他这句话,闻言,当即停了手中动作,祭出灵器,御器朝宗内去。   所有人都抛下了此处的妖物。   在他们看来,林凤死了,这些妖物留在这里,缚上个困兽诀,便稳妥了,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汪禹心中藏着事情,第一时间赶回宗。与他离宗时不同,这里冷冷清清,遍寻宗内外,一个人也见不到。   他站在这里,这片辽阔的天地之下,竟觉头昏目眩。   顾不得许多,他连忙召出联络玉佩,联系单扶摇。   然而,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单扶摇。   汪禹握紧联络玉佩,胸膛剧烈起伏,正在此刻,一张纸条从一片殿宇之中飘出,飘飘然,朝他飞来。   汪禹弃了联络玉佩,抬手一招,接着纸条。   那纸条之上,用妖气,写了几行字。   【汪宗主,想必此刻您已经回宗,正如您所见,单某将您宗的人带走了。   关于你我的交易,很抱歉,给您的控妖术不够完整,无法控妖。   虽是如此,单某却诚心邀请您加入单某的队伍。您促使大计顺利进行的恩情,单某铭记在心,倘若您愿意加入,待到天下大定,单某登临天下之主的位置,定向万物宣告您的功劳,进行封赏。】   汪禹读罢,拿着纸条的手指颤抖不已,他目眦欲裂,不多时,竟呕出一大口血。   “单扶摇!竖子也配!”   “宗主!”随后赶来的大长老见到这一幕,心中一惊,连忙朝这边走,扶住汪禹,“您这是怎么了?”   汪禹拂开他的手,掐诀点燃手中纸条,满口是血,竟如同林凤临死前一般,哈哈哈大笑。 第266章   他说,“不必理我。”   大长老小心翼翼瞧他,片刻道:“宗主,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愿意为您分忧。”   汪禹笑着道:“你分不了,谁都分不了。”他指着宗内黑牢,接着说道,“带人去黑牢看看吧。”   黑牢?   难道留守宗内的人都在黑牢?   大长老一路都在想留守宗内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想去,都觉得此事与林凤脱不了干系。定是林凤派人偷袭了后方,否则林凤死前那番话怎么解释?   这剑宗谢宗主谢琅也是奇怪。   大家刚开始以为他是为了防止林凤拖延时间,反扑,所以趁他病要他命,但是现下补全林凤要说什么,便觉得他无比奇怪了,好似故意不叫林凤说出这句话。   他想不明白,说出这句话对谢琅有什么害处?   难不成,谢琅才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长老细思极恐,此刻听到宗主这样说,不敢多做耽搁,忙叫上随赶回来的人,同他去黑牢。   汪禹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收住了笑声。   单扶摇所言,不可当真,依他猜测,那当着众生的面封赏他,不过是当着众生的面折辱他。   将他打入尘埃,让他受尽唾弃。   他乃堂堂金鳞宗宗主,岂能受到这般侮辱?!   然而,观此时,大局难逆。   倘若他在林凤死后,不为一己之私,听从其他人的劝告,解决了那些失去主子的妖物,或许还有逆转大局。   然而,没有倘若。   不出意料,他们离开后,单扶摇就带走了那些妖物。   谢琅……没有猜错的话,他被拿住了软肋,正为单扶摇卖命。诛杀林凤,只是单扶摇的命令,很大概率,林凤没有死,谢琅带走林凤的尸体,是为复活他,让他为单扶摇所用。   如此,接下来,懂得顺势潮流的生灵就会投靠单扶摇了……   人与妖都被单扶摇玩弄于掌心,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控制之下。   没有救了。   汪禹心知,自己要么如了单扶摇的愿,要么现在就尊严地死去。   汪禹知道自己应该选什么,他忆起那纸条自殿宇之中飘出来的场景,竟觉得对方的身影与追魂刀叠成了一片。   ……   一群人浩浩汤汤来到黑牢。   黑牢寂静无比,大长老朝众人打了手势,警惕地祭出灵器,踏入黑牢。   牢门遭到严重破坏,牢中囚犯都不在了。   大长老越看越惊心,因为每一个关押过囚犯的牢房的墙壁上,都用血写了一行字。这行字内容虽然不同,但是所夹杂的含义却是相同——报复金鳞宗。   “大长老……”金鳞宗弟子们见状,恐惧地看向大长老。   关押在黑牢里的囚犯自然不是什么好货,他们杀人强碱,抢劫防火,无恶不作——自从莲都破后,这些家伙不能进行放逐,便在死刑期到来前,全部收押在黑牢。   如今他们在妖物的帮助下,逃了出去,正如他们所书,他们将会对金鳞宗发起猛烈的报复。   金鳞宗从此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住汹涌澎湃的寒气,定住心神,朝众人道:“不必担心,不过一群蝼蚁罢了,我们竟然能抓他们第一次,便能抓他们第二次。”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声音凌厉,道,“第二次抓住,不管他们犯得什么罪,都一律处死,胆敢对金鳞动手,反了天了!”   一众人听得心潮彭拜,恐惧尽数退散,高声应和。   “大长老说得对!”   “这些恶人,该死!我们自有能力对付他们!”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大长老抬手,道:“好了。”   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出去吧。”大长老一面朝外面走,一面命身旁执事联系其余联系不上自家的宗派世家,不出意外,他们现在的情况也同他宗一般,“让他们一刻钟后,来自在峰,商讨对策。”   事至此,自责计划不够完美,遭妖物端了后方,已无大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挽回损失。   “对了,叫他们防着点谢琅……不,不要叫剑宗的人来,我现在怀疑剑宗是妖族的内应。”大长老补了一句。   执事道:“明白。”   执事说罢,这就开始联系他们。   大长老余光一瞥,见他的花白胡须,想起宗主,脑中匆匆闪过对方嘴含热血,大笑的场景,即便未悟出个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也升起强烈的不对劲感。   他连忙道:“快,随我走!”   一众人只当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转身朝外跑。大长老带着他们几乎是一步百米,快速来到了之前见到宗主的地方。   但是晚了。   汪禹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离尘台上,嘴上全是鲜血,衣襟甚至被染红一截,他握着一柄拂尘,那拂尘穿透了他的脖颈,而他似乎是没有感觉,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自高而下地看着他们。   “宗主!”大长老叫道。   其他人也跟着喊道。   汪禹没有说话,反将脖颈往前一松,叫那拂尘割断了他的头颅。   他死在了拂尘之下,倒在了离尘台上。   鲜血溅了三尺,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多时,反应过来,在场金鳞宗人全都变脸,哭作一团。   “宗主!”   几个长老心如刀绞,一个跃步,飞到离尘台上,掐诀企图挽住汪禹的魂魄,但对方下定决心要离开,那魂魄怎么也挽不住,两三下,消失在天地。   “宗主!”   几个长老颓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他们颤抖着手,企图拼凑好汪禹的尸身,但是截断处残留着拂尘的威压,他们拼尽全力,也不能在此刻将尸身拼合。   血液顺着截断处流出,打湿了他们的衣袍,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那尸身不过片刻,竟然化作尘埃,随风而去。   台上落下了汪禹的衣袍,随身之物,但是没有人在意,都追着风去了。   “宗主!你站住!”有人追着追着,怒极,连敬畏都散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自尽!”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话!”   天地浩大,无人回应。   几个长老率先追上了风,那风带着尘埃朝四处散去,几人拦住几颗,而剩下的都撒得干干净净,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几人看着手中拦住的几颗,擦了眼泪,长叹一声,放走了。   宗主竟不愿留,他们又何必强求。   一群人丧失了主心骨,恍恍惚惚回了宗,正在此刻,先前在黑牢里,执事联系上的宗门世家纷纷赶至自在峰。   自在峰距离金鳞宗不过几十里,由金鳞宗管辖。   众人抵达自在峰,不见金鳞宗的人,觉得奇怪,恐生变故,忙联系金鳞宗执事。   幸而,联系得上,大家露出几分笑容,正要询问可是有事缠身,何至于如今还未抵达约定地点?   忽闻噩耗,汪禹死了。   不是谁杀了他,他是自己自尽的。   众人茫然又惶恐,连忙询问,为汪宗主为何事自尽。   这个答案如果执事知道,金鳞宗上上下下也不至于如今还处于恍惚之中。   毕竟不是自家领头者自尽,众人很快回过神,道一声节哀,便催促金鳞宗诸位尽快赴约。   “正是危机之时,融不得你我伤怀,且快些来吧,以免事态发展到你我都不能掌控的地步。如今上界,能够主事者,也只有我们这些人了,自是要承担起相应责任。”   金鳞宗上上下下方才打起精神,前来赴约。   前往下界,守住风月洞,防止上下界妖族互通,形成难以控制的棘手局面的岫宗主等人在金鳞宗等人到了不久,也赶来了自在峰。   她们的后方也被端了,不过他们还不知汪禹已死的消息,来到此处,第一时间便是寻找汪禹,要暗讽他制定的什么计划。   讨伐林凤前,汪禹同她们信誓旦旦地说,此战不难,只需稍稍出力便能获得胜利。   放屁!   一派胡言乱语!   岫烟和李秀只恨不得扒他骨,吃他肉,然而遍寻一圈,不见其人后,她们终于意识到不对,询问其他人,汪禹去哪里了。   其他人这才想起汪禹自尽这件大事忘了告知她们。   听众人说罢,两人恍然,紧接着,结合现在的情况,想到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心底皆铺上一层霜。   其他人不知,但她们不可能不知。   自汪禹自告奋勇将单扶摇关押于自家黑牢,两人就不约而同猜到汪禹的想法,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   不过她们没有说,想要等到汪禹行动时,再一举揭露对方,借机吞并金鳞。   不过现在的情况超出了她们的预计。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众人商讨片刻,未商讨出个所以然,决定休息一会,再行商讨。   同时派人去寻随同温见雪的修士,这些人命灯未灭,但是现在还没回宗,也没出现在战场,实在叫他们觉得奇怪。   ……   换作往常,剑宗的弟子们得知他们把自己当作妖族内应,早就骂了起来,祭剑要跟他们打起来。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心情,老家被抄了不说,两个宗主,一个都没了。   这会子,全联系不上,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遇上什么事情,只通过命灯知道,他们还活着。   弟子们围成一圈,针对这些事情,你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也发表自己的看法,吵吵嚷嚷说着如何解困,说到最后,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吵的就是受伤躺板子的人都挽起袖子,想要爬起来打架。   “都给我住手!”花倾城带着人,来到此处。   他回宗后,见宗内情况,急火攻心,伤口崩裂,被秦执事带回房包扎伤口去了。   刚才包扎好,一出门,就听到宗门弟子要打架。   弟子们被训斥一声,总算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站好,行礼道:“花长老。”   又看向随后而来的人,道:“秦执事。”   花倾城道:“宗内几位执事长老都出去寻找两位宗主了,你们身为弟子,此刻应当抓紧时间疗伤,莫要给宗门拖后腿。”   从话一出,弟子们终于冷静下来,羞愧应是,纷纷盘坐下来修炼。   花倾城轻轻呼了一口气,同秦月走到一边,询问对方,“简兄怎么说?”   简容身为天水派少主,也收到了金鳞宗的邀请,前去自在峰议事。   至于胖子带着几个弟子,跟着岫宗主去了下界,守风月洞。   岫宗主等人撤离时,下界剑宗分宗弟子正在历练,碰上些麻烦事儿,胖子遂未跟着回上界,带着人去帮忙了,估计要过些时候才会回来。   秦月闻言,回答道:“自在峰那头没有商讨出个什么东西,简兄让我们不要着急,且等着就是。”   花倾城颔首,寻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疗伤。   秦月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池水喝多了?林凤攻击汪禹时,你挡什么挡?就他的命是命,你的命不是命。”   花倾城动作一顿,捻整衣服,吊儿郎当道:“怎么,心疼我?”   秦月骂道:“心疼你个大头鬼,我是怕你死了,我爹会伤心,养条狗都知道送终,养你怎能什么都没有。”   花倾城切了声,道:“整天就知道损我,等失去我了,看你损谁,大小姐。”   秦月抬脚就踹,好歹顾忌着对方伤势,怕把人踹死了,避开了对方的伤口,只是踹了一脚便完事了。   花倾城揉着被踹处,也不同对方嘴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喜欢帮助他人,再则说了,汪禹乃是讨伐林凤的主心骨,假设他死了,免不得人心大乱,士气下滑,如此,我只能牺牲我自己了,反正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汪禹死了!”秦月道,“我朋友方才传信给我,说汪禹回宗就自尽了。”   花倾城惊讶无比。   秦月甩袖就走,“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把我爹养你的恩情还了,早些死吧,省得我看见你心烦!”   ……   谢琅把林凤的尸体抛了出来,他轻点对方眉心,一道白烟飘悠悠从对方眉心升起,紧接着,消失在空气里。   林凤意识回归,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也感知到了被一剑刺穿,裂出窟窿,痛的要命的心脏。   他动了动手指,艰难转动眼珠,眼皮似乎重达千斤,难以掀起。   他费力想要睁开眼睛,忽觉后颈的毛被人揪住,那人单手拖着他朝前走。   前方有台阶,一步一腾,隔得他背脊疼。   他怒火中烧,用尽全力,再三尝试,终于,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剑刺穿他心脏的敌人。   对方早猜到这一幕,朝他扫了一眼,拖着他继续前行。   林凤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他宁可他死了。   他的瞳孔在强烈刺激之下,出现变化,双手指蹼间生出利爪。   他企图挣脱对方的控制,但他现在身有重伤,又被主气卸甲阵抽出大部分妖力,几乎要被打回原形,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仅仅挣扎几息,便被对方踩断利爪。   他愤怒地鸣叫两声,用沙哑的嗓子,道:“你有种杀了我!”   谢琅将他朝前一丢,道:“我不是不想你,但有人保你。”   他被耻辱淹没了,被谢琅摔出去,磕破脑袋方才意识到自己被拖到了一个大殿之中。   这个大殿非常熟悉,他再仔细看,终于发觉这是他的大殿,他议政的大殿。   大殿之上,赤阳宝座之上,坐着一个紫袍人。   林凤脑袋不太清晰,看了一会,方才认出这个人的身份,正是单扶摇,他的军师。他眼前一亮,军师二字脱口而出,但对方没有理会他。   对方看着谢琅,道:“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短的一句话让林凤瞬间明白对方不是来救他的。   过往一切在他眼前快速闪过,或许是身处险境,几息之间,所有事情都明了了。   他明白自己成了对方的踏脚石。   怒火喷发,他化作原型,冲单扶摇冲去,“杂碎,去死!”   单扶摇抬起手轻轻一挥,将他退出几米远,重重砸进殿门之上。这时,对方才抬眼朝他看来,对视一瞬,单扶摇移开了视线,淡淡道:“妖王殿下,麻烦您安生一点,不要想着去死,后果不是您现在能够承担得起的。”   林凤浑身流血,怒不可遏。   单扶摇没有管他,命妖给谢琅看座。   谢琅踹开座椅,眉目阴冷,他冷冷道:“谁你他爹孙子,我不认识你,我道侣呢?”   单扶摇回答:“我要你做的事情,你没有做好。”   谢琅指着狼狈不堪的林凤,“哪里没做好?”   “我要你控制林凤。”   谢琅道:“这不是控制了吗?你别没事找事做。”   “你明白我的意思。”单扶摇盯着谢琅,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用控妖术,控制住他,而不是让你将他重伤至无力反抗,再带给我。你不必给我耍什么小聪明,你父亲都不曾胜过我,更况且你?”   谢琅阴森森地看他,应是怒极,耳坠都压不住身体悸动,他的脖颈之上冒出了银白狼毛,嘴里两颗犬牙更是变长,暴露在空气里,尾端似乎闪着淡淡的冷光。   单扶摇欣赏地打量他,然后笑着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却有几分相似。”   “管你屁事,聒噪。”谢琅道。   单扶摇道:“这样就更像了。”   谢琅眼睛都红了,逮着就是一通乱骂,“你个疯子,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娘!你没有资格,你也没有资格提起我爹!搁这里装什么祖孙情深?你那个熊样,踏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老子迟早一口咬死你!” 第267章   我叫单扶摇,随母姓。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的恩客太多了,一天五六个也是有的,我保不齐是哪个没吃药,胡乱射了一下的畜牲的种。   我并不想被生下来。   准备来说,我是不想被我的母亲生下来。   母亲姓单,名丹云,据她自己说,她曾经是一个颇有家底的修仙家族小姐,由于家族遭到仇家陷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被号称第一宗的定天宗抄家了。   男的废除修为,流放莲都,女的废除修为,充作妓女。   本来定天宗是不打算罚这样重的,但是仇家与定天宗某位长老暗中勾结,致使他们落了这样一个可悲的下场。   这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只是百花楼里,花名芙蓉的高级妓女。   而我作为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是百花楼的东西,全身上下,属于自己的只有一个名字。   有权有势的恩客父亲应该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即便知道,不出意外,也不会认我这个千人骑万人尝的女人肚皮里蹦出来的孩子,这对他来说,是个污点。   老鸨满怀赞扬地打量我,说我生得一副好容貌,能够拍出好价钱。   我乖巧地说那也是您的功劳,慧眼识珠,留下了我。   楼里出生的孩子不全活了下来,一些孩子碰上百花楼有特殊癖好的恩客,睁开眼不久就被掐死了。   我的母亲与老鸨有间隙,我出生时,对方就想把我送给有特殊癖好的恩客,但看出我十分有潜力,又捏着鼻子留了下来。   我自小便知道这一点,所以不遗余力地讨好老鸨,这样可以过点好日子。   划算的买卖。   我在百花楼长到六岁时,老鸨请来测灵根的师傅,给我们这群孩子测灵根。   灵根好的,便仔细养着,金枝玉叶那套凸现气质的东西全能学习,并有专人给予资源,教导如何修炼;灵根不好的,草草养大,教导了如何伺候客人,便带到场上,由着客人们挑选。   母亲因此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这两种,哪有种,到头来都是悲惨的结局。   前一种,我会被培养成炉鼎,成为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东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后一种,我会成为这百花楼里的其中一个小倌,同我母亲一般,千人骑万人尝,倘若有一天染病了,将你价值榨干的百花楼赶出去,默默死在某个阴暗角落。   我看着我的母亲,说:“我不甘心。”   百花楼的客人多是穷儿乍富、为富不仁的衣冠禽兽。   凭什么他们坏事做绝,却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而我却要在这肮脏的地方,苟且偷生!为什么!   母亲便抱住我,默默地哭泣。   我恨她的没用,更恨她只会哭泣。我想,我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上天眷顾我了。   我被测出单灵根,从测完灵根那天,我被百花楼当做了宝,无论什么好东西,都由着我用。   所有人都在羡慕我,嫉妒我,我看着他们却觉得十分好笑。   百花楼里出生的每一个孩子,身上都会被烙下花印,修至练气期,花印便会自动封住经脉,只待年纪一到,便上台拍卖。   我自测出灵根那日,就与他们不同了,由于“前途无量”,能够给百花楼带来前所未有的利益,我被洗了花印,换上了修至结丹期,才会封住经脉的金印。   我想,结丹期的修为能够助我离开这里了。   可是后来我发觉结丹期的修为不够我离开这里。   有一个名唤安鸪的人进楼,想救自己妹妹出楼。他妹妹名叫铃花,自小被父母卖进楼里,安鸪揣钱来赎人,老鸨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天文数字才肯放人,没办法,他只得强救。   他有结丹后期修为,又有人做外应,然而带着他妹妹,还是被困死在楼里,万箭穿心。   原是这楼里藏有化神高手,背靠一个世家。   安鸪死了,铃花跟着去了。   他们的血染红了云神地毯,楼内妓女小倌瑟瑟发抖,老鸨大骂晦气,叫人将他们的尸体剁成了肉泥,喂了后院的花。   到了来年,后院的花开得特别鲜艳。   我站在花前,听着不论白日还是黑夜都会出现的欢好声音,觉得恶心。   这里的人,都是蛆虫,该在茅坑滚动,而上是到岸上,弄得到处都是排泄物。   我深切地恨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希望他们都不得好死,但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他们越活越好。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将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香粉、鲜花、男盗女娼构成的网,密不透光。   不!   我不能就这样屈服,如果没有路可以走,那就劈出一条路来。   我一面修炼,一面思考该如何离开。   当我长到十五岁,成了俊美无双的少年郎时,当我从楼中走廊走过,所有人都会将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他们热切的目光叫我不需要审视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离开的办法。   我挑定了一个有钱的老男人,故意与她相遇,让他爱上我,当他为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你能帮我杀了这满楼的人,我就跟他走。   他太怯弱了,明明心动至极,却依然说,自己做不到。   我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对方拉住了我,悲切喊我名字。   我又转过了身,对他说,明日,你帮我将楼里的人迷晕,我便同你走。   他答应了我。   第二天,他果然花了巨款,请了能人迷晕了全楼的人。   我点了把火,站在楼前,正要丢,有人喊住了我。   是我那只会哭泣的母亲。   那能人惦记着她是我母亲,所以没有迷晕她,她此刻惊恐地看着我,问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要烧了这一切。”   单丹云说:“这么人,你都想烧死?!”她已经发现整个楼除了我和她,无人清醒。   我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单丹云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你烧了这里,你走不掉,这里被定下了因果阵,倘若有人想要破坏,便会遭受与此楼相应的报复。   我顿住了。   我看向我的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她了。她似乎苍老了很多了,盘起的发髻里藏着几根白发。   “母亲,求你成全我。”我沉默了一会,对她说。   她听懂了,抬手摸我的脸颊,许久,面露悲凉,道:“我成全你,我的孩子,依你天资聪颖,又有天道宠爱,本就不应该在这污秽之地。去吧,去属于你的地方。”   “我会想你。”   时间有限。   我拂开了她的手,任凭对方跌坐在冰冷地面,失声痛哭,转身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后不久,灼热的气浪从身后扑来,有人大呼,走水了!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什么都烧尽了。   后来,我经常梦到她。   但我不敢去给她收尸。   百花楼背后的世家一直在查百花楼走火的事情,也一直在找我。   他们查到了那老男人,对方之前被我哄着立了绝不背叛我的誓言,所以他说不出是我谋划了纵火之事,很快就被折磨死了。   我似乎与百花楼彻底斩断了关系。   我本来想给自己改一个名字,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名字是我自己的,再三思索,我还是没有改,毕竟除了我的母亲,母亲的几个好友,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的花名:赴月。   我去了很多地方,结交了好友,也逐渐变强。   可是因为金印解除不了,我被限制在了结丹期。   我不敢找人帮我解,也不敢进入宗门,那世家一直在找我,倘若知晓了我的存在,定然会使阴招,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因此,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和百花楼没有区别。   德不配位的人依然高高在上,而我依然处于低谷。   待遇甚至比在百花楼更低。   高雅之地没有我的位置,名酒美食更没有我的份,我连进秘境提升修为,都要与一大群人抢那些宗派世家嫌弃的外围名额。   我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廉价,那些自持身份的人对我呼来喝去。   这一刻,我看着那些站在高处,谈笑风生的贵人,确定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要成为世间第一人。   ……   大约两个月过后,上天再度眷顾了我。   “那好像是段家二小姐。”   好友坐在地上,盯着前方密林中的一个少女道。   那少女抱着琴,盘坐在地,身旁或站或坐着数个护卫。   单扶摇闻言,边擦着剑边抬起头,朝林间那一群人看去。只消一眼,他便捕捉到了好友口中的段家二小姐。   他不知段家二小姐,但知段家。   这段家权势极盛,且背靠第一宗,定天宗。   单扶摇道:“她这么在这里?莫非同我们一样,是想进秘境寻求高级灵药慈云参?”   好友话语之间流露出几分羡慕,“你以为这段二小姐同其它家族的小姐少爷们一样,需要自己出门寻找所需灵药?这便错了。   “这段二小姐是段老家主最喜爱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段老家主去世后,长子继位,对这个亲生妹妹更是宠爱,那是有求必应,便是凤髓龙肝,碧血丹心都舍得给她。   “所以,她不可能同我们一样,为了颗高级灵草,进入秘境,以身犯险。现下在此,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   单扶摇的眸子幽黑,中间映着方才点燃的篝火。   良久。   他道:“段二小姐命真好。”   好友道:“罢了罢了,再好也同我们无关。”   单扶摇道:“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单扶摇没有回应。   好友也没有追问,道:“得了,快些休息,进了秘境,又要时刻小心,不得安宁了。”他说完,躺到自己早已熟睡的心上人身旁,就睡去了。   设了防御阵,席地而睡也不怕邪物偷袭。   单扶摇嗯了声,垂下眼睑,仔细擦自己的剑。   刺骨的寒风在林间长啸,树木同草藤摇晃,在泥地连成一片斑驳黑影。少年的影子在某一刻,与黑影融为一体。   ……   “此地布下了隔世阵,无法联系家主……”   “二小姐,我们被包围了。”   雨水沉闷地砸在地面。   入秋后,累积了一地的枯叶躺在泥间,瑟瑟发抖。   仅剩无几的段家护卫握着刀剑,将段秋梅护在中间。   他们护送二小姐前去灵州慕家,收取龙鳞,途经此地,发现此地有一只受伤的灵兽正在生产,看痛苦的模样,大概率母子双亡。   二小姐心善,便停了下来,给这只灵兽助产。   谁知灵兽刚刚生存完,带着幼崽离开,他们就遭到了妖物袭击。不过可以确定,这些妖物并非那只灵兽引来的。   血液顺着锦袍快速往下滑,他们咬紧牙关,目光紧紧盯着将他们围住的一群妖物。   天已经亮了,不必借助外物,也能看清这群妖物。   这群妖物还未修得人形,仅仅依靠食人,来提升修为,身上积满腥臭的血腥味。   段秋梅身着一身墨色广袖流仙裙,她抱着自己的本命灵器天响琴,剧烈咳嗽。方才,她被妖物击中了胸口。嗓子发痒,胸腔内,血液翻滚。   勉强压下咳嗽,她抬起眼睛,看向前方的妖物,咬了咬牙,坚定道:   “宁可自爆,也绝不能成为它们提高修为的口粮。”   在场几个护卫沉默了一瞬。   “是。”   妖物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不甘心到嘴鸭子没了,风一般扑来。   段秋梅摔了天响琴,运转灵力,丹田中的内丹被撑到极点,出现几丝裂痕,即将爆开时,一道明亮的剑气割破雨幕,将扑到她面前的几只妖物斩成两半!   段秋梅动作滞住,抬头看去。   一个白衣少年持剑而来,尚未看清对方面貌,便见对方如一道闪电,没入了妖群。   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妖物骂骂咧咧的声音,一时间响彻云霄。   段秋梅缓过神,绝了自爆的心思,架起天响琴,拨动琴弦,叫上护卫,便要加入这场打斗,却听白衣少年道:“不要拖累我,向东行十五里,有一条河,河面灵船可暂时避难。”   “道友注意安全。”段秋梅收起天响琴,带着人便走。   向东行十五里,果然见一条河。河面飘着一只灵船,那灵船置于江上,叠了防御阵法,十分坚固。   船内有一男一女,男的沉稳,女的温柔,皆长相出众,年岁不大,见他们来此,接了他们上船,又给他们疗伤丹药。   段秋梅打眼一看,便发现这两人都是丹修,恐怕是那白衣少年的好友。   服下丹药,稍稍调整状态,段秋梅细问两人。   果不其然,这两人是白衣少年的好友。一个姓兰,一个姓骆。   这个姓兰的是个丹修,名为兰不渡,他上下一打量她,道:“不知如何称呼道友?”   “姓段,段秋梅,父亲是当今段家家主,师从定天宗落长老。”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段二小姐,失敬失敬。”兰不渡夸张道,他说罢,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昨晚我看见了你。”   段秋梅惊讶道:“你们便是离我们很近的那伙人。”昨晚给灵兽助产时,她就发现距离她不远处,有几个人,但对方没有恶意,也没有靠近,她便没有理会。   兰不渡道:“正是。今早我们打算乘船前往舟山秘境,方才走了不远,就发现此间妖气浓郁了起来,扶摇疑心有大事发生,遂去探查,谁料是你们被妖物围攻了。你们也真是倒霉。”   段秋梅点头,意识到什么,问道:   “扶摇?救我们的人姓扶?”   “不是,他姓单,名扶摇。我们同他感情好,所以叫他扶摇。”兰不渡解释道。   段秋梅细细念了一番这个名字,道,好名字,随后站到栏杆前,看向黑漆漆的远山,担忧道:   “那些妖物凶猛,单道友一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姓骆的也是丹修,她名叫骆冰,闻言,笑道:“你不必担心,扶摇打不过会跑,他逃跑功夫一绝,断不会拿自己的命去犯险。”   对方说罢,给她的护卫包扎伤口去了。   段秋梅忙跟了上去,帮着包扎,然而她出身高贵,被家人捧着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会做帮人包扎这等活,越帮越忙,被骆冰按在桌前坐了下来。   段秋梅连忙道歉,转而看着对方给护卫包扎伤口,看了会,觉得无聊,转而看向窗外。   雨越发大了,密密麻麻砸在河面,致使河面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段秋梅数着水圈,疲倦涌上,正要睡着时,瞧见一道人影上了灵船,忙走了出去,来到灵船正厅。   正厅前悬着的翠色竹帘晃动,卷入一阵河水的潮湿气息。   一个白衣染血,手持利剑的少年走了进来。   见到她站在正厅,直直盯着入口,少年动作顿住了,道:“段二小姐这是在等我?”   段秋梅抬头看向少年。   这少年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离得近,她这才发现对方生得极其俊美,黑发高束,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眼睛漆黑深邃,眼尾微微向上翘,带出几分柔和。   “段二小姐?”对方又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段秋梅回神,忙收回视线,因一时想不到如何回应,定气凝神,张嘴便道:“承蒙单扶摇道友救命之恩,日后必将涌泉相报,不知单扶摇道友怎么称呼?”   对方陷入了沉默。   她也陷入了沉默。美色竟让她脑袋发昏,竟然说出了这么离谱的话。   好在对方没同她计较,像是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般,道:“我姓单,名扶摇。扶摇二字取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段秋梅连忙点头。   对方便绕开她,朝里面走去,要找好友包扎伤口。   段秋梅追了上去,道:“你不必称呼我段二小姐,叫我名字吧,你知道我名字吗?我叫段秋梅。”   单扶摇道:“这不好。”   “怎么不好?”   对方思考了一会,转移话题,道:“段二小姐太绕口了,我直接称呼你,二小姐可好?”   “你……”   灵船之上,灯光明亮。   单扶摇顿住脚步,他扭过头,朝段秋梅看来,眼睛微弯,带着淡淡的笑意,喊道:“二小姐,你别为难在下了,你的名字,一般人喊不起。”   一瞬间,未尝人世险恶的段二小姐,心海如盛着灵船的河一般,被这一眼砸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移开了视线,手指在衣袖内微曲,低低应了声。   见对方继续朝里走,忙追了去。   “我可不可以喊你扶摇?” 第268章   单扶摇似乎被震撼到了,久久没有说话。   林凤流出的血液灼热,将嵌入他的厚重殿门烤出数道裂痕,只听吱呀响声,他落了下来,痛苦的喘息声响彻大殿。   殿前妖卫将他拖垃圾一般,拖了下去。而在此之前,殿前妖卫是他的妖,根本不敢如此。   林凤怒骂,阴毒的眼神注视着明亮殿宇,没过前方空地,转入一片长廊,那殿宇在他眼前消失,叫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落空。   殿内,单扶摇站起身,抚掌,道:“我错了,你比你母亲更加桀骜不驯。”刻意顿住,停了掌声,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不过仅此一次,否则别怪我不拿你道侣的命当命。”   谢琅垂下了头,一口接一口,吸着气,几口气过后,妖化褪去,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他淡漠道:“你让我控制林凤,无非是想知晓我所掌握的控妖术能控妖几分。”   单扶摇确有此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谢琅却不做回答了,道:“我的道侣还我。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人也应该还我了。”   单扶摇道:“我可没说要还你。孙女婿我很喜欢,且留他在这里做客。”   “马蜂窝都比你好看。”谢琅冷笑,“温见雪虽是控妖术缔造者的后代,也确实于丹道之途取得了成就,但他并没有改善控妖术的能力。   “初时,我得到控妖术,便同他商讨过改良之事,数番尝试,皆不如意。   “你如今这法子,我们当初也有想过,但太过残忍,所以放弃了。   “我们与你不一样,我们有家人有朋友,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要借此护身而已。   “前些日子,在林凤那里见到你改良出来的妖物,我却琢磨出一些好的点子。   “你把人放了,我给你改良控妖术。”   单扶摇轻慢道:“你只是一个剑修。”言下之意,他现在的每一个字都是出于对爱人的保护,实则,他并没有能力改良控妖术。   谢琅道:“三天时间,是非曲直自现。”   单扶摇思忖片刻,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同温见雪一起研究罢。世道乱了,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你说呢?”   复而笑了笑,“段衡也接来了,你祖母过几日也接回这里,你的朋友们我保证不会动他们。   “过些日子,一切尘埃落定,弄个庆贺大捷的青云筵,好好聚聚,过往云烟,且叫他散了罢。”   ……   谢琅见到了温见雪。   单扶摇希望温见雪改良控妖术,不曾管束他的行动,不过他的手腕戴上一枚古铜色镯子,材质不清,上面刻满符纹,用以限制他的活动场地,确定目前行踪。   他的脖颈处多了一簇鲜红的花。   却也不是真花,只是图案,介于太过栩栩如生,所以打眼看去,恍有生命。   谢琅拧紧眉头,半跪在他双腿之间,轻抚那个图案,皮肤下血液流动的感觉,十分明显。他咬紧牙关,低声骂道:“该死的东西,抽筋扒皮都为过……”   温见雪捧住对方的脸,摸摸对方怒极时,妖化的犬牙,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就开始发脾气。”   谢琅冷哼一声,阴沉道:“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见雪猜测应是蛊虫一类的东西,他收回手,站起身,示意对方也站起身,给他看看有没有受伤。谢琅站起身,转了一圈,道:“只有些小伤。”   温见雪确定对方所言非虚,放心了。他拂开桌面药物,给谢琅上药,同时用眼神询问对方外界情况。他联络外界的方式都被单扶摇卡死了。 第269章   谢琅简单地说了些,更深层的没有讲,此地不是个方便交谈的地方。   温见雪细细听着,听罢,他沉静的给对方上好药,走到北面窗边。   此地是一座位于仿造定天宗问心宝殿的宫殿内的炼丹堂,上下高九层。   目前他们站在第八层,视线越过窗棂,底下是行动僵硬的妖卫,上面是辽阔天幕。   正逢乌金西坠,天空浑浑,晚霞血红,云朵鱼鳞一般排布,似有人掀开鳞缘,其沿染着点点残血。   他抬起手,张开五指。   此时此刻,拖拽下天际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话的事情。   他于心底,无声无息叹了口气,忽而升起无限惆怅。   “谢琅。”他喊道。   “在。”   一阵淡淡的药香飘来,谢琅穿好衣服,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一直都在。”谢琅又补充了一句话。   温见雪反手握住青年的手掌,宽大干燥,山岳一般稳重的感觉顺着手臂攀向四肢百骸,彻底稳住了他的心神。   其实现在不单单他的心神稳住了,对方的心神也稳住了,情绪这种东西是可以互相传递并且影响对方心态的。   谢琅默默握紧道侣的手,道:   “我来见你之前去见了被他暗算,留守后方的各个宗派世家的人,现状不太好,因为意识到暗算时,激烈反抗,死伤惨重,现下都关在了五毒牢。祖父、义父、义母、义兄伤得很重,但暂无性命之忧。”   温见雪侧目而视,“这我知道,不久前,我去见了他们。”   如果想要获得彻彻底底的胜利,那现在就是必要的牺牲,这不能以个人意志去左右。   顿了一会,他道:“依你看,五毒牢内,可有人投奔单扶摇?”   谢琅道:“自然,不过现下人还少。”   言下之意,过些时候,人会多起来。   至于为何过些时候,人会多起来,温见雪和谢琅心知肚明。   正在此刻,大门被破开,一道蕴含恶意的声音直直冲了进来。   “做事,叽叽歪歪,磨磨蹭蹭做什么!”   说话之人是一个彪悍的大汉,他是从堂下直接飞上来的,脸部乃至脖颈都纹上青褐色的螭吻图腾,大刀阔步,几步便至两人身后,扫过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嫌恶拧眉,抬手便是一击朝两人击来。   方至半空,被人擒住了。   “金鳞宗黑牢里的畜牲,百闻不如一见。”   谢琅冷笑,他已然回身,手如铁钳,扎实且强硬地挡住这一击。   大汉对进他的眼睛,背后起了层白毛,当即要转手,借力打力,不曾想到对方手劲惊人,稍稍一用力,捏断他的手臂。   他痛得五官扭曲,瞬间将单扶摇的不可伤他们的命令抛之脑后,未废右手聚灵而起,扬刀就劈。   “死!”   谢琅不避不闪,刀刃即将落到他身上时,他嘴唇一动,强悍威压扑出,硬生生绞断对方脖子。   鲜血朝四周飞溅,却被温见雪及时支起的灵罩拢住,泼回死不瞑目的大汉身上。   炼丹堂下的妖卫护卫长几个瞬移,来到这里。   观其清明眼睛,未曾被单扶摇使用改良后的控妖术。   见此情形,它没有多言,只是冲谢琅和温见雪道了一句,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便带走尸体。   ……   “主上。”   明亮的金凤塔塔璧有着数个石窟,窟中藏有妖族修炼功法。   单扶摇站在塔底,塔顶几个石窟中的修炼功法尽数浮了出来,飘在他的眼前。   他随意翻动着这些修炼功法。   护卫长未加隐藏脚步,他恭敬走到距离单扶摇身旁,压低声音,将炼丹堂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末了,他又说起自己对于温见雪和谢琅的看法。   “依属下看来,这两人现在过分乖顺,怕是过不了多时,便要借机背刺主上。主上还是小心为上,如有可能……怒属下直言,应当废了灵根,配几个我们自己的妖或人,从旁辅助即可。”   单扶摇闻言,扫了他一眼,道:“下去吧。”   护卫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下了。   没一会,凭空浮出一道白烟。   单扶摇停下手头动作,取出两本修炼功法,叠放一起,唤来妖,命其送至银鳕银妖王手中。   八大妖王中,只有这位银妖王因其格外谨慎,还置身事外,平安无事。   其它几位妖王,均参与林凤计划。   如今,成了控妖术之下的傀儡妖王盛费、辰时,同林凤于妖族地盘一战,皆为重伤,如今均在他的掌控之中。   另三位好战的妖王,听从林凤安排,绕到后方,断了各大门派后方,被天水派老祖等人斩杀。   其实他们本不能被天水派老祖等人斩杀,是他从黑牢中出来后,向天水派老祖出卖了他们,且压着林凤给他的那队强悍妖兵,不予出手帮助,方才致使他们如此。   不过,如此行径,好处显而易见。   他坐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干妖王,还踩着被斩杀妖王,拿下身为中流砥柱的世家门派的后方,将其后方的人,尽数俘虏回来。   现下,他只需拿下银妖王,八大妖王这个称呼便会不复存在了。   他不觉拿不下银妖王。   毕竟——   单扶摇眸光幽暗,朝炼丹堂看一眼,走出金凤塔。   温见雪和谢琅且都要留着,给他改良控妖术。   如今的控妖术,他不满意。   无论是山海林战役,还是妖族地盘战役,使用如今控妖术的妖物表现都格外差,它们僵硬、死板、固执,严重缺乏应对危机的灵活。   单扶摇想要得是一支完全服从,不畏生死的军队,而不是一支完全服从,不畏生死的傀儡。   这两者相差太大了。   前者可以解决当前、未来一切问题,而后者即便他竭尽心力,也顶多解决当前问题。   建立一个王朝,前期占地重要,后期稳地也重要,这两样密不可分,除非他将所以生灵杀死,只留自己,但这就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   自在峰。   众人商讨到一半,天黑了下来,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手段。   大家嗅到了淡淡的魔气。   金鳞宗长老脸色微变,仅凭这一点异常,他就认出来了来者。   正是被关押在黑牢内,三年后处以死刑的天姬。   笔蘸一方墨,且不能说尽他的罪孽。   金鳞宗三长老牵头,与其它几位宗派的长老擒到他时,他正在吃小儿心脏,一旁几口鼎中的沸水还煮着数匹骨头,凭借骨上气息,金鳞宗三长老分辨出那是他前些日子丢失的曾孙。   竟已修仙,自然不讲究什么求仙拜佛,宽容大量,以德报怨。   三长老大发雷霆,当场报仇,带人砸了他老巢,废了他修为,然这还不解气,请得宗主命令,把人关押于黑牢,每日派人想方设法折磨对方,誓要就对方血债血偿。   如今这人出了黑牢,虽未寻得天地灵宝,恢复修为,却骑在一匹大鲵妖物之上,比之当年,嚣张跋扈气焰更甚。   他后面还跟着数个修士,皆修得不是正道功法,通体一股邪气。   金鳞宗长老盯着仔细看,认出一部分人,他们同天姬一般,乃是他宗黑牢中的囚犯,至于另外一部分修士,观周遭人不虞的脸色,到底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乃是其它宗派世家或关押起来的囚犯或仇敌。   此刻,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支妖兵。   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金鳞宗上上下下心下一凉,御出本命灵器,放眼望去,其它人也御出了本命灵器。   天姬率先嗤了声,他没有攻击,盘坐在大鲵背上,阴毒目光扫过底下众人,扬声道:“奉主上之命,邀请诸位加入主上阵营,共谋锦绣前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一个人问道:“主上?你们主上是谁?”   天姬应道:“单扶摇单大人。”   在场之人除了岫烟与李秀,这一刻皆面色异常。   他们原先以为谢琅生有异心,同妖族合作,出卖了他们,方才致使事态发展至此。   但天姬的回答,击碎猜测,竟是单扶摇,那个前些日子卑微到尘埃里的修士。   冷风急促,他们心下一沉,余光看见金鳞宗之人,想到汪禹之死,蓦然有了灵感,惊明汪禹为何而死。   金鳞宗的人此刻也想到了宗主死因,一时脸色难堪至极,只恨不得当场去了嘴巴。这嘴巴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不少悼念宗主的话。   事已发生,无可扭转,自是应当着手眼前。   他们冷哼一声,对天姬道:   “凭他单扶摇也想做我们的主,哪里来的底气?!”   天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笑罢,道:“妖族基本在主上的掌控之中,其它种族不少已经倒向主上,而你们如今四面受困,只有这点力量。”   他睨众人一眼,食指与大拇指比出一点的意思,“主上邀请你们加入他的阵营,是他仁慈,而不是你们有让他畏惧的强大实力!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倘若不愿加入主上阵营,那么我们将杀了你们和俘虏们!”   他说罢,一拍大鲵,带着人与妖退至五里外,看似是给他们商量的空间,实则是围困他们,不让他们离开此地。   有人见此,当场怒骂,骂完,又冷静下来,掷地有声道:“先辈在众邪之中,浴血奋战,为我们打下如今地位与处境,我们虽无前辈之姿,却也铁骨铮铮,绝不会投奔单扶摇!即便血溅当场,也绝不投向单扶摇!天姬那番话不过吓唬我等!”   言罢,扭头一看,却见岫烟和李秀看着天姬,若有所思。   他们一怔,下意识问道:   “岫宗主,李宗主,你们怎么想的?” 第270章 背叛   “岫宗主!”   “李宗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忿忿不平问道,锐利的语气似要化作无形刀剑,戳穿两人。   岫烟美目横去,未曾言语,现场却很快安静下来,连带着那些个心生疑虑,质问的人也闭上了嘴。   岫烟道:“此事非同凡响,诸位且都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为好。”   这话说罢,话头巧妙递给了李秀,李秀掐诀,灵力波动,符纹飞跃,一个巨型防窥阵设下。   她挥袖,混浊目光扫过众人,沉静无比,道:   “岫宗主此话差矣,我们此刻没有多少时间从长计议了。望大家以不变应万变,我同岫宗主无论何时都是与大家站在一起的,这便寻上几人,共去各处瞧瞧,看是否如这天姬恶徒所言,天下已是单扶摇的掌中之物。”   越是混乱时刻,越是需要领袖。   李秀成了第二个汪禹,现今一番话成功安抚了众人。   “李宗主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道。   李秀定下几人,同岫烟出发了。天姬闻听缘由,嘲弄一笑,却也不拦,放她们去了。   众人忧心忡忡,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不过几个时辰,她们便回来了。   众人设下防窥阵,连连问道天下是否被单扶摇掌控了。   跟随李秀两人出去的几人没有吱声,走到了一边,观其脸色,极其难看。   如此反应,答案不言而喻。   有人一声不吭地亮出灵器,末了盘坐在地,擦拭着锋刃;有人望向了李秀两人,求助之意不言于表;更有甚者当场破开大骂起来,说段家早该灭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一片混乱之时,却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一拧腰带,几个跨步,走到了李秀面前。   此时乌云密布,星子盖地,浅浅的光芒给这人通身渡上一层冷甲。他看向李秀,喊了声李宗主,我有话要说,便噗通跪下,重重垂下了脑袋。   李秀面露不悦,她压着烦躁,按了按眉心,道:“这会子做什么东西?怎么,骨头彻底软了,想要本宗主帮你解脱?”   这话也是十分不客气,可是对方并未露出半分愤怒。   那修士将牙一咬,扬声道:“某不知李宗主意欲何为,且看天下将倾,心有余悸,忆起尊祖的话,道是仙途长载,沧海桑田,韬光养晦,未不可东山再起。”   话说到此,他猛地抬起了头。   “李宗主,某请求您投向单扶摇!”   这话宛如向地面扔了一颗雷,激起一片震荡。   李秀还未说话,擦拭灵器的那群人却猛地站起了身,几个面容过分年轻,眉目坦率的修士掐诀一弹,手中灵器便直指那修士。   “说,你是不是单扶摇那厮派来的卧底!”   那修士被他们吓得脸色一白,反将身体一扭,就地一旋,避开锋芒。   几个年轻人不依不饶,灵器再度逼近。   那修士怒道:“你们疯了!某所言难道只是一己之私?”   几个年轻人气笑了,道:“满口胡言,今日便斩了你,以免给你祖辈丢脸!”   立刻有人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勿要冲动!”   “以和为贵!”   “我等因团结一心!”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那修士乘乱爬了起来,来到李秀身旁,如赴刑场,道:“李宗主!难道所谓的仙家颜面比得过性命?”   李秀皱眉不语。   他又看向岫烟。   岫烟盘坐在一侧修炼,察觉他的目光,抬起眼帘,几息过后,她温柔地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仙家颜面?”   几个年轻人如得支柱,立刻道:“对,我们与单扶摇拼到最后不是因为什么仙家颜面,而是为了活着,尊严的活着。你投向单扶摇,单扶摇就会放过你?天真!你那时不过是单扶摇的狗,他想杀就杀想吃就吃!你以为只是你以为罢了!”   那修士像是听到天大笑话,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世间万物,方才那般义正言辞。”   “你!”几个年轻人愤愤地瞪着他。   片刻,其中一人反应了过来,道:“生灵生而惧死,我们在意自己生死,何错之有?”   “你们没错,那我有错吗?你们不过是排除异己罢了,何必如此冠冕堂皇。”   “巧舌如簧!此刻也不同你多说,且来受死!”   一排青锋乍起,直刺前者额心。   然而未及对方一尺,一道风刃从旁边斜来,果决地挡去攻击。   几个年轻人不可思议,齐刷刷看向出手之人。   “李宗主!”   李秀抬起微垂的眼帘,露出一双精明混浊的眼睛,她扫了一眼几个年轻人,缓声道:“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仅仅一句话,便叫几个年轻人低下了头。   他们收起灵器,呐呐应道:“晚辈知错了。”   李秀点头,下一刻却看向那大放厥词的修士,道:“这位道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不知在众以为如何?”   众人震惊地看着李秀。   李秀道:“依我们现在之力,选择投奔单扶摇确实是最佳选择。” 第271章 欲使其亡必使其狂①一更   “李宗主!”几个年轻人率先喊了起来。   李秀道:“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她没有理会这几个年轻人,转而看向其他人,“大家以为如何?是要跟随本宗主还是死战到底?时至生死关头,大家无需藏着捏着,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场上之人交流几息,一些人站了出来。   “我们愿跟随李宗主。”   这些人正是之前得知单扶摇确实掌控全局,求助李秀两人的人。   如他们这般依赖,选择前者,不足为奇。   随后,当岫烟表示赞同李秀,又是一部分人站了出来,不出意外,这一部分人绝大多数都是那些痛骂段家,痛骂单扶摇的人。他们怕死,且极其情绪化,很容易被周围大环境影响。   剩下的人,抿着嘴,倔强的站在原地。   他们很大一部分是金鳞宗的人,那几个年轻人也是,这个失去宗主的宗派,此时此刻,却十分有骨气。   他们没有说话,但不说胜似千言万语。   李秀于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我自是不会勉强你们。诸位保重。”她说罢,在天姬规定时间到来时,撤掉防窥阵,带着人朝外走去。   天姬瞧见此景,轻轻一挥手,妖兽便驮着他来到李秀面前。   他眯起双眼,道:“李宗主这是考虑好了?”   李秀向他行礼,那么结果不言而喻了。   天姬笑得很是愉快,他招来人,示意对方带李秀等人去圣心池。倘若李秀等人是真心想要投靠想要投靠主上,必然能够分毫不伤的过了圣心池。   至于这些灵顽不灵,不知好歹的人。   天姬目光一寸寸扫过,在李秀等人被带走后,朝后方的下属打了个手势,冷冷道:“一个不留。”   天已破了晓,过了晌午。   今日与昨天不同,黄昏时刻,没有瑰丽的夕阳,只有一望无际的阴云,黯淡天光自天空倾下,在以金鳞宗为首的顽固派脸庞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们缓缓祭出了灵器,道:“大言不惭!”   此次一战同妖族地盘一战不同,李秀等人走了,他们没有与之对抗的实力,几乎被对方碾压。   擒贼擒王用在此处也不妥,领头之人改变了战术,这些没了脑子的妖物,不再直接受控于一人,而是分组受控于不同人妖,同时,作为此次行动负责人的天姬并非这些组别操盘手的直属上司,无论他是何种处境,皆无法动摇这些操盘手。   金鳞宗大长老红了眼睛。   他抬手望去,只见荒凉壮丽的自在峰,铺上厚厚一层猩红的血液,中间横着数具尸体。   尸体几乎没有完整,肢体碎裂,内脏横流。   燥热阳光之下,散落于尸体周围的灵器,散发着特有的冷调。   “呼——”   一股强劲的风自西北吹来。   草屑翻滚,浓郁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呛,金鳞宗大长老胃里翻江倒海,时隔多年,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人仅剩几人。   而这不过是短短一盏茶内发生的事情。   后悔没有跟李秀他们走吗?他扪心自问。   或许此时此刻他是有些后悔的,但那时他不后悔。   大长老蠕动嘴皮,他抬起自己的本命灵器“听雨”,刺入自己心脏,以灵器、修为、肉体为仟,四两拨千斤,撕开一道空间裂缝。   这是大能常用的移形换位手段。   他凝出一道灵力,将其他人送入空间裂缝。   虽然修为过低,可能会死在混沌之中,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要逃过此次围剿,依照他们的实力,无论使用什么办法,总能够活下来。   无论好坏。   几人见状,又惊又怒,但还来不及同人说上一句话,没入混沌之中,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天姬远远瞧见这一幕,笑容凝固在脸上,片刻,目光阴沉下来。   他上前几步,踩向令他办事失力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这会儿已经合着自己的灵器一并消亡于世,留下一地红得发黑的肉沫。   天姬狠狠碾了两下,看向远方,自言自语道:“你们以为跑得了?且给我等着。”   远处,枯败的乔木之间,一道黑影静静看着这一幕。   天姬等人察觉到异常之前,黑影消失了。   这道黑影再度出现,是在一处阴暗的峡谷。   空间裂缝在此出现,吞出方才几个被大长老送走的人。   这几人浑身是血,方才战役之中受伤重的和修为实在过低的经不住混沌之力,已然没了呼吸。唯一有呼吸的是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正是金鳞宗弟子,之前义愤填膺的其中一个年轻人。   他胸膛激烈起伏几下,睁开眼睛,见眼前残况,心神晃荡,胃部抽搐,居然呕吐了起来。   修士未有进食,除了些涎水,什么也没呕吐出来。   那年轻人当场就跪了下来,双手撑着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抓紧衣领,想要仰头呐喊,余光瞧见一道黑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天姬的走狗吧!”年轻人忽然止住了翻腾情绪,他凶狠盯着黑影,放声大笑,道,“来!来!来杀了我!”   黑影在他面前站定,没有动手,稍纵片刻,黑雾散去,露出一个发须皆白,身着广袖白袍,仙风道骨的老修士。   年轻人看着他,瞳孔慢慢放大,他膝行到老修士面前,张了几次嘴,方才哽咽着问出一句话。   “太上长老,是你吗?”   他被封印不过几年,宗门下的弟子已然如此狼狈。定天宗太上长老叹了口气,抬手一拂,一道清风挽起年轻人。   “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   年轻人终于确定这人身份,他像是卸下重担,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一面擦眼泪一面应是。情绪稍稍稳定,他谨慎而恭敬询问道:“太上长老,你何时回来的?”   定天宗太上长老道:“不久。”   闪电穿行,迷雾退散,年轻人脑子豁然开朗,他嘴唇抖动,低低道:“原来李宗主两人是去破除封印,解救太上长老了,可她们为何……为何……”为何不告诉大家?   倘若告诉大家,何故会有这样多的无辜牺牲?   可稍稍一冷静,他又知晓了为何不告诉大家,倘若告诉了大家,那么,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了,天姬总归是要怀疑他们。   依他看来,李宗主两人的计划便是自己深入龙潭虎穴,摸清其中情况,找到薄弱之处,再由太上长老暗中出手,打个措手不及,一举翻盘。   他们只是计划中注定要牺牲的一部分而已。   只有他们牺牲了,计划才能得以顺利进行,这是没有办法,无可抗衡的事情。   年轻人心脏疼得很,脑袋也疼得很,可他却说不出任何抱怨责备的话语,因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李宗主她们都没有错,她们只是在这残酷的环境下,适当的丢去了同理心,仅此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年轻人脱力地跪倒在地,低下了头,道:“弟子祝贺太上长老一切顺利。”   “去安全的地方,好好疗伤,以后还需要你们。”   “遵命。”   定天宗太上长老转身,看向天边,轻声道:“这天下不是他单扶摇的天下。”   …… 第272章 老登   ……   圣心池。   碧蓝的池水,波涛汹涌,自天幕垂散的薄云,经风搅成一团又一团的棉花,融于水中。   这片看似无害的池水,叫数个企图淌过它的生灵,面露痛苦之色,这是因为它们并非言行如一。   ——口中说着投靠单扶摇,心里其实并不想要投靠单扶摇,只是为了保命,使出的权宜之计,藏有逆反之心。   李秀等人被人带着,来到此地时,首先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李秀和岫烟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在追随者下水后,缓缓下水。   追随者中自是有一部分人端得是同那些生灵一般的心思,因而他们一下水,便露出痛苦之色,但他们狠心咬了咬牙,硬是将痛苦之色给收敛住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待过了这池水,上了岸,他们的全身皮肤都会变得又红又肿,脚底更是会蜕下一层皮,叫盯着他们的单扶摇走狗,一眼发觉。   走狗皮笑肉不笑地走了上来,道:“各位,跟我们走吧,竟然你们不是诚心想要投靠主上,主上自然也不会勉强。这凡事都要讲个你情我愿不是?”   这些人一听这话,便知自己被判了死刑,哪里愿意同他们走。   当即一振臂,口中喊着倘若屈从,绝无好过,手上跟着祭出灵器,欲要冲破围堵。   然而,天姬竟叫他们来此测试,又岂非没有预防这等情况的措施?   这些人方才冒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从中意识到危险程度,他们便被忽然开启的,具有针对性的阵法“嚼”成碎片!   嫣红的血混着粘稠的骨肉从半空坠落,在场之人淋了一身。   有人当场脸就白了,更有甚者,手掌轻微发抖。   现场冷却了数息,方才恢复正常。   走狗们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李秀这两个领头者,见李秀两人毫发无损地上岸,眼睛闪过一丝嘲讽,一挑眉毛,慢条斯理对其他人道:“不愧是上流宗主,到底是比旁的人周到。”   李秀拧起眉头,如她这般地位的人物,鲜少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   她抬起眼帘,几个说话的人只感觉面前拂过一道清风,几人刹那间被甩飞,重重砸入圣心池。   池水灌入肺腑,几人面部扭曲,他们挣扎着爬起,目光阴狠,怒视李秀,一副要同李秀好好算账的模样。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岫烟见状,不动声色拦了一下还要出手教训他们的李秀,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想主上在等我们,诸位就此作罢可好?误了我们的时间,不算什么,但误了主上的时间,恐怕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走不了。”   这下没有走狗敢造事了。   走狗们从圣心池爬了起来,挤出笑容,祭出云舟,道:“岫宗主说的极是,两位,这边请吧,主上等着你们。”说罢,转身同其他人道,“诸位,随我们来,你们既然选择跟随主上,主上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   “到底是狗会仗人势。”   李秀上了云舟,看着底下趾高气扬安排众人的走狗,神情冷淡,同岫烟传音道。   岫烟传音道:“李宗主且忍忍,总不过叫他们猖狂一时。”她说着,将体内的护身咒抹去。   圣心池根本没有验证是否诚心投靠单扶摇的作用,方才那些所谓的不诚心的投靠者包括那些生灵不过是因为阳气过盛,被池底的蜉虫咬了。   而这些走狗还真以为圣心池通天,殊不知只是单扶摇为了震慑投靠者的手段罢了。   李秀收回目光,传音道:“此次行动,倘若失败,你我皆不会有好结局,你可想好了。”恰在此刻,冷风扑来,吹得人面皮发凉,像是兜头迎上一渊冰水。   “那么李宗主又是否想好了?”   李秀侧头看她,那双混浊的眼睛流落出几分阴阳怪气:“岫宗主,我已下了决心,问你是给你退路。”   岫烟捂嘴低笑,顾忌着单扶摇的眼线,方才没有朝李秀拱手。   “李宗主啊,李宗主,我俩相识多久了,你这时才说出这般关心的话,依我看,是晚了许多。”   “呵。”李秀笑了声。   过了良久。   岫烟道:“不成功便成仁,岫宗主。”   ……   妖族地盘,林凤的议政殿西侧。   单扶摇坐在上位,下方臣子着急表现,针对目前情形,纷纷谏言献策。   贪生怕死的生灵多得是,崇拜强者期许谋得好前程的生灵也不少,于是乌泱泱形成追随者,选贤任职,便有了臣子。   天姬正是其中一个臣子。   “主上,你可还记得前年前被封印的定天宗太上长老?”有人道,“依我之见,这定天宗太上长老是个祸害,不如趁机做了他,这也不费什么力气。此次攻打讨伐,或许在我们不备之时,已经有人放出了定天宗太上长老……”   又有人道:“主上,你要保温见雪和单扶摇,我们没有意见,只是那些俘虏,以防万一,宁折不屈的人定要杀之,特别是那天水派的老祖,他在一日,那些灵顽不灵的修士便多几分底气。”   ……   “下界已得知上界诸事,群龙无首,正值乱世之秋,此刻派兵,势如破竹,不出三日必能攻克要地,据为己有。如今上界尚未安定,倘若有了下界充当辅助,做起事来,必然稳妥不少。”   高昂声音里,单扶摇因为这话而有了动作,他一点献策之人,道:“这便由你领兵攻伐。”   献策之人一心想要满足自己的杀欲,如今听得单扶摇任命他为统领,心头一激,连忙应是。   “至于副将,本尊有一位合适人选,你便不必费心此事。”   献策之人皱起眉头,道:“主上是指……谢琅?谢琅乃是剑宗宗主,站在我方对立面,以属下之见,倘若令他为副将,或将以权谋私,徇私枉法。”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单扶摇对其他人道:“继续。”   “现今上界各族投靠者只是简单分配职务,不易发挥他们应有力量,属下与几位同僚拟定了几份方案……”   “有些种族还在负隅顽抗,属下请战……”   正在此刻,信妖进来,规规矩矩行礼,一板一眼道:“主上,岫宗主和李宗主到了。”   单扶摇道:“且叫她们等着。”   信妖道:“是。”   信妖出了大殿,将此事告知等在议政殿白玉台阶下的李秀两人。   李秀两人对视一眼,笑容不达眼底,道:“遵命。”   谏言献策结束已是几日后,众人退下,记录官将此次各方发言并相应文书整理成稿,交于单扶摇。有些东西,一时半会无法定下,只得后续慢慢处理。   单扶摇翻了几册文书,待到天明时,方才召见李秀两人。   “劳二位宗主等待单某这么久,单某实在愧疚,然诸事缠身,难以得空招待二位,还未二位见谅。”   李秀和岫烟当即行礼,笑道:“主上记挂着我二人,已然是我二人之幸,怎敢叫主上愧疚?我们如今追随主上,主上越好,我们才能越好。”   她们半跪了下去,规规矩矩道,“我们愿为主上做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道无形力量扶起了她们。   单扶摇坐在桌案前,看着她们笑道:“李宗主,岫宗主对单某如此忠心,单某欣喜不已。有件事烦恼单某已久,如今你们来了,想来是能解决了。”   单扶摇弓指一敲桌案,案上一页宣纸飘了下来。   纸上有好些人名,其中一个人名被红墨圈了起来。   “主上,这是?”她同李秀一并看向单扶摇。   单扶摇:“这些都是俘虏。”   “……杀了他们?”   单扶摇笑了笑。   李秀两人心中稍沉,她们的视线扫过其它名字,最终落到红墨圈起的名字上,读出了这个名字。   “简长欣。”   简长欣,天水派老祖。   单扶摇道:“天水派老祖,我要你们……”   ……   谢琅之前提出交换被单扶摇否决,并将他强行留下同温见雪一并研究丹药后,他一直跟着温见雪打下手,偶尔到处闲逛,一点没有危机感。   单扶摇处理完手头事务,见到他时,他同温见雪告了别,正盘坐在横穿宫殿群的碧玉溪前,拿着自制鱼竿钓鱼。   “孙子好兴致。”   谢琅:“……”   谢琅面无表情道:“活祖宗,你今个儿十分有雅兴。”   单扶摇笑了笑,寻了个地盘坐下来,道:“我好像记得我请你留在此,不是让你钓鱼的。”   谢琅:“你既不答应我同见雪调换,帮你研究控妖术,我又何必拼命干活?”   “世道乱了,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且我答应会护着你家人与朋友。这话要我说几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单扶摇问。   谢琅道:“你当真兑现了你的承诺?”   “看来你身陷囹圄,却也知道不少。”   “你若不看重我,我也不能从你的属下哪里知道什么。”   单扶摇睨他一眼,道:“天水派老祖的死活都在你和温见雪手里,要不要留他,你们说了算。”   “你不是之前承诺我,会护住我的家人与朋友?”   “你们研究控妖术好几日了,我依然没看到任何进展,而天水派老祖挡着我的路了。”   “你又在威胁。”   “小祖宗慢慢钓,不扫兴了。”单扶摇并未回答谢琅的话,他起身就走,衣袖将谢琅放在身旁的小桶打翻。   谢琅辛辛苦苦钓上来加餐的几条小鱼和水全摔地上,眨眼间,那几条小鱼便跳入水里,消失不见。   “老登,你有什么毛病!”谢琅丢了鱼竿。 第273章 欲使其亡必使其狂③   单扶摇勾起浅浅的笑,那笑在得知段秋梅不肯来此,消失了。   前去接段秋梅的人战战兢兢道:“夫人要我转告您,她不怕危险,来到您身边才是危险。”   单扶摇祭出跨界符箓,联络段秋梅。   段秋梅现在身处下界,住在剑宗分宗范围之内的博云城春华院。   这是之前温见雪托人给段秋梅安排的住所,虽然不大,但废了不少心思,前庭后院,规划明快,养伤阵法,自是不缺。进了院子,绕过影壁,踏过垂花门,一片接一片的秀丽花草,令人心旷神怡。   单扶摇等了片刻,那边才有人接。   但没有人声。   傅云城应是在下雨,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微响,时不时夹杂水泡破裂的动静。   单扶摇转过廊道拐角,映入眼帘一片茂盛的花木。他拢了拢衣袖,靠着红砖墙面,语调平缓,道:   “夫人,我不曾骗你,下界确实危险,你觉得我身边危险,可是因为段家?依照当时情形,段家无论如果也无法保住,我认为你应当比我明白。”他主动打破寂静。   雨水如珠,快速从天空坠落。   段秋梅如今的状况对以前的状况,又差了许多。   她坐在窗前,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及腰长发只用一枝木簪绾着,或许是遭了太多难,她的两道眉毛微蹙,眼尾也朝下垂了几分,结着浓重哀伤。   她听到单扶摇的声音,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依然看着窗外雨景。   单扶摇道:“我不知道夫人现在怎么想的,但是如果夫人不来上界,段衡就会没命,前两日,我把段衡接到身边了。”   段秋梅一下子怔住。   过了良久,她终于缓过神来。   “单扶摇,你个疯子。”她的哀伤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手掌攥紧联络符箓。   单扶摇淡淡道:“非常遗憾夫人现在才知道我是个疯子,我原以为夫人在几十年前就知晓我是个疯子了。”   段秋梅胸腔之内,血气翻滚,咬牙切齿道:“他是你儿子!你的亲骨肉!”   单扶摇胸膛震动,发出呵一声低笑,道:“我知道,可那又如何?他现在于我来说,无多大用处,如果他还像从前一般,那我自然十分看重他。你知道的,我惜才。”   段秋梅被硬生生气得吐出口血。   一旁的侍女慌着去找医修。   段秋梅满口是血,她抓紧身下床单,一字一字,泣血一样。“段衡于你无多大用处,那我于你又有多大用处?我同段衡一样,废了,废人罢了!”   “我会治好你。”   “我到底于你有什么用处?”   “夫人听话,我也会治好段衡。”   段秋梅笑了,她问:“我于你是不是一只小猫小狗?你只是需要我的陪伴,觉得自己大发慈悲圈养着我,我就必须老老实实陪伴着你,不能做出一点忤逆你的事?这样吧,你打断我的脊柱,穿上人偶线,这样我的一举一动都将永远如你所愿。”   “夫人,你太激动了,冷静一下。”   单扶摇掐断联系,眉目沉入海底,朦朦胧胧加上阴影,他松开指,符箓飘落,半空自燃,带出明亮火光,划过明暗交界线,落入角落,孤零零烧尽。   “一柱香后,我再来问夫人,但愿夫人记住了我的话,把我放心上,否则我会很伤心。”   ……   “天麒、梦草、冬青……”   炼丹堂,温见雪翻动着丹书,指挥着妖给他清点草药。   谢琅黑着一张脸,提着鱼竿,拎着空木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温见雪回头看桶,道:“鱼呢?抓鱼高狼。”   谢琅把东西一甩,拨开桌面药材,坐在桌上,阴郁道:“老不死的东西给我踹回水里了。”   打下手的妖都是些小妖,单扶摇瞧不上,所以免去了充兵的不幸,神志清醒。不过任何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些小妖也不例外,它们投靠了单扶摇,为单扶摇办事,听从于妖卫队队长,如今见谢琅不仅不好好做事,还将整理好的药材拨乱,气不打一出来,暗自嘀嘀咕咕。   “滚。”   谢琅横他们一眼。   温见雪让几个小妖退下,走到谢琅面前,传音道:“单扶摇对祖父他们出手了?”   谢琅收起怒火,恢复正常,将单扶摇的原话告知温见雪。   随后,道:“花兄带人突破重围,正在逃亡。”   继李秀和岫烟等人被天姬派兵围堵,要求投靠后,剑宗那头,花倾城等人也被单扶摇的麾下围追堵截,要求他们归降顺服。   ——花倾城作为计划知情者一员,因着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不被单扶摇察觉,明知前方乃是深渊,仍然没有提前带人撤离。   同金鳞宗那伙人一般,剑宗没有人愿意归降顺服,所以损伤惨重,不过花倾城三人胜在气运在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最后带着弟子突破重围,躲避追杀。   谢琅派妖去接应他们了。   谢琅并不是真的去钓鱼加餐,是为通过鱼上暗语与线妖联系,获取近日重要信息。   宫殿地形,他早就摸清了。   “另外,线妖传信,李秀和岫烟来了,定天宗太上长老也出来了。   “我会找机会联系上他们,将此地薄弱处透漏给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后续提出合作,他们一定会同意,届时来个里应外合的突袭不是难事。”   “事态发展正如预测一般,只是段二小姐那边……”   谢琅不爱称呼段秋梅祖母,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温见雪道:“安排妥了,只是段二小姐那边,我依然有些担心。”   谢琅皱眉,道:“展开说说。”   温见雪道:“单扶摇太谨慎了,段二小姐恐怕没有机会出手。”   谢琅道:“多做了一手准备,即便段二小姐那边失误,也能保证计划完成,只是代价会大些。”   温见雪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他缓了缓神,传音道:“你传信给单扶摇,就说控妖术有进展了,我们要保下祖父。”   不论按不按计划,他们现在也只能保住祖父。   单扶摇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以祖父一行人全要解决,但如果他们这边给出些控妖术进展,他便会吩咐李秀和岫烟留下祖父,弄出个假死。   ——简容与义父母,单扶摇担忧他们放弃祖父,为了后续控制他们,并没有现在就打了出来,即对其下杀令。   对于他们来说,保下祖父才是利益最大化。   谢琅道:“好。”他从桌上跳下。   ……   单扶摇得到了控妖术进展,笑着表示天水派老祖不会有事,话罢,他拍了拍温见雪的肩,又拍了拍谢琅的肩,温声道:   “你们也许久未见亲人朋友了,去见见他们吧。期待一年后,你们能够给我完整的控妖术。”   谢琅拉着温见雪就走。   单扶摇坐于书房桌案前,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幽深,张牙舞爪的花影落于他的脸上,似乎洞察一切。   风吹动花枝,他收回目光,祭出跨界符箓,询问段秋梅考虑得如何了,要不要到他这里,已经过去一柱香了。   下界,春华院。   天色昏暗,雨势不减。   段秋梅来到梳妆台前,拉开妆匣,看着里面一个珐琅彩红地鸟雀纹盒。她薄薄眼皮微抬,拿出了纹盒,回答单扶摇。   “可以。”   单扶摇闻言,后仰靠在宽大椅背,眼尾微挑,语气轻松,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道:“你能想开,真是很好,我等你。”   他招来人,令人收拾结香阁。   领命的女侍是世家奴仆,甫一发觉主家敌不过单扶摇,便当场出卖了主家,转投了单扶摇。这会子一听收拾结香阁的话,便明了是给谁,她眼睛一转,小心试探着,道:“朝凤殿宽阔明亮,距离主上的明心殿也近。主上看要不要……”   单扶摇抬眸,终于施舍这个从未正眼相看的侍女一个笑容,道:“你倒是有心。”   女侍腼腆一笑,她偷偷看了看他,小心走到单扶摇身旁,提壶斟茶,低下身子,双手捧着,递于单扶摇。   “我没有什么本领,只想一心一意伺候主上。”   “是吗?”   单扶摇笑容不减,捏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似想看清她的模样。   女侍大喜,扬起了一张俏丽的脸,顺势放下茶杯,坐到单扶摇腿上。   “我之忠心,天地可鉴。”   单扶摇嗯了声,松开她的下巴,道:“朝凤殿原是做什么用的?”   “听说原是林凤用来放置各处收来的炉鼎,寻欢作乐……”她说到这里,卡壳了。   她胆战心惊地看向单扶摇。   对方依然笑吟吟看着她,极其斯文端正,但没有缘故的,她的脊背发寒,一时间什么旖旎也没了,腿脚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连忙磕头。   “主上,我不是有意……”   “既不是有意,那便是尊卑不分,玩忽职守。”   茶杯砸了过来,女侍还没来得及求情,额头破了口,鲜血混着温热茶水直流。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单扶摇示意她抬起头。   侍女颤抖地抬起头,被掐住了脖子,对方的手指身陷进她的颈部,咔嚓一声,拧断了她的脖子。   单扶摇满手是血,他拿出手帕,淡淡地擦去血液。   随从默不作声,将尸体拖了出去。   ……   “我这辈子没一天杀过这么多人……”   岫烟带着满手的血,和李秀从牢狱出来,明亮的天光刺得她们眼睛发涨,她们的耳朵里尽是咒骂声,回过头,阴暗潮湿的牢狱,一双双恐惧的眼睛似乎穿破墙壁,钉在她们身上。   “走,去复命。”   李秀深吸口气,抹去血液,道。   有妖拦住她们,说,主上说,你们不必回去向他复命了,念在你们辛苦了,且回去休息,待休息好了,有好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两人只得应是,她们本还想近距离观察单扶摇有什么弱点。 第274章   两人只得应是,她们本还想近距离观察单扶摇有什么弱点。   虽不明单扶摇现在的修为,但料想应不比她们低,加上对方身边明暗妖卫数不胜数,宛如生活在铜墙铁壁之中,对于她们而言,倘若不能抓住对方弱点,在接近对方时,一击将其毙命,那么后患无穷。   不过现下是不成了。   或许单扶摇对她们还并不信任,需待时间缓缓磨之。   虽是如此,但也可乘着休息这段时间,试试能不能联系上温见雪、谢琅。   方才办事,听牢狱中人说,温见雪和谢琅投向了单扶摇,为其研究控妖术。   温见雪和谢琅虽然狡诈狠辣,但总是站到正道,此次投向单扶摇,应是被拿住了软肋,然而他们这种人,即便面临如此困境,也断不会自暴自弃,老老实实,总会想方设法,另寻出路。   这与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与其联系上,或许能够有所收获。   对于她们来说,与曾经的敌人谈合作,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从古至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比起温见雪和谢琅,汪禹更令她们不耻,不过丢失颜面与人心,便要去了,真可谓经不得风吹雨打。   事情并没有按照李秀和岫烟的计划进行。   当天晚上,尚且没有想出如何联系温见雪两人的法子,一个妖就率先找到她们。   两人不动声色打量对方,对方并未多说什么,递出一只不过食指大小的玉竹片,转身一撑栏杆,朝楼下跃去,方才落地,身影消失。   玉竹片稍稍浸入灵力,其上就浮出一枚枚浅灰色字迹。   李秀将其丢给岫烟。   岫烟皮笑肉不笑道:“李宗主众人之首,这是担心有诈,怕了么?”   李秀坐到一旁,也不否认。岫烟眼珠在眼皮之下,动了一下,终于是拎起玉竹片。   她仔细观察玉竹片,又摆弄一通,确定无害,方才沉入神识,探查内容。   “如何?”李秀问。   岫烟坐了下来,将玉竹片推了过去,目光微沉,道:“谢琅来信,说是过几日有个时机,他想共我们一并抓住这个机会,做掉单扶摇。”   李秀瞧了一眼,抬指一捏,玉竹片化为灰烬。   “你认为可信度有几分?”   岫烟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是不是谢琅本人来信?单扶摇此人多疑善变,我们姑且不要动作,如对方真是谢琅本人,他今日这般轻松便联系到我们,想来亲自来见我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既是如此,叫他亲自来见我们罢。我们如今已经牺牲太多了,不能走错一步。”   或许是天道也不站到单扶摇那头,天刚刚亮时,谢琅来了。他来时,悄无声息,李秀两人正在修炼,并未察觉,待察觉,对方已经走到面前。   如此近的距离,饶是李秀两人看清了来人,出于本能,也差点出手。   险险收招,李秀不悦道:“谢宗主,你是习惯不出声?”   谢琅眼尾下垂,拨动耳坠,道:“我出声了,后果二位承受得住?左右我是不会有事,我对单扶摇还是非常有用,不像二位宗主,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牙尖嘴利。”李秀道。   岫烟身为一流宗派宗主之末,论起伸曲之道,除却单扶摇,无人能及。   她笑着圆场面,三言两语安抚住李秀,转头同谢琅道:   “谢宗主,你要同我们合作,我们自然乐意,另要同你说个好事,你可还记得定天宗太上长老?他出来了,有他帮忙,行事定然更加顺利。说起控妖术,这原就起于定天宗太上长老,因此我同李宗主认为,对方有义务将这天下复原。   “但你信中所说的时机,我想了许久,仍不明白哪儿有个时机。谢宗主,我们的行动都要同太上长老商议,为了合作顺利,烦请你将这个时机说清道明。”   谢琅道:“这是自然。”   李秀朝外面看去。   “那头有我道侣打掩护,无人察觉我来了此处。”谢琅看透她的心思,道,“即便你我从前隔阂甚多,我也不至于这会儿要你的命。”   李秀道:“那便好极。”   “请坐。”岫烟对谢琅道。李秀两人接受招安,如今待遇自是不错,不仅有宫殿可住,随从可使,还有数万名贵之物。   岫烟取出龙纹茶,着水煮了,三人长夜畅谈。   ……   天明,紫红霞光铺满的天幕飞出一只巨兽,兽背驮着三层高的楼,楼前平台站着几道身影,为首身影偏低,正是段秋梅。   段秋梅换了身素静的烟雨色衣袍,脸上扑着凉凉的晨雾。她看着前方白云,听着清脆的风铃声。   白云如烟消散,风铃声停歇时,她抵达了目的地。   单扶摇身着玄衣,带着人,从高耸宫殿出来,来接她了。 第275章   “夫人,一路辛苦。”   单扶摇挺拔高挑,两步作三步,来到她的面前,抬手去抚她脸上的晨雾。   以往很多时候,这个点的归来,前来迎接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仿佛能够拂去疲惫。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段秋梅朝后退上一步,垂着长睫,淡漠道:“我想我们不应该站在这里浪费时间。”   单扶摇挺括眉骨朝里折出灰暗,撩起眼帘,细细打量道侣一番,道:“进去吧。”他掠过了她,像一阵风,朝里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赤日垂照,漆红的宫墙泛着金光,地砖朝前幽深的延伸。两侧雪白的妖花层层叠叠,淹没深绿细叶,开得正盛,苍劲有力的枝条,蛇一般纠缠在一起,朝道路上空探来,投下海藻一样的花影。   夜里下了一场雨,到了能够称王的地步,反而有了雅致,乐意欣赏自然风光,所以一切淋湿的东西都没有使用术法刻意去烘干,时至现在,地面还有些许湿漉。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鞋底都润了。   走了一段路,快到结香阁时,单扶摇道:“段衡住于春雨楼,我要他帮我处理一些事务,如今事务繁多,只我一人,分身乏术。   “谢琅与温见雪住于炼丹堂,至于他们如今在做什么,夫人应该知晓,我也不多言。同夫人说这些事情,只是想告知夫人,他们很忙,如果你想见他们,提前告知我,我好叫他们腾出时间来聚上一聚。”   段秋梅道:“他们倒成了你的下属。”   单扶摇慢条斯理道:“任何人都应各尽其责,否则家不成家,国不是国。”   段秋梅笑了一声。   风过枝头,花影摇晃,落在素静衣裙之上,像是流动的灰烬。   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动,声音飘然,道:“今晚我想见他们。”   单扶摇定住脚步,道:“我以为你会同我先叙旧。”   “我们有什么好叙旧?叙你的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还是我的家破人亡,悔不当初?如果非要叙旧才能满足我的请求,那么可以,就今晚吧。”段秋梅也站定了脚步,隔着段距离,直视对方,“你想怎么叙怎么叙,不过我不复多年风采,满心怨恨,恐怕你会对此不满。”   “段二小姐,你非要叫我不高兴是吗?”   段秋梅笑道:“你要这样认为,那我便是如此。”   单扶摇:“人这一辈子,无论是否主观性期盼成长,总要不断失去。我不想你再失去什么,我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太多误解,需要时间好好聊聊。   “不过如何你不想聊,我也不逼你。你的请求,恕我现在不能答应,不过过些日子可以,等到一切安定下来。   “现在你最需要的是调养自己的身体,否则日后我坐拥天下,却也孤独。”   段秋梅:“如你这般的人,从来不会孤独。”   单扶摇走上前,抚摸她的发簪,冰冷的触感。手指顺着黑发而下,点过肩颈,落到苍白手腕,指尖下垂,握住了那一截苍白手腕,温和道:“无咎长老等着你,且叫对方看看你这具身体有没有救。”   他口中的无咎长老是丹霞宗分堂紫薇堂医修,对方胆子小,贪生怕死,听闻李秀等人困于自在峰,劝降的人还没去紫薇堂,对方就忙不迭前来表了忠心。   既有人愿意同他做事,自是没有赶走的道理,更况且对方医术确实不错。   段秋梅如今被废了修为,经脉有损,单靠灵丹,难以痊愈,需得有人使药,帮她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第一次调养完,已是半夜。   单扶摇中途离开一段时间,处理事情,至此方才回来,他捧住段秋梅的脸,仔细观察,见有血色,露出几分笑意。   “无咎长老果然不复盛名,可有什么想要,单某必然尽力满足。”   无咎长老连忙道:“这是卑职应做的,若想要什……”思索一瞬,小心翼翼要了些妖族才有的罕见灵药。   无咎长老走后,段秋梅拨开单扶摇的手,问他何时离开。   单扶摇眯起眼睛,道:“二小姐,你这样岂非恩将仇报?”   段秋梅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单扶摇净了手,朝内室走去,俨然要在此休憩片刻。   室内盈着淡淡的香,很轻,如进林雾,有着丁零冷感。   单扶摇神情缓了两分,道:“熏香不错。”   “到底是下人懂得你的喜好。”   一句话打破对方的示好,隔着薄如蝉翼的双绣隔扇门,段秋梅披上朱袅羽裘,起身出了房间。   光从锦方格棂窗扑入,单扶摇逆着光而站,面容陷入一片灰色,干净狭长的漆黑眸子凉了一下,敛了全部神情,合衣躺下。   ……   下界。   细雨霏霏,阴云万里。   但凡有些凝聚力的世家门派领袖这会儿都到了仙盟紫阳殿。   下界同上界一般,为了合作共赢,各大势力自发组建了仙盟,不过相较于下界,上界的仙盟完全由大宗派掌控,一旦大宗派出事,仙盟这个组织就等同于不存在,而下界彻底贯彻了仙盟建立初心,所以至今还颇有影响力。   上界甫一出事,这头就把有些凝聚力的世家门派领袖喊到了紫阳殿,寻找出路。   不过上界尚且沦陷了,下界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说是寻找出路,其实是为了臣服后,获得最大的自主权。   然而对于此次议题,有部分人心中并不认可,所以说着说着,提及各方让权率,就会吵起来,甚至有些人会为此打起来。   整个紫阳殿乌烟瘴气,有人拍桌,怒气冲冲,连道两声,“尔等一盘散沙!尔等一盘散沙!”   回头看去,这拍桌人正是剑宗分宗一位以脾气暴躁闻名遐迩的内门长老。   剑宗主宗不顶事了,但其它宗派的靠山,这会儿也跟着不顶事了,而剑宗分宗不论主宗是否建立,从头至尾都是下界站在顶层的宗派,既是如此,它派的人发言,众人自是要给上几分薄面。   压了压气,不过片刻,殿中安静了下来,数双眼睛望向了剑宗分宗宗主寒行川。   寒行川稳如泰山,似乎并不把如今这足以压折在场人背脊的困境放在眼里,他捻了捻各方递上的公文,道:“既已有了决策,那么诸位有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希望大家把精力放在如何生存延续之下……”   话音未落,天幕压了下来,紫阳殿内的野马灯一下子灭了。   昏昏沉沉两息,一道声音自外滚来,震耳欲聋。   “吾乃单尊麾下大将衾十二,今奉尊主之命,前来劝降,不知诸位商讨出个什么东西?”   寒风刺骨,层层叠叠的人影映在殿前湿漉漉的青玉砖上。   单扶摇的人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寒行川出列,道:“阁下,我们还未商议完毕,不知是否能多予些时间……”   “李秀和岫烟大有价值,多予些时间自然应允,然而你们也算得了什么?一句话,现在就回到吾。”先前说话之人轻蔑道。   毋庸置疑,他就是招安主将。   但有人依然敢不给他面子,提出反对。   下界这头的人掐出一道火焰,穿透性极强的火光照亮反对之人,那是一个身穿白袍,看不清面容的人,浑身气质清明,不似凶残之辈,想来是在场哪个宗派的迫于压力,投靠了单扶摇的靠山。   到底是自己人,众人忽而多了几分安心。   招安主将长相并不出众,但他的眼睛比常人要出众,像是鹰目,凶悍明亮。听到反对之言,他眼皮朝上抬了一点,蓦然看向白袍人。   “砰!”   火焰被无形的力量掐灭,紫阳殿内的野马灯转眼间都炸了,纵向的黑暗,深不见底。   主将冷冷看向白袍人,道:“区区副将也敢置喙吾的话?别忘了你为什么来这里,或许旁人可以毫无顾忌,但你不行,任何时候都不行。”   无声的冲突。   气氛绷到极致。   “呼——”这是绵长沉重的呼吸声,漆黑夜幕之下,花倾城抽出胸口残存的刀尖。   刀刃淬毒,伤口被毒侵蚀,呈现乌黑的色泽,其色还在向四周扩散,而鲜艳的血液此刻乌红如即将调零的山茶花,不断从伤口处滚出,破损的衣服几乎与其融为一体,湿答答,黏糊糊。   花倾城冷汗涔涔,他低下头,血液鲜红,在他眼前打着圈儿,不消片刻,又化作了黑色光点,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刹那间,世界熄灭。   一侧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这人正是秦月,她狼狈不堪,衣裙破损,沾染大片尘埃,来不及理会;头发珠钗早早掉没,素静至腿根头发紧急之间,割去大半,拿发绳扎了;脸上糊着干涸血液,那是一簇簇钢针划破的伤口。   她绷紧了下颌线,声音略带沙哑,道:“你要死了?”   花倾城依靠着她,定定看着前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不动声色,垂下眼睑,没有回答这话,这是道:“张兄还没同你们回合?”   “未曾。”秦月低低回道。   单扶摇派人追杀他们已经好些日子,他们的目的地是银妖王地界界线哨兵站,途中为了尽可能保存实力,宗内长老分别带着人走。花倾城自己带一队,张漆带一队,刘长老刘璋同秦月带一队,其它长老各自带一队。   如今其它长老带着人都同他们回合了,就连绕路走得最远的花倾城也同他们回合了,张漆还没有……恐怕凶多吉少。   众人身上不剩丹药灵石了。   刘璋调整好紊乱的气息,捂着伤口站起,他扫了一眼浑身是伤,咬牙忍痛的在场之人,从袖中拿出绿松石玉瓶,抛给秦月。   “秦执事,这瓶中有一枚极品疗伤丹药,乃我故友的遗物,你先给花长老用了罢,接应的人还没来,或许会有变故,保存实力乃是第一要义。至于花长老身上的毒,待我缓上一缓,由我来驱,但愿能够驱散这毒。”   秦月感激道:“多谢刘长老。”   刘璋摇摇头,他抬头看向前方。   这里是荒凉的石漠,利刃般的风卷着沙砾和岩粉呼呼啦啦朝前走,焉头巴脑的野草和奇形怪状的风蚀岩牢牢矗立在这片天地下,用千疮百孔的躯体发出自己的呼喊,尤显孤寂。   距离此地不远,就是哨兵站。   哨兵站有妖兵,他们没有过去,只是在这里等着接应的人。   一切都过分安静。   时间流逝的无影无踪,不知过了多少,哨兵站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妖兵说话的声音。   刘璋给其他人使了个眼神,掐出一道隐身术,出了蔽日阵,绕过数道风蚀岩,脚下生风,掠过戈壁,沿着视线死角前行,来到哨兵站,五指仿佛鹰爪,直击妖兵。   对方应是发现了他们,正在通风报信——妖族现在就是单扶摇的走狗。如此,自是要早早除了,方能心安。   “慢!”   掌风已至哨兵站几位妖兵的后颈,忽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几乎能刺瞎人眼的紫芒。   一声巨响,掌风折毁,紫芒炸裂,掀起的气浪直往四周扑。   几个妖兵当场就被掀飞,重重砸入墙内,砸出几个同它们身形一般的凹槽。   刘璋连退数步,欲要避开气浪,他身上有伤,气浪会撕裂伤口,泄露血液气息,致使他暴露踪迹。   “阁下,我已然看到你了,还请现身。”来者道。它是个妖,眉头尾生着细小的蓝鳞,耳尖如驴,背后一对流光溢彩的黑翅。   刘璋面沉如水,他干净利落避开气浪,定在原地,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来妖挥退妖兵,恭敬道:“我奉主上之命来接应诸位。”   刘璋眉梢一动,依然不曾现身。   来妖拿出半块妖王令和密函,道:“我的主上阁下想来阁下再熟悉不过,正是银鳕妖王,贵宗宗主谢宗主。”   刘璋退出数步,掐诀一引,那妖手中的半块妖王令和密函尽数落在他手中。对方见状,也不抢夺,静静站在原地。   刘璋垂目看向夺来之物。   真的妖王令都有妖王的妖力,并尾部铸造一个难以仿造的灵图腾,山海林时,他曾见过银鳕妖王,手中半块妖王令确实有对方的妖气,除此之外,一分为二的灵图腾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与真的妖王令灵图腾一致。   即便如此,刘璋依然不敢轻易应答。   因为当时说的接应人是人而不是妖。   恰好此刻,花倾城赶来了,他服用了极品疗伤丹药,伤势好转不少,同秦月见刘璋迟迟未归,担心出事,于是隐藏身影,找了出来。   听闻刘璋传音,得知来龙去脉,花倾城接过那两物,仔细看了一番,同刘璋道:“可信。”说罢,两人才现身。   来妖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姓翰,翰不孤,主上麾下妖将。主上如今不在此处,前往单扶摇处办事,命我代为掌管地盘内大小事宜,两位千里迢迢来,灰尘扑扑,且随我去汤池宫,好好舒缓筋骨。”   花倾城把东西还给了它,道:“那敢情可好?真是麻烦阁下了。不过我们还有人,如果可以,劳烦翰妖将,安排到一处自是极好,都是些弟子,小孩子心性,不与我们在一起,难免心慌。”   “这好办,花长老不必担忧。”翰不孤道。   花倾城诧异道:“翰妖将如何知晓我的身份?”方还未曾介绍自己。   翰不孤哈哈道:“花长老年轻有为,声名赫赫,我早有闻之,心底钦佩不已。”   花倾城笑了笑,拿出传音符,命秦月等人来此,接应的来了。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几日,某天夜晚,忽然大了。   雨水大如珍珠,快速从天上砸落,连出灰白的幕,玉楼金殿全被其淹没了,化作糊糊一团。   段秋梅坐于梳妆台前,打开珐琅彩红地鸟雀纹盒,里面的熏香已经空了。   另一头,炼丹堂。   温见雪带着一身药味,自炼丹炉旁绕出,来到窗边,雨水滴滴答答往他脸上飘。他朝楼下同妖卫瞎扯淡的谢琅道:“梦香草这味药材需要冥火,你去问问单尊主,有没有冥火。”   谢琅点了点头,几个跃步就走了,妖卫连拦住他,说自己去请示主上的机会都没有,它只得对温见雪道:“温宗主,这等小事以后还是交于我们来做,怎好劳烦谢宗主。”   温见雪但笑不语。   几个妖暗卫不动声色跟了上去,然而谢琅并非搞什么小花招,规规矩矩找到主上,说了此事,从壹号宝库中取得此物,便径自回去了,实在令妖省心。   几个妖暗卫回到原位。   谢琅的余光朝它们隐匿的位置悄然一扫,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壹号宝库的看库人,目光呆滞一瞬,捏碎了自身一张私藏名药。   细微一道声响,胜春殿,李秀手中的符无火自燃,她看向岫烟,笑道:“谢宗主所说的时机来了。” 第276章   ……   空气沉闷,浮云埋住半片高山,大雨冲破浓密雾气,荡出无穷无尽的树木。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修士行走于山林之中,他仿佛一阵风,不过转眼之间,来到距离林凤地盘十公里开外的冀安涧。   “等候多时,倘若您再不来,恐怕要亲自去寻你了。”   老修士方到此地,凭空出现几个身着怪异的人,他们阴阳怪气道。   老修士正是定天宗太上长老,闻言,一笑,却也不生气,道:“只你们几个妖么?”   几人方才显现真身,它们确实是妖,同翰不孤一样,乃是谢琅麾下妖将。   在望天水(谢琅的地盘),地位同翰不孤相当,但比起武力,这几位妖将的武力还要胜于翰不孤,之所以令翰不孤代为处理政务,不过是他比之他们,行事更为稳妥,谋略更为出众。   为首妖将道:“您多虑了,既然要讨伐单扶摇,自然不止我们几个。”   地面浮出数道扭曲的阴影,这是谢琅麾下一支名叫暗影的妖兵团。   对方接着解释道:“其它妖兵团除却一部分安插进了单扶摇的护卫队与亲卫队,剩下的已经按照既定计划,安排好了,只待您一声令下。”   此次讨伐,由于主上现在不方便出面,它们这边的最高指挥权自然而然交于定天宗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扫一眼暗影妖兵团,抬头看天,乌沉沉的天,正好出发。   ……   城门高耸,雨水穿过护城阵法,滴滴答答落下。   黑压压的天幕之下,交班的守卫踩着登城马道,来到城墙之上,正在值守的守卫队长瞧见交班守卫队长,笑着去打招呼。   这庞大的宫殿群中,鲜少有妖未被种下彻底失智控妖术,故而十分孤寂,见到尚且没有失智的存在,便想聊上一二。   不过听说主上的控妖术前段时间有了新的进展,在这个高层身上试用了一番,还算不错,或许过些日子,这新的控妖术便运用到他们身上了。   “接下来便劳烦兄弟你了,说来这雨下了数日,可真叫妖心烦,也不知何时会停,却说有晴日妖,且叫其做道法,不落便好……”此妖絮絮叨叨,方才走到交班队长面前,脖颈发凉,抬爪一摸,扎人的掌毛之上,全是鲜血。   它被对方割喉了。   视线中,失去指挥官的他的护卫队,齐刷刷遵从他的上一条指令,快步沿着登城马道,离开城墙,前去休憩。   而杀死它的凶手,抬手掐诀,唤来两人。   这两人正是前段时间接受招安的李秀与岫烟,她们看也不看它,目视天穹,运灵引来滚滚天雷,破坏了护城大阵。   护城大阵由防御大阵和攻击大阵共同构成,一旦破坏此阵,便意味着整个宫殿群沦为待宰羔羊,除非上层还藏有一些不为常人知晓的手段。   鲜血和着雨水一并滴落,顺着无垢城砖往城墙缝隙里流。   它倒在地上,即将咽气,看到远方压来一片黑漆漆的军队,夜幕浮出无数火球。   ……   炼丹堂,坐在一侧看着温见雪炼丹的谢琅忽而睁开双眼,他一跃而起,祭出斩邪剑,破门而出。   守于此的妖卫队长来不及反应,两道剑光袭来,利落拿了它和部下性命。   谢琅收剑,朝温见雪轻轻一点头,没入黑暗。   温见雪在他走后不久,也出了门。   ……   “主上,城防破了。”   议政殿西侧,单扶摇坐于高位,听着下方人汇报下界的情况,忽然,一个眼下青黑的高瘦中年人急匆匆进入殿内,噗通一声跪下,朝着单扶摇便道。   汇报人顿住。   单扶摇轻轻蹙眉。   正在此刻,“哐——”一声巨响。   议政殿西侧的穹顶宛如一只倒扣的碗,其上布有结界,随着巨响结束,一枚火球划破结界,灼穿穹顶。   顷刻之间,砖石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这些砖石的重量与坚固程度远超普通砖石,都由火石灰配以百年坚鳞铸造而成,每一块坠下,都能将玉石地面砸出半米的坑。   即便在场者都有灵力傍身,被砖石砸到身上,少不得皮开肉绽,脉伤骨折。   在场者神情一慌,皆朝单扶摇涌来,想要护主。   “无碍。”   单扶摇眉头皱得更深,挥退属下,祭出灵宝护身,大步出殿。   天幕昏暗,大雨滂沱,数道明亮的火球裹挟着雨水,仿佛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而降。   地砖被砸碎,高耸辉煌的建筑被砸塌,过分浓密的花园燃起熊熊大火。   一切都在大火之中颤抖。   单扶摇见状,冷笑一声。   追来的属下嗅到战火的硝烟味,听到城门口的厮杀声,心知幕后主使同他们这头打了起来,于是一面自发增援己方,一面怒视中年人,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崽种破了城防!给我查!定然是内部出了叛徒!”   中年人连连道是。   话音刚落,单扶摇目光一凌,朝左一旋。   “主上……”有人惊道。下一刻,只见单扶摇原来站的位置,轰然粉碎。   剑光一晃,单扶摇持剑搭在中年人脖颈,淡淡道:“定天宗太上长老,既然来了,何不用真身见我?”   在场属下听罢此话,吓了一跳,而那当初在议政殿,商讨要务,提出做掉太上长老的人此刻恨恨的想:   早就说过,这人是个祸害,需要早点处理,然而其它人拖拖拉拉,现在还没去处理,如今可好了,叫他出来,对付主上了。   中年人诡谲一笑,脸皮如蛇蜕般脱落,落出一张仁慈且苍老的脸,那双混浊的眼睛也变得异常清明,似乎蕴含无限人生哲理。   他垂下目,看向横于脖颈的长剑,道:“这便是单尊主的待客之道?”   “晚辈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您,担不得您一句单尊主。”单扶摇笑道,长剑却未收起,反而逼近几分。   不过太上长老如今这等修为,皮肤早已等同铜墙铁壁,自不会被剑刃割破,只闻几道争鸣剑声,长剑被震开,太上长老活动几下脖颈,看着对方,道:“单扶摇,你作恶多端,霍乱人间,今日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单扶摇露出不解之意,道:“你?取我性命?”他笑出了声,“太上长老,如果您的计划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完美进行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   前尘往事纷沓而至,太上长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您要知道,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单扶摇道。   太上长老道:“废话少说!”一个结印,巨大透明掌印从天而降。   单扶摇退回一步,一群属下极有眼色的上前,与之对抗,他们本无底气与之对抗,然而他们背后还有几个完全受控于主上的妖王,一旦他们扛不住,它们便会出手协助,无数多虑。   太上长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并不着急,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当前局面。   漆黑的夜幕染上滔天火光,雨水发亮,淋在站在一侧观战的单扶摇身上。   单扶摇似乎看出了不对劲,稍后思索,命几位妖王速战速决。   林凤如今还未被完全控制,不在其中。   太上长老余光瞥见袭来的几个妖王,身影一闪,反而转攻为守,一时半会令单扶摇奈何不了他。   单扶摇目光微沉,长剑一掷,剑身悬于半空,从中钻出一条黑龙。   场上发出数道惊呼。   世上早无龙,这是龙息凝成的龙影,然,即便是龙影,其威力也不可小觑,配以强大神魂力,重创太上长老这种修为接近天花板的存在不在话下。   对方竟还有这种底牌,真是低估了对方。   太上长老心道。他一旦被重创,这里随便一个东西就能决定他的生死,真是对他不利……但是,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太上长老眯起双目。   那道龙影仿佛闪电雷霆,转眼之间来到他的胸腔前,展开出紫红光芒,比之更为吸睛的是一片殷红的雾气。   “主上!”   单扶摇毫无征兆吐出口血,应是神魂不稳或者神魂受损,宛带惊涛骇浪的龙影在他喷血后,摇晃几下,骤然破碎。   他捂住额头,不负方才轻松,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盯着太上长老,脸色阴郁。   太上长老轻轻一笑,借助龙影破碎产生的陈陈冷气,以柔化刚,击退几位妖王,脱离攻击圈,对单扶摇的下属道:   “尔等莫非以为单扶摇手眼通天?他中了剧毒,此毒一旦动用神魂之力,便会毒性发作,不出片刻,魂飞魄散。尔等如今不弃暗投明,是等着同他共赴黄泉?”   一众下属闻言,没有吭声,皆用目光悄然交流着太上长老的话是否属实。   单扶摇淡淡扫了一眼下属,擦去嘴角血液,对太上长老道:“倒是小瞧您了。”   太上长老道:“过奖。”话罢,未免夜长梦多,直接朝单扶摇下手。精妙绝伦的阵法未能完全罩住对方,对方直接消失了。   而那几个妖王附骨之蛆一般,乘着这个机会,将太上长老团团围住。   太上长老皱起眉头,正在此刻,一个黑影闪来,一招击退几位妖王,对他道:“走,先去解决单扶摇。”   太上长老认出了来人,正是合作伙伴谢琅。时过境迁,现在双方倒能和平相处。他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几个妖王还要去追他,谢琅施诀拦下,隔着妖影,目光紧紧锁住那群群龙无首的属下,叱道:   “怎么,还不信太上长老的话?倘若现在改邪归正,尔等自能将功折过!”   …… 第277章   结香阁阁中栽种的花已经盛放,一朵接一朵,靡丽色彩蔓延到阁门之前,幽暗的香气填充整个空间。   一道青墨色的影子落到阁门之前。   黑松铁木制成的坚硬阁门轰然倒塌,木屑四溅。   来人的目光随着猛然灌入的火光,落入阁内。   昏暗的空间,入门处摆有几墩祥兽铜像,朝里错落有致的置有浮云龙筋灯与珍奇盆栽,左右与上方的桌椅散发着木香;越过外厅,顺着金属折屏一侧往里,开阔的内厅左则,楼梯笔直而上,从上漫来淡淡的血腥味。   “啪嗒——”   楼梯转角处滚出一道长长的黑影,那黑影落到内厅,挣扎两下,不动了。   紧随其后,一个头发微乱,斜插珠花,白衣染血的女人手指夹着一道符箓,从楼道下来。   措不及防同站在门口的人对上视线,白衣女子停在原地。   单扶摇阴郁之气消散,也停在原地,一会,他跨进阁楼,面无表情将白衣女子从头打量到尾。   “计划了多久?”他问。   此刻明知对方背叛自己,给自己下了剧毒,他还异常冷静。   段秋梅握紧符箓,她的呼吸雾水一样沉到低端,良久,呼出一口气,道:“你说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   “我要的你给不起。”   单扶摇捂着脸,肩膀耸动,笑出了声。笑声响彻狭窄空间,段秋梅目光微沉,欲要撤离,一道黑气从天冲来,一下将她拉到他的面前。   单扶摇抬起了头,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   “你要我的命对吗?”   段秋梅道:“……没有。”   “我对你不好吗?”单扶摇倏尔掐住她的脖颈,苍劲有力布满疤痕的手指寸寸收紧力度。   她早已被废,如今能杀看守她的人不过是利用符箓,乘着他们震惊城池被破,心神不宁,疏于防范,偷袭罢了。   现下正面对上单扶摇,自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脖颈疼痛,进入肺腑的空气稀薄,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臂一颤,手指张开,符箓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我明明对你那么好。”单扶摇说。   段秋梅耳边一阵轰鸣,听不清对方的话,她费力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对方猛地加重了力度。   段秋梅泄出几分痛苦之色,但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嘲讽的笑容。   单扶摇不再说话,她对进他的眼睛,那是无底深渊,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点是她的花钿。忽然,花钿晃成一片光影,单扶摇松手,将她摔到地面。   段秋梅尾脊骨痛得似乎破碎了,她重重咳嗽,攥着衣摆,垂着脑袋,低低呼吸,竭力恢复正常。此刻,光滑冰冷的竹质地板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单扶摇看了一会,半蹲下来。   “夫人。”   “夫人。”   “夫人。”   他连喊了三声夫人。   “你知道我回来做什么吗?我本来是要走的,此处不适合发展了。”   笑声止住了,他抬起了头,看向段秋梅。   “我做这一切难道有错?谁没有野心?我不求你帮助我,但求你不要拖累我,这很难吗?你总是沉浸在过往,有考虑过我吗?当初我想要同你在一起,你兄长打断我双腿,百般羞辱,我入赘段家那日,你兄长给我下蛊,逼我给你下跪,婚后种种尚且不提,我为何不能设计杀了他?你为了你兄长,将我害入此等境况,你可有半点心疼?”   段秋梅心底一颤,莫名的情愫上涌,她抬起手,想要触碰这个年少时的惊艳存在。两双手相触,对方的体温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神经震颤,晃来晃去,连成一片血色的海洋。   段秋梅神思恍惚一瞬,骤然清醒,她猛地拍开对方的手,双手撑地,朝后退上数步,以一种疏离又防备的姿态,冷冷笑道:“我心疼你,谁心疼我家人?谁心疼这满界无辜者?”   单扶摇无奈道:“看来我们是始终都不能达成一致了。也罢,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跟我走?”   对方的目光太过悲切,盛满期待。   毕竟有着几十年的情感,段秋梅不敢赌自己的心,她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你不必深情款款,在我身上废心思,我是下了毒,但我没有解药,你即便此刻将我生吃了,也不能解毒,因为我自来见你,就没有做过活下去的打算。你也不必想着拿捏我,威胁讨伐你的人,我是死是活,于他们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单扶摇定在原地,片刻,恢复如常,他撑膝起身,面容平淡道:“你既然如此说,我更要带你走,否则毒素侵入五脏六腑,生不如死。我不相信那群无用之辈有能力救你,即便是温见雪。”他说罢,捏住段秋梅的肩膀就要带她离开。   下一刻,对方的身影如烟一般消散了。   竟是阴阳术。   阴阳术提自太极图,阳面代表人,阴面代表人影存像,两者气息相同,设下此术后,无论人在何处,都能以阴面人影存像作为锚点,瞬间交换位置,达到金蝉脱壳的效果。   单扶摇目光微沉,转身望去,一道白芒从门口刺来,至他胸口时,飞出无数道丝线,紧紧缠绕住他。   太上长老立于门口,腕上一道白线,原这丝线是他左胸的一条肋骨,不仅可以缚住修士的灵力,杜绝对方逃跑的机会,还坚不可摧,饶是炼虚期强者一时半会也难以挣脱。   他本不打算使用这招,毕竟此招有损身体,但经方才一战,实觉对付单扶摇除此招再无其它招合适。   隔着一段距离。   单扶摇遥遥看着他,紧接着,冷笑一声,他道:“你真的愿意杀了我吗?”   太上长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手里握有可行的控妖术,倘若杀了他,此法大约也得跟着消失。   他这般阴狠缜密的人,替他研究控妖术的人,肯定与他绑定了,他死对方也得死。即便不死,肯定也得残,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此法。   除非这些人对此有应对之策,不过忆及研究控妖术的人是哪些人,他心里又有了数,明了绝不可能从他们手中拿到可行控妖术。   除非杀了他们。   然而定天宗倒塌,他们势力已成气候,此计定然行不通。   更况且,封印数年出来,满目疮痍,他早已没了心气,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当初领头研究控妖术是否正确。   稍微凝神,太上长老收紧五指。   丝线倏然锋利如刀,迅猛如电,割破单扶摇的法衣、皮肤、肌肉、骨骼……   单扶摇口吐鲜血,凉凉看着他。   “长老,慢!”两道人影急匆匆赶来。   太上长老应声看去,正是李秀与岫烟。两人方从前方战场赶来,虽衣袍干净,但眉目之间藏不住的疲态。   她们行了一礼,道:“太上长老,据说这……”   “嗯?”太上长老目光忽而锐利。   两人住了嘴,压下贪欲,诚恳只道:“晚辈知错了。”   “善。”   单扶摇吐出几个破碎的字音,“真是可惜啊。”   此话落下,他的身躯彻底破裂,化作一片粘稠的血雨,他的神魂也在刹那间被丝线网住,光蝶一般,骤然消散,只在半空残留下数点白光。   李秀同岫烟互相瞧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前方,主控死亡,妖兵伫立,僵直不动,任人宰割,早已得知单扶摇势弱,即将倾颓的投靠者心气全散,一窝蜂地遁着后手跑路,倒是有些忠心耿耿的为其拼死拼活,但是他们又怎敌谢琅等,一一退败,横死城外。   此刻日升,乌云退避。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和平又回来了。   太上长老叫上李秀两人,一行人出了门,见谢琅带着伤,站在花园之中擦剑上的血,地面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异常狰狞。   他做完手头的事情,还剑入鞘,三步并两步,来到他们面前,恭敬道:“几位前辈,讨伐胜利,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然晚辈道侣之前被单扶摇种下蛊虫,需要立刻清理,实在抽不出空来,接下来便劳烦您们了。”   “好说。”岫烟笑眯眯道。   太上长老打量谢琅。   作为研究控妖术的人,对方并未受到单扶摇之死的牵连,眉目之间也没有明显忧愁,看来自己之前猜对了。   他们早有应对之策。   至于谢琅所言,单扶摇给温见雪种下蛊虫,需要立刻清理之事。太上长老并不怀疑,单扶摇为了控制他们给自己研究控妖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然而,最终结果如何,被迫害者结局如何,都与他毫无关系。   太上长老对此并不关心,移开视线,道:“此次讨伐胜利,你与温小友两人功不可没,待事情处理完毕,所得资源,尔等分大头。”   谢琅诧异一瞬,反应过来,笑眯眯道:“太上长老向来公正,晚辈便先谢过您了。”说罢,急匆匆走了。   李秀两人自然对此分配不满,怎的就他们功不可没,需得着占大头,她们就不功不可没,占不得大头了?倘若没有她们,讨伐断不可能如此顺利。   然太上长老积威极深,两人对其均有惧意,这些话也就在心里说说,断不可能拿到台面来说。   更况且,两人身有要紧密事,不便大动干戈,引起关注。   硝烟逐渐散去,日由中空而下,沉入地平线。   之前被关押地牢中的人,一脸期待地同妖将商讨如何打开地牢,这单扶摇也是心狠,霸占林凤宫殿后,竟将尚有神志,知晓地牢如何打开的妖统统杀了,而那呼风唤雨的林凤更是被折磨得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据说是单扶摇给它用了什么改进的控妖术。   李秀与岫烟穿过走道,顺着走道朝地牢最深处走去。   “两位宗主这是要去哪里?”忽然一个人问道。   此人正是简容,由于温见雪的缘故,地牢的日子并不难过,但他旧伤难愈,加之忧思过重,如今面色苍白,清减不少,那一对冷凌凌的眸子朝两人看来时,透着几丝寒意。   区区一个小辈,竟敢如此无礼,李秀心道。   岫烟笑了一声,温声细语道:“简小友,我同李宗主去里头看看是否有阵法压住了地牢。”   “原是如此。”简容道,“劳烦二位宗主了。”   岫烟和李秀这便走了。   简容看着他们,表情微冷,他垂下了眼帘,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地砖,漆黑的色泽伴着寒气,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延伸。   地牢尽头,推开隐蔽的暗门,七拐八折的甬道过后,一道狭窄密室出现在眼前。李秀两人走入其中,确定这处由自家探子得出的密室异常安全,掐指结印。   法印复杂,金光闪烁。   密室亮起几道白点,白点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虚影。细看那虚影,竟是单扶摇的模样。   两人见此,皆松了一口气。   她们之前急匆匆叫太上长老住手,不是为了从太上长老手里留下单扶摇,而是想从太上长老眼皮子偷得一息单扶摇的魂魄。   身为宗主,自是有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手段。   李秀上前一步,将定魂珠置于单扶摇魂魄内,大喝一声,厉声问道:“单扶摇,交出控妖术!”这般残魂,等同木偶,没有自我意识,只稍些道家术法,必叫对方言听计从,如实道来。   几近透明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未有反应。   李秀同岫烟对视一眼,心升不妙,再呵一声。   单扶摇终于有了反应,扭动脖颈,朝她们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道:“果然最是人心不可测。”   两人大惊,连退数步。残魂怎会拥有自我意识?难道……眼前残魂并非单扶摇,只是裹上了单扶摇的气息?现下对方远程控制了这道气息,使残魂做出了这一系列举动?   世有禁术,只要将他人魂魄抽出,灌入自己的分身,经过数天药物淬炼,结合禁术与自己的气息便能迫使他人魂魄成为自己魂魄的替代品。   两人脸色大变,顾不得许多,便要离开,却发觉密室被锁得严实,无法出去。两人立刻运灵,下一刻,经脉剧痛,灵力溃散,两人如临山岳压顶,不由跪在地上。   岫烟直冒冷汗,她反应极快,当即道:“尊主,属下不曾背叛您,属下如此行事,乃是误以当前局势严峻,谢琅与太上长老等人过于强大,为了深入敌人内部,打其一个措手不及。尊上平安,属下实在比谁都欢喜,还望尊上既往不咎,饶了属下这擅作主张的一次,属下本意是好的。”   李秀震惊地看向她。   一道刀影刺来,岫烟从袖中翻出一柄龙血匕首,割断她的脖颈,搅碎她的魂魄,以表忠心。   李秀死不瞑目,直直看着密室顶端。   岫烟楚楚可怜道:“尊上。”她年轻貌美,这样并不显得矫揉造作。   单扶摇冷笑了一声,道:“谁叫你杀了她的?”   “属下……”岫烟语速极快道,“属下可以接近太上长老和谢琅等人,提供他们的弱点,这样尊上杀起他们来,便不费吹灰之力。”   “自作聪明。”单扶摇淡淡道,话毕,一道外力扭断岫烟脖子。   “我既然如此行事,任尔等直入内部,自有一网打尽的计划与把握。” 第278章   “我既如此行事,任由尔等直入内部,自有一网打尽的计划与把握。”   残魂倏尔散了。   于此同时,结香阁对面的承德院。   太上长老正给段秋梅疗伤,被单扶摇接入结香阁后,由于忧思过重,情绪大起大落,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之前单扶摇掐她脖子,她只是那一瞬间不舒服,待用阴阳术脱身,她瞬间觉得浑身不适,或许是修为被废,经脉有损,不适应空间跳跃。   明亮灯火在琉璃罩中跳跃,段秋梅的脸庞笼上蜡油一般的光泽,太上长老给她治疗完毕,改坐为站,道:“好好歇着,过些日子身体自会康复。”   “如此有劳太上长老了。”段衡在一侧守着段秋梅,闻言,客客气气道。   太上长老摆手,走出居所。   方才走出居所,忽觉浑身发疼,筋脉之中似有烈火涌动,他闭了闭眼,旋即吐出数口血来,眼前发黑。   “哐——”一声闷响。   段衡服侍母亲睡下,听到声音,紧步走出居所,却见太上长老不知死活躺在地上。   ……   下界,一个直冲云霄的血色阵法摆在剑宗后山,树木摇晃,无穷无尽,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从中荡出。   这动静惊动了寒行川,他带着人冲冲赶来,只见阵法边缘站着一人,此人正是之前替他们说话的招安副将——白袍人。   “阁下在此可是有要事要办,不知在下能够帮到您什么?”寒行川一面试探,一面观察那个阵法。阵法不常见,不过打眼看去,格外诡异,一股凶煞之气迎面扑来,仔细看那阵形,端是十四角,象征不详……   一侧有长老认出来了,秘密传音道:“宗主,此乃吸星大阵。”   寒行川一听这话,眉宇瞬间阴沉下去。吸星大阵不同其它阵法,此阵甚是阴邪,需以数万人命佐以山脉龙气,方可启动。   如此看来,白袍人根本没有向着他们,只是为了令他们放松警惕,在剑宗后山布置吸星大阵。   纵观下界,只要剑宗后山能够满足吸星大阵启动条件。   而吸星大阵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唯一的作用想来就是对付一个目前来说极为棘手的存在。谢琅?天水老祖?温见雪?还是说谁?   情形很是不妙,寒行川心中百转千折,他收敛情绪,垂下了头。   白袍人早已察觉他们的到来,他一步几米,朝他们走来,细看之下,他的手还在颤抖。   颤抖?真是奇怪,做了这些事情,难不成在害怕?   寒行川将头低得更低,那白袍人便从他身边走了,像一阵风一样,去了上界。   本以敲定的结局反转,上界又乱了,乱了不到数刻,又定了下来。   单扶摇带着妖兵施施然回了宫殿,谄媚的下属慌慌张张赶了回来,一部分是当场作鸟雀散的,还有一部分是被谢琅部下及太上长老等人关押来不及处理的。不过比之过往下属数量少了不少,这少了的,绝大部分是已经在地里了,少部分是临阵脱逃害怕回来受罚,躲于外边,不肯回来。   单扶摇浅浅扫了一眼,并未多言,他轻轻击掌,命人带上来几人。   这几人皆是清醒着的,除却他的妻子与儿子,另外的人都很年轻,原是花倾城、秦月、张漆。   一侧奉谢琅之命镇守望天水的翰不孤笑眯眯望着单扶摇,道:“尊主神机妙算,纵他们有多少手段,也是无济于事。”   原这翰不孤前段时间在收到单扶摇送去的妖族功法后,便觉天下即将归一,所谓鸟择良木,它自然弃暗投明,投向单扶摇。   事实证明,它确实没有站错队,而那些跟随银鳕,也就是谢琅参与讨伐的妖将此刻都下了狱,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要成为傀儡妖中的一员。   花倾城冷视着它。   单扶摇上下打量他们一番,撑着下巴,对花倾城几人道:   “各位小友,现在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我不想为难你们,毕竟你们没有参与这场造反,我现在只是想请你们联系两个人,你们却也认识他们,想来联系上他们不是什么难事。”   花倾城冷静道:“你想我联系谢琅和温见雪?”现在除了他们,也没有谁没在他的控制下了。   单扶摇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   花倾城笑哼一声,道:“那不好意思,联系不上。”   单扶摇却也不多些什么,一旁有人上前,二话不说,提刀就砍,锋刃直逼脖颈,忽而有人推了他一把。   花倾城瞳孔微缩,一溜血飞溅到了他的身上,侧头一看,秦月扑上来替他挡住了刀,那一刀正中秦月肩部,削断血肉,劈碎筋骨。   单扶摇哎呀一声惊叹,道:“真是感情深厚。”   花倾城连忙扶住秦月,鲜血染红他的手掌,他目眦欲裂,怒视单扶摇,一字一字道:“我总会宰了你。”   单扶摇看也不看他,对着秦月笑道:“你既然愿意为他挡刀,显然也愿意为他去死吧。”他说着,给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强行从花倾城手中拖走秦月。   花倾城等人起身去追,却被定在原地。   对方把秦月拖到殿外,再度起刀,这一刀想要将人劈成两半。   “单扶摇!”段秋梅剧烈咳嗽,怒道,话刚出口,忽而被拖到一侧,按着坐了下来。单扶摇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的事,接下来再跟你算,莫急。”   “住手!我联系谢琅他们!”眼见刀刃见血,花倾城声嘶力竭,红着眼眶大喊道。   刀停,那人将刀一提,回了鞘。   单扶摇将花倾城的联络玉佩抛到地面,神情淡然。花倾城直直盯着单扶摇,盯了会,忽觉身体能动膝行几步,捡起联络玉佩,录入联络符纹。这道联络符纹只有他们内门长老知道,只有紧急时刻才会录入联络玉佩开通,联系宗主(代宗主)。   “不必麻烦了,我们来了。”天边飞来一道银色流光,那道流光坠落在殿中,显出两道人影,正是谢琅与温见雪。   单扶摇笑了,道:“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远超我的预想。”   “你曾经也有这样的情谊。”温见雪道。   单扶摇道:“那是你的误解与他们的一厢情愿,我从来只想要权利地位。”他漫不经心地走下高位,来到温见雪和谢琅面前,挥手支起一道隔音阵,“且与你们玩够了,把完善的控妖术交出来吧,否则莫怪祖父不讲情面,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搜魂术确实能够从魂魄中搜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前提是对方没有对自己魂魄施展禁搜术。如谢琅温见雪的谨慎,想来早已对自己魂魄施展禁搜术,如此搜魂,除了得到魂魄瞬间炸裂的声音,什么也得不到。   谢琅直视单扶摇。   气氛紧绷,似乎轻轻一碰,奇异的稳定就能被打破。   温见雪这时开口了,他问单扶摇:“交出就能保我们所有人不死?如果不能,那有什么意思。”   单扶摇眼珠转动,目光落在花倾城几人身上,道:“我不是来同你们交易的,不过你话说服我了,这样吧。”他顿了一下,嘴角上扬,目中闪烁着诡异色彩,“排除段秋梅和段衡,六活四,你们商讨一番,自己选择谁生谁死。”   他这里的六人包含了水牢之中的简容。   由于说这番话时,他撤掉了隔音阵,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丧心病狂的事情。   正在此刻,一个白袍人从殿外快步进来,甫一进来,他便掀了面具与兜帽,露出一张慈祥稳重的脸,他的目光锐利,仅仅扫一眼场上情景,便看向单扶摇,不卑不亢,冷冷道:“尊主似乎同我承诺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对我的家人动手。” 第279章   “那便将他二人排除在外吧。”单扶摇挑眉,对白袍人道,“天水老祖,只有你同本尊效力,无论何时,本尊都会遵守承诺。”   天水老祖抬眸,敛了冷意,拱手一礼,扯着温见雪走到一旁,不允许他掺和其中。   “祖父……”   “闭嘴。”天水老祖掐诀封住温见雪的嘴,将他定在自己身边。定在身边还不够,他想了想,又封住了温见雪的五觉。   花倾城几人震惊地看着天水老祖,难以想象他竟然也投靠了单扶摇。   “四活二。”单扶摇道。   谢琅冷冷道:“讨伐之事乃我一人策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去赴死便是,你何苦为难其他人!”   单扶摇道:“跪下。”   谢琅没有动作,站在原地与他对持。   单扶摇道:“跪下便圆了你的愿。”只要交出控妖术,就只杀你这个策划者。   说罢,他还立了誓,表明自己所言为真,绝不会违背。   谢琅收紧双手,片刻,撩袍重重跪了下去。   单扶摇食指朝下微动,空气挤压,碾断他的腿骨。谢琅闷哼一声,冷汗涔涔,双手均撑在地面。   “现在可以死了。”单扶摇收手,淡淡道。   谢琅咬紧后槽牙,手背青筋直跳,过了一会,他拿起斩邪剑,低低应是。   温见雪溺在一片黑暗之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焦躁不安地盯着前方,眼睛一片空洞,流出担忧之色。   谢琅瞧温见雪一眼,放低了声音,道:“要照顾好见雪。”这话是对在场亲友说的。他说罢,手指抵着剑柄,轻轻一碰,利剑出鞘,旋即上扬,抵在脖颈。   “谢琅!”段衡呵道,他以手作刀,劈断按住他肩膀的妖卫,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阻拦,但一道力量击中他的胸口,将他重重压在地面。   膝盖碎裂,段衡吐出一口血。   一旁的张漆和花倾城,已经扑到谢琅面前,他们眼疾手,一人握住剑身,一人握住剑柄。   “滚!”谢琅道。   声音如洪钟,一下子将张漆震飞,摔在地上,而花倾城由于握得太紧,剑都嵌入肉里,并未被震飞。   他手掌鲜血直流,红着眼眶,铿锵有力道:“一切都是我谋划的,要死也是我死,谢琅你踏马是不是脑子有坑,凑什么热闹,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   张漆整个人都红了,他喘着粗气爬起,慌慌张张道:“不不不,此事是我一人策划!”   “艹你们爹,现在瞎揽什么责任。”谢琅一掌劈开花倾城,目光化作刀刃,恶狠狠剐在场亲友一下,怒不可遏地呵斥,“别在这里玩什么情深义重,我特恶心。”   “你个瘪犊子,去死吧!”花倾城顿了一下,骂道。   谢琅不怒反笑,手臂用力,皮肉断开,鲜血四溅。“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他倒下了。   一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烟似的神魂从他身体腾出,飘飘然要离去时,一旁的翰不孤凝起一道热浪,骤然撕碎谢琅的神魂。   有人浑身颤抖,隐忍且怆然地低头,却也有人嗤笑连连,拍手称好。   “你好大的胆子。”单扶摇捏住翰不孤的左肩,道,“这可是的曾经的主子。”   翰不孤抱拳跪下,道:“属下只认尊主,不认什么谢琅,但凡对尊上有威胁的,属下都会不予余力除掉。”   单扶摇闻言,笑了一声。   对于单扶摇而言,他并未将谢琅认作亲人,不过一个半妖半人的野种,也配叫他重视,与其周旋数日,已是给足面子。   他的目光扫在场之人一圈,视线落在温见雪身上,五指成爪,一下子把温见雪从天水老祖身边扯了过来,看也不看天水老祖,解开术法,轻轻一推温见雪,把他推到谢琅尸体,道:“你道侣死了,不看看吗?”   入目全是鲜血,温见雪踉跄一下,怔在原地。许久,他脱力般瘫软在地上。   “谢……谢琅……”他抬手去摸,对方皮肤还是热的,不过鲜血很是粘稠,像一条条蛆,在他指腹间扭动。   单扶摇垂眼看着,而后传音道:“该把控妖术交出来了,倘若不然,誓约作废,我会慢慢送你亲友去和你道侣团聚。不过可惜谢琅一番心意,又是下跪又是自尽,全叫你糟蹋了,真是他的好道侣。”   温见雪哆嗦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冷冰冰的泛着杀意,他手上一片红,沉默几息,拿出来一块玉简抛给对方。   单扶摇随手接住玉简。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接,而是用灵力裹住手掌,再行去接。   上下打量一番,他扯过一只小妖,令其沉入神识,读取玉简之中的内容。   小妖很快读取完毕,它双眼发亮,正要告知单扶摇其中内容,已然知晓其中内容,只是担心读取玉简会染上毒或者咒的单扶摇拧住它的脑袋,抽出它的神魂,沉下心神,从它的神魂中提取控妖术——这样就能完完全全规避风险。   控妖术还未完整提取出来,一道快如闪电的气浪从后忽而袭来,他眼睛也不眨,周身浮起一道灵罩,挡住攻击。   温见雪偷袭未成,后撤两步,他抬手结印,一道杀印再度刺去。   “不自量力。”单扶摇中止提取控妖术,他收起小妖神魂,一震袖,挥开杀印,下一瞬,人如鬼魅,来到温见雪面前,一掌击向温见雪心口。   “我与天水老祖的约定而成,而今你要杀我,便是另外回事,我杀你却也不为过。”   他的手掌方才触及对方胸口,浑身一痛,似有无穷无尽的米浆从天而降,没入他的经脉,叫他经脉随着时间推延,变得僵硬堵塞,无法再使用灵力。   这是……   单扶摇脸色微沉,看向一侧,原是天水老祖无法忍耐,对他出手了。   对方不愧是顶尖修士之一,一个出手便能叫他经脉受损,无法使用灵力。   没有灵力的攻击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绵绵细雨,温见雪并没有被单扶摇击伤,抓住这个机会,捉住他的手,顺势一击。   这一击含有剧毒,不光击碎单扶摇的手掌,还使毒素不断向上攀延,眼见要攀延到肩膀,单扶摇断尾求生,砍掉了自己手臂。   单扶摇的下属见状,露出惊愕之色道:“尊上!”   他们冲上来,便要保护单扶摇。   半路,一个二个迫于天水老祖散发的威压,全都跪了下来。   单扶摇冷笑一声,看着天水老祖道:“你确定要如此?”   单扶摇对天水老祖自然没有多放心,在对方表明自己愿意为他效力时,给对方种下了子蛊虫。   子蛊虫来源于母蛊虫,凡是被种下子蛊虫的人,都会被拥有母蛊虫的人操控对方生死。   天水老祖没有多言。   而今目的已经达到,天水老祖既然不愿苟活,他也不必强留。   单扶摇心念微动,便要利用蛊虫结果对方。   正在此刻,他余光瞄到谢琅的尸体,见对方流出的血液在流入石砖缝隙后,闪烁出淡淡的金光,察觉不对劲。   他操控众妖使用妖力攻击,不出他的意料,包括几个妖王在内,皆没有了妖力,攻击只是单纯的攻击。   他做了林凤臂膀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此地开启了妖心罩。   妖心罩建于百年前,属于备选防御装置,不仅在城防破损时,替代城防,还能在内部出现叛乱时,封住整个宫殿群,迫使其中妖物不能使用妖力。   由于其重要性,只有在任妖王用自己的心头血配以对应地点,能够开启。   换言之,死得家伙根本不是谢琅,而是林凤。   怪事情太过顺利,自己想着拿林凤实验控妖术,没有及时处理它,现下着了它和温见雪他们的道——   温见雪两人应是在讨伐胜利时,同牢里的林凤会了面,商讨了这个针对他的圈套。   不过按照林凤不会吃亏的性格,即便它同自己有血海深仇,也断不会不记代价杀他,便宜了谢琅和温见雪,叫他们坐收利益,应当……   单扶摇看向翰不孤。   翰不孤也不演了,退到温见雪背后,朝他一笑,拿出魂石,亮出刚才被他“毁掉”的林凤神魂,无奈道:   “我也不想哄骗尊上,可是我的命被主上握住了,没有办法啊,只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保下林妖王神魂。   “毕竟主上和林妖王有约定,只要保住它的神魂,它就愿意同主上他们联手解决你。   “尊上说给我解除控妖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除,而且解除了,我也不觉得跟着尊上会有更好的出路,谢妖王可是开出助我修为晋升两级的好处。”   单扶摇冷笑一声,然而胜负乃兵家常事,却也不值上心,当务之急是摆脱当前困境。   ——众妖如今等同废物,光凭他这边的人修部下,不能与温见雪等人抗衡。   温见雪那边可不止殿上这些人,还有谢琅,还有水牢中关押的修士,谢琅应该已经把那些人放了出来了,正在暗处窥视他。   除此之外,定天宗太上长老或许也没有死,此刻,他不能确定天水老祖真的为了家人牺牲下界数人,杀了太上长老……   单扶摇只刹那间便明白了局势,改变利用蛊虫结果天水老祖的想法,他一面服用生筋骨血肉的丹药,一面利用蛊虫,挟持天水老祖,命温见雪等人放他和部下离开。   林凤修炼数年,修为不低,自然不是身体死了,神魂就会立刻散了,没入轮回,它不仅可以存活于世,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当下情形。   闻言,它暴跳如雷,对着温见雪道:“本王今日必杀单扶摇!你休想叫本王为了你祖父放他离开!”他说罢,趾高气昂地命令翰不孤去杀了单扶摇。   翰不孤看白痴一样看它。   林凤:“……”   林凤怒气冲冲看向花倾城等人,花倾城等人还没从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对上它的视线,居然露出了迷茫。   “一群废物!”林凤骂道。   温见雪盯着单扶摇,看了一会,对林凤道:“放他们离开。”   林凤:“放你娘的狗屁!”谢琅这个神经病就不提了,你区区一个丹修也敢命令他。   温见雪冷冷地看着它。   林凤犯怵,这才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倘若现在不听他的话,之后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堂堂妖王憋屈至极!   林凤心想,它一边想着一边结印撤下妖心罩。   几乎是撤下的瞬间,一道恐怖的剑气从殿外劈来,直击单扶摇。   单扶摇的部下明白如果不护着单扶摇,自己肯定不能活着离开,于是争先恐后地去挡这一道剑气。   众志成城,还真叫他们挡下了,然而未消的剑气余威轰轰烈烈越过他们,去了殿内其它地方。   温见雪等人自然能够避开,不能避开的是之前被单扶摇定在椅子上的段秋梅。   段秋梅怔愣地看着前方。   温见雪立刻要去拦截,但被翰不孤拦住了,它道:“温宗主,你不成,你挡不下来,这可是主上的剑气余威!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跟主上交代。”   “走开!”温见雪道。   对方并不走开,用着法器翻来覆去地拦,没办法,温见雪只得求助祖父。   段衡等人被单扶摇封了灵力,根本来不及去救,在场也只有祖父能救了。   求助之音刚落,剑气余威已至段秋梅眼前。   温见雪神情一滞,然而这道剑气余威却并没有伤到对方,单扶摇掐着一道疾风符,来到段秋梅身旁,一把将其拖离原地。   那道剑气余威直直没入墙面,将整道墙都夷为平地。   单扶摇余光一扫,松开段秋梅,匆匆要走,心口却泛起剧烈疼痛。   低头一看,段秋梅的定身术被人远远解开了,对方手心浮出一柄玉箫,扎入他的左胸。   “果然是这样。”   温见雪被翰不孤拦住时,他便猜到这道奔向段秋梅的剑气余威是在逼他去救人,从而利用段秋梅杀了他。   他本不想理会,左右谢琅等人不至于真的杀了段秋梅,顶多致使对方重伤,可他的身体却没办法听从理智的安排,下意识过去了。   或许自己比想象中更爱段秋梅。   他不知道,他此刻也没有兴趣去深究。   他看着对方冷漠的眼睛,心头泛起绵密的怒火,脸上却扬起笑容,道:“你以为这样能够杀死我?”   他早已在心脏之上附上一层甲衣,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休想伤及他的心脏,只要不伤及他的心脏,他便有的是丹药能够保住自己性命。   “段秋梅,你不了解我。”他一把握住玉箫,便想扯出,耳边却传来段秋梅幽幽的声音,“我了解你,我比谁都了解你。”   段秋梅用力,将玉箫按进几分。   甲衣骤然破碎,那只玉箫直直没入他的心脏。   “这是天水老祖的护身灵器天赐,能够借予使用者庞大灵力,我虽然修为被废,经脉破碎,无法发挥此物威力,不过借此破你防御,还是没有问题。   “说实话,天赐只是用来护身的,我本没有期望你回来救我,我同见雪等人一样,只是希望此举能让你心神不宁,毕竟你掌控了天水老祖的生死,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杀了你的同时不会牵连天水老祖。   “没想到你回来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这是你教我的,要抓住一切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段秋梅轻描谈写道。   单扶摇听笑了,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道:“好样的,段秋梅。”   他吐出几口血,那血正好洒在她的脸上,似是多年前未曾砸中她的雪。   ……   “上来,我背你。”   冬日,天昏地暗。   少年收起了剑,半蹲下身,示意身后少女。   段秋梅裙摆沾满泥土,她站在盛放的梅树前,提着扭伤的左脚,抱着几支红梅,犹犹豫豫看着少年挺拔结实的后背。   “我虽然没有办法自己回家,但我叫贴身侍女来接了,只是需要等一会儿……”   单扶摇扭头,道:“二小姐,快要下雪了。”   段秋梅不再犹豫,伏了上去。   单扶摇托住她的腿,稍稍一用力,便站了起来,他背着人,朝梅林出口走去。   此处正是一片梅林。   两侧白梅树枝丫朝路上伸了些许,段秋梅拿着红梅,搂住单扶摇的脖子,随手掐诀拨开。   “二小姐为何来此折梅?此地梅花皆是野生,论起品种色泽花型应当远远不及段家梅园栽种着的梅花。扶摇听闻段家梅园有着许多稀有梅花。”路上无趣,单扶摇捻了个话题,随意道。   段秋梅看看对方头发,回道:“对于我来说,贵重与否并不重要,自然塑造的东西,才是最好。”   单扶摇便低低笑了出来,道:“是我庸俗了。”   段秋梅目光飘忽几下,道:“我也不高雅。”   单扶摇道:“二小姐如何不高雅?在我看来,你应是最高雅的人了。”   段秋梅捏紧梅枝,道:“你当真这样认为?”   “自然。即便二小姐派人打听我的去处,各种制造偶遇,例如此次,再即便故意扭伤脚,谎称没有办法自己回家,联系了贴身侍女,也依然是个高雅的人。”   段秋梅猛地折断梅枝,脸飞红霞,她恼羞成怒,松开单扶摇的脖子,挣扎着要下去。   “你既然看穿了,还背我。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一道温柔灵力缠绕上来,迫使她不能动弹。   单扶摇眼尾微微上扬,笑容扩大,道:“二小姐金枝玉叶,摔着了,我这条贱命可赔不起。”   段秋梅轻哼一声,道:“知道就好。”少女火气散去,自然而然生出几分忐忑不安,她垂下眼睑,两片睫羽轻轻颤抖,“你怎么想?”   对于这段不曾征求你的意见的暗恋。   对于这场期待回应的暗恋。   拒绝或者接受。   人迹稀少的梅林寂静,除了轻盈脚步声,别无其它。   单扶摇没有回话,朝前走着。   天黑极快,出了梅林,来到城镇传送阵法,借助阵法之力,来到陌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仅隔着一条街,便是段府。   单扶摇送到这里,便放下了她。段府侍卫眼力好,遥遥瞧见这一幕,赶了过来。   “二小姐,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几个侍卫猜到自家小姐受伤,他们正关切地询问,有甚者已经一面蹲了下来一面喊大夫。   嘈杂的人声之中,段秋梅望着挺拔少年,已然知晓答案。   长街起风,她的心揪着疼,似乎破了个窟窿,乌拉乌拉过风,勉强一笑,藏起失魂落魄,摆出一副世家子弟应有豁达的模样。   “好,我让人送送你。扶摇,有时间,我请你吃酒,今日麻烦你了。”   “二小姐,这是最后一次吃酒吗?”   两人对视,说着他们才懂的话。   “……扶摇,我想是了。”   她说罢这句话,竟觉眼睛酸涩。   于是猛地转过身,伏到侍卫身上,命其带她回家。即将踏入家门时,耳边送来一道声音。   “二小姐,此次酒便不吃了。两年后,如果我成功晋升元婴期,我来寻你,那时我们再吃。后续,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吃酒,直到世事难为,时不容它。”   段秋梅一怔,蓦然回首,只见单扶摇站在原地看她。   隔着一段距离,明明风没有止,她的心却奇迹般感觉不到了疼痛。   梅花触到下巴,柔软花瓣挠得下巴痒。她的眼睛热热,心也痒痒,一时间不知所措,像是落入一片云霞。   她拆出一朵梅花,掷了过去。   单扶摇接住了,目露不解。   段秋梅抱紧剩下的梅枝,传音道:“如果晋升不了元婴?”   “二小姐,你我差距太大了,你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本该毫无交集。”   “我不觉得……”   “二小姐。”   单扶摇打断了她的话,他将梅花展开,收入灵盒,眼神平静,如同在说什么一件小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恕单某无礼,我会一直想你,倘若哪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我向你立誓,我会死在你前面。”   不久之后,天空下起了雪。   将将落下,并不大,单扶摇结印,挡去了,他朝她笑,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家。   ……   段秋梅抹去脸上血液,拔出天赐,上面全是殷红血液。她看着单扶摇,抬起一只手,将对方推倒在地。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你。”   “哈哈哈哈。”单扶摇倒地,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仰望段秋梅,眼泪止了,“二小姐,我不觉得我有错,我不过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的亲人,包括你的孙婿,都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你觉得他们错了吗?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修仙界闹成这样,也并未我一人之过,如果谢琅他们不为借助我的手铲除李秀等人,竭尽全力对付我,乱象早该结束了。”   他的气息断了,神魂也在离体的瞬间,被段秋梅用天赐劈得干干净净。   那载有控妖术的小妖神魂也被她随后劈散。   单扶摇的部下见状,自知大势已去,全都束手就策了。   段秋梅看向殿外,天空很蓝。   温见雪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单扶摇此言差矣,世界上确有好人,比如花兄几人,比如我的祖父等人。   “单扶摇说,我同谢琅为了借助他的手铲除李秀等人,在这场人为灾难中没有竭尽全力,故意延长乱象时间,更是无稽之谈。   “李秀等人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多大威胁,从定天宗的打压走到现在,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们,不至于出此下策。   “我们从头至尾都是想要解决单扶摇,并未多想。如果有办法减少牺牲,那我同谢琅求之不得,可惜并没有。   “祖母,我希望你不要被单扶摇的话所困,好好生活。”   段秋梅回神,将天赐还与天水老祖,笑着道:“我明白的,他向来如此,自己难过了,便要挑拨是非,叫看不惯的人也同他一般难过。”   她朝外走去,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单扶摇这人没有意思,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人,与未开化的畜牲并无什么不同。   “我现在很高兴,我终于为哥哥嫂嫂报仇了,我很高兴,这一天我想了很久了……”   “祖母。”温见雪喊道。   段衡道:“见雪,让祖母冷静去吧。”   温见雪担忧地点头,他拿出疗伤丹药,道:“父亲,我替你疗伤吧。”   “有劳。”   谢琅同人关押好单扶摇部下时,林凤正叽叽歪歪要求刚给段衡疗好伤的温见雪治疗自己身体,让自己还魂。   谢琅踏进殿中,听到此话,眼睛一眯,道:“林凤你脸大如盆,我们可是说好,只保住你的神魂。”   林凤闻言,扭头就对温见雪道:“本王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谢琅一把就把温见雪揽了过来,道:“他只要我,你痴心妄想什么?”   林凤要被气笑了,他指着谢琅,手指发颤,哆嗦半天,吐出一连串脏话,简直把毕生脏话都吐了出来。   谢琅手臂搭在温见雪肩膀上,等林凤骂完,笑眯眯说:“你给我使什么气,神魂气散了可没妖在意。”   林凤:“……”   果然是单扶摇的后代,你个贱人!碧池!   谢琅岂能不知林凤在骂什么,他冷冷道:“再不走我就削你了。”   林凤自知势弱,携着自己身体就走,走出大殿,深觉不对,又回来了,道:“该是你们走!这里是本王的地盘!”眼见对方神情更冷,它咬牙切齿一瞬,还是自己走了。   温见雪道:“林凤非善类,就这样放它走了合适吗?”   谢琅幽幽道:“它活不了多久。”   温见雪放心了,接着笑道:“你别说,他演你还演得很像。”   谢琅幽怨道:“……明明是我教的好,我手把手教的。”   花倾城几人比谢琅还要幽怨,直勾勾盯着他俩,道:“好啊你们,有计划也不同我们说,害我们担惊受怕!”   温见雪连连道歉。   谢琅则道:“给你们个惊喜还不乐意了。”   花倾城皮笑肉不笑,道:“把你嘚瑟的。”谢琅让他带着人去寻翰不孤时,他其实猜到一点谢琅和温见雪的计划,不过害怕打乱,没有吭声。   “我就嘚瑟了,咬我?”   两人吵吵闹闹起来,温见雪听得脑袋乱糟糟,掐诀封了两人的嘴。   谢琅:“……”我是你道侣,你怎么可以封我!   花倾城:“……”我是个伤者,有没有良心!   温见雪冷血无情,他歇了一会,依次给花倾城等人治疗。简容已经从水牢出来了,他的伤比之其他人稍轻些,所以轮到最后。   温见雪替他们治疗好,同其它医修去治疗其它伤者了。   花倾城几人跟着去帮忙了,段衡也去帮忙了。   谢琅没兴趣替他人治疗,带着吞金晴天,同天水老祖去了下界。一为解决单扶摇残留的部下,即那些招安的家伙,二为复活因为吸星大阵而死的人。   吸星大阵没有布置完整,那些因吸星大阵而死的人只是暂且被阵法拘住了神魂,只稍用引魂术引出魂魄就可复活。   至于太上长老更是没有死,阵法不完整,只是令对方受了重伤,陷入假死状态,不日便可苏醒。   不过虽然苏醒了,他也要去寒渊接着受罚。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混为一谈,否则对于那些受到他迫害的人便是极度不公。   ……   此次人为灾祸后,修仙界大洗牌,一些势力直接没了;一些势力由于上层领导死亡,内部人员职位大变动。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修仙界难得出现安宁祥和的氛围,一个二个皆闷头修复自身,待到恢复以往氛围,已是好几年后的冬末。   这个冬末,但凡有头有脸的势力领头者都自发携礼拜见剑宗主宗两位宗主。   金鳞宗没了,李秀的鹤云宗、岫烟的岫玉宗由于上层领导死亡,内部人员职位大变动,已然大不如前,而今担得上第一名号的势力也就只有剑宗主宗。   剑宗主宗受创也算严重,然而有着妖族那边的扶持,加之底蕴较深,数个倒塌势力的人员选择加入其中,修复自身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   ——众人此刻已然知晓剑宗主宗谢宗主谢琅乃是妖王银鳕,但他们对此没有任何针对想法。   先不说对方在解决单扶摇一事上出了很大力气,他们没有脸针对,便是对方如今的实力和背后的势力也不容他们去针对。   如今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都要去剑宗主宗两位宗主哪里混个脸熟。   但他们去的不巧,两位宗主竟然没有一位在宗。   “刘长老,不知两位宗主这是忙什么去了?”有人大胆问道。   刘璋滴水不漏道:“我只是一个长老,怎么知道两位宗主去了哪里?诸位道友如果有要紧的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温宗主。”   剑宗主宗说是两位宗主,其实掌权者是温见雪,谢琅并不管宗内之事,他妖族那头还忙不过来。   现下妖族那头就他一位妖王。   要不是温见雪同他说剑宗主宗宗主必须是剑修,否则不成样子,他早就想撂担子了。   他觉得温见雪比他更适合做宗主。   他现在就是个吉祥物,搁哪里挂着的而已。   众人闻言,连连摆手走了,说自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两位宗主回来了,再行拜访。   刘璋笑着点头,待人走完,联系花倾城,问道:“段二小姐如何了?”   段秋梅杀了单扶摇就回了下界,虽然大仇得报,但心结并未解开,即便灵药不断,儿子一直陪伴左右,两位宗主也时不时探望,身体也不见好转。   昨天晚上,她的身体状况骤然恶化,两位宗主立刻去了她那里,花倾城等人也去了她哪里。   花倾城站在窗户边,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刘璋道:“怕是好不了。”   “什么?!”   话音刚落,忽听一阵下跪声。   花倾城应是看去,却是段衡几人跪在了床边。原是段二小姐如同花朵,此刻凋零了。   花倾城掐断了联系,同秦月几人走入房间,沉默几息,对段衡几人,道:“节哀。”   段衡垂着头,好一会,站起了身,抿着嘴角,快步走出了房间。   温见雪看看床上苍白的段秋梅,一堆正在发呆的谢琅,道:“去看看父亲。”   谢琅眨眨眼,缓过来神,二话不说,追了出去。他也不愿意待在这里,死亡是他最讨厌的事情。   温见雪跪了一会,在简容的搀扶下起身,吩咐侍女给夫人梳洗打扮。   ……   谢琅很快追上段衡,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踹了几踹湖边的石子,没话找话,道:“你修炼速度真快,已经结丹了。”   段衡沉静道:“我是重修,自然快了。”   “哦。”   父子子沉默着走过湖上廊道。   “你没事我就回去了。”谢琅开口道。   段衡顿住脚步,看了看他,道:“葬礼结束后,我要去找你母亲。”   谢琅猛地抬头,道:“你去哪里找?”   段衡耐心道:“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你们不必送别,也无需担心,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同你们联系。”   谢琅道:“随你,反正别死在外面了,死在外面我们可不会给你收尸。”   段衡笑了,道:“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琅扭头就走。   段衡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拿出酒壶,仰头喝酒。天光有些刺眼,刺得他一时被酒水呛到,低低咳嗽。   ……   葬礼过后,段衡没有同谁告别,一个人静悄悄走了。   谢琅口上不说什么,人却烦躁不少,但凡惹着他不痛快了,管你是什么东西,逮着就是一通训斥,惹得到处惶惶不安。   温见雪瞅在眼里,也不说什么,让各方势力上层领导过些日子再来拜访,默默陪着对方。   隔了一段时间,对方总算平静下来,不过却是蔫的,只要没有事情,便变成幼时形态,趴在温见雪怀里睡觉。   温见雪知道为什么,因为段衡没有按照约定联系他们,搁这里使气。温见雪琢磨了一会,摸出一张纸,往上写了几个字,贴它额头上。   “什么东西?”谢琅敏锐感知,睁开眼睛,问道。   温见雪挑眉道:“好东西。”   谢琅将信将疑抓下来一看,上面写着废狼两块下品灵石一斤。   谢琅:?   谢琅幽幽看向温见雪,道:“温宗主,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温见雪捏住狼嘴巴,道:“好怕哦。”   谢琅:“……”无法无天了。   谢琅变回人形,把人按在怀里教训,教训到对方喘不过气,方才解气。谁料对方并不恼火,只是伸手摸他脸颊,问他开心了吗?   谢琅心里一暖,嘴上却硬得很,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温见雪笑着点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谢琅又想给他点教训,谁料这时秦执事秦月抱着一堆需要宗主敲定的事务来找温见雪了。   “我先走了。”温见雪亲他一口,立刻整理衣服,起身出门,处理事务了。   谢琅表情凝固,凝固了一会,冷静地拿出联络玉佩,痛骂花倾城。   花倾城正在抽查弟子们的功课,闻言,满头雾水:“不是,你犯什么病,我招你惹你了。”   谢琅道:“秦小姐打扰我和见雪独处了。”   “关我什么事?!”   “你俩一对儿,我不好骂她,所以骂你出出气。”   花倾城:“……”   花倾城本来要骂谢琅神经,细细琢磨此话,忽觉舒坦,夸奖道:“好兄弟,好眼光,没错,我和秦月是一对。”   他笑得一脸不值钱,底下弟子都瞪大眼睛,怀疑他是不是撞邪了。   寻了个安静地方谈事的简容和张漆知道此事,轻轻摇头,道:“八字还没一撇,高兴什么。”   谢琅骂完花倾城就消火了,他找到道侣,和道侣一起处理宗内事务。   处理完事务已经是徬晚,温见雪要了一份甜点,拉着谢琅坐在议政殿台阶上边看星星边吃甜点。   吃完,谢琅一歪,脑袋靠在温见雪肩上,道:“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温见雪把他戳直,自己歪靠到对方肩上,道:“我也喜欢,我可是期待了很久。”说着,他拿出联络玉佩。   “你联系谁?”   温见雪道:“父亲。”   谢琅冷笑一声,道:“他都不联系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联系他。”他这样说着,却没有阻拦,眼睛朝这边瞄着。   温见雪心道,臭狗,你就嘴硬好了。他很快就联系上段衡,对方并非忘记了约定,只是最近很忙,忙着斩魔,没有空联系他们,对此很是抱歉。   谢琅听到此话,不悦地压低眉毛,凑了过来,道:“你不是找我母亲吗?怎么又跑去斩魔了?”   段衡道:“路上碰到此魔食人,于心不忍,便出手了,不过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快解决好了。”   “但愿快解决好了。”谢琅不跟他说了,离开此处。   温见雪同段衡聊了一会,掐断联系,去找谢琅。   对方并没有走多远,见他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倒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指顺着他的手掌下滑,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温见雪甩了甩,没甩开,道:“粘人精。”   谢琅愉悦地弯起嘴角,只当没有听到。   温见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对方不再介怀段衡没有按照约定联系他们的事情了,也跟着弯了弯嘴角,道:“各方势力领头者想要拜访我们很久了,你想什么时候见呢?”   谢琅道:“你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我都听你的。”   温见雪:“一点都不像我印象里的威风大反派。”   谢琅低头看他,耳坠甩出一点银光:“但你是我印象里的心肝宝贝。”   温见雪哽住。   谢琅见他不回话,凑到他耳边一声接一声心肝宝贝。   温见雪整个人都要被蒸熟了,面红耳赤,踩住对方的脚,怒道:“你闭嘴。”   谢琅嘶了一声,连忙道:“知错了,周围没人,不会有人听到。”   温见雪瞪他一眼,这才收脚。谢琅其实不痛,见他收脚,笑着弯身,搂着他的腿,一把打横抱起,道:“温见雪,你好凶,怪不得宗门弟子都怕你。”   温见雪:“……”   温见雪搂住他的脖颈,微笑道:“你不放我下来,我会更凶。”   谢琅道:“反正又不是凶我,无所谓。”   温见雪简直好笑,不过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对方不要脸了,捏捏对方耳朵,温声细语道:“臭狗,我累了。”   谢琅听罢,也不闹了,把他往上抱了一点,掐个隐身术,遮住两人身影,步伐平稳,朝寝宫去。   月光相伴,一路寂静,对于他们而言,如此便是人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