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美丽废物死后他们后悔了   作者:尤念   文案:   8岁时,幼危知道自己不是赌鬼的儿子,他以为苦日子到头了,欢欢喜喜回到原生家庭;然而只是从一个地狱跳到另一个:   大哥矜贵偏激,痴迷艺术,偏爱用云幼危的后背做画布,说他的肌肤是全人类的财富。   二哥天生反骨,美人皮囊邪恶灵魂,用温柔语气说恶毒话:弟弟脏了,是想哥哥给你洗么?   早春四月,幼危被冰冷的水冲了整整三小时。   替代他人生的假少爷,家族遗传的极端冷血,隐藏在禁欲外表下的是狠戾无情的双手——为冻得打颤的幼危披上带自己体温的风衣,也用这一双手亲手把他打造成美丽玩物。   他努力过争取过,向亲生父母伸出求救的双手,却只得到躲闪的眼神;   接他回来,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三个魔鬼;   直到生命最后一天,他都没跳出过地狱。   *   死后第三年,幼危重生了,   新家庭和云家是两个极端,爸爸富可敌国,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亲哥愿意为他摘星摘月,整天把弟弟最可爱挂在嘴边。   像是要补偿他上辈子受过的苦,还他幸福一生。   他却垂眸思考,先报复谁好呢?   *   幼危撑着伞站在自己坟前,发现有人在他死后打扫他的墓碑,   墓碑前一束球菊孤寂绽放花蕾,妖冶、美丽;   幼危转头,发现上辈子伤害过他的人正在身后,任由雨水浇透。   他们说:幼危,对不起,我们错了,   原谅我们吧,宝贝。   PS:   【真少爷幼危X假少爷云执鹰,前期略虐,后期咔咔爽】   【每天早上9点,日更三千!】   【谢谢各位点进来的小可爱们】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重生 打脸 甜文 爽文   主角:幼危,云执鹰(假少爷) ┃ 配角:云遮(大少爷),云迦(二少爷),宋西源 ┃ 其它:下本《老实人,但恐怖文的怪物们[快穿]》   一句话简介:不再当圣父,为自己而活   立意:无论生活有多么艰辛,都要积极乐观活下去 第01章 回家1   十八岁生日这天,幼危才知道,自己不是赌鬼的儿子。   那个整天只知道喝酒、赌博以及家暴的男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是他十八年来最好的生日礼物。   幼危看见酒鬼暴躁地冲过来,他下意识举起手挡住脸和身上脆弱的地方,但这次酒鬼没有动手,而是把他丢进房间,反锁上门。   他的房间,是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的阳台,角落里堆着纸壳和空塑料瓶,上面挂着阴干的衣服。   他被关了五天。   这五天里,幼危趴在冰冷的门缝上,看酒鬼唾沫横飞地让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拿钱。   那是个中年男人,是他亲生父母派来的人,眼角有不明显的皱纹,看起来却像是只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精英人士,西装革履,谈吐优雅。   而酒鬼眼神里全是贪婪,举止粗暴,三句话必带脏字。   他的养母,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眼角带着淤青,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不敢说一个字。   酒鬼让幼危的亲生父母拿钱,支付这十八年吃喝住的费用,付清“伙食费”,才能带走他。   最后酒鬼成功要走了一百万。   幼危很开心,不是因为他的亲生父母有钱,而是愿意花钱买回他,亲生父母一定会很爱他的吧。   酒鬼满意了,他怒斥没眼力见的养母去开门,幼危以为终于能回家了,但没想到酒鬼又抓住他,再次反悔。   幼危看见酒鬼露出更加贪婪的脸色。   “想带他走,可以,我亲儿子什么时候回来他就什么时候走!”   “你们想要亲儿子没问题!拿我的种来换!”   中年男人的脸上也露出厌恶的神色。   什么亲儿子不亲儿子,对酒鬼这种人,说出这种话,无外乎换个借口要钱。   他喝了一辈子酒,心肝脾肺全是病,在这时候脑子竟然格外清醒,这辈子就聪明了这一回。   他知道对方是两个儿子都想要,而这两个筹码都在他手里,他准备要两笔大的,狠狠发笔财。   这次谈判很快,酒鬼的开价中年男人一口答应,看他的表情,像是酒鬼要再多都没问题。   五百万。   幼危一愣,假少爷比自己“贵”,贵得毫不犹豫,自己根本没法相比。   酒鬼笑了,露出一嘴黄黑的牙:“不愧是我的种就是值钱!”   幼危终于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他想至少带件衣服,而不是这样什么都没有,连手机都没有,可是看见酒鬼狰狞的脸,他又什么都不敢说,跟着中年男人走下楼。   城中村到处是阴森潮湿的握手楼,马路边停着一排一模一样的豪车,围观的男女老少看起来非常想上前,但四周的保镖却让他们不敢伸手。   上车时,幼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老旧的城中村,依旧散发着腐臭味,但他知道他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车辆驶入马路,汇入车流,越行越远。   “我是云家的管家,姓汤,小少爷可以直接喊管家。”这是中年男人对幼危说的第一句话。   管家坐在副驾驶,用后视镜观察后座的单薄少年,他嘴里明明喊着少爷,语气离却没有任何敬意。   只是幼危听不出来而已。   “先生夫人不适合来这种地方,才安排我来,希望少爷能够理解。”   “我知道,我理解他们的。”幼危说。   他的亲生父母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和酒鬼夫妻见上一面,甚至说上一句话都是侮辱,他们确实不该来。   只是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应该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吧?会更疼爱他的吧?   幼危不要什么富贵的生活,他想要父母爱他,会轻柔地抚摸他的头,会送他上学,像所有正常家庭一样。   路上,管家也告诉了幼危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云家在全国富豪榜上有名,家主云先生有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   大少爷是闻名全球的画家,二少爷是叱咤金融街的新秀,用所有优美的词语形容他们都不够。   “二少这些日子不在国内,只有大少在家。不过大少创作期间,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管家没有听见回答,眼里闪过一丝害怕,“小少爷!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话!”   幼危赶紧说:“好,我记得了。”   接下来管家谈起三少爷云执鹰,这时候他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夸耀了很久,从学业到体育成绩……   幼危高中没有念完就退学了,一天打三份工,每份工资没落到他手里就会被酒鬼领走,他的高中班主任可惜这个好苗子,曾经来家访,却被醉醺醺的酒鬼狠狠羞辱了一番。   班主任在嘲笑声中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幼危知道他后悔来这一趟,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幼危的手指死死拧着衣服下摆,不用直接说,他也知道,这位三少爷就是和他抱错的人。   他知道比不上,但他们既然这么喜欢假少爷,也会很喜欢他的吧。   幼危惴惴不安地想,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哥哥,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两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云家。   云家在郊区的山间有一栋别墅,地处僻静,最近的邻居在两公里外。   别墅前的花园有专业园艺师打理,看起来像无价的艺术品。   幼危走下车,站在别墅门前,发现里面好像没有人。   没有人等他回来。   “先生夫人工作很忙。”管家在他身后解释,理所当然道,“少爷不知道,整个云家上百人,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重担都在先生夫人身上……我想先生和夫人,肯定是想亲自迎接少爷。”   幼危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喊爸妈,但他更想当着他们的面喊。   管家摇头:“我不知道先生夫人的行程。”   幼危只来得及失望了一半,就听见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   “我刚和爸妈通过电话,他们答应我,晚上一定会回来陪你吃饭。”   幼危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   年轻人身形修长,隐隐能看见藏在衣服下的肌肉轮廓,他衣着简单休闲,偏偏就是带着高贵的冷傲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管家激动起来,快步走到年轻人身边:“三少,你回来了。”   幼危没想到他和假少爷云执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第一面,他以为至少可以先见到亲生父母。   只是什么叫“答应我”?爸妈回来见他不是应该的吗?云执鹰究竟想说什么?爸妈是因为他才会答应在晚上回家?   自己才是亲生儿子,亲生儿子见父母难道还需要他这个假货允许?   但幼危不敢反驳,只能说:“我知道了。”   管家看见云执鹰,脸上都带了笑,迎上去一番嘘寒问暖,让保姆把行李拿去房间收拾好。   幼危安静地听着,这才知道云执鹰也有一个多月没回来,而他站在旁边,像个陌生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现在他又知道了,原来别墅里是有人在的。   因为原本安静得像是没有一个人的别墅,一连走出来四五个保姆,收拾的迎接的,瞬间热闹起来。   云执鹰走上二楼的台阶,微笑着:“小危你怎么还站在那里?汤叔,小危的房间呢?”   管家道:“三少,小少爷的房间安排在二楼南侧。”   云执鹰的眉梢皱起来:“二楼不是客房么,怎么安排在那里。”   管家解释:“三少,家里的房间不多,三楼是先生夫人的房间,您的房间和书房,还有大少二少的房间以及工作室,实在腾不出别的房间。”   “那先这样安排,等等先把我的书房清出来。”   “是,三少爷。”   幼危安静地听云执鹰的指挥和安排,紧抿着嘴,一字不吭。   二楼南侧的房间十分宽敞,角落里布置出一片小书房,衣帽间有半个房间大,唯一的缺点就是洗手间在隔壁。   窗户正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窗外的景色让人神清气爽。   管家履行本职义务,一一介绍房间的布局陈设,“……这是夫人特地为小少爷准备的。”   云执鹰道:“时间急,爸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以后需要什么再添。”   幼危仰头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露怯:“爸妈给我的,我都喜欢。”   云执鹰有些恍惚,这是他见到的幼危的第一个笑容,少年的笑意破碎,像被撕碎的蝴蝶翅膀,却有种无法描述的美好在里面,让人渴望,更让人怜惜。他忍不住道:“你喜欢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等爸妈回来再叫你。”   “嗯。”   管家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他转头说:“小少爷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你刚来还不熟悉,尽量不要单独出门,哪怕是房门。如果迷路了,会给大家添麻烦。”   “我知道了。”   云执鹰听见这句话嘴角一沉,然而他背对着房门,谁都没有发现。   终于送走这两人,幼危松了口气,虽然有信心,但他其实很害怕,万一爸妈嫌弃他是被酒鬼抚养长大的呢?他该怎么办?他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该怎么讨爸妈和哥哥的喜欢?   他决定先洗个澡。   回家的第一天,他要干干净净的。   幼危走进浴室,放好热水,整个人浸在热水里,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泡过澡,浑身在水里,感觉身体轻了不少,很舒服,很惬意。   这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在酒鬼家的噩梦。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水里沉沉浮浮。   直到他突然听见一阵皮鞋扣在瓷砖上的清脆声,才猛地睁开眼睛。   那是个和云执鹰差不多高的青年,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间夹着快熄灭的烟蒂,食指的正下方瓷砖上落着一截长长的烟灰。他一身铅灰色西装,外套里什么都没穿,露出线条分明有致的胸肌。   然而他这身西装甚至身上头发上,却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甚至连脸颊上都有一抹红色。   青年嘴角勾起一个锐利刻薄的弧度,居高临下,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我看见门半开着就进来看看,还以为是来了小偷。”   幼危眼神一亮,来的路上,他就听管家介绍过,云家大少爷是闻名国内外的画家!   这人就是他的大哥,云遮!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哥?”   “是我,我知道我有个丢了很久的小弟,他要回家了。”   云遮扶着浴缸边优雅地单膝蹲下来,他上身微微前倾,和浴缸里的幼危距离更近了,近得他能轻易看清吸引他进来的那抹洁白,纯白无瑕。   白得晃了他的眼,如果这是他笔下的……   “我画室里的画布用完了,下楼来拿,正好看见你。”   “是不是你?” 第02章 回家2   “是我。”   幼危急切地答应着,甚至又怯怯地喊了一声,“大哥。”   “小弟,欢迎回家。”云遮笑着站起来,“大哥不是故意不敲门就进来的。”   幼危整个人蜷缩在浴缸里,脸快被热水烫熟了:“我知道。”   “慢点洗,别冻着。”   云遮抬腿走出浴室。   一阵水声后,云遮转身,看见幼危穿着柔软的米色浴袍,发梢湿着,正低头笨拙地系腰带。他瘦得肌肤下是清晰可见的骨骼线条,可也许是血脉里的基因觉醒,他这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成长经历留下的影子,看不出任何刚从阴沟走出的痕迹。   这间洗手间是家里特地为客人准备的,布置得格外商务,浴室用磨砂玻璃隔开,外间甚至放置了沙发茶几。   云遮抬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   幼危喊:“大哥。”   不知道说什么就乖乖叫人,准没错。   云遮顺手又点燃了一根:“我听人说你小时候经常挨打,还以为会来一个浑身是疤的丑小孩。”   这句话直戳人肺管子,血糊糊的。   幼危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过去的疼痛屈辱在此刻与不堪入目的回忆一同涌上心头,他太害怕被嫌弃了,云遮是他见到的第一个血亲,如果大哥嫌弃他,爸妈还会喜欢他吗?   他小心翼翼道:“我不丑的,身上也不容易留疤的,我好得很快。”   他回答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在承认以前经常挨打吗?云家的小少爷,该是娇生惯养的,就像云执鹰,酒鬼的巴掌就算扬起来也不敢扇下来。   没想到云遮却说:“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会让他误会。   “你真的是云家的种?”云遮忽的笑出了声,他用目光把幼危从头到脚扫了一圈,“云家怎么生出你这样的……”   幼危老老实实地说:“大哥,我听不懂。”   “没什么,不愧是云家的小孩。”云遮收回目光,“难怪把你接回来。”   幼危听出云遮的语气,是不嫌弃他,是很喜欢他,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位血亲,果然喜欢他!   他激动得快跳起来了。   然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阵不合适的脚步声传来。   这阵脚步声仓促,和刚才云遮缓慢镇定的踱步不同。   “大哥这时候不在画室,怎么在这?”云执鹰倚在门口,语气却是慢悠悠的。   云遮沉着脸:“关你什么事。”   云执鹰悠然道:“难得看见大哥离开画室,大哥上次走出画室的门是什么时候?两个月?三个月前?”   云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会,突然笑了:“小弟在洗澡呢,我来看看,你也想看?”   云执鹰被他的话堵住了,就算是亲兄弟,说这话也太暧昧了。   幼危则咬了咬牙,大哥才跟他说几句话,云执鹰这么迫不及待进来干什么?他不是白痴,从他刚回家时到现在,云执鹰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盯紧他。盯着他做什么呢?抢走他十八年人生,现在又不想他分走爸妈和哥哥的注意力吗?   他过了那么多苦日子,都是云执鹰原本该过的生活,都是他替云执鹰承受的,而他现在不过才回来不到半天,云执鹰就看不下去了?   “大哥。”幼危轻轻唤了一声。   云遮看了他一眼,冲他一笑,才重新看向云执鹰,不客气道:“小弟已经洗好了,你想看到什么?”   云执鹰寸步不让:“大哥看到什么时候,我就看到什么时候。”   幼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在争辩什么,幸亏他不是女孩,给大哥看就看了,云执鹰就算了吧,不给看。   这次轮到云遮无话可说了,他碾灭了烟,抬腿走了出去。   幼危想追,却在门口被云执鹰一把拦了下来。   “你怎么会遇到他……”   幼危没有听见这句话,他只顾得找云遮,然而云遮走路飞快,被这么一挡,他就已经回了画室,关上门。   幼危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我跟大哥说话,你为什么要进来!”   云执鹰一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低头解释:“大哥他确实几乎不离开他的画室,我以为他想……我是怕你不习惯,才想着过来看看你。”   “没有,他是我哥。”幼危咬着唇,不知道自己的眼尾已经红了。   也许是浴室里的热气还未散去,熏红的。   云执鹰又压低声音:“是我不好,我不该来,但小危,别告诉别人你们见过面了。不然被人知道,都想通过你来找他求画,大哥也会烦你因为那种事找他。”   幼危眼里的湿润淡去,露出一脸茫然:“原来是这样啊。”   云执鹰说:“是这样。”   这是在提醒他和大哥相处的注意事项吗?幼危勉强相信了,可他还是有些怀疑,想要云遮的话,通过他来找云遮求画也没什么用吧?云执鹰其实是不想他见大哥吧,不想他分走大哥的喜欢,才对他撒谎。   回到房间后,幼危把自己甩到床上,看着天花板。   这些天里他很累,他在阴森潮湿的阳台角落,看着酒鬼的丑恶嘴脸,每次刚谈好价格,转头就反悔,加钱加钱加钱是他说的最多的话。   酒鬼贪婪成性,恨不得给他每一根头发都标上价,如果一条胳膊五十万,幼危毫不怀疑要是云家拿不出多余的五十万,他宁愿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也不便宜云家。   今天一天他过得精疲力尽,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猛地惊醒,连忙爬起来,揉着眼睛:“谁?”   管家的声音传进房间:“小少爷,先生太太回来了。”   爸妈回来了!   幼危浑身一震,他没听错,是爸妈回来了!他要见到爸妈了!   他边整理衣服边开门,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看见楼下站着的人后,立即冲了下去。   云太太早早地张开双臂,迎接他:“妈妈终于等到你回家了。”   幼危心里一阵酸涩,这是他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美好经历,可以被温柔地抱着,他双眼也湿润了,颤颤地喊了一声:“妈。”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视线与他的爸爸相撞。   云为钟中等身材,黑色大衣里是一身西装,他对上幼危的视线时,不住点头,双眼也是通红。   幼危:“爸。”   “唉。”   宁棠哭了半天。   云为钟这才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儿子回来了,你该开心才是。”   宁棠擦干眼泪,伸手摸着幼危的脸。   幼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爱抚过,他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有亲生妈妈的好,他蹭了蹭她的掌心。   宁棠忍不住笑了。   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出声打断:“先生,太太,可以用晚饭了。”   “走。”宁棠牵起幼危的手,“吃饭去,你太瘦了,不过没关系,妈妈一定会把你养胖的。”   云为钟吩咐管家:“三少呢?怎么还不下来。”   餐厅,保姆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餐桌上碗碟精致,菜品看起来可口美味。   宁棠拉着幼危一起坐下。   一家三口刚坐下,云执鹰才随着管家走进餐厅。   幼危想问大哥呢?又想到云执鹰说的,云遮一年到头几乎都在画室,知道这是不会下来吃晚饭了,没有多嘴。   饭菜吃起来更可口美味。   没人说话,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幼危以为云家的餐桌礼仪就是食不言。   云为钟说:“回了家就好好休息几天,但学业千万别忘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没事做,爸已经让秘书给你找好了补习……”   幼危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   云为钟笑得更大声:“那就争取争取,今年参加高考。”   “老公!”宁棠警告道,同时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幼危,“你别听你爸的,咱不着急,等以后什么时候想考了再说。”   幼危说:“我今年就考,我没问题。”   如果没有辍学,他现在已经在冲刺高考了。辍学后到现在是耽搁了几个月,但他能追上来。   宁棠宠溺道:“好好好,你想怎么样都行。”   “对了,提起这件事,我想起来了。”云为钟放下筷子,看向云执鹰,“公司附近的房子装修好了,不是让你回来就直接搬进去吗,离你学校也近,省得每天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路上。”   搬进去?幼危压抑住心里的激动,云执鹰要搬走了?搬出他和爸爸妈妈以及两个哥哥的房子了?   宁棠说:“爸妈工作忙,平时都是住在公司附近。你三哥今年开始在公司帮忙,搬出来跟我们住,方便。”   原来是这个搬出去。   云执鹰沉默了片刻,才说:“现在学业不紧,等等再搬吧。”   云为钟竟然严肃道:“你现在搬,也能早点习惯,等你学业紧的时候,想习惯也来不及了。”   云执鹰没有说话。   云为钟怒道:“搬出来跟爸妈住委屈你了!”   幼危安安静静地扒饭,他很想搬出去和爸妈住,幸亏云执鹰不识抬举。   晚饭后,云为钟让管家先带幼危回房。   他说:“爸有些工作上的事和你三哥商量,反正你也听不懂,不如先回去休息。”   “好。”   幼危走后,过了一会儿,云为钟才问:“不是说好让你立刻搬出来吗!”   云执鹰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你们早就搬出去了,但我住习惯了,没必要。再说,爸妈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云家其实是分家住吧。”   云为钟脸色一沉。   宁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僵硬,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到两人之间打圆场:“你忤逆你爸做什么,爸妈也是为你好。这里这么偏,公司在市中心,爸妈住着不方便,每天来来回回多浪费时间,不是不想跟你们住一起。”   说得好像真的是这样,云为钟的脸色好了一些。   云执鹰没有任何触动。   宁棠愁道:“就是怕你大哥万一不喜欢他怎么办,云遮那个人,连他自己都不喜欢,我这个当妈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讨他喜欢。”   她把幼危接回来,是希望这个孩子能代替云执鹰满足那两个恶魔,但那两个恶魔看不上幼危怎么办?   云为钟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比唯一成才的优秀儿子不是亲生更严重。   云执鹰却淡淡道:“幼危刚回家,住不习惯,最好有人陪着。他只是一个小孩,但他不傻。你们刚把他接回来就丢在这里,就算是工作忙,也说不过去。”   才刚重逢而已,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却只有一顿晚饭的时间,幼危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而已,但云家的种,不是傻瓜,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发现……   听到这里,云为钟沉默了。   宁棠说:“行吧,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正好,也得想办法让云遮出来见一见他,我听汤管家说,他上次离开画室还是三个月前。别的我也不强求什么,希望这孩子至少能安抚住你大哥。”   他们不知道他们担心的事,已经不是问题了。下午的时候云遮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画室,见到了幼危,并且看样子,很喜欢这个弟弟。   但云执鹰一个字也没有说。   宁棠还在苦口婆心:“执鹰,你弟弟回家了,但我们依旧是一家人,你一直是爸爸妈妈的亲儿子,现在爸妈只能靠你了。” 第03章 画布1   晚饭后,幼危和亲生父母在花园里散步,回房后宁棠又带他去三楼的书房,看出生照。   幼危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抱错的,爸妈似乎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不敢问。但出生照的拍摄地点是医院,时间也是他出生当天,照片上的孩子只能是他。   看完照片,才晚上八点多,这里离公司实在太远了,幼危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爸妈坐车离开。   这几天幼危确实很累,回到房间后,他连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在酒鬼家,睡着了都要提心吊胆,酒鬼随时会喝够了回家,打、砸……直到他心满意足这一天才算过去,而他的床是搭在两张椅子上的木板,被子里的棉花硬得像铁片。   在云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连呼吸都是香甜的。   第二天早上,他被一阵声音吵醒,那一声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以为酒鬼又在砸门,猛地惊醒,连忙冲出房间。   回家后,幼危发现这个家的特点就是冷清,昨晚爸妈走后,他更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有窗外不远处偶尔闪过的灯,告诉他附近是有人住的。   然而现在他却惊呆了。   云遮正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欣赏大堂里一片狼藉。   他似乎一夜没有休息,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铅灰色西装,西装明显地皱了,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倦意。   而楼下,一个光头男人正揉着头直抽冷气,看样子刚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就是他。   光头男人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昨天不是点头了吗!怎么今天就不行了!我的大少爷,满意的可是你啊!不带变得那么快的!”   云遮只是冷眼看着。   “这模特可是我用了所有手段找到的!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这样的你都不满意,还有能让你满意的吗!”   光头男人说完,幼危才注意到他身后挡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形小巧,正好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幼危惊讶地发现,他口中的模特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长相出众,一张脸上同时兼具东方美人的妩媚和西方美人的骨感,是像金丝雀一样的男孩,难怪男人说找不出第二个。   连幼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发现云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看眼神似乎在让他过去。   他很听话,低头小跑到云遮身边。   光头男人没有看见这一幕,还在抱怨:“我的大少爷,这还不好看?你还要多好看的?再好看就是假人了!”   漂亮男孩很多,优秀模特也很多,但云遮对模特极其挑剔,条件苛刻得简直让人怀疑他不是在挑人。但他是谁?他是云家大少爷的经纪人,替他在世界各地搜罗美人模特,结交卖家,没有他找不到的美人,可没想到这样的顶级货色,云遮只不过看了几眼就厌了。   那这世界上可真没有能入云遮眼的人了。   这位殿堂级的画家,可不能毁于上帝没有创造出符合他口味的美人吧!   然后他听见云遮问:“有我小弟好看?”   光头经纪人一愣,这才发现云遮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个瘦弱少年,穿着空空荡荡的睡衣,单薄得像是经不起风吹。   云遮用他那只一笔价值过万的手,轻轻抬起少年的下巴,问出了这句话。   少年身高只到云遮肩头,正背对着他,少年没有金丝雀男孩的精致,偏偏身上具有一种残破的美,是经纪人想都不敢想的,原来人也可以拥有这种美,而这种美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经纪人噎住了。   早说有更好的模特了,何必一大清早闹这一出,他年龄大了心脏脆弱,禁不起吓。   云遮松开手:“弄疼你了?”   幼危摇头,他没感觉到云遮手上有任何力气,赶紧解释:“没有,大哥,我一点也不疼。”   云遮阴沉的脸上终于绽出笑意:“还是你听话。”   幼危听不出别的含义,他只觉得大哥很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亲弟弟。   这时,走廊里一间紧闭的房门打开,云执鹰大步走过来。   和一身睡衣、后脑勺头发支棱着就慌忙跑出来的幼危一样,云执鹰显然也是被刚才的动静吵醒的,但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好,气场更是冷傲到锋芒毕露。   他看着云遮:“大哥,早上好。”   云遮脸上的笑意立即收了回去。   这些都被幼危看在眼里。   “还早,你回去再睡一会儿。”云遮对幼危说完,冷冷看了云执鹰一眼,这才转身往画室走去。   幼危想追,云执鹰又一次挡在他身前。   已经是第二次了,云执鹰不让他靠近大哥。   云执鹰说:“大哥作画忙,让他多休息。”   但幼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云执鹰耐心地说:“大哥画画的时候脾气不好,你也看见了,别去打扰他。”   他是指楼下这一片狼藉,经纪人和金丝雀模特很明显是被云遮直接赶出去,才会这么狼狈不堪,走廊里的古董花瓶都被砸碎了不少,不知要多少钱。   而昨天幼危也发现别墅里至少有十几个保姆,园丁、保安、司机都在休息室二十四小时待命,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围观。   云遮的脾气确实算不上好,但幼危知道他对自己很好,不是云执鹰嘴里说的这样。   他看着云执鹰,不明白云执鹰已经有爸妈和哥哥十八年的喜欢了,而自己只不过刚回家,为什么就这么防备他。   云执鹰抢走他的人生,现在还在提防他。   他只是想分一些家人的喜欢而已,就这样,云执鹰都不给他。   好狠的人。   幼危终于看清楚了这人的真面目,可他不敢戳破。   他摇着头,下意识后退:“我不会打扰大哥的,我知道分寸,只有你才会打扰大哥。”   “你……”云执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最好信我,你刚回家,我是为你好。”   他话音未落,幼危却退的更远了。   楼下又吵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幼危回到房间,也没什么困意,他坐在书桌边,看着窗外园丁在花园忙碌,发了会儿呆后,才想着去找点事做。   房间内有电视电脑,可他没心思看电视,也不会玩电脑。他没有手机,云家给他准备了衣服和洗漱用品,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没有手机,也就没有准备。   他不好意思说,现在更不好意思说了。   幼危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从书架上搬出崭新的高中课本,想先复习。   还好他只放下几个月而已,现在拿起课本再继续不难,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考试。昨天在车上,管家说了云执鹰小时候连跳三级,他们虽然一样大,但云执鹰已经快大学毕业,所以才会在云家公司实习。   幼危迫不及待想把云执鹰比下去。   快到午饭时间,管家来敲门。   “小少爷想在哪里用午餐?”   幼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我爸妈呢?他们呢?”   管家面无表情地回答:“先生夫人不住在这里,小少爷不必管这些。”   幼危很失望,既然爸妈不回来,大哥在画室,他在哪里吃饭都一样,“我在房间里吃吧,就不出去了。”   “好的。”   管家转身离开,幼危又叫住他,“等等。”   “什么事,小少爷?”   幼危问:“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管家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不知道先生和夫人的行程,少爷问错人了。”   幼危一点也不奇怪他会这样回答自己,好像除了云执鹰,管家没对任何人笑过,包括云遮。似乎云执鹰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让爸妈回家,自己才能和爸妈一起吃晚饭,他不想让自己见云遮,自己就不能去见。   但幼危还是继续问:“那他们平时大概多久回来一次?”   管家道:“先生夫人通常不会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午饭十分丰盛,一家三口吃都绰绰有余,幼危没什么胃口,他饿习惯了,胃有很大的毛病。他没有去医院看过,他只知道就算有胃口也不能多吃,不然倒霉的只有他自己。   吃完饭,保姆来收拾了碗筷,最后一个走的人正准备关门,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却趁机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光头嬉皮笑脸地送走保姆:“谢谢美女,谢谢姐姐,谢谢美女……”   等人都走光了,他松了口气,关上房门,径直走进房间,很自来熟地说:“小帅哥,又见面了。”   他是大哥的人,只是市侩的笑容让人心生反感。   幼危说:“你好。”   “帅哥是哪里人啊?看样子不念书了吧?”光头眼光非常毒,一眼看破,“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资本,也不念了。”   幼危脸上一红,点点头。   光头肆意地用目光打量着,像是打量着商品,精明的眼神里都是算计,然后他问:“帅哥是哪家的?价格呢,定了?”   幼危茫然:“啊?”   光头摆摆手,“别装了,你为什么在云家还用我说?你也见过云少爷了,他对你挺满意的,不过大画家只用动笔就行,其他都交给我负责。”   幼危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依旧没听懂。   “你总不能是走错路了吧,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光头以为他在装傻,好漫天要价,讥笑道,“装什么装。”   幼危想起那个金丝雀模特,以为他是误会了,认为自己也是来给大哥当模特的,说话才会这么不客气。他也不好介意,连忙解释:“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模特,这里是我家。”   他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以为这样说就够了。   光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乐了,朝窗外一指:“你家?有没有搞错,你仔细看看,这里可是云家!”   幼危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想起管家等人对自己的称呼,就说:“我知道,我是云家的小少爷。”   这样介绍自己,总没问题了吧。   光头没有听完,就咯咯地笑个不停,打断道:“得了吧,云家就三个少爷,我都认识,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少爷。” 第04章 画布2   幼危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光头说了什么。   不知道小少爷?云家没有对外说,他们的三少爷在小时候被抱错了吗,真正的三少不是云执鹰?   幼危很快找到了一个借口,是怕传出去,影响云执鹰还有云家的名声?肯定是的。   云家这么大的家族,面子口碑极其重要,如果传出这么大的丑闻,影响股票影响产品销量……肯定是这个原因。   只是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是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难道他不会瞒着这件事吗?如果爸妈不想他说,如果他们认定这是件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丑事,他也一定不会说出去。   可现在不是这样。   那他们怎么对外宣布自己的呢?如果云家没有抱错少爷,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   幼危看着光头市侩的脸色立刻明白了,云家没有宣布过自己的存在,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件事,哪怕是云遮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误会。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爸妈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房间内的空气僵硬了。   光头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见过无数美人,按理说他对美色早就免疫了,可这次却失败了。眼前少年的美和气质前所未有,对钱权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次要赚爆了。   如果……他忍不住想这个模特在云遮画笔下的样子,这幅画恐怕能让云遮封神,而他身为云遮的经纪人,金钱荣耀也必将一分不少。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光头催促道,“不过,再怎么考虑结果也是一样。”   幼危反问:“考虑什么?”   光头啧了一声:“给云少当模特啊,你来这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当然我话先放在这里,钱肯定一分不会少。”   “我怎么能当模特,大哥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他要是没看上你,能把我辛苦给他找回来的模特撵出去?可不是喜新厌旧,看上新人了吗。”   幼危还在犹豫,他现在心里只是想着,那是大哥。   如果大哥想要他当模特,当然可以。他不会让云执鹰抢走他该有的东西,他想和大哥更亲近,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光头看他犹豫不决,知道有戏,诱惑道:“你没看见云少看你的眼神有多么满意。”   这下幼危果然不再犹豫:“好。”   极少离开画室的云遮这两天离开画室的次数,已经超过他过去一年离开的总和。   早上那一出,画架颜料等等东西都被砸下了楼,现在画室一片空旷,几乎只剩下四面白墙,只在角落里有张简单的沙发床,是他作画间隙休息的地方。   云遮洗了澡换了衣服,盘腿坐在画室中间的地上,他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目光只在落在幼危身上时才会有明显的触动。   光头似乎已经看见了未来的“大作”,得意洋洋道:“大少,这回满意了吧。”   云遮没理会他,直勾勾看着幼危,声音柔软:“你怎么来了?”   幼危说:“大哥想要模特,我就来了。”   云遮冷冷地斜了光头一眼,对幼危说话时却还是柔声细语,极具迷惑性:“你知道大哥是做什么的?准备好要献给大哥了?”   “当然。”幼危认真地点头,“大哥是大画家。”   云遮单手撑地,他站起来,用眼神示意光头赶紧滚蛋,笑容肆意,他年少成名,这么年轻就闻名全球,被粉丝追捧,身上总是散发着这种张狂妄为的气息。   “大哥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全人类的财富。”   幼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夸自己,但他下意识红了脸。   光头非常识趣,后退着往外走:“那大少,我去储藏室拿颜料?”   退到门口,他迅速闪身出门。   “唉?等——”关上门的时候,光头骤然想起那个少年似乎喊云少“大哥”,而云少也自称“大哥”。   这是什么爱称?不是自己送上门的吗,怎么还有个爱称?   他想问清楚,但他心知现在回去只有成死人的份。不过管他呢,只要画、钱以及名誉到手到手就行,而云遮这个人,对他的东西比对情人还温柔,他不用担心。   画室内,幼危的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想和大哥好好相处,可见面了一个字都不会说,他不想让大哥觉得自己没有意思,就主动说:“要不我去帮忙,大哥你画画需要很多东西吧,我也去帮你拿。”   作画需要的工具很多,而画室现在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自告奋勇:“我去帮忙搬画框。”   云遮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不徐不疾地问:“需要你做这些重活?家里没人了吗?”   幼危抿着嘴。   “我不需要那个东西。”云遮又说。   幼危听不懂,不需要那个东西?什么东西?画框吗?   云遮笑着,抬手指了指房门:“想去就去吧。”   幼危连忙答应。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别墅很大,但他记忆好,昨天晚上就大致摸清了结构,现在就算找不到指路的人,也能猜出储藏室的大概位置。   快走到储藏室时,他就听见了窸窣的声响,还以为是光头翻找东西时发出来的,等再走近两步,他才猛地意识到其中夹杂着细细的人声。   准确来说,哀求声。   幼危下意识停住脚步,抬头一看,是那个金丝雀一般的模特。   模特正拦在光头身前,普通话很流利。而不管他说什么,光头都无动于衷。   “……哥,求你帮帮我吧,我是知道有这次机会才拼了命争取的。”   “机会都给你了,自己不争气,还要我怎么帮。”光头不耐烦道,“都到大少面前还被退货,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模特:“可我为了争取到给大少当模特,得罪了好多人啊,他们我一个也惹不起。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这么出去,肯定会扒了我的皮。哥,大少已经买了我了——”   “唉!”光头骤然拔高声音。   储藏室的颜料画布价值不菲,对环境要求很高,常年保持十几度,低温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他厉声警告:“大少一笔没动,你就一文不值。再说,买你的不是大少,买你的买家还不知在哪呢。”   模特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冻的,脸色蜡白:“那等大少完成这一副,就该轮到我了吧。只要他在我身上留下画……我不怕疼,听说疼会影响纹在皮肤上的效果,我天生就不怕疼。”   光头手上的的动作一顿,“你不怕疼。”   模特仿佛看见了希望,猛地一点头。   “那个不行,不疼可不行。”光头竟然勃然大怒,毫不留情,一把把他推到在地上,“当时面试的时候,你皮肤反应不是敏感吗!原来是装出来的!”   光头动作粗鲁,苗条的模特被推到在凹凸不平的大理石地上,幼危看见他爬起来时后肩的皮肤擦破了一片。   光头气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了:“那些画都是永久的留在你身上,你皮肤要够柔软,还要够敏感才行!大少的艺术我不懂,但我知道,一幅画如果疼到惨叫的地步,那才能价值连城!上一幅画的模特我亲自把关,可是卖出了天价!”   咚一声。   “谁!”光头看过来。   幼危越听越入神,光头的话让他莫名其妙,一不小心撞到置物架,原木置物架结实,他额前迅速红了一片。   光头现在看他就是看活生生的钞票,立刻挂上谄媚的笑容:“原来是你啊,不在画室好好待着怎么过来了?”   幼危疼得捂着头,他很怕疼,但他也疼习惯了,疼痛阈值很高,他解释:“我来帮我哥拿画框画布。”   光头谄媚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原地。   幼危疑惑地问:“怎么了?”   紧接着光头说出了一句令他匪夷所思的话:“不就是你吗?”   “什么?”   “之前就跟我装,现在还跟我装呢?”光头嘲讽道,再好看也只是商品,还是已经落在云遮手上板上钉钉的商品,三番五次装傻充楞就让人反感了,“大少在模特身上作画,模特就是他的画布。他会亲手把他的画纹刻在模特身上,画出一副永生的绝迹,所以大少才被誉为‘生’的画家。”   画生的画家。   活生生的画。   “那你卖的画?”幼危本能得觉得恐惧。   光头道:“就是你啊,你不就是画吗?怎么回事,你怎么连这点都不懂!?”   他终于还是发现问题了,不是装不懂,是真的不懂。什么都不懂,该不会惹事吧?   幼危用后背死死抵住墙,浑身发寒。   酒鬼曾经想卖了他,他年纪正合适,再大点有些人就不喜欢了。酒鬼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有些人就喜欢他这样的鲜货,还找好了买家,准备趁值钱时卖笔大的。   可惜他的信息渠道也就是买最便宜的散酒、喝醉了就回家家暴的同类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买家,带他来家里看“货”。   酒鬼一路吹嘘着他这儿子好看又懂事,谁买了都不亏,哪天腻了反手卖给下一家,稳赚不赔……   那是幼危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一直以来一声不吭的养母突然爆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幼危推进阳台,瘦小的身子拼命挡在门前,快被酒鬼打死了也不让,鲜血流了一地。   看货的人眼见快打出人命了,吓得摆手说不要了,这样下去别把条子招来,二话不说就走了。   幸亏酒鬼已经喝上头,他一走,酒鬼也醉死过去,不然大买卖没做成,没有发财,今夜被活生生打死的可能不止一个。   幼危在养母的保护中熬过了那一晚,但他知道,等酒鬼睡醒了,再发泄一番,会出去再找买家,直到卖了他为止。然而第二天奇迹降临,云家管家带来了他是抱错的好消息,他才避免了被卖的命运。   他以为好日子终于到头了,结果回到云家,却成了云遮的画布,成了他的画。 第05章 画布3   光头这时候,似乎终于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了,差点跳脚:“草,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幼危的双唇又轻又薄,此刻在不安地颤:“我……”   什么都不知道!一点规矩也不懂!毛手毛脚!光头的头都要炸了!   干这一行,管你是谁,只忌讳什么都不懂!云遮从来不要不懂规矩的人,不然惹火了他,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光头这时候开始后悔了,竟然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这么把这个少年带到云遮面前,真惹出麻烦了,云遮不得扒了他的皮!   等等!   光头又想起云遮和少年之间的称呼,大哥。好像这两人之前分明是认识的,再联系到云遮看少年的热切眼神,他立刻想通了。   这就是云遮想要的人。   没有云家买不起的“画布”,就算有,那些痴迷云遮艺术的买家也会心甘情愿地掏钱。   不就是一个人么,买一张皮,又不是割了这张皮,身价一夜间价值连城,甚至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多少美人自告奋勇。所以光头从不花钱买人,他要做的,仅仅是去找能满足云遮胃口的人。   想通了之后,光头看什么都顺眼了,颜料也找齐了,既然如此,他挥挥手示意:“走吧,大少还等着呢。”   他看见狼狈不堪的模特,没好气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滚回车上等着去。”   幼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画室。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看着光头放下颜料又走了出去,画室内终于又只剩下他和云遮。   四面空白的墙,唯一的家具是沙发床,颜料足够大画家施展才能,唯一的画布站在房间中央。   “哥……”   “还没准备好?”云遮的笑意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之前那个温柔的好大哥。   幼危忽的想起云执鹰,想起他第一次在浴室见到云遮时被云执鹰阻止,以及当时云执鹰的话。   原来云遮当时就看上自己了,别有用心,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亲兄弟。   至于云执鹰,云执鹰的话竟然是真的,云执鹰在阻止自己靠近云遮,但他知道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被自己当疯子。   原来是自己冤枉他了。   “不是,我……”幼危语无伦次,“我只是,大哥,我……”   云遮笑了起来:“不着急慢慢来,你什么都可以跟大哥说。”   幼危瞬间更慌乱了,他想跑,想解释清楚这是个误会,他不是什么画布,他是弟弟。   但对云遮而言,什么弟弟,什么血亲,都不如一块让他满意的画布重要。   云遮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他脸上,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还没动笔,你想准备多久都可以,大哥都听你的。只不过看在大哥这么听话的份上,动笔的时候,你也要听大哥的话,好不好?”   他最后的问题,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幼危用力咬着下唇,嘴唇的肌肤最薄弱,他用疼痛刺激自己,才没有拔腿就跑。   可他能跑到哪里呢?   在酒鬼家他就没有任何藏身之处,是生生挨到今天,在云家呢?这个他刚来一天的地方?难怪听见动静保姆也不敢出来看一眼,他们恐怕也已经习惯了吧。   云遮还在继续欣赏:“弟弟怎么不说话?想不想喝点什么?吃东西是肯定不行,还要辛苦弟弟忍着。想喝什么?你可以喝点酒,醉了的话,效果会更好。”   “不想喝?那陪大哥喝一杯呢?你不说,就是答应了。”   “我的好弟弟,大哥真高兴爸妈把你接回来。”   “脸怎么这么白?不开心么,有什么不好的?云家的每一分钱,可都是哥哥卖画赚的,不然你以为爸妈会做什么生意?没有我,公司早就破产了,爸妈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整个云家,就是靠哥哥养着,包括云家的体面。你身上留着云家的血,为云家尽一份力不好吗。”   原来这才是风风光光的云家的真像。   在他魔鬼一般的声音中,幼危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黑。   从知道抱错的那一天,到五天的讨价还价,云家终于从酒鬼手中把亲生儿子买走了,他以为他的痛苦结束了,哪里知道,其实只是开始。   他现在却无比希望,眼前的这一切才是梦。   他十八年的人生,其实都是梦,对吧。   这里可是他真正的家!眼前的人是他的亲哥哥!   他知道真像那天,是看见亲子鉴定的,云家接他回来,可他的亲哥哥现在要在他身上作画,是在他身上永生的画。   他们都知道吧,知道云遮画的是什么画。   他突然无法喘息,只是瞬间,眼神一片漆黑。   什么都没有了。   他真心希望他可以永远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幼危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四面空白的墙,他知道了,愿望又一次落空。   就像他小时候,在皮带抽在身上的声音中,总是祈祷给他一个完美的家,不用太完美,也不用吃饱肚子,只要不挨打,满足他这一个小小的心愿就行。   幼危是最倒霉的孩子,因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被满足。   尾椎骨的位置倏地落下一抹凉意,冰得他一个激灵。   “醒了,看看吧。”云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想起来了,没有镜子,你看不见,真可惜。”   他站起来,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你该亲眼看看,你有多美。”   幼危浑身滚烫,四肢麻木到他几乎失去知觉,他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而后背上传来的异物感,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副冰冷刺骨的画。   真正的画并未完成,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别乱动,颜料没有干。”云遮的手按在他肩头。   手上的力气不大,偏偏幼危就是挣扎不开。   “等一会才可以慢慢动,等它干透了,我们再开始,好吗?一个小时就好。”   云遮作画时就是这样有条不紊,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来,包括画布。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温柔道:“大哥出去打个电话,你乖一点,不要乱动。”   他此刻的语言,却比刀锋更锋利,血淋淋的扎在心口。   他料定自己的画布已经屈服了,一边拨电话一边走出画室。   走到门口时,云遮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幼危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又乖又听话,这是最让他心满意足的一块画布了。   只是云遮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幼危的眼神空洞无神。   一秒两秒三秒……   继续安静下去,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下一刻,幼危猛地爬起来向外跑去,他光着双脚,像只幼猫般无声无息,他什么都不敢看,只是本能地顺着走廊跑到楼梯,沿着深红色地毯,疯狂地往外跑。   别墅的装修豪华,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价值不菲的装饰画,玻璃反射着毫无感情的光,宛如一面面镜子。   幼危就这样在匆忙的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后背。   艺术造诣再高的画作,在他逃命似的动作下,也变得狰狞可怖。   他仿佛背着恶鬼和整座地狱。   眼前骤然出现一堵墙。   不是,是人。   幼危已经跑出了别墅,大门口停着两辆没有熄火的车,一个男人站在车前。   花园里,老园丁在浇水,他听见动静看了过来,手上的工作都忘了,冷水不一会儿就湮没了脚下的鹅卵石小径。   “汤叔,你说我大哥又在搞什么鬼?”男人摘下手套,冷冷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他是知道我要回来,故意在这里恶心我吗?”   “二少,这……”   管家只不过去接云迦回别墅,短短三个小时没回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被他嘱咐过不能乱跑的人,竟然用这么丢脸的方式出现在二少面前。   打理别墅是他唯一的工作,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完美无缺,谁都挑不出毛病,结果这个小少爷今天却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云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竟然害他失职!   管家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以下犯上,因为云家三个少爷各个优秀卓越,眼前这个人根本不配。   花园路上被碾成泥的花至少还给别墅添了一些美,可幼危这个人,连已经成泥的花都不如。   管家深深弯下腰,痛彻心扉地道歉:“二少,这件事是我的失职,是我没有管教好小少爷。”   “小少爷?听说爸妈给我接回来一个亲弟弟,就是他?”   云迦饶有兴趣地垂下眉眼,他和云遮都有相同的眉眼,仔细看,幼危和他们的眉眼一模一样,只是幼危的眼睫毛软塌塌的,总是颤着,显得可怜。   “你脏死了,弟弟。”   云迦看了眼脚下的红地毯,用最温柔语气说恶毒的话:“弟弟弄脏了地毯,是在等哥哥给你洗么。” 第06章 手机1   云遮双手揣兜,慢悠悠地走出别墅,在离云迦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来,他看见这一幕,先是发出了一声厌恶的“啧”,才道:“你怎么还没死啊。”   这是极少能令他满意的作品,没想到他一个不留神,就这么没了。   换成别的情况,他肯定要杀人的,但作品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就是一副劣质画,没了就没了,又有什么关系。   云迦没给他好脸色:“你弄的,脏死了。”   云遮道:“也不知道谁脏,大哥只不过画了幅画而已,瞧瞧你折腾的。”   水混着泥土冲进排水沟,赫然破坏了精心修剪俨然艺术一般价值不菲的花园。   云迦掸掸风衣袖口:“所以才说你脏,还有你的画,才是脏死了。二弟替你洗干净了,不用客气。”   云遮抬了下眉:“知道我们这么兄友弟恭,爸妈一定会很开心。”   云迦讥笑道:“大哥别总是把家里弄得那么脏,爸妈才会开心。”   “脏?”云遮瞥了眼地上的少年,这时候少年身上的画已经被冲走了大半,晕开的颜料看得人头晕目眩,黏在苍白皮肤上,更显得人瘦的触目惊心。他却突然笑了,“你还嫌弃上了?大哥不就是这样把你养大的?”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一旁的管家和保镖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兄弟二人的语言和眼神都尖锐到会随时能把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根本没人敢招惹,否则他们的下场就会像现在,那个冷水中的人一样。   可怜见的,就算是一朵花,此刻也被冲走了所有花瓣。   花蕊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可惜兄弟二人谁都看不见。   早春三月,虽然是三月的尾巴,依旧寒冷刺骨。   但幼危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水管里用来浇花的冷水冲在他赤裸的背上,他只穿了条牛仔裤,好像一点也不怕冷。   幼危也是这么想的,他站在原地,像根木桩一样,双腿仿佛被敲进土地里,动不了分毫。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水流,偏偏感觉不到任何冷意,甚至渐渐热起来,滚烫起来,比他的体温还高。   眼神的人影已经开始晃动了,分不清是真实是梦境。   幼危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是水在变热,而是他的肌肉传达了错误的信号。   但如果是热水就好了。   他知道这不可能。   他这一辈子很短暂,可见就这样,也从来没有获得片刻的温暖。或者他曾经以为会有的,可事实却是,他的人生就是一片地狱,他在地狱中煎熬着。   如果这就是活着,为什么还有人想活着。   如果地狱已经这么可怕,那真正的地狱呢,会多让人绝望。   水流声麻痹了听觉,幼危几乎已经听不见了,没有注意到微不可查的异响。   那是把油门踩到底的咆哮。   车穿过铁门,一路没有减速,直到靠近别墅,才猛地一个急刹,在引擎以及刹车的咆哮声中轰然停下来。   车没有停稳,车门就被人推开,云执鹰愤怒地摔上车门。他只是看了一眼,园丁的手一抖,水柱顿时冲向了娇艳的蔷薇花丛,被摧毁了一片。   园丁偷偷松了口气,他不想滥伤无辜,但他谁都不敢得罪。不能怪他的。   水流一停,冷空气瞬间把幼危包裹住,仿佛把他整个人扔进了一个巨大冰柜,冻住了。   他以为终于结束了,因为死亡才是终点。   直到他嗅到一些温暖的气息,整个人被温暖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他,扶着他站起来。   幼危下意识转头,前额撞上一个人的下巴。   他才发现自己被人裹进了一件大衣中,大衣带着人的体温,而这个人更是搂紧了他,哪怕是隔着大衣,滚烫的体温也像是直接贴在他身上。   是云执鹰。   原来终点不只有死亡,还有一个人温暖的怀抱。   幼危情不自禁陷入这个人的怀抱,昏死过去。   他本来就瘦弱,在云执鹰结实的臂弯里,更是没什么分量。   云执鹰怒道:“闹够了没有。”   云迦懒洋洋道:“是啊,我才离家几天,大哥你闹够了没有。”   他把火气全洒在云遮身上,而云遮无所谓地耸肩:“我出去打个电话的功夫,回去就发现画丢了。三弟,爸妈可是把家交给你打理了,这就是你打理的结果。”   管家弯下腰:“都是我的失职,请大少不要怪罪三少爷。”   云遮点评:“三弟养的狗挺忠诚。”   他说话极难听,但管家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甚至有些满足。他对云执鹰就是这么忠诚,不管云执鹰认不认。   这一家人,整个云家,从主到仆,从少爷到管家,都已经变态到这种程度,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够了!”云执鹰道,“我先带小弟回去休息,管家,麻烦你请医生过来。二哥刚回来,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立即带着幼危,快步远离这一切。   幼危是在炙烤一般的包裹中昏迷的,等他再醒来时,发现依旧被炙热着,但他已经回了房间。   “小少爷别动。”穿白大褂的私人医生站在床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刚醒来的幼危下意识收起放在被子外的手臂,手背上扎着针,苍白的肌肤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细细的针尖就这么埋在血管里,这么动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要鼓包,他要再受一翻罪,重新挨一针。   但私人医生只是冷眼旁观。   云执鹰眼疾手快地按住幼危的胳膊:“别动。”   他冷冷地看了医生一眼:“打完就出去吧。”   医生利落地收拾医疗包,正色道:“三少爷,我是二少的贴身医生,二少从小身体就不好,离不开人,三少以后最好不要再为了什么阿猫阿狗叫我来。”   “滚。”   房门砰一声被关上,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云执鹰看着病床上的人,露出一抹苦笑:“你醒了吗。”   幼危鸦羽一般乌黑的睫毛颤了颤,这才怯怯地睁开眼睛,喃喃:“……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都提醒我了。”   身边的床垫忽的陷了下去,云执鹰坐在床边:“没关系,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谁能想到外表光鲜亮丽的云家,内里竟然腐烂到这种程度。   一家恶魔。   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他们不再说话。   幼危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好像云执鹰才是最有效的那款降温药,他问:“你一直都知道?”   “从我记事起,云家就是这样。”   云执鹰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手指靠近时就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而他则垂着眼,不敢看:“对不起,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   “他经常打我,他们也打你吗?”   “不会。”   不用挨打,却要在那两个恶魔手中苟且偷生。幼危突然明白了爸妈说住在这里离公司太远,都是躲避的借口,是连亲生父母都畏惧害怕的人。   幼危以为自己被酒鬼的毒打十八年,已经是地狱了,而云执鹰在代他享福。没想到云执鹰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不用挨打,可日夜被大哥二哥这样折磨……他不敢相信云执鹰是怎么渡过这十八年,也不敢回忆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十八年。   滚烫的泪顺着眼角留下来。   原来有没有抱错,他的日子命中注定都是这么煎熬。   手背突然一重,幼危转头,又是一凉,发现药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云执鹰没有叫私人医生进来,而是替他拔掉了针头,不轻不重地按着针眼。   “谢谢。”   幼危坐起来,烧已经退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云执鹰摇头,他递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加个好友,万一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   整个云家从上到下都非常危险,而幼危一个人初来乍到,总要有个依靠。   幼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了眼手机,又看着他。   云执鹰苦笑着收回手,“我知道了。”   幼危赶紧解释:“不是的,我是……我没有手机。”   云执鹰一怔。   “……我家里穷。”   云执鹰扶额:“对不起,是我没想到,这样吧,我明天带你去买。”   幼危原本无神的双眼倏地瞪大了,出去买?能出门了?   “那就这样说,明早带你出去。”云执鹰也忍俊不禁,“我去让厨房送点吃的,你要早点休息才行。”   幼危这时才发觉天已经黑了,他睡了几个小时,吊空了三瓶药水,云执鹰一直在床边陪着他吗?   云执鹰走到书桌边,弯腰在便签上写着什么:“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你先用座机找我。”   幼危点点头。   “那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   云执鹰出门时,顺手把废弃的吊瓶吊针一同带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送饭,没有听见管家的声音,幼危才松了口气,让他们进来。   看来云执鹰是直接去厨房吩咐保姆做好饭送进来,没有让交给管家去做。幼危一点也不想看见管家那副讨好人的谄媚嘴脸,哪怕讨好的对象是云执鹰。   吃饱喝足,夜已经很深了。   幼危小心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的花园,货车开进来,几位司机正在卸货。卸完货后,车灯熄了,司机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   他这才放下窗帘,躺回床上。   云执鹰明天几点来找他呢?幼危这时候才想起来,云执鹰只说了明天早上,没有说具体时间,他想早点起床等着。   他怎么也睡不着,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书桌上。蓦地,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走下床,把写着云执鹰手机号的便签叠成小块,攥在手心里,才重新回去睡觉。   夜又深了许多。   床上,幼危的睡姿没有任何变化,他却猛地睁开眼。   他不想相信云执鹰了,他的亲生父母生出来的两个孩子是变态,甚至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顾,还用工作养家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又怎么能单纯地相信云执鹰呢?   云执鹰可是酒鬼的亲生儿子,有那样的父母,留着暴虐的血,云执鹰又能是什么好人!   亲大哥都拿他做画布!   求人不如求己,幼危从未有过这样的求生意志。   他跳下床,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别墅,绕过一楼的司机室,透过窗户,看见司机都在喝茶打牌。   他溜进停车场,找到送货的那辆货车,货车门没有关紧,他咬牙爬了上去,找到一个半空的纸箱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幼危终于松了口气,他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幸亏他睡觉不打呼噜,只要没人上车检查,他就不怕。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时候才意识到从房间溜到这里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攥紧了拳头。   他张开手,一张叠成指甲盖大小的便签正躺在他手心中。 第07章 手机2   箱子比床硬多了,幼危蜷缩在里面却很快睡着了,他想,应该是比在云家睡得更安稳。   一觉无梦。   再醒来时,身下一阵摇摇晃晃,货车应该是刚行驶过一段糟糕的路况。   幼危揉了揉眼睛,他没有手机,不知道时间,只是小心推开箱子露出头,从货车箱门的缝隙中能看出,是早上了。   他不知道货车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也不确定被货车司机发现后,司机会不会立刻叫云家的人抓他回去。   可是抓他有什么用呢?想起画笔在背后游走的感觉,颜料的凉意,幼危恨不得把身上的血抽干净,这血脉他不要了。   他闭上眼,在车的颠簸中再次睡着了,货车在一个转弯后,终于停下来。   哐当一声,司机打开车厢。   我要被发现了。   幼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下意识握紧双手,手心中的异物又一次提醒他,他可以给云执鹰打电话。   如果司机欺负他,他可以给云执鹰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云执鹰一定会管他。   令幼危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刚打开货车门的司机被人叫到一边抽烟去了。   看看打开的车门,幼危把纸条塞进口袋,轻手轻脚跳下车,他探头看见司机只顾着聊天,没有发现他,飞快地往另一个放向跑。   他不能总是靠别人。   亲生哥哥都靠不住,他不能把希望留给一个陌生人。   幼危跑到公交车站台,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还剩下唯一的希望,他的养母。   他的养母在他挨打时总是一声不吭,甚至不看一眼,而酒鬼只要能打他,绝不会打他的养母。有的时候他觉得替养母受罪是应该的,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哪有看着儿子挨打还视若无睹的母亲。   他恨养母没有保护过他,直到酒鬼要卖了他,带买家回来的那一晚,养母拼死护着他。   幼危从没有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血都是从他瘦弱的养母身体上流出来的,她的血快要流干了。   在最后的关头,是养母在保护他。   对于现在的幼危而言,养母是最后的希望。   马路两边的早餐店生意红火,有的人买好早餐边走边狼吞虎咽,蒸笼掀开,鲜肉小笼包的香味直朝鼻子里钻。   幼危想幸亏他昨晚吃的很多,现在一点也不饿,他裹紧外套,加快脚步。   城中村的居民这些日子来,最大的话题就是那个整天喝酒打老婆孩子的酒鬼发了一笔横财。   老天真是瞎了眼,竟然让这种出门就该被车撞死的畜牲发财!   所有人的唾弃声中,都是一言难尽的嫉妒。   因为让酒鬼发横财的对象,还是他那个整天挨打的儿子!如果酒鬼是中彩票,他们还不会这么嫉妒!   “谁知道怎么搞错的,要我说医院也没那么糊涂吧,抱错孩子!这可是医疗事故!”   “呦!要真是这样,把亲儿子都搞错了,酒鬼不得去医院闹!医闹!”   “要我说没那工夫吧,也有几百万了。”   “他还嫌钱多吗!医院有钱!随随便便一闹,又是几百万!”   “要我看,就是黑了良心,故意换的吧!所以才没去医院闹?”   “酒鬼故意换的?那他能甘心养别人的种?不早就丢到路边饿死了。”   “那就是他老婆故意换的,要我说啊,别看平时一个字也不吭,这女人可精着呢。”   “可不是,难怪儿子挨打也不见她拦一下,要是我家那个敢动我儿子一根指头,他哪只手动的我剁他哪只手!”   “老宋媳妇你儿子可是咱们楼唯一的大学生,多给你争气!”   被称为老宋媳妇的女人故意把八卦话题带到自己身上,一边洋洋得意地接受吹捧,一边飞快地摘豆角。   楼道的空间大,正好挡住冷风,整栋楼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摘菜。   “……你怎么回来了!”   “瞧瞧这一身,挺贵的吧。”   他们看见一个不敢相信的人出现在眼前。   “阿姨。”幼危低着头,怯怯地打了一声招呼,灵活地穿过去,飞速爬上楼。   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女人们压低声音,狐疑地猜测:   “他爸妈让他回来的?不能吧。”   “没报警把那两人抓起来就不错了,还让儿子回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天打的,身上有一块好肉吗。”   “就是,没报警抓起来还给那俩畜牲钱,这是亲生父母能干出来的事?”   “那他回来干什么?酒鬼是在家里吧。”   “在家在家,今儿三点多回来的,吵死了。”   “是回来报复的吧!”   “也不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   “谁知道呢。”   幼危知道酒鬼的生活习惯,这个时间,他肯定是在家里睡觉。有的时候喝大了他也能奇迹般走回家里,有的时候干脆就在饭馆里睡,不过老板肯定会打电话给他养母。而酒鬼只要睡着了,他就是安全的。   他刚离开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是主动跑回来。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敲响房门。   里面的木门被打开,隔着锈迹斑驳的铁门,幼危看见了依旧憔悴瘦小的养母。   养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幼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见家里大变样,原本家里的家具都是被酒鬼砸过,勉强用,现在都换了新的,还有新电视和冰箱。如果不是酒鬼震天响的呼声从卧室传来,他或许会以为敲错了门。   养母走出来,关上木门,她声音这才大了一些,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你爸妈呢?”   幼危张了张嘴。   养母盯着他的脸,继续问:“你爸妈呢?他们对你好吗?”   好吗?把他丢给两个恶魔,这样算好吗?可只是不管不顾袖手旁边,没有打骂他,这样能算不好吗?   看见他犹豫,养母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本来就苍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二十岁,这下更是像耗尽了全部生命力。   她这么害怕,幼危只见过一次,就是那天晚上酒鬼带买家回来看货,准备卖了他。   不,应该说更害怕。   幼危猛地发现,养母的脸色其实比那次更害怕!养母遇到了比那晚要卖了他更令她害怕的事!   “他们对你不好吗!他们也打你吗!”养母浑浊的双眼泛起泪花,“难道他们也打人吗!狗东西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也打人!畜牲!披着人皮的畜牲!迟早要遭天谴!下地狱!”   幼危不敢相信地看着养母,看着他挨打却一声不吭的养母,竟然会因为误会他的亲生父母打人,在赌咒!   “他们不打人。”幼危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们没打过他。”   养母抓住他的胳膊:“真的!他们对你好吗!”   这时候,幼危什么都明白了,他心底明明察觉到一阵苦涩,眼睛仿佛却流干了泪似的,没有任何触动:“我的亲生父母不打人,所以他们没打过你亲儿子一下。云家全家上下对你亲儿子都很好,甚至连管家保姆,都对他唯命是从。这才是你想知道的事,对吧,你只想知道你亲生儿子过得怎么样。”   楼下是生活的喧嚣声,而他们身边却很安静。   养母的脸色十分僵硬:“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们都是妈妈的肉,妈妈只是没见过他而已。”   幼危不动声色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是你在我们出生的时候,换了我们,对吧,他不知道。不然他知道我不是他的种,肯定在一开始就打死我。当时你就知道他靠不住,想给亲生儿子找个好归宿,所以才这么做。”   “那天晚上他想卖了我,你也不是真心想保护我,对吧?因为你知道如果他真的卖了我,这件事被云家知道,云家的亲生儿子被你们卖掉了害死了,很有可能连累你的亲生孩子。你豁出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不是保护我,而是保护你的亲生儿子。”   “从前他打我的时候,我总是看着你,希望你来保护我。希望你去警察局报案,希望你能去找居委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沉默,现在我明白了,你怕闹大,他们就会发现,你怕你的亲生儿子被送回来,你怕他挨打。”   “他过得很好,非常好。你做到了,你把亲生儿子保护得很好,你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养母的脸色越来越差,让她看起来仿佛要马上晕倒。   幼危却苦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告诉他的。”   养母双唇嗫嚅着,好半晌才终于开口:“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有很多福要享的,要下地狱的是我,你要恨就恨我。”   幼危无法评价这份母爱,因为他出生在云家注定荣华富贵,就活该被偷换走十八年的人生?   他只知道,让他鼓起勇气跑回来的那份希望,彻底破灭了。   原来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晚的保护,也是他的错觉。   幼危往楼下走,双腿仿佛灌了铅。   他还能去哪里?   他不知道。   天大地大,确实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冷风吹来云,挡住了太阳,没有阳光,温度骤降,贫民区的握手楼间更是常年不见阳光,冷得人骨头都仿佛被冻僵了。   幼危把手插进兜里取暖,指尖碰到一个硬物。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是什么。   他把便签拿出来,展开,是一串电话号码。   他为什么在这里?对了,云执鹰说今天早上要带他出门买手机,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他们没有约好是几点出门,他想早点起床等云执鹰来找他。 第08章 书房1   如果云家发现他不见了,应该不会在意吧,但如果是云执鹰呢?   他想给云执鹰打电话,可是他没有手机也没有钱,他不可能回去找养母。   他想起上楼的时候遇见的邻居。   一起摘菜的人已经散去了,摘豆角的女人也拎着菜回家,她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来了来了,谁啊。”   “阿姨,我找西源哥。”幼危说。   女人尴尬地笑笑:“找西源啊,他就在屋里睡觉呢,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她一边说一边侧身让路:“怎么想着回来了?你一个人回来的?你爸妈没让车送你回来?你走的那天,好家伙,那一排车,挺贵的吧,我听你西源哥说一台都要两百万!”   幼危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她是让自己进屋。   女人的儿子叫宋西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家庭环境是两个极端。她不让儿子和自己玩,有的时候两个人被她发现了,她也会当着幼危的面让他滚。   所以幼危从没有来过宋西源的家,平时遇见女人都躲着走,他很识趣。   如果不是找不到第二个人借手机,今天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来敲门。   “谢谢阿姨。”他走进去。   “客气啥,你这孩子,打小就这么客气。”女人在围裙上擦擦手,朝一间关着门的房间走去,“我们家西源以前对你多好,经常瞒着我给你送吃的,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你以后可不能忘了他,多来找他玩啊。唉对了,等他毕业,你就让你爸招他进你家公司,好让西源早点开上你家那种车啊!”   幼危尴尬地点头。   女人似乎已经看见儿子开上两百万的豪车,喜滋滋地敲门:“西源!西源,还睡着呢?你看谁来找你了。你进去吧,进去吧,阿姨去洗点水果。”   “你别理我妈,她就这样。”宋西源知道他妈平时是怎么对幼危的,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偏偏他妈还以为是在给他攀交情。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幼危摇头:“西源哥,手机能借我用用吗?我想打个电话。”   “拿去……怎么他们没给你买手机?”   “不是,我忘记带了。”幼危小小的撒了个谎。   他已经把手机号记得很熟了,没有拿出便签。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你好,请问哪位?”   云执鹰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冰冷又机械,让人不由自主地胆怯。   “……是云执鹰吗。”   云执鹰的声音瞬间变了:“幼危!你去哪了?”   幼危心底一阵歉疚:“我……对不起。”   “我来你房间找你,发现没有人,还以为你……算了,你没事就好。”云执鹰声音冷静下来,“下次不要再这样吓我了。”   电话那头,甚至能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对不起。”   “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云执鹰反而先自责起来,“你在哪里?”   幼危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躲进货车偷溜出来。   对此云执鹰只是沉默了一瞬,就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没问为什么就好,幼危松了口气,问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然呢,说他以为全世界只有养母还会保护他了,于是他跑回来,结果发现养母保护的却是云执鹰?   他不想承认最后一个会保护他的人根本不存在,他不想任何知道,他是没人爱的,尤其是云执鹰。   云执鹰有很多人爱他,亲生父母养父母疼爱他,就算家里的佣人都敬畏他,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好。”   “哪里都不要去,我马上就来。”   幼危把手机还给宋西源:“谢谢。”   “那个……”宋西源有些欲言又止,“我刚才听见……你打电话的人,你叫他云执鹰?”   “是啊。”   “我和他是同学,只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他可是男神!男神!”宋西源说,“他姓云……该不会就是他吧!和你抱错的就是他!”   他终于发现这个姓背后的问题。   幼危道:“这样啊,真巧。”   宋西源满脸写满不可肆意:“他是我们学校最受学生和老师欢迎的人,尤其是女生,表白墙上都是他的名字。原来就是他,要是那群女生知道他们的男神竟然……”   如果让学生里的女生知道云执鹰其实并不是云家少爷,而是酒鬼的儿子,恐怕名声就毁了吧?   但宋西源不敢这么做,不管云执鹰是谁的儿子,他现在都姓云,是云家三少爷。只要顶着这个名声,他就惹不起。   “我就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宋西源尴尬地笑笑。   幼危说:“我知道。”   不到两个小时,手机终于又响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宋西源直接把手机递过去:“给,找你的。”   幼危接起来。   “我到附近了,车开不进去,你能自己出来吗?要么,我来接你。”   上午卖菜的小贩会把路两边占满,轿车都开不进去。   只是……什么叫能自己出来吗?幼危想,他又不是没有腿,“我自己出来,马上就到。”   “好。”   和宋西源说了再见,又拒绝了女人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幼危飞快地跑下楼。   云执鹰没有在车里等他,而是一看见他,就快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把他塞到车后座。   “走吧。”云执鹰对司机说。   幼危有些紧张,他的手还被云执鹰抓着,云执鹰的掌心干燥却滚烫,但他不敢有任何举动,司机是云家的人,他有些害怕。   路上,云执鹰也没有说一个字。   车开到商场附近,停在路边,云执鹰打开门下车,他这时候才发现还在用力牵着幼危的手,他忙不迭松开:“抱歉。”   幼危低着头下车。   商场一楼有一家大型手机专卖店,他们两个一走进来,别说是营业员,连顾客都看过来。   云执鹰看起来就像是刚从T台上走下的模特,他可能是习惯了,毫无反应。   幼危紧紧跟在他身后,始终低着头,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害怕丢脸。因此他也没发现,至少有一半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甚至更久。   营业员介绍了十几分钟,云执鹰发现幼危都没有反应,他以为幼危不喜欢这个品牌,“我们换一家?”   “太贵了。”幼危看了眼价格牌,竟然要一万多。   衣帽间给他准备的衣服都摘了价格牌,不然他现在就会知道,这个价格也就是他身上这件衣服的零头。   云执鹰无奈地问:“喜欢什么颜色。”   幼危:“白的。”   “稍等一下,我去拿新的。”   营业员刚走开,幼危就紧张地说:“还是算了吧,我不用这么贵的。”   他这幅可怜的表情,看起来就让人心软。   明明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奢品牌,只是胸针都能买至少十台手机,就是让人心疼的不行,尤其是云执鹰。   云执鹰说:“没关系,你想买什么都行,这些本来就都是你的。这家商场姓云。”   “……”   有钱人的有钱程度,已经超过了幼危的想象。   云执鹰没有说这家商场是自己十八岁的成年礼,他在云家没有实权,尤其在家产上更是做不了主,他只能每个月领零花钱,不然他现在就会转送给幼危。   他盯着幼危的眸子,“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但我现在没办法还给你。我知道你不想留在云家,我也不想,我们都走不了。但你等我,最多三年,我就能带你走。”   “走……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他们管不了你,云遮和云迦也是,你不想见他们,他们连摸到你影子的机会都没有。”   营业员拿着崭新的手机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个子稍矮的少年正埋在另一个少年的怀里,拥抱的动作很亲密,而高个少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抬起的手离矮个少年后背有些距离,抬起又放下,反复两次,终于还是搭在矮个少年的后背上,一下下轻柔地顺着。   于是他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从手机店出来,云执鹰带幼危去吃午饭,顺便教他用手机。   幼危对新手机非常感兴趣,吃饭的时候也是吃一口玩两下,云执鹰放下筷子,把手机从他手中抽走,放在自己手边。   幼危下意识伸出手想拿回来,手在半空中又倏地收了回去。   手收的很快,云执鹰却看见那只瘦得几乎没有肉的手上,有一个清晰的针眼,针眼附近的皮肤青了一片。   是他不小心,按针眼的时候没用力,才会青了一片。太瘦了,他想起来当时指腹的触感。   “吃饭,吃完再还你。”   幼危乖乖吃饭。   “司机是二哥的人,待会在车上你再玩。”云执鹰解释,“不然我们说什么,他都会告诉二哥。”   幼危惊讶地看着他。   云执鹰示意服务员离开,带上一次性手套,亲手拆烤好的小羊排,“家里很多地方都有监控,任何人都要当心,有事只能私下说。现在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这里没有监控。”   幼危问:“我房间里也有吗?”   云执鹰把剥了骨头的小羊排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我让管家把我的书房整理出来,你可以住在那里。”   没有直接说,但幼危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在云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只有在云执鹰的身边才是安全的。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离开餐厅,云执鹰再一次保证,“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幼危在车上睡了个长长的午觉,在车上靠着车窗睡觉,应该比在纸箱子里睡觉还难受,在箱子里,至少他能蜷缩着。可他却睡得很舒服,睡醒时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只有脸上好像被谁捏过似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到云家别墅,走下车,幼危发现司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想起云执鹰说过,司机是云迦的人,也警惕起来,赶紧躲到云执鹰身边。   这里的人,随时会把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云遮或是云迦。   等回到书房,他的新房间就安全了。   幼危对云执鹰的话坚信不已。   但他的新房间并没有收拾出来。   管家面无表情道:“三少把书房让出来,您在哪里看书呢?小少爷的房间虽然在二楼,没有和先生少爷们在同一层,但比书房舒适,这个安排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再舒服也是留给客人住的房间。   别墅占地面积大,房间也充足。三楼除了三位少爷的卧室,还有书房画室,甚至有单独的钢琴室,只不过那是二少云迦小时候用的,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没有云迦点头,谁都不敢清出这间房,而管家是不会主动询问云迦的意思。   “小少爷,三少爷学业重,您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为什么要让三少爷让出书房?” 第09章 书房2   幼危很快就明白,在管家看来,他只是不配住在三楼而已,不配和云家的三位少爷住在同一层。   他不喜欢管家,但他不敢争辩什么,云家上上下下,连一个普通保姆过得都比他好。刚来云家,他谁都不敢招惹。   但不敢招惹,不代表他平白无故要受这种指责。   幼危解释:“我不是,我没有让他让出来。”   “那就是我错怪小少爷了”管家何其精明,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那既然小少爷没有这个意思,就不必把书房腾出来了。”   幼危咬了咬唇,把刚才有些血色的唇咬得没了颜色。不明白怎么一切都成了他的错,他只觉得明明是云执鹰主动提出来的,怎么到管家嘴里,就成了自己胡搅蛮缠,刚被接回家,就逼迫云执鹰让出书房,抢云执鹰的东西。   云执鹰看了眼身侧,现在的幼危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很少发火,这时候也带上愠色:“我让你把书房腾出来,你照做就是了。如果我没记错,这话是我昨天下午说的,怎么一天过去,你连一间房间都腾不出来,汤管家?”   管家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双手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可是少爷,您把书房让出来,您在哪里看书学习?”   “那间房采光最好,最适合看书学习。您从小就用那间书房,突然换地方恐怕会不习惯。”   “给小少爷准备的卧室也是最好的,会比住在书房合适。”   只是一间书房,他都要拼命为云执鹰留着。   幼危听着只觉得不是滋味,好像是他在抢云执鹰的东西。   云执鹰的瞳色越来越深,没了耐心:“让你收拾就收拾吧,我已经快毕业了,不需要书房。”   管家的脸色很难看。   “而且,让幼危住我的书房,才是委屈他了。汤管家,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云执鹰的语气不容置疑,“以后不管是我说什么,还是幼危说什么,你照办就是。”   管家弯下腰,这下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遭受了巨大的背叛:“是。”   “我先带你去我的房间。”   说完,云执鹰不再理会管家,带幼危回了自己房间。   幼危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直到回了房间,云执鹰沉着的脸才有些羞涩,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怎么了?”   幼危崇拜道:“你好厉害,我都不敢这么跟管家说话。”   云执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他大概是在心里想了很久,才开口:“幼危,你是云家少爷,管家只是领着云家给他的工资。说不好听一点,你不喜欢,让他滚也可以。”   幼危一惊,他怎么能让人滚呢?   云执鹰冲他笑了一下,温柔道:“你很善良,但你是少爷,不能让任何人踩到你头上。他拿着云家的工资,是来照顾你的,如果照顾不好就是他的失职。干不好工作的人,当然要滚。”   幼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教自己怎么当少爷。   富家少爷,当然可以叫伺候不好的佣人滚蛋。   富家少爷,怎么能受一点委屈呢?   原来这就是云执鹰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幼危的羡慕又一次抵达巅峰。   云执鹰发了火之后,管家的办事效率就快了许多。他指挥着帮工,就算是小心谨慎,搬动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隔壁。   不过这点声音没什么。   下午五点不到,管家就来敲门:“小少爷,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我现在就找人换。”   他现在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幼危不挑剔,和酒鬼家比起来,书房怎么布置都很完美。何况这间书房只是面积比二楼的房间小一些,采光等方面简直无可挑剔,纯实木家具以及现代风摆设,每一件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我挺喜欢的。”   幼危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表达了满意。   他走到隔壁云执鹰的房间,想说声感谢,看见云执鹰正在打电话。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电话,云执鹰看见他,抬头一笑,并没有挂断的意思。   幼危也是笑笑,就识趣地关门离开,回到新房间休息去了。   这间房没有监控,关上门窗,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云遮不会在他洗澡的时候突然进来,也不用看云迦那种看见肮脏东西的眼神。   只要想到这一点,幼危就非常开心,很满足。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感谢云执鹰。就算他抢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今天带他买手机给他换房间,他都想说一声谢谢。   他想去找云执鹰一起吃晚饭。   云执鹰打开门:“怎么了?”   幼危邀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身后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摄像头打开正对着房间,而屏幕画面上已经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等待。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传出来:“小云总,是谁来了?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云总吩咐过,不能有岔子。”   云执鹰竟然在开视频会议。   幼危有些不敢说话了:“我想找你吃晚饭。”   “跨国的会议,时差问题,马上要开始。”云执鹰解释,“抱歉,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吃吧。”   “好。”   房门砰地关上,幼危想起来,云执鹰已经在云家的公司帮忙。   而一句“谁来了”又让幼危认清一个现实,云家并没有对外宣布他是谁,没有公布云执鹰不是云家亲生孩子,而他才是。   至于“小云总”,也是云执鹰……   云家根本不想认回自己吧,一个被酒鬼养大的孩子,公布出去,云家的脸也会丢光。   幼危的心冷如雪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餐厅,又是怎么吃完晚餐。   他原本是想和云执鹰一起吃这顿饭,才没有让人把饭菜送回房间。现在吃完了,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别墅,想到要走回三楼房间,又害怕起来。   幼危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回房。   转了个弯,他撞见两个正在打扫卫生却在偷懒的保姆。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嘀咕。   幼危一个字也不想听,就要绕过去,有些词还是钻入他的耳朵:   “就这一张,我偷拍的。”   “我知道大少爷的画贵,就想着能有多好看。”   “这真的是小少爷?真美啊,难怪大少的画那么多人追捧,这幅画简直是神迹。你说小少爷真的是……大少的这幅画要是画成了,他的身价恐怕能叫出天价,可惜叫二少看见了。”   幼危一阵毛骨悚然,他们在讨论什么?画?   他快步上前,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对着监控画面拍下来的他的背影。   当时他正在跑,拍照的时候背后的画有些模糊了。模糊让画狰狞,看起来却更加生动迷离。   “你们在看什么!”幼危怒道。   两位保姆吓得不轻,更令她们没想到的是,看起来软柿子一样的小少爷,此刻发起火来,竟然有些不怒自威。   其中一个:“小少爷,我不知故意的,我马上就删。”   她当着幼危的面,删除了照片,甚至草稿箱。   幼危的脸色却没有一点好转:“你哪里弄来的?”   “别墅里有监控,管家来监控室调查监控时,我凑巧看了一眼。”保姆紧张道,她看见大少二少,似乎也没这么紧张。这个刚接回来的少爷,看起来竟然让人敬畏,忍不住低头顺从。   “小少爷您别生气,监控都被管家要走了,没有别的人看见。”   幼危问:“监控在管家那?”   “是的……小少爷?”   保姆看见幼危脸色骤变,没有说什么,转身往三楼的房间走。   幼危把自己关进房间,反锁上门。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他以为画被冷水洗干净,云遮也没有给他拍照,这样就没有人会看见。但现在他竟然知道,他的样子全被监控拍了下来,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   他是云遮的画布,是云遮的画。   云迦命人把他身上的画冲了干净,他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但现在他才知道,他成为画布的模样,已经落在别人手中。他依旧是云遮的画布,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幼危在沙发上紧紧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多久之后,敲门声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幼危第一时间就分辨出门外的是云执鹰,他立刻打开门。   “你怎么了?”云执鹰垂下眸,眉梢微皱,“眼睛怎么红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云执鹰,幼危就是愿意相信他,他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他们都看见了,还有录像……大哥会不会?他不会还要……”   把他抓回去当画布。   他猛地一把抱住云执鹰,语无伦次道:“他会不会突然过来!他就在画室对不对,会不会晚上突然闯进来?我不想他在我身上画画。”   云执鹰双手一僵,然后轻轻搭在他肩头:“放心吧,不会,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他一定不敢来,就算敢来,也有我在。”   幼危的双手依旧抓得很紧。 第10章 补习1   幼危问出一个很天真,但却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他为什么要画在我身上呢?别的人都是画在纸上!还有博物馆的收藏品也都是在纸上!为什么他不能和他们一样?”   他生活在社会底层,对有钱人的了解全部来自媒体。   他以为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开跑车戴名表,在世界各地有度假豪宅,日常生活是炫富,仅此而已。   但最深处的黑暗,他什么都不知道。   物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   最值钱的画,不是挂在博物馆中。而是他这种,画在人皮上。   云执鹰停顿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道:“说云遮是全世界最知名的画家,这点并不夸张。我知道他究竟在画什么时比你更害怕,不骗你。但也是因为他,云家才能在短短十几年发家。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确实不富裕,所以我们才会出生在同一家公立医院,才会被抱错。”   不然宁棠身为金贵的云家太太,怎么可能在公立医院生孩子?   那个时候云家或许并不比酒鬼家好多少。   但云家大少爷云遮却是个天才,魔鬼一般的天才。他八岁时的一幅画,就能支付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云为钟和宁棠是对没什么大本事的夫妻,从那时候起就开始靠大儿子养活了,也才有多余的钱生下二儿子。   直到小儿子出生,云遮正式踏入让他们家暴富的行业。   云家如今的家产,全是云遮十几岁时卖的“画”换来的,他年龄越大,笔锋越精妙,“画”的价值越高。现在云遮二十八岁了,可从他二十岁时,就极少出笔,少有的几次出笔,还是因为云为钟和宁棠没有做生意的天份,决策出现毁灭性的失误导致云家几乎濒临破产清算。   随着二少云迦长大,经商的天赋渐渐显露,云为钟和宁棠干脆就把家庭产业交给他打理,反而不需要云遮卖“画”力挽狂澜。   云遮越是不再做“画”,他的“画”价值就越高,每天都有人以更高的价格购画,可惜云遮不屑一顾。   云为钟和宁棠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父母了,没用到甚至没有发现小儿子在出生时就被人替换了。   是的,云执鹰私下问过宁棠,就算刚出生的小孩长得都很像,但哪有亲生母亲看不出来、她怀里的小孩不是她自己的呢?   宁棠哀求小儿子替她保守秘密。   云执鹰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错误已经造成了,十八年了,再找罪魁祸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云执鹰把云家的一切和盘托出,他们是唯二的受害者,而幼危是受害最深的那个。   云执鹰说:“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想告诉你,该你的都是你的。好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但是那些不好的东西,我不想给你。”   幼危抬头看着他,瞪着不敢相信的双眼,看起来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从酒鬼家逃出来,却逃到了另一个地狱。   更危险的地狱。   他住进云执鹰特地为他腾出来的房间,可是云遮就在不远处的画室内。云遮极少出画室,过去的两次出来,都是因为他。   幼危害怕那扇门再被推开,云遮像神出鬼没的幽灵,出现在他身后。云遮看他的眼神不像云迦,云迦是直白的厌恶,而云遮是欣赏、赞美与满意。   被恶魔满意。   不是对亲弟弟,是对一块精美绝伦的画布。   云遮看见的是他笔下惊世骇俗的大作,他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欣赏着自己的猎物,等着猎物上钩。   幼危觉得自己真的好天真,他天真的以为躲进云执鹰的书房就可以躲开这一切,可当时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被作画的样子全被录了下来,他没能躲过监控。   云执鹰的手搭在他肩头,手指动了动,看起来想用力,最后却没有。   可就是这样轻轻搭着,依旧能感觉到幼危在颤抖。   “你能拿回来吗?”幼危突然问,“监控,我不想被看见。”   云执鹰皱眉道:“我只能试试。”   就算是事情刚发生后他就去要监控原件,他确实能要来,但也依旧不能保证没有副本流出。他姓云,汤管家对他忠诚得就像一条哈巴狗,但云家不是他的,整个云家都在云遮和云迦手中讨生活。   看见他的为难,幼危就明白了,忍不住失望道:“没关系,我没事,被看见就看见了吧。”   他不是第一次丢脸了,酒鬼当着街坊四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次数也不少。   云执鹰看着他自己安慰自己,心里莫名一阵疼:“最多被大哥二哥他们看见,你放心,不会被传出去。你是云家的小少爷,再怎么样,二哥也不会允许这段录像落到别人手里。”   “真的?”   云执鹰肯定地点头。   然而最可怕的就是,不会被公开,只会被少数有心人看见。云执鹰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拿回来,不然“云遮的画”,单是这个价值,不知道多少人会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用尽一切手段抢夺。   “对了,我本来不想说。”云执鹰确实有些为难,他竟然面露羞涩,“这间房间和我的房间是通的,你看——”   他走到实木书架旁边,按了下书架上一个纯金打造的度母像,几十斤重的书架竟然像一扇门缓缓打开,没有发出声音,而书架的另一面,就是云执鹰的房间。   云执鹰避开幼危的目光:“不告诉你,我也不会开这扇门。但我想,你要是实在害怕,可以躲到我的房间里。”   没有比云执鹰的房间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是整个云家最安全的地方了。   幼危又惊又喜,害怕荡然无存。   他眼底的天真无邪也回来了,云执鹰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匆匆别过脸,他想看,但不敢仔细看。云执鹰很奇怪,怎么有个人,这么会让人心疼。   “谢谢。”幼危哽咽了一下。   云执鹰心底深处的罪恶感却在攀升,他把自己的房间大门敞开,让幼危进来。而他知道,幼危是一定会进来的。   他发现自己迫切地在想这件事发生。   然而仅仅是卧室和书房相连这件事,就给了幼危足够的安全感,让他今晚安稳入睡,没有做噩梦。   第二天,幼危睡到自然醒。   他在酒鬼家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上学的时候都要去打工,每天的睡觉时间少的可怜,有的时候,他甚至走路都在睡觉。   所以他起得也很早,天空还有些许乌青色。   幼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架可以打开的书架。   要不要叫云执鹰吃早饭?这么早会不会打扰他?连早饭都要找他,幼危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断奶的小孩,太丢脸了。   于是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幼危没有任何事情做,他不需要去打工,也不用上学……   上学……   想到这一点,他又想起那天和爸妈吃晚饭的时候,提起过给他找了补习老师,他也说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来?高考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甚至能让他克服和两个恶魔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恐惧。   等高考后他上了大学,就能自食其力,离开这个家。   管家来问在哪里用早餐。   幼危说:“我在房间里吃就行了,对了,汤管家?”   他刚说完前半句,管家就已经迫不及待转身,听到第二句才站住。   幼危假装没看见,继续问:“三少爷什么时候起?”   “三少爷已经起床出门了,小少爷。”管家回答,“家里离学校和公司都很远,他平时起得就很早,冬天的时候,甚至天不亮就会出门。”   语气里竟然带着夸赞和炫耀。   幼危说:“可今天是周日啊,他还要上学吗?”   管家说:“三少现在还要去公司,先生的车一个小时前就来接他了,先生今天约了一位房地产行业的老板见面,而且那位老板的女儿和三少爷同龄。”   幼危不知道后半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听到是爸爸让车来接的。   他想问爸爸没有提起他吗?但看管家的样子,他就知道问也没用。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管家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道,“对了,小少爷,先生说为您请了补习老师,今天早上十点,这位老师教您数学,下午会有另外的老师来教英语。您要开始学习了。”   幼危:“!”   他终于要上学了!   这个好消息瞬间让他忘了所有不愉快。   幼危把书桌收拾好,在等老师来的时候还不忘预习。   离十点还有五分钟,房门被敲响:“小少爷,您的补习老师来了。”   “请进……西源哥!”   幼危震惊地发现,他的补习老师竟然是宋西源!   因为是来豪门教一位小少爷,宋西源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不仅理了发,连衣服都是崭新的。他是第一次来这种人家,一路上都在紧张,他知道薪水高意味着学生可能会难教,但当他踏入云家第一步,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下这份工作。谁不想当有钱人呢?他决定不了出身,但可以和少爷们搞好关系。   当时他还在想,他可没有一个会在他出生给他换个少爷身份的妈。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发现,他要教的学生就是幼危。   曾经给一个包子,都会开开心心喊他“哥”、听他话的幼危,现在却是一位精致的小王子,穿着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高奢品牌,他只是站在房间门口,就被整个房间的奢侈震惊得迈不出脚步。   管家说:“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小少爷身体不好,夫人叮嘱过不能学太久,老师要合理安排时间,到时候我会来敲门。”   “好。”   管家冲宋西源礼貌一笑,关上门。   可宋西源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西源哥你快进来吧。”幼危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低着头看练习册,“这题我做错了,可是我觉得我没错,会不会是答案有问题……”   “好,我来看看。”   宋西源紧张地走过去。   他家里不算有钱,但他脑子好,考上了重点大学,谁见他都要夸两句。   可他上大学之后,才知道人与人的差距,舍友的一顿饭钱就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在学校里他的朋友都是什么人呢?靠助学贷款才上的起学、拼命学习争取奖学金……他清楚,和这些人在一起玩,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卑微的底层身份。但好在他可以当家教,他会教学生,嘴也甜,能和学生家长搞好关系,家教费也越来越高,才给自己争取到这次难得机会。   他发誓,一定要攀上关系。   可有什么用呢?   幼危身上穿的那件卫衣,已经是他上一百节这样的家教课都买不起的了。 第11章 补习2   幼危又在草稿纸上飞速算了一遍,得到的答案还是和标准答案不一样,“西源哥,我觉得是答案错了,我的步骤应该没错……西源哥?”   宋西源这时候才完全回过神:“我看看。”   书桌边没有第二把椅子,宋西源站着算完了这道题:“你说的对,应该是答案错了。”   幼危欢天喜地,他做对了,是答案错了,这说明他的学业一点也没落下,时隔几个月,他没有退步!   他笑容灿烂:“太好了。”   宋西源问:“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幼危想都没想:“西源哥,你们学校怎么样?好考吗?”   “对于你来说,肯定容易。”宋西源说,“你以前不是想考出省吗?”   幼危以前只觉得无论念哪所大学都好,只要离这里足够远,远到他这辈子都不用回来,就可以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整理用完的草稿纸,丢到左手边,他严肃的时候会抿起嘴角:“我要留下来,肯定要考最好的学校。”   本市最好的学校,正好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没有比这所大学更能证明他实力的了。   “不是因为云执鹰吧,是你的话,学习方面他肯定比不上你。”宋西源假装不经意地调侃。   “不是不是。”幼危连忙否定,他当然会把云执鹰比下去,但他也不傻,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宋西源笑了笑:“我们看下一题吧,还有哪题不会的?”   幼危赶紧从一摞练习册中抽出另一本,“这本这本……”   他学习的样子比任何学生都专注,年纪第一的学霸都不如他,看他的样子,好像学习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何况他很好看,这样的学生,说是赏心悦目都不为过。   宋西源喜欢和幼危在一起玩,不仅是因为幼危漂亮,能给他长面子。   还有他给幼危送包子时,会让他想起来学校里那些富二代看他的眼神,那种居高临下的恩赐,他只能在幼危身上找回来。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甚至没有一把椅子。   去别的学生家里当家教,都是他坐着,学生站着,学生的妈妈或是奶奶还要送他水果点心。   “西源哥?你想好了没?这道题能不能这样解?”   宋西源捧着练习册,脸色说不上好看。   “是不是步骤有点多?”幼危自顾自说,“我看看,答案是……六步,我的解法是七步。”   这道题给了两种解题方法,每一种都是六步。而幼危却想到了第三种,只不过多了一步,但多了这一步,恰恰让解题思路更清晰。这是一种比标准答案更好的解题方法。   他根本不需要补习老师,宋西源猛地发现,自己是多余的,恐怕特级教师站在这里,也只能帮他算算是不是标准答案出错。   宋西源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赶紧说:“学了那么久,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再看,别伤到眼睛。”   幼危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好。”   “对了,云执鹰呢?他也是首都大学的,跟我一届,绩点比我高。”宋西源故意问,“我记得上学期,他好像是前十?怎么不叫他教你。”   幼危毫无防备,有什么说什么:“他有事,爸爸带他出门去见什么老板了,好像是位做房地产的。”   “不是吧,那怎么不带你呢?”   幼危想起管家的话,试图辩解:“可能是因为那个老板的女儿和他同龄?”   “你们不是一样大吗?”宋西源故意道,“你们都是十八岁,这个年龄相亲是有点小了,但……你爸爸不带你见生意上的人?只带云执鹰,那以后呢?准备什么时候带你去?”   幼危低头沉默了。   什么时候带他去?他想起来,云家对外甚至没有承认他的存在,对外人而言,云家只有三位少爷,他什么都不是。   爸妈是不可能带他出去见人的。   看见他的沉默,宋西源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用练习册挡住半张脸:“你的房间真不错,我真羡慕你的书架,我房间小,就装不下,书都是堆在地上。”   幼危毫无防备:“嗯,这是云执鹰的书房,我本来住楼下,他让给我住的。”   宋西源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让给你的啊?”   “对,这样我们就都住在三楼,我大哥二哥也住在三楼。”   “没有别的房间了吗?让你住书房?小危,不是我说,云家这么大,三楼不会连一间多余的空房都没有吧?还是说云执鹰就是故意让你住这间,离他的房间那么近,你也知道,进进出出有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知道。我还以为他在监视你呢,我乱说的啊,你别介意。”   砰——   幼危把数学书重重地摔在书桌上。   这时候正好传来敲门声。   管家在门外道:“小少爷,宋老师,四十五分到了,课间休息。”   他端进来进口的水果和红茶。   上午一共两节课,上完课,管家亲自送宋西源离开。   幼危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宋西源的话提醒他了,云执鹰让他住书房,真的是为他好?帮他避开那两位恶魔?还是说,其实他只是想盯着自己,确保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是给他安全感?还是变相的监视他?   看着那扇可以打开的书架,纯金的度母像,幼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像从回云家的第一天,云执鹰就不想让他接触大哥二哥。那两个是恶魔,那云执鹰呢?和恶魔生活在一起十八年的云执鹰呢,能是什么样的好人?   最关键的……   幼危陡然一阵毛骨悚然,云执鹰身上流着酒鬼夫妻的血……云执鹰的亲生父亲平时把他往死里打,亲生母亲甚至做出换孩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天生坏种基因是改变不了的。   恐慌彻底笼罩了他,直到下午补习英语,幼危都没能从这种恐惧中走出来。   好在英语虽然是他的弱项,但他的成绩也足够好看。对这个上课总是发呆的漂亮小孩,英语老师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一个字,离开时,甚至还夸奖了几句。   晚饭的时候,云执鹰还是没有回家。   幼危独自吃完晚饭,漫不经心地看着课本,他等云执鹰回家,竖起耳朵等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   然而别墅里里外外安静得仿佛没有第二个人。   等到深夜,幼危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困得直打瞌睡。   他怕这样下去,云执鹰回来会听不见,想了想,他打开书架的门,走进云执鹰的房间。   这样只要云执鹰回来,他就能立刻知道。   因为有单独的书房,云执鹰的房间格局偏小,没有沙发可以坐。   幼危只能坐在床脚。   等着等着,他抱着膝盖,缩在床脚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睡到云执鹰的床上去了。   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什么东西紧紧箍着他的腰!   幼危猛地惊醒,在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房间中,瞪圆眼睛。   他等着云执鹰回家,结果一醒来却发现,被云执鹰当成娃娃抱着睡觉?   云执鹰是小孩子吗?睡觉还要抱娃娃的?   幼危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甚至……黑夜中,谁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脸红了。   因为他这个挣扎的动作,云执鹰贴得简直严丝合缝,滚烫的热源从身后贴上来,让人差点冒汗。   幼危气得快要发疯。   他才不是布娃娃。   直到他嗅到云执鹰吐在他脖颈间的气息中,夹杂着……酒精味。云执鹰喝醉了回家,醉得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倒头就睡,甚至没发现床脚多了个人,并且他把这个人从床脚拽到怀里。   不是劣质散装白酒,酒里有果香的清甜。   幼危依旧吓得不敢动。   对他而言,酒意味着挨打。   ……那也不是不能抱。   在不安中,幼危睡着了。   再有意识时,幼危是被戳醒的。   他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云执鹰在戳他的脸?云执鹰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他的体温明明烫得吓人,指腹却冰凉。   见幼危没反应,云执鹰又重重地戳了两下,像是确定是不是活人。   幼危拍开他的手:“拿开。”   “哪来的娃娃。”云执鹰嘀咕。   幼危气得想去开灯,让他看清楚谁是娃娃,但云执鹰虽然腾出一只手戳他,另一只手依旧牢牢固定在他腰间,逃都逃不了。   云执鹰又戳了两下,似乎确定了真是娃娃。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精致好看的人?他放心地继续抱着了。   幼危这下在真是忍无可忍了,他抬脚踹,结果刚抬起来,就被捏住了脚。   他立刻吓麻了。 第12章 出门1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帘敞开,阳光照在脸上。   竟然已经是早上了。   幼危看着陌生的房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抱着被子坐在床头,被褥和枕头柔软舒适,深色四件套衬得他肤色奶白,有牛奶的质感。   只是床比他房间里的大多了。   这里是……?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门被推开,云执鹰走到床边:“你醒了?”   看着他散发热气的健康的麦色皮肤,幼危登时全都想起来了,立即红了脸!他昨晚通过暗门来云执鹰的房间,想等他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等到床上,还等到人家怀里!甚至……甚至脚掌心还残留着被冰冷指腹捏着的感觉!   “嗯。”幼危扭过头。   云执鹰恰好也在这时候避开目光,不然一定能被细心的幼危发现,“……你怎么在这?”   幼危赶紧解释:“我想等你回来,谁知道你回来那么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你平时也回来这么晚吗?还有,你才多大怎么能喝酒?”   床垫一沉,云执鹰坐在床边,发梢微微湿润:“平时不喝,昨天没躲开。以后不会喝了。”   幼危想起他昨天为什么会那么晚回来,心情沉重:“你这么小就开始喝酒,爸爸也不高兴的吧。”   云执鹰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任何表情。   事实上,就是云为钟让他喝的,他没有成年前云为钟就把锻炼酒量这种话挂在嘴边,只是没成年的孩子在酒会上,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会注意一点,免得第二天上媒体头条:灌醉未成年人,恶劣的再配张床照或是酒店照,那就毁了。   “他没说什么。”云执鹰故意岔开话题,他起身去衣帽间找衣服,只留下一个背影,“你那么晚找我做什么?怎么不在手机上说。”   幼危:“……”   他还没有用手机的习惯。   他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脖子有点勒,低头一看,但他不记得把睡衣扣子扣到了第一个。   算了,这些都是小事。   “我想……能不能跟你一起出门啊。”幼危走到衣帽间,靠着墙,“你下次出门的时候,也带我一起,行不行?我很听话的。”   云执鹰脱浴袍的动作一顿,才道:“我这次跟爸妈出去是为了工作,下次出去玩再带你。”   他故意跨出一步,走到穿衣镜后,这个角度,他能看清幼危,对方却看不见他,这才放心地脱了浴袍。   但幼危一点也不傻,听得出云执鹰在敷衍,出去玩还是出去工作,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你跟妈说说吧。”幼危心里一急,“万一爸妈也想带上我呢。”   这下,云执鹰却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穿好衣服出来才说:“你跟爸妈说一声吧,可以的话,他们肯定会带上你。”   说着,他主动拨通了宁棠的手机号。   “谢谢你。”幼危心情愉悦地捧着手机走到窗边,整个人散发出欢天喜地的气息,挡都挡不住。   云执鹰却不敢看,因为他清楚,爸妈是不可能允许幼危出门的,哪怕是去游乐园玩过山车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   在维护云家名声,在外界已经有抱错孩子的传言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上,这对夫妻最在行了。   这么想着……云执鹰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如果没有之前的事,他可以偷偷带幼危出去玩,但云遮的经纪人人脉广,嘴巴大,很有可能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但凡有人在垂涎,幼危都必需乖乖在家。   他不得不利用父母的狠心,浇灭了幼危的笑容。   不到两分钟之后,幼危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把手机还给他:“给你,妈妈说我不能出门,今年要高考,妈让我先搞好学习,之前耽搁那么久,她怕我学习跟不上。”   宁棠用来敷衍他的不可能是什么好话,更不可能站得住脚。   学习跟不上?但凡宁棠过问下幼危的成绩,她就会知道,这是名校校长抢着要的状元苗子,不会用这种没有脑子的借口。   但幼危就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样,乖巧,懂事。他知道爸妈没有公布他的存在,才找借口敷衍他,免得他出门被熟人看见无法解释,既然妈妈还在敷衍他,他就装个傻。   他忘不掉妈妈摸着他脸的那只手,温柔似水,他从没被人这么爱过,哪怕是虚伪的爱,他也会珍惜。   “我回房间了。”   云执鹰的房间变得压抑,让人喘不过气,幼危胡乱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云执鹰的房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刚出门,竟然看见光头经纪人在云遮画室门口!   他吓得想跑,但光头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云遮!云遮!你看你弟弟来找你了,你出来一下行不行?”   光头已经等了一早上,他不敢敲门,但借口都送上门了,还等着干什么。   他就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漂亮弟弟比芝麻开门还好用!果然他刚说完,就听见门后传来脚步声。   云遮打开门,面带笑意。   然而正是这个笑意,吓得光头直擦冷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少爷,这画……您就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云遮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一系列变故太快,幼危几乎是被定在原地。   云遮大步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耳垂:“怕什么,他欺负你了。”   光头慌了,浑身上下一个哆嗦,举手发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现在已经有听到风声的买家找上门,那个叫价……一根头发都比他全部身家贵!   云遮的手递到幼危面前,掌心朝上,是个邀请的手势:“你想跟大哥来吗?”   幼危头摇成拨浪鼓。   云遮放下手,但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分,眼神中也确实没有要发怒的意味:“你不想跟大哥来,就不来。不过你知道,大哥一直等你。”   说着,他转身回了画室。   他要漂亮、听话以及温顺的。   “唉!”光头好不容易把云遮骗出来,结果一句话都没说上,人又走了!?   他急得团团转,只能看着幼危,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少爷?那个之前真是不好意思,也没人告诉我云家多了位小少爷,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大哥是有急事,你能不能把他叫出来?他最听你的了。”   幼危本能地后退,有急事?八成是和自己有关,那只有……   寒意突然涌上心头,录像!画被洗干净了,可录像还在管家手里!他要把录像要回来,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想着,他不再理会光头,飞快地跑下楼。   管家和保姆的房间都在一楼,楼梯后的房间。   云执鹰说过,管家只是领着云家给他的薪水而已,干得好就继续干,干不好就滚蛋,而他是云家小少爷……应该可以这么做。   管家在厨房和厨娘核对今天的菜单,对完了走出厨房,看见刚从楼下跑下来的幼危,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小少爷。”   幼危还有些微喘,他恨自己不长个子,连管家都比他高,他故意站在楼梯上,至少不用仰视了,这多少给了他一点说硬话的勇气。   “我问你,别墅的安保系统还有监控都是你在负责对吧。”   管家道:“是我在负责。”   幼危说:“好,我要你把那天的录像交给我,整栋别墅的录像。”他不知道有多少个监控摄像头,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被拍下来,干脆全都要了。   管家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家里的监控录像一直都有存档,小少爷想要什么时候的都可以。只是……那天的录像比较特殊,严格说太贵重,给客人的一定要独一无二,不管是成品,还是样片,所以并没有备份。”   “谁?严格?”   “他是大少爷的经纪人啊。”   幼危简直要懵了,他在说什么?没有备份,没有备份当然好,但他要的是原件!   “原录像呢?”   管家道:“严格已经拿走录像,带着它去找买家了。”   换句话说,随时都能把幼危卖出个好价格。   幼危被噩耗笼罩,这时候他竟然还有一些理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不想我留在这里,我想让我走。”   管家的笑容敛下来,眼神骤然闪过凶恶的神色:“小少爷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好了,小少爷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要先走了。三少爷昨天回来晚,给他送醒酒汤也不肯喝,现在胃里一定不舒服,我得给他准备些清淡的早餐。”   他眼里只有云执鹰,幼危在他看来就是云执鹰的绊脚石,是来抢云执鹰的东西的,尤其是名声。只有幼危消失,云执鹰才能保住一切。   幼危觉得他要被这个地狱一般的云家吓疯了。   正常人生活在这种地方都会被逼疯!   他马上就要被当成画卖掉了。   他要跑,要离开云家,可他连出云家大门都困难。   不行,幼危知道他必须自救,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被当成商品卖掉呢?对了,如果云遮没法在他身上画画,就不会有人买一个不值钱的人。   他离云遮越远越好。   幼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整整一天,他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他趴在床上,打不起精神。直到听到隔壁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其实别墅的隔音做得很好,平时几本什么都听不见,但他这间房和云执鹰的房间有一扇隐蔽的门,结果就让他听得很清楚。   他好像听见妈妈的声音了!   女人生气时声音难免有些尖锐。   妈妈在跟云执鹰发火?   “……爸妈,我昨天也当着李小姐的面就说过我不会去了,而且她也不会来。”云执鹰的声音听起来精疲力尽,“这种宴会也没什么意义,每天都有,你们也根本没必要都去参加。”   宁棠:“可是妈妈都把衣服给你带来了,你总不能不穿吧。”   云执鹰极其无奈:“妈,我……”   云为钟声音洪亮,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快:“你李叔下午才跟我说他闺女改变主意了,让我把你带过去,人家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幼危没继续听下去,他只知道,爸妈又要带云执鹰出门了。   而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第13章 出门2   幼危飞快地跑去敲门:“爸妈?你们在里面吗?”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宁棠才踩着高跟鞋看门,她脸色红润,看起来好像刚才生气的并不是她。   “妈正想去找你呢,你就来了。你哥说给你换了房间,怎么样?这间房阳光好,就是小了点,没二楼的房间大,妈妈怕你住着觉得局促。”   她上来就是一番温柔细语,直接把幼危刚才准备的话压了下去。   什么好话都让她先说了。   刚找回来的孩子,只在回家那天见过一面。   幼危看了云执鹰一眼。   房间突然装了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云执鹰站在床尾,面前放着一件装在防尘袋中的深色西装。   “你们要出去玩吗?”幼危直接问道,“爸妈?”   云为钟道:“工作上的事,什么玩不玩的。”   宁棠拉着幼危的手在床边坐下来:“爸妈找你哥是有工作上的事要谈,不是去玩。你这小孩,别胡思乱想。”   幼危讷讷地点头,紧接着又问:“那我想出去可以吗?我也不是想出去玩,我不想整天待在家里学习,我想去书店还想去图书馆。很多复读生都会去市图书馆扎堆复习,效率高,我也想去试试。”   云为钟和宁棠面面相觑。   幼危的语气更加认真:“爸妈,我想考个好成绩,高考只有一次,我不想留遗憾。”   这对夫妻的脸色更难看了,宁棠还能保持温柔体面,云为钟就不如她,脸色明显黑了三度。   “什么复读生,跟那群人在一起有什么书好看的,带坏人。要是能考好,还复读什么。”云为钟没好气道,“你就在家好好念书。”   宁棠拍了他一下,才摸了摸幼危的脸:“乖孩子,就在家里念书,不好吗。”   她已经没有借口了,她就该知道,她生了云遮云迦两个恶魔一样的孩子,老三怎么可能被她拿捏?就算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来自基因里的聪明和天份谁都改变不了。   她想打感情牌,她看出这个孩子最重视亲情。   可是这次,她错了。   幼危的亲情已经被他们消磨殆尽。   他苦笑了一下:“爸妈,我可以保证,无论看见谁都不会乱说,我不会说我姓云,也不说从云家出来,你们不用给我准备车和司机。没有人能看出我和云家的关系,这样还不行吗?”   云执鹰蹙眉,可他并没有阻止。   云为钟彻底变了脸色。   还是宁棠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你这是在指责爸爸妈妈吗?爸妈不想别人知道我们云家多了个孩子吗?只是你一点也不为家里着想,现在生意有难做你知道吗,爸妈操碎了心,就怕出事,到时候别说这一大家子养不起,你连别墅都住不了,佣人都要辞了!我看谁给你做饭!”   然而她似乎忘了,不是所有人家的孩子,都需要人做饭的。   幼危拨开她的手:“可是,妈妈,没有人给我做过饭。”   房间内冷得可怕。   云执鹰走到幼危身边,用轻松的语气说:“爸妈,他还小,喜欢玩很正常,关也关不住。你们还记得张叔叔家的孩子?比我还小一岁,被爸妈关在房间里学习不给出门,半夜跳窗跑出去玩结果摔断腿?”   幼危磨了磨牙。   怎么在云执鹰嘴里,自己就这么轻松地成为了逃学的坏小孩?   云执鹰说:“我带他出门好了,有人问起先说是家里朋友的孩子,他住在这里也瞒不住啊。再说,爸妈——”   他目光严肃,环视了一圈,“你们不是说明年的生日宴,弟弟是主角吗?”   宁棠很快反应过来,云执鹰这是在拖,她立刻道:“是啊,今年已经办过了,妈妈是想等明年你十九岁生日再隆重办场宴会介绍你给大家认识,虽然还有一年,但说来也快,再说,你还要高考呢。”   两秒钟之后,幼危才点点头。   最后云执鹰答应参加宴会,陪那位李叔叔的女儿,云为钟和宁棠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汽车殷勤声消失在耳畔。   卧室内依旧沉默地可怕。   幼危说:“我回房间了。”   “等等。”云执鹰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幼危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执鹰缓缓地叹了口气,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大哥在画室一般不会出来,二哥谈生意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定。只要你在家里,就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在家里才是安全的。我都想好了,你至少也要等高考结束,考上大学……”   “到那个时候,爸妈就算想瞒着这件事,也瞒不住了。他们现在不想公开承认这件事,但风声早就传出去了,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谁还想要大哥作画,都要考虑你的身份。”   唯一能保护幼危的是他云家小少爷的身份,可偏偏云家为了安抚那两个魔鬼,选择不公开他的身份。但豪门贵族没有秘密可言,任何事都会被人挖出来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尤其是抱错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瞒不住。   这可以说是个非常完美的计划。   但幼危就是一个字也不信:“我的录像已经被拿走了,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看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如果谈好价格……你还有能力阻止吗?”   云执鹰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幼危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脸:“我去找过管家,去要我的录像的原件。他说已经给了大哥的经纪人在找买家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离大哥越远越好。”   云执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幼危瞪着他:“你之前让我信你,可是现在呢?我总要给自己想办法。”   云执鹰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管家不喜欢幼危,可至少管家对他忠诚不二,可谁能想到……   见他无话可说,幼危以为踩着他痛处了,哼了一声。他站起来,冷淡道:“我回去了。”   这一次,云执鹰没有阻止他离开。   幼危回了房间,今天一天他太累了,连晚饭都没有吃,洗洗就睡了。   然而他不仅累,还有害怕,睡了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睡醒时,天还乌青着。他看了眼时间,心想不如起床背英语单词。   幼危洗漱好,直到坐在书桌前才拉开窗帘,眼角的余光瞥见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车,看车牌好像还是云执鹰的车。   又这么早出门?   然而下一秒,他却看见管家拎着行李箱走出来。   管家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走到后座的车门旁,猛地抬头看向别墅三楼。   幼危以为他是发现自己在偷看,吓了一跳,连忙缩了回去,然后才反应过来,管家看的方向是他隔壁,云执鹰的房间。   等幼危再走到窗边,发现管家已经上了车,离开别墅。   怎么回事?   这么早,管家怎么会走?   幼危疑惑不解地下楼,遇上送管家离开的保姆回来,他问:“汤管家要去哪里?”   他长得好看,脾气好又懂礼貌,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   其中一位在厨房忙活的上了年纪的保姆道:“三少把汤管家辞退了。”   幼危瞳孔一紧:“你说什么!”   “汤管家干得这么好,上哪儿找第二位这么优秀的管家去。”保姆叹气,“我也劝过他,少爷是少爷,管家是管家,拎清身份,别越界。这不,三少恼了吧。小少爷怎么起那么早?早上想吃什么?管家走了,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我来负责,您直接跟我说就行。”   幼危还在恍惚中,随口要了一碗馄饨,转身大步朝楼上跑去。   他直接跑到云执鹰的房门前,不管不顾地敲响房门。   “别敲了,知道是你。”云执鹰很快打开门,把他拽了进来,“家里还有好多人没起呢。”   他看着幼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看眼神,似乎已经知道幼危要说什么。   幼危急忙问他:“你是因为我吗?”   云执鹰摇头:“不全是因为你,我本来就想辞退他,正好你给我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我还想谢谢你。”   有一条忠诚的狗很好,但这条狗总是自作主张,就很让人烦。   从前管家总归是打着为他好的借口做些什么,云执鹰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既然打幼危的主意,还是算了吧。   幼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由自主低下头:“对不起,昨天是我太紧张,是我不好,我不该在爸妈面前乱说话,都是我……”   “唉。”云执鹰严肃道,“你做的很好,我希望你有任何事都告诉我。”   幼危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咬着唇。   云执鹰严肃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意,拍了一下他的头,“小孩子别咬嘴。”   幼危:“……装什么大人!你和我一样大!”   云执鹰打了个哈欠:“我要再睡一会儿,你呢。”   他是想赶人,谁知道幼危没听出来,转身走向床沿:“我跟你一起睡会儿行吗,我不想回去了。”   云执鹰一怔。   然而幼危已经爬上床。   他只是觉得此刻的云执鹰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在云执鹰身边他绝对可靠,无论如何,他都要抓紧这个人。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云执鹰睡觉的姿势竟然规规矩矩的,仰面躺着。   这样不累吗?   幼危在他左手边,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猫。   云执鹰看着天花板说:“我今天要去宴会,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去一起去玩吧。”   “嗯。”幼危发出一生黏黏糊糊的鼻音。   “你应该有礼服。”   “……”   刚才还睡不着准备背单词的幼危,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云执鹰看着他的睡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幼危以为宴会晚上开始,没想到午后他们就出门了。   衣帽间里有四五身西装,他不知道穿哪件,云执鹰替他挑了件深蓝色的,腰间有几乎看不出来的掐腰设计,显得腰细腿长,完美掩盖住了他站在云执鹰身边会被衬托出来的身高劣势。   宴会其实是生日宴,不讲规矩,云执鹰在车上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别的他不担心。   他不止是带幼危来玩,这些都是他迟早要还给幼危的东西。   不过幼危很紧张,几次想抓他的手臂,又把手收了回去。   “稍等,我去打声招呼,马上回来。”云执鹰快步走上前,跟一个穿吊带蓝裙的女孩打招呼,“李小姐。”   李小姐一改之前的热情,只是敷衍地举了举香槟酒杯。   这样就好,云执鹰松了口气,他想起来之前云为钟的叮嘱,就说:“那李小姐慢慢玩,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有。”李小姐果断道,“他是谁?”   她用香槟酒杯指了指幼危。   云执鹰眉梢一紧。   然而李小姐眼睛都睁圆了:“哎呀我都看见你们一起来了,他是谁啊?单身吗?这样吧,你把我介绍给他,我就回家让我家老头子打消他要撮合我们的念头。”   云执鹰无语。   李小姐连忙整理发型和小裙子,大大方方地催促:“这是你朋友吗,我就喜欢这样的,看起来好乖啊,帮忙介绍一下。”   “他今年要高考,不能谈恋爱。” 第14章 第十四章   “高考?高考还出来玩?”李小姐问。   云执鹰面无表情道:“带他出来放松一下,回去还要写作业。”   “那好吧,这么小啊,最多才十八岁。算了吧,是我喜欢的款,但我喜欢年龄比我大的。”李小姐依依不舍地看着幼危。   云执鹰心里不悦,他声线低沉永远带着冷淡的质感,然而此刻却带着十足十的占有欲:“李小姐最好不要打扰他,怕他玩疯了,收不回心,回去不好交代。”   “云执鹰,你不觉得你这个人管得太多了?你要朝谁交代?”   “他哥。”   “行吧行吧。”李小姐敷衍地答应着,甚至打了个哈欠,“回家我还是老爸说,看不上。至于我,随便你怎么跟你爸妈说都行。我去找朋友玩了。”   云执鹰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其实很感激这个女人,她只比自己大一届,两人都是碍于父母情面,不得不见面。但李小姐看不上他,第一面就表明了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一起敷衍父母,顺便保持距离,免得连累她名声,未来不好找对象。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对方看不上自己了,不过以李小姐爽朗性格,就算看上幼危,也不会在幼危高考前有什么想法。   想到这,云执鹰见幼危已经在吃东西,一举一动也没那么僵硬,显然适应的很快。他举起一杯果汁,示意幼危千万别乱喝东西,后者正用叉子吃一块铺满草莓的蛋糕,认认真真地点头,他才放心地去找朋友商量要事。   结果等云执鹰办完事回来,看见李小姐站在幼危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   不是放弃了吗?   幼危还有些拘谨,笑容没平时那么灿烂,但他只要笑起来嘴角就会露出小虎牙,难怪李小姐用赏心悦目的眼神盯着他。   下一刻,云执鹰出现在两人之间,略微低头:“玩够了吧,该回去了。”   幼危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哪里了,但他不贪心:“好吧,那李姐姐,我和我哥要走了。”   “这么早?夜生活才刚开始呢。”李小姐叹气,“去吧去吧,作业别写太晚,高考很重要但也别累着,记得请李姐去升学宴。”   “嗯嗯。”   李小姐眨了眨眼,转身走到人群里去找小姐妹了。   云执鹰的声音像阴影笼罩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   “你怎么上来跟人家说我要高考啊?我的底都被你撂了。”幼危抬头看他,“别的事,我一个字都没乱说。”   云执鹰沉默下来,好像是这样,幼危顺着高考的话题继续下去,没有让李小姐怀疑自己的身份,哪怕今天已经有不止一个人上前暗示云执鹰,什么时候带云家那位真正的亲儿子出来见见。   幼危聪明到让云执鹰生出抓不住的错觉。   “走吧,回家了。”云执鹰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他腿长,还没自觉,幼危不得不走很快才能追上他。   才刚走两步,一阵动听的音乐声传来,前奏落下,紧接着是一个优雅婉转的女声在浅浅吟唱。   幼危发现人群竟然有些暴动,他仰起脖子,看清了唱歌女人的脸。   这是位当红一线女歌手,粉丝过亿,已经红了好几年,幼危也很喜欢她的歌。她出道到现在一点黑料都没有,同班不少女生都把她当偶像。   竟然能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他也忍不住停下脚步。   云执鹰无奈地走到他身边,“只许听这一首。”   这时候李小姐和小姐妹走来,“你也喜欢听她的歌啊。”   “嗯,喜欢,写作业的时候如果能听到就好了。”   写作业听歌还不简单,打开音乐软件,别外放声音不就好了?但幼危只在街边公共座椅上写作业时,能听附近咖啡馆的免费歌,但李小姐没察觉到话里的问题。   李小姐自顾自道:“她刚出道时我也挺喜欢她的,但是我听做娱乐圈这行的朋友说,她这两年资源不行,不捧她了。”   “为什么?”   “会唱歌又漂亮的人那么多。”李小姐耸耸肩,“她家里挺起穷,出道就是被人捧的,怎么能认识贵人谁都不知道。但对方出手阔绰,上亿的资源往下砸。这不腻了,没人气了,连这种商单也开始接。”   云执鹰带幼危一边听着歌一边往外走。   幼危猛地抓住云执鹰的手臂:“她是不是?”   云执鹰被抓得有些疼,但没有挣扎:“我在家里见过她,有几年了。应该也是大哥的一副画。”   幼危的直觉果然准确,因为成了大哥的画,买她的人一高兴,就捧成一线。但不是每一幅画都这么幸运,像他这样没特长的,只能拿来当艺术品。   甚至还有时限,而一件艺术品最终的结局,不是尘封,就是被打碎。   幼危吓得浑身发麻,以至于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差点一点口气没喘上来。   电话卡是买手机那天,云执鹰带他一起办的,这个手机号码也只有云执鹰一个人知道,谁会给他打电话?   他看着屏幕上的陌生数字。   这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他接了个电话,走下车:“小少爷,电话是大少爷打来的,他让你接电话。”   手机立即像烫红的烙铁,但幼危并不是那种害怕畏惧不前的人,他接通电话。   云执盯着他的侧脸,双眼一眨不眨。   “出去玩了?怎么不叫大哥一起?”云遮慵懒地声音传过来,“不想跟大哥玩?”   幼危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遮轻笑:“下次想出门喊大哥一起好不好?你出门连个保镖都不带,出事了怎么办?你刚出门,大哥就想把你追回来,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说这句话,简直就是把云执鹰当隐形人。   “对了,下次再想跑——”云遮说,“大哥就建个花园,把你关进去,玩够了就回来吧。”   短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   幼危迟迟没有上车,云执鹰也没有动。   反而是司机拉开车门,劝道:“三少爷,您一出门大少爷就吩咐过我,十点前必须送小少爷回家,请别为难我们这些打工的。”   没有客人要走,但从停车场的方向又开过来的几辆车子,每一辆里面都坐满了人。   他们不是来接要走的客人,而是云遮派来的保镖。   云遮根本没有把云执鹰放在眼里,他看着云执鹰带幼危走,但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幼危回家。   幼危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希望,这下全部熄灭。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夜深了,郊区外,漆黑的天空一点光亮都没有。   云执鹰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间,他睡姿一般不会这么规矩。   果然,没过多久,暗门打开的窸窣声传来。   下一刻,一个滚烫的热源就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幼危用力抱着自己,紧缩在云执鹰身侧。   “我今晚能不能留在这里。”幼危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我怕有人开门。”   云执鹰这才翻身,看着他,把被子拉上来掖在他下巴处。   “好。”   “我今天是想让你开心点。”   但没想到,所有的好心情都在结束时被毁了。   “我知道。”幼危用前额蹭了蹭他的手臂,感觉好像在蹭石头,“谢谢你,我一开始还怀疑你想借大哥的手除掉我,想让我永远消失,好永远当三少爷。”   “嗯?”云执鹰一顿,“这个三少爷有什么好当的。”   “是我错了。”幼危实话实说,“我有个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他叫宋西源。特别巧,他也是我的补习老师教我数学。我刚来家里你又总是阻止我见大哥,我本来就讨厌你,又和他商量了一下,就误会你了。他不知道我们的处境,我知道不能说,不然不会有这场误会。”   云执鹰听着眉头皱起来,硬邦邦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张开,没想到被幼危钻了空子,蹭到了怀里!   他面红耳赤:“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给我送吃的,你肯定不知道,你们大学食堂的包子我都吃过。真好吃啊。”幼危喃喃道,“那个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每周五晚上,西源哥回家。我就在公交站台等他,包子还是热的……”   那个时候,一个包子就能把他骗走。   幼危聪明,现在只在云执鹰面前露出这样天真的样子。   云执鹰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的命运没被调换,自己能不能像幼危那样撑下来。   工作日的时候,云执鹰白天准时去学校上课晚上才回来,幼危留在家里继续补习。   因为早上是数学课,来上课的人是宋西源,幼危的心情又好了不少,早饭都多吃了两口。   等到上课时间到,敲门进来的并不是宋西源,而是个穿衬衫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两本教案:“你好,我是你的数学老师,我姓付。”   幼危问:“你好,可是我有数学老师了。”   付老师一点头,“我知道他,叫宋西源是不是?还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不过他品行不端,偷东西被学校发现了,所以换我来教你数学。”   幼危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付老师只觉得他是被宋西源谦谦君子的外表迷惑了,他见过这位高材生,他们一起参加云家的面试。那样的人,别说学生了,就连学生家长都很难不喜欢。   他看着眼前的学生,可怜道:“幸亏他才带你一节课,没有带坏你。” 第15章 第十五章   幼危无论如何还是不信,摇头道:“不可能,西源哥怎么会偷东西。”   宋西源虽然也住在城中村,母亲是家庭主妇,但宋叔叔是一家顶梁柱,有一份他们那里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从小到大,家里都没短过他一分。宋妈妈在养孩子这方面,非常舍得。   他怎么可能偷东西?   幼危甚至觉得现在自己该脸红,饿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他也有偷东西的念头,但他没有当小偷。   付老师说起这件事也直摇头:“我也是听人说的,才闹出来,首都大学官网还没给具体说法,但这事闹得挺大,学校想护着他都没用。因为他偷的是一个学生家长的手表,他偷的时候学生家长没发现,是还回去的时候才被发现,说是不小心掉进书包里,但这种谎话谁会信?现在有些年轻人不学好,尽搞些歪门邪道,用偷来的东西装阔绰。有什么用?不还是要还回去。”   幼危瞪大眼睛,竟然是这种偷!   “那报警了吗?他被关起来了吗?”   付老师摇摇头:“那倒没有,手表都还回去了。只不过学生家长报警了,警察也来了……云同学,我们要开始学习了。”   “这个数学题啊,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好的数学老师了,有独特的教学方法,看得出来对新学生也上心,没少做功课,但幼危没有心思听下去。   幼危心不在焉的上完了两节课。   他坐了好一会,突然弹起来,拿起手机给宋西源发了条消息。   在没有手机的时候,他把重要的人的手机号都背了下来。   消息几乎是刚发出去,宋西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幼危?”宋西源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喘。   幼危不敢直接说偷东西的事,打算拐弯抹角:“是我,西源哥——”   宋西源立刻打断他,语无伦次道:“云幼危,云幼危你是不是……是不是你……不是,你是不是跟谁提过我?和你抱错的那个云执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幼危皱眉,“你冷静一点。”   宋西源冷笑一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吧,所以才主动来找我,对了,如果没这一出,我该去给你上课。云幼危,现在我问你,你必须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   幼危不是没脾气的软柿子,他感谢宋西源给他一口吃的,但不代表他可以被当做出气筒:“如果你还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那我就挂断、了。”   “好好好好……”宋西源道,“是云执鹰吧,你是不是把我上次给你上课时说的话都告诉他了?所以他才报复我?让学生家长抓着我不放?让警察来学校搞我?”   打死他都想不到竟然能惹那么大麻烦,如果不是谁在搞他,怎么能闹那么大,那他得罪过谁呢?恐怕就是第一次来云家上课时,当着幼危的面,叮嘱他要“小心”的云执鹰。   幼危加重语气:“什么叫报复你,他都不认识你。西源哥,你偷东西,为什么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从来没有发现!也没人报警!这次本来什么事都没有,那个家长怎么会第二天反悔来学校找校长!”宋西源勃然大怒,和平时简直是两个人,“如果不是他!还能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云幼危,我让你小心他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我是为你着想!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报复我?”   幼危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听宋西源这些狡辩的话,心里对他的印象彻底破灭了:“你够了,你做错了事不先反思自己,而是觉得从前没人发现没人报警就可以继续做?这次被发现被报警就是倒霉了?我看错你了。”   他挂断电话,并在宋西源再次打来电话时选择拉黑。   气得他午饭都没吃几口。   不过幼危还是冷静下来,问了云执鹰这件事。   云执鹰:【好像是有个学生偷东西,你想知道,我要去问问。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没动手,再说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任何一个学生家长都有这个本事。】   就这点?没了?不再解释几句?   幼危捧着手机读了几遍,现在他心里也能想明白,确实是宋西源挑拨离间,当时自己刚回云家,误会云执鹰想挑拨他和大哥二哥的关系,才会相信那些蠢话。   而宋西源偷东西和他挑拨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宋西源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开脱,才硬生生把这两件事牵扯在一起。   想明白之后,幼危又难过起来。   看清一个人,彻底失去一个朋友,谁会不难过呢?   午后,幼危还在睡午觉,他心情不好就想睡觉,今天额外批准自己多睡一个小时。   直到脸上贴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他猛地“吸”了口冷气,惊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   “有那么凉吗?”云执鹰站在床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下午没课,就早点回来了。”   幼危很好奇,连忙爬起来,追着问:“你不是上大学吗?怎么还会没课?今天周三,周三下午怎么可能没课?你又不是上幼儿园,下午不上课。”   云执鹰:“……等你上大学就知道了。”   市区一家高档会所,VIP包房。   严格推门进来,看着包房内的人,调侃道:“你一个当管家的,还知道这种地方?”   这家会所是会员制,还要熟悉的人介绍,私密性极好,手中没点本事根本进不来。   管家坐在沙发上,几乎是一动不动:“你想什么时候动手?大少爷虽然镇定,根本坐不住了,他每天都在画室看那天的录像。”   别人都以为云遮在画室做画前准备,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一头贪心不足的恶龙,盯着洞外那枚珍宝,随时都会一口龙炎。   严格双手一摊:“我哪儿知道,我哪儿敢揣摩那位祖宗。”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怀疑的,云遮要画就画,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宽容……住在家里?该不会……   “那个人真的是你们家三少爷?你给我句实话成不?”   管家斩钉截铁:“他也配。”   “行行行。”严格举手投降,他哪里不明白,非常识趣,“风声已经传出去了,二少让我快点,他讨厌大少的这些东西,你也知道,三年前那幅就是他毁的。不过我已经收到三个人的叫价。”   他伸手,比出一个“三”。   “这次可不仅仅是做场买卖就能搞定的,云遮三年不出山,这一次绝对轰动,都在看着他,跟我打听模特是谁呢。我想好了,要办一场拍卖会,到时候人人都带上面具伪装身份,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人敢戳破,价高者得。”   他是美术生出身,在艺术上也有不小的造诣,不然也不会当云遮的经纪人,他已经在脑海中布置好到时候的盛况。   “云遮这个人……你必须把幼危送到他嘴里,不然他不会动手。怎么样,汤管家,这件事可就得交给你了,你得让你家那个小少爷主动把衣服脱了。听说,你家三少爷是因为他把你辞的?”   汤管家说:“你不用管那么多,只要确保生意做成了就好。”   严格嘿嘿嘿地笑:“正合我意,我就是个经纪人,中间商,找找卖家就行了。”   管家低头,这时候首都大学的官网上已经挂上劝退一名名叫“宋西源”学生的通知。   他知道三少爷不舍得,但他一定要让幼危这个人彻底消失。到那时候钱货两讫,幼危成了某位大人物的画,三少爷就算生他的气也没用了。   三少爷迟早会理解他。   别墅的保姆和司机其实都有怀疑,管家会再回来,所以管家拎着行李出现在门口时,他们并不意外。   唯一意外的只有幼危。   甚至连云执鹰都在沉默了两秒后接受了。   宁棠亲自送管家回来,她穿着粉色的小香风套装,铂金包挂在手臂上,看打扮应该是去喝下午茶的路上顺便来一趟。   她在客厅坐下,让保姆把云执鹰叫到自己面前,严肃道:“汤管家为云家工作十八年,看着你长大,云家是要给他养老的,你竟然辞退他?云执鹰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要不你说说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云执鹰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宁棠不耐烦地走了两步:“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汤管家你看,三少还小,难免有些孩子气,下次他再敢这样,你直接找我,我替你做主。”   管家弯下腰,老老实实道:“是我做错了事惹三少爷不快。”   宁棠摆手,示意他去收拾房间,等人走远了,她才走到云执鹰身边,压低声音:“你就不能为你的名声想想?辞退他?别人会怎么说你?卸磨杀驴?他好歹给云家干了十八年!你不喜欢他,可以,你让他离你远一点不就行了吗?他又不会碍着你。”   云执鹰依旧不说话。   宁棠气得直摇头:“你这次真是……要气死妈妈了,妈妈最放心的就是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要是最近压力大,就请几天假休息,或者去找你二哥,他在X国刚谈成一笔,你好好学学,行吧?妈还约了人喝茶,走了啊,别再犯糊涂了。” 第16章 入场券   管家重回云家任职,云家立即变得井然有序。   对幼危而言他更危险了,他已经绝望了,人在绝境之中可能就会这么想,反正已经没办法了,就这样吧,听天由命吧。   幼危清楚他不是在放弃,他是在等机会,他什么都能忍下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和云执鹰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们一个去学校上课一个在家补习,白天见不到面,谁都不知道,他们晚上会睡在一张床上。   幼危每天都会弄乱自己的床,假装睡过觉,然后躲进云执鹰的房间。   云执鹰也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僵硬,也没有仰面朝天的规矩睡姿,晚上他会等着幼危入睡,自己再睡着。   “我们上辈子一定是双胞胎。”幼危忽的说。   “嗯?”   “不然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样相依为命很久了。”   云执鹰笑了下:“可能吧。”   “也许是小夫妻,反正都是相依为命,是什么关系都行。”   云执鹰不再说话,听着幼危呼吸逐渐绵长,等他快睡着了,才迟迟地说:“明天我休息,带你去图书馆吧。”   “好。”   周末的图书馆被复读生占据,幼危一直想来这里,加入复读大军。   他们来得早,但图书馆没开门前就有人在门口排队,他们找了三层楼,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相连的空位。   幼危做题,云执鹰就在他身边看一种叫报表的东西。   他做完一套试卷,忍不住偷瞄报表上的内容。   “想看?”云执鹰让给他,“我教你,不过很多数据是保密的,你不能乱说。”   “算了,我不学,我学习。”幼危摆摆手,然后一顿,反问,“保密?你已经接触这么深的东西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才多大,爸妈就让你处理这些?”   云执鹰摇头,无所谓道:“去年二哥夺权,现在公司是二哥的,整个董事会都效忠他。爸妈手里一点股份也没有,二哥有手段魄力,公司去年的利润就增长了百分之十,他们连一个人都拉拢不了。二哥每月给爸妈的钱有限,多余的一分都不给,爸妈只能让我跟二哥争,只有我去争才是名正言顺。”   幼危正从笔袋里翻红笔,“但是你怎么争?你也才十八。”   云执鹰温和地笑:“正在学,我帮你改试卷吧。”   他接过红笔和试卷,认真批阅,同时漫不经心地说:“等我把爸妈要的那部分争回来,还给他们,就带你出国,去离这一切最遥远的地方。”   睫毛把他低垂的眼眸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人能看见他深渊般的黑眸。   云为钟和宁棠对他有养恩,对幼危有生恩,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恩情还干净。这样会很累,但没有关系,他可以做到。   ·   云遮是在画室里固定不动的定时炸/弹,只要不去碰,就不用担心引爆。但云迦的行踪谁都不知道,今天在A国,明天可能在B国。但只要他回国,就一定回家。   恶魔也是有童年的。   幼危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孩,下课后他会送老师出门,看云家的车送他们离开才走。   这一次竟然会撞上云迦突然回家。   还是和上次一样,云迦身边跟着秘书、特助、私人医生以及保镖司机,他像国王一样,被这些人众星捧月。   送老师走的司机给云家工作十几年了,识趣的很,知道二少不喜欢陌生人,油门踩道底,赶在二少发火前就走了。   幼危站在门边,紧紧靠着墙,努力把自己缩小。   然而云迦下车后,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他烦着该死的觉醒血脉,让这种肮脏的东西脏他的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幼危低头看脚尖,心里祈祷他赶紧走,他面对云迦不会像云遮那么害怕,把他丢到冰水里都比卖了他好。   然而事与愿违,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私人医生冷冷看着伏低做小的管家:“汤管家,还要我说多少次,二少身体不好,对脏东西会过敏。”   管家紧张不已:“是……”   “从那种地方接过来,身上不知道多少病菌……”   私人医生的趾高气昂被云迦的动作打断了。   云迦倏地用他带着皮质手套的左手掐着幼危的下巴。   幼危只感觉下巴快被他捏碎了,咬紧牙关,抬眸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眼锐利得像捕食的小兽,眉眼意料之中的看起来和云迦一模一样,只不过幼危的乳牙还没换,而云迦已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果然像,难怪云遮那东西说不用看鉴定。”云迦淡然道,“可惜了……”   如果打小长在云家,他是不介意再培养一个竞争对手,既然长在那种地方,他就没兴趣了。   他漠然的摘下手套,丢在脚下,一举一动都是写满了嫌恶。   “嫌我脏?那你还跟我说话?告诉你,你站过的地方我都站过,你摸过的地方我也都摸过,甚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我都用过。嫌我脏?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幼危再也忍不住了,欣赏云迦一点点阴沉惨白的脸色,有这样的两个哥哥,亲弟弟能是什么好东西呢?果然还是当坏蛋容易。   “小心飞沫传染哦。”   面对他的挑衅,云迦只是嘲笑了一声,陡然掐着他的脖子丢到地上:“丢给云遮,告诉他,这次我只给他留三天时间。”   幼危惊恐地瞪大眼睛,云遮不是不会……   难道云遮的耐心这么快就耗尽了?他的时间用光了?云遮不是说不会强迫……   他跟魔鬼有什么好讲的!   他挣扎起来,然而接下来就有保镖把他按在地上,紧接着脖颈刺痛一下,等他意识到是什么扎了进去,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私人医生一边收拾医疗箱一边道:“可以了。全身麻醉,他动不了,别磕着,当心惹大少生气,我不替你们求情。”   在醒来时,四周很熟悉。   云遮的画室不再空旷,周围放满了画框,一层一层至少四五十个,每一张都涂满了颜料,画风潦草狂放。幼危一眼就看见他左前方的一幅,正是那天画在他背后,只不过没有那天可以誉为神迹一般的精美,这一副潦草得就像初稿。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画,让画室拥挤起来,令人喘不过气。   幼危发现自己呼吸正常,就是浑身上下都动不了,他好像没有手脚,只剩下意识。   云迦让人给他全身麻醉直接送给云遮?他的命这就到头了吗?   已经画完了?   还是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彻底留在他身上了?   他连温度都感觉不到,却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黑暗绝望。   是在等皮肤愈合吗,那天在浴室里他不该跟云遮说他愈合得很快不会留疤……   蓦地,旁边传来声响,画架好像被碰到了。   是卖家来了!   幼危做着最后的挣扎,然而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在这时候,一张令人安心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云执鹰脸上带着明显的慌张,俯下身把他打横抱起,快步朝门口走去,一路撞翻了不知多少画架。   他踹开门,把幼危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幼危睁着眼睛看他给当医生的朋友打电话,看他们视频通话,直到医生再三安慰他,没有事,等药效过了就好。   这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而云执鹰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幼危意外地发现手指已经能动了,于是他努力把手指伸直,终于戳到了云执鹰的腰。   “你吓死我了。”云执鹰突然一个翻身,把头埋在他颈间,“我来晚了,对不起。”   药效作用很快,失效也很快。   幼危感觉得脖子能动时,云执鹰还保持这个姿势,他忽的转头,这个动作也让云执鹰抬头看向他,深深地注视着他。   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直到幽深的眸色越来越近,幼危才发现他亲了自己,一个吻落在唇上。   咣当一声巨响,幼危被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画着猫头的东西掉在地上,是画在人脸上有人的五官的猫脸,应该是猫脸面具。被云执鹰朝下放着,才没放稳掉下来。   “什么东西,猫吗?”   云执鹰走过去捡起来,就在幼危以为他会给自己看时,他却毫不犹豫走进衣帽间,等他再出来时,东西已经不见了。   “刚才二哥找我,把这个东西给我,说是拍卖会入场券,让我必须去。他经常这样折腾,我还没看懂这张入场券的意思,但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先不给你看了。”他解释。   对于云执鹰而言,大哥不可怕,因为他不是大哥的猎物类型,在大哥眼里他就是空气。但二哥对他这个竞争对手,却有数不尽的手段。   他不想说这些,就转移话题:“二哥找我,我才发现是他,然后从他医生的嘴里套出你的下落。” 第17章 第17章   幼危的身体不受控制,他很害怕这样,现在他只想获得身体的控制权,至少能逃跑挣扎,别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也就没有多问。   再一次询问医生朋友后,云执鹰才放心地喂他喝了点水。   半个小时后,幼危终于能勉强坐起来,他立即摸自己的后背,然而什么都没摸到。他身上还穿着昏迷前的衣服,穿得好好的。   “什么都没有。”云执鹰知道他在摸什么,立刻说,“我扶你去照镜子。”   幼危双腿还在发软,倚着云执鹰整个人都在下滑,云执鹰只能抱着他的腰,半搂半抱地走进浴室。   他让幼危坐在马桶盖上,幼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着衣襟就扯,然而他根本扯不动。   “别动。”云执鹰蹲下来替他解开扣子。   镜子里少年后背白皙光滑,肩胛骨像正在展翅的蝴蝶。   幼危深呼吸几下,才终于缓过来:“我要吓死了。”   “我才是要被你吓死了,你不觉得疼吗?”   “什么。”   云执鹰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这。”   幼危这时才察觉到疼,刚才照镜子时他就应该看见了,但是没有在意。   他左脸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道,从左眼眼角到鼻梁,破了层皮,已经结疤了。这样的伤,最多五天就能痊愈,不留任何痕迹。   “应该是我被按在地上挣扎的时候留下的。”幼危摸了摸伤疤,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骄傲和愉快。   他这是自救成功了吧。   幼危想起云迦的眼神,瞬间信心满满:“我知道了,下次我就伤严重点!哼!”   他把自己弄成这样,竟然还敢骄傲。   云执鹰回家后在房间没看见他,打手机没人接,问了保姆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恨不得……现在他竟然。   算了。   云执鹰伸手:“我抱你回去。”   “不行。”幼危摇摇头,他已经不需要他搀扶,自己扶着墙颤抖地站起来:“我要洗澡。”   说着就朝淋浴间走。   “再等等,你还站不稳。”云执鹰抓住他的腰,心里告诉自己,抱着腰是预防他摔跤,不然等摔了就来不及了。   幼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暧昧地抱过,他下意识转头,又抬头,唇擦到冰凉的东西。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擦到下巴还是云执鹰的唇了,他以为自己会跳脚,可整张脸却烧了起来。   他又想起来被面具吸引注意力之前发生的事。   当时云执鹰在干什么?   “你……”   “我什么?”云执鹰看着他,眼神镇定。   幼危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是像刚才那样的误会?他们挨得太近了。   他不该多想,更不该怀疑云执鹰。   从这天起,幼危不再害怕遇见云迦。   云迦可能不知道,他的行为,让幼危找到了逃离地狱以及恶魔的灵感。   云迦行为恶劣,人品有问题,他随时都能让手下的人把自己毒打一顿,但幼危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受伤。   有件事幼危没告诉云执鹰,他的裤兜里有把美术刀,是在图书馆的商店里买的。   他还是喜欢去图书馆,这段日子,他认识了很多人,大家抱着相同的目的来到图书馆,向一个方向努力,互帮互助。他性格好又很大方,谁问问题都耐心解答,不会嫌弃耽误时间,毕竟他们的时间都很紧张,连吃饭都要背几个单词。   这天他刚来图书馆,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竟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西源抱着一摞辅导书,正看着他。见他过来,主动抬手打招呼。   幼危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也不会轻易原谅谁,但既然他主动打招呼,他也勉强点了点头。但他没有再管宋西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从书包里掏出今天要做的试卷。   等他去自动饮水机那接热水的时候,发现宋西源不仅没走,还走了过来。   “我一直在那看书。”宋西源指了指一边,桌子上的布置和其他复读生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书没那么多。   幼危端着杯子,好整以暇地站着。   他眼神清澈透明,好像什么都躲不过他的双眼。   宋西源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那天……我……之后我也冷静下来,都是我的不对。我想跟你说声抱歉,不该用那种语气,也不该怀疑你,但你把我拉黑了,你住在那种地方,我也没有机会去找你。”   幼危喝了口水,看着他还有话要说,心知不让他说完,今天就不可能好好做卷子,就道:“没事。”   宋思雨搓了搓手,幼危已经不一样了,从里到外每一处都不一样,不止衣服,连举止神色都是他这种人高攀不起的。这让他不安起来:“学校把我开除了,但我还有高考的机会。今年我是肯定来不及了,我预备明年考,到时候希望我还能考上首都大学,幼危,到时候西源哥就是你的学弟了。”   他一副真心悔改的样子,幼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再来一次就好,阿姨呢?”   “伤心呗,你知道她,又不舍得打我。我把她的脸都丢干净了,刚开始也不敢回家,后来还是原谅我了。我是真心悔改的,我知道嘴上说说不管用,就想用举动证明。那个学生家长不是报警了么,调解了,因为手表有磨损,他让我赔五千。赔完钱就不用留案底。”   “那是好事。”   “对,但我要自己打工赚这笔钱。我妈不舍得,但我爸是同意的,也算给我一个教训。”   幼危点头:“好啊,加油,早点还完早点安心复习。”   他懒得再说什么,他真的感激宋西源,但既然已经看清一个人的人品,无论这个人怎么悔改,他都不会去原谅。这个道理,就跟酒鬼戒不了酒赌鬼改不了赌一样。宋西源是真心还是假的,都跟他没关系了,只不过如果宋西源有困难,看在那些包子上,他一定会帮忙。   这样就够了。   他和宋西源的友谊已经结束了。   幼危往座位走,宋西源立刻跟上来。   “家教不能当了,我就只能卖体力卖时间赚钱,这些天可能来复习的次数不多。说句丢脸的,这个工作还是以前认识的学生家长,他是国内外有名的拍卖师,最近受邀参加一场非常隆重的拍卖会,需要的人手多,要求高又累,但这一个活就能赚够钱,我就答应了。”   “嗯。”   “你是没看见,我们那个领班的嘴脸,我昨天——”   “西源哥,该学习了。”幼危漠然打断他,拉开椅子坐下,“我还有五套卷子要做。”   宋西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那个行,对了,最后再求你一件事,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不打扰你,就是怕有个万一,那个谁有个事,我也通知你一声。”   幼危听出来他的意思,是担心养父母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他,让他防备着。他的酒鬼养父要钱不要命,说不定等钱花光了,还会赖上来。   确实,如果有什么事,他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没有多想,幼危道:“好。”   每个周末晚上,幼危都被照云执鹰要求适当放松,他基本上都会选择去电影厅看电影。云执鹰一般是会陪他看电影,但今天他去参加学校的活动,去了隔壁市,要明天才回来。   幼危原本是想假装自己看过了,放松过了,但云执鹰发了条短信:   【记得写观影心得,角度随你,题材随意,八百字。】   八百字,正好是语文作文的字数,云执鹰还真是……惦记着语文作文是他的最弱项,每次就属作文扣得分最多。   幼危都已经要睡觉了,只能穿上拖鞋下楼去电影厅。   可窗外却亮着火光,红色火焰在黑夜中随风摆动,照得旁边的人影格外清晰。   云遮正把脚边的画架丢进火中。   那些画架上都画了潦草的画,幼危全部见过,竟然都是那天他在画室醒来时看见的画!现在竟然被云遮亲手毁了!   这个疯子。   幼危只想躲回房间,然而云遮竟然已经看见了他,转身朝他走来。   如果说口袋里的美工刀让幼危有反抗云迦的勇气,但他对大哥……怕得像兔子一样。他就像被牢牢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云遮越来越近。   身侧是窗,窗外是宛如来自地狱的火焰。   云遮抬起幼危的下巴,手上的力气温柔,俯身仔细观察。看了一会儿,他才满意地笑了:“确实不会留疤,大哥真怕你突然变丑了,不然也你二哥留个一模一样的疤,给你出气,好不好?”   幼危嘴角在颤抖,咬紧牙关,说不出一个字。   云遮松开手,牵着他走到火堆边,把画架一个个朝火堆里扔,然后他走回幼危身边,并排站着,双臂环抱欣赏眼前的景色:“好看吗?”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   云遮又问了一遍,轻快的语气中带着威胁:“好看吗,弟弟。”   “好看。”   在噼噼啪啪的木材燃烧声中,幼危的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而云遮还是愉快地笑了,嘴角两边出现很小的轮廓。   “你给了大哥很多灵感,四十七种。”云遮张开双臂,示意火中这些全是他的天下,“怎么办,大哥每一个都很满意,每一个都想给你试试。可是全部试完要很久,你还在长大,长高一毫米就不一样了,等画完了,再重新来一遍。”   他轻笑出声:“重新来一遍,听起来还不错。”   幼危的手在裤兜中握紧了美工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换上睡衣准备睡觉,还是把美工刀装了进来,之前是不会的,可能是因为今晚家里没有云执鹰。   然而美工刀没拿出来,他的手腕就被云遮一把抓住。   云遮俯下身,用食指在他脸上顺着原本疤痕在的地方,又画了几下,像是在用画笔作画。最后他捧着这张脸,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你想在脸上留下痕迹,也可以,你给了大哥第四十八种灵感。”   云遮一点点掰开幼危的手,仿佛是怕力气太大伤到他,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美工刀,抬手丢进火堆。 第18章 卖   云执鹰回家后,并没有问观影心得。   不问就好,最好是忘了,幼危松了口气。   因为从那晚之后,幼危没想到自己会害怕起和那晚有关的一切,包括他要看电影以及写八百字作文,都会让他想到火焰,还有恶魔的低语。   做语文试卷时他甚至也会紧张,握着笔的手都在抖,而一旦写到作文,甚至会抖到握不住笔。   为了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幼危只能选择不写作文。   给他补习的语文老师前几年从重点高中退休,看见他交这样的卷子,只是叹了口气,耐心地问:“作文为什么又空着了?”   没办法,拿高薪教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要卑微一点。事实上,老师教过别的有钱人家小孩,他也不想敷衍,可是没有一个小孩会认真学,他们只想熬过这一节课。更别提布置下来的作业,没当面撕了就是给他面子。   如果告诉家长,家长也不在乎,他们通常会说“我家宝贝以后是要出国的”、“能说好话就行了”,之类的。   幼危只能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内疚极了:“浪费时间,有写作文的时间不如做点别的题。”   老师也拿他没办法。   直到下一个周末,又到了每周放松的日子,幼危后悔为什么要选择看电影,如果想改成别的活动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云执鹰最近越来越忙,除了晚上回来得晚,幼危也发现他白天去的不是学校。爸妈对他逼得非常紧,公司每周的股东会议以及每日晨会都会带着他参加。他们还会带他见各行各业的朋友,去参加各种应酬。   通常他回家时,幼危已经睡着了,只有早上能说上几句话。   幸运的是,过了九点云执鹰还没回家,幼危知道今晚的电影不用看了。   但云执鹰在九点半回来了,喝得有些多了,没到上次直接倒头就睡连床上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他回家后直接敲幼危的房门:“选好了吗?今晚想看什么?”   幼危因为害怕,都没让保姆把电影厅收拾出来,更别提选电影。   他只是问:“你怎么又喝那么多?爸爸逼你的?他不知道你从刚成年,喝不了那么多吗?”   云执鹰没有说爸爸告诉他,酒量就是这样灌出来的,多灌点早点习惯。   他关上门走进来,扯着领带,又问了一遍:“想看什么?电影厅准备好了吗?我换身衣服这就下去。”   换衣服来自己的房间?   “你醉糊涂了。”幼危的手在身后死死扣着书桌一角,现在他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他故意颤着嗓音说,“你去睡觉吧,我不看了。”   云执鹰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你怎么了?”   幼危没有回答,看他眼神发着颤。   “抱歉。”云执鹰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他低头嗅了一下,浓到像是被泼到身上,幼危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这种味道会给他带来不好的记忆。   “你今晚可以晚点过来。你如果还是怕,就把门开着,别过来,我看着你睡。”   幼危是想一装到底,胆大一点,今晚就不去隔壁睡了,以免被云执鹰知道他在害怕那天晚上。但他看着云执鹰的背影,累了一天也依旧笔挺,突然想起来他也才十八岁,今年也只是个学生而已。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念头,和以前一样钻进了他的被窝。   令他意外的是,云执鹰喝了那么多,竟然还没睡着。只是在他钻进来时,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进怀里。   “对不起,我忘记你怕这个。”云执鹰在他脖颈间呢喃,“我刷了几遍牙。”   幼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解释,他挨打的时候从来不怕被打死,因为酒鬼养父和他的酒臭味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只害怕被云遮画完了卖掉,沦为玩物。   但他没有说,除了害怕,他也不想给云执鹰添更多的负担。如果云执鹰不知道那晚的事,继续以为他害怕酒精,以后说不定可以少喝点。   于是幼危抱了回去,装模作样嗅了嗅:“嗯,没味道了。”   他这个回应,让云执鹰一顿,像是都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发酒疯,迅速松开手。   第二天是周一,云执鹰去公司路上顺便送幼危去图书馆复习。   幼危在图书馆一直坐到黄昏,收到一条短信。   他这个手机的联系人只有云执鹰,他以为是云执鹰发消息说来接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宋西源的。   从黑名单放出来后,宋西源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洗心革面,没有联系过他,每天认真复习,就算是在图书馆,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但今天宋西源没有来。   宋西源:【在不?那个,叔叔他昨晚到我家找我问你的地址,我没给他,他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以为他就是突然抽风问一句,没想到今天我去上班,他竟然在后面跟着我,刚才来又来找我要你的地址,不然他就去找经理闹。】   他给拍卖会打工,最怕的就是闹事,影响客人,酒鬼这一招简直要了他的命。   【今天只要拍卖会结束,我就能赚够赔款了,他这么一闹,我别说赚不到钱,万一惹上客人,说不定还要赔,你不知道,来这边的都是大人物。】   【我该怎么办?】   幼危恨过很多人,他最恨的不是私心调换自己和云执鹰的养母,而是酒鬼养父,成天打他,现在还能拿着用他换来的钱四处潇洒。   刚开始幼危不明白云家为什么不报警抓酒鬼,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气,偏偏还给他钱,当时他不敢问,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幼危:【他要我地址做什么,钱花光了?】   宋西源立刻回:【我不知道,我没问他。他刚才在停车场,现在已经有客人来了,刚才我们经理担心他闹事把他请进来了!还让我解决!他刚才说除非见到你,否则他不走!怎么办?我根本请不走他!他就是知道我不能丢工作!】   幼危清楚他是想让自己过去。   宋西源知道就算酒鬼是来要钱的,自己背后有云家,要多少都能给。何况酒鬼和他宋西源有什么关系?酒鬼找他还不是因为你幼危?他料定幼危心地善良,干不出连累他的事。   幼危没有多想,回他:【地址是哪,我过去。】   地址很快发了过来,在城郊。   幼危打车过去,抵达时天都快黑了,宋西源就在停车场等他。   “你可算来了。”宋西源急得不行,出租车没停稳,就急匆匆走过来拉车门。   幼危没看见他身边有人,问:“人呢?”   宋西源骂了句粗口,“休息室坐着呢,要喝好茶还要吃进口水果,你不知道我们经理脸黑的……幸亏他没说从我工资里扣,你跟我走,这边。”   幼危说:“扣多少钱我补给你。”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宋西源为难道,“我现在比不上你,你现在有钱了,破点财消灾,我不一样。你饶过你西源哥吧,我们家经不起他闹!今天他闹到我这里就算了,闹到我爸妈那边怎么办?我爸妈生我时年龄就大……”   幼危打断他,漠然道:“你放心,我今天会跟他说清楚,他以后不会再找你。我会把我的手机号地址都给他,他想找我,随时都能找,不用再通过你。”   宋西源终于不再说话。   他们在拍卖会后台饶了段路,一路上竟然没遇到一个人。   幼危还觉得奇怪,这时候宋西源推开一扇门:“到了,就是这里。”   然而里面没有人。   宋西源脸色大变:“奇怪,刚才还在这里,他该不会……卧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找。”   幼危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认识路!万一撞上客人我怎么办!”宋西源急得双眼通红,“你就在这等着吧,你们父子真是——”   幼危冷冷提醒他:“我们不是父子。”   “行行行,你说了算,我这就去找,这边管得严,他应该走不远。你千万别乱跑啊,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朋友。”   幼危走进房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咔嚓一声,门锁转动的机械声从身后传来。   宋西源竟然从外面把门锁起来了?把他锁在里面?   幼危盯着房门,好像一点也不奇怪,而是极其冷静地问:“你骗我,他没来找过你对吧。”   “我妈说他拿着钱,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回来了,整天在外面请客喝酒,以前跟他混的穷鬼都鸡犬升天了,一分都没给你养母留。”宋西源说,“幼危,别怪你西源哥。”   幼危发现自己的心真是毫无起伏:“你在图书馆跟我说的那些话,什么后悔了,知道错了,也是假的吧。”   宋西源讽刺道:“你这会儿怎么那么聪明了?”   幼危没有再说什么,心道过去给他送吃的恩情,这下算还完了。   宋西源想等幼危求他,他也好找点痛快,可他在门口等了等,里面的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他骂了句“艹”,才说:“再聪明也没用,告诉你,门口我放了信号屏蔽仪,手机没信号。可以的话你就喊,喊到有人来救你。不过这间房以前是做隔音室的用的,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喊的话,能传出去多少就自己祈祷吧。”   他飞快跑出屏蔽范围,拿出手机,翻开通行记录选了一个号码拨通。   电话那头几乎是立刻接起来。   宋西源连忙道:“他被我关起来了,我马上就走,你赶紧来把他带走,免得被人发现。”   管家松了口气,才道:“这家拍卖行是云家的,我已经嘱咐过经理让所有人都离那间房远点。你最好检查仔细点,门锁好。”   宋西源听着忍不住面露凶恶,这么有钱?他也懒得再回去检查门有没有锁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你要我办的事都办完了,你答应我的呢?今晚能不能就去撤案?我这就去公安局。”   管家说:“我现在就让他去,他会承认那块手表是他家小保姆嫉妒你成绩好,才故意放进你书包,嫁祸给你,至于细节方面他会配合你的说法。有这个,学校就会收回对你的开除处分。”   宋西源要的就是名声,他怎么能背上偷手表的骂名还被首都大学退学?管家找上他,就是用这件事跟他做交易,只要他在指定时间,把幼危骗到那个房间里,他就让学生家长把责任推卸到自家保姆身上。他家保姆因为高考落榜家里拒绝出复读费,不得不出来打工,当罪魁祸首再合适不过。   只要把偷手表的罪名嫁祸出去,宋西源就是清白的。   但他依旧不满足:“能不能快点!学校催我最迟这周三就去办手续!” 第19章 卖2   幼危站在门后没有走开。   他耐心地等,一直没有听见别的声音,直到确定宋西源不会再回来了,才试着喊了下:   “有人吗?”   “有没有人?”   “你好!”   喊了半天,幼危都没有听到回音,看来隔音做得的确好。   不管真正要把他骗到这里的人是谁,总之这个人不可能是宋西源,他和宋西源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往来,或者欺骗他的理由。   无论如何,幼危是不可能干坐着等待。   他已经学会主动反抗。   这间房面积不大,只有他的衣帽间大小,之前应该有其它用途,为了骗他进来,临时布置成接待室。   如果幼危有时间仔细看,肯定能发现各种各样的破绽,根本不会上当。   但既然已经沦落到这里,再想这些也没用。   他必须自救。   不过宋西源嘴里也有实话,这里确实是个拍卖行,今天也照常举行拍卖会,随时都有客人进出。而他现在的地方属于后台区域,客人进来的概率非常小,只有工作人员会来。   宋西源处心积虑骗他进来,应该不会把他关进工作人员经常进出的地方,总之这里也不像是后厨。   他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坐到沙发上,开始沉思,倏地他发现大门和地面还有些距离,门下钉了一片很厚的塑料挡住这段空间,用力可以掀开一条缝。   可以浪费力气一直喊,声音多多少少能传出去一些,只要来的人站得足够近,肯定能听见。   但他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他把鞋带解下来绑成一条长绳,绳子一端系着一块黑曜石的胸针,这块黑曜石非常亮眼,尤其是在晚上的灯光下,想不看见都难。   然后幼危趴在地上,用尽全力把胸针甩出去,直到确保绳子的长度得到充分利用。   他牵着绳子另一端,盘腿坐在门后,沉下心等待。   奇迹真的降临,不到五分钟,他就感觉到绳子被扯了一下!他连忙收绳,直到胸针停在门口,才停下来。   接下来有人试图开门,发现门打不开,那人还撞了撞门,然后才不耐烦道:“搞什么鬼!你谁家的小孩?你妈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经常工作人员带小孩上班,怕小孩乱跑,就把小孩关在这里,而幼危这一行为,被当成小孩的恶作剧。   成功了!   幼危灵机一动:“我是被一个小孩关进来的!我看到一个小孩以为他找不到路,想帮他找妈妈,结果被他骗了进来!你能放我出来吗?”   “什么?”   显然幼危编的这个借口也非常拙劣,但他还有一招:“我叫宋西源,是刚进来的。”   “你啊,我是听说这次人手不够,招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首都大学的就是你吧?首都大学都被能被小孩骗?等着,我去拿钥匙,我记得钥匙放在消防……灭火器后面,有了。”   看来宋西源被招进来时并没有实话实说。   房门终于被打开,幼危这才看清楚开门的是个推着保洁车的中年大妈。   大妈抱怨着把钥匙放回原地,推着保洁车就要走,幼危把胸针塞给她:“谢谢。”   她也不客气,拿起来就揣兜里。   幼危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宋西源能干出偷学生家长手表再还回去的行为,幼危真怀疑他的智商,不管是谁指使他,都是找错了人。今天但凡他换一间房,自己都逃不出去。   他走开两步,就听大妈在他身后喊。   “你往那边走什么?客人都来了,经理他们带人在迎呢,捣什么乱啊?那边那边,更衣室在那边!”   看来首都大学的学生身份还挺好用。   幼危连忙感谢,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从停车场走也可以,但……他要知道为什么,谁想害他,他不能被动地等待机会。   更衣室离得不远,幼危进来时还和几个换好衣服的年轻人打了个照面,临时工不认识很正常,他大大方方地找到宋西源的更衣柜,里面挂着服务生制服,他立刻换上。   白衬衫,黑色马甲和西裤,搭配红领结。   服装质量出奇的好。   换好衣服,幼危假装若无地跟着其他服务员,他一点也不露怯,不给人怀疑他的机会。   从更衣室出来,穿过厨房和几间大型办公室,他们才走到一间房。服务员一个挨一个进去,再出来时,手中拿着……   无脸男面具?   面具是黑色的,只露出双眼,左眼下有红色数字,代表序号。   幼危心里的怀疑在这一刻抵达顶点。   什么拍卖会,服务员相互不认识,甚至要带上相同的面具?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幼危想起来的却是那天从麻醉药效中醒来,被云执鹰收起来的猫头面具。   “到你了!赶紧进去。”   身后的人地催促,语气极冲。   幼危被打断了思路,赶紧低头进去,   “手机交出来,手机手表金属物品。”门后的人说,同时用手持金属检测仪来来回回侧了几遍,另一边的人带着手套,把幼危上上下下搜了两遍,手腕、裤腰以及脚腕都被重点检查。   “进去吧!”   他被推到一个穿同样制服的年轻人面前,这个人看样子不到三十,脸上却有好几道狰狞的疤痕,竟然都刀疤!   他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种摄人的戾气,像是刚才死牢中放出来,难怪这群人一个个都非常服从。   递给幼危面具时,他恶狠狠说了一句:“记住,不允许和任何人说话,客人不行,你们之间也不行。相互举报,举报一次奖励五千,要么活白干,要么多赚五千,自己选。”   他粗鲁地把序号为21的面具往幼危怀里一塞,“下一个。”   每个字幼危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他就什么都听不懂了,但在酒鬼的阴影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学会的最大本领就是装不存在。   那样可以避免挨不必要的打。   幼危戴好面具,几乎是走在最后,他们做什么,他就察言观色,跟着做什么。   当服务生很容易,当一个哑巴服务生更容易。   幼危辍学期间就当过服务员,是在饭店的婚宴厅,每次都是一个大托盘,里面放六盘菜,一天下来手都能累断。后来领头的看他做不来,让他去后厨打扫卫生。   走进拍卖厅后,他发现这间拍卖厅和他在新闻上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它有足足三层,只在一层中央大厅有个展示台,而客人可以随意在三层的任意角落走动。他们这群服务生端着的酒水饮料,按照排练要求有规律的缓慢走动。   客人没到,服务员先就位。   幼危很快上手,他手中端的是香槟,只有六杯。   不知什么时候,一楼大门打开,第一个客人进来。   幼危只觉得他要不能呼吸了!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失误的地方。   他看见那位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个长颈鹿头面具,长颈鹿画得惟妙惟肖,只是太熟悉了……一切都太熟悉了。   如果把长颈鹿换成猫,不就是云执鹰收起来的猫头面具吗?   云执鹰也来参加这个拍卖会吗?   太好了,有他在这里,自己就是安全的完全可以放心,也可以问他这个到底是什么拍卖会?怎么那么奇怪?   他低着头,不敢乱看,却竖着耳朵仔细听。   要早点找到云执鹰才行。   只要看见眼睛,幼危相信云执鹰一定能远远认出自己。   但没听几句,他面具下的眉头就越皱越深。   “今天怎么来了那么多人?这才几点,早着呢,人就这么多了?”   “看热闹的多,真正出手的少。”   “出手?我可没那本事。”   “这次是极品,还是生货。”   “和之前的熟货不一样,想怎么烹饪就怎么烹饪。”   “怎么可能,那位不会听你意见的。”   “因为是极品,大少到现在都没舍得出手,所以才有现在我们看见的唯一一个生货。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原价基础上加价百分之五十,只要他那位允许我旁观。”   “百分之五百你也是痴心妄想。”   幼危心里毛骨悚然。   生货、熟货、烹饪、大少以及云执鹰的面具……   不可能?   怎么这么巧?   这场拍卖会极品,那个生货,不就是他自己吗?如果烹饪是作画,他就是空白的画布。   所以有人才会利用宋西源把他骗到这里来。   如果他没有逃出房间,他现在一定出现在展示台上!   这里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买下他。   幼危已经不能呼吸,也站不稳了,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露馅,被送到展示台上,然而接下来他却看见了一直在找的猫头面具!   原本还想着如果云执鹰看见他的眼睛,就能立刻认出他,现在他却在看见云执鹰的瞬间低下头,把自己身上最显眼的标志藏起来。   就是这个人,这个熟悉的身影,昨天还攥着他的手把他拥入怀。   幼危不知道怎么了,双腿机械似的挪到他身边。 第20章 卖3   严格做云遮的经纪人到今天,整整十年。   十年前正是云遮少年成名时,他以为像云遮这样的人,最多七八年就江郎才尽,没想到十年过去,云遮的天赋根本没有尽头。   这次的拍卖会是严格按照以往的经验办的,原本应该和上次差不多,但来的人却比他想的更多,甚至那些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大人物,也全部到齐。其中一位明明白天还和某国元首会面,被新闻媒体实况直播。   这是云遮的艺术品第一次带来那么大的轰动。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也是唯一一次。   一定是那段监控的原因。   严格拿到监控原件后交给了云遮,但云遮只允许他剪出两个几秒钟的片段,最精彩的部分没有流传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严格实在不敢想象现在会是怎样的场面。   云遮来的比以往要早。   他看着手机里那天的监控,偶尔抬头看一眼显示屏中拍卖场的直播画面,显示屏正中间的画面被放大,镜头随着画面中少年的脚步缓缓移动。   这次的“生货”已经在他们精心设计下,以最自然原始的方式,展示给与会者们。   甚至连生货自己都不知道,除了正中央的展示台,整座拍卖会都是为他布置的展示台。   “瘦了。”云遮点评,视线还是落在手机屏幕上。   显然他最满意的还是云幼危第一次来云家的样子。   云遮啧了一声,“三弟可真不会养人。”   严格就不明白,他究竟是满不满意了。不过如果云遮不满意,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左上角的小画面中出现一个男人。   云遮坐直身子:“老二怎么也来了。”   那个男人正是云迦,这个地方虽然是他的,但他一次也没来过。对于云遮的艺术,他从没有欣赏过一眼。   严格说:“可能二少这次比较上心吧,这次就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还让身边的秘书送来一张巨额支票。   云遮注意力在画面上,他突然肯定道:“三弟来了。”   严格还在画面中找云执鹰的身影,哪里?云执鹰来了?他怎么没看见。   “有意思。”云遮道,“老二想折腾,竟然还利用起我来了。”   严格一头雾水:“这个,大少……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问,去给我准备个号牌。”   云遮不掺和这些,这还是第一次,但严格不敢多问什么,免得大艺术家反悔,带着他的艺术品拍拍屁股走了,得罪那么多大人物。   “是是是。”严格立即答应,“那我这就去安排,大少有事再叫我。”   他连忙退出去,走之前终于在监控画面中,看见云执鹰走到云迦面前。   ·   “二哥准备什么时候才允许我走。”云执鹰镇定地质问。   云迦只是漠然打量他。   在外人看起来,这两个人之间兄友弟恭,可只有云执鹰清楚,他根本不想来,但他不能不来,甚至连想走都要等云迦点头。   云迦伸手替他扶正了脸上的面具:“急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家里的产业你迟早要经手,二哥只不过想让你提前熟悉一下。”   拍卖会上所有人的面具都是非洲草原生物,只有云执鹰的是一只狸花猫。   云执鹰一动不动:“我可不想要这个。”   “不想要还敢跟二哥龇牙?明面上的生意想要,背地里这些就不想要?三弟是不是数典忘祖,别忘了云家是怎么发家的。”云迦道,“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小婊子,你知道你在抢谁的东西。”   面具下,云执鹰的眉头拧得极深,白天他在股东面前证明自己,在云为钟和宁棠这对夫妻的故意示意下,他的风头确实能压过云迦。   可只要在私下里,他就会被打成原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弟”总是被“小婊子”代替。   云迦轻笑:“你爸妈是两个畜牲,我总要在他们儿子身上替我亲弟弟讨回公道。”   云执鹰像是毫无反应。   云迦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自己去玩吧:“你越来越像合格的对手了,可惜再怎么蹦跶都没用,去吧。”   云执鹰厌恶地拍了拍肩,像是在掸灰,转身离开。云迦让他喘不过气,整座拍卖会更让他窒息,他知道这群人在拿什么取乐,这些所有都让他恨不得毁了这里。   “二少,刚才严格打电话说是大少也要了号牌,看起来像是想抬价。”   云迦回了包厢,私人医生立刻关上门,半跪在他身边,一边熟练地替他做基础检查一边说。   云迦抬眸看着面前的显示屏,很快在人群中找到想要的人,“没关系,反正三弟也付不起,我就是等着看……他怎么和我抢。”   私人医生瞥了眼屏幕,不得不说,人群中的幼危太诱人了,而他自己甚至不知道,他已经是猎物,“二少好主意。”   云迦没说什么。   事实上早在管家得到幼危被关起来时,私人医生就立刻赶去储藏室,想先把人麻醉了,换好衣服,送上展示台。没想到他进去,人却不见了。   拍卖会到处是监控,找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但云迦却没有让人把他抓回来。   云迦看着监控画面中的幼危拿着面具,只是吩咐:“通知所有客人,21号,请他们慢慢欣赏。”   这是一种全新的玩法,开拓性的。   “这么早?”医生还是有点担心的,客人都是一群饿狼,他怕这群饿狼惊扰到猎物,那就不完美了。   云迦接过他递来的红酒,慢条斯理道:“他们都是最懂分寸的一群人,当然知道该怎么玩。”   ·   而幼危很小心地走到云执鹰附近,他现在很怕被认出来,不敢靠太近。   拍卖会并不嘈杂,他什么都能听见。   “没见过,第一次来?”   云执鹰对面的男人带着长颈鹿的面具,面具后的头发已经花白。   在这种地方当新人不是什么好主意,云执鹰没有回答。他清楚这群人眼尖,除了欣赏猎物,寻找同类人也是他们的爱好之一,对于新人他们还有特别的欢迎仪式,比如看新人出丑,又或者亲手调教新人真正的玩法。   云执鹰只觉得反胃,然而他的确是一张生面孔,他沉默着不回答。   “是我眼神不好,没认出来。”长颈鹿面具讪笑了一声,气场也弱了半截,“不过我是第二次参加,老实说,很紧张。不过我的确觉得你眼熟,是不是上次见过?”   见是肯定没见过,云执鹰敷衍地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这个人他被爸妈带去见过,只知道也是同类货色,如果不是因为身材相似,他是不会冒充这类人的。   长颈鹿面具立即肃然起敬:“原来是先生您!失敬失敬。”   他伸出手,非常期待。   然而云执鹰无动于衷。   “冒昧了冒昧了。”长颈鹿面具说,在面具遮挡下的地方,他激动得汗都要冒出来了,花那么大的代价进入这种地方,不管是什么货他都买不起,只有羡慕的份。但这样的爱好,是他们结实同类人,甚至是巴结到更上层人的最好选择。   他说:“您肯定不知道,您上次出手叫价时,我就在您对面的走廊上看您抱得美人归。”   云执鹰只是随便说了个名字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多说多错,他只是敷衍了一声。   然而长颈鹿面具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巴结上他:“那您这次肯定也是势在必得了!”   说着,眼神看向云执鹰身后某一处。   云执鹰冷漠道:“脏。”   长颈鹿面具八面玲珑,他立刻想出一堆拍马屁的话。   幼危已经忘记刚才努力学的侍者规矩了,事实上,自从他冒险靠近云执鹰身边,他就已经越矩了,经理应该把他拉下去,不让他再上来。   可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忘记身上的侍者制服。   为什么云执鹰一举一动都这么熟练?   他说的那些话……他经常来这个地方?   上一个是他买走的?那今天这一个……幼危想起来,他说了,脏。   恍惚中,他又想起来,夜里总是被抱得很紧,明明是他先主动抱着自己,那时候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一边抱紧,一边嫌弃?   幼危走得跌跌撞撞,又撞到了人。   “没事吧。”那个人是客人,带角马面具。   还是位女客人。   幼危赶紧道歉:“对不起。”   他手上忽的一烫,客人竟然试图抓他的手,他吓得连忙往后退。   惊慌失措之下,他竟然又撞上一个人,肩膀一凉。   这是位带着斑马面具的男客人,听声音很年轻,手里端着香槟酒杯,香槟全洒在幼危身上:“没事吧?”   幼危连忙摇头。   经理走过来挡在他们之间,语气极凶:“你去洗手间换一身。”   洗手间就在旁边,幼危低着头快步跑进去。   有另一位侍者守在门口,他刚进去,就迅速锁上了门。   斑马面具冲经理笑:“我不是故意的,手滑而已。”   那位角马面具女士倒是没有他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语气听起来很是紧张:“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没碰到吗。”   经理无动于衷:“二位知道规矩,不然对其他客人不公平,请吧。”   他伸出手示意另一个方向,大门已经打开,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是要赶人。如果他们赖着不走,就会直接上来赶人,不给他们留任何面子。   像他们这样的客人,只是最外围旁观的狩猎者,最多过过眼瘾,不能冒犯,他们不配。   幼危慌忙地进了洗手间,里面没有其他人,打扫得很干净,空气中甚至有股木质的高调香水味。   洗手间摆台的花盆边,有一身干净叠好的侍者服。   他脑子乱糟糟的,袖子又湿漉漉地贴着胳膊,难受极了,他脑海里全是云执鹰熟练又冷漠的语气,看见衣服想也没想就换上。   他扣着领口最后一个扣子,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来。   镜子中他还戴着面具,眼角有鲜红的数字。   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一定是崩溃的。   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差点没站稳。   云执鹰那些冷漠而熟练的话,他是常客,他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怎么玩弄猎物。所以那个女人才会突然想摸他的手,那杯酒也是正好故意倒在他身上。   拍卖会厅大得出奇,除非故意靠近,他怎么会那么巧地撞上人?   他们是故意往他身上撞的。   捕猎前,习惯性地把猎物玩得精疲力尽。   所以经理才会及时雨一般出现给他解围,而洗手间也是为他一个人准备,干净的侍者服,好闻的味道,确保猎物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让狩猎者最满意的状态。   他被这群人盯着看着,在心里琢磨着。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幼危心脏快跳出喉咙。   “21号,可以了。”外面的人说,“把门打开。”   根本没问有没有换好衣服,门就直接被打开。   拍卖会厅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看不见刚才的角马面具和斑马面具,但幼危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每张面具下的人都在盯着他。   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走到一楼,还有客人从大门进来,刹车声从门外传来。   夜里的空气涌进来,微凉但惬意。   从酒鬼家离开那天,他好像感觉到相同的微凉空气,那时候他还没有回到云家,不知道离开地狱后迎接他的是另一个地狱。   他猛地往外冲,已经看不见两边的景色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追他。后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能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好像把他的耳膜戳破了。   因为接下来,声音也没有了。 第21章 容幼危1   幼危最后失去的是声音,先有的却是视觉。   他看见一片模糊的蓝色天空,直到视线中出现人脸,才恍惚意识到,他看见的蓝色不是天空,是天花板。   视线还是模糊的,像是蒙着一层雾。   人脸越来越清晰,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披肩长发垂下来,发尾温柔地扫在他脸上。   女人神色紧张,紧接着被旁边的人拉开,戴着口罩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   再接下来,幼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幼危又这样昏昏沉沉睡了很久,直到有声音飘到耳边。声音越来越大,他渐渐能听清了。   “不是说醒了吗?”   “他昨天醒过一次!除了我,还有黄医生也看见了!”   “老婆我不是在怀疑你!不要误会!”   “你这话就是在怀疑我!还有,小宝明明昨天就醒了,你怎么今天才回来!”   “这不是拿礼物去了,你看看怎么样?这款战舰我买断了,全世界只有咱们小宝有,回头我们一起拼好摆在床头,好不会?”   “好吧,等我给小宝做完今天的按摩。”   “我来吧,老婆,你今天歇歇。”   “姓容的!你能不能轻点,小宝皮肤都被你按红了!你混蛋!”   “等等,老婆,你看!小宝醒了!医生!医生!”   幼危看见他之前看见的漂亮女人,双眼含泪,扑到他怀里。   他莫名其妙,这女人是谁?   紧接着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男人身材高大,人至中年,眉宇间有种岁月累积的沉淀,不怒自威。   男人温柔把女人拉开,轻声哄着:“让医生看看。”   这次幼危没有再昏迷,他不仅听得清楚,视线也不再模糊。   这里好像是病房,但四面墙却是天蓝色的,画着云朵、兔子这类的卡通图案,这种简笔画的图案,他上小学后就不感兴趣了。   他躺在床上,床头是他从未见过的医疗设备,显示屏上也是他看不懂的曲线。房门被打开,陆续又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医生走进来,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努力想抬手抬脚,却发现一点都动不了,就算是想转头,也做不到。   女人偶尔会出现在他视野中,露出又悲又喜的神情,很快就会被男人劝回去。   “让医生先看,让医生先看……”   幼危耐心地等医生检查完。   “他是醒了吧!你们说过,只要能醒,就没问题!”女人几乎语无伦次。   “是,小少爷昏迷期间一切指标正常,就等着他自主醒过来。”   “像小少爷这样能醒来情况非常罕见,容夫人,这几天还要密切观察才行。”   女人扑在男人怀里,痛哭失声:“我说我昨天看见他睁开眼睛,你还不信我!这下信了吧!我不是魔怔了,我们的小宝他真的醒了啊!”   男人也在哽咽:“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又陆续来了几个人走了几个人,最后只有中年夫妻和两个医生留下来。   幼危只能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想他这是发生什么医学奇迹了吗?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见窗户,大概判断时间,等到天黑了,他突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脚。   女人嗔道:“你轻点,还是我来吧,你按得重,回头按青了。”   “那不是刚开始还不熟悉,才没个轻重的。”男人道,“再说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等会大宝来接班,你来试试?”   “去你的。”   第二天,幼危见到了中年男人口中的“大宝”,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中年男人有五六相像。   他们是父子?那他这个小宝呢?是小儿子?   幼危觉得自己糊涂了。   接下来几天,幼危能感觉到四肢开始恢复知觉,这一家三口每天都会给他按摩擦身,三个人的力气不一样,但手法都是一样的娴熟。   他也大概清楚自己已经昏迷三年,用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植物人,其实说他这种人能醒来不过是看家属有多少耐心,而他最终能醒,除了家属三年如一日的细心照顾,用最好的医疗设施,还有就是他的求生意志。   所以他还活着?   幼危能理解自己没有死,但他实在不能理解,如果没有死的话,这一家三口是谁?不是他的买主,听起来,自己分明是他们三年前车祸昏迷的小儿子,叫小宝。   就这样幼危渐渐能走动了,只是不能说话。   他坐在床上,自己动手拼战舰,一家三口都没有插手,说是要锻炼他的手指灵活能力。   女人把脸埋在男人肩头,偷偷问:“小宝是不是傻了?”   幼危:“……”他听见了。   “大宝”指着床上拼出快三分之一的模型,“妈!这本说明书你这个高材生都看不懂,你再看看,这是傻子能拼出来的吗!”   女人气得锤了他一下:“你小点声!不许说你弟傻!”   幼危:“……”他都听见了。   在弄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之前,这样装傻是唯一的选择,反正他暂时还不能说话,就算是站起来,也要扶着什么,最多十分钟就精疲力尽。   直到他听见医生说:“基本生活功能都具备,智力也正常,可能是记忆出了问题。”   “你是说他不记得我们了?”   “目前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当时车祸时大脑内侧颞叶的确有出血症状,虽然很快就吸收了,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幼危正在跟脚上的那只手斗智斗勇,因为床脚这个应该是他大哥的男人,趁父母在门外和医生说话,明面上是在给他按摩肌肉,实际上偷偷挠他脚掌心。   可以说非常坏了。   他又不能说话!   “容逾尘你在干什么!容诚,你看你教出的好儿子,跟你一样混球!”女人气急败坏地走进来,一把把幼危抱在怀里,“你今晚不许吃饭!”   容逾尘做坏事被当场抓包,二十多岁的人了被母亲训得抬不起头。   幼危则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怀抱,好像回云家第一天,宁棠给过他的一个,那个僵硬而虚假,这个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幼危能感觉到一个母亲真情实感的细腻心疼。   “妈。”   女人低下头,又惊又喜,滚烫的泪落下来,“你认识妈妈了?”   就这样,幼危发现他有了新的家庭,他们是一家四口,爸爸叫容诚,妈妈叫姜小云,哥哥叫容逾尘。   这间病房看起来不大,却有家属陪护病房,以及独立的洗手间。妈妈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陪着他,爸爸和哥哥每天也都是至少会有一个留下来。   他们两个人应该是非常忙,幼危偶尔会看见他们的手机屏幕,未读消息一个接一个。   而幼危的每天生活,就是不断地复建,听爸妈以及哥哥跟他讲“容幼危”这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还成了“容幼危”。   唯一知道的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   两周后,幼危走路时不需要搀扶,可以独自吃饭、穿衣以及洗澡。   他住的病房虽然是私人病房,但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是昏迷的三年里,爸妈以及哥哥按照他喜好买的,乐高模型、签名篮球、漫画的原稿……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让他了解“容幼危”。   直到他在床头柜的第二层看见一个熟悉的手机。   曾经云执鹰带他买的就是这款,一模一样,白色的。   他一愣。   “没电了吧,哥也没给你充过。”容逾尘翻出充电线,插上电源,黑色屏幕上立刻出现充电符号,“不过你连你亲哥都不记得,能记得密码吗?”   说着,他伸手揉乱了幼危的头发,因为力气很大,幼危被他揉得东倒西歪。   但幼危没有多想,输入了六位数密码。   解锁。   容逾尘一愣:“手机密码都能想起来,什么时候能想起我?不过你最好先想起咱妈。”   手机里的应用软件很简单,几乎和幼危之前手机里的差不多,除了手机自带软件,就是最常用的社交和购物软件。   幼危先打开相册,首先看见的竟然全是拍下来的题目,他不用仔细看都知道,这些是他昏迷前反复刷的高考真题。   这类的照片至少有几百张,偶尔能看见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所以这个身体出车祸前,也在备战高考吗?   容幼危应该每天都在学习,照片时间是连续的,最后一张的时间停留在……他死去那天白天。   他冷不丁抬头,看着容逾尘。   容逾尘似乎不想说,但弟弟的眼神太纯真,他于心不忍:“是这天,你说你要去书店买书,我想让司机带你去,你说你自己去就可以了,你打车去了书店,买完书出来出的车祸。”   竟然这么巧?幼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云幼危躺在车轮底下,容幼危也遭遇车祸昏迷。   三年后,容幼危睁开眼睛,那个云幼危呢?   “不看这个了。”容逾尘不由分说抽走他的手机,拿出自己的给他看,“看大哥送你的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还没坐过呢,早点好起来,咱们一起去坐。”   照片背景是一艘写着“容小宝号”的游艇,而容幼危带着生日快乐的帽子,满脸尴尬的站在游艇前,看样子非常想跑。   大哥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这些日子幼危已经知道了,他大哥就是以欺负弟弟为乐。   容逾尘睁眼说瞎话:“你特别喜欢!你还亲口说全世界你最喜欢的就是哥哥!”   幼危把手机按在他嘴上。   发现大儿子又在欺负人的妈妈,叉着腰走进来,揪着容逾尘的耳朵把他提溜到门口教训去了,将近一米九的大汉被训得头也都不敢抬。   容幼危。   幼危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细细品着这个新名字。   他现在是容幼危了,不是酒鬼的儿子,也不是云家找回来却不承认的少爷。   老天是可怜他吗?又给了他新生?   这个新家前所未有的好,老天是在补偿他上辈子受过的苦,还他幸福一生?   想着,幼危不知不觉落泪了。   真好,他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第22章 下章入V   又过去两周,身体各项指标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当然也是因为幼危强烈要求,爸妈同意他出院了。   病房里的东西姜小云没让外人碰,都是她亲自收拾打包好,看着容诚父子一件件搬上车。   等病房里被搬空了,幼危左右看看,他的轮椅呢?   这时候容逾尘卷着袖子走进来,把他打横抱起,上下颠了颠,乐了:“哥把你打包卖了吧,能卖十块钱吗?”   “容逾尘!”   容逾尘立刻不敢了。   这时候幼危才发现他所在的私人医院,或者说私人疗养院像古堡一样,旁边竟然有座机场,除了病人和家属,还会安排私人飞机从全世界各地接医生团队。   机场停着两架私人飞机,幼危和妈妈乘坐一架,她嫌爸爸和哥哥太吵,不许这两个人坐同一架。   对于她的决定,幼危非常赞同。   这也让他见识到了容家的富有,云家从来没有私人飞机。   回到房间,幼危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从小到大就住在这里。   幼危想,也许因为他和“容幼危”都是高三学生的原因,他们都在努力学习,备战同一年的高考。   不过他在书架上看见了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容幼危已经被首都大学提前录取,但他还是决定参加高考。   幼危越发觉得他就是“容幼危”,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选。   晚饭的时候,他拿着通知书走进餐厅。   “现在就回学校是不是太早了。”为了庆祝出院,姜小云亲自下厨,她看见幼危手中的东西,害怕地咬紧唇,“要不要再等几天?到时候让你哥送你去,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揪他耳朵。”   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三年前,儿子就是从学校去书店以及回家的路上,差点彻底离开她。   幼危摇摇头:“我不想上首都大学。”   姜小云松了口气,又温柔地提醒:“你十五岁时跟妈妈去参观,说你最喜欢这所大学,一定要考上。”   她怕幼危因为失忆了,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忘了。   或者说她更害怕的是,幼危连自己最喜欢的都能忘,那她这个母亲呢?还能记得多少。   幼危抿了抿唇:“我不想上学。”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接触和云家有关的一切。   姜小云眼眶竟然又噙着泪花:“小宝终于学会撒娇了。”   幼危:“……”   饭桌上,幼危沉默地听这一家三口说话,主要是容诚和容逾尘就没停下来过,餐桌气氛十分活跃。   “老婆,明天去看爸妈吧,小宝醒了,得跟爸妈说一声。”容诚提议,“大宝留下来陪小宝。”   姜小云:“好,妈喜欢玫瑰,你别忘了。”   幼危正在专心剥虾,一抬头。   “是妈妈的爸妈,你外公外婆。”姜小云抽了张纸,替他擦嘴角,“前年走的,你外公走了不到十天,外婆也跟着去了。他们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妈答应过他们,你有什么事立刻让他们知道。”   幼危说:“那我也去。”   他不是容幼危,但他知道这一家子都爱“容幼危”,现在他既然已经是“容幼危”了,用着他的身体,就该做些什么。   第二天一家四口一起去墓园,没有带司机,出行只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容逾尘当司机,幼危和姜小云坐在后座,车内意外地宽敞。   今天天气好得有些过分,下车后,姜小云给幼危带上渔夫帽和墨镜:“太晒了。”   幼危低头捏了捏皮包骨的手腕,在医院躺了三年,不仅运动功能严重受损,连皮肤都承受不住自然环境的刺激,一般的阳光都能轻易晒伤他。   他现在真的像个娃娃一样。   外公外婆合葬在一起,墓碑前,姜小云和容诚一起拜祭父母,姜小云又忍不住抹眼泪,倚在容诚怀里。   轮到幼危时,他很内疚,因为他只是幼危而已,不是容幼危,不是他们真正的外孙。   顶着别人的皮囊让他心底的歉疚抵达巅峰。   对不起,暂时叫你们外公外婆,幼危想,只要还是容幼危的一天,他就会代替容幼危好好活着,替他们照顾好姜小云。   “好了,跪一下就可以了,当心头晕。”姜小云把他扶起来,“晕不晕?那么用力干什么,额头都红了,外公外婆知道的呀。”   她把幼危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的额头。   幼危已经习惯整天被抱着,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她肩头,一点黑色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只来得及看见云执鹰的侧脸,云执鹰就已经转身下山,消失在视野中。   “小宝?”姜小云问。   幼危这才发现刚才不小心用了力,他连忙松手:“对不起,我想去那边走走。”   他指着云执鹰离开的方向。   云执鹰为什么来墓地?来看谁?云家的哪个人死了吗?   那太好了,他要鼓掌庆祝的。   姜小云道:“好,让你哥抱着你吧。”   墓地在山林间,轮椅不方便,幼危在平地都不能走太远,何况这种路。其实幼危嫌坐轮椅的自己像小瘸子,走不动的时候,都是容逾尘抱着。   幼危摇头:“我可以。”   云执鹰离开的那片墓地很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座墓碑下有一束崭新的球菊,他几乎是处于本能地走过去。   他的墓碑就这么孤独地出现在他眼前。   墓碑上只有两个字,幼危。   死亡时间是三年前,只有十八岁。   原来他三年前就死了。   酒鬼姓张,在酒鬼家时他叫张幼危,在云家时他是云幼危。可现在他死了,死后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个无名无姓的幼危。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可笑。   原来他什么都不是,既不是张幼危也不是云幼危,当时他和云执鹰争,怕云执鹰抢走他三少爷的名声,却还是被抢走了。云执鹰一遍遍许诺带他离开云家那个地狱,到头来却是他亲手把自己推入地狱。   现在他是容幼危了,有爸妈和哥在身边,他想如果想他死了,没有醒过来,会埋在他们容家人附近,而不是这样孤独到,连一个姓氏都不配拥有。   “容先生?”一个声音响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执鹰突然去而复返。   幼危挨着容诚站,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后,又带着帽子墨镜,全副武装,云执鹰一定认不出来。   果然,云执鹰的目光只是在他唇上一扫而过。   “云总。”容诚与云执鹰客气地握了握手,“云总也来扫墓,这么巧。”   云执鹰点头:“是。”   “那就不打扰云总了。”姜小云说,“我们这就走。”   她走在最前面,幼危和云执鹰之间隔着容诚,而容逾尘走在最后,把幼危挡得严严实实。   “他是谁?”幼危问。   容诚低头解释:“爸爸在生意上认识的人,云家的三少爷,年少有为。这两年名声很响,对了,他好像和你差不多大。”   姜小云转头嗔怒:“姓容的,你不多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差不多大的两个人,云执鹰已经是名声响亮的云总了,可他们儿子却在病床上浪费三年,好不容易醒来却连路都走不好。她怕容诚这个大老粗伤到儿子自尊心。   容诚和容逾尘两个人都是齐刷刷虎躯一震。   “老婆我不是故意的。”容诚赶紧道。   容逾尘后知后觉发现没有被骂,幸灾乐祸地牵着幼危的手,走在最后,看老爸伏低做小地哄老婆,乐得不行。   幼危扯了扯他的手。   “怎么了?要抱了,是吧。”容逾尘刚一低头,就福至心灵地知道弟弟要抱,弯下腰,轻松把刚刚一百多斤的弟弟抱起来,任劳任怨给弟弟当代步工具。   幼危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肩头。   云总,云家三少爷。   云执鹰成功夺走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把不该是他的据为己有。   幼危想云执鹰现在最后悔的恐怕就是,三年前那场拍卖会没有成功进行下去,不然卖掉自己,说不定还能为他巴结上某个大人物。   幼危心底的恨意在此刻抵达顶点,他忍不住握紧拳头,他身上没有什么肉,三年里一直靠营养液维持生命,能恢复得这么快还是因为家人不离不弃的照顾。骨头硌得他浑身上下都在疼,恨意让他想撕咬云执鹰的肉。   只有云家地狱以及酒鬼的血脉,才能生养出云执鹰这么恶毒的人。   这样的恶人还是不要继续祸害了,他才是最该死的人。   云执鹰最好现在立刻死去。   既然想报仇,幼危就不会再等待,他抽空搜了搜容家,知道容家是百年世家,姜小云出身书香门第,两人的婚姻不仅美满,也给各自家族带来空前绝后的利益。这样的家族,云家再过个一百年也比不上。   以爸妈和哥哥对他的宠爱,幼危相信随变动点手脚,都能让云执鹰现在的社会地位崩塌,可是他不能直接让父母去对付云执鹰,他没有理由。   他必须亲自动手。   更何况手刃仇人这种事,幼危也不准备假以他人之手,不仅是云执鹰,还有云遮、云迦……他们所有人,幼危都要亲手报仇。   目前医生说最好还是静养。   幼危没有犹豫,从墓园回来这天晚上,他拿着通知书去书房。   容诚正在处理公司的事,姜小云给他打下手,偶尔出点主意。   幼危把录取通知书递过去。   容诚很惊讶,摘掉老花眼镜:“不是不是想去了吗?”   幼危不知道怎么把自己说出去的话吃回去。   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姜小云瞪了老公一眼:“怎么,你和小宝一样大,可以陪小宝玩啊?小宝要和同龄人在一起玩,不让他去学校,他能去哪里找同龄人?就你们父子两个毛手毛脚的!你还想小宝陪着你喝茶?容逾尘这个大老粗,抱着小宝下山,不到半个小时的路,小宝腰上都能青一片!你就不能让小宝出去找同龄人一起玩吗!”   容诚悻悻地拿文件挡住他的宝贝茶壶:“不就是上学吗,我马上安排。”   幼危看着他唯唯诺诺的爸,最后对姜小云说,“谢谢妈。”   姜小云牵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不许说谢谢,不过去学校,你也要答应妈妈,第一不许住校,第二你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不许一个人,要让人陪着……”   絮絮叨叨叮嘱半天,姜小云才不放心地把幼危送回房间,亲眼看着他睡着了才肯出来。   可是一出房门,姜小云就抱着容诚哭了,软成一滩水:“我不想他去学校。”   “我知道。”   儿子刚醒,姜小云恨不得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怎么可能舍得他现在就去上学?   只是幼危昏迷的三年里,她亲眼看着幼危的同学上大学、军训、谈恋爱,寒暑假要么去公司实习要么调研,就连谁家小孩不学好,逃课、挂科她都羡慕不已。   逃课也好,挂科重修都不错,因为她的小孩,连睁开眼喊妈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第23章 学校   姜小云不允许幼危单独出门,让容逾尘送他去学校。   幼危还在床上磨磨蹭蹭穿衣服的时候,容逾尘就推开门,只是瞄了一眼就迅速走了,等两人准备出发,他才知道容逾尘在搞什么鬼。   容逾尘故意进来看他穿什么衣服,也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卫衣,只不过是XXL号。   他们兄弟二人的衣服都是姜小云买的,一件衣服买两个号。容逾尘衣柜里除了那些商务装,其它差不多都能和幼危撞衫。   只有幼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装嫩。   容逾尘今年二十八了,早就离开校园,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的气质,这种男人很诱人,但也容易被学生叫大叔。他不想当大叔。   当然容逾尘也看出幼危在嘲笑他,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轮椅推出来。   “不带。”幼危说。   “确定?学校那么大。”   幼危弯腰上了车:“我不是小瘸子,自己能走。”   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容逾尘温顺得不行,商务车内部宽敞,他偏偏挤到幼危身边。   今天只是去报名,校长和院长一起接见,介绍了辅导员。   现在不是开学季,幼危休学三年,只能作为插班生进来,辅导员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但非常和蔼。   和校长院长客气完,幼危和容逾尘跟着辅导员去办手续、领书。   辅导员叫了一个学生过来:“他叫黄兆,是你们班的班长。黄兆,这位新同学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就这样,幼危认识了他在大学第一个同学兼好友。   办完走读手续,离开办公楼,容逾尘就要带幼危回家:“走吧?”   黄兆提议:“这么早就走?要不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学校?我们学校挺大的,容易迷路。”   幼危对容逾尘说:“你怎么还不走,妈让你送我来学校,不是让你跟着我。”   这一家三口都很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他,他想做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容逾尘穿卫衣也不像学生,和幼危走在一起时,反而像穿情侣装的小情侣,一路走来,收获了太多目光。他揉了揉他幼危的后脑勺:“那我去车上办公等你,十分钟一条短信。”   “好。”   终于赶走容逾尘,幼危松了口气,静静和黄兆参观起学校。   今天周日,本地学生陆陆续续回校,不知不觉间校园热闹起来。   “……这几座教学楼就是我们平时上公共课的地方。”黄兆介绍道,他收到一条短信,低头一看,“要不我带你去见同学吧,我们都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一起做作业。你刚来,我就先冒昧邀请你加入我们小组!”   幼危点头:“嗯。”   能被首都大学提前录取的学生当然不一般,像黄兆就是本硕连读,一进学校就会被重点培养,当然学习任务也很重,经常有学生选择放弃这条路,回归普通大学生行列。   当学霸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组成员都在咖啡馆,黄兆一一介绍给幼危认识。   但他们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哪有人大一下学期才入学?缺那么多功课,还能跟得上吗?大学不是高中,高中可以请家教,哪个大学教授能到家里亲自辅导?家里再有钱也不行。就不能等到秋天,再跟下一届新生吗?   学习小组是教授在开学时按成绩分好的,想换组也不行。本来就有人会划水,别人划水,自己就要多出力气,黄兆半路介绍进来的这个人,摆明了就是来拖后腿的。   只是毕竟是年轻人,藏不住心思。   对此,幼危根本不理会,重生一次,他虽然年龄不大,心智却成熟了不知多少,这几个学生的心思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组长,我那份中午发给你了。”黄兆对其中一个女生说完,拉着幼危坐下,“喝什么,我去点。这里喝的都能免费续杯。”   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女声中,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   女生道:“宋学长!这么巧。”   年轻人边走边说:“林教授定了咖啡,我来替他拿。”   黄兆介绍:“他是林教授的研究生。”   年轻人从前台那取了外卖袋,走过来,笑着说:“作业完成的怎么样?明天就要收作业……”   他突然脸色大变,像见了鬼似的。   幼危的目光这才慢悠悠飘到他脸上。   宋西源。   三年前因为偷学生家长手表被退学的宋西源,还在首都大学里,看样子不仅顺利毕业,甚至读研。不用说幼危也知道,他替云家把自己骗过去,肯定收了一大笔好处费,其中之一,大概就是云家许诺还他清白,把偷东西这件事抹去,让他的人生中没有污点。   幼危没想到他最先遇到的竟然是宋西源。   宋西源的奇怪举动引起女生怀疑:“宋学长?”   “那个……我,我先走了。”宋西源反应过来,逃命似的离开咖啡馆。   女生:“宋学长这是怎么了。”   黄兆把饮品单递给幼危,“别理他,你随便点,我请客。”   幼危身体不好,什么饮料都不能喝,只能喝温水。   “你什么意思?”女生皱眉道,“黄兆,我知道你对宋学长有意见,但请你不要带坏新同学,不要把你对宋学长的意见灌输给别人!”   黄兆说:“我没有任何意见,是你太敏感了。”   其中一个男生说:“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宋学长,又怎么样?”   女生道:“你不喜欢,但你不会在学校论坛顶宋学长的黑料贴!”   黄兆:“顶贴不犯法。”   “造谣犯法,黄兆你就是个帮凶!如果那些黑料是真的,宋学长怎可能好好站在这里,林教授怎么可能收他当学生,你长长脑子吧。”   黄兆辩不过,抄起饮品单去前台点单去了。   女生对幼危道:“你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千万不能被黄兆带偏了。”   幼危说:“我知道。”   另一个男生嘟囔:“宋学长挺好的,经常教我们做作业,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说学长的坏话,说他不好。”   一个人品本来就有问题的人,再怎么装好人也装不像。宋西源品行卑劣,日常生活中肯定也藏不住,总会有人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再加上三年前偷东西那件事,虽然大家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但影响已经造成了,幼危看着这几个学生的态度,就知道宋西源在学校的口碑,毁誉参半。   幼危陪他们在咖啡馆坐了一个小时,等他们讨论完作业,一起离开。   他给容逾尘发了条“我结束了”的消息,容逾尘立刻回他,在校门口等。   容逾尘并没有走远,一直在商务车里办公,一接到消息,就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校门口,打开车门等弟弟出来。   幼危走到车门前时,差点平地摔,容逾尘眼疾手快把他扶到车里坐下。   “叫你逞强,不带轮椅,倒霉了吧。”容逾尘半蹲下来,替他脱鞋,顺口调侃他,“走了多久,把自己累成这样。”   他捏了捏幼危没有肉的小腿。   幼危想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根本抽不动:“我没走多少路,我们在咖啡馆。你别告诉妈。”   被姜小云知道他只不过在学校里走路,就累成这样,肯定又要抹眼泪。   容逾尘让他把脚腕搭在自己膝盖上,退掉一双白袜,雪白的脚趾立刻暴露在空气中,然后他猛地一转头。   幼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怔。   这么巧,他第二次看见云执鹰。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没有带帽子墨镜,也没有高大的爸爸挡住他,云执鹰的目光就像钉子一般,径直地钉在他脸上。   云执鹰只长大了三岁,可却成熟了不少,似乎又长高了,良好的健身和饮食习惯让他看起来健硕优雅,面部线条利落得更是如刀削。这就让他看起来比三年前可怕太多,幼危看着这个被揭露温柔画皮的怪物,怎么可能不怕?   可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希望云执鹰看见自己,不会心虚。   幼危知道容幼危从来不认识什么叫云执鹰的人,只要装陌生人就好。何况他还有个哥哥。   “云总在看什么。”容逾尘伸手扯了条薄毯,盖住幼危的小腿以下,他嘴角一抽,看样子,把云执鹰认成是某种口味另类的变态。   云执鹰从善如流地收回目光,不为所动:“小容总,上次就想问,不知道这位是?”   “我弟弟。”   “不好意思,第一次知道小容总还有个弟弟。”   容幼危一直低调,他又比容逾尘小了足足七岁,就算外人知道容家有两个少爷,也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二少爷。更何况三年前容幼危车祸昏迷,所有人都默认他再也醒不过来,只不过容家有钱,靠精密的医疗科技吊着一条命。   幼危没有觉得云执鹰这话有什么问题,可他却看见容逾尘突然起身,跳下车,关上车门。   想起墓园那场见面,幼危想,最好别握手。   车窗上贴着深色玻璃膜,幼危看见两人面对面,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车外。   “第一次知道。”容逾尘重复着这句话,“云总你觉得我会信吗。”   云执鹰不为所动,目光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小容总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容逾尘确实没有证据:“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执鹰道:“我曾经是这里的学生,今天有空,正好顺路来看看老师。”   “最好是顺路。”说完,容逾尘转身上车。   云执鹰目送看着商务车消失在傍晚的车流中,一动不动。   其实他撒谎了,他当然撒谎了,上一次在墓园,他以为只是又一次出现了幻觉,不是在深夜,不是在孤独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偶遇到容家一家四口人,于是查了查,可只查到容诚夫妻以及容逾尘三个人的照片,网站的人物专栏明明写着,容诚夫妻有两个儿子,唯独小儿子只提了这一句,就没有任何线索。   从那天之后,就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云执鹰了。   更何况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线索,他让人查了查容家的小孩子,一个小时后,容幼危的资料送到他面前。   他原以为,只不过是个和幼危取一样名字的小孩。   直到他看见容幼危的学生照,才恍然发现他错过了什么。   他不是没梦过死而复生,那是多好的美梦。只是死而复生他都愿意相信,可幼危是他怀里一点点失去体温,是他亲手埋葬,而容幼危完全是另一个人,有着二十一年完整的人生轨迹。   云执鹰和幼危一起在市妇幼医院出生,姜小云在国外生下了这个孩子,等到小学结束,才带他回国,初中和高中都有迹可循,学校官网有毕业照、班级留影,有他在国旗下演讲的视屏,每年的校运动会他至少会摘一枚金牌,站在领奖台上用犬牙叼着奖牌留影……   这些都有。   种种的一切告诉云执鹰,容幼危确有此人,而他的幼危浑身是血的死在他怀里。   他们是两个人,不一样的人。   唯独一点巧合的是,三年前的那天,幼危死去,而容幼危重伤昏迷,成了植物人。容幼危最后奇迹般苏醒,但躺在地下的幼危却永远长眠。   云执鹰从未放弃过他的幼危,当然不会去分出多余的心思关注一个陌生人,哪怕他们长得再像,那都不是。   因为没有可以替代的。   云执鹰放下关于容幼危的资料,他叫秘书进来是想让秘书拿去销毁,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继续查,应该还有更多。”   容家是不可能把小儿子的资料摆在明面上的,他的人虽然有手段,但短短一个小时查不了太多东西,最起码那场车祸就不是很清楚。   更详细的资料是今早他上班时送过来,放在他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里面是有关车祸和三年间治疗的内容。   只是这些依旧没有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他就像习惯每一个深夜独自入睡,又在第二天清晨孤独醒来一样,不觉得有什么。   但资料的最后一行写着,“结束休学,入学首都大学大一。”   于是就有了学校门口的一幕。   云执鹰想他还是失态了,竟然会被容逾尘当成觊觎他弟弟的变态。   不过他也不算撒谎,他本来就有计划来学校拜访老师。   商务车上。   自从上车后,容逾尘的脸就很臭。   幼危以为他们只是见过一两面的关系,问:“你们吵架了?”   “什么吵架。”容逾尘说,“跟你说,姓云的是个很讨厌的人。”   幼危觉得他不想说“讨厌”,是想骂脏话,可是怕自己回家告状才改口说“讨厌”这种文明词。   但幼危迫不及待想抓住云执鹰的破绽:“为什么讨厌?”   容逾尘想了想,解释:“他挖你哥的人,别以为做的隐秘我就不知道,那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上个月裁员计划名单中还有他的名字,但我不允许任何人抢哥的东西。”   幼危释然了:“原来你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讨厌他。”   不然呢?容逾尘没有证据,他只是凭着当哥的本能觉得云执鹰不对劲?这种话,他不能说,免得污染了可爱弟弟。他看着竟然还懵懵懂懂的弟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像你这种小孩最好骗了,要不你还是把哥哥带身边吧。”   “容逾尘。”   “嗯?”   “你的手刚才摸过什么!?”   容逾尘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他露出毛毯的半截脚指头:“你还嫌弃自己了?”   幼危要被他气哭了。   不过回家后,容逾尘立刻被姜小云教训了一顿。   “小宝左脸为什么是红的?热?热只热红一半?容逾尘,你觉得妈妈好骗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捏小宝的脸了?”   幼危在妈妈的批评声中,慢吞吞上楼回房。   明天是周一,正式开始上学,他收拾完书包,开始上网查一些资料。   他先是登录首都大学的论坛,查找女生说的那些关于宋西源的黑料贴,不出意外,点评最多的就是当年的手表事件。整件事反转反转再反转,证据确凿,学校官网发的退学通知都被稿主截屏发上来,可惜最后的一场反转却是失主自己否认,原来手表是家里保姆偷的,仅仅是嫉妒宋西源成绩好。   他这一否认不仅还了宋西源清白,也打了不少师生以及学校的脸,难怪跟帖中至今有人坚信当年的事,宋西源绝对不是清白的。   只是失主的名字……   不就是车上容逾尘给他的看的,云执鹰准备从他手中挖走的员工?   云执鹰为什么要挖走这个人?难道当年是云执鹰许诺了宋西源这个好处,让宋西源撒谎把自己引过去?   和杀死自己比起来,这点小罪真是不痛不痒。   但这也让幼危对云执鹰的恨更深一分。   不过宋西源从来都不是问题,幼危清楚,难对付的只有云家的人。现在失主是他哥哥手下员工,容家的员工,那就好办多了。   这个员工年龄也不小了,四十多岁,有家庭,看他是想要自己的前程,还是想要继续撒谎袒护一个盗窃犯。   幼危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他搜到他要找的妇女儿童保护基金会官网,在志愿者招募一栏中,看见了首都大学的字样。基金会面向社会招志愿者,其实主要招募对象还是他们这些热血有闲的大学生。   幼危发消息向黄兆打听了学校的志愿者,找到了学校和基金会对接的负责人,要了志愿者申请表,飞快地填完发过去。   云家先放在一边,他有三年前就想复仇的对象。   云家把他从酒鬼家带走那天,他就想问,会怎么对付这对夫妻呢?告他们虐待可以吧,至少关几年,而不是给他们钱。   而无数个深夜,他躺在云执鹰怀里,听云执鹰许诺的谎言,云执鹰说他要还清云为钟宁棠夫妻的养恩,却唯独没有提起生父母。当时他以为云执鹰是个好人,是产生过让云执鹰为自己报仇的念头的,酒鬼夫妻那种祸害渣滓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也听出来云执鹰不会报复他们的,他们为云执鹰好,千方百计给云执鹰弄到富家公子的身份,云执鹰感激还来不及。   幼危是不会回贫民窟接近酒鬼的,那就接近他的养母。作为一个家暴受害者,他的养母其实早就接受基金会的帮助,基金会给她找工作给她提供生计,甚至庇护所,是希望她能勇敢的站起来反抗,可她却沉默地接受。   基金会的志愿者永远不会理解,一位伟大的母亲会为了亲生孩子,可以做出什么,忍到什么程度。   第一次志愿者活动是周二,地点是学校的小礼堂。   作为第一次参加活动的新手,幼危拿到一个志愿者小马甲,帮忙打杂,也不过是送东西填表格之类的。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递交志愿者申请的时候,黄兆竟然也顺便递了一份,不过有黄兆在,搬运东西的重活就全交给他负责了。幼危只是在一边整理文件,他最关心的是名单,试图找到养母的名字。   “容幼危,麻烦你帮个忙。”一位年长的老师说,“人手不够,麻烦你帮我接待一下这个姑娘。”   “好。”   幼危走过去。   女孩是来找工作的,自我介绍之前都在做保姆或是钟点工。   她叫冯可,上一份工作是在养老院照顾老人,但是父母找到她来要钱,闹得养老院不得安宁,她不得不辞去工作,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为了安抚父母,冯可不得不给钱,可父母贪心不足,永远要更多,就算她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她父母都会咬死她明明还有钱就是不肯给他们。   冯可已经在基金会的帮助下找到几个工作,她不想再麻烦基金会,可是除了来这里,没有人会给她提供工作。   幼危把她所有能做的工作找出来,无非也是打扫清洁一类的。   “对、对不起……”冯可唯唯诺诺道,小姑娘身高只有一米五,瘦的皮包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我的,我听你们的话,换了手机号,所有认识的人都不再联系,可他们就是找上来。我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的……”   她一遍遍不停地道歉,幼危也一遍遍耐心地安慰她。   “谢……”冯可一抬头,脸色顿时变得蜡白,她慌忙站起来,椅子摔倒在地上。   是宋西源,穿着同样志愿者马甲。   可同样恐慌的,还有宋西源,他看见了幼危,再次露出震惊惶恐的脸色。   “哎呀你怎么来了。”那位年长老师终于忙完了,他走到宋西源身边,“我知道你和冯可有矛盾,她栽赃你害你差点退学,可她也真心知道错了,付出代价了。”   他推着身体僵硬的宋西源往另一边走:“走走走,这边有别人负责了,你去负责别的事。”   在场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宋西源和冯可的矛盾,见怪不怪,只有冯可羞愧难当地低着头。   幼危听见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冯可没有脸再继续留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幼危拿起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塞到她手里:“没关系,资料你带回去慢慢看,想通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大家或许没办法,但我想,我能帮你彻底摆脱你想摆脱的一切。”   冯可愣了一下,收起纸条,逃命似的离开礼堂。   她没有想到,宋西源就在门口等着着她,或者她就该想到,宋西源不会放过他的。   宋西源脸色十分难看,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吓唬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足够了:“识相点你最好滚远点,别再出现,你以为你做了那件事,基金会是真的想帮助你?基金会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冯可快急哭了:“我……没有……”   “人证罪证确凿,你栽赃我的事谁都知道!像你这样的恶毒的人,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哭!”宋西源说着最恶毒的话。   他必须赶走这个人,就是因为这女人在,论坛上才会有那么多质疑他的话。   外人看来或许他应该身正不怕影子斜,甚至鼓励他加油往前看。   但宋西源心虚。   冯可哭着跑开了,她一路都在哭,哭得看不清脚下的路。   哭为什么给她一对吸血鬼父母,女孩就不能念书吗?哭莫名其妙的指责和骂名,她没有嫉妒,她只是羡慕过,可她没有偷雇主手表栽赃。   她哭得几乎奔溃,坐在马路边,抱着膝盖继续嚎啕大哭。   没有人理她。   走过的行人步履匆匆,谁会理一个看起来贫穷又长相普通的女孩呢?他们只会指指点点罢了。   冯可拉开书包拉链,想找纸巾擦脸,看见了那张纸条。   那个皮肤白皙的少年,说话轻柔,目光温和,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她受伤惨重的心头。   他真的能帮自己吗?   冯可想,不能吧。   但还是试试吧。   因为冯可不是会轻言放弃的女孩,哪怕任何人都把她往绝路上逼,她还有自己,她会把自己推出深渊。 第24章 正面对视   这天傍晚,幼危发消息给容逾尘让他晚点来学校。   上学后,容逾尘肩负起接送弟弟的工作。他非常乐意,因为这个工作让他成功逃掉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会议,并且推给苦逼老父亲。   接到冯可的电话后,幼危很快离开小礼堂,在学校附近的花坛边找到她,请她去旁边的餐厅。   他们坐在角落里,幼危点了一桌子菜。   冯可已经擦干泪,她双眼通红,眼眶也肿着。她一开始也很奇怪,因为她发现幼危没有许诺如何帮她,而是问她陷害的事,她很快就忘记疑惑,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相信她,愿意听她的解释。   她迫不及待诉说清白。   说着说着,她又落泪了。   幼危安静听着,时不时递上纸巾。   说完后,冯可不断道谢:“谢谢,谢谢,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乎我的这点小事了。”   因为他们都相信她的雇主的话,那是个年薪百万的中年男人,也相信宋西源的话,名校高材生。   她呢?高中生   幼危摇头:“我看过基金会的扶持计划,你愿意继续念书吗?”   冯可却说:“谢谢,但没有学校收我的,我有案底。”   “可案子是假的。”幼危说,“本来就是冤案,没有的事,可以找律师去撤销,你的档案就是清白的了。不过这样做的话,还会需要你去跟很多人重复你的经历,你愿意吗。”   冯可擦干眼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哭泣了。   其实她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自己的经历,三年前就重复过无数遍,这三年里,她也在重复,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说到后来,反而更多人的人怀疑她魔怔了,做错事不愿意承认,才给自己编造了谎言。   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冯可一如三年前,坚持着她的清白,任何可能性都不放过。   她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个空口许诺的少年。   她拼命点头:“愿意。”   幼危没有陪冯可吃饭,他结了账,上了路边等着他的容逾尘的车。   容逾尘翘着二郎腿看企划案,看着他进来坐下,才吹了声口哨调侃:“约会呢,喊哥给你放风?”   幼危不理他,扣好安全带,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容逾尘好奇:“那女孩什么人,你同学?新交的朋友?”   他一点也不在乎冯可看起来贫穷又营养不良,穷不是问题,他们家有钱就行了。   幼危干脆躺下来:“我想睡觉。”   容逾尘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姜小云掐着点烧了一桌子菜,她本来就擅长厨艺,尤其是烘培,现在又要照顾幼危,更是包揽下一日三餐,营养餐顿顿不重样。   就是苦了容诚和容逾尘父子两个,嘴里淡出鸟来,经常在外面偷吃。   幼危今天就看见容逾尘裤腿上有擦掉的番茄酱的痕迹。   “志愿者活动怎么样?累不累?”对于幼危第一次申请晚回家,哪怕只是晚一个小时,姜小云都表现出十二分的好奇心。   她还带着围裙,是小熊图案,长发扎成马尾,素面朝天,只是位普通的爱孩子的母亲。   幼危不想让她失望,简单地说了下他都干了什么活。   “还会帮忙填申请表,我的小宝真善良。”   一共也就写了三分,都是帮不识字的人写的,幼危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了,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在姜小云眼里都是好的。   姜小云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妈妈说。”   幼危怔了一下,看着她。   儿子的眼神让姜小云莫名的紧张:“怎么了?”   帮助冯可嘴上说着简单,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冯可自己就会去做,不需要帮忙了。回来的路上,幼危还在愁找什么样的律师,雇主肯定死鸭子嘴硬,怎么撬开他的嘴……   现在姜小云却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妈妈说。   因为他现在是容幼危,不是简简单单连身份都没有人承认的幼危。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关心他的父母和哥哥。   幼危奢望的所有事,对容幼危而言都不是问题,只要他想要,就有人会为他做好。   因为他叫容幼危。   幼危点头:“有的,妈妈有件事……”   他把冯可的事说了一遍,解释想帮助这个女孩,想为女孩申请基金会的补助,以及还她清白。对于容幼危而言做这件事太简单了,因为姜小云手里有几家基金会,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容家认识擅长各个领域的律师,甚至有专业的律师团队服务。   而容幼危要做的,仅仅是说出这件事,就有无数人会为他完成,他不需要操心。   他第一次明白了,容幼危这三个字的含义。   晚上,容幼危抱着笔记本电脑趴在床上,他用姜小云的账户密码登录基金会的内部工作网站。   拥有了最高权限,他想找的人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秘密。   他的养母,徐静子,是基金会第一批帮助对象,甚至在基金会正式成立前,就有社会人士重点帮助。这些年的帮助清单打出来,快有一百来页。除了帮她找工作,在工作因酒鬼黄了之后换工作,甚至酒鬼打架进局子,喝多了在路边倒地不醒,她也会找基金会。   因为她是常年家暴受害者,一直以来都是属于重点帮扶对象,一对一帮扶,她已经熬光了不知多少人耐心。   所有人都愿意帮家暴受害者,但没有人愿意帮受家暴还愿意一次次回家、把所有薪水都拿回去给丈夫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有孩子。   善良是有尽头的。   但基金会不可能放弃她,良心会受到谴责。   幼危以姜小云的名义,要到负责人的电话,第二天工作时间,他拨通电话,一上来就表明了身份和目的。   “小少爷,您是说……停止一切对徐女士的援助工作?这……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不太好,我们又不是什么官方组织,也不要民间捐助,我昨天晚上问了我妈妈,整个基金会的运作都是靠容氏的资金。容家的钱,想帮助谁,不想帮助谁,还不行吗?”   “当然可以,就是,我们已经资助徐女士至少十年,这么突然放弃……”   幼危听他说完,才冷静道:“十年资助还不如喂狗,这么多人力财力投下去,有回报吗?这些钱,能帮助多少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基金会的宗旨,是帮助一切想改变命运的女性,既然她自己不想改变,还强迫她做什么,我们不能强人所难。”   他一通电话,斩断了徐静子的后路。   徐静子上一份工作是因为酒鬼三番五次去要钱才没的,这意味着酒鬼没钱了,卖两个儿子的钱被他挥霍一空,其实对酒鬼来说,马路边喝几块钱一斤的散酒,还是五星级酒店喝茅台,没什么区别。   而这一份工作,正是首都大学保洁,学校可以按周发工资,她可以每周往家拿钱,在酒鬼挥霍完钱,失去耐心动手前,就可以领到下一笔工资。   徐静子的劳动协议不是和学校签的,物业公司也巴不得赶走这个女人,整个辞退流程走了三天终于批复完毕,连带离职赔偿金也一起到账。   幼危当然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他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帮负责人递交《解除劳务合同证明书》。   负责人觉得小少爷真是太贴心了,感动得他快要落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静子这女人有多难缠。   幼危拿着这一张薄薄的纸,在学校的清洁房门口,找到这个在外乘凉的女人。   身份证上写着徐静子才四十岁,却已经老得仿佛六七十岁,眼角有明显的淤青,嘴角的淤青已经黑了。   她害怕被人询问,无论什么时候都低着头。   幼危伸手,把《证明书》递到她面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好,我是来通知你,从今天起你的劳务关系已经解除,赔偿金在今晚五点前已经打入你的账户,你可以走了。”   徐静子没什么反应,她已经被辞退不知多少次,这些用人单位在避免麻烦方面无一例外的大方,她也就没有注意看眼前的人的长相。   幼危继续说:“另外,基金会已经将你拉黑,不再提供任何帮助,徐女士,接下来你要靠自己了。”   “什么!”徐静子突然震惊了,靠她自己?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有任何事就不分昼夜地给基金会打电话,负责人不敢不接她的电话,因为她很可怜,她没有文化她被家暴整天挨打,这群人必须帮她!   可是她来不及表达自己多需要这份工作,眼前的人清俊的长相,以及分明温柔的微笑,就落在她眼底。   她已经记不清这个孩子的长相了,可当幼危出现在她眼前,她又开始做起噩梦,她怕她风光霁月的亲生儿子被揭穿真实身份,被送回来。   “你是……不,不可能!不不不……不可能……”   幼危沉默地看着她,内心深处并没有多少报仇的喜悦,因为他清楚,报复养母太简单了,毫无挑战性。   徐静子颤抖地站起来,她的身体早就累垮了,已经直不起腰,岣嵝着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拦腰折断:“对,他已经死了,幻觉而已,你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幼危勾起一丝唇角,用极轻的声音模仿道:“爸爸打得好疼啊,带我去医院看看吧,妈妈……”   这是!?   徐静子浑浊怯懦的瞳孔猛地瞪大!这分明是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幼危曾经重复过的话啊!只不过她一次都没搭理过,因为她清楚宁愿进局子都不能进医院,医院会暴露血型暴露……总之,一定不能去医院。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来了不少人。   幼危有些意外地看见了云执鹰。   他来这里做什么?   云执鹰身边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幼危在报名那天见过,正是校长。   校长说:“这不是容幼危同学吗。”   幼危无缝衔接地换上无辜的表情:“校长好,物业公司要辞退这名员工,他们的人不方便进学校,我来帮忙送文件。”   “辞退?哦,好。”校长眼神古怪,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辞退?这个场面,怎么看起来像是物业公司违规裁员,以大欺小?   物业公司违规是物业的事,到时候让员工自己找劳动仲裁,但怎么能叫容家小少爷跑腿?尤其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脏活。   校长立刻道:“是有什么问题吗?要不你还是把工作交回去,叫专业的人来干。”   幼危装作什么不懂的样子,歪歪脑袋:“不知道,校长,手续办完了,补偿金也到位,可能是这位徐阿姨不愿意走吧,徐阿姨?”   “没!没有!我马上就走!这就走!”徐静子慌得不行。   徐静子早就看见了云执鹰,刚认识云执鹰时,云执鹰在这所学校念大四,她就经常偷偷溜到学校门口,一看就是一整天,那时候她不是保洁,进不了校园,浪费一整天时间就是为了看一眼亲生儿子。   现在云执鹰毕业了,也搬出云家,她变本加厉,经常出现在云执鹰公司附近。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怕没叫过一声妈,没正眼看过一眼,徐静子都知道是云执鹰。   她不能让人知道云执鹰有她这样的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给亲生儿子丢脸!   偏偏幼危恶魔一般的声音缓缓传来:“徐阿姨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是不是公司违规裁员?你告诉我,我来替你出头。”   徐静子伸手想拿她的《证明书》,幼危却收回手。   “阿姨?”   “没有,我自愿走人的,我这就走。”   徐静子只想离开这里。   然而她越是心急越是显得这场辞退背后有问题。   这次校长身边的人还有教育局领导,他赶紧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容幼危同学,给我看看,我让秘书去处理。”   “不不不,没问题……”   “阿姨你在怕什么?”幼危问。   又有人说:“是的,如果是公司违规,学校替你出头,这位阿姨,你直接说就是了,千万不要害怕。”   “我们学校是不会和这样一家公司合作的。”   幼危继续说:“我刚开始跟阿姨说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阿姨好像……是看见了谁才害怕的。”   云执鹰沉默地盯着幼危,嘴角抿成一条线。   幼危看着他,眼神陌生而清澈,语气更是带着盘问:“这位先生,徐阿姨好像在害怕你,徐阿姨是基金会重点帮扶对象,我们肯定会为她出头,请问你是……?”   徐静子快疯了:“我不认识他!跟他没关系!”   可惜她越是这样说,越是这样表现,就像是有什么。   看来除了装聋作哑,其它方面,她是一点也不会。   云执鹰盯着幼危的眼睛,淡然道:“我是认识这位女士。”   “不!不认识!”徐静子惊声尖叫。   在女人刺耳的惊恐声中,云执鹰的口吻四平八稳,毫无起伏:“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什么?!云总?”   “不是吧。”   这下除了校长等人,连幼危心底都是一惊,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云执鹰而已,但云执鹰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这件事?   云执鹰承认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就是他母亲?云执鹰的母亲,宁棠夫人,明明是个艺术收藏家,竟然是眼前这个清洁房前和乞丐差不多的疯女人?   “可是云总,你不是……”   云执鹰说:“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一直以来关于云家和我有个流言,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确实是真的。”   这不是幼危期待的结果,云执鹰破罐子破摔的坦诚,让他有些摸不清了,“校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迅速离开。   “云总,这?”   云执鹰锋利的眉头这时候才皱起来:“是真的,你们不用怀疑,我小时候的确在医院被抱错了,只是爸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一直在公众面前否认而已。”   有人的脸色开始古怪起来,云执鹰承认这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身价过亿的云总出入豪车,竟然让亲生母亲在学校当保洁?他一顿饭就够保洁一年的工资了,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   不愿意养生母,还这么坦然地承认……这个云总。   在他们逐渐变质的眼神中,云执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公司有事,我去接个电话。”   他转身走出去几步,接通电话:“怎么了?”   “云总,您让人事部挖来的那个员工,就是从容氏挖来的那个员工,刚刚办好入职手续,就有警察把他带走了。关键是当着全公司的面,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媒体,要压新闻吗?”   云执鹰脚下一顿:“警察?是我们报的警?”   “不是我们,证据还没有收集全,您吩咐过等人入职后先套话,警方那边也在等我们消息再抓人。好像除了我们,还有人在盯着他。”   云执鹰道:“我知道了,抓就抓了,把证据都交给警方吧,后续盯着就行。”   “好的,那媒体那边?”   云执鹰的公司里都是精英,挖人和被挖都是常有的事,这要是惹上警察,明天就是财经八卦杂志头条,就算是员工自己的问题,挖人前没做好的背景调查,就是公司失职,妥妥的负面新闻。   云执鹰沉默了一瞬才道:“让他们报道吧,告诉媒体,如实报道不要胡编就行。”   “好的,云总。”   幼危没告诉容逾尘他今天有事,容逾尘按时来接他,在校门口左等右等没看见人,电话都打了好几个。   最后一个电话的终于打通了,幼危也已经走到车边,刚接通就挂断。   “我帮老师送点东西,以为最多十分钟,我不是故意的。”上了车后,幼危老老实实道歉,“哥。”   认错态度良好,让人生不起一点气。   容逾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心情很好:“没事,哥反正也要工作,在哪里干活都一样。”   幼危疑惑地看着他:“你在高兴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哥高兴说不定想着怎么玩他。   容逾尘把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他,给他看照片:“姓云的不是想挖哥的员工?哥就让他挖。”   幼危看着照片,照片背景是公司,一个中年男人正被警察带上手铐。   容逾尘得意道:“你不是想帮那个女的吗,妈都告诉我了,我就立刻让人调查,谁知道他竟然也是云执鹰要挖的人,反正报警是要报的,我干什么在自己公司让警察抓人?正好送他一份大礼。”   幼危把平板还给他:“你找媒体了?”   拍摄角度太专业,一看就知道是专业的新闻人士拍的。   容逾尘突然坐到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一通乱揉:“不愧是我弟,就是心有灵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哥我这么八面玲珑,肯定要让姓云的满意。”   为了防止云执鹰动用人脉压新闻,容逾尘特地找了自家媒体。   下黑手到这种地步,可见云执鹰把容逾尘气得不轻,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幼危拍了拍手。   乖弟弟这么捧场,容逾尘十分受用,路过商场的时候,让司机停车,亲自去买了根冰淇淋,允许幼危舔一口。   幼危吃了那么多顿营养餐,早就馋得不行,可惜姜小云什么都顺着他,就是在吃的方面管得非常严。   ·   这些年来,冯可从没有想过还会有机会回到学校,虽然她的同学都比她小很多,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可是重新回到高中,准备明年高考。   在基金会的帮助下,她成功入学首都大学附属高中复读班,学校有宿舍,她也不用担心住宿问题。   生活就是这么奇迹般好起来。   冯可在校外吃完晚饭,准备回去上晚自习,她从首都大学校门前路过,忍不住多看一眼,就是在这里,她的生命出现奇迹。   然而她却看见校门口一阵骚乱,人群中有人在高声喊什么,又马上停了。   冯可胆子很大,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生什么,她看见路边停着两辆警车,穿制服的警察压着一个年轻人穿过人群。   年轻人认命地低着头,被指指点点。   冯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睁睁看着宋西源被押上警车,警车离开,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她才找回理智。   她成功入学前,基金会安排律师联系她,说关于她的案子有反转,那就意味着,冤枉她的人会绳之以法。   她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今天是我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路过首都大学,看见宋西源被抓,谢谢你。】 第25章 曝光1   黄兆也是本地人,周五放学,他和幼危一起出门回家。   走出校门,幼危在路边找容逾尘的车,十分钟前容逾尘就发消息告诉他已经到了,然而他在常停车的地方没有看见家里的车,又看了一圈,怀疑容逾尘根本没来。   黄兆准备打车回家,“你哥没来?我送你回去?”   幼危摇头:“我再等等。”   “我陪你。”黄兆收回手机,“等你哥来了我再打车。”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传来一声“砰”!   幼危转头一看,两辆车追尾,追尾前车的那辆车,分明还是他哥的车。而且前面那辆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直停在路边。   司机怎么开的车?   家里的司机都是至少十年驾龄,给他哥开车的司机,姜小云非常信赖,出了名的稳重。   接下来,车门打开,从驾驶座走下来的竟然是容逾尘本人。   容逾尘甩上车门,大步流星走到前车驾驶室,敲了敲车窗。   距离这么远,幼危依旧能看见他哥凶神恶煞的表情。   黄兆问:“唉,这车……我想起来了,停了好几天了,每天放学我都能看见。你哥故意撞人家干啥?人也没违停啊。”   幼危说:“不知道。”   他想过去看看,下一秒就看见云执鹰推开前车的驾驶座门走下来,顿时僵在原地,没有靠近。   容逾尘说了几句,这才走过来牵起幼危的手,带他走到另一边,上了刚停在路边的车。   “你故意的?”幼危问。   容逾尘自己开车撞云执鹰的车,还早就安排了另一辆车在路边等,不耽误放学回家,说明了他早有预谋。   他没好气道:“昨天就想撞了,给那小子一个机会,没想到今天他还敢来。”   幼危不明所以:“昨天?昨天云总也在车里?”   而黄兆说,这辆车停在路边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云执鹰一直都在车里?他想做什么。   容逾尘却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幼危脸上扫了几圈,才上身前倾,柔声说:“你偷偷跟哥说,哥不跟爸妈说,那个姓云的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啊?”   “你们认识多久了?”   “什么?我不认识他。”   幼危下意识否认,双手忍不住抓紧卫衣袖口,难道容逾尘看出来了?可自己确实不应该认识云执鹰这个人。   容逾尘松了口气:“那就好。”   幼危一歪头:“什么那就好?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好,记住他不是个好东西,看见他就躲得远远就行。”容逾尘说,“回家吧。”   话虽这么说,幼危私下里其实在偷偷调查云执鹰。   云执鹰在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成立公司,此后公司规模越做越大,顺利上市,连收购新闻都有几十个。工作经历毫无瑕疵,媒体对他清一色的夸赞,幼危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甚至找不到一点能用来针对他破绽。   唯一奇怪的就是,幼危找到的所有关于云执鹰的信息中,没有云家任何人一个人的影子,他和云迦、云遮两兄弟简直各过各的,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发展,没有任何交集,媒体也从没有把他们放在一起,甚至三流的八卦杂志,最多也就八卦下云为钟的花边新闻,没有提起过别的。   不仅是云执鹰,还有云家,几乎毫无破绽。   对付宋西源和养母,再简单不过,但对付云家,太困难了。   幼危现在连突破口都没有找到。   不过他私底下做的这些事,很快就被容逾尘知道了。   周末晚上,休息日不用接送弟弟,容逾尘不得不在公司加班,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容诚和姜小云出差了明天才能回来,他按照姜小云的吩咐回家时去酒店买了三鲜馄饨,盯着幼危吃。   幼危吃了四个就吃不下去了,把碗往他面前推,一抹嘴:“赶紧吃,别让保姆看见了,不然肯定跟妈告状。”   容逾尘吸吸呼呼,喝完了剩下的馄饨,“你老实承认,云执鹰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幼危有点紧张:“没有,你周五不就问过吗?都告诉你了。”   容逾尘一副笃定的样子:“没对你做过什么,你调查他?我以为你想报复他。”   报复是肯定报复的,但确实什么都没做过,幼危重生以来,只见过云执鹰三次,但每一次都是有外人在场,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云执鹰也不可能知道他就是那个幼危。只是为什么容逾尘说话会这么古怪?云执鹰能对他做什么?怀疑他没死,再杀他一次吗?那倒是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幼危后背一阵发麻。   容逾尘看他这样子,以为心中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弟弟胆小不敢说而已,他敲了敲桌子:“我就知道,那混蛋没安好心!难怪你会查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查……”   “你找的都是公司的人,除了我,连爸妈都知道。”容逾尘说,“哥给你几个人用,爸妈不会知道,有些私底下的东西一般人查不出来,但他们没问题。告诉你,我的人查出来云执鹰不是他爸妈的亲生孩子,他亲生爸妈似乎……具体我就说了,回头资料送你一份。不过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他一副和云执鹰不死不休的样子,幼危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恨意,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曝光他,让他身败名裂。”   “我也是这么想的,哥帮你。”   “你不许告诉妈。”幼危怯怯道,他非常害怕姜小云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逾尘冷笑:“他的肮脏心思……我不会让那种事打扰妈。”   幼危又听不明白了,但如果容逾尘愿意帮他,还能瞒住爸妈,那就再好不过。   所有人都知道云家,都赞叹云家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但谁知道云家是靠什么发家?云家背后那些阴暗、龌龊、为人不齿的一面,没有任何人知道。   幼危要揭露这一切,让全世界都看清楚这一家五口有多恶毒,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云家从水面下炸出来,让人们注意到云家。   而他要利用的,就是云执鹰的身份。   那个当年被云家找回来却不承认的幼危,已经死去的幼危,只剩下孤零零的无姓墓碑。   现在,云家该怎么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呢?   幼危要曝光当年的自己,替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正名。   姜小云最近又多了个新爱好,打扮幼危。   幼危以前太瘦了,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单薄可怜,她看着也心疼,现在好不容易在她的精心照顾下长了点肉,勉强能撑起衣服。   姜小云开始给他定做各种西装礼服,几乎每天都会让他试衣服。   “明天就穿这身吧。”   幼危站在落地镜前,按她的指示转圈、抬手,她显然对这身西装满意极了,幼危却并没有看出这身和之前几身有什么不同。   姜小云替他打领带:“云家的宴会来的人不会少,第一次跟爸妈出门,紧张吗?”   幼危摇头。   “我家小宝一定是最亮眼的崽。”姜小云欣慰道,“明天社交让爸妈来,你就负责跟着你哥,不许乱跑。”   明天晚上云家举办慈善晚会,庆祝云为钟六十大寿,这种场合云家的三个儿子全部到场,单是冲着他们三个来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更何况还搭一个慈善晚会的名声。   没有比这次晚会更合适的时候了。   姜小云系好领带,又忍不住哽咽了:“小宝终于长大了。”   其实早在幼危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姜小云就在计划一场规模盛大的晚宴,把她的宝贝介绍给所有人。   只可惜一场车祸带走了所有美好期待。   而这次的晚宴,幼危不是主角,她始终觉得亏欠了小儿子什么。   幼危安慰她。   晚宴这天,贵客云集。   媒体记者把宴会厅围得水泄不通。   幼危从来没有见过那多闪光灯,不是很适应,更不准备让认识他这张脸的人提前认出他,一直躲在容逾尘身后。   就算看见他,那些见过他的人应该也认不出吧?回到云家的幼危像灰尘一样暗淡,谁能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和容家娇生惯养的小儿子联系在一起呢?   幼危在一边吃东西,对于陌生面孔,几乎没人会主动搭讪。容逾尘和其他人寒暄的时候,他就默默看着,假装不认识。   看着容逾尘被一位漂亮的红裙大姐姐叫住,幼危又看看不远处的洗手间,决定先去上洗手间,最多几分钟,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刚进去,又进来一个人,然后他听见一声反锁声。   他转头,竟然是云执鹰。   突然的单独见面,让幼危紧张到了极点。   “小危。”云执鹰目光如锥,钉着他。   幼危保持沉默。   容幼危小名叫小宝,没有人叫过他小危,小危只是幼危的小名而已。云执鹰叫他小危,是把他当幼危?不,是在炸他。   这是在公共场合,门外很多人,只要他大点声,就会有人听见,他一点也不担心云执鹰会再害他一次。   幼危装作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我哥不让我和你说话。”   云执鹰还是直直的看着他,目光或许有些微微发抖,但幼危怀疑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苦笑了一下:“容小少爷。”   “我哥不让我和你说话,我要走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你心思肮脏。”幼危无辜道,“云总不反思一下吗?” 第26章 曝光2   幼危的话很没礼貌,也是冲着挑事来的,换成其他人早就恼羞成怒,但云执鹰只是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眸色极深。   不知道云执鹰是没有听清楚,还是故意的。   幼危又问:“不过云总,我想问问你怎么惹我哥了?我哥不和人结仇的,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云执鹰终于摇了摇头:“没有。”   “可是=我明明看他都想动手了。”   “是他误会了。”   “误会什么?”幼危仗着外面都是人,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继续逼问。这是他第一次私底下和云执鹰交锋,报复的快意让他暂时忘记害怕,前所未有的胆大包天,“是和你之前每天都去学校有关吗?我哥是个好人,希望云总不要针对他。”   云执鹰又不再说什么。   他越是这样保持沉默,越像是在默认自己卑劣。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参加晚宴的人一般都会把手机静音,除非有特别的号码。云执鹰垂眸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突然抬眸看向幼危,黑色鸦羽般的长睫毛忽的一颤,在幼危没来得及看出他眸中的情绪时,他迅速收回目光。   “我知道了,我马上离开。”   他要走!?   幼危心里一惊。   宴会才刚开始,主角没有到齐,真正的好戏还在等待,云执鹰就要走?他敢!   紧张和愤怒之余,幼危心里又产生了一个疑惑,这是云为钟的六十大寿,是云家最盛大的宴会,这种场合,身为云家三少的云执鹰不该好好表现一番父慈子孝吗,怎么会这么急着走?   “抱歉。”云执鹰一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幼危看着他的背影,急忙道:“你等一下,我不问你了,但你能不能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执鹰脚下一顿:“你问。”   幼危早就准备好了问题,脱口而出:“你刚才,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叫我‘小危’吗?我的小名不是小危,你为什么这么叫我?是把我认成别的人了吗?”   云执鹰始终垂眸,晦暗灯光下,眼底情绪看不分明。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淡淡道:“抱歉,是我认错了人。”   幼危说:“他也叫小危?好巧。”   云执鹰颔首。   不知道为什么,幼危觉得他现在并不着急走了,“我们长得也很像吗?”   云执鹰想了想,才又一颔首。   “我想见见他。”幼危说。   云执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想见他?”   幼危的语气何其无辜:“好奇啊,难得遇到跟自己长得像又同名的人,他今晚也来了吗?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他多大了,有我大吗?我今年二十一岁了。”   这下轮到云执鹰沉默了。   他当然会沉默,他怎么可能介绍认识一个死人呢?只是如果真有的死而复生,云执鹰你深夜不会被噩梦吓醒吗?   幼危感觉到报仇的快意,他的手表弹出消息提示,容逾尘发现他不见了,着急问他在哪里。而且他和容逾尘共享定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说不定容逾尘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这可不行。   想起周五傍晚在学校门口,容逾尘都要动手了,幼危可不能在这时候再让两人打起来。   他急切道:“我哥来找我了,我要走了。不过云总待会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云执鹰毫不犹豫:“好。”   幼危打开门,果然看见容逾尘就站在门口。   容逾尘上来就说:“上厕所也不说一声,急死我了。”   幼危说:“我看见你和一个大姐姐说话,怎么敢打扰你嘛。”   “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跟妈说啊。”容逾尘威胁完,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洗手间里竟然还有个非常讨厌的人,顿时火冒三丈,“他怎么在这里?他是不是又对你做了什么?”   幼危赶紧推着他离开:“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   容逾尘道:“你跟我说实话!”   幼危真怕他不管不顾,塞了块鹅肝三明治在他嘴里,趁机道:“你闭嘴,我就是意外遇到他而已,而且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   容逾尘恶狠狠嚼着三明治。   “刚才他差点就要走了,幸亏被我拦下来。”幼危又问,“那边怎么样了?”   容逾尘阴冷的脸色骤然转晴,他咕咚一口咽下三明治,嘴角微微上扬,愉悦道:“一切顺利。”   “你们兄弟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姜小云的声音忽的响起来。   幼危做坏事被抓包,忙挤到容逾尘身边:“没有没有,人太多了,我谁都不认识,有点紧张。”   姜小云说:“多见几次就认识了,要妈妈给你介绍吗?”   幼危巴不得在场谁都看不见他,连忙摇头:“还是别了,怪尴尬的。”   姜小云又被容诚叫走了,等她走远,幼危终于松了口气,继续躲在角落里。   这么一耽搁,时间很快过去,甚至已经过了开场时刻,云为钟和宁棠夫妻说欢迎词时激动万分,大家都在准备慈善竞拍。   这次竞拍品都是参加晚宴的人捐的,收益全部用于做慈善,云家办场宴会,把面子名声赚足了。   幼危对竞拍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偷偷的在人群中搜寻云执鹰,他怕云执鹰因为那通电话离开这里,那计划就泡汤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云执鹰连他自家的宴会都不管。   他倏地察觉到一道目光,立刻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云执鹰在看他,中间隔着几个人,云执鹰看他的目光却直接、毫无掩饰。   看见他看过来,云执鹰冲他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幼危明白了,这是在邀请自己去一边,方便解释刚才在洗手间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虽然跟云执鹰单独相处会让幼危极其不适应,陷入那天的噩梦中,但比起这点生理上的不适,幼危真怕他突然离开。   也对,对于云家的恶魔而言,人皮都可以做画布,亲生兄弟也可以买卖,父亲的六十大寿又算的了什么。   就算不想和云执鹰单独相处,为了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为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幼危咬咬犬牙,冲云执鹰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云执鹰快步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幼危慢吞吞跟上去。   宴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竞拍上,一时间也没有人会留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幼危走得磨蹭,等他走到阳台时,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只是没想到,除了云执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幼危第一眼并没有认出这个人。   这人非常瘦,看穿衣打扮不是网红就是模特,他正仰着头激动万分地看着云执鹰,说了句什么,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云执鹰。   幼危瞳孔一紧。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他傻兮兮的主动要给云遮当画布的那天,云遮的经纪人是带了一位模特来云家,然而当时云遮已经看上了他,还把这个模特连同经纪人赶下了楼。而幼危主动对云遮提出去地下室帮忙搬画画工具,偷听到模特求经纪人。   模特说他为了给云遮当画布,得罪了很多人,就这样被退回去,会生不如死。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幼危实在是不懂这一幕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看起来实在恶心。   云执鹰在模特抱上来的瞬间,略一侧身,躲了过去,然而他一抬头,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幼危就在一边看着他。   幼危说:“难怪我哥会说云总脏,打扰云总的好事了。”   他转身离开。   云执鹰下意识想追,小模特又拦在他眼前,他眼神太过可怕,吓得小模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手机在这时候又响起来,他接通。   “三弟,生日快乐。”云遮应该在抽烟,说话时不徐不疾。   云执鹰冷冷道:“今天是爸的六十大寿,不是我的。”   “是吗。”云遮的语气听起来却一点也不惊讶,“我还以为是你生日,原来是爸的。不过,喜欢吗,大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小模特怕得浑身都在抖,他低着头,后颈处的肌肤泛红,那是刚纹好,还未愈合。   云遮继续说:“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了?一个劣质品,也就你会高兴,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三弟,不用客气。”   云执鹰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青筋暴突。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来把他当空气的云遮,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从前没有,是因为不管云遮怎么折腾,都伤不到云执鹰分毫,现在不一样了,云执鹰的命脉被他发现并拿捏着。   云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群人,总是和幼危有几分相似,他在他们身上作画,称他们“劣质的仿制品”。这种画当然进不了拍卖行,但云遮的乐趣在于把他们统统送给云执鹰,因为这些仿制品,是幼危的仿制品。   那幅画,是云遮为幼危准备的,只是没有机会画出来。   就算是仿制品,是云遮的失败作品,也能卖出天价,无数有钱人争先恐后叫价。   云执鹰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幼危死后,他痛苦都来不及。而云遮这个恶魔,竟然还利用幼危的死,用这种手段,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他不得不请医生为这些可怜的“仿制品”洗掉身上的画,再支付他们一大笔钱,替他们换一个新身份,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以免他们真的成为有钱人的玩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云执鹰看着幼危离开的方向,然后缓缓开口:“云遮,终有一天,你和你身边所有人,要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云遮在电话那头开怀大笑。 第27章 曝光3   幼危小心翼翼穿过人群,低着头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脸,走回容逾尘身边。   “怎么了?蔫了?”容逾尘问,“累了?”   幼危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别蹦蹦跳跳,正常一天下来,是不会觉得太累。他不想提阳台发生的事,摇了摇头。   竞拍进入中场休息的环节,大家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台上,幼危又和容逾尘走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参加晚宴的人那么多,难免听到一些议论。   “到现在也没看见大少和二少的身影,我是放弃了。”   “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能看见他们才奇怪。”   “就是,云遮连他自己的画展都不露面,大艺术家嘛,脾气古里古怪的,摸不清。至于云迦,二少身体差,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听说连他们云氏的会议,他就算在公司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开视频会,私人医生更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嗨,这不是看见三少,以为今晚会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大少二少不来也就算了,三少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们都以为他也不会来?这可是他父亲的六十大寿。”   “嘘!你没听说过吗,他其实是养子。”   “养子又那又怎么样?也没听说他们三兄弟兄弟阋强,云总也没偏袒过谁。”   “是奇怪。”   “我倒是听过另外一种说法,应该是真的。”   幼危忍不住侧过身子,竖起耳朵听。   或许是因为他昏迷的三年甚至醒来的这段时间,饮食清淡,营养结构合理,他的视力、听力都出奇的好。   这些人的议论他听的一清二楚,而容逾尘甚至没有注意他在干什么。   “……我听云氏老员工说,云执鹰是在云氏任职过一段时间,干得非常不错,不少股东都看好他,主动伸出橄榄枝。云为钟不是早就把云氏交给云迦管了吗?听说当时云执鹰和云迦竞争得很厉害,云执鹰手里没多少股票实权的时候,云氏至少都有三四成的人站他。其实那个时候,不少人都等着看这对兄弟的好戏。”   “还有这事?我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前前后后加一起也没多长时间,云执鹰就突然卸任在云氏的工作,听说股份什么都赠给了他父亲,专心他的新公司去了。他离开云氏时,别说人了,连一毛钱也没带走,他的公司第一个项目,还是他从银行弄的投资。”   “白手起家。”   “快别说了,人比人得扔,我家里那两个小子到现在还整天气我。”   幼危还想仔细听,这些人遇到熟人,过去寒暄了。   他在经营公司方面一窍不通,调查云执鹰的时候,知道他有自己的公司,却没有调查过公司股权构成。   这些人说,云执鹰离开云氏时把股份什么赠给了云为钟?一毛钱也没带走?这让幼危想起来从前云执鹰被灌得醉醺醺时,会反复许诺,重复一句话,等他从云迦手中把云为钟和宁棠要的那部分股份拿回来,就足够还清一切债务了。   所以云执鹰离开云氏的时候,是还清了?   呵,怎么可能。   幼危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可能。   云执鹰的亲生父母能为了云家三少这个身份换走自己,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云氏?现在再想起来,当初轻易相信他的自己,太可笑了。   蓦地,展示台附近传来一阵骚动。   幼危发现云执鹰脸上正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似乎想走,然而周围那么多人,让他走不了,更下不来台。   然后他才看见云执鹰为什么下不来台。   三年未见,云执鹰的狗更像是哈巴狗了。   管家头发花白了许多,尤其是两鬓,几乎全白,他双手恭敬的捧着什么东西,略微弯腰,是个正在邀请的动作。看他的意思,似乎云执鹰不接受,他就永远不起身。   云执鹰不得不转身走上台。   而台上正和专业拍卖师一同主持的云为钟和宁棠夫妇,笑开了花。   宁棠幸福地挽着丈夫的胳膊,小鸟依人般依在他肩头,而云为钟则朗声道:“下面是犬子献上的怀表,这是犬子十九岁时从Connelly大师那购买的怀表。”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执鹰看着怀表,眸光晦朔。   幼危忍不住拿起不知谁顺手放在餐桌上的展示册,下半场第一件是徽砚,整个展示册里都没有出现怀表这个东西。   而现在云执鹰,分明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   幼危福至心灵,一把抓住容逾尘手腕:“你干的?”   “是我找人冒充云执鹰的名义,当然要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动手。”容逾尘莞尔,“你还是太善良了,敢肖想我弟弟,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幼危一惊:“什么?”   容逾尘俯下身,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像头护犊子的猛兽:“你还小,等你到谈恋爱的年龄就明白了。”   幼危:“……”   而好不容易走下台的云执鹰眉头拧得死紧:“谁允许你擅作主张!”   刚才还激动得快哭了的管家,脸色骤然一僵:“不是少爷您发消息,让我尽快带怀表来宴会参加拍卖?还特地嘱咐我,别耽误时间。”   衣袖下,云执鹰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紧握。   见他这样,管家心慌不已,这三年来,云执鹰对他不理不睬,无论他怎么表忠心示好,都被当空气,现在他好不容易等到讨好云执鹰的机会,还能顺便修复云执鹰和云为钟夫妻的关系,一举两得!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激动得快犯心脏病了,心想就算是当场死去,只要是为三少死,也值了,哪曾想三少不仅没改变对他的态度,好像他再一次触了三少的逆鳞。   为什么!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维护三少的名声,为三少在云氏立足,为什么三少还不满意!   管家替自己叫冤,痛心疾首喊了一声:“少爷!”   然而云执鹰根本没正眼看他,云执鹰的目光落在人群之后的容逾尘身上,容逾尘身材高大,把身边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台上,拍卖师还在介绍这块怀表的价值,Connelly大师前年离世,享年49岁,这块表是他生涯中最后一块作品,其收藏价值远超想象。   这场慈善拍卖是打着云为钟六十大寿的名义,上半场最贵也不过百来万,大家心意到了即可,而云执鹰捐出的这块怀表,已经超出上半场所有拍卖品的价值总和了。   捐这么贵重的东西,大概率是要亲自拍回来的,也太孝顺了。   云执鹰在商场上的才能有目共睹,容貌英俊,为人孝顺,在他这辈人中,还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吗?在场的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几乎都考虑过他。   这次的展示环节时间也格外长。   拍卖师戴好白手套,轻轻打开怀表,看见怀表盖中的照片时,立刻愣在原地。   怀表盖里,竟然嵌着一张照片。   一般捐赠物品,肯定要把私人的东西取出来,比如这种照片,怎么会有人这么马虎大意?   可是,这个人是谁?   那是个陌生少年的大头照,圆脸尖下巴,看模样十分陌生。   只是这种东西里的照片,会让人忍不住产生怀疑,云执鹰忘记拿走的照片,是他的……爱人么?   而云为钟和宁棠看见照片的时候,瞬间变脸。   宁棠反应最快,她稳稳地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到主持人身边,阖上怀表,冲台下众人讪笑道:“开始吧。”   台下,容诚和姜小云对视一眼,互相看见对方眼神中疑惑。   姜小云压低声音问:“是小宝吗?我没看错吧。”   “我看着也像小宝。”容诚揽着姜小云的肩,安慰道,“小宝什么时候认识的云执鹰?他人呢?”   姜小云凭着当母亲的敏锐道:“小宝整天忙着学习,哪里有空交朋友。你不觉得奇怪吗?算了,先把怀表拍下来,以防万一,万一真是小宝,不能让小宝的照片落到别的人手里。”   “行,我拍。”   拍卖开始,底价一百万。   开始时叫价的人不少,后来只剩下云执鹰了。这套路大家都懂,也就没人和他争,他最后出价八百万。   突然有人叫价:“一千万。”   云执鹰一愣,继续跟。   容诚斩钉截铁:“两千万,三少爷,不好意思。”   一块怀表就算再值钱也用不了两千万,云为钟和宁棠看见喊价的竟然是容诚,容家总裁!   云家是半路发家,但容家可是有上百年家族史的大家族!容氏经商多年,生意遍布各个领域,姜小云又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家里有政圈人脉。这对夫妻占了政商两界的人脉,能和容家牵上线,云家前途无量!   宁棠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惊恐,她赶紧上前按住云执鹰要举牌的那只手,催促:“你这孩子,和容家争什么争。”   云执鹰拂开她的手:“那是幼危留给我的唯一一张照片。”   宁棠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旋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那你待会拿走不就行了!照片而已,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犟!”   “两千万第一次……两千万第二次……”   拍卖师即将落锤。   紧闭的大门外陡然传来一声粗粝的咆哮:   “我看谁你们谁敢阻止我见儿子!老子见儿子,天经地义!”   “都滚!都给老子滚!”   大门被人推开,门外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他酒糟鼻,脸红脖子粗,显然喝了不少,浑身酒臭。   几个安保急得不行,出了这种事,估计这几个月都要白干,强忍恶臭要把他往外推:“先生,你走错地方了,请这边来。”   酒鬼吼道:“什么走错!老子没走错!”   宁棠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怎么是他!”   云为钟喊道:“赶紧赶出去!都愣着干什么!”   酒鬼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往里走:“我找我儿子!我儿子就在台上!你们干什么!敢碰我?我让我儿子把你都辞了!”   “你赶紧走,走,从后门走。”宁棠立刻上前把云为钟挡在身后,心急如焚,“被人知道你名声还要不要了?公司的股价怎么办?”   云为钟看着这群没用的保安,急得跳脚。   整个宴会厅,早就一片哗然。   找儿子?找到这里来,是谁?   只是,保安好像……真的不敢拦啊!   有关云执鹰身世的流言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几句,更有不少人是听说过云执鹰亲口承认自己亲生母亲是谁,只是今晚云家表现得父慈子孝,他们都是人精,不会当着人家父子的面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   但竟然闹到这里来了?背后一定有猫腻。   有人就问:“云总,这位该不会真的是……”   眼见瞒不住了,云为钟腆着脸笑道:“家丑不可外扬,打扰各位了。”   宁棠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姓张的,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过,今天这是闹哪一出!执鹰是我们抚养长大的,我们也答应给你养老送终,你还要贪婪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云为钟附和:“是是是,我们抚养执鹰长大,他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大家看这一家三口的眼神里少了许多戏谑和讥讽,谁都不想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原来是别人家的种,只是碰到这种事,谁都得认命。   云家不仅给了钱也认下儿子,这么做没毛病,事实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摊上这么一遭,云家是倒霉。   大家的眼神中更多了许多同情,也只有看乐子的能笑得下去。   “我没说你们养的不好,我谢谢你们啊。”酒鬼直打饱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就是你们的儿子我也养了十几年,你们这一接回去,孩子他妈就想的不行,他整天被你们拘在家里,见也见不到面,电话也不打一个……他人呢?你让他出来,见见我这个养父!”   所有人都忽略一个事实,云执鹰不是云为钟夫妇的亲生儿子,那真正的儿子呢?云家不会放任亲生儿子下落不明吧。   而且看样子,还找到很久了,人家养父母见不到孩子的面,才不得已大闹宴会,来问问孩子情况。   云家大少爷是画家,闻名国内外,二少爷又是商业鬼才,真正的三少爷得是多么优秀的人!?   有人问:“云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云总和夫人提起过这位少爷?”   宁棠死死掐着自己的手,云为钟脸色煞白,两个人都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愧是暴发户,出了事,真是一点也藏不住。   哪有找回亲儿子还藏着掖着的道理,如果不是云执鹰自己亲口承认,这对夫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承认。看这样子,背后一定有问题。   既然云为钟夫妇问不出什么,有人就看向云执鹰:   “三少知道什么吗?”   “为什么不让这位少爷出来和大家见一见?” 第28章 云氏1   为了平息慈善晚宴的风波,第二天云家就传出消息,那个和云执鹰被抱错,云家真正的三少爷在被接回云家后没几天,就查出胰腺癌晚期。   一开始是为了更好的治疗,云家才没有公开抱错的事。但查出来时毕竟已经是晚期,用了最好的治疗手段,那个孩子也只活了几个月,这个得而复失的孩子让云为钟和宁棠悲痛不已,尤其是宁棠,与亲生孩子重逢不过短短数月,就不得不面对失去的现实。这也是他们没有公开这个孩子存在的原因。   这个理由在所有人看来无懈可击,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谁不感同身受?也没有人再问过关于那个孩子一句话,甚至没有人敢去问那个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埋在哪里。   不然就是揭云家夫妻的伤疤,是个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前一天晚上才被嘲讽怀疑的云家,第二天就成为同情的对象。   云家就这么简单,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幼危的一生。   对此,幼危也只是沉默地听完,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悲哀。   和云家三兄弟对他的所作所为比起来,云为钟宁棠夫妇这点漠不关心,其实挺不错,至少比虚伪的爱好太多。   不过幼危发现最近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诡异的原点是他爸妈。   一开始,幼危还怀疑是他和容逾尘做坏事,设计让酒鬼打乱云家晚宴被抓包了,爸妈对他们两个失望了。   他还想装会儿乖,等爸妈消消气,再去道歉,可越想越不对,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容逾尘加班快凌晨才回家,幼危熬夜等着,他听见汽车声,忙不迭跑到窗前,打开窗往下看。   “哥!”   容逾尘抬头:“还不睡?”   幼危招手:“我有事找你。”   “等会,我去书房找爸有点事,你先睡。我晚点去找你,不然明天早上你路上跟我说也行。”容逾尘说完,打着哈欠进了屋。   幼危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房门前经过又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容诚的书房就在走廊尽头。   想了想,幼危走出房间,趿拉着拖鞋,敲响书房门:“爸!”   “快进来。”   幼危推开门,有些意外地发现除了容诚和容逾尘,姜小云竟然也在。   这很不正常,因为姜小云每晚十点差不多就会睡觉。   “妈。”他乖巧地喊了一声,径直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容诚把紫砂壶的茶水到了,涮了一遍,重新烧水,给他倒了杯不加茶叶的水。   姜小云靠在书桌边,把一本文件放在幼危面前:“妈有个工作交给你哥,一直在等你哥回家。”   在她解释的声音中,幼危翻着文件,一目十行。   这是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项目,云家竞拍到一块地,这块地面积不算大,但位置不错,准备拿出部分土地招标。容家旗下正好有个五星酒店的项目在选址,其中最佳位置就在云家这块地上,除了容家,还有两家银行、一家知名IT公司以及另外一家酒店在竞争。   姜小云把这个项目交给容逾尘,让他亲自去云家谈这块地的使用权。   容逾尘从幼危手中接过文件,背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我去?”   对容家而言,这样大小的项目根本不需要容逾尘出面,随便派一名高级经理就差不多了,甚至也不需要姜小云深夜等他回家,特地嘱咐。   姜小云说:“云家的慈善拍卖下半场不是因为意外中断了么,也没下文。我和你爸竞拍的那块怀表,也没有落槌成交,两千万不算少,容逾尘你去跟云总谈一下,必须把表买回来。”   容逾尘道:“没问题。”   幼危忍不住看向姜小云:“表?”   姜小云有些为难。   容逾尘说:“妈,小宝你还不了解么,他甚至不认识云执鹰。”   “那好吧,妈只是觉得怀表里的照片有些像你。”姜小云坐到幼危身边,揉了揉他的头。   幼危茫然地“啊”了一声,怀表里有照片?所以姜小云是怀疑云执鹰的怀表里的照片是他?怎么可能。别说他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觉得云执鹰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怀表里,是怕午夜梦回,自己的鬼魂不会找他报仇吗。   姜小云眼神里露出一抹悲伤:“妈妈知道是自己太多虑了,不是非要怀疑谁,只是总要让妈妈安心。”   其实那场车祸,她甚至怀疑是谁的阴谋,他们一家坐到这个位置,虽然尽量与人为善,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但难免有人不会这么想。   她找人调查过,到现在也在继续调查。   如果幼危的车祸真的是人为,至少她也有可以憎恨的对象。而如果真的是人为,在没有抓到罪魁祸首之前,幼危都是危险的。   小儿子的差点离开,让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觉得这一点也不能怪她,因为当妈妈都会这样啊。   差点失去孩子,她总要恨些什么吧。   容逾尘每天早上七点半送幼危上学,幼危七点起床吃早餐,在七点二十八分之前不可能见到他走出房间。   第二天幼危快速吃完早餐,七点十五推开容逾尘的房门,容逾尘果然还在床上睡觉。   他爬上床掀被子。   “妈!?”容逾尘吓了一跳,睁开眼发现是他,又无所谓地翻身继续睡,“我再睡会儿。”   幼危继续掀被子,“不行,除非你带我一起去谈这块地!”   为了争取十分钟睡懒觉的时间,容逾尘不得不被迫答应带他一起去云氏集团,甚至路上还要打电话给辅导员请假,撒谎弟弟病了,请假条等病好了再补。   “开心了?”容逾尘吃着面包,没好气道。   幼危把抱在怀里的保温杯递给他,里面是自己提前做好的手冲咖啡:“给你喝。”   容逾尘拧开杯盖发现里面是什么,起床气登时烟消云散,“谈生意而已,有什么好玩的,还非要跟着去。”   “要你管。”幼危只是想第一个知道,怀表里的照片究竟是不是他而已。   就算真的是他,姜小云那边他装个傻也就轻松混过去了。   谈生意确实无聊。   一块地的使用权而已,根本不需要容逾尘这位大少爷兼未来容总出面,但既然容氏这么看种这件事,云氏自然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待。   全是商业寒暄,也就更加无聊。   幼危也很懂事,既然闹着容逾尘要来,他自然也不会捣乱。   容逾尘穿黑色西装,他也翻出一身黑色西装,全程抱着保温杯,跟在容逾尘身边,闭嘴装秘书。   而容逾尘亲自出面,面子给足,出手也大方,没有讨价还价。云家甚至有些占便宜了,如果他们不傻,肯定不会拒绝和容家的这次合作。   前期工作做完,容逾尘就开始暴露大灰狼的真面目了,话锋一转,先是惋惜云家那位英年早逝的小少爷,然后就问他爸妈拍的怀表呢,什么时候交货?   出事之前,拍卖师没有落槌,怀表就不能算是姜小云买的。但容逾尘深谙谈判精髓,压根不提这事,只说钱准备好了。   云氏集团的经理赶紧说去问云为钟的意思,一通电话直打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说马上送过来。   一块溢价到两千万的怀表,和容家稳赚不赔的合作,以及能攀上容家这条大船,傻子才会拒绝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   经理点头哈腰:“我们云总这就叫人送过来,要么直接送到小容总公司?”   “送到这里来吧。”容逾尘摆手,“正好还要看合同。”   一个半小时后,经理又接到一个电话,“怀表送来了。”   幼危准备看完怀表里的照片就回学校上课,他走到容逾尘身边,准备第一个看,但走进来的却是云执鹰。   云执鹰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看大小,装下一块怀表正合适。   云执鹰的目光飞快地从幼危身上略过,停在容逾尘身上,递上盒子,不动声色道:“小容总。”   如果不是不合适,幼危简直怀疑容逾尘要把盒子砸在云执鹰身上。   容逾尘接过盒子,顺手塞到幼危怀里,语气极冲:“一块怀表而已,还要麻烦云总亲自送来。”   云执鹰不为所动:“应该的。”   这个时候,幼危已经打开怀表,看了一眼,飞快地阖上了。   他抬头盯着云执鹰,云执鹰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和容逾尘你一句我一句打机锋,滴水不漏。   这个云执鹰,凭什么把他的照片放进怀表里?还被发现了?   云执鹰是什么意思?就真不怕他害死的人午夜里来索命吗!   幼危把怀表交给秘书,悄悄离开待客室,准备出去透口气。   他不熟悉这里,不敢乱走,来的时候他看见走廊尽头有个不大不小的露天阳台,便走过去。   阳台一个人也没有。   只是他刚到,还没松口气,就察觉到有人跟在他身后。   幼危转头:“云总来抽烟?”   茶几的烟灰缸全是烟头,看来这里经常被员工当做抽烟室。   云执鹰脸上表情波澜不动,摇了摇头。   幼危准备找借口走,想起怀表,又是一肚子火。他问:“对了云总,刚才我看见怀表里的照片……你那天叫的小危,就是他吗?”   云执鹰终于抬眸,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点头。   “他就是和你抱错的孩子?”   “是。”   “啊,被接回去才几个月。”幼危语气冷淡,“那天我也看见了,在那样的养父母家,肯定没过几天的好日子吧。可见是个享不了福的,年纪轻轻就死了。”   云执鹰的脸色依旧毫无波动。   呵,难怪把他的照片放在怀表里也不怕恶鬼索命,这一瞬间幼危就想剥开他的胸膛,看看这颗铁石心肠。   不过幼危想他并不该觉得奇怪,从云遮到云迦,活生生的人被他们当玩物,哪一个会怕恶鬼呢?   如果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是真的,这些人早就死了一万次,他们不信命,不信因果轮回。   可惜命偏偏存在,偏偏一个叫幼危的人死而复生,来索命来了。   说完,幼危转身就走要走。   “你等等,我有话要说。”云执鹰却道。   幼危转头,讽刺地看着他。   刚才还磨磨蹭蹭,现在又有话要说了?   行,他倒要看看,云执鹰能说什么。   “三少!您终于肯来了!”   有人急不可耐地冲过来,甚至没留意这里不止云执鹰一个人。   幼危只是看了一眼就嫌恶心,抬腿离开。   管家挡在云执鹰身前,急吼吼道:“云家一直在等你回来……”   幼危很快就没了影子,云执鹰无心再追。   “云家本来就是少爷您的,您就不该离开啊。”   管家喜极而泣,这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二次见到云执鹰,也是近三年来的第二次,这么短的时间就见到两次,第一次是云执鹰主动出席云为钟六十大寿,第二次甚至主动来到云氏公司,这些都让他看见了希望。   云执鹰肯定是想通了,想夺回云家!云家本来就是三少的!谁都不配和他争! 第29章 云氏2   不仅是管家自己,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绝对忠诚。   忠诚是他的一生信仰。   他年轻时在云家任职,当时云为钟和宁棠夫妻只有两个孩子,他效忠的是整个云家,并不是某个人。三岁见大,云遮和云迦虽然从小就不同于其他孩子,但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好胚子,那个时候,管家维护整个云家的利益。   后来有了三少爷云执鹰,他太优秀夺目,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云为钟和宁棠夫妻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小儿子身上,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大儿子二儿子狼心狗肺,要维持他们下半辈子纸醉金迷的生活,只能靠云执鹰。   云执鹰从小被当成云家继承人培养,而管家绝对忠诚的对象,也就只有云执鹰。云家利益高于一切,而云执鹰的利益又高于云家,这是管家多年来的信条。   管家每时每刻都把云执鹰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他不明白,为什么云执鹰看他的眼神,却希望他去死。   他哪里做错了?为云执鹰争云家家产,为云执鹰维护名声,哪一步都是对的。   他想云执鹰只是暂时没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毕竟云执鹰还年轻,就像年轻皇帝总是会轻信佞臣。   等到云执鹰年长一些,再多经历一些风霜,就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所以云执鹰今天来云氏,是想通了?只要云执鹰想要,他一定会帮他夺回来的!   只是云执鹰看他的眼神,如看死人:“滚。”   管家浑身一僵。   云执鹰离开阳台。   一心效忠,却不被理解,对管家而言,这种感觉跟凌迟没什么区别。   幼危回到待客室,发现容逾尘正坐在沙发上看怀表。   啪的一声,容逾尘把怀表装回盒子里,塞到幼危怀里。   幼危说:“我知道了,我晚上回家交给妈。”   “你要气死她?”容逾尘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是让你找个借口!”   幼危瞪着他:“我找什么借口?这张照片根本不是我好吗,只是长得像而已,长得像的人很多的。”   容逾尘忽的坐直:“不是你?”   幼危理直气壮:“我不记得我有拍过这张照片,要不你去问问云总这张照片里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光线或是角度问题,看起来才会那么像。”   容逾尘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脸色先是古怪了一瞬,紧接着笑容减少,眼底的威压果断和容诚如出一辙。   幼危平时见他都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冷不丁看他这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还以为是我多虑了……”容逾尘喃喃。   幼危疑惑道:“什么。”   容逾尘莞尔一笑:“没什么,妈那边还是我来解释吧,你不要管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从幼危手里拿回礼盒,“小宝贝你也不小了,该谈恋爱了。”   幼危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懵了:“啊?”   容逾尘没理他,找属下问合同条款去了。   幼危眼看没事了,想回学校上课,他知道容逾尘肯定要亲自送他去学校才放心,就干脆再等等,等容逾尘工作结束。   “哥,我去给你冲咖啡。”幼危继续装乖,抱着保温杯出去。   容逾尘在喝咖啡上很讲究,幼危去茶水间做手冲咖啡,没想到竟然又撞上管家。   三年前幼危见管家像老鼠见猫,他是老鼠,管家是猫,现在不一样了,他发现管家甚至没他高。苍老似乎让管家变矮了,整个人有些佝偻。   普通人是不会相信死而复生,甚至不会很快想到一个死人。   管家看见他,先是一愣,就在幼危以为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时,管家倒吸一口冷气,悚然一惊:“是你!”   是他?他是谁?幼危已经死了,现在的人是容幼危。   容幼危冷冷睨了他一眼:“滚。”   管家一动不动:“原来你还活着,你……该死。”   幼危怀疑眼前这个人简直疯了,不然光天化日,敢说这种话?   “为了少爷的名声,你必须死,你不能存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三少的出身,三少是老爷和夫人的孩子,云家血脉,云家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抢属于三少的东西。”   管家疯疯癫癫说出这样一番话。   幼危厌恶地皱着眉头,当年管家也是这样想的,为了云执鹰除掉他,这样就没有人再去怀疑云执鹰是酒鬼的儿子,流着肮脏的血脉,只是现在……   “明朝亡了,大叔。再说,你家少爷可是亲口承认他亲生父母是谁,那天在晚宴上,你也是亲眼看见他亲生父亲有多粗鲁不堪了吧,不仅是你,所有人都看见了。”   管家道:“不是,不是他,是你!”   紧接着,他冲上来。   幼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在这种地方袭击自己,他被推得连连后退,直到靠着窗沿,背后抵着窗框,金属窗框硌得他后腰生疼,断了似的。   管家掐着他的脖子,双眼布满红血丝,疯狂得不像人。   幼危想挣扎呼救,已经发不出声,他死死掐住管家的手腕,然而这双手腕比钢铁还硬。   陡然一声急促的滴滴声飘到耳边,这是他的手表检测到他心跳脉搏出现异常的报警声,而他手表是连着容逾尘以及父母的手机。   他的手表时刻监视他的身体状况,就连洗澡睡觉都不能摘,想关也不行。   几乎同时,走廊的另一边有人冲了过来。   脚步声嘈杂,幼危分辨不清来了多少人,很快就昏了过去。   “凭什么?我以为我差点又失去他了,想给自己出口气也不行吗!”   “不是,老婆你听我解释。”   “容诚,我知道小宝的车祸是意外,撞他的司机当场就没了,你随我调查,我们都知道,子虚乌有的事,不可能查出问题来。可这次不一样,他是跟着大宝去云氏谈合作,有监控有人证,凭什么我不能报复云氏!你把手机还我,我要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断了云氏的资金。”   “我知道你生气,我不比你更气?冤有头债有主,咱爸说的对,事情是因为个人原因,跟云氏没关系,谁能想到小宝能遇到疯子。”   “爸?”   “我刚接到爸的电话,应该是云家求到他那里了,还找了爸的几个老朋友来求情。爸不是不心疼他孙子,但他说得对,又不是云家指使的,云家也犯不上在自己的地盘动手,那个人是云家的老人,伺候两代人,云家也是念旧情才留下他,没想到叫咱小宝撞上了。”   “我不管,为什么又是小宝出事!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健健康康?他要是生病也就算了,可这是人为啊,他才这么点大,才刚出院几个月,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我知道我知道……回头我们一家四口去寺里请尊保康健的佛像回来……你哥的电话。”   “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电话?算了,你去接吧。”   容诚出去了。   姜小云抹掉眼泪,坐在床边,掖了掖被角,突然感觉手指被什么勾住了。   幼危睁开眼睛:“妈。”   姜小云又哭了,幼危赶紧坐起来抱住她。   这间病房看起来竟然那么熟悉,正是他上次住的病房,只是床头边没那么多精密机械,他自己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手腕上连扎留置针的痕迹也没有。   “我肯定是被吓昏了,胆子真小。”   姜小云噗嗤一声:“说什么呢。”   这时候容诚推门进来:“小宝醒了啊,你舅舅的电话,他说过几天就来看你。”   容幼危的舅舅,姜小云的哥哥,是现任市长,幼危只在视屏通话时见过他,还没见过真人。   姜小云问:“我哥还说什么了?”   容诚有些为难:“他说他不会放过凶手,但他希望他妹妹不要牵连云家。”   “云家还真是有本事,不仅你爸妈那,连我哥这边都能搞定。”姜小云斜了他一眼,可看见儿子无辜的小脸,确实什么气都没了。   容诚简直有苦没处说,明明是大舅哥得罪自己老婆,气都叫自己受了?   幼危赶紧说:“妈,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了。”   他一点也不奇怪,十个云家加一起也比不上容家,但云家的人脉却是容家远远比不上的,云遮凭借画结识了不知多少大人物,深谙他们不能见光的秘密,随便一个都足够给云家撑腰。   “袭击你的是云家的人,他们肯定要承担责任。”姜小云道,“都是妈妈不好,不该让你去危险的地方。”   幼危的视线越过姜小云,和容诚对视一样,父子两个哭笑不得。   他去哪里跟姜小云有什么关系呢,姜小云只是太自责了。   姜小云喊了医生过来,又给幼危做了一番检查。   和幼危想的一样,他就是受惊过度才会昏迷。事实上,这个身体如果不是有一个团队的医生营养师在精心调理,恐怕一个普通感冒就能要他半条命。   不过医生建议他再住院观察几天。   “老婆,你去跟医生他们商量小宝的营养问题吧,这边我看着。”容诚说。   姜小云跟医生出去了。   门一关上,容诚赶紧问:“你怎么想的?你差点出事,想报复云家是很正常的想法,不要憋着。你还小,爸爸没教育过你什么,倒是经常教育你哥做事,必要时赶尽杀绝,咱们家不怕得罪人。”   幼危摇头:“我都听爸妈的,不过对我动手的那个人呢?”   “那人是个疯子,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不然就算有那么多人说情,我和你妈也不可能轻易原谅云家。”   姜小云担心多久,容诚就多久没合眼,现在他总算能长舒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爸要给你上第一堂课,这件事就交给你自己处理。云家理亏,不愿意得罪我们,不然也不会想办法请你爷爷和舅舅出面说情,但你不能白白在他们的地盘上受伤,你想要云家怎么赔偿?” 第30章 疯子   容诚是位慈父,哪怕他看起来不怒自威,平时公司里的人都很敬畏他,就算是不着四六的容逾尘,在他面前也得收敛。   不过看他的样子,幼危怀疑他是在鼓励自己狮子大开口,让云家多流点血。   但幼危摇了摇头:“我哥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其实他想说的是,容逾尘带着他谈合同,结果他出了事……   容诚指了指陪护房的门:“你妈罚他抄你的《高等数学》。”   幼危:“……”   “哥!”   弟弟醒了,终于不用抄书了,容逾尘感动得逮着幼危一通乱揉。   在出事的第四天,也是幼危住院的第三天,云为钟和宁棠亲自来探望。   事实上这些天,容诚和姜小云夫妻对他们不理不睬,如果不是私下得到消息,他们简直要以为和容家结下仇了!不过现在看来是因祸得福,看起来还能借此机会和容家交好,这对他们夫妻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云家最缺的就是容家这样名门贵族的助力。   如果早点出这类的事,他们也不至于背后被叫暴发户了。   听说容家的小儿子今年才上大一,除了水果,他们特地准备了这个年龄段小孩喜欢的东西。   这种见面不方便带助理秘书,这么多东西都要自己提着,难免不方便,云为钟的腿已经被乐高包装箱撞几次了,忍不住抱怨:“不值钱的东西,也好意思送人,也不嫌丢脸。”   他本意是买款手表,三百二十万,都看好了,可惜宁棠没答应。   宁棠怀疑他虚报价格,连看都没看,没好气道:“你懂个屁,他家缺一块表?这个年龄的小孩就喜欢玩乐高,你又没养过孩子。”   云为钟鄙视:“你养过?看你养的三个什么玩意!”   说话间,接驳车已经送他们到病房前,刚才还在咬牙切齿吵架的夫妻,立刻和颜悦色,宁棠挎着云为钟的胳膊,敲响病房的门。   “容总,容夫人。”   容诚开门:“抱歉,我太太今早身体有点舒服,不方便接待云总和云夫人了。”   宁棠讶然:“啊,怎么会,容夫人没事吧。”   “她没事,请进吧。”容诚让出路,“幼危,叫人。”   容幼危小名小宝,但在外人面前,爸妈很照顾小孩的心思,不会轻易叫小名。   幼危知道云为钟和宁棠要来,早就准备好了,穿着姜小云搭配的衣服,连配饰都是精心挑选的,他乖乖道:“云叔叔,阿姨。”   “你!”云为钟愣在原地,后背陡然一阵发寒。   宁棠下意识后退,她拼命掐住云为钟的胳膊,才勉强没有失礼。   幼危大大方方地:“叔叔,我怎么了?”   云为钟语无伦次:“不是,没有,你……是……”   宁棠赶紧道:“没有没有,你叔叔就是一时担心而已,念叨了一路,看见你好好的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云为钟额前已经开始出现冷汗了。   “是么。”幼危皮笑肉不笑道。   容诚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又舒展开,客气道:“请坐吧。”   云为钟和宁棠是来和容家搞好关系的,他们以为一个小孩子还不好对付?谁能想到这个小孩竟然长着和那个小孩一样的脸!这一惊吓,他们连准备好的话都忘了。   好在容诚应付各种场面都得心易手,不至于冷场。   寒暄几句后,云为钟和宁棠迫不及待要走。   幼危微笑道:“对了,袭击我的那个人叔叔阿姨打算怎么处置啊?”   宁棠快笑不出来了:“违法犯罪,已经移交警方处理了,但是因为他是精神病人,目前应该在精神病院。”   “那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惩罚吧。”   “这个……应该是,但关起来了不是吗,估计这辈子都要在精神病院渡过了。”   “可我害怕他再袭击我。”幼危说,“爸,咱家的医院也有精神病院,可以移交我们家看管吗,这样我也放心。”   精神病院比监狱可怕多,而且还是关在容家的精神病院里。   宁棠急忙道:“当然,当然没问题。”   离开病房,云为钟和宁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们看着对方,互相用眼神询问。   “不可能!怎么可能!”   “看错了,肯定是!”   “你怎么在这!”宁棠陡然失声尖叫。   这些天,云执鹰经常来这里,只是没人知道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对夫妻的行程他是清楚的,他一点也不奇怪,淡然地注视着他们。   云为钟暴怒:“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宁棠还算冷静:“你怎么会在这?”   云执鹰淡然道:“这几天我都在医院。”   现在的云执鹰已经不是这对夫妻能轻易拿捏的了,平时说上一句话都难,宁棠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到底怎么回事?”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说对吗?”云执鹰伸出一只手,他把食指贴在唇上,“容小少爷只不过是长相相似,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他是容家的心肝宝贝,不是别人。”   云为钟太阳穴青筋暴突:“你敢威胁我!”   云执鹰道:“在云迦手下讨生活的日子不好受吧。”   宁棠赶紧拦着云为钟:“你明明能把公司从云迦手中夺回来,关键时刻你净身出户!你想怎么样?你说啊!”   那时候,这对夫妻以为云家要回到云执鹰手中,当时云执鹰对他们言听计从,这和回到他们手中有什么区别呢?但最后关头,那场股东大会上,云执鹰却话锋一转,递出辞呈,一分钱都没有带走。   这对夫妻计划再度落空,每个月靠那点可怜巴巴的零用过活,偶尔不得不卖首饰维持体面和风光。   云执鹰道:“云迦给你们多少,从下个月起,我给你们双倍。”   宁棠犹豫了:“双倍,才这么点?”   他们要的是世界各地都能潇洒生活,不是每个月买几个包一块表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她继续讨价还价:“你这么有钱,就不能多给爸妈一点?”   云执鹰反问:“你们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二哥来了。”   宁棠和云为钟同时转头,走廊尽头,云迦带着他从不离身的私人医生和秘书走过来,他们瞬间变了脸色。   云为钟道:“说好了!你不许反悔!赶紧走赶紧走。”   两人忙不迭离开,云执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迦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一哂:“爸妈走得还挺快,不过你来干什么。”   云执鹰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你也配!”云迦陡然打断他。   私人医生提醒道:“二少当心,不要动怒。”   云迦伸手示意自己没事:“你也想讨好容家?就凭你体内肮脏的血脉,也敢和我争?”   云执鹰眯了眯眼:“试试看。”   云迦从来都把云执鹰当没断奶的小猫,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不知哪一天开始,他骤然发现这只奶猫伺机一口咬断他的脖子!那时候他正面临最严重的危机,公司两个对他极为重要的股东倒戈相向,就差一点,整个云家就能被云执鹰吞掉一半。   可就在这种关头,云执鹰偏偏什么都没要,辞职走人。   他的危机顺利解除,他却没有任何快感,反而像是……被遛了一圈,像猴一样。   现在的云执鹰白手起家,云迦已经不敢小看他了,哪怕嘴上瞧不起,私底下却把他最危险的竞争对手,时刻提防再被咬上一口。   云迦知道父母肯定会来容家见一见那个被吓唬都能昏倒的病小孩,他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更不会让云执鹰抢走。   他冷哼一声:“我们走。”   云执鹰没有跟上去。   云迦着急去见容诚夫妇,诚意满满,也是十拿九稳,没想到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容诚的秘书拦在病房外。   秘书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小少爷接待云总和夫人累了,他才刚醒,身子不好,容总正忙着哄他睡觉,小云总换个时间再来吧。”   云迦深吸一口气,竟然就这么被拒之门外。   不过拒绝他,大概也不会再见云执鹰,这样他也勉强放心。   云迦想的不错,容家既然闭门谢客,就谁都不会见。听说容家小少爷又住院,来探望的确实不少,统统被拒绝了。   云执鹰并没有主动见面。   事实上,自从幼危转院到这里起,他就没离开过半步,也从未靠近过幼危病房半步。他就像个隐形人,连对他最敏锐的容逾尘都不知道。   见一面不难。   他不是没动过念头,但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就像他警告云为钟和宁棠的话,病房里的那个人是容家的小儿子容幼危,不是其他任何人,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他还是找到了机会,当时他正准备离开医院。   幼危醒来后被要求住院,整天闲的没事,还被要求每晚九点前必须睡觉,只能白天多消磨点精力。   白天他在花园里溜达。   私人医院竟然建了一座迷宫似的篱笆,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画地图。   当时,云执鹰正站在迷宫正中央的喷泉边,喷泉应该是坏了,昨天幼危路过时还好好的,最高可以喷三米。   “云总。”既然看见了,幼危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不然心虚。他露出公式化的笑,又像陌生人那样疏远,“好巧,云总也生病了?”   云执鹰喉结一动:“没有,我来探病,正准备走。”   幼危对他的私人生活没有兴趣,转身要走:“那我先走了。”   “容幼危。”云执鹰在他身后喊道。   幼危莫名其妙,喊大名?是该说无礼呢,还是胆大包天。要知道现在谁看见他,都得老老实实尊称一声小少爷。   他转身。   云执鹰注视着他:“只要你是容幼危,就没有人再敢害你。”   幼危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云执鹰莞尔:“听不懂就好。” 第31章   “神经病。”   幼危嘟囔一句,溜达着离开迷宫篱笆,回病房去了。   一周之后,幼危终于被允许出院,回学校念书了。   他的大学生活本来就和普通本科生不同,又是半路入学,之前的功课没补完,现在雪上加霜,又落下一周课。   再回学校,课堂笔记又是一摞。   让容逾尘抄吧。   幼危生无可恋地想,别抄书了,抄笔记吧。   上课的时候,幼危打开笔记本准备记笔记,手机收到一份邮件,附件是一份报告,发件人他家私人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他只是稍微嘱咐了一句,就轻松拿到了这个东西。   里面是对管家的询问记录。   不用点非常手段,撬开一个正常的人的嘴很难,但如果是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再简单不过。   当然这份东西不是保密的,不止幼危一个人能看到,如果容逾尘想看,这些东西他随时都能看到,只不过他应该没兴趣管一个精神病人而已,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主动汇报。   这件事幼危不期待能瞒住容逾尘或者爸妈,这三个人对他都非常关心,小到今天夜宵吃了什么都会留意。   他所做的一切,他的目的,有朝一日都会被发现。   等到那天……   到那天再说吧。   “你又不听课?”黄兆忽的小声说。   上课已经二十分钟了,专业课老师写了半张黑板的板书。   幼危点头。   “你……算了。”黄兆又用他那种对待网瘾少年的语气了,他拍了拍前排同学的肩膀,让他坐到幼危前面,挡住老师的视线,“你抄我的笔记,但明天必须还我啊。”   “嗯。”   幼危放心地低头看这份长达一百多页的报告。   医生在报告里详细记录了他对管家的询问,据他观察,管家患病至少二十年,但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治疗,也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有他的就诊记录。   看到这里,幼危忍不住感慨一下云执鹰的心狠手辣,虽然管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个条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狗生病了,如果换成幼危至少也会带他去医院看一看,而不是不管不问。   管家具体的病症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做判断,目前医生已经从他嘴里得到很多信息,这些信息无一例外,围绕着一个中心人物,云执鹰。   管家这个人,确实是为了云执鹰而活,每天都在围着云执鹰打转,几本全是流水账,有关那些如何伺候的内容幼危快速略过,很快找到对他有用的信息。   管家交代是他主动联系云遮的经纪人,合谋除掉一个叫“幼危”的人,也是他单方面联系宋西源。也许是因为牵扯了一个和小少爷相同名字的人,医生问得格外仔细。但这件事幼危已经知道了。   另外比较有价值的事是一名叫袁原的模特,看了眼时间,管家和袁原的联系是云家慈善晚宴的前两天,据他所说,他是听云家大少吩咐,送一份礼物给云执鹰。这份礼物就是袁原这个人,他所做的就是把人带到云执鹰面前。而只要是和云执鹰有关的事,他都当成十万火急的事。在他的叙述中,慈善晚宴都是一笔带过。   幼危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忍不住回忆那晚,他确实看见了一个模特。   想了想,幼危把“袁原”、“模特”作为关键字输入搜索引擎搜索,弹出的其中一条链接有照片,正是那晚他在阳台看见抱着云执鹰的那个人。   但……云遮送的礼物?   是他想象的那种礼物吧。   云遮的艺术品不是很值钱吗,就这样随随便便送给云执鹰?云遮不会觉得玷污他的艺术品吗?   幼危突然觉得手机都恶心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个袁原能不能给他提供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截屏退出浏览器,幼危联系了私人侦探,这个人是他哥的熟人,用容逾尘的话来说,商场上的那些人,每一个人都被他查过老底,这个侦探技术好、效率快、口风严,还可以挂他的账。   他把截屏发给侦探,意思是,调查袁原。   幼危没想到这次侦探的效率竟然这么高,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刚打响,侦探就发了一个文件过来,把袁原这个人扒了个底朝天。   袁原今年才二十岁,竟然比他还小一岁,初中没读完就辍学浪迹夜场,从十四岁起做网络模特,但十七岁时和模特公司解约,之后就没有再和任何公司签约,只是自己私下接些小活,看样子连自己都养不活。   侦探查到他是惹到这一行的某个人,才断了他的前途。   这又对上了。   三年前得知画的真相那天,幼危听见袁原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惹到了人,他必须成为云遮的画布,否则日子会很不好过。看来袁原确实过了一段很不好过的日子,但最终梦想成真,在三年后成了一块画布。   不过令幼危奇怪的是,前几天袁原突然出现在一家整容医院,这种医院通常也都是私人经营。   这家医院主打修复科,整形手术也是以修复矫正为主,院长是从知名三甲医院的修复科辞职下海创业。   小模特做整容手术变美很容易理解,但显然袁原不是为了变美。   袁原每天下午四点会去医院。   犹豫了一下,幼危给司机发了条消息,让他三点在校门口等自己。   现在幼危上下学还是和容逾尘一起,但姜小云还是给他指派了司机,就是她最信赖的老司机,只是幼危用的机会不多,毕竟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往返学校和家之间,蹭容逾尘的车足够,偶尔姜小云或是容诚也会来接他。   做修复的整容医院一听就没其它整容医院有钱,地点也有点偏。   幼危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视野好的位置,方便他观察所有进出医院的人。   四点差五分,一个鸭舌帽压得很低的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一路低头,脚步飞快地走进医院。   幼危一愣。   袁原是整了吧!没被鸭舌帽遮住的脸和他模特图上看起来的明显不一样,还是动了骨头,而且看起来还挺眼熟,不知道是照哪位大明星整的。   等等!   这不是自己的脸吗!   幼危摸了把自己的下巴,他对自己的长相不怎么在意,每天只有刷牙洗脸时会看见自己的脸,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   唯一一次认真观察,也就是他刚重生,在医院病房的洗手间里。   “叔!”幼危拍了拍驾驶座椅,“我长得像明星吗?”   司机简直惊呆了,他活了五十岁,在容家干了二十八年的司机,不知多少商场上的人私下里找他打听,但还是第一次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像明星?哪位都不像吧,不过小少爷你想当明星吗?那很好啊,太太肯定会亲自给你当经纪人的。”   幼危说:“算了,叔你等我一会。”   他也走进整形医院。   这么大一家医院,幼危不抱希望能找到袁原,但没想到他刚进去,就看见袁原坐在接待台一旁的圆桌边,桌上有一个双层点心碟,他正往嘴里塞饼干,看塞的动作似乎没吃午饭一直饿到现在。   找到人,幼危又面临第二个难题。   他和袁原又不认识,自己也不是什么自来熟,总不能直接说,嗨,我觉得我们长得有点像你认为呢?   那他也该进自家医院的精神科看看脑子。   袁原似乎是吃噎了,起身去旁边的饮水机边拿了纸杯子倒水,然后他抬头,愣住了。   紧接着他也没顾着喝水,放下水杯,转头推开身后消防通道的门,跑了进去。   幼危立刻追上去。   这具身体有多差幼危是清楚的,袁原一跑,他心里就清楚根本追不上,他才跑到地下停车入口,心口就一阵绞痛,连忙扶着墙大口喘气,摸的满手蜘蛛网和黑灰。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袁原竟然跑了回来。   袁原满脸紧张:“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知道你能找到我,我肯定跑不掉……但请你别怪罪云总,就是云执鹰,跟他没关系。”   云执鹰?   他不提这个人还好,一听到这个名字,幼危就想杀人。   地下停车场光线不好,袁原看不见他脸上瞬间露出的狰狞神色,等再看清楚时,幼危只是和蔼地冲他笑:“好啊,换个地方谈吧。”   幼危带他来到医院旁边的咖啡馆,想着他刚才狼吞虎咽吃饼干的样子,再看了眼菜单,说:“有牛排,点一份?”   “鸡排行吗。”袁原小心翼翼道,“牛肉是发物,我不能吃。”   幼危:“……”   他点了一份鸡排两瓶矿泉水。   因为袁原说他伤口在愈合中,不能吃发物,菜单上的饮品没有一个他能喝的,而幼危本来也不能碰饮料。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   幼危问:“你认识我?”   袁原疯狂摇头:“不认识,不是,我认识!那天在阳台,就是云家的慈善晚宴,我见过你。”   看来他是不记得三年前在云家的储藏室也见过,幼危一点也不奇怪。也是,那时候,哭成那样子,估计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幼危靠着椅背,上身坐直又略微前倾,“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这个姿势是他跟容逾尘学的,上次他们一起去云家的公司,他发现只要容逾尘做这个动作,手下那些人都会特别怕他,极个别的甚至会发抖。   连幼危也忍不住惊讶,嚯,这还是我那个不靠谱的哥哥吗。   袁原果然被吓到了,他双手紧握装着免费柠檬水的玻璃杯:“我这张脸,就是照着你整的啊。”   幼危眉头一紧。   这释放了一个错误的信号,和三年前不惜得罪人也要争取当画布机会相比,现在的袁原胆子小的可怜,他紧张到脸都皱了起来:“大少说我体型像,但是脸上一点也不像。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像什么,我被送到医院拍片时也不知道,后来我趁给我动手术的医生打电话时偷看了他的报告,看见了你的照片。”   幼危抬手打断他:“从头开始说,你怎么突然和大少联系上了。”   说话能让一个人放松,袁原越说越流畅,他在得罪这一行的人后又没能成功给云遮做画布,失去了经济来源,生活其惨,别说模特这一行没人要他,他找其它工作都很难,过了几年穷日子。如果不是还有几万块的存款,他估计自己早就饿死了。   但存款就这么点,袁原花完后,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几乎身无分文,就在这时候,云遮的经纪人严格找到他。   算算时间,正好是半年前。   严格直接带他去见云遮,云遮只是看了一眼,说了一句“长得不像”,当时袁原穷得卖肾的想法都有了,以为第二次被退货了,结果严格带他出国,去了一家整容医院。   那家整容医院和这家主打修复的医院不同,他在住院期间,还见到了只在大屏幕上才能看见的明星。   袁原明白这是要他整容,直到他偷看到医生的报告,才知道云遮想让自己像谁。   看见照片后,他也不敢问,一直憋到今天。   “但你现在比照片上好看多了,真的。”袁原双手比划着,“那张照片上你特瘦,眼窝很明显,皮肤也特别黄,不像现在……”   像个小王子。   真羡慕啊。   袁原抿了一口柠檬水,心里酸出了汁。   那应该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幼危的照片,幼危不用想就能猜到,他那时候营养不良,丑得不忍直视。他问:“然后呢?”   袁原说:“然后我做完手术就出院了,又被送到大少那里……然后我以为我要被卖掉,不过严格把我送到云家,见到了云家的那位管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当时很害怕,什么都不敢问,对不起,他们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我去哪里就去哪里。”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   “在之后你就知道了,就是那天我被送到晚宴上去见到云总,管家说,我被送给云总了。”   说完,袁原小心翼翼瞅幼危的脸色。   幼危问:“那晚是你第一次见到他?”   袁原点头。   幼危问:“然后呢?见到云执鹰然后呢,继续说吧。”   袁原说:“云总带我来到这家医院,还给了一笔钱,但不多。”他似乎是怕产生什么误会,又强调一遍,“真的不多,就是伤好期间的生活费而已,当然医院的费用他已经付过了。”   他总是说什么发物,对伤口愈合不好,幼危不知道他受了多严重的伤,以至于要到这样的专业医院处理,甚至提起云执鹰时,眼里全是感激与羡慕的神色。   说实话,有人这么感激羡慕云执鹰,幼危心里非常不爽,因为云执鹰不配。   幼危问:“是烧伤吗?严重吗?”   袁原摇了摇头,他看了眼旁边没人注意,扯开衬衫,往前凑过去:“医生说我这个新,比那些陈旧的好清洗多了,就是面积大了点,当然也不可能清洗到和以前一样,至少不会看出来,也不会妨碍我生活。”   幼危只看到了半个手掌大的面积,是纹身,纹身周围的皮肤还有点泛红,只是这个图案……重生之后,幼危发现他的记忆变得特别好,尤其是在云家那段记忆,好像越是可怕的东西他记得越是清楚。   这个图案他见过,被云遮画在画布上,只不过后来被这个疯子一把火给烧了。   事情已经非常明了了,解释到这个程度,幼危再想不通就是傻瓜。   云遮找到袁原,把他做成了自己的替代品,送给云执鹰。只是为什么?云遮这么做的动机呢?虽然云遮是个变态,变态的心思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理解,可是为什么要送给云执鹰?   让云执鹰再杀一次?   可现在看来,云执鹰分明拯救了袁原,给他生活费,让他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袁原继续说:“除了我,还有别人,他们像我一样都是大少送给云总的。我在医院见过其中一位!他已经清洗得差不多了!”   还有!?   云执鹰就这样帮助这些人?   幼危彻底糊涂了。   他付了餐费,给了袁原自己的联系方式,离开咖啡馆,行尸走肉般回到车上。   没有听到吩咐,司机也没有多嘴问,安静地坐着。   直到夕阳西下,火烧云快要被夜色冲淡了,司机才说:“小少爷,咱回家吧,太晚了该吃晚饭了。”   幼危说:“先不回去。”   他让司机送自己去墓园,司机知道他的外公外婆就埋葬在这里,以为他是突然想念二老了,没有多问。   但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墓碑。   黑白照片上的自己确实面黄肌瘦,眼窝凹陷,像袁原描述的那样。   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来,没有更靠近。   幼危转头:“你让人跟踪我?”   这个点几乎不可能再有人来墓园,哪怕是来看亲人。周围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有些恐怖。就算是云执鹰,也不可能过来。   唯一解释就是云执鹰知道他的行踪,就像自己会找人调查他一样,估计从一开始,云执鹰就在调查他。   云执鹰没有否认,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刚走,袁原就给我打电话了,我一路追着你过来的。”   没有直接回答,就是默认。   那自己做的那些事,云执鹰肯定也知道了,其实根本不用查,云执鹰也能猜到是自己做的,幼危想。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让幼危想不通:“你救了他们?”   云执鹰说:“不是所有人,像袁原那样的人我会救,有些人心术不正,也不想我救。”   毕竟当云遮的艺术品,被卖掉,岂止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那是有钱人的玩物,是商品,不像是个人。有些人选择当商品,有些商品选择当人。   幼危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是跟云遮一伙的吗?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第32章   云执鹰:“我做什么了?”   幼危:“?”   不是,刚才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认了?   云执鹰的变脸速度让幼危心头冒火,可同样的,也让他冷静下来。   幼危发现是自己太激动,一时没有留意,上一次见面,他和云执鹰之间可是闹了很大的不愉快。他才骂过云执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和颜悦色地说话?   他被带偏了。   于是幼危很快冷静下来,以极其平淡的语气问:“当然是帮助袁原,他背后那幅画,如果要清洗干净,不便宜吧。”   云执鹰却说:“这是帮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那幅画我见过,很漂亮,艺术价值很高。”   幼危的双瞳情不自禁瞪大。   云执鹰似乎是笑了,但很快收敛下来,只是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内心:“洗掉一幅画,就是帮助?不该是犯罪么,毕竟洗掉之后,一幅艺术品就没了。容小少爷,不觉得这种行为和强盗很像吗?”   什么艺术品!也配!不过是打着这种冠冕堂皇的名义,把活生生的人做成讨好权贵的玩物!   云执鹰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   幼危要被他气死了,但他清楚这人是在逼自己说实话,等着听自己承认明白画背后的含义,等着自己不打自招。   死后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这种事才不可能。   幼危说:“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么大的面积,会被当成不良少年,以后找工作也不方便。”   云执鹰立刻说:“没想到容小少爷以貌取人,竟然会有这种刻板印象,既然这样,抽烟喝酒是不是也会让小少爷讨厌?不好意思,我也有纹身,小少爷是不是也认为我是坏人。”   是很讨厌,但生意场合,人情社会,烟酒确实少不了。容诚已经很克制了,但这种事总是避免不了,如果需要去夜场这种地方,就轮到容逾尘出马。   承认这个就是承认自己古板,幼危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问出这句话:“你纹身什么样啊,我想看看。”   这时候,幼危才注意到云执鹰手上的小动作。   云执鹰拿着手机对准他,是在录像?   幼危脱口而出:“你在干嘛?”   云执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似乎对自己刚才录下来的内容很满意,语气轻快:“录下来,万一以后你哥再找我麻烦,我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你主动不是我。”   幼危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的话怎么了?怎么在云执鹰看来就成证据了?   云执鹰清白?他做的那些事说出来,都够枪毙十次,真是天大的笑话。   幼危皱眉:“我哥为什么找你麻烦?你怎么惹我哥了?”   容逾尘是被惹出火了,上次还在学校门口开车撞人家车屁股。这么鲁莽的行为,其实超出了幼危的认知范围。   容逾尘很好,偶尔不着调,但也都仅限于在家人面前。其他任何场合,都沉稳靠谱,甚至是有些人敬畏的对象。   云执鹰一笑,“你还是问你哥吧。”   容逾尘如果会说,他至于问吗?幼危没好气道:“不愿意说算了,我要回家了,云总你继续吹风吧。”   幼危绕过他,径直下山。   开始幼危还以为云执鹰会跟上,然而并没有,他甚至在山脚下站了一会,也没有听见有人下山的脚步声。   夜里凉爽,墓园又给夜色平添了许多阴冷,幼危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去停车场了。   但容逾尘看云执鹰不顺眼这事,的确不是幼危看错了。   第二天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幼危收拾书包去校门口,没有看见容逾尘的车,反倒是看见姜小云的车。   离很远就看见幼危走出校园的身影,姜小云放下车窗,安静看着他,连眼睛都在笑。   “妈,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幼危坐上车。   姜小云接过他的书包:“看见妈妈不高兴吗?”   幼危摇头,靠上姜小云的肩膀,他已经很熟练也很习惯地撒娇了,“没有。”   姜小云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你哥闯祸被你爸提溜回家了,现在在家挨罚呢。”   幼危一惊:“啊?为什么?”   姜小云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没问,着急过来接你。不过是和云总有关,云总你见过的,云执鹰,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也不知道你哥脑子怎么想的,尽找人麻烦,上次还把云执鹰的车给撞了,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没告诉你爸,不然这顿罚早挨了。”   当妈妈的什么不知道呢?只不过不想拆穿而已。   当妈妈的决定也教训一下儿子,挨打挨批当然要双份的。   姜小云说:“你回家好好笑话你哥去。”   回到家,幼危直奔书房。   容诚的批评教育还没完,他一手端着茶壶坐在书桌后,而容逾尘则老实巴交地站在他面前,双手背后,有种小学生在课堂上犯错,下课后被老师提溜到办公室罚站的既视感。   幼危是奉太后懿旨来笑话容逾尘的,笑之前,正好打听下前因后果:“爸,妈妈让我来问我哥又犯什么错了?”   容诚看见幼危一进书房就站在容逾尘身边,怕这个实心眼的小儿子是想学着罚站,指了指旁边铺着软垫的飘窗:“你坐那,让你哥自己说。”   容逾尘的嘴动了动,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容诚说:“我今天早上让他去诺唯谈合作,合作没谈成,还对诺唯的云总动了手。要不是这小子还算有点理智,知道在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动手,你现在就得收拾东西滚到非洲的分公司去。”   幼危心里还是向着容逾尘的,试图替他狡辩:“没人没监控,那怎么知道是哥哥嘛,对吧。”   容逾尘心口暖呼呼的。   “他倒是想瞒,和诺唯的合作是我看上的,如果不是想再历练你哥,这次合作我会亲自出马,以表容氏的诚心。”容诚道,“你倒好,合作没谈,先把人给打了。”   容逾尘反驳:“我就是揪了他衣服而已,不算打吧。”   容诚瞪了他一眼:“怎么不算!”   “行吧。”容逾尘问,“那打都打了,合作也不用谈了吧。”   容诚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听容逾尘的口吻,分明就是故意搅黄合作,才动手打人。   但容诚是那种明事理的父亲,了解大儿子,知道他不可能因为胡闹或是什么难以齿启的原因才这么做,背后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以至于大儿子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拼着被告状的风险,也要这么做。   他问:“你为什么不想合作。”   容逾尘反问:“那现在是可以不用合作了吧。”   容诚怒拍桌子:“人家云总大度,亲自打电话给我,说他不在乎这事,而且合作企划案他已经看了,很满意,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进一步详谈!要不是他点了你的名,我给你压着,一旦被公司里的人知道了,你今天就得给我滚去刚果金!”   幼危看容逾尘的嘴型,应该是骂了句脏话,只是不敢当着容诚的面,免得火上浇油。   不过他越听越不对劲:“云总?”   容诚立刻温和道:“诺唯的总裁,云执鹰,你见过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前些天还带你去他们家举办的慈善晚宴。”   不仅如此,你两个儿子还设计大闹了一场。   不知道为什么,幼危竟然有点心虚,他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乖乖立正:“知道的。”   容诚又说:“云执鹰那边说算了,我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当长辈的估计也听不懂。不过必须合作,既然你不想干,就给你弟弟干,我让薛特助负责,你弟弟在旁边看着,顺便熟悉熟悉。诺唯年轻,员工平均年龄才三十几,又是搞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正合适,你弟总不能一直在学校憋着,都不出去玩。”   去云执鹰的公司?好啊,幼危求之不得,正好多发现点云执鹰的破绽。   “不行!”容逾尘见他爸这里是说不通了,合作已经成定局,立刻道,“诺唯是游戏领域,咱们家从没有接触过,还是我亲自负责吧。你想让小宝出去玩,给他换个简单点的,别太累,他还上学呢。”   容诚一想也是,商场上那些可比学业难多了,小儿子还在上学,又总是一副好学、好胜心强的样子,别真给累坏了,立刻改口:“那小宝先陪着爸爸工作吧。”   幼危则盯着容逾尘的侧脸,轻轻喊:“哥,我想去。”   他想去云执鹰的公司,等着容逾尘心软。   在外人面前,容逾尘软硬不吃,和容诚年轻时一样。但在弟弟面前,容逾尘既吃软又吃硬,在容逾尘眼里,弟弟软绵绵撒娇和硬邦邦说狠话,都是一样的。   可惜今天这招失灵。   容逾尘脸色严肃:“如果你是想去游戏公司玩,哥给你收购一家,你玩个够,但这次不行。”   “行吧。”幼危失望道。   操了!怎么就一点见不得弟弟这样呢!容逾尘一想起云执鹰这个觊觎他弟弟的混蛋就气不可遏,警告过几次,竟然还不知悔改,他容逾尘的弟弟,也想肖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弟弟这样的语气,拖长的失望尾音,还是让容逾尘在心里把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坏哥哥揍成了猪头,他赶紧说:“要不小宝你明天就去云氏看看合作?云氏那边差不多了,因为之前的事,那边也提出想见见你,亲自赔礼。”   去云氏?也可以。云执鹰可以先放放,云迦一样可恨。   幼危点头。   容诚却犹豫了:“大宝,我这次选择云执鹰,其实有意把和云家的合作淡化。虽然云执鹰和云迦不和,大家也不会明确站队谁,只是你爸我不怎么喜欢云迦这个人。”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只是他多年来看人的直觉告诉他,云迦这个人有问题。   幼危又糊涂了:“他们不和?他们不是兄弟吗?”   容诚解释:“这事是你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云执鹰在云家的时候,就在和云迦争,谁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对付。后来云执鹰突然离开,不过离开之前,罢看了云迦一道,如果不是他突然放弃,现在云家谁做主还不好说。所以爸才看好云执鹰,云家在云迦手中,确实不如云执鹰的诺唯有吸引力。”   幼危有些恍惚,他耳边响起一个承诺。   那时候云执鹰总是喝醉酒,回家很晚,絮絮叨叨重复这个承诺,等他从云迦手中把云家的股权拿到手就结束了。   现在看来,云执鹰确实有这个机会,他不是没把握住,而是故意放手。   哈,他果然在撒谎,什么摆脱云家一起离开都是骗人的,不然云执鹰已经走了机会,为什么不走呢。   只是隐隐的,幼危又觉得有点奇怪。   他想见见云执鹰,套出这句谎话。   可是自从那天容逾尘在校门口把云执鹰的车给撞了,幼危就再也没在学校附近见过云执鹰,他也没有借口去见云执鹰。   他总不能期待像昨天那样,云执鹰突然出现。   不过很快,他又有了机会,因为他又一次病倒了。 第33章   幼危之前因为私人原因,报名当了一个妇女儿童救助基金会的志愿者,他的目的很快就达成了,凭着姜小云是基金会创始人的身份,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或是直接让老师给他打满勤。   但他没有,他每周二都会参加志愿者活动。   天热之后,天越来越长了,就算是这样,志愿者活动结束也是天黑之后,夜里微凉。   这天结束活动后,来学校接他的还是容逾尘。   每个周二,容逾尘都会在公司加班,他打算带幼危去偷吃点什么好吃的。   “哥,我想睡觉。”幼危说。   “那你睡吧,到家再叫你。”   容逾尘说着,坐到靠窗的位置,商务车后排足够宽敞,虽然还不足以容纳一个成年小伙子,但幼危蜷缩膝盖,头正好枕在容逾尘的大腿上。   容逾尘的手在他额上一搭,手温冰凉,幼危闭上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幼危再醒来,看见床边的医生,就明白自己又生病了。   “麻。”   说话都没调了。   姜小云赶紧按着他的肩头,让他躺下:“发烧了,先退烧,你睡你的,等好点了再去医院。”   她眼眶又红了,幼危心塞地想,我真是个麻烦人的小孩。   可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幼危睡着了,等再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身子确实没有那么不舒服,而熟悉的房间布置告诉他,同一家医院同一间病房。   还好这次只是普通的流感,也只是引起低烧而已,没有其它症状,退烧之后,照例要再住几天观察情况。   幼危坐在篱笆迷宫边的长椅上,看黄兆给他发来的课堂教学直播。   他头上忽的落下一片影子,抬头一看,云执鹰撑着一把黑色大伞。   这里不是国内,靠近热带,正是夏季。   “巧,小少爷。”云执鹰说。   他说的真像一场巧合,幼危盯着他深褐色的瞳孔,看不出一丝破绽,但可能吗?“是巧啊,云总来看病人?”   云执鹰一身轻便的西装,看样子就是探视的。   但云执鹰略微低头:“我来看医生。”   “你?”幼危上下打量他,“什么病?”   云执鹰摇头,似乎不愿意说。   如果是小毛小病,没必要隐瞒,不说肯定是绝症。幼危笃定,心道活该。   云执鹰目光中却有笑意。   “你挡我光了,让让。”   云执鹰侧身让开一点。   幼危不客气:“你怎么还不走?”   云执鹰却岔开话题:“我们两家要合作了。”   幼危病了几天,蔫儿蔫儿的,精神总是不好,突然想起生病前的一个疑惑:“我爸爸跟我科普过你公司的事,夸你沉稳呢。”   “是么。”   套话当然要先说几句好话,引人上钩,听见云执鹰愉快的语气,幼危继续道:“不过我爸也跟我说过你当初在云家那些辉煌事迹,你都爬上那么高的位置,怎么突然一分不要辞职了?”   哪有放着家产不要的?   从来只有家长不给和抢不到,云执鹰的行为太反常了。   也是因此幼危并不怕被怀疑,询问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   “我回答你,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执鹰的话莫名其妙,但幼危完全可以撒谎敷衍,于是他大大方方地:“你问。”   “我听说小少爷十八岁时出了车祸,前阵子才醒过来,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你上高二的时候,有个男生把你和几个同学关在天台,挺冷的天,吹了大半夜的风。魏家的一个人,他误会女友甩了他是看上你,想给你一个教训。后来他也被学校抓到通报批评,前两天我见到他,突然说起这件事,他想给你道个歉,希望你原谅他幼稚的行为。”   幼危说:“我是昏迷了,不是失忆了。”   只有他的家人知道,他失忆了。   云执鹰一笑。   幼危说:“但被关天台的不是我,我是抓到姓魏的干坏事,举报他的那个人。你找错道歉对象了,另外他女友确实追过我,我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还是匿名举报,希望魏少别记仇。”   他明白云执鹰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了,因为这件事被学校打成“校园霸凌”事件重点处理,还上了校报和学校官网,现在都能搜到。   被关天台的几个倒霉蛋是他的同班同学,幼危陪他们一起拍照上新闻,报告中只模糊地交代了“受害者几名同学”,没有写学生名字,单是看报道,很容易误会幼危也是被校园霸凌的一位。   不过幼危刚醒来养病那段时间,姜小云就喜欢在他床头念叨他上学的事,其中就包括这件事。匿名还是她提的建议,容幼危欣然采纳。   所以云执鹰提这件事,是在怀疑他是哪一个幼危吗?   只可惜他是容幼危,当初那个傻乎乎好骗的幼危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你云执鹰最好是怕傻幼危化作恶鬼深夜索命,才问这个问题。毕竟活人不可怕,活人可以杀死,但恶鬼不行。   对视几秒之后,云执鹰突然松了口气,站直了,“我当时离开云家是因为,云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既然我们两家合作,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先不打扰小少爷了,我和医生约定的时间到了。”   他把伞留了下来,转身离开。   他当然不会要云家的一分钱,如果将来有一天云家倒了,他也不会吞并蚕食,他会一把火把云家化为灰烬,还这大千世界一片洁净。   私人医院最大的用途还是疗养,它聘用了不少权威的康复专家,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幼危答应了去云氏谈土地租赁的合作合同。   因为他被管家袭击,云家在合同上做了很大一部分让步,合同本来已经拟定,现在要重新商议修改。   在去工作前,幼危决定买点合适工作场合穿的衣服,买东西这种事,他当然要找姜小云。   姜小云欣然答应,立刻带他去了商场——   定制来不及了,只能委屈儿子穿成品。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干脆让幼危自己挑,但挑着挑着,她就开始后悔了。   幼危对着镜子,看着身上大得盖住大腿根的T恤,以及至少有六个兜的五分工装裤,满意道:“要这身。”   “这……”姜小云点头,“好看。”   幼危又挑了几身差不多的,这些衣服都不便宜,但怎么说呢,不是大了就是破洞,有件还是看起来像标准老头衫。   时尚达人姜小云是这样想的,这几个月陆陆续续也定做了几十件衣服,应付各种场合绰绰有余,家里也不缺这几件,小宝好不容易喊妈妈逛街呢。   臭小子容逾尘喊过吗?没有!   今天姜小云本来是要陪容诚打网球,这样就放了容诚鸽子。   容诚也干脆休息在家,看这母子俩回来,迫不及待问:“回来了?明天准备穿什么衣服上班啊?”   幼危拎着袋子上楼,要换给他看。   然后穿着老头衫和补丁牛仔裤下楼。   容诚:“……”   “啪啪——”容逾尘鼓掌。   容诚和姜小云齐刷刷看着他。   “这么有班味!”容逾尘自己的审美比这还不如,穿衣方面必须喊妈,又是个盲目弟吹,于是他竖起大拇指:“诺唯员工都这么穿,这叫有班味,是吧,弟?”   幼危虎着脸点头。   “是吗!”容诚学会了新词,跃跃欲试。   幼危是个懂事的小孩子,他当然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他买这些衣服的目的很简单,穿着上像那个死去的幼危。   当年在酒鬼家他从没有买过一件衣服,都是靠捡别人家不要的,以及基金会偶尔给他养母的,总之没有一件合身。   回到云家短暂的日子里,他是穿得像个人了,但从小没有人好好教他怎么穿,云家也不需要他注意穿着,也总是这样子。   第二天他穿着老头衫去云氏,没有人敢说他一个字。   这次合作的负责人是容诚那位姓薛的特助,幼危之前在家里见过他几次,不知道他是特助,一直胡乱喊叔叔。   至于云氏这边,都知道今天来的这位是差点在他们云氏没命,且还是一场谋杀的容小少爷,当然不敢说什么。   人家是来听云氏道歉看诚意的,得供着。   除了云迦。   幼危出门前,在穿衣镜面前模仿观察了很久,真的太像了。   死去的幼危是为了几个包子可以在公交车站等宋西源一下午的人,营养不良,但容幼危是容家精心养大的孩子,昏迷期间都得到万分用心的照顾,只是他才得过流感,有些萎靡不振,这就更像了。   看见云迦带人走进待客室,幼危赶紧笑着打招呼:“云总。”   薛助公式化地介绍:“云总,这位是我们的小少爷。”   云迦却明显的一愣,“容小少爷?”   幼危也有点奇怪,这是三年不见?是十年吧,云迦怎么老了那么多?虽然依旧意气风发眼底暗含轻蔑,但老了就是老了,像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吸走了十年寿命。   该不会是害怕我索命,吓得吧。幼危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乐了。   寒暄没几句,云迦突然说:“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幼危就安静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手机,还是管家的询问报告,忽的明白云迦为什么是这样。   原来去年,云迦也差点丢了命,还是一场谋杀。   管家不是第一次试图杀人,是有前科的。   快步离开待客室的云迦只感觉喘息越来越困难,他回到办公室,这里几乎是个无菌仓,他难受的感觉没有一点好转。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像是在等他。   这很奇怪。   因为不知何时,云执鹰从一个低贱的婊子,变成难啃的骨头,又到了现在……   手机那头响起云执鹰冷若寒霜的声音:“有事?”   云迦也不打机锋,直接问:“我记得容家那个小少爷住院期间,我在医院里见过你和爸妈。”   “所以?”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对于云执鹰知道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让云迦再一次的体会到掌控不了的恐惧感。   上一次是两年前,那场股东大会,当时云执鹰已经是难啃的骨头了,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骨头可以砸碎,砸成齑粉,听说很多人杀人都是这么处理尸体,警方到现在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以为他随时都能把云执鹰砸碎,可偏偏就是那一天,云执鹰让他前所未有的狼狈,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了面子。 第34章   云执鹰的语气毫无起伏,依旧冷漠:“我知道什么。”   云迦深吸一口气,“当然是容家的小少爷,为什么那么像!”   从容貌到穿着,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待客室还有其他人,有人对他介绍那位是容小少爷,云迦绝对会认错。   谁知道云执鹰还是问:“像谁?”   云迦咬牙:“你别跟我装傻。”   “长得像的人很多,全世界几十亿人,我记得国外有个网站就是用来寻找和自己相像的人。”云执鹰轻笑,“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迦沉默了一瞬,紧接着道:“我知道了。”   他果断挂断电话。   这一定是云执鹰另一个阴谋。   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他差点忘记三年前家里住过一个小孩。   但会让他想起这一切的原因,却是因为云执鹰,如果没有那个小孩,云执鹰会变成这样吗?会,也有可能不会,但云执鹰有今天,像死亡阴影一样笼罩着他,却是因为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云迦记不清了,爸妈没给他起名,家里也没人喊过他大名,隐约记得好像叫什么危。   幼危。   最令云迦印象深刻的是那天的拍卖会,他也没想到会引来那么多商人、贵族以及政客,因为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大哥价值的又一次体现,以及可以顺便欣赏云执鹰被他拔掉爪牙在地上打滚的可怜样。   谁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安保,幼危竟然能跑出去,丧命于轮底下。   他给拍卖会的人发了太多薪水,敢做这种事还守口如瓶,都沾点违法的性质,来钱太容易,养出的孩子各个心高气傲,敢在那种场合玩飙车。   云遮不管这些,转身走人。   但身为拍卖会发起人的云迦不得不留下来善后,安抚到场权贵,给他们一个交代。   ——拍卖会员工全部受到处置,没有一个人逃过去,有案子的全进去,有几个直接判了死刑。   办完这一切已经是三天后,云迦刚刚喘口气,准备回家好好休息,这时候他才想起云执鹰。   云迦陡然回忆起来,当时云执鹰是第一个冲出去。   当时那个孩子还有一口气,胸膛是起伏的,在不断呕血。在他抽空看第二眼的时候,才没了呼吸。   他在权贵那边受的气,准备在云执鹰身上讨回来,看他亲手培养的竞争对手崩溃、无助、痛哭流涕是他唯一的娱乐活动。   但没有。   很意外,云执鹰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家里看见他时,会顺从地喊他一声“二哥”。   云迦问助理,得知这几天云执鹰找了块墓地埋葬那个小孩。   他有些意外,他家有家族墓地,从爷爷那辈直系亲属都葬在墓地,云执鹰竟然没找爸妈要求葬在家族墓地,甚至是找了另一座墓园,天南地北、孤独地安置了那个小孩。   墓碑上连姓都没有。   云迦还有些惋惜,他以为云执鹰会给那个小孩一个正经身份。但如果云执鹰敢在那块墓碑上刻上云的姓氏,估计他爸妈能把墓给掘了。   生前不能和云家沾边,死后更别做梦。   云执鹰比他想的更无情,许是云家长大的孩子,一个德行。   直到那天。   云家大大小小的会议不计其数,最隆重的当然要数年底举办的股东大会。   所有和云家有关系的股东、亲戚、重要员工悉数到齐,会议室容不下这么多人,提前半个月把宴会厅布置成隆重奢侈的多人会议室。   这场会议主题是总结,但谁都没想到云执鹰会突然发难。   因为拍卖会的失误,云迦不得不让利给那些人,他做的隐蔽,有些让利也无可厚非,可难免有些疏漏。当年给云家造成了几十亿的损失,还有那些执行中以及没有执行的合同,未来十年,每年的亏损都只会多不会少。   那真是云迦一生中,最耻辱的时刻。   云执鹰面平如水,坐在那里,目光不知道聚焦何处。   不用他开口,那些股东一个个开始指着云迦。   而云执鹰的助理,不徐不疾地递交了解决方案,直接废除了七成合同,剩下三成竟然能扭亏为盈!   股东提出让云迦自请卸任,由云执鹰代替。   云为钟和宁棠激动不已,这对各玩各的夫妻,甚至牵起了手,像是有多恩爱。   对于这些,云执鹰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在最后递出辞呈,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离开。   他给了云家希望,又带走这些希望,让云家彻底沉入深渊。   而云迦也因此没有卸任,就算他干得再差,也没有人能暂时代替他。   后来云迦好像听谁说,云执鹰那晚没回家,在墓园过了一夜。他没在乎这件事,那些没了利益的权贵让他焦头烂额,不得不去求助大哥。   从那之后,股东甚至经常在他面前提云执鹰,如果是云总在他会怎么办,如果这个项目是云总负责……   他亲手培养的竞争对手,早就不把他视为竞争对手。   云执鹰是什么意思?   只可惜当年云执鹰应该一鼓作气,把他打垮。   不就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么。   只要这个人是容家的小少爷,云迦就可以忽略这个事实。   云执鹰再有本事,他的诺唯做得再大,也比不上容家百年积攒的实力。   而待客室里,薛特助已经在和云家的负责人对接工作了,来之前容诚把他叫到办公室,各种注意事项叮嘱了半个小时,他把容幼危放在身边。   只要小少爷想学,随时都能学!   不过令他失望了,手机显然更有意思。   幼危还在看管家的询问报告,医生循循善诱,管家把云家三个小少爷小时候的事迹也扒了出来,只可惜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魔鬼小时候也是魔鬼,是不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   有件事倒是挺有意思,就是云迦重病抢救,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还因为多器官衰竭,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月。   当时谁都不知道原因,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云迦二十四小时带着私人医生。   最后还是查出罪魁祸首,管家。云迦对多种东西过敏,不仅是螨虫花粉这种常见的过敏源,有些东西甚至根本想不到。事后管家也大方地承认,是想除掉云迦,因为云迦在位置上太久了,他并不合适,必须给最合适的人让位。   谁都知道,管家想除掉云迦,把云执鹰接回云家。   就像他当年除掉幼危,是想保全云执鹰三少爷的名声,不让肮脏的血脉玷污他。   可惜这件事是管家一人所为,跟云执鹰没关系。   捡回一条命的云迦当然不会放过管家,可他却失败了。   对此管家十分骄傲,报告中,他赞美了云执鹰至少一万字。   幼危没兴趣,直接跳过,余光还是看见了几个字。   管家说,云执鹰是这么维护他的:   “汤管家为云家工作十八年,看着你长大,云家是要给他养老的,你要抓他?”   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幼危忽的发现这句话有些熟悉。   当年云执鹰辞退管家,没多久宁棠亲自请管家回来,似乎就是这样教训云执鹰的。   云执鹰把当年宁棠的话,原样甩给了云迦。   嘻嘻。   幼危窃喜。   “……小少爷?”突然听见奇怪声音的薛特助转头。   终于有问题要提问了?   薛特助正在跟云氏的负责人谈合同条款,他这一回头,待客室静下来,全都看着幼危。   幼危笑意晏晏:“没什么。”   薛特助:“那继续第五十七条……”   幼危继续看报告,云执鹰故意放任管家这个危险分子不管,因为不用他吩咐,管家就会自觉替他除掉障碍。   怎么说呢,云执鹰这招借刀杀人,他看着还挺痛快。   濒死体验、死亡恐惧……对于一个活人而言,这就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如果可以,云迦住院期间,幼危能叫舞龙舞狮队天天在医院门口敲锣打鼓。   生死一遭,幼危明白了云家走出来的不可能是好人,他怀疑自己也在恶魔化,竟然对云执鹰的做法拍手称快。   既然他也算是从云家走出来的人,那有这种想法也能理解吧。   想着,幼危没有再看手机,去听薛特殊和负责人谈合同。   他可算是见识到了他爸看重薛特助的原因,这个气场强大、谈吐优雅得体的儒雅中年男人,偏偏就是让所有聆听者气势弱了半截。   听了一会,幼危去拿了点吃的,边听边吃。   对于小少爷茶话会的行为,薛特助表示荣幸。   没多久,云迦终于回来了,他才是合作的真正负责人,一来就消失其实已经很不负责了。薛特助暗中给云家计了一笔,理了理领带,抖擞精神,准备待会儿在合同上讨回来。   咔咔——   咔咔——咔咔咔——   幼危把面前的木碟往前推了推,“一起吃点?”   “一个半小时了,时间过得真快,是该休息了一会儿了。”薛特助很配合地抓了把开心果,“我还想来杯咖啡。”   容总吩咐了,学不学不要紧,小少爷开心就行。   老大发话,他带来的人纷纷附和:“好的好的,我去端咖啡。”   “是该休息了。”云氏的人还在笑,但心底大都很不耐烦了,休息?合同早一秒钟谈妥签约,云氏早一秒钟赚钱,他们也早一秒钟拿项目奖金,你们容氏就不想早点拿钱!?谁他妈有工夫休息!?   幼危又把木碟往前一推,“云总,一起来点。”   云迦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了,我不吃坚果。”   “这样。”幼危失望地一叹气,指了指阳台,“出去谈谈?”   这个意思其实是谈些手下人不能听的话题,在场众人都习惯了,识趣的人已经让出通往阳台的路。   云迦道:“不好意思。”   那这就有些过分了,薛特助和他带来的人都面露不愉。连云氏自己的人都觉得,出去谈个话,不过分吧,而在场除了云迦谁又有那么大面子能招待容小少爷?云迦之前不是一直期待这次见面?   幼危嘻嘻一笑,仿佛毫不在意。   谁能想到云迦对阳光过敏呢?   十分钟后谈论继续。   没多久,云迦又突然起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他快步离去。   云氏的人脸色更差了,薛助理和他带来的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不高兴,招待?一共见面有十分钟吗?这么着急走?   如果不是他们小少爷没表态,薛助理发誓,他一定要坑死云氏!   幼危低头嗅了嗅手腕,不知道谁落在茶水间的香水,香味很淡,他喷得有点多,但意外的很好闻。   可惜有人香水过敏。   刚才离那么近,说不定云迦已经感觉到身体不舒服,比如说喘息困难……梦回濒死体验。   云迦直接回了办公室,拉开抽屉,一口吞光了医生给他配的急救药,可是死亡的阴影并没有消失。   他上次就是这样,先是无法喘息……紧接着昏倒在地,听见动静赶来的医生给他做了最简单粗暴的气管切开术,而云执鹰全程坐在一边安静看着,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或者用欣赏更合适。   云执鹰是故意提醒他这件事?知道容幼危像那个人,故意用容幼危提醒他?   可惜容二少爷是个病秧子,病秧子很容易死。   他不会让云执鹰得逞。 第35章   云迦从小就被断定活不到成年,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过这件事,但他知道那种可怜的眼神是因为什么。   他从没有觉得活着有多难,他活的很容易,他认为他只不过比其他人多个医生而已。   当然,这个医生背后跟着的精英医疗团队以及医疗资源他从不放在心上,不过一点钱而已。   他从不觉得自己生命脆弱,直到那一天。   既然云执鹰又要对他动手,这次就算是牵扯到容家也不行。   病秧子很脆弱,他们很容易死。   云迦先让人调查容幼危,他很快拿到资料,资料内容不多,不是容家对他保护过份,而是本来就不多。   一句话概括,一个普通的、成绩优异的学生。   容幼危上学期间没有任何污点,从初中回国就读后,担任班长直到高中毕业,成绩全市前三,只是没什么奖项,因为他不喜欢出名。   除了因车祸昏迷三年,容幼危身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要这样的一条命再简单不过,只是自从容幼危从昏迷中醒来,就极少独自行动,上下学车接车送,而他本人也基本只在家和学校两个地方之间往返。   云迦想安排一场交通事故,这是最常见最简单的办法,但在容幼危身上不适用。   但破绽多的是,就比如学校。   云迦是不会在云氏动手的,上一次意外,他不得不对容家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但既然要死了,那就统统收回来。云迦毕竟是商人,他设计一件事当然要利益最大化,他要解决云执鹰利用容幼危给他带来的阴影,还要最大程度利用容幼危的死。   容逾尘最近去诺唯和云执鹰谈合作项目,肉眼可见的忙,连接送幼危上下学的人换成了姜小云。   幼危要打听消息,把好弟弟的身份贯彻到底,每天晚上都等容逾尘回家,再端上文火慢熬至少三个小时的汤,把哥哥哄得心里开花。   只要容逾尘喝一口汤,幼危就开始原形毕露,借着嘘寒问暖的名义,打听他今天的工作内容。   今天容逾尘顺便商谈了一个小合作,诺唯的游戏举办大型线下活动需要场地,而容氏腾出了一座酒店。   每当这时候,容逾尘总是先夸项目有多好、设计多么有创意、从开发到宣传再到后期维护步步完美……再狠狠把云执鹰贬低一顿。   口嫌体正直,幼危给他盖了个戳。   容逾尘一口一口喝完汤,偷瞄幼危深思的模样,心里一个咯噔,他忍不住想起下午在诺唯,和云执鹰面对面分坐会议桌两头的时候。   云执鹰已经见缝插针问了三句关于幼危的话了,问第四个的时候,容逾尘耳尖一抖,没好气地一敲桌子:“你什么意思?”   他以为云执鹰又要岔开话题,没想到这次云执鹰微微一笑:“我对容小少爷是有倾慕之心。”   文绉绉的一句话,差点把容逾尘砸懵了,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打我弟弟的主意!”   不对!意识到说错话了,容逾尘赶紧又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哥?”幼危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容逾尘把思绪从下午的回忆中抽回来,又把空碗朝幼危手里一塞,“我去找爸,看来今晚又得熬夜工作,你早点睡。”   他风风火火地跑去书房,先是交代了今天的工作,然后告状似的,用该判死刑的语气,把云执鹰的意思描述了一遍。   容诚却没有和他统一战线,一同怒骂云执鹰这个敢打他们家小宝主意的家伙,反倒是一琢磨,才慢慢分析道:“云执鹰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但咱们家还和云氏的云迦有合作,本来是来两头都不得罪,既然云执鹰有这种意思,咱们家在云氏那边就不好做。如果没有谈那块地的租赁,咱们和云氏没有利益往来之前,这件事我是乐见其成的。”   合作之前,他当然会做好背调,云执鹰和云迦是两个优秀耀眼的青年,但容诚更看好云执鹰的行事作风,当然不看好云执鹰,认为他数典忘祖,吃着云家的米长大却把云家搅成一桶浑水的不孝子的人更多。   容逾尘说:“所以我说,不如就维持现状,正好打消云执鹰的念头,爸,你有空去敲打敲打他。”   容诚却问:“云执鹰跟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人听见吗?”   “这个……”   “那就是有不少人听见。”容诚道,“这就难办了,不管未来这两个孩子怎么样,只要云执鹰动了这层心思,别人就会认为我们和诺唯关系更紧密。”   容逾尘也发愁。   他再怎么解释弟弟和云执鹰之间是清白的,都有人不信,毕竟这种男男男女私事,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并且只要有一个人开口,一夜之间,就能传遍整个圈子。   到时候他们就算是只是商业往来,在外人看来,也多了不少私情成分。   “我说你们两个!”姜小云的声音忽的拔高三度。   容诚下意识紧张起来:“怎么了老婆。”   容逾尘都磕巴了:“妈……?”   姜小云沉着脸,两个男人大气都不敢出,工作上的事她想管也会管,但绝大多数时候懒得管,今天也是难得插嘴。   “我怎么听你们两个谈了半天,都是既舍不得和云执鹰的合作,又舍不得和云迦的合作?这是合作的问题吗?嗯?”   容逾尘和容诚面面相觑,那是……什么问题?   姜小云恨铁不成钢:“这难道不是咱们小宝下半辈子终于有着落了?将来我和你爸老了,你又成家了,你让小宝一个人过?咱们的心头大患这不是解决了吗?还有比云执鹰更好的选择吗?你们说说,还有谁?”   她看看容诚,再看看容逾尘。   容诚恍然,但容逾尘依旧茫然。   等等!他是来劝老爸出马,亲自敲打云执鹰这个敢祸害他弟弟的混蛋!   姜小云和容诚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提前给幼危准备了充足的信托资金,就算他们不在了,容氏倾家荡产,幼危依旧能维持现在的体面生活。但生活归生活,谁能照顾他呢?   他们不想给幼危找个女孩子,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去照顾女孩子?让女孩子照顾他吗?他们舍不得让嫁到他们家的女孩子遭罪。   云执鹰就不一样了。   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选,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姜小云的难题。   她看着容逾尘,欣慰道:“这样吧,以后你去诺唯见云执鹰的时候,把你弟弟也带着。”   容逾尘:“?”   容诚道:“云氏就不让小宝去了,你直接带小宝吧,薛特助虽然心细,但没你这个当哥的能照顾人,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等等!什么叫就这么定了!   容逾尘猛地意识到,他不仅没有说服他爸和他统一战线,相反的还被安排把弟弟送到云执鹰的诺唯方便培养感情?   幼危的课很多,一周两天都是满课,除了志愿者活动,他还要补落下的功课,但他依旧兴致勃勃抽出一天空去“工作”。   他很贴心地给云迦准备了更多惊喜。   容幼危这个人,在家里人眼里乖巧听话懂事,集所有好孩子性格为一身,从来没有人怀疑他会干坏事,而当他顶着一张乖乖脸认真做坏事的时候,也总是让人觉得,不是他,犯事的一定是别人。   他打算让云迦的黑眼圈更重一点,心理的阴影面积也扩大一点。   这次换成了容逾尘送他上班,路两边的景色却有些陌生。   “我们去哪?绕路?”   容逾尘避而不答,默认绕路。他打定主意,不把爸妈的目的告诉弟弟,以免真的培养出什么来,最关键的是,他旁敲侧击时弟弟提起云执鹰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   那就好,当弟弟的,就该跟哥哥统一战线。   等他们回家,容逾尘就可以直接跟爸妈汇报,不可能、没希望、别瞎想。   他们直接从地下停车场的专用电梯上楼,看着陌生的电梯,幼危又问:“这是哪?”   容逾尘不得不说了:“我今天得把最后的部分谈完,你在休息室等我就好,别乱跑。”   云执鹰的诺唯?幼危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诺唯,他还沉浸在吓唬云迦以及当恶魔的快感中,突然让他面对云执鹰,还有些没头绪。   沉着冷静,按计划找到云执鹰的破绽。   就像云迦的死亡恐惧一样,云执鹰一定也有破绽。   年纪轻轻的容逾尘的专业能力已经是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薛特助级别的了,而云执鹰也不遑多让。   听他们争锋相对没意思,幼危听困了,打着哈欠溜出去,去茶水间看有没有好吃的。   姜小云对他的饮食管理太严格了,平时只能在外面偷吃。   “伯父同意你来了。”云执鹰猝不及防推门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茶水间只有几平米,面积很窄,高高低低的柜子进一步缩小了空间,幼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在这里云执鹰想对他做任何事都能得逞,比如说掐死他。   “什么。”   云执鹰连眼神都在笑:“先告诉伯父伯母果然是对的。”   幼危:“?”伯父伯母?你谁啊你,敢这么称呼我爸妈?   紧接着,云执鹰又道:“他们同意我追你,才会答应我们见面。”   幼危:“……”   幼危没好气道:“你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   云执鹰却还在笑,笑得他越来越气。   “没有。”云执鹰说。   他几乎把云迦逼疯了,这也是他没有给云迦致命一击的原因。可是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叫容幼危的人出现。 第36章   幼危的眼里充满疑惑,云执鹰越是认真越是可疑,他可不能再中圈套。   再死一次,说不定就真死了。   在弄明白云执鹰的意思之前,他不能再接触云执鹰。   惹不起,但躲得起。   “我哥还在等我,见不到我他该着急了。”   幼危绕过他,伸手去开门。   云执鹰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不考虑一下吗?”   幼危抬头打量他一眼,然后扭头:“不考虑。”   云执鹰硬邦邦地拦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语气却又徐又缓,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设诱捕陷阱:“你还小,又在上学,不能谈恋爱。你还有三年毕业,最好到那时候再恋爱,不过我要先个排队。”   幼危:“……”到底谁小?明明一样大,怎么云执鹰那么像大人,他在谁眼里都是小孩。   不过云执鹰这么一拦,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是奔着找云执鹰的弱点来诺唯的,别说诺唯的核心机密了,稍微复杂一点的他都接触不到。   他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如果云执鹰要追他就不一样了。   幼危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想追人,至少先拿出诚意,比如说让他往东不敢往西,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弄到重要线索。   如果云执鹰不让他听,他可以说云执鹰不是真心想追他的,爱他的心根本是塑料做的,一点小事都不告诉他。   三年时间,足够他把云执鹰搞死再挖出来鞭尸了。   “行啊。”这次幼危回答得很痛快。   云执鹰让开路,他刚才还挺强势,这会儿终于称心如意,倒是没什么话了。   这大抵就是毛头小伙子第一次恋爱,换谁都是一个德行。   幼危却又有了灵感,反问他:“对了,你家管家不是住在我家的医院吗?你猜他告诉医生什么了?”   云执鹰眉梢一挑。   幼危继续说:“他说你指使他给你二哥云迦下毒,不对,是下过敏源,致使云迦差点没抢救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观察云执鹰。   然而他失望了,云执鹰并不惊讶,也没有一丝意外。   云执鹰悠然反问:“我指使?你听错了吧。”   听语气,甚至还有些轻快。   指使什么的当然是幼危泼的脏水,他脸不红心不跳,“管家说他都是为了你,和你指使的有区别吗?”   云执鹰也不否认,反而一哂:“手足相残,不是很正常吗。很多家族都这样,亲生兄弟,甚至夫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幼危强调:“我家就不这样。”他哥超棒!   云执鹰点头:“小容总是个好人。”   他语气和眼神都格外认真,幼危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许久,他低下头,快步溜走了:“我走了,我哥等不到我回来,该着急了。”   容逾尘确实挺着急,云执鹰跟着幼危出去后,他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心思跟着飞了出去,在心底默默掐着计秒。   他天真无邪的弟弟,怎么可能是云执鹰的对手?回头被吃干净了都不知道。   不过幼危踩着他的耐心回来了,他蹙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衣衫完整,脸色正常,耳尖也不红,很好。   他弟弟平时害羞都不容易上脸,唯独耳朵会暴露。   容逾尘收回目光,云执鹰逃过一劫。   谈完后,容逾尘一刻都不想多待,不给云执鹰任何机会,拉着幼危扭头就走。   车上,他黑着脸审讯:“你出去的时候,姓云的跟你说什么了?”   幼危假装对车窗外的风景很感兴趣,装傻道:“没说什么啊,哥,那个蛋糕好像很好吃。”   车正在十字路口等绿灯,路边的梧桐树后,一家芝士蛋糕店排起长队。   “过了这个路口,靠边停一下,我们马上回来。”容逾尘嘱咐司机,然后严肃警告他心目中白纸一样的弟弟,“以后云执鹰要是敢说什么奇怪的话,或是做奇怪的事,你立刻告诉我。”   “嗯嗯。”幼危轻松敷衍过去。   有容逾尘盯着,就算幼危去诺唯,云执鹰都找不到私下说话的机会。   但幼危课多,他一周最多去一次。   自从容逾尘开始忙起来,就基本卸任去接送他的活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姜小云,偶尔容诚也会在车上。   这天姜小云接幼危回家,车都没下,就去上普拉提了。   幼危还在想怎么劝她,自己已经可以独立上下学了,不用这么紧张。   他想着,听见二楼书房传来容诚和薛特助的声音。   今天是保姆的休息日,家里没有外人,薛特助来家里汇报工作,容诚也就没有关门。   幼危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   “……和云迦那边的合作就这样算了?容总,合同已经签了,咱们这样算是违约。”薛特助劝道。   容诚说:“我已经想好,你不用劝我。我既然决定全力和云执鹰合作,云迦这边就要忌惮,他们两个毕竟不和,免得谁暗中动手脚,倒霉的是我们容氏。”   “好。”   “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在解除合同前,务必保密。”   “容总放心,除了我和律师处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但容总,云迦那边不是要赔偿伤害小少爷的费用吗,原本是准备用免除第一年租金付的。”   “那就抵消吧,最好结果就是,不用他云迦赔偿,也别追究我们违约费用。我们违约是我们的不是,按理容家是该多支付一笔钱,但他们家的人伤了我的宝贝,这口气,我不可能咽下去。”   “我明白。”   “行,这件事就这样,另外起亚的这个合同……”   幼危已经磨蹭到书房门前了,他故意敲了敲门:“爸,薛叔叔。”   薛特助是容家老人,有特权,没外人在时不用讲究什么,他正和容诚面对面坐着喝茶,“小少爷。”   “回家了,你妈呢?”容诚给面前的茶杯添满茶,笑着,“叫你哥早点回来,晚上咱们出去吃,你薛叔找到一家好吃的私房菜馆。”   “妈去普拉提了。”   “那咱们顺路接她。”   “爸。”幼危在薛特助旁边凳子上坐下,“我刚才听说,咱家要终止和云迦的合作?”   容诚心有愧疚,他好不容易找了个给幼危练手的工作,现在又黄了,但是背后的特殊原因他又不方便解释,只能说:“是啊,你现在跟你哥在诺唯不好吗?是不是你哥又欺负你了?”   幼危摇头:“不是,我想有始有终。”   “那你想怎么办?”   “交给我办吧,不就是合同违约条款吗,我自己去律师处,不会的再问薛叔,薛叔?”   薛特助能有什么意见,他赶紧看向容诚。   容诚难得见小儿子有那么大的兴趣,求之不得,欣慰道:“那就交给你了!”   “谢谢爸!谢谢薛叔!”   幼危卖完乖,拿到合同,律师处负责违约的律师当晚就给出了解决方案,起草了补充合同。   一家四口吃完饭回家,准备休息了。   幼危穿着草莓睡衣,抱着打印好的合同,去敲容逾尘的房门,“哥!给你看!”   容逾尘一目十行,立刻懂了容诚的意思,不乐意道:“违约金抵赔偿!这怎么行!云迦痴心妄想!”   幼危附和:“对!不行!”   “行了,这件事就交给我,违约金老子一分钱都不少给他的,但就这么点赔偿?”容逾尘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你赶紧睡觉吧。”   “加油哥!”   幼危开心地回屋了,容诚是他们家脾气最软也是最容易说话的一位,而容逾尘完全和他相反。容逾尘继承了姜小云和姜家的火爆脾气,虽然平时有所收敛,但其实还是一点就炸。   违约金和管家伤害他的赔偿怎么能相抵呢?   他当然要借机坑云迦一笔。   如果云迦不想得罪容家,如果云迦以后还想压云执鹰一头,这个亏他就得吃。   幼危一开心,睡眠质量都好了许多,倒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课都精神十足,课堂笔记抄得飞快。   这天是周二,他有志愿者活动,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他收拾书包准备去活动室,云执鹰竟然给他打电话了。   自从上次在诺唯,云执鹰把他堵在茶水室说要追他,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他倒是一直等着云执鹰动作。   幼危接通电话:“喂。”   “你今天有志愿者活动对吧。”云执鹰直接道。   课表被知道了,幼危一点也不奇怪:“有啊。”   云执鹰说:“我陪你一起,但你能不能让你哥的车离开?我现在开着车打转,估计一停车,你哥安排的这些车就得撞上来。”   幼危:“……”   自从上次容逾尘在校门口把云执鹰的车撞了之后,一直提防着云执鹰来学校堵他弟弟。   不过现在幼危终于明白,容逾尘为什么会那么做。   “我找我妈。”   挂断电话,幼危立刻打电话给姜小云,姜小云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你让云执鹰放心吧。   怎么好像姜小云知道云执鹰在追他似的?听说云执鹰来学校陪他一起参加志愿者活动竟然一点也不奇怪?   回家再问好了,幼危想。   他和云执鹰约了在活动室见面。   容逾尘也是首都大学毕业,轻车熟路地找了过来,他来的时候,幼危正在往墙上贴标语。   活动室利用半个月的时间重新装修,墙整个铲掉贴了漂亮的米色墙布,颜色温馨,负责设计的老师主打营造家一样的氛围。   云执鹰来了之后,没说什么,走过来帮危扶梯子。   幼危就跨坐在梯子上,手拿小木铲,让红色标语和墙布贴紧,不留气泡。   “大家看过来,看一下。”一名学生会的干部突然走到活动室中间,拍手示意,“重装的成功大家也都看见了,非常完美。鉴于这次设计了图书角,我建议捐一批书过来。”   学校新拨的活动室比之前的大多了,图书角、茶话桌都是常见的装饰。   黄兆正在擦书架:“好啊,我可以把我家不要的书带过来。”   干部点点头,又道:“但是这边三个书架,单靠咱们自己人捐书肯定不够。这样吧,刘老师,我记得图书馆准备捐一批书给高中?反正捐给他们也没空看,正好拿过来填充咱们的图书角。”   那位刘老师是负责校图书馆的,皱眉道:“可是我们已经通知学校要捐了,正等着找一天送过去。”   干部一摆手,老干部风十足:“给他们捐书还要给他们送过去,那么麻烦,不如就直接捐给咱们基金会活动室,就这样定了,那个谁有空,跟我去搬一下书?黄兆、张傅……”   刘老师脸色很不好看:“出尔反尔,这样不好吧。”   “我记得书在图书馆一楼仓库对啊。”干部自顾自道,“几个人了,我数数……六个了,正好咱们有三辆推车,两个人一辆,最多三趟,今天就拉完了。大家今天辛苦一下,回头我请吃宵夜。”   他是学生会干部,平时就是这套作风,在学生中很有威慑力。   何况刘老师不过是图书馆的老师而已,说是老师,不过是在图书馆负责整理归还书籍,叫老师是客气,大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说着,干部就要带学生去搬书。   “等一下。”幼危坐在梯子上,也不打算下去,这个高度正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帮助的人中本科及以上学历不足百分之五,小学以下学历百分之六十以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部不得不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但语气极冲:“你什么意思?”   除了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还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幼危则干脆利落地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他们看得懂《庄子》还是看得懂《日内瓦医生》?搬那么多书回来,是充面子?”   刘老师赶紧道:“对对对,我建议捐一部分识字教材。”   幼危说什么,黄兆从来没有二话,立即举手:“我小学初中课本都在,可以捐出来!”   “我连试卷都没扔!”   “卧槽那就不必了!”   幼危的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他却说:“不用捐了,留着做纪念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批发这种二手读本,很便宜,填满这几个书架用不了一千。咱们经费够吗?”   刘老师道:“不够的话我来出。”   黄兆:“够够够,装修预算还充足。”   “喂。”   见云执鹰没反应,幼危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云执鹰问:“怎么?”   幼危下巴一挑,指使他:“我要下去,你扶着。” 第37章   幼危平时就这么对容逾尘“撒娇”的,他对容诚和姜小云撒娇时语气会非常软,唯有对容逾尘时,才会用这种略带强硬、王子公主吩咐侍卫的语气。   容逾尘最吃他这套,有的时候脾气语气放软,容逾尘还会坚守原则不动摇,必须狠点才行。   云执鹰抿唇笑了,才道:“好。”   幼危答应被追,除了想找出他的破绽,还要趁机出气。   追人嘛,当然要先看到诚意。   可是当幼危居高临下看着云执鹰时,一点出气的畅快也没有。   云执鹰为什么总是在笑呢。   云执鹰该哭,该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忏悔他的累累恶行。   想着,幼危横坐在梯子上,一脚踩着他扶着梯子的胳膊就要跳下去。   活该。   疼死你。   他想。   云执鹰被他踩着的胳膊纹丝不动,腾出另一只手搀着他,轻声道:“慢点下去,别跳,太高了。”   幼危正准备跳,就这么被他强势地搀着下来了。   “管得真多。”   没劲。   负责装修的学生已经掏出记账本,报出了装修余额,竟然还有三千多。   黄兆道:“完全够了,咱们还有活动资金。这样吧,不如从志愿者资金出吧,算咱们赠送的礼物?”   他的提议也得到赞同,装修预算剩余部分都会归入活动资金,而活动资金毕竟是用给需要帮助的妇女儿童的,能省一分都是好事。   志愿者资金就不一样了,这笔钱也就一千块,算是学校和基金会给这些无偿贡献的志愿者的福利,每一期活动结束,聚一顿餐,再赠送一个便宜的纪念品,往往老师们还得倒贴钱。   但这一学期将近,大家都愿意把福利拿出来填满图书角。   脸黑的学生会干部直接放弃投票权,提议得到全员通过。   刘老师:“那个容幼危同学,你说的那家书店在哪里啊?”   幼危知道他的意思,活动室这几天就要使用,必须尽快,“我今晚就去书店看看,然后发群里给大家挑。”   刘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接下来大家继续打扫开荒,但是他们让幼危先去书店,幼危也不好拒绝。   走出活动室,走在校园小径上。   “我去买书,你先回去吧。”幼危说。   云执鹰走在他身边,明明那么大的一个人,偏偏没什么存在感,“我送你去吧。”   幼危颔首:“也行。”   云执鹰掏出手机打电话:“我跟伯母说一声。”   幼危停下脚步,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抵达巅峰:“跟她说?我妈都知道?她知道你……?”   云执鹰淡淡道:“当然,我是先跟伯母说,伯母同意才来学校找你的。”   “我爸也知道?”   云执鹰一笑。   “我哥……算了,估计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云执鹰今天亲自开车,他打开副驾的门。   幼危记得容逾尘开车撞他的车时是辆越野,这次换了辆小跑,虽然颜色是低调黑,停在学校门口,还是引来不少学生围观。   “什么地方。”云执鹰点亮车载导航的显示屏。   幼危这时候才愣了下,他提议时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他说的书店其实在老城区,就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离酒鬼家有点距离,但也不过两条街而已。   那家二手批发书店的老板人还不错,他去蹭书的时候,老板从不赶他。   他衣着虽然不怎么样,但很干净,会整理书籍,有客人来了还会招待以及帮忙找书,能记住大多数书的位置。   而虽然二手书店大都是童书和识字读物,但经常能翻到带插图和拼音的新故事,一个故事,幼危可以读很多遍,只要别让他回酒鬼家。   只是容家的小少爷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呢?   幼危怕露馅,犹豫着。   云执鹰看着他的侧脸:“不记得了?”   幼危懒得跟他说,自己输入了地址。   容家小少爷怎么就不能知道了?他也是有同学的,如果被问起,他大可以解释是同学告诉他的,又或者反问,云执鹰凭什么问他?   不过云执鹰倒没有说什么,一路沉默地开车。   车在二书店前的路边停车位停下,熟悉的二手书店老板似乎一点也没变,还是一副油光满面的样子,穿着白背心大裤衩,坐在书店门前喝小酒吃下酒菜。   说是下酒菜,不过是些豆皮海带藕片等拌上辣椒油的素菜,买一碗十块钱不到。   幼危也没有打招呼,对着合适的书咔咔咔咔一通拍照发到群里,大家很快选好了书,幼危也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不是很熟练,但老板也没有乱要价,竟然还是三年前的价格。   他们已经物是人非,可老城区没有任何变化,它的时间仿佛是停止的,永远停留在最苍老的时刻。   商量好明天送货,幼危付完定金,老板眯着眼看了一眼到账金额,又迷迷糊糊地喝酒去了。   幼危突然看向街道深处。   这里算是老城区边缘,再往里面走才能走进老城区核心。   酒鬼家,他曾经生活十八年的地方就在里面。   但他已经忘记那里的样子了。   让酒鬼夫妻付出代价后,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仿佛从他脑海里被抹除,他甚至已经不恨了。如果报仇解气后,还在继续恨,那报仇的意义呢?   “你想走走吗?”云执鹰在他身后问。   幼危奇怪地看着他,在这种地方走走?疯了吧。   云执鹰却道,“可是我想走一走,陪我走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哄人。   其实幼危也有点心动,但他假装勉为其难:“嗯。”   一路上幼危还算平静,倒是云执鹰一直在观察。   “怎么,云总你们公司买了这块地准备拆迁吗?”   “没有,这块地归政府所有,短时间拆不了。至少未来的二十年内,没有拆迁规划。”   拆迁是这里居民的每日话题以及梦想,经常有传言什么时候要拆,传得非常真,但云执鹰倒是非常清楚。   一阵香气飘到鼻尖。   这一块从来不缺小吃摊,小吃摊是这里不少居民的收入来源,而这个城市绝大多数的小吃摊主都住在这附近。   眼见幼危朝烧烤摊走,云执鹰抓住他的胳膊:“你要是想吃,我带你去找烧烤店。”   幼危以前想吃没钱,现在口袋里有钱了,当然要满足心愿,他理直气壮道:“我有钱!”   云执鹰叹了口气:“行吧,那边那家店应该有卖粥或是汤的,买一点配着吃。”   买一点?   幼危买了一堆。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吃不了几口,只是故意作对。   店里,云执鹰叫了皮蛋肉饼汤和菜粥,每样烧烤只给幼危留了半串,其它端到自己面前,他也不嫌弃不干净,毫不犹豫地吃了。   幼危不满地敲筷子,“喂!”   云执鹰:“不想吃了?给我吧。”   幼危赶紧护着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烧烤,“谁说的。”   “赶紧吃吧,别凉了。”云执鹰一笑,“你不能吃凉的。”   只有这么一点,但能吃上馋了很久的东西,幼危已经很幸福了。   云执鹰吃的很快,他看起来专心在吃上,其实余光一直在观察周围。   那一桌三个喝汤却獐头鼠目的男人太可疑了。   他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和烤鸡翅斗争的幼危,就知道,他不知道一路上他们都在被跟踪。   那就好。   云执鹰也不准备在这里解决,他要安全地把吃饱喝足的幼危送回家,确保在回家之前,幼危都是心满意足的。   幼危吃东西很慢,吃完东西,他们离开这里。   那三个跟踪的男人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上,这汤都快淡出鸟来了,要不是有事,真得砸了招牌。眼见云执鹰和幼危走了,他们也结账准备走。   其中一个矮胖男去收银台结账,“多少?六十?”   抢啊!抢到爷爷头上来了!?   他老大剃着板寸,像是刚放出来的,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声音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矮胖男只得扫码付账。   矮胖男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过几天就来砸店,他走到门口,突然有警察拦住他:   “出示下身份证。”   矮胖男瞬间懵了,下意识看向他两位大哥,只见其中一个大哥正被另一位警察拦着要证件,而警车就停在路边,还有两个警察站着警惕地盯着他俩。   他身上有案底!   这怎么掏!   见他迟迟不拿证件,警察严厉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老板和老板娘一起探头探脑,收银台上老板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最近通话界面,最上面一条赫然是110。   住在城中村的,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小偷小摸的他们也见怪不怪了,举报这些人,他们也害怕被打击报复,毕竟店就在这里。   可这几个人明显就不是他们城中村的,感情是外地来抢饭碗的!商业竞争,正当行为,就别怪他们了!都是要吃饭的!   另一边,云执鹰把幼危送回家,交给姜小云。   姜小云慈母一般看着他,还亲自送他出门。   云执鹰开着小跑驶上高架。   过了晚高峰,这里又属于城郊,高架桥上没几辆车。   他不是很熟悉这辆车,只是在白天试驾过一回。   忽的,他发现有辆白色面包车超过他,面包车的车况很旧了,几乎快报废,但他能认出来,这就是一直跟着他的那辆车。   此刻面包车里坐着的人只剩下寸头男,他两个兄弟已经在店里被抓了,他当时跟得紧,一看见警车就溜了,才没被抓。   小弟被抓,为了立功肯定会举报他,他被抓也是迟早的事。   他是进去过的人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踩油门的脚都快麻木了,他不怕进去,但他怕云迦!他要是办不好事,出什么纰漏,云迦一定会杀了他!   云迦要他杀容幼危,知道容幼危和云执鹰在一起时,又要他杀两个。   毕竟车祸而已,杀一个也是杀,杀一车也是杀。   可是他错过了机会,车上只剩下云执鹰,杀了一个,至少云迦那边也能有交代吧!   男人手心都是汗,陡然一狠心,猛打方向盘,车身倾斜撞向小跑!   云执鹰却轻轻瞄了一眼,镇定地打方向盘,车身朝向面包车倾斜,仅仅是瞬间,小跑便把面包车挤压到高架桥边缘!   男人惊恐地看着逐渐变形的车身,明白接下来要么被压扁,要么被挤下高架。   而高架有十几米高!这脆弱的纸皮铁根本保护不了他!   可小跑却猛地一打方向盘,撞飞了一排水马,平稳停下来。   男人以为他侥幸逃出一截,紧接着,面包车撞向迎面的混凝土隔离带。   云执鹰一直很平静,到现在他依旧如此,眼底一沉如水,死一般寂静。他这种状态之中,机械似的拨通电话,找人处理后事。   他威胁云迦,把云迦逼到那种地步,云迦想要他的命不是一次两次了。   习惯了。   只是突然,他目光清明,像是拨开云雾,阳光普照。   云执鹰想起他刚才送幼危回家。   他很后悔,他该好好珍惜这条命,不该一时鲁莽。 第38章   面包车头深深陷了进去,司机垂着头,一动不动。   云执鹰的人来的很快,十分钟不到,来了三辆车,下来七八个人。   他们训练有素地处理这一切,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云总,去趟医院吧,这里交给我们。”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递上纸巾。   云执鹰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流血,左胳膊也隐隐作痛,应该是刚才车速太快,撞到车门了。   他冷冷地扫视现场,才道:“好。”   年轻人:“那我给您安排车。”   车有现成的,他立刻叫人开车,送云执鹰去医院。   不远处传来120的警笛声。   云执鹰早就开始培养这群心腹。   自从云执鹰在云氏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云迦发难,云迦终于明白他的竞争对手已经在暗中成长到这种地步,就打算要他的命。类似于这样的车祸,至少也有五六次了。   而云迦的人基本全来自他的拍卖会,像拍卖会那种地方当然不能安排什么正经人,一般混混也没胆子,这些人几乎都是黄赌毒几乎全沾。   当年出事,也得罪了不少权贵,云迦亲手送进去不少,其中几个还被枪毙。有一些人逃出一劫,而那些被送进去的轻罪人员,也陆续被放了出来。   对付云家,单靠生意上那点事根本不可能。整个云家见不得光,明面上那些只是冰山一角。   云执鹰清楚,他也清白不了。   他培养的心腹大概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人,但黄赌毒是底线,后来他发现他的人把小马哥当偶像,没外人在时喊他大哥,还有点哭笑不得。   周四,幼危只有上午第一二节有课,上完课,容逾尘也正好处理完公司的事,来学校接他一起去诺唯。   不过今天他们没有看见云执鹰,他的秘书说他有事不在公司。   云执鹰是诺唯的总裁,公司上上下下大小事都要他处理,抽不出时间正常,毕竟容家有容诚和容逾尘共同打理,偶尔姜小云有兴趣也会帮个忙。   容逾尘冷哼一声,不来最好,最好以后都别来。   幼危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就他无事可做。   那怎么行。   “哥,我饿了,去找点吃的。”   容逾尘看得头也不抬,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他也饿了:“给哥也找点,再拿瓶可乐。”   幼危走出待客室,直接坐电梯去顶楼。   他胸口挂着访问牌,能刷到顶楼的电梯,权限很大,如果被抓到,他可以搬出云执鹰——暧昧期间玩情趣。   虽然这七个字他一个都不想承认。   电梯无声无息地抵达顶层,电梯门刚打开,云执鹰冷峻的声音就传进来。   不是说不在公司吗?   幼危有点兴奋。   竟然敢撒谎,说不定云执鹰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他抓到了吧!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云执鹰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半坐在办公桌上打电话,穿着黑衬衫和西裤,一身黑色衬得他身形愈发利落,如刀削斧砍。   如果不是左胳膊绑着夹板,还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简直可以直接拉去走T台。   “不好意思,暂时有点事。”云执鹰礼貌地挂断电话。   幼危直勾勾盯着夹板:“怎么回事?”   云执鹰轻描淡写道:“车祸,不要紧,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幼危嫌弃着,伸手戳了戳夹板,“断了?”   云执鹰一笑:“没伤到骨头。”   幼危又戳了戳夹板,只不过这次用了点力,戳得夹板发出脆响,“怎么不撞死你呢。”   如果这些人都死了就好了。   他经常这样想,祸害最好都死掉。   可是如果仇人这么简单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他遭受的一切,以及所有受害者遭受的一切,他们应该十倍的赔偿。   想着,幼危又在夹板上拍了一下。   云执鹰:“……”出气?   幼危想起正事,他是准备趁云执鹰找点线索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顿时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出车祸的?”   云执鹰说:“那天送你回家后,在高架上。”   其实他也有些后怕,幸亏他已经把幼危送回家,不然如果当时幼危在车上,或许就不是这么简单。   他身边很危险,但他更清楚,云迦已经盯上了幼危。   云迦生不如死,而云执鹰是他噩梦的来源,所以云迦才想方设法让云执鹰死。   云执鹰随时会丧命,无所谓,既然决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从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贪生怕死的云迦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任谁都想不到会出现容幼危这个意外。   容幼危被容家保护得太好了,滴水不漏,可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暗中窥探,伺机下手。   云执鹰无法提醒容家,只能自己注意。   幼危皱眉问:“所以你今天让人撒谎说你不在,是因为这件事?”   云执鹰笑而不答。   他的笑容让幼危莫名其妙地紧张,他嘴硬道:“怎么不撞死你呢。”   云执鹰却问:“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幼危脱口而出:“不会,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会伤心。”   云执鹰的眼神格外认真专注,想能窥破他的心思:“那你最好别喜欢上我。”   不喜欢就不会伤心。   就像他。   幼危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来之前,我妈妈把这个给我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   是云执鹰被设计不得不拿出参与竞拍的那块。   云执鹰并没有接:“你家拍下这块表,就是你家的。”   “可是我妈一定要我还给你,她说你是因为他才喜欢我的。”幼危把怀表放在办公桌上,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可姜小云是如此认真,还脑补出一部电视剧的剧情,愁得不行。   云执鹰垂眸道:“我是喜欢他,但和喜欢你没有关系。”   “什么!”   幼危一惊,他紧张之下,袖口一甩,啪的把怀表摔在地上,怀表卡扣打开,露出那张照片。   撒谎!   他愤恨地瞪了云执鹰一眼。   云执鹰弯腰捡起怀表,温柔地给他戴上,“是真的。”   幼危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想起当年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张被子,如果云执鹰喝醉回来,他们会靠得非常近,幼危会在他的呼吸和心跳声中慢慢睡着。   云执鹰睡相很好,也不打呼噜,睡前是什么样,睡醒了几乎还是什么样。   只是睡着了喜欢抱着人,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了。   可如果那时候就喜欢的话……   不可能!   如果喜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到拍卖会上。   就算是喜欢,云执鹰身为拍卖会的常客,恶心至极!   幼危拼命摇头。   他警告自己云执鹰撒谎成性,罪行累累,这只不过又是他的一个阴谋而已。   而自己天真善良,无法想象人心可以黑暗到什么程度。只是上过一次当,千万不能再上第二次。   幼危把怀表藏在衣服里,假装镇定问:“他真的是病死的?”   云执鹰道:“他是在我怀里去世的。”   “你倒是诚实。”幼危讽刺道,“你因为喜欢他才喜欢我,这件事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放过你?”   从容诚和姜小云的态度来看,他们分明是很满意云执鹰的,而容逾尘虽然时刻防备,但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家伙,某种程度上肯定了云执鹰的实力。   云执鹰却承认他喜欢的是幼危,而现在又在追自己这个容幼危。   两个长相一样的人。   云执鹰却避而不答。   这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幼危发现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让幼危异常恼火。   云执鹰皱眉:“你不要生气,我想骗你,告诉你不喜欢,但我做不到。”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他死了。”幼危打断他的话,讥笑道,“他死了,正好给我腾位置?”   “云总,大少那边……”   云迦抬头,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私人医生兼助理,沉默了一下,才敢开口:“还是没有联系上。”   云迦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   云遮早就离开云家出门寻找灵感去了,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今晚是住在富豪的小岛上或是亲王的古堡里,只有他想时,云迦才会知道点消息。   不过说是找灵感,也没见他拿出“作品”,至少够资格上拍卖会的“作品”没有,偶尔一点小打小闹,已经是那些人求之不得了。   云迦清楚,凭借他的实力除掉云执鹰有些难度,他想借用云遮的手,只是云遮对于他的要求笑而不答。   云遮没玩够,而云执鹰是他的玩具。   云迦不得不自己动手,现在他的名单中,除了云执鹰,还有一个容幼危。   因为昨天容家突然提出解约,合同上的违约条款写明了如果容家单方面毁约,需要支付大额违约金。但容家律师却又揪着管家袭击容幼危的事不放,人证物证确凿,并且生意伙伴在云家被袭击差点殒命,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笔钱云迦一分也不想掏,但他知道不可能,这事他是理亏。只是赔偿给活人和死人的价格也不一样,如果容家想要钱,那好,他就赔偿给一个死人。 第39章   首都大学图书馆二楼,东南角方向最后一张桌子,这里正对窗户和灯光,远离空调出风口,冬暖夏凉,是最好的位置。   幼危吃完家里司机送来的晚饭,就坐在这里写作业。他写作业和思考的时候会忍不住歪头,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但心智年轻又带着青涩气质,很容易引人注意。   “同学晚上好。”   一个穿篮球服的高个男生突然坐在他身边,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托腮。   幼危没有反应,直到他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个句号,才缓缓抬头。   这个点绝大多数住校的同学才刚开始晚上娱乐,图书馆没有多少人,这个男生显然也是准备去篮球场血战,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从窗户看见他,上来碰碰运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楼梯口还站着几个穿篮球服运动鞋的男生,挤眉弄眼,用各种无声的方法给男生加油打气。   男生还在笑,“同学,要不要加个微信?我大三,动力工程系。”   幼危没有反应,目光越过他的,看见云执鹰穿黑T恤和牛仔裤,快步走来。   “吃过了吗?”云执鹰熟练地收拾笔袋书包。   幼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动作,根本不插手:“吃过了。”   云执鹰收拾好书包,把小书包往肩上一搭:“走吧,去活动室。”   他跟着幼危,一前一后地走了。   男生:“?”   哪冒出的截胡的?   “正牌男友?不是,兄弟,你这么倒霉的?”他的几个兄弟纷纷凑过来,安慰没有开始就已经失恋的兄弟。   “翘墙角翘到人家男友面前了?”   “不是,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后面来的男的,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咱们学校的吗?不是学生吧,看起气质不像,是老师?有这么年轻的老师?”   “卧槽我想起来了!计算机系的那个超级学霸男神!咱们入学的时候他刚毕业,当时整个学校都流传这位男神的传说!九成的学姐都有他的照片,据统计最流行的拒绝语就是,你是个好人,但我心有所属!”   “亏咱们还以为男神毕业了,学姐学妹们就是我们了,感情毕业了也不忘来学校勾搭学弟啊!”   志愿者活动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到八点,从图书馆到活动室要走十分钟,只是图书馆对面就是校门,幼危吃完饭就直接在这里休息。   走出图书馆,原本慢了半步的云执鹰忽的一个箭步上前,和他并排走。   像学校里无数帮女朋友拎包的男友一样。   “靠那么近干嘛,热死了。”自从上次在公司里闹不愉快之后,幼危说话就这么冲。   云执鹰走他的另一边,让傍晚微凉湿润的风吹向他,“走快点,马上就到活动室了。”   幼危每周和云执鹰见两面,像领取游戏中的周任务。   一次是跟着容逾尘去诺唯处理工作,有他盯着,幼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法跟云执鹰说。容逾尘对幼危盯得非常紧,仿佛无情的王母娘娘,幼危去上厕所他都要掐表。   另一次就是周二,幼危有志愿者活动,云执鹰会来学校陪他参加完活动,再送他回家。   姜小云戏称这叫约会。   怀表是幼危找她要的,而那些话也是幼危自己想出来的。   幼危清楚怀表里的照片是自己,但毕竟那个幼危太瘦弱,照片也有些失真,乍一看确实唬住了姜小云,只是姜小云是典型的亲妈眼,说她当时一定是老花眼了,才会觉得像,她的不宝贝才不像任何人。   这次约会是在太后娘娘面前过了明路,容逾尘就是想继续做他的王母娘娘都没机会。   当然幼危是不承认这叫约会的,云执鹰只不过帮他干点活,再顺便帮基金会干点活。   而基金会的老师们一直鼓励志愿者们呼朋带友,毕竟谁不喜欢免费的劳动力呢,尤其是这种高高壮壮,看起来很唬人的劳动力。   他们一直以来援助的都是弱者,遇到拳头棍棒不会反抗,只会躲藏,这样的人可以给他们安全感,让他们明白来有困难来找基金会帮忙是对的,这里除了有经济支柱,还有强大的精神支柱。   幼危怀疑其实纯属害怕受害者们家里的那群赌鬼老公和不肖子孙上门,听说有这样的先例,一个家暴老公口口声声称他们拐卖妇女,是骗子,搞传销,不知道怎么混进来要带走自己老婆,当时就有几个志愿者被打了。   不过这是上学期的事,幼危还没有来上学,现在老师和老志愿者们谈起这件事就忿忿不平,因为大家挨打后就报警,至少能拘留个五天七天,但他老婆就哭着来求情,活动只有每周二才有,她其它时间就在校门口哭诉,最后不得不算了,签署谅解书。   所以大家平时都很小心。   今天幼危的帮扶对象是位年近六十的阿姨,她老公瘫痪在床,老来子又被引诱染上赌瘾,她卖光家产还债,都不知道这种事可以报警,不然也不至于穷得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现在她儿子不知所踪,老公还需要医疗费,不得不求救基金会,希望找一个方便她照顾老公的工作。   今天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幼危给她念招聘广告,二十分钟阿姨就找到一个满意的,拉着他的手,千恩万谢。   幼危只感觉双手被老树皮狠狠刮了一遍,目送阿姨出门。   阿姨满脸笑容地一边走一边跟所有人道谢,走出活动室大门,笑脸突然垮下来,扶着墙才勉强站稳,而她其实已经紧张得手脚发麻,心口也在隐隐作痛。   她在进门前还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就是容幼危,就是他。   前两天她失踪的儿子突然回家,她是多么开心,家里就剩下几百块,她赶紧做了一桌子菜。   儿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他这一次一定能翻盘!他很幸运,一开始玩网赌时基本都在赚钱,一天下来,少则几十多则上万,虽然也有赔的,但算下来他确实在赚钱。躺在家里动动手指,戳戳屏幕,钱就这么到账了,钱就是这么容易赚的,几天就赚了人家几个月的工资。赌狗只要赢钱就永远停不下手。所以当他继续赌的时候,终于踩雷了,欠了六十来万网贷,是他妈妈帮忙还的。当时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当着他妈的面下跪保证,再也不碰赌博。   可现在干活那么累,累死累活一天下来,还不够朋友的一包烟,尤其是朋友圈里还有同学已经换了第二车。   于是他又想起以前那个动动手指就能来钱的工作,他又没事没赢过钱,有输才有赢,可是这次却反着来,赢少输多,等他反应过来时,竟然已经欠了一百万高利贷。   他被老大抓到包厢,以为要剁手跺脚,没想到老大给了他一个机会,有一个人很有钱,平时用的手表就够他还高利贷的了。老大看他胆小,也不要他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现在法治社会,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他也知道,就算做了也没命花。   老大只是让他想办法把那人骗到一个指定的地方,就免了他欠的高利贷。   这位大孝子立刻想到他那个靠基金会资助的母亲,那个容幼危就是基金会的志愿者,这还不容易!   于是这位阿姨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活动室不远处的墙角根。   等幼危和云执鹰一起走出来,她看看左右没有别的人了,立刻哭着冲出来。   “你可得帮帮我啊,善良的小同学救救我吧。”她抓着幼危的胳膊哭喊道,“我儿子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说以前借高利贷的那群人又找到他,说他还没还清还欠二十万,还打断了他一条腿!他让我去接他,可我这怎么去!我又不会用手机!”   云执鹰伸手把幼危拦在身后。   幼危立刻道:“送到哪里?”   阿姨以为成了,也不假哭了,立刻说出一个地址,然而……   “你干什么!不能报警!他们要砍我儿子的手!我的老天爷,没了手,我儿子该怎么活啊!”   她要抢手机,幼危闪身避开:“阿姨你看清楚了我打的是120,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你儿子去医院,当然医生肯定会报警的。”   阿姨眼神有点虚:“不行!那也不能打!我家没钱,我去把他拉回家养养就行了,你送我去吧!小同学你行行好,阿姨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了。”   幼危叹气:“阿姨你别急,我们赶紧过去。”   阿姨:“好好好。”   她非常着急,可幼危走路不紧不慢,她只能哭着催,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幼危却拉开一辆车的后驾驶:“这是我同学的车,咱们坐他的车去,他开得快。”   “哎哎哎,好。”阿姨抹了把脸,钻进汽车,“你快进——”   砰——   幼危甩上车门,后座的车门车窗立刻锁死,“叔,送她去最近的警局,我马上给我妈我哥打电话。”   “好嘞!”   云执鹰双手插兜,颇有兴趣道:“我送你回家。”   幼危咧嘴笑:“好。这一看就是绑架吧,云总,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少爷是不是从小到大不被绑架几次都不算长大成人?”   云执鹰道:“你不也是少爷?被绑架几次?”   而另一边,会所后巷,堆满垃圾的巷子里。   “去你的,耍老子呢。”叼着烟的男子一边骂一边狠狠地踢,“人呢?特么的问你人呢!这都几点了,叼毛没看见!”   不孝子死狗一样在地上滚,哎呦呦叫唤:“我妈马上就来了!她只是不会用手机而已!再等等!大哥你信我!再等等!”   男子最后一脚踢他嘴上,“闭嘴。”   他手下立刻凑上来,“大哥,那云总那边……”   男子夹着烟的手一抖,紧接着两口抽完烟,眼里闪过一抹深深恐惧:“告诉云总,再等等,最多三天……不,两天,最多两天,就能弄死,让他千万别放弃我们。”   办公室的云迦很快收到消息,他删掉了短信:“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私人医生立刻上前拿走手机:“马上销毁。”   他们办事从不留破绽,尤其对方还是容家的人,更是十二分小心,云迦不会让这种肮脏的事沾到他的衣角。   云迦又说:“给他两天,告诉他,容幼危必须死,办不成就再送进去关几年。” 第40章   云执鹰送幼危回家,第一次踏入容家大门。   回家的路上,幼危打电话给最冷静的容诚,姜小云就在他身边,他特地开了外放。   容诚说:“知道了,你们路上小心。”   准备挂断的时候,姜小云却说:“你让云总来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容诚还在打电话,他神色凝重,幼危明白他是在处理这件事,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没有去打扰。   姜小云却招手让云执鹰跟自己去一趟书房,温柔地对幼危说:“你就不要过来了,我让李姐留了两碗汤,一碗是你的,另一碗给云总温着,你慢点喝,等会让云总去餐厅找你。”   幼危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关上书房的门,乖乖去餐厅喝汤。   “伯母。”云执鹰不敢离太近,靠着门,警惕地保持距离。   他的直觉没错,此刻姜小云温柔似水的外表下,犹如一头暴怒的母狮,她冷下脸质问:“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云执鹰认真道:“是我二哥云迦的人,不知道伯父方便吗?这件事他一起听最好。”   姜小云把容诚喊进书房。   除此之外,云执鹰还交代了上次高架桥上的车祸,当时云迦就已经安排了人跟踪他和幼危,“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两个兄弟在警局也交代了,我的人在他们手机中发现了容小少爷的照片。云迦没有直接指使他们下手,而是通过另外一个人。这件事他做得很隐秘,但相信只要有心,伯父伯母一定能查到。”   容诚挥手打断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冷冷道:“你们兄弟的私事,连累我儿子?”   云执鹰敢肯定,如果他答应这句话,今晚就别想活着离开容家。   他极其真诚,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挑不出破绽:“伯父伯母,还记得怀表中照片上的那个人吗。”   “你提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容诚道。   姜小云的神色很慎重:“是和我的幼危有关对吧。”   云执鹰说的确实是那个幼危的故事,但仅仅是他和幼危相识的短短的几个月。   哪怕是重名,听完那个孩子故事后,姜小云还是莫名的红了眼眶:“你们竟然那么对待一个孩子!他有什么错?不够优秀就不配姓云吗?他只不过想回到你们家里,想叫爸爸妈妈而已!”   “是我没有实现诺言带他离开。只是现在云迦不会放过他的,其实小少爷住院期间,云迦曾经来医院探望,不知道伯父伯母还记得吗?”   “你是说,从那天起,云迦就动了杀心?”容诚坐在书桌后,冷静地问,他一直以来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也没有任何黑料。   只是谁都清楚,能把家族生意做大那么,容家上下无一不服从,容诚这个人绝不简单,他只是不需要暴露而已。   这一次,真的触到这位容家家主的逆鳞了。   云执鹰道:“是,我和云迦不死不休。”   姜小云气得直发抖。   容诚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慰道:“老婆,这一次不是因为云总,你该明白,是咱们容家碍着他云迦的路了。云迦肯定想和我们合作来排挤云总,可是谁叫咱们儿子和他害怕的人长得那么像,为了晚上能睡得更安稳,他当然要除掉咱们儿子。”   “你的意思是,小宝这一次是无妄之灾吗!”姜小云想冷静,可她的身子里简直被安放了无数颗定时炸/弹,才平息一颗,又引爆一颗,她的小宝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好吗?难道爸妈的行善积德还不够多吗?   可是姜小云哪里不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就是这样,像云迦这样的人,他会伤害一个人,可以不需要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做,他狂妄自大自视甚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下,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我明白了。”   姜小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云执鹰,“云总你知道你今天是在做什么吧。”   云执鹰道:“是。”他是在投诚,向容家夫妻低头寻求合作,寻求同盟。   容诚和姜小云虽然都可以把他卖给云迦,甚至在云执鹰看来,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云迦背后还有一个云遮,那是能请动无数权贵求情的人。   可是小宝啊。   在云家,亲情这种东西从不存在,只有利益与私欲,金钱与享受。   容家不一样。   云执鹰清楚,哪怕幼危跟他走,都远不如生活在容家。   容诚颔首:“好,以后还请云总多多指教。”   幼危没什么胃口,一碗热腾腾的汤被他来来回回搅着,已经没了温度,李姨怕他喝凉的,寒着胃,又端了回去再热热。   等汤热好端上来,云执鹰才下楼。   “云总稍等一下,我再去端一碗。”   又端上一碗汤,李姨很识趣,没有盯着提防小少爷喝冷汤,她离开餐厅,给他们两个留下独处的空间。   “你跟我爸妈说什么了。”   云执鹰应该是饿了,喝了半碗,才道:“我怀疑是云迦做的,告诉伯父伯母而已。”   幼危的神色古怪了一下,如果云执鹰说了……那个幼危的故事呢,说了多少?他总觉得云执鹰应该是没胆全说的,不然现在还敢坐在这里吗?不该心虚地躺桌底下吗。   他思考的时候,云执鹰已经喝完了一碗汤,他把自己的那碗往前推了推。   云执鹰心领神会。   幼危问:“你和我爸妈商量出结果了吗?准备怎么办?”   “你最近要多待在家里,诺唯不要去了,志愿者活动伯母会帮你说一声也不要去了。”   “行吧。”   幼危就猜到是这样,把他保护起来,提防云迦再次下手。   可他想错了,保护他只是最简单的一环,容诚姜小云和云执鹰联手的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第二天上学时,幼危的车上又多了一个保镖,这个人他也见过,平时跟着他爸的。除此之外,前后都多了几辆车暗中跟着。   又过了几天,周五放学的时候,黄兆找到他,急吼吼道:“最近有什么社团活动啊聚餐什么的,千万不要去了。”   这节课是选修课,幼危和他不在同一间教室,教学楼甚至还有些距离,真难为他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过来:“怎么了?”   黄兆急的不行:“咱们班万瑞去酒吧被警察抓了!听说那个酒吧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知道他是碰了还是暂时被带走调查!唉。”   “你也知道了?”前面正在收拾书包的同学转头,“最近都少去这些地方,查的可严了,扫黄打黑什么的,我家是开网吧的,清清白白一网吧,绝对没有十八岁以下,就这样,连烟都不敢让他们在室内抽了。”   “查这么严?”   “不是吧,咱们治安不是挺好的。”   “肯定不是明面上的,是严打冰山之下的。不过也好,出门更放心了。”   上头一声令下,全市开始严打,所有酒吧、KTV、夜总会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幼危没事会看新闻,着重在财经板块,毕竟云迦和云执鹰都是常客,也顺带把所有版块都浏览一遍,在照片的死角里看见了那天想骗他的阿姨。   再往前翻几天,又看见了熟面孔,这不是那天他和云执鹰去老城区买书,他们吃饭时旁边一桌坐的人吗?   当时就觉得凶神恶煞,难怪,原来是逃犯。   幼危就觉得最近姜小云和娘家那边联系勤快了,尤其是他舅舅,原来是在扫除云迦的手下。   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是保护他也不是事。   又是一天,网上突然铺天盖地云迦的黑料,媒体细数他的累累罪状,除了收容逃犯、逃税漏税,最严重的就是他投资的几个工程被查出严重不合格,在建的被叫停,已建的关门整改,其中一家开在市中心的网红商场甚至被勒令停业整改。   单是一栋商场的违约金,就以亿计了。   如果这群商家不敢得罪云家,肯定不敢去索赔,可是现在,就算是个小虾米,都敢把索赔合同寄给云迦。   云迦要一个人的命,只要几百万。   毁掉云迦,也只要一夜之间。   短短一周,云氏大厦几乎人去楼空,股东疯狂抛售股票都没能挽回损失,如果不是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替他拦着,云迦就不得不面对这群几乎想生吞了他的人了。   “二少!大少那边有消息了!”   跟了云迦多年的私人医生始终不离不弃,甚至在云迦资产被冻结的时候,自掏腰包。   他急匆匆走进办公室:“这是大少派人送来的信。”   只是一个结实的牛皮纸信封而已。   而起死回生,往往一张纸、一个印,比置之死地还简单。   云迦颤抖着打开信封,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医生一头雾水:“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云迦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被绝望包裹了,“他的意思是没有路了。”   医院门前被媒体挤得水泄不通,最近风口浪尖的云迦死于坚果过敏造成的水肿,也就是说,他是窒息而死。   现在的媒体都开直播,弹幕和评论区中,有人怀疑是意外,毕竟坚果这种过敏源太常见,有人断定是谋杀,被云迦牵连的人太多,多的是人不想暴露想自保,也有人说是自杀。   谁知道呢?云迦已经死了,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调查他的死因。   有这样的人吗。 第41章   云迦死了,幼危很平静。   他清楚不是复仇让他麻木了,而是新生,容幼危平淡如水的生活让他沉醉,他的生命中充满了他曾经 期待的读书和一家人,他梦寐以求了。   只是谁叫他睚眦必究。   云家进入破产清算环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着瓜分云家的人太多。   容家虽然没有直接和云家合作,但容家经营范围广,各行各业都和云家产业有接触,受到了不少影响,容诚和容逾尘忙得脚不沾地,连姜小云都在发挥她的社交能力。   至于云迦的葬礼,幼危还是看见新闻才知道。   媒体只用了短短几百字结束了他的一生,而配图是一座陌生的墓园,只有云为钟宁棠夫妻以及其他云家人,没有云执鹰的影子。   云执鹰已经彻底和云家撇清关系了,幼危一点也不意外。   幼危以为这一切的忙乱最多再过几天就会结束,但一周之后,跟着他的人一个也没少。   又是一周,还是没少。   容诚和姜小云似乎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幼危理解他们,但为什么云执鹰还这么忙?   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云执鹰了。   和诺唯的合作十分顺利,已经步入正轨,容逾尘不再去诺唯,幼危也就不用去。而志愿者活动也随着期末考试的到来取消,云执鹰也不再来学校陪他。   这么追人的?   单身一辈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幼危心底酸酸的,但他手里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攻破,只能见到云执鹰才能找到更多的破绽。   反正他也在准备期末考试,把缺的课程补回来后,他打算挑战云执鹰三年前留下的期末成绩记录。   周末,幼危照旧去学校图书馆复习,他起得最晚,爸妈和容逾尘已经走了,吃早饭时,容逾尘打电话给他。   “还没走?你去我房间看看,床头柜上是不是还有份文件。”   “你等等。”   容逾尘习惯不怎么好,看书看文件都是随手放,经常忘这个忘那个。幼危走进他房间,果然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他要的文件。   “家里还有谁……算了,我让人回去拿。”   “我顺便给你送过去好了。”   “好啊,你快点,我等会开会要用,昨晚睡觉前才修改的。”   幼危已经很熟悉容氏大楼,他让司机在正门口等,这样他送完文件就可以直接去学校。   大楼旁的露天停车位几乎停满了车,幼危从一辆劳斯莱斯旁走过,车窗降下半只手掌的宽度,车里的人在谈话,隐约能听见几个字。   “……瞿总,我只是回来走走而已。”   幼危已经从车尾走到车头,总觉得刚才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想回去仔细看看,还是算了,万一不认识就尴尬了。   “容小少爷,果然是你。”   车门打开,一个还穿西装外套的男人走下来。   云遮!   幼危瞳孔一震。   云遮一直没露面,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和面对云迦时的感觉不同,此刻幼危遍体生寒,云遮才是罪魁祸首,云家三兄弟中最可怕、无情以及最无法对抗的存在。   对付酒鬼夫妻不费吹灰之力,对付云迦也简单,云遮呢?对付云遮,他会有机会吗?   想到这里,幼危又是一阵绝望。   云遮却道:“容小少爷不认识我吗?”   “我……”幼危只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他咽了口唾沫,才能开口,“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云遮带着歉意道:“是我冒昧了,我是云迦和云执鹰的大哥,这两年一直在国外采风,这次云迦出事才回来。”   他把态度放得极低,甚至有些卑微。   幼危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节哀。”   “谢谢小少爷。”   这时候那辆劳斯莱斯突然升上车窗,幼危以为车里人是云遮的朋友,没想到会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开走了,像是在避瘟神。   云遮苦笑了一下:“小少爷准备去哪?能带我一程吗?我二弟死了,三弟又和家里决裂,家里破产之后房子车子被查封,我这次回国别说没有代步车,更是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   他说得在真情实感,毕竟在外人看来,是云家养着这个画家,靠云家的资产才把他捧到这个地位,而这几年云遮也没有举办什么画展,在书画界销声匿迹,仿佛江郎才尽,也有人说是伤仲永的二十一世纪典型。   他真的穷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打车的钱都掏不起了,还要蹭车。   幼危怀疑:“听说云大少爷是位画家,不至于吧。”   画家的收入来源不是云家,银行就算查封云家财产,也查封不到云遮头上。   “早就过气了,小少爷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只有死人的画才值钱。”云遮解释,“这不是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以前旧友,出国前我们关系不错,这两年也有联系,这不是我家一出事,就被拉黑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他,结果……”   他耸耸肩,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那我就不打扰小少爷了。”   “我要去大学城。”幼危突然道。   云遮转身,喜笑颜开:“谢谢小少爷。”   幼危没有笑,他要看看云遮在搞什么鬼,反正车上有司机保镖还有监控,云遮敢做什么,他就让他们捏断他画画的手。   反正自己是容小少爷,欺负个破产的富二代还是可以的。   公司离大学城只有二十分钟路程,路上,云遮确实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说话甚至也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这种态度幼危最近见的很多,容家的亲戚,学校的同学,公司的下属,不少人跟他说话时都自觉低了三分。   这叫巴结。   云遮竟然穷得巴结他了?把云家搞垮,容家也出了一份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家可以说是云家的敌人了。   云遮是走投无路,哪怕是敌人在他眼中都是救命稻草,脸都不要了也要巴结。   幼危懒懒地敷衍他几句,云遮就很识趣的没有多嘴。   车很快停在首都大学门口。   幼危道:“你自己走吧。”   他头也不转地下车。   “小少爷,等一下。”云遮叫住他。   幼危停住了。   他不可肆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云遮半蹲在他面前,替他系好散开的鞋带,这双曾经沾满颜料和鲜血的手,系鞋带的时候有些笨拙,失败几次才把蝴蝶结系好。   “你鞋带开了。”   幼危抬了抬脚,面无表情,“有点松。”   “那我系紧点。”   云遮解开鞋带,又要紧一点,又不敢太紧,这一次更笨拙了,甚至显得滑稽。   虽然已经过了上课时间点,校门口还是有不少学生,而学校一直是外卖重灾区,不给送进去,外卖小哥们都送到校门口,还有保安……   云遮就这么被人围观。   目光灼灼盯在身上肯定不好受,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幼危发现他后背被汗渍浸湿。   现在已经步入六月,天气炎热,这些天更是直逼三十五度。连幼危都穿上T恤,可云遮还在穿西装,也许穿西装求人才更郑重,或许是没钱买衣服了,总之这一身西装显得他更滑稽了。   这一切,云遮都忍了下来。   终于系好了,他的腿已经蹲麻了,还在强颜欢笑,“小少爷还满意吗。”   沉默了一会,幼危才道:“还行。”   云遮站起来:“小少爷,云家已经破产了,我大哥也走了,我又没什么本事,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可不可以请你家高抬贵手,放过我家?”   云家破产后,肯定有不少人在火中浇油,让云家永无翻身之地,容家做了什么幼危不知道,只是从前期看,肯定只多不少。   活该。   幼危觉得太便宜了。   云遮打定主意:“我还会再来求小少爷的。”   再来?再来被看笑话吗?   那就来吧。   “行啊。”   幼危转身进了学校。   他没想到云遮会把自己放到那么卑微的地步,也是,容家最能说上话也是最心软的其实只有他这个小少爷,求到容诚或是姜小云那里都是自讨死路。   学到傍晚,幼危和黄兆一起走出校门。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麻辣香锅,黄兆准备去吃,而幼危只有羡慕的份。   姜小云已经在家等他吃晚饭了,想偷吃肯定会被抓包。   “小少爷!”   刚出校门,幼危又被叫住。   “你知道我这个时候出来?”   云遮摇头:“我没走,等着送你放学。”   幼危没再理他,和黄兆告别,钻进了路边早已等待的车。   云遮摆手,“再见,小少爷。”   幼危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却看见云遮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走,没有叫车,甚至是和地铁公交站相反的方向。   他又放下车窗,问:“你准备走回去?”   云遮不好意思道:“想省点。”   幼危看了一眼,在收纳箱里翻出了一百块钱。他偶尔偷吃东西都是用现金付账,车里经常放现金。   他伸手把钱递出车窗。   云遮想接,幼危突然松开手,纸币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重新关上车窗,幼危吩咐:“走吧。”   透过车窗,他看见云遮弯下腰捡起钱。   晚饭的菜色很对口味,幼危多吃了半碗饭。   儿子胃口好,姜小云胃口也好,跟着多吃了半碗饭,撑得干脆不去上普拉提,去厨房熬健胃消食的汤去了。   少吃一口心疼,多吃一口担心,姜小云疼爱幼危,恨不得每一件事亲自上心,却不敢多管,怕孩子叛逆。   但她今天还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学业那么重,都不出去玩了,跟诺唯的云总怎么样了?”   姜小云是真心看好云执鹰,虽然云执鹰出身差,但心狠手辣这一点让她又爱又恨,这次合作她算是看清云执鹰的本事了。   把幼危交给这样的人照顾,她放心。而她当然能看出来,幼危对云执鹰是有兴趣的,虽然这种兴趣,有些像小时候问她要玩具。   前提是,云执鹰能像自己疼爱幼危这样疼幼危,这是最起码的要求。   说起这件事幼危就气,云执鹰早就不理他了。   提起云执鹰,幼危又想起一件事,云迦死了,按顺序,接下来是该轮到云执鹰了。   “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姜小云坐直了身子:“你说。”   幼危道:“你还记得怀表中的那张照片吗?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 第42章   姜小云道:“那个孩子啊,妈妈当然知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幼危反问:“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云执鹰来家里,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在说之前,他要知道云执鹰撒了哪些谎。   姜小云看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说,但幼危这么认真,她还是说了。   她先是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啊……”   说到最后,姜小云故意扭过脸,幼危分明看见她眼中有泪,她眨了几下眼,才把眼泪收回去。   “都是当妈妈的,谁听了不心疼呢。”她解释。   很多人都不心疼,幼危想告诉她,至少宁棠那个亲妈不心疼。   只是幼危没想到,云执鹰告诉姜小云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   除了他和云执鹰的日常生活、他们相连的房间、夜夜睡在一起,其它所有事,他在云家受到的所有委屈和不公,云执鹰都说了。   云执鹰竟然一一记得,有些委屈,幼危自己都觉得没那么重要,可云执鹰依旧记得一清二楚,通过姜小云的复述,他又委屈起来。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云执鹰是个卑鄙小人,他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事实上,如果现在云执鹰没有和云家决裂,幼危会怀疑他在和云遮合谋,再卖他一次。   见他发呆,姜小云晃了晃他的胳膊,催促:“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呢?”   幼危:“……”   云执鹰把他想说的已经全说了,他还怎么告状?   幼危摇头:“没了,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没想到你和我爸什么都知道。”   姜小云心思敏感,她伸手摸着幼危的脸:“云家为富不仁,那个孩子是他们硬生生折磨死的。妈妈还想,幸亏云执鹰不是云家亲生孩子,真流着云家的血,妈妈还不放心让你接触他。”   冷血么?那是当然,云遮把人当商品,云迦视人命为草芥。   幼危呢?幼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你相信转世吗?”幼危问。   姜小云笑:“从前不信,我小时候你外婆每周都带我去做礼拜,他们祷告,我就在一边玩。我还经常生病——你这点肯定随我,从小就爱生病,每次生病难受,你外婆就说你向主祈祷,祈祷了就不难受了,我从来不信,也没有祈祷过一次。”   “后来你病了,能拜的地方,妈妈都拜过了。只要是你,妈妈就愿意信。”   幼危小心地看着她:“妈,那我会不会是……他的转世呢,我们长得好像。”   他心里在打鼓,不是紧张,他是害怕。   “你以为你是吗?”姜小云说,“是又怎么样,妈妈小时候特别臭美,总梦想上辈子是大明星蝴蝶,就算妈妈曾经是蝴蝶,现在也是你妈妈。那你怀疑你是张幼危,就不是容幼危了吗。我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是假的吗?你还想怀疑,那你从前是张幼危,现在是容幼危,这样想就好了。”   幼危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姜小云点了点他的鼻子,眼角的细纹很浅,只有微笑时才能看见:“云家破产,云迦死了,妈妈也给幼危报仇了。”   她漂亮的丹凤眼中狠厉一闪而逝,再抬眸时,温柔似水。   ·   幼危发现云遮说要求他,真的说到做到。   第二天他依旧去图书馆复习,考试周的前一周课程全部结束,老师让学生自由复习,幼危来图书馆的时间早,离开的时间就很随意。   容家和诺唯举行签约仪式,本来地点定在容家,但容诚很想感受下年轻人的公司,体会体会正经班味,就把地点定在诺唯。   容诚要去诺唯,幼危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午后两点,幼危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站在门口和保安聊天的云遮。   云遮竟然还穿昨天的那身西装,只不过更皱了。   幼危没搭理他。   云遮追上来。   “臭死了。”   云遮讪讪一笑,他慢了两步,喊道:“小少爷,很抱歉,我这次回来只带了这一件像样的衣服。”   幼危在离车还有几步距离时突然顿住,仿佛想起什么,问:“我听说你们家曾经有个小少爷,和我长得很像,我妈看见他的照片时都误会了,后来听你爸妈解释,他病死了。”   云遮挠了挠头:“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   “只是?”幼危眼睛微眯,“云遮,你该知道怎么说。”   “是!”云遮有些紧张,“说起来也是件丑事,他不是病死的,他来家里,云执鹰的身份就尴尬,当时谁不知道云家有个出类拔萃的三少爷,我爸妈也以他为傲。他不该在那时候回来,他碍了一个人的路。”   “你不怕我说出去?”   “说呗,云家还缺这一点黑料吗。小少爷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了,是想打听他的事吗?我都知道,我慢慢跟你说,他来家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国。”   “没兴趣。”幼危扭头走。   云遮眼巴巴地又等了一天,当然不甘心这点进度,他追上来:“等等!”   这时候车的副驾驶门打开,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走下来,抓着云遮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按倒在地。   这一摔发出一声闷响,云遮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十分狼狈,一点也看不出大画家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采。   “席哥,算了,放他走吧。”   幼危转身上了车,被称为席哥的男人也松开手,坐上副驾驶。   云遮飞快地爬起来:“小少爷,我还会再来的!”   幼危:“开车。”   “小少爷,要我……”席哥问。   席哥是容诚一直带在身边的保镖,早些年在国外做雇佣兵,手上有血,但很忠心。容诚怕家里人镇不住他身上的戾气,就自己带着,前阵子幼危有危险,才派给幼危。   幼危其实挺喜欢他,他好像才不到三十岁,只是在国外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还不识字。幼危几次看见他笨拙地用手机发语音,手指头都不知道往哪里点。   “不用了,不要管他,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他升上挡板,睡觉去了。   幼危的车几乎是和容诚的车前后脚抵达诺唯。   “小宝啊。”容诚亲密地揽着幼危的肩,并排走着,“我听你席哥说,有个追求者缠着你,都追到校门口去了。”   幼危:“……”有吗,他怎么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席哥,因为太黑了,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忽的明白席哥把云遮误会成浪荡富二代。   “没有,席哥误会了。”   “这样子,我明白了。就算有,当爸的也不该管。”   幼危没有在意,容诚却放在了心上,他的确觉得自己不该管,得交给真正该管的人。   于是在隆重而严肃的签约仪式之后,幼危找了个没人的阳台透口气。   诺唯的员工少,各个都是精英,才撑得起这么一座庞大的机器运转。因此诺唯也就显得空旷,不少供员工休息的地方,都经常没人,但有保洁每天打扫。   幼危刚喘口气,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他转头一看,是云执鹰。   “你爸刚才告诉我,有追求者缠着你,他让我处理。”   云执鹰脸色不怎么好看,好像熬了很多个夜,没有好好休息。   但他这样,幼危心情就好,饶有兴趣道:“所以呢?”   云执鹰平静道:“有追求者很正常,我也见到不少。”   他之前去学校陪幼危参加志愿者活动,别说在图书馆搭讪,路过篮球场,都经常有篮球砸过来或是故意凑近秀一手,更别提书包里的巧克力和信。   他来的前两次还很多,再后来就几乎销声匿迹了。   “凭你的身份,被追求者缠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能自己解决,还有事吗?”   幼危的脸瞬间沉下来,“没有人缠着我,我只不过遇到一条狗而已,滚吧。”   云执鹰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了。   利用完他,解决了云迦这个心头大患,云执鹰简直比路人还冷漠。   这种翻脸无情的行为,让幼危对他的鄙视抵达到顶点。   来找幼危路上,云执鹰已经给手下的人发消息,他想知道什么混混竟然胆大包天,追到校门口去了。   首都大学的安保一直很好,社会人士想靠近都是自找死路。   只是幼危还小,又善良,不是很懂得拒绝,就往往容易让人误会,给人可乘之机。   幼危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云执鹰深有体会。   事发地点在校门口,不止学校的监控,周围公共设施和商店也都布满了监控,云执鹰手下的人一直很有本事,傍晚时分就拿到了监控录像。   签约仪式结束后,照例合作双方是要用餐的,但容诚没这个意思,只叫手下的人去,云执鹰也就不用出面,也让负责对接的人去赴宴。   他在办公室用晚餐,很简单的菜式,两菜一饭一汤。   看清监控录像的上的人时,云执鹰倒吸一口冷气。   化成灰他都认识,云遮!   云遮不是在国外吗!云执鹰当然不会放过云遮,这几年,他也安排人一直盯着云遮,如果云遮回国了或是有异常举动,他会第一时间知道。   云执鹰立刻联系他安排在国外的人,云遮回国了,他们竟然没发现?   不,关键在于,云遮瞒过他眼线的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   云执鹰再一次感觉到无力,然而这种感觉只有瞬息,他知道他必须做什么。   他没想到云遮会发现幼危的存在,这么个不起眼又不爱出风头的少年,竟然这么快落入云遮眼里。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和幼危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就不会给任何人留线索,云遮也不可能发现幼危。   云执鹰必须像提防云迦时那样,时刻守在幼危身边。   志愿者活动已经取消了,还有什么借口?   想了想,云执鹰编辑了一条消息:【期末考试了,听伯父说你最近都在图书馆复习?我去陪你吧,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我。】   点击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43章   考试周一天天逼近,幼危复习也更上心。   这种时候,一般也不会有事找上他。   考试前一天,幼危和黄兆等人的学习小组结束上午的复习后,决定休息半天,劳逸结合。   幼危是完全没想到这群学霸这么会搞花样。   在他眼里,学习就是死命地学,没日没夜地学。当时他就读的是一所普通高中,因为中考成绩好校长给他免了三年费用,和他同班的都是期待高考改变命运的人,每天睁开眼是学习,闭上眼还是学习。对于他而言,放学后能找到一个学习的地方就很不错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学习后还是要玩的。   不过幼危不是那种熬夜学习第二天学校里说自己十点钟睡觉的人,既然大家都玩,他也决定玩——   他的玩就是陪父母。   和父母哥哥在一起,不管干什么,对幼危而言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   谁不夸小少爷孝顺又听话,有孩子没孩子的,都想养一只一模一样的在家里。   幼危只觉得他们少见多怪。   他让司机送自己去公司,副驾驶的席哥照旧发语音提前通知容总。   姜小云和闺蜜出国购物,容逾尘则被安排去邻省出差,今天公司里只有容诚一个人。   容诚却没有来停车场接幼危,这很不容诚,在车上时,幼危收到他的电话,让他直接去三十层的待客室。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三十一层,而位于三十层的待客室从来留给最尊贵的客人。   幼危自己坐专用电梯来的待客室。   “小宝来了。”容诚招手。   幼危知道待客室还有别人,不是很开心地走过去:“不要叫我小名。”   “好的,爸爸以后不会了。”容诚笑着答应,“介绍你认识,这位是瞿总,你叫瞿叔叔就好了,他前不久刚回国。”   瞿总?   好熟悉的称呼。   在哪听过?   幼危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瞿总就来他握手打招呼。   容诚继续介绍:“这位是瞿总的小儿子,叫瞿晏来,你们差不多大,应该有共同语言。不过瞿晏来一直生活在国外,不怎么会说中文。”   那可太好了,幼危不是很想交朋友,他面无表情,用中式十足的英语磕磕巴巴道:“My English is very 不好。”   瞿晏来是混血儿,染着一头金发,挠着后脑勺,满脸茫然:“啊?”   瞿总笑道:“小少爷真有意思。”   聊了几句之后,幼危总算知道容诚为什么热情介绍瞿总父子,容诚应该是觉得瞿总像他,只是没他那么溺爱小儿子。至于瞿晏来,甚至有些怕瞿总,父子关系略显僵硬。   容诚希望幼危有更多的朋友,才在遇到年龄和身份都合适的瞿晏来时,迫不及待地介绍他们认识。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永远冰冷,幼危和瞿晏来语言不通,鸡同鸭讲,幼危的中式英语还带着相声味。   幼危敷衍的态度足够说明了他的态度。   但瞿晏来显然对这个漂亮像天使一般的少年很感兴趣,总是在找话题,用上了翻译软件,幼危又装学渣,表示自己英语成绩很烂。   只是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什么比利福山庄、酒吧、变装派对……容诚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把儿子叫到身边,不给瞿晏来找话题的机会。   他的举动并没有得罪瞿总,容诚也不怕幼危得罪人,相反的,瞿总对幼危非常欣赏,夸他性格好。   瞿总不是商业寒暄,容诚当然能察觉到他字里行间的真挚,这也让瞿总收获了容诚的友谊,是两家能合作的基础。   容诚带着幼危和瞿总聊天,就这么把可怜又听不懂的瞿晏来抛到一边。   瞿总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漆黑的屏幕骤然亮起来,是一个原木风的屏保界面。   仔细一看,那是只木头雕刻的动物。   是一只非洲角马。   而木头的纹理和质感……   幼危再看向瞿总的眼神骤然如无机般冰冷。   灯光璀璨的拍卖晚会,没有表情的面具侍者,机械般的轨迹,以及无数游走在其中的宾客,一张张木制面具,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动物,它们来自只有弱肉强食的非洲大草原。   幼危不会忘记他死亡前几小时经历的事情。   就算木头质感和角马造型都是巧合,瞿总也在他的黑名单中了。   “对了,瞿叔叔叫什么啊。”   容诚不轻不重地批评:“怎么问这种问题。”   幼危最会装傻了,他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道:“瞿叔叔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瞿总笑着说:“有什么关系,我叫瞿猿,两岸猿声啼不住的猿。”   瞿猿,当时幼危以为也是某种动物,更何况在那种环境下,他也没时间多想。   当时他听见云执鹰嘴里冒出这两个字,以为是代表他在拍卖会上的身份,用来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化名,毕竟他们都用面具遮住脸,有化名也很容易理解。   何况幼危当时完全被云执鹰话中的真像震慑住了。   但如果,是指眼前这个人?   幼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点线索。   话题逐渐转移到生意方面,容诚和瞿猿相谈甚欢,一起用了晚餐。   晚餐结束,幼危说他要回学校了,同学们还在等他复习。   瞿猿父子也要离开。   “去学校?去首都大学?正好顺路,我送小少爷去吧。”瞿猿提议。   容诚问:“想跟你瞿叔叔和哥哥一起走吗。”   幼危欣然点头:“好啊,麻烦叔叔了。”   幼危以为瞿晏来也会在一辆车上,没想到瞿猿却说他有事,安排他坐了另一辆车。   加长林肯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人。而驾驶室和他们有隔断分开,空间瞬间变得私密紧凑。   “幼危啊,你有喜欢的人吗?”瞿猿问。   幼危这个年龄谈恋爱都很正常,瞿晏来一看就是花花公子,估计女朋友已经有一打了,而他们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从来早熟。上来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看上去这么保守的?   “没有,我爸爸叫我先搞好学习,我听他的。”幼危摇头。   瞿猿:“真是个好孩子,那有追你的人吗?”   幼危:“当然有,但我都不理他们!谁敢追我,朋友都没得做。”   “真听话。”   瞿猿的夸赞简直停不下来,已经超出寻常对朋友家孩子的欣赏,像是要把别人家优秀孩子占为己有。   晚饭后交通路况良好,林肯很快抵达大学门口,瞿猿依依不舍地目送幼危走进校门,直到身影消失,他也没有动。   “瞿总胆子挺大。”   瞿猿一惊,转身看见云遮站在轿车另一侧,单手支颐地趴在车顶,冷淡地打量他。   他也是商场上的老狐狸,眼底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已经随着转身的动作遮掩得严严实实,随口解释:“只是谈生意,没想到这么巧容小少爷会来公司找他爸爸,正好顺路送他来学校。”   云遮并不回答笑得眯起眼,看得他心里发毛。   沉默地对视了片刻,云遮才缓缓收回手,“那我就暂时相信一下瞿总了,不过话说回来,瞿总觉得怎么样?”   瞿猿扬眉:“他就是你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的模特?”   这几年,云遮毫无作品,没有新鲜的血液、骨肉匀停的肉/体、绚烂到糜烂的色彩,过去那些曾经惊艳人眼球、让人爆发最深处的欲望的作品也渐渐索然无味。   所有人都在等着云遮的动作。   谁都知道云遮手中有一幅惊世骇俗的大作,大家都期待他,他却迟迟没有行动。   大家的胃口这就这么被云遮吊着吊着,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   都到这一步了,谁能憋的住?   瞿猿护送云遮回国,一路小心伺候,暗中观察,竟然叫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看见了令云遮下跪的少年。   云遮抬了抬眼皮:“还不走?”   “好。”   瞿猿上了车,林肯缓缓汇入车流,驶出大学城。   等云遮出手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到时候不一定能落到他手里,一个容家的小儿子手里。他们这样的人,谁没有情妇,没有十个八个私生子,哪怕是婚生子又如何。   瞿猿已经筹备妥当,计划十分完美,他会给容诚设圈套,让容诚不得不赔出小儿子。   家族企业和一个小儿子,如何取舍还用说吗。   ·   图书馆晚上九点闭馆,结束自习后,学习小组的成员们约定要早睡,保持充足的睡眠应付考试周。   还想去自习教室奋战到深夜的幼危:“……”   他真是服了这群从小就受到正确学习方法引导的学霸,就不能给他一个往死里学的机会吗。   幼危离开学校,果然看见云遮在校门口等他。   “小少爷今晚怎么这么早。”云遮换了衣服,这次靠得有些近。   幼危没有回答,只是掏出手机,伸到他眼前:“你。”   看清楚手机画面上是什么时,云遮先是一怔,紧接着笑靥如花,双眼甚至眯成了月牙。   那是只系着项圈热得吐舌头的哈巴狗。   幼危心情舒畅。   他刚走到车边,正要弯腰上车,忽的听见一声:   “汪。”   幼危一顿,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抬头。   云遮在笑,在竭尽全力讨好他,夜幕中,月色温柔,明晃晃的路灯下,漆黑发亮的瞳孔仿佛在期待什么。   眼见小少爷又被缠着,席哥卷着袖子走下车。   幼危头也不转的抬手,示意他回去。   云遮问:“我这么听话,没有奖励吗?”   听话的小狗是该得到主人的奖励。   “汪。”   “等着吧。”幼危弯腰上车。 第44章   回到家时还不到十点,姜小云却是心疼坏了,“怎么学那么晚啊,累不累?妈妈给你蒸了鸡蛋羹,吃一点好不好。”   幼危站着,任由她拎走书包:“好。”   姜小云嗔道:“你哥念大学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咱们家早就有个研究生了。”   这话可就冤枉容逾尘了,容逾尘也是很优秀的孩子,只是志不在学习。他是十项全能运动员,高考加分进了重本,除了体育成绩优异,还很有经商和社交天赋,可以说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在行。   幼危乖顺道:“那我考研究生!”   餐厅,姜小云心满意足地看他吃鸡蛋羹,里面只有鸡蛋、清水和一点点盐,以前她还会放虾仁,后来出了云迦那事,她总是担心体弱多病的儿子突然过敏。   “你最近忙着复习,是不是都不怎么跟云总玩了?”姜小云终于说出了目的。   幼危:“嗯?”   姜小云说:“云总晚上还给我打电话,问你最近怎么样,他知道你在准备期末考试,都不敢跟你打电话,怕打扰你。”   打不通的吧,幼危一股脑儿把云执鹰的联系方式全拉黑了,云执鹰估计已经知道了,不敢告诉姜小云实话,才会用这种借口旁敲侧击,试探他。   幼危道:“算他有眼力,知道我在复习。”   姜小云噎了一下,“明天晚上你考完试,要不要来一起吃饭?我们和诺唯不是有合作吗,正好一起举办团建活动,到时候你来吃个饭就回家,那么多人一起,也热闹。”   幼危问:“他说的?”   “是妈妈的意思,你总不能还不是闷在学校就是闷在家里,出来见见同事们也挺好。”姜小云抽了一张纸替他擦干净嘴角,“不过团建是云执鹰那边提的。”   幼危:“……”   那还是云执鹰设计的。   云执鹰精于算计,会操纵人心,他清楚只要他提出这个建议,姜小云就一定会带着幼危一起来,多愁善感的母亲总是希望儿子多晒太阳和同龄人交流。   “行啊,明天下午我四点就放学了,你让他来学校接我吧。”   明天,云遮应该也守在校门口。   不知道云执鹰在学校门口见到云遮,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想到这里,幼危就有些兴奋,根本睡不着觉,爬起来又看了两个小时的书。   考试周第一天,幼危上午下午各有一门考试。   下午的考试结束后,幼危故意慢吞吞收拾书包,走在最后。   考试周的学生人流比平时稀疏,这让云执鹰格外显眼。   云遮呢?   该不会看见云执鹰就逃了?   “小少爷。”   耳畔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幼危转头,云遮正靠着墙站。   “给。”   幼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   云遮有些意外:“给我的?”   “奖励。”   幼危背好书包,头也不转地朝云执鹰走去。   云执鹰皱着眉头,低声问:“你给了他什么。”   他离得有些远,隐约看见是个花里胡哨的纸袋。   幼危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我还有一个。”   云遮已经从纸袋里掏出他的那个,是黑色钉着一圈金属铆钉的项圈,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戴在脖子上,笑着朝幼危挥手。   他没有云执鹰健硕,是阴柔那一挂的,是多年作画熏陶出的气质。   这样的云遮带着项圈,竟然有三份妩媚,像夜店待价而沽的牛郎。   当年把幼危吓得魂不守舍的云遮,竟然也沦落到这种境地,拔掉爪牙和意气,被驯服得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知道要冲他卖笑。   看到这一幕,云执鹰的眉心拧得更深,拧出深刻的川字纹,他打开纸袋,掏出来一个……狗狗发箍。   幼危问道:“你也要当我的狗狗吗。”   他看见云执鹰手背上的青筋暴突,然后走到路边,把纸袋和发箍扔进垃圾桶。   云执鹰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来的,幼危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坐副驾,而是钻进了后座。   一个少爷,一个司机。   上车后,幼危就掏出课本开始复习。   只有云执鹰几次从内后视镜中观察他,他垂着眉眼,长睫毛盖下来,对外界的目光无知无觉,偶尔无声念着什么,只能看见唇在动。   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云执鹰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他们抵达酒店的时候,两个公司的团建已经结束了,大多数员工已经在大厅集合,等待用餐,高管们有专属包厢,是一个花园小厅。   六月是花开烂漫的季节。   “你们路上吵架了。”姜小云朝幼危招手,示意他过来。   幼危无辜道:“没有。”   姜小云道:“那云总的脸色怎么那么差?不是吵架,是跟你甩脸子呢?”   幼危心里正开心,“他不喜欢我送他的礼物,但有人喜欢。”   自家儿子什么眼光姜小云是清楚的,但她还是道:“那他可真没眼力。”   “所以我送给狗狗了。”   “狗狗?路边的流浪狗吗?你想养就带回家养。”   “不用,怪麻烦的。”幼危道,“偶尔给根骨头就行。”   云执鹰把幼危送进小厅,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   他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自来水哗啦哗啦地流淌,他捧起冷水,往脸上泼了两把,寒意提神醒脑,使人清醒。   他的手机从不屏蔽云遮的电话。   云遮一直是他最忌惮的人,无数个深夜,他都在思忖怎么算计。他从来不把云迦当一回事,不过是靠云遮的资源才坐到今天这一步。他把他绝大多数的精力放在思念,以及把云遮千刀万剐上。   “听说你最近和容家的小少爷走得近,还扬言要追人家。”   这时候云遮的语气不如校门口那般轻快,而是一如既往地对待猎物的,从不一刀致命,而是慢慢玩弄,那般高高在上,掌控生、掌控死、掌控痛苦以及绝望。   云执鹰格外冷静,矢口否认:“没有。”   云遮轻笑:“是么,是我看错了?去学校接小少爷,不是追他。”   “对,是他父母想撮合。”云执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是一串被人编写的代码,只能按照既定的设定运转,没有自我意思,“我经常遇到这种事,习惯了。”   从前云执鹰刚崭露头角时,就经常被云为钟和宁棠带出去社交,有时候连学业都不管,他只能在路上完成作业。   这对夫妻还是清楚该向哪方面使力,十次社交,至少有八次都会给他介绍一位“合格”的伴侣。   住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云遮都清楚,甚至十分感兴趣地看他笑话,在幼危来家里之前,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所以现在,云执鹰撒这个谎,手到擒来,不露破绽。   他不能让云遮知道他和幼危的关系,更不能让云遮把这个幼危和从前的幼危联系在一起。云遮心中的幼危只有那一个人,他已经被云执鹰亲手安葬,魂归大地。就算容幼危很像,他也必须让云遮明白,这个容幼危就是个劣质品、替代品,让对艺术要求完美无瑕的云遮失去兴趣。   这样,幼危才是安全的。   云遮似乎是信了,安静了几秒,才幽幽一叹:“可惜。”   洗手间外有人敲门,云执鹰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   云遮道:“不过他倒是挺喜欢我的。”   云执鹰深深呼吸,他把幼危推得很远,为此他心痛如绞,甘之如饴,但他又该怎么让幼危离云遮远一点。   又有人敲门了,云执鹰依旧不理会。   “谁在里面?有人吗。”   是幼危。   云执鹰挂断电话,走去开门。   幼危着急放水,暂时忽略他反锁门的恶劣行为。   放完水,幼危洗手,从镜子中看,正好肩并肩。   就算是双胞胎也是不一样的,有很大差别,云执鹰却死死地盯着镜子,洗手间光线昏暗,给幼危勾出了一个不真实的轮廓。   仿佛梦境中的人,镜花水月,随时会消失。   幼危洗手很认真,连擦手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可以说是重叠了。   他欺得了别人,欺不了自己。   “看什么。”幼危擦着手,蛮横道。   幼危刚回云家时,就是这么提防云执鹰的,把自己伪装成小刺猬,遇到危险,自欺欺人地缩成一个球。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云执鹰弯腰,吻落在他颊边,然后落在他嘴角。   很熟练,仿佛做过很多次。   幼危眼里的震惊一闪而逝,云执鹰承认过喜欢他,那他们睡在一起的夜里,或许不止一次偷偷做过这种事。其实再仔细回忆,还是有迹可循的,很多次早上醒来,云执鹰都有些不对劲,比如说故意避开他的眼神,还有脸红。   他等着吻落在唇上,然后猛地一把推开云执鹰。   云执鹰毫无防备,被推得倒在洗手台上。   趁人之危做多了,没想到吧,幼危在心里冷笑,用袖口擦了擦嘴,“如果你也要做我的狗,我不介意给你一点奖励。” 第45章   云执鹰立刻僵住。   洗手间灯光昏暗不明,随时都会熄灭。   温暖的感觉离开脸颊,幼危仰着头看着他,大胆又直接,这是幼危第一次把自己暴露在这么明显的环境中。   只是这种情况下,光线中,有几分真实呢?   幼危要的就是这种真真假假的感觉。   云执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盯着他的眸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把云遮当狗?你知道这多危险吗?”   幼危无所谓道:“危险?我怎么不觉得。”   云执鹰深吸一口气,声音极低:“你知道云遮是谁吗?”   这是一句试探的话,因为没有人相信死而复生或是灵魂转世,云执鹰不敢相信幼危就是那个死去的幼危,他怕眼前的容幼危只是性格恶劣的演戏,像云遮那样恶劣。   云遮用尽一切手段刺激他,如果不是还有理智,他早就疯了。   可如果不是幼危,他怎么能知道那些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幼危说:“他?一条狗而已。”   这时候又有人来推门了,这个人很暴躁,门把手都快被他拧了下来,眼见打不开,他骂了几句才走。   门外小厅有两个公司的高管,因为云执鹰和容诚的出席,公司里能来的都来了。   这种场合,长时间待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他死了三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做过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幼危说,“他死了,你其实很开心对吧,云家三少爷的位置,你终于能坐稳了,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血脉,你一直等着这一天不是吗,所以他死了你才什么都没做。”   云执鹰嗓音发紧:“不是这样……”   幼危擦干净手,准备走。   “你离云遮和瞿猿远点。”云执鹰看着他的背影,嗓音仿佛是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   他知道瞿猿?瞿猿只不过是容家最近接触的合作对象而已,容家涉及的生意庞大,合作对象众多,云执鹰知道未免也太多了。   幼危讥笑道:“你知道还挺多,是不是也在盯着容家。”   云执鹰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听我说,我对容家和你没有任何恶意,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等我。”   他的手像钢铁,但幼危轻轻一甩,就甩开了,“神经病。”   走出洗手间,幼危一点也不害怕云执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对云执鹰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是为了多活几天的借口。   考试周很快过去,容家和瞿猿的合作开始进入正轨。   瞿猿的工厂都在国外,他也早就入外籍。上亿的订单在前期当然是万分小心的,尤其是现场调研,容逾尘最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外工厂调研。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幼危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家,然后飞快地去容逾尘卧室堵门,“哥,你又要出差?带我一起啊,我快无聊死了。”   容逾尘在收拾行李箱,头也不抬:“你无聊什么,学习去。”   “我考完试放暑假了!没有暑假作业,很无聊的。”幼危强调。   容逾尘这时才想起来,他大一的暑假无聊得快长鸟窝了,才开始跟着爸妈去公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弟弟要走他的老路了,很好,不愧是亲兄弟,就该一模一样。   容逾尘欣慰的答应了弟弟的要求,给秘书发消息,退掉机票,准备私人飞机。   秘书和出差的员工们:可以蹭机了!小少爷万岁!   幼危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下飞机后,工厂有专车接送。   国人在国外建设的工厂和国内没什么不同,哪怕身处异国他乡,工人也都是外国人,也没什么格格不入的感觉。   “小容总再等等,再等等,我们瞿总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工厂负责人道。   容逾尘有些意外:“瞿总?他不是不来吗?”   只是又一次考察而已,瞿猿只在第一次考察时来陪同,其它时间并不需要他出面,不然每一次都来,他这个瞿总也不用干别的了。   负责人点头哈腰:“瞿总今天正好有空就来了。”   因为有瞿猿的加入,晚饭打算安排在酒店,但容逾尘打定主意带弟弟提前熟悉工作,不搞特殊待遇,还是定在工厂食堂。不过食堂有包厢,装潢和餐食都很简陋,但足够干净,挑不出毛病。   幼危胃口一般,食堂的饭菜更不行了,他只吃了几口。   吃完晚饭出去的时候,瞿猿走到他身边,“看你都没怎么吃,是不是胃口不好?晚上叔叔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幼危摸了摸肚子,随口撒谎:“不是,我是在飞机上吃饱了。”   瞿猿笑了一声:“看你这样,是打算毕业后跟你哥一样进公司了?”   “那倒不是,我还没想好干什么工作。”幼危摇头,“总要多尝试,万一有更适合我的工作也说不定。”   他们这种出生的孩子,毕业后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继承家业,偶尔出现几个“叛徒”,也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不缺这一个。   瞿猿夸赞:“你还小,是该多试试,有什么想法没有?叔叔看能不能帮点忙。”   幼危立刻道:“明星!”   “想演戏?那也行,叔叔是认识几个娱乐圈的朋友,要不要先介绍你去剧组先试试演个配角?”   瞿猿也不说试镜,而是直接说演配角,亲爸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份上。   当然也很可能是商业寒暄,幼危要是真接受了他的建议演了配角,也是容家欠了他一份恩情。   不过幼危并不会上当,论资源,瞿猿给的肯定比不上容诚和姜小云能给他的。   他另有目的。   他用很天真的语气道:“不用了,瞿叔叔。我前几天在商场的时候遇到一个星探,他叫严格,说我很适合演一个角色,让我有空去试镜,我觉得我一定行!”   瞿猿震惊:“你说谁?那个星探,他叫什么?”   “严格啊,瞿叔叔,怎么了?”幼危歪歪脑袋,笑意单纯,“怎么那么奇怪。”   瞿猿赶紧说:“不,没什么,是叔叔听错了。”   他当然不可能听错严格的名字,严格是云遮的经纪人,除了替他寻找合适的买家,还会在全国各地搜罗美人。没想到严格竟然已经联系上幼危?是云遮准备动手了吗?   不行,一旦云遮得手,消息传出去,势必有数不清的人盯上这次的“货”,多年未出山的云遮的作品,瞿猿可没信心竞争。   瞿猿虽然有钱,可他的爱好也特殊,买私人飞机买庄园他都不心疼,唯独在爱好上一掷千金……   只是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掏出那么多钱了。   这几年生意难做,他的爱好又越来越狂热,能动用的财产已经远不如当年。   他得先把人弄到手才行。   还好合同已经到这个阶段,等考察期过去,就是签约环节,白纸黑字公章,容家就是不想答应也不行。   快了。   晚饭后又在工厂停留了两个小时,他们才去酒店。   容逾尘醉心工作,还在问工程负责人细节,看见幼危跟在瞿猿身边也放心,他和负责人上了第一辆车,把第二辆车留给幼危和瞿猿。   这种地方,可没有加长林肯那种豪车,后座就有些拥挤。   酒店很近,不到十分钟车就停了下来。   幼危推开车门下车,一只脚刚下地,另一只脚突然一凉,他的拖鞋掉了。   赤脚踩在地垫上,他嘟囔:“好扎!”   为了睡觉方便,幼危在飞机上就把鞋子脱了换成拖鞋,结果下飞机忘记换回来,就这么穿了一路。拖鞋的质量好,不累脚,他又穿着长裤,没人看见。   他已经下了车,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还踩在地垫上,晃晃悠悠地扶着车门。   他伸手去拿鞋,有人比他快一步。   瞿猿拿起拖鞋,递到他脚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云遮对这个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来不出手,就为了等待这个人。月光下,夜幕里,脚趾圆润肤色莹白,以及少年不谙世事的清澈目光……瞿猿不是足控,但仅仅是这点,就已怦然心动。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现在说不定已经有所行动。   瞿猿是白手起家把产业做到这么大,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幼危穿好鞋,转身走开。   难怪云执鹰提醒他小心瞿猿,麻蛋,这老畜牲目标竟然是他!   一想到被这种人惦记上,幼危就差点把飞机餐给吐出来。   幼危愈发肯定瞿猿有问题,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容家和瞿猿合作,万一哪天瞿猿暴雷,容家也会被牵连。   可是爸妈虽然宠他,凭着这份宠溺就打消合作,也是不可能的,他要另找办法才行。   回国的当天,幼危连家都没回,得知容诚在公司,就直接去了公司,“爸,我放暑假了,没事干,能不能进公司帮忙?”   容诚求之不得,但他说:“你去告诉你妈是你自愿的,不是爸强迫的。”   幼危都安排好了:“好,那我暂时先跟着我哥,我看他前期调查差不多了,是准备签合同了吧,我去找他要几份预算看看。”   容诚:“……”他以为儿子是想陪自己工作才答应得那么爽快,便宜容逾尘那个臭小子了,这下子想压榨容逾尘都不行。   他默默把给容逾尘安排的工作收回了一些,免得容逾尘不分昼夜的工作,把幼危给累着了。   幼危得到父皇的准许,轻松的拿到和瞿猿合作的所有资料。   做数学题的都知道,从答案倒推过程比解出一道题更简单。在已知有问题的情况下,倒推漏洞就简单多了。 第46章   前期重要工作都被容逾尘一手承包了,幼危知道他也只能在一旁观察,偶尔插嘴问点问题。   但他得到一份独立工作,他让容逾尘把签约仪式交给他。   容逾尘没多想就答应了。   因为在他看来,不过是准备场地和合同,再拍几张照片给媒体用而已,有什么难的?直到周一晨会上,被几乎全票否决的一份方案递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幼危的安排。   幼危不仅安排腾出容家名下一家星级酒店给参与人员,把酒店的宴会厅布置成现场,甚至附带了一份仪式策划人员名单,上面所有人都有成功举办各种大型商业活动的履历。至于拟定邀请的新闻媒体,多得不用说。   这样的方案预算费用自然不菲。   被全票否决的原因很简单,容家花费金钱举办签约仪式,基本上就是给瞿猿造势。这次合作是互利共赢的事,容家没必要一上来讨好瞿猿,白白给他送名声。   容逾尘三下五除二翻完整份方案,也是这么想的。弟弟的想法是好的,但实在没必要,不过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办一场规模更大的给弟弟练手,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周一晨会,很多不常在公司出现的股东也会参加。   容二叔敲着方案,批评道:“容幼危是想干什么,求着瞿总和我们合作?咱们容家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还请媒体宣传,真宣传了,就成容家不行了,要黄了,这点小事也要小题大做。”   容逾尘皱起眉头,这位二叔是他爷爷亲弟弟的儿子,容二叔安排自己儿子进公司,因为差点出了重大生产事故,被容诚紧急调派到西北地方的子公司历练。这种事故不是赔钱那么简单,要追责任坐牢的。但二婶直接来公司里求姜小云,她的宝贝儿子在西北怎么能过好?饿瘦了怎么办。   对此姜小云没搭理,只说了句公司里的事,有容父子在做主,她不好插手。   难怪二叔要在晨会上发作,估计还惦记着怎么把儿子从大西北调回来,才在这里指责容幼危。   但容逾尘想的是,你儿子是真出事,我的宝贝弟弟只不过要点钱,锻炼举办大型仪式的能力,将来用处多了去了,今年公司年会就交给弟弟了。再说了,二叔每年捞儿子用来打点的钱,都不止这个数。   容逾尘是继承了姜小云的暴脾气,当场就准备发作,被容诚按住了。   二叔得意地敲打完,见没人附和,没意思,也不再唱独角戏。   当天下午,容幼危的方案得到通过,容诚还特地多批了一百万。   整个方案的预算费用加一起,正好是容诚可以独立做主的费用,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审核。   至于二叔儿子,容诚没有继续发作,不然就太小心眼了。   二叔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这对父子风格不一样,容逾尘一般是当场发作,而容诚是秋后算账。不仅没借助揪出容幼危问题这事敲打这对父子,估计儿子在子公司历练时间还得延长。   幼危就这么得到了举办签约仪式的许可,对此容诚和姜小云都没有插手,任由他去干,只在他主动求助时帮点忙。   钱花到位,请专业人士设计,新手也很容易完成。   只是幼危没少收到看废物和浪费的目光。   他当然知道这笔钱是打水漂,公司里每年不知道多少资金是打水漂,白花钱。   但这笔钱是他给瞿猿准备的鱼饵。   幼危是不允许容家和瞿猿合作,瞿猿只是暂时没出问题,但他迟早被揭露。但合作势在必行,连容逾尘都没揪出问题,幼危只能用别的办法。   仪式前一天上午,幼危来酒店的宴会厅做最后一次检查。   已经陆续有受邀人员办理入住了。   ‘“小少爷,云总来了。”   酒店被包场,不允许无关人士进入,但云执鹰也是容家合作对象,刷脸就能进来。   幼危没给他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云执鹰沉默了一瞬,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刺猬状态,浑身的尖刺对准他,再劝没意义,就只能道:“你能把我从黑名单中放出来吗?”   “放你出来?不好意思,我不认为我们需要私下联系。”   “好吧。”   云执鹰转身就走。   走得还挺干脆。   幼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扭头哼了一声。   签约这天和幼危计划中一样热闹,媒体们满意地入住容家酒店,客房内甚至还准备了精美的纪念品,他们投桃报李,也发了预告,把容家和瞿猿的合作吹上了天,用最敬业的工作态度回报容家的招待。   这是幼危要的效果。   但他没有出现在仪式现场,包房内,他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直播,媒体刚刚结束对瞿猿的独家采访。   他打了个电话给瞿猿的助理。   联系方式他一直有,只是第一次打电话而已。   “您好。”   “张助理,我是容幼危。”   “是小少爷啊。”张助理一般是不这么称呼人的,毕竟少爷什么的都是私下里叫着玩,公开场合要严肃点,但瞿猿一直小少爷小少爷的喊,他也不得不跟着学,“您有什么事吗。”   幼危说:“我要见瞿总,你让他来一下,房间号是8808。”   张助理一愣,这是不是太没礼貌?连容总都不会说这种话,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他也不好意思打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告诉瞿猿。   签约仪式定在十点零八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瞿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现场?   他听说容家小少爷会胡闹,仗着身体不好,容总夫妻又宠他,这下他算是真的长见识了。   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他要见我?”瞿猿看了眼腕表,“还来得及,我先去找他。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上厕所了,马上回来。”   瞿猿没有犹豫,走得还有些迫不及待。   房间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正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给房间提供了让人惊叹的视野和照明。   轻柔的薄纱窗帘挡不住阳光,少年盘腿坐在宽敞柔软的皮质单人沙发中,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令人忍不住想到枝头成熟的水蜜桃。   瞿猿走进房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容家真会养小孩。   养出这样的小孩,耗费的精力和金钱是数不清的,看见幼危,也就不奇怪云遮等待多年。   “瞿叔叔。”幼危放下双腿,坐直了。   瞿猿这时才看清他怀里的是这次合作的合同。   幼危说:“叔叔,我最近一直在看合同。或许是因为我是新手吧,总觉得合同有问题,不过律师都说没事,是我想太多。”   瞿猿脸上毫无破绽,因为陷阱不在合同里,不过幼危对危险的直觉确实让他有些惊讶。   幼危确实应该害怕,他已经被盯上了,作为猎物是该有这种直觉。   瞿猿甚至觉得,此时此刻,他在幼危清澈的琥珀色眸中看见了瑟瑟发抖。   这种能勾起所有猎人兴趣的模样。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瞿猿拉了把椅子,在幼危对面坐下,笑吟吟的,“叔叔又不会害你家。”   幼危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说出一句很幼稚的话:“那你发誓。”   瞿猿已经被迷昏了头,高高在上的猎人,什么时候把猎物放在眼里呢,他们只有玩弄猎物的想法。   他立刻举手:“叔叔发誓。”   但幼危又把自己缩进椅子里,抽出一边的小毯子盖在身上。   瞿猿转头一看,空调出风口正对着他吹,难怪会冷,他走到墙边的中控面板前,调低了温度以及风向。   幼危怯怯地:“我还是怕。”   “你总是这么多愁善感,以后是做不了大事的。”   “我就是怕。”   “好了好了,是叔叔不好,叔叔不会害你家的。”   “万一呢。”幼危歪歪头,要多天真有多天真,“如果有一天,容家破产了,我该怎么办?我会没书读的。”   瞿猿说:“不会的,有叔叔在,叔叔会资助你。你成绩那么好,听说期末考试还是全年级第一,叔叔会给你找最好的学校。”   “找最好的学校?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吗。”   “当然不能,你要跟叔叔走,转学到A国。”瞿猿已经在心里计划了无数次了,他知道就在眼前,今年之内就能成功,“叔叔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子,是一栋别墅,坐落在悬崖边,离学校有点远,不过没关系,它很安静。”   最适合金屋藏娇了,就算是报警,警察都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   不过他不会给幼危留下报警的机会的。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只要到那里,幼危就会离不开他,渐渐的,连学校也不会去,每天都会在别墅里等他光临。   美梦的泡影消失,眼前的幼危越来越真实。   “叔叔你是在诱拐我吗?我爸爸还在等你签合同,媒体也在等你。”   瞿猿的笑容僵硬了。   因为幼危指了指沙发旁边的落地灯,他以为是装饰的东西,本该是灯泡的地方,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莹莹的绿灯亮着。   这是个很明显的异常,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拍摄,可是瞿猿进来并没有发现。   幼危的天真语气这时候就有些恶魔了,“我答应XX新闻帮他们拍一个对叔叔的暗访,是直播,没想到拍到了独家新闻。”   其实是签约仪式安排的特殊环节,但幼危是故意暴露瞿猿的,谁叫他那么大的人了,藏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呢。   容家的合同上都有道德准则,大意是如果合同双方出现负面新闻,造成一定社会影响程度,合作取消,并且支付一定赔款。   幼危只可惜自己不是个未成年。   宴会厅,仪式快开始了,大家已经入座,等待十点零八分的吉时。   而大屏幕上,竟然播放这么一段录像。   虽然知道这群有钱人很多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地里不当人的很多,但试图诱拐人家儿子的还是头一个。   这么大的丑闻,瞿猿以后别想在国内混了。   这也是幼危要的效果,他暴露的不仅是瞿猿,还有其他相似的人,那些拍卖会上的常客。看见瞿猿的下场,他们该感到恐惧、害怕、无助,像所有的受害者一样。 第47章   众所周知,大学生的暑假是最美好的,没有暑假作业,身份证年龄也满十八岁,年轻而富有朝气,体力槽无穷大,再也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们丈量世界的脚步。   但幼危的暑假是在家里过的。   那天从酒店回来,不用任何人嘱咐,他就主动开始了他的宅家生活。   看他那么懂事,姜小云都快气哭了。   别人家的孩子逃课、泡小网红、刷光零花钱、打架进局子……他们的爸妈跟在后面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打电话托关系,回到家后连揍孩子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们家的孩子明明那么乖,从不惹麻烦,为什么麻烦总是找上他呢?   不过姜小云也只会在容诚面前哭而已,在幼危面前,她总是笑着叮嘱他多吃一点。   与此同时,幼危也发现家里的变化。   先是一夜之间出来明面上能看见以及藏在暗中的监控摄像头,顶尖的居家监控设备,抬头就能看见的保镖,连每天空运来的新鲜食材都要先经过检查,才能进入厨房。   幼危知道这是发现了瞿猿背后不简单,以及有相同爱好的人太多。   这群人有系统的组织,他们是各个领域有头有脸的人物,掌握全世界绝大多数的钱权,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监控之外的样子。   他们胆大妄为,连容家这种家族的孩子也敢染指,可见平时的嚣张程度,不知多少起惨绝人寰的事情已经发生,又或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幼危宅在家里看书、刷视频,还跟容逾尘学会了打游戏,为此容逾尘还计划给他装修出一个电竞房,要不是担心装修工鱼龙混杂,估计现在已经施工完毕了。   有什么不好的吗?幼危安心地当一只吃饱了睡、睡饱了玩的大米虫,二十多年都没这么惬意,什么大海深山,没有比现在更洗涤身心的时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听不见狗狗叫了。   可他还是想到太简单了。   一天晚上,幼危按照以往的习惯准时睡觉,但却睡得比以往更快,也更深,几乎没有意识。   只是迷迷糊糊中,他听见警铃的尖叫,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无论如何努力也醒不过来,他以为只有梦里才会这样。   直到所有声音渐渐远去,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才骇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真的。   等幼危终于恢复意识,窗外的阳光异常刺眼。   他像是在深窟中生活太久,见不到阳光的潮湿生物,眼睛一疼,紧紧闭上眼,许久才反应过来已经在一个陌生地方。   幼危尝试着睁开眼,这是个面积不大的房间,装修简单却都是崭新的,他的手搭在床沿上,感觉到微微摇晃。   船上!   幼危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怎么在船上?船应该没有开,他才能感觉到这种随海浪摇摆的晃动。   是谁带走的他?不,警铃声是真的,这是绑架。   他立刻想到一个人。   深呼吸几下,幼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尝试着下床。   他站的很稳,也不觉得晕眩,那就好,他被下过药,很害怕手脚不听指挥的感觉。   幼危在门口站了一会,听不见门外有任何动静,应该是没有人守在门口,他这才轻轻转动门把手,探出脑袋查看。   左右两边都没有人,房间在走廊尽头,而右边的走廊有扶梯,通往上面。   带走他?却这么把他独自丢在房间,没人看管,醒了那么久也不来查看?幼危不相信会那么简单,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要试试。   他踮起脚尖朝扶梯的方向走,只是刚走到相邻的房间,就听见声音。   这间房门是敞开的!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这是瞿猿的声音!   幼危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墙壁。   “着什么急?现在外面这么乱,连警察都在找你,姜家是当官的,现在人人都知道你绑架了他们家的宝贝少爷……瞿总,晕船就多吃点药。”   “艹!”   前不久才爆出瞿猿诱拐容家小少爷的丑闻,然后容幼危就失踪了,任谁都会把容幼危的失踪和瞿猿联系起来,认为瞿猿怀恨在心,报复容家。   毕竟瞿猿是外籍,只要出国,国内法律就拿他没办法。   瞿猿这是真的上了贼船。   船上有医生,各种药充足,只是瞿猿敢吃吗?这几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就连喝水都心惊胆战,万一水里真有什么东西,他很怀疑自己会被云遮丢进海里喂鲨鱼。   在这种地方,是真正的失踪了,人类在花上一百年都不找不到他 。   “你冷静一点吧,转得我头晕。”云遮坐下来。   瞿猿敷衍了两句,又说:“云少,你能回国我也帮了大忙,看在我帮你的份上,你早点把我送上岸成不?咱们以后也继续合作。”   “我都忘了,还没感谢瞿总帮忙,不然恐怕我还没回国,云执鹰就发现了。”   “可不是,云执鹰那家伙太狡猾了。你赶紧叫船靠岸吧,我好找人在岸边接我。”   “瞿总已经安排好了?”   “当然,只要上了岸,我出国还不简单吗?”   “你在东南亚的几所厂子关了,东欧的厂子工人闹罢工,这些事……不会以为能瞒得住国内,还能瞒过我吧?除了非洲那几家充门面的,你还有多少钱?几年前你就出现资金周转问题,上次拍卖会,凭你的资产,连拿请柬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会,大少又不亲自负责这些,我有没有来你怎么知道?何况有人说见过我的。”   “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出现在拍卖会上吧。”   “……”   “有人冒充你的名字而已,这几年为了维持这点风光你也不容易,好好在船上待着吧。”   幼危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连忙跑回房间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他的直觉很准,没多久,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走到床边。   和光着脚的他不同,这个人穿着皮鞋,脚步声很响。   幼危继续紧闭双眼,假装没有醒。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的主人走到洗手间,紧接着响起水流声,然后这人又靠近他……脚心一凉!   他在给他擦脚!   “不是挺爱干净的吗?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云遮说,“弟弟。”   幼危几乎是跳起来,缩在床头。   云遮一点也不惊讶,温柔地笑着:“刚才的话都听见了?”   幼危不说话。   云遮慢吞吞把毛巾叠好,“放心,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绑架你的人是瞿猿,跟我没关系。毕竟我家才刚破产,破产的原因你也知道了。”   危机之中,幼危的大脑转得飞快,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瞿猿身上,不会有人怀疑云遮。而只要找不到瞿猿,也就不可能找到他的下落。   只要找不到瞿猿。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除非他永远消失,连尸体也不见。   幼危想起来刚才云遮是提起瞿猿已经破产了,这样的人没有利用价值,云遮背后的那些人随便一个,都能让瞿猿永远消失。   云遮已经计划好了,所以才不让瞿猿下船,云遮在等一个好机会,送瞿猿去死。   见他沉默,云遮眯了眯眼:“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   幼危咬着唇,半晌才问:“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云遮道:“刚才有快艇来接他上岸去了,你听,能听见吗。”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幼危知道这个平淡背后意味着什么,难言的恐惧再度笼罩他,背后汗毛竖起。   “玩的还开心吗?只是暴露了瞿猿,就相当于暴露了很多人,据我所知,已经有些人为了保命,已经准备解决你了。不过,我会安排你和他一起‘死’,然后带你走。”云遮缓缓道,“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幼危遍体生寒,已经无暇理解他这番话背后的真正含义了,过了一会,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呢?我那么没用,还是个累赘,只要一有机会,我肯定想办法逃的。”   何况云遮是个内心变态的完美主义者,他等的那个幼危不是他。   云遮只是一笑:“怎么会没用,弟弟,我等了你三年了。”   幼危彻底僵硬在原地。   他刚才也听见云遮叫他弟弟,难道一开始云遮就知道吗!死而复生,这种鬼话,他也信!?   云遮似乎是为了让他冷静下来,不再刺激他,没有再说什么刺激的话,只是让他好好休息,想通了可以出来透透气,然后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幼危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好自救。   从前他和云执鹰相依为命,现在他不想离开爸妈以及哥哥。   他想回到他们身边,就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只是想起云执鹰,那个名字,当时在拍卖会,云执鹰为什么要用瞿猿的名字?显然瞿猿也不知道当时被人冒充了。   幼危也想不通,但他隐隐有个猜测。   因为当年云执鹰也才十八岁,和他一样的十八岁,会害怕、恐慌以及无助。   幼危觉得自己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然给云执鹰找借口,当时云执鹰可能在害怕,那种场合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戴着面具,没人能看见面具下的他才十八岁,又找了个老手的名字安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伪装起来,保护自己。   在保护别人之前,总要先保护自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第48章   没有人再来房间里打扰幼危,如果不是身下的床在轻微摇晃,或许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房间内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和能看见时间的东西,只有窗外的日升月落能分辨白天黑夜。   幼危缩在床上,不敢动。   天渐渐黑了,门口突然有悉数的声响,他一惊,声音很快消失了,然后他才意识到可能是送饭的。   他跳下床,小心打开一条缝,看见门口放着托盘,里面是一碗鱼汤、一份青菜以及一碗米饭,还是热的。   他没有动,又缩回床上,夜幕降临,海上风浪越来越大,他甚是听见夹板被海浪敲打的声响。不过海上月光格外明亮,让他可以看见屋内的摆设。   他睡着了。   等再醒来,又是天亮。   不吃东西可以,但不喝水不行。船上提供的是矿泉水,市面上常见的品牌,瓶口密封,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仔细检查过后,他才允许自己喝一小口。   这样不行。   幼危相信爸妈和哥哥都在努力找他,但人也要努力自救。   于是他终于走出房间。   船舱内很安静,仿佛没有人,但这么大的船不可能孤零零漂在海上,肯定会不少船员,他们被要求不能乱走。如果能找到他们,幼危觉得能有希望。   但他注定失败了。   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他也不敢发出声音,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说话,想像上次那样偷听,悄无声息靠近。   是云遮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   电视上记者正在报道一起车祸事故,背景画面很乱,民用车、警车以及消防车,幼危听了一会,才意识到记者在说什么。   警方发现和追踪嫌疑犯瞿猿,路上瞿猿的车撞击桥墩并立即爆炸起火,画面的一角,滚滚黑烟涌上苍穹,现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   幼危连云遮什么时候靠近都没察觉到。   “他们还挺快。”云遮点评道,“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不过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饭,不饿吗?本来就瘦,别饿坏了。”   幼危强忍着反胃:“晕船,我难受。”   云遮面露紧张:“难受还出来,哥送你回去。”   他似乎真的很担心,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二话不说抓着幼危的手腕,牵着他回房间,让他在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还难受吗?”云遮用手背在他额上探了探,很有分寸,只是蜻蜓点水地一碰,“吃点药好不好,有晕船药,效果很好。”   这类晕船晕车药都有安眠效果,就算没有,幼危也不可能碰。   他抿紧唇,很倔强的样子。   云遮叹气:“怎么不高兴了,你前几次见过不是很开心吗……汪。”   幼危浑身一抖。   云遮轻笑,“玩得开心吗,哥哥把你送你的礼物拿过来戴给你看,好不好。”   他说的是那个黑色金属铆钉项圈。   幼危扭头看他,只觉得脖子僵硬无比:“你一直在演戏?来学校找我,就是演戏?”   云遮笑起来,眼底的笑意更盛也更疯狂,他上身前倾,靠近了一些:“弟弟真好玩,不是吗。”   瞿猿失踪在那场车祸引起的火灾里,没有后续报道,但看云遮的意思应该是死了。从这天起,云遮心情大好,亲自端来饭菜,还要喂到幼危嘴边。   但幼危咬着牙不张嘴。   连续两天只喝水,幼危明显感觉得自己身体逐渐虚弱,生命力在流逝。他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好,重生的这几个月,天气温暖,家人的精心呵护,这都病了几次。   而接下来云遮一定在计划带他离开这里。   这天晚上,幼危打算下床洗澡,脚踩在地上时一软,差点直接摔倒,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床沿,膝盖还是重重磕在地上,疼的他眼角飙泪。   他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冷水淋在身上的刹那,比磕到膝盖还疼。   这些他都忍了下来,感觉自己像穿了铁甲一样勇猛,他满意地走出浴室,瑟瑟发抖地爬回床上,这一次他睡得很快。   等幼危再醒来时,果然如愿的发烧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情况,只是双手双脚都沉重无比,仿佛植物人一样,动不了。   应该很严重了,他之前发烧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于是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   不知昏睡了多久,幼危又醒了过来。   “怎么会突然病得那么重。”云遮问。   幼危:“不知道。”   云遮一声冷笑:“是么,淋浴的水龙头怎么在冷水那边?”   幼危没想到他会注意到那么多细节,但注意到又怎么样呢?他已经病倒了。   “你是故意生病的?你的身体,经历车祸,又昏迷三年,你以为你还承受得住?”   他是听错了吧?云遮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过撑不住又怎样,就算死也要死在国内,他想,离爸妈和哥哥近一点,就算找不到他,也要越近越好。   幼危这次病得前所未有的重,他从昏迷中醒来那几天,都没现在难受。   迷迷瞪瞪中,有几次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出窍,魂魄飘在身体的上空,不然他怎么能看见云遮坐在他床边呢。   “……你这次又要丢下我吗?上次走了三年,这一次可以不可以短点。别走太远,别走太久,我很快就会找到你。”   “哥哥保证,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云遮把脸埋在他肩头,伤心欲绝。   原来魔鬼也会伤心。   床上,幼危发现他的脸色真的很苍白,明明一般发烧的人肤色都会很红。海上风浪大了,肉眼可见地在摇晃,能听见海风在呜咽   “你要是再敢死,我不会把你还给云执鹰,我会把你做成标本带在身边。这样子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我会把这些日子为你准备的画一幅一幅画下来。”   错了,云遮怎么会伤心,他生下来就没有心,他活着只为了自己开心。甚至对于他而言,能令他开心的,才能勉强算是人。   幼危又陷入昏迷,反反复复,时不时会有一点意识,或是感觉到船在摇晃,或是听见说话声。   “不是药的问题,云少,船上条件太简陋,很多器材都没有。想要进一步治疗,必须去医院。”   “……”   “云少?仅靠药物维持撑不了多久。”   “云少,台风要来了,咱们再不走碰上台风,至少半个月内都走不了。”   “不行,路上至少四十八个小时,病人撑不了那么久,必须现在送医。”   “立刻靠岸。”   终于靠岸了吗?不知道是哪个海岸,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国内。   快烧糊涂的幼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离爸爸妈妈很近,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   可他们好像处于台风中心,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幼危的身体不受控制,撞到了墙壁。   台风转向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是另一艘快艇趁夜撞了上来。   为了防止被海上搜查队发现,他们关闭了灯和雷达,因此也没有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船还在剧烈摇摆,房间内所有摆设都掉了下来,床头柜也砰地撞在门上,整艘船像承受不住台风肆虐,即将崩溃。   甲板上响起嘈杂的奔跑声。   恶劣的天气里,海上比陆地危险百倍。   哪怕这艘钢铁巨兽在晴空万里时可以乘风破浪,但这种情况下,说倾覆也不过瞬息的事。   海最瞬息万变了。   幼危这么想着。   他浑身上下,仅存的就是这点意识了,也将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深海里。   希望暖洋能够把他吹到岸边。 第49章   对于岛上居民而言,锈铁山风景优美,山脚下的公园是政府的公益项目,对本地居民不收门票费,大家清晨和傍晚都喜欢来这里散步锻炼。   不过经常有外地的游客打卡拍照,偶尔会有游客走进没有开发的深山老林,还要出动本地居民来找,因为出过救援被困游客没有收到一句感谢的事件,当地居民对外来游客还算友好,对驴友就不行了。   但这是最近两年才发生的事,最热闹的时候一天也只会有几十个外地人光顾。   这是个非常适合躲藏的地方,在没有开发的山林间走十分钟,所有信号都会消失,只剩下鸟鸣。   不过这里的山路不难走,山林间到处是本地人的活动痕迹,只要别走太远,不容易迷路。   清晨的山林雾气蒙蒙,幼危刚出门时能见度最多三米,现在已经五米开外了。   而这个点,本地居民大都没醒。   他们的作息时间比内地,至少比首都要晚两个小时。   幼危还保留以前的作息习惯,这就方便了他在没有人时出来散步,趁晨雾将散未散的那会儿,呼吸新鲜空气。   再晚一点,他就不敢待在外面,怕被人看见。   他知道自己很打眼。   海上台风后,幼危昏迷了大概三天,烧奇迹般的退了,但依旧身患严重肺炎,元气大伤,恢复情况极其缓慢。   唯一幸运的是,慢是慢了点,也不能剧烈运动,至少症状没有再加重。   现在是昏迷醒来的第四天,经历海上台风的第七天。   在太阳升起前,幼危回到疗养院。   “快回房间吧。”   疗养院后门站着个穿护士服的姑娘,她身板直而纤细,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竖着高马尾辫,说话的时候,马尾总是晃悠悠的。   就是模样有点像凶,语气和眼神也是凶巴巴的,很唬人。   幼危是最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但很简单地被她拿捏住了,低着头溜回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掀起长袖,露出留置针。   他每天都要吊十瓶水,早晚各五瓶,中午还要做雾化。   这比他刚醒来时好多了,那天他连床都不能下,状况不比他昏迷三年醒来的那几天好多少,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医院,医疗设施还是差了点。   “今天早饭只有煮玉米和鸡蛋,皮蛋瘦肉粥还是玉米粥。”姑娘双手往兜里一揣,神情酷酷的,但幼危从她熟练的手法以及护士医生双职责来判断,她至少也快三十岁。   姑娘继续说:“今天下午允许你出门半个小时,你知道该怎么表现,不然他知道了,你早上也别出去了。”   “好的,谢谢姐姐,我喝玉米粥就可以了,别的不吃了。”   这个“他”,就是云遮。   幼危还记得台风袭击之前听见的,云遮放弃离开计划,送他到岸上治病。   在那种情况下选择救他的命,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知道一旦自己死了,云遮这些年来期待又没了,他才敢生病。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不过他还以为云遮会绑架医生和医疗器材到船上。   但这不是幼危不敢逃的原因。   云遮背后的势力,是容家姜家两大家族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更何况幼危只是容家的小少爷而已。他爸妈和哥哥疼爱他,但容家不止他一个孩子,姜家就更不用说了,再怎么受宠,姜小云也是外嫁女儿。   两大家族,上百口人的荣华富贵,尤其是姜家风光无限的仕途,幼危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会怎么选择,他们会逼迫容诚和姜小云放弃他,会用毕竟你们还有一个成才的儿子这样的说辞,如果容诚和姜小云不识相,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容家易主。   平时的幼危像只刺猬一样,但在这种大事面前,他是懂得分寸的。   慢慢来,只要他的身体还没好,不能上路,看起来随时都会挂,就是安全的。   在国内不知名的疗养院,比在海上好。   酷酷的医生姑娘很快端来皮蛋瘦肉粥和两个煮鸡蛋。   幼危:“……”   等她走远了,幼危一手举着吊瓶一手端着碗,碗里的粥温度正好,不烫手,他把粥倒进马桶冲了,鸡蛋剥掉壳,捏碎了,同样送进下水道。   路过镜子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憔悴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下去,像恐怖主题密室逃生的鬼。   容逾尘带他玩过一次,答应他等换了新主题再带他来玩,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   下午,他被允许出门半个小时。   他早就有偷偷观察,这家疗养院的病人不多,应该没有亲人。不知道是不是他来的时间太短,总之他没有看见有任何人来探望。   允许出门不是允许乱走,幼危被安排在一楼公共休息室吸氧,待够半小时,他就要回去了。   那群人或许是知道新来的年轻人,身体健康状况很糟糕,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个年轻人突然死了,晦气。   “看什么看!你懂啊。”   吸氧太无聊,电视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有开,幼危就一直偷看旁边的一位老先生左手跟右手下象棋。   幼危看着他,见他骂得不是很凶,胆子大了一点,伸手动了对面的棋子。   老头子果然没有继续骂,只是默默地下棋。   就这样沉默地下上了。   幼危三下五除二赢了之后,老头子迅速又摆出一盘。   从老头猴急的动作来看,幼危能看出他棋瘾很大,但也确实菜,下了五盘,一盘没赢过,输得还都挺快。   幼危会的棋牌种类不少,城中村那些上了年纪的退休老头爱好下棋,他们就算没人陪他们下也不会来找幼危,毕竟他那个酒鬼爸身强体壮,一巴掌下去他们这把老骨头铁定得散架。   但幼危知道他们瘾大,平时注意观察,图书馆又有相关书籍,很快就上手,主动陪他们下。送上门来的棋友就不好往外推了,只是每次给个几块钱,他攒一攒,也够吃顿饭了。   所以幼危一点也不怕饿,他也不是没一顿都不吃,只要能维持意识清楚,多余的一口他都不会碰。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老头只是个看起来很凶而已,几盘被他下服气了之后,话多了起来,还开始悔棋。   幼危一点也不介意,他看上老头的手机了。   智能机,没指纹锁密码锁,可以上滑解开锁屏。   半个小时很快就到。   医生走过来:“杜老,明天再下吧,他要休息了。”   “那行那行,明天早点来啊。”老人遗憾道,“我还在这等你。”   幼危嘴很甜:“好的爷爷。”   他计划三天之内摸到手机,老年人大抵不懂,他发条短信就删除,应该该不会被发现。   晚上,幼危照例不盖被子睡觉。   山里的疗养院,天黑之后,温度比内地要冷不少。   他蜷缩成一团,第二天醒来时,被子却是正好盖在他身上的。   这天他也是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边吸氧一边陪杜老下棋,到时间后,医生来喊他走。   幼危站起来,突然脚下一滑,一阵猛抓,还是医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他才没摔倒。   “不好意思,坐太久了,腿麻了。”   幼危把手背在背后,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医生依旧没什么表情:“回去吧。”   回到房间,幼危看了看他手指间的几根长发,看来疗养院医生紧缺,女医生工作挺辛苦,经常熬夜,他只不过轻轻一捋,就弄掉这么多根长发。   他挠了挠脑袋,还好他营养不良,也不会掉头发。   房间只有一扇门一扇窗,他分别在门下和窗下设了陷阱,这样只要有人趁他睡着进来,就一定会破坏陷阱。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的头发断了。   这一天他计划偷手机,因为这件事,他不得不推迟。   如果云遮晚上会来疗养院,他这么贸然偷手机,一旦漏出破绽……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云遮知道他计划逃跑。   事实上,他没胆子联系爸妈以及哥哥,他担心他们那边也被盯上了,一旦出现他的消息……   想到这里,幼危又抖得厉害,早上甚至没有出去散步。   医生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幼危又憔悴了一些,她用听诊器发现幼危的呼吸音,明明病情是在好转,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她不明白。   幼危的身体很差劲,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睡眠,每天至少十二个小时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这天他故意白天睡觉,晚上靠寒冷撑着,实在忍不住,就咬手指头。   他翻过身,背对门窗,一动不动,假装睡得很熟。   他睡相就是这样,比他看起来更乖巧。睡着时是什么样,睡醒时还是什么样,妈妈都喜欢这样的小孩,好带,不用睡着了还要担心给孩子盖被子。   舌尖已经品尝到铁锈味了。   身后终于传来动静,他屏住呼吸。   那个人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后,就不再有动静。   但是没有走。   幼危甚至能感觉到隔着棉被的炙烤体温。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   直到看清来人,他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跳加速,在寂静的夜里咚咚作响,好像谁都能听见。   “你!”   云执鹰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才点头。   幼危又问:“什么时候。”   他怎么落在云执鹰手里的?   “前些天,趁台风的时候。”   幼危一直以为是云遮把他送上岸治疗,但如果是云执鹰,这更说得通。   容诚和姜小云都不会想到他的失踪和云遮有关,没有一个人会怀疑,除非云执鹰。   就算爸妈反应过来,把所有线索都查一遍,最后怀疑云遮,那也来不及了,这段时间足够云遮想办法带他离开,除了云执鹰。   云执鹰是唯一知道,一旦他失踪,凶手一定是云遮的人。   “云执鹰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幼危道,“你是脑子坏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救了他,不说就算了,明明那时候……有那么多机会解释清楚,偏偏一句澄清的话都没有,看他的恨,好玩吗?   “你恨我,才会离我远一点。”   云执鹰是个好脾气的人,至少在幼危面前,他一直是个好脾气先生,搓扁揉圆,都无怨言。现在云执鹰却前所未有的怒了,他居高临下地压下来,整个人形成一个侵略性的包围圈。   “离我足够远,远离是非中心,你才安全。对付云遮,我一个人够了。” 第50章   云执鹰在幼危面前从未这么强势过,像警告或是命令,但他也只能强势这么一会儿而已。   接下来他叹了口气,暗哑的嗓音在午夜里低沉萦绕,“抱歉,是我忍不住,先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想让幼危恨他,离他足够远。   现在来幼危是恨他了,从不给他好脸色,他却主动凑上来。   在深夜里,用这种可以与其说是无耻不如说是卑微的办法。   而幼危又是何其的聪明。   幼危咽了口唾沫,命令自己平静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再也不想逃了,以后我乖乖吃饭,好好养病,什么时候你说我可以走了,我再走。”   漆黑的房间内又陷入久久的平静。   紧接着云执鹰拧开夜灯,柔和灯光足以他们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而人这种动物,注定是向阳而生的,在有光的时候,会更诚实以及真挚。   他坐在床上:“让我看看你。”   幼危道:“哦。”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云执鹰伸手解开他睡衣扣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颤。   但只是两颗扣子而已。   这里是鼓的,坚硬的肋骨支撑起胸膛,给心脏的跳动腾出足够的空间。曾经云执鹰记得,他的肋骨被撞碎了,后来入殓师替他缝合完,整齐的衣服下,都是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   很快,云执鹰替他扣上:“是我的话吓到你了。”   为了调查真相,当时的监控录像,他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还有询问记录,足以串联出前因后果。   “没有,我们都没有错。”幼危说。   事实上,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一点罪都没有受。他没有像云执鹰那样亲眼看见死亡,感觉到体温一点点消失,呼吸在怀中骤停,以及看见前不久还活生生的人只剩下一抔灰烬。   他永远无法理解云执鹰的噩梦。   “都过去了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看,热的。”   幼危拉着云执鹰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云执鹰掀开被子,披在他身上,紧紧裹着,自己又隔着一床被,把他搂在怀里。   这一刻他梦了多久?他不记得了。   “我有点,嗯……”幼危不安地动了动,“你这样,我有点不太习惯。”   他好像明白了云执鹰是喜欢他的,但他还是没办法把这个喜欢他的云执鹰和他映像中的云执鹰摆在一起,在他印象中,云执鹰是可靠的,是约定好和他一起逃走的同伴,怎么就……喜欢他了!太突然了。   仔细想想,幼危只觉得魔幻。   不过魔幻的其实是自己吧,幼危暗戳戳的想,分明已经死了,却还能以一个崭新的身份活过来。   幼危突然能接受云执鹰的喜欢了。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正事要紧,问:“我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自责,这件事该怪谁我们都清楚,凶手呢?云遮呢?他在哪里。”   “是我的问题,你怎么会……”云执鹰垂下眼,“云遮他现在……我也不清楚。那天从海上把你带走后,我就失去了他的行踪,但我暂时也不能暴露。他这次回来联系了什么人,除了瞿猿,还有谁在帮他,我还不清楚。不能我在明他在暗,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我也在暗。”   借着小夜灯温柔缱绻的暖光,幼危发现他被晒了黑,眉宇间是极其罕见的憔悴糟糕,甚至一身衣服都简单得像地摊货。   这还是那个天之骄子的云总吗?   幼危问:“那你现在是……?”   云执鹰说:“我目前也是‘失踪’状态,之前的手机号、银行卡都停用,谁都不知道我的行踪。现在就看我和云遮,谁先找到谁。”   “所以我也需要失踪,你才不让我和外面联系。”幼危点头,想起自己的计划,蓦地一阵赧然,“我知道了,我今天还想偷……借用人家手机,偷偷联系我家人来着,差点就破坏你计划了。”   幸亏他发现有人在深夜里会进他房间,警觉起来,不然现在按照计划,他已经联系上家里人了。   云执鹰说:“抱歉,要让你父母担心一段时间了。”   “需要多久呢?”   “不清楚,但现在你在我手里,云遮才是那个按耐不住的人,我们只需要等。但最近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们两个目标太大,必须分开。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被发现,我也会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这是哪里?”幼危想起酷酷的女医生,觉得云执鹰真有本事,能找到这种地方。   “那个女医生是我的一个朋友,在你走的这两年我才认识的,她曾经是国外一家医院修复科的医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辞职回国,创办了这间疗养院。她和我一样,都在帮助热像袁原那样的人。”   “袁原?”幼危又想起那个人了。   “他的情况还好,有些人的状况还好,不用劳烦罗医生,我可以送他们在正规医院接受治疗。但很多人,他们有些是因为时间太久,有的是因为出现其它问题,普通医院无法治疗,罗医生致力于帮助这些人。”   罗心欣医生今年才三十三岁,但已经有超过十年的临床经验,履历丰富,她辞职时曾经遭到来到院方极大的阻力,因为几乎是她一个人撑起整家医院的修复科,但她必须走,同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得不接受不再当医生这类的不合理条款。   她十三岁时,大他两岁的哥哥在放学的路上失踪了。   她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母亲是家庭主妇,当天母亲是准备去学校接哥哥,但因为做头发晚了十分钟,就是这十分钟,让她失去了孩子。母亲后悔万分,认为都是自己的错,后来换上抑郁症自杀身亡。   五年前,罗心欣二十八岁,她刚做完一台手术,警察告诉她,失踪的哥哥找到了,流浪在街头,已经疯了。是一个民间医护志愿者在活动中找到他,并带他去警局留了DNA信息。   找到哥哥时,哥哥身上全是疤痕,尤其是后背,大多数都是被利器挖掉的,还有被手指生生抠掉的,可怕异常,就算是见过了各种皮肤损害的罗心欣都不敢相信,哥哥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的皮肤呢?做梦都在扒掉它。   罗心欣接回哥哥,全心全意地治疗和治疗,发现造成哥哥皮肤伤口的原因是哥哥自己。而就算包扎治疗,他也会趁人不被抠掉。后来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但也因此,罗心欣发现哥哥后背极少的完好皮肤上的花纹。   她开始调查,最终发现云遮艺术作品的冰山一角。   但她能力卑微,后来哥哥的身体好了一些,她才在三年前想办法辞职回了国,办了这家疗养院,一边继续照顾哥哥,一边赚点生活费。   幼危只觉得毛骨悚然,他知道人中,除了袁原,只有位曾经红极一时现在已经找不到行踪的女星,他知道下场很惨,但他从没想到……   他永远都在低估人性,他把云遮想得太好,把云执鹰想得太坏。   “抱歉。”云执鹰又在道歉了。   “云执鹰。”   “嗯?”   幼危说:“你不要再道歉了,你有什么错呢?从一开始,你就没做错过,不要再为别人的错买单了。你看我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瞒着我了。”   “好吧,我知道你是哪里做错了,就是你不该瞒着我。你说这样是保护我,为我好,但你知道,我不是需要保护的人,我可以跟你一起报仇。我不需要你带我离开,因为我们可以一起走,不是谁带着谁的关系,你懂吗。” 第51章   这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云执鹰详细交代了他的计划。   后来幼危撑不住,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天亮,也不知道云执鹰什么时候走的。而他面朝墙壁睡在床里,腾出可以容纳一个人的位置,显然云执鹰走之前还陪他躺了一会儿。   早上罗医生来时一如既往板着一张脸,做出酷酷的表情,“胳膊。”   幼危把胳膊递给她,感觉自己在她手里,好像敌军抓回来做实验的小白鼠:“那个……昨晚云……他来了。”   在云执鹰的交代中,罗医生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既然说开了,云执鹰临走之前应该也和罗医生交代清楚了。   罗医生熟练地冲管,凶巴巴一声:“干什么?”   “不干什么。”幼危忙不迭摇头。   看来罗医生不是故意装反派,她就是天生一张很唬人的反派脸,难怪疗养院的人都怕她。   不过既然已经说开了,幼危不会再逃,也一点也不想出门散心。他早上就没出去,现在下午半个小时的外出吸氧,也不想去了。   罗医生没耐心道:“知道了。”   不过调输液速度她还有耐心,至少半分钟没有说话,然后她照常报早饭菜单。   幼危问:“为什么没有肉粥了?”   “采购的路上追尾了,去处理了,还没有回来。”   食堂负责采购的是大厨,每天四点多去菜市场,只是今天去菜市场的时候追尾人家的车,对方不依不饶,没法及时赶回来,早饭只有厨房帮工煮的鸡蛋和花卷,粥也只有白米粥和小米粥。   “疗养院人手少,厨房只有他和一位帮工。他不回来,咱们都没新鲜的吃。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叫山下饭店做好了送来。”   罗医生有点不理解,都一周了,也没见过幼危在吃的上挑剔,怎么今天要求上了。   她没见过幼危把所有有营养的食物冲进下水道,以此让自己虚弱,而现在幼危要早点好起来,在吃的上当然格外注意。   疗养院没有容家精心准备的一日三餐,但伙食也算丰富,只是幼危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所有流失的营养给吃回来。   幼危说:“不用了,我喝小米粥就好,多给我两个鸡蛋,谢谢姐姐。”   罗医生:“……”这么会卖乖,差点就信了。   送早饭的时候,罗医生顺便给他带了几本书,让他无聊时解闷。   幼危一看,两眼一黑。   《西氏内科学精要》、《痛苦的故事》,还有一本《黄帝内经》。   这叫他怎么看?字能看得懂,连在一起他能读懂几句?   看他不接,罗医生二话不说把书丢到床头,“你先看,待会我让人装个电视给你。”   幼危吃完早饭,九点多钟,护工兼电工就抱了台二十四寸的旧电视进来,房间内本来就就有电视机柜,信号线和电源线插好,电视打开就能看。   但能看到的频道不多,现在都需要收费,幼危没有手机,只能看免费的CCTV和本地频道。   但已经能打发时间了。   直到听见杜老的大嗓门,连敲房门的声音都盖不住:“你咋不下来呢!我等你半天了!小罗说你在房间里!”   幼危给他开门。   杜老背着手溜达着就进来了,环视一圈,到处看看,他手里还拎了个塑料袋,是饭店的打包袋,里面是象棋,“一个人啊?正好,来下棋吧。”   幼危:“……”   谁没事会想陪一个脾气差还热衷悔棋的臭老头下棋,要不是为了用手机,他理都不理!   现在他也不需要手机了,还理什么臭老头!   不要幼危还是陪他下了两局,火速赢了之后,借口累了要休息。   杜老深深地感觉到被敷衍了,但抬眼一看他苍白的脸色,瘦得皮包骨,显得胳膊上的留置针是如此触目惊心,万分不舍地走了。   之后几天,幼危不下楼,山不见我我自见山,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之后,杜老每天下午都拎着棋来对弈。   幼危有兴趣就多敷衍几局,没兴趣就火速打发。   不是他不尊老爱幼,也不是嫌弃杜老棋品差,只是杜老大嘴巴,什么都要问几句。估计他之前也问过其他护工和罗医生,什么都没问出来,才趁着下棋时打听。   幼危下定决心低调,暗暗发誓,如果下次他还这么瞎打听,就别怪他。   不给他开门,装不在房间,杜老只要敲过一次门就能明白。杜老退居幕后前是生意人,生意人不用明说。   也就不用撕破脸,再见面难看。   这天下午,门果然被敲响,幼危按计划装不在。   “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声音,“我问过护工,你今天一天都没出来。”   谁!?   幼危瞳孔一震,他被发现了?云遮找到他了!?   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门口的不是云遮,也不像是云遮的人,更不可能是云执鹰的人。就冲着这一句话,拖泥带水,都不像是云遮或是云执鹰的风格。如果是云遮动手,他不可能有犹豫和思考的时间。   放松下来后,幼危松了口气,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西装青年,看他的的眼神先是有一瞬间的惊艳,紧接着又充满了轻蔑。   幼危在容家生活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学会了看人识物,眼前的青年不是普通人,这一身至少也要十几万,更巧的是,青年双臂环抱,正好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容逾尘也有一枚一样的。   “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找人家小□□什么!”杜老突然出现,手上依旧拎着塑料袋装着的棋盘。   幼危在这里化名小罗,病历上用的名字是罗先生。   看杜老的态度,应该认识青年,但他也不知道青年会来找幼危。   青年没好气道:“我为什么不能来?爷爷,你没事塞个阿猫阿狗到我公司,我还不能来问问?还要一份远程办公的工作,你是不是被骗了?”   杜老和青年说话的时候,幼危终于摸清楚了前因后果。   青年是杜老的孙子,小杜,杜老退休之后跳过儿子,直接把公司传给了小杜。而前不久杜老深深感受到了幼危的敷衍,完全不复刚开始认识那两天下棋的热情,他怀疑幼危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先是跟护工和罗医生打听,再从幼危口中套话,明白了幼危是因为没有收入,快要交不出疗养院的费用而焦虑,才没耐心陪他下棋。   那就好办了,杜家那么大的公司,提供一份工作还不简单吗?既然还要住疗养院,那就找一份远程办公的工作吧。等幼危有了工作,有了经济来源,解决燃眉之急,正好也欠了他一份大恩情,这下棋友不得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吗!   所以杜老还顺便问了幼危的学历,当时幼危的回答是,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读了。   知道真相的幼危:“……”   好丢脸,原来是个乐于助人的老头。   就是小杜非常不高兴:“公司里现在不像你在的时候那样,有那么多无用人员,现在管理公司要精简。还有你,别以为找我爷爷就有用,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爷爷现在年龄大了,心是软了,但没有用,我告诉你。”   杜老不乐意了,黑着脸批评孙子,这叫管理的艺术,总要给手下人好处,什么叫无用人员?七大叔八大姨需要一份工作,都是一家人,能不给吗?这叫收买人心。得力属下的老婆孩子没有工作,每个月几千块工资再交一份社保,都养在公司里,还担心属下背叛有二心?老婆孩子亲戚都在他手里!   幼危看着老爷子训斥孙子,这两人的关念都没错,幼危在容家和云家都见识到不少。   不过人家老杜家的事,他不好多嘴。   他原本想拒绝老杜的好意,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而退休后的老杜太寂寞了,好不容易有个棋友,当然不能松手,逼着小杜提供一份远程工作,还不能太累。   当天幼危就陪他下了两个小时棋。   第二天有个自称杜总秘书的女人打电话,让他负责采购合同的稽核,是工程上的小合同,小到几百几千,最大的不超过十万。为了确保合同没问题,通常是需要几道流程。本来就不是机密的合同被拆得七零八落地给他,根本看不出原貌。   远程工作,不签第三方合同,就只能计件结算,每天一结。   这样幼危就有收入了。   云执鹰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能联系,而他要养好身体,以防万一。   疗养院的伙食是很好,但没有钱寸步难行。   一周之后,积攒的钱就够他买一台二手手机,他拜托罗医生帮他买了一台,这样每天能获取信息的渠道就更多了,通过新闻媒体,他也终于能看见爸妈和哥哥。   他们找他快找疯了,单是提供有价值的线索,都有两百万的奖金。   他瘦了,爸妈肉眼可见得老了十来岁,容诚两鬓都生白发了。   深夜里,幼危偷偷地哭,他不敢出声,房间隔音一般,他哭得心脏都在疼,差点喘不过气。   哪怕知道爸妈和哥哥在思念自己,幼危也不敢私自联系他们,让他们放心。   一旦被云遮和他背后的势力知道了,那些人为了自保,为了自己以及家族的财富地位,就算平时不对付,在拍卖会上竞争时你死我活,恐怕也会联手对付容家。   买了手机之后,接下来的工资,幼危买了帽子、墨镜以及口罩。   他开始在清晨空气最好的时候以及傍晚风景最美的时候散步,适当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也有利于睡眠。   口袋里有零花钱,他还可以给自己买点吃的。疗养院只供应三餐和一顿宵夜,他只能少食多餐,又不好麻烦罗医生给他开小灶。   幼危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恢复速度变快了,肺炎已经到了可以自愈的地步,留置针取下之后,又过了一周,胳膊上的淤青散尽。   对于现在的幼危而言,疗养院就像旅馆一样,他不知道云执鹰给他支付了多久的房租,还可以住到什么时候。   不知不觉,距离上次见云执鹰,已经一个月了。   新闻中,容家依旧在不遗余力地找他。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已经从两百万涨到五百万。   幼危翻遍了他能找到的信息的渠道,依旧毫无云执鹰或是云遮的线索。   日子这么平静,他有耐心,可以继续等下去。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一个夜晚,云执鹰出现在他床头。   幼危才睡下没多久,忽的感觉到床榻一重,他立刻睁开眼。   “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第52章 完   云执鹰摇了摇头。   “抱歉。”他又说,垂下眼眸,眼里充满了懊悔,“让你失望了。”   幼危坐起来,发现他又憔悴了,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甚至还有淡青色的胡茬了,“你怎么累成这样。”   他伸手摸着他的脸,掌心被坚硬的胡茬刺痛,他又想哭了。   幼危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人,他害怕也会恐慌,但无论是哪一种情绪,都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的坚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些都不会让他流一滴泪。   云执鹰低下头,紧紧抱住他。   许久,幼危拍了拍他的背:“不是说最好不见面吗?你过来会不会很危险,我在这里很安全,严医生对我很好。你呢,过得好吗。”   云执鹰在床边坐下:“我两次找到他的行踪,都被他逃了。但是他同样惹上了麻烦,他手段太狠,首都警方那边已经查出瞿猿的车是他动的手脚,还有云迦的私人医生你还记得吗?”   幼危打了个寒颤,“记得。”   “他已经落网,没有证据,但是有他的口供。云迦的死是云遮安排的。”   幼危又是一阵害怕,他太低估云遮了,“我们有人证了?”   云执鹰笑了起来:“云遮逃跑的时候,把他给落了下来,现在人在医院,有我的人在看管。我今晚来是跟你说一声,明天我会恢复身份,出国谈判,会忙一段时间。”   “谈判?”   “云遮已经没有价值了,我去做的,是把支持他的几个人送进去。另外还有一些其他人……到时候怎么站队怎么在媒体面前狡辩才是最有利于他们的,他们清楚。他们想活命,想要荣华富贵,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幼危听得心头发紧,他一度觉得,所有接触云遮艺术的人都该死,都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掉身上的人皮。但他们手中的权力太大,掌控着经济命脉,如果把他们带动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以及科学创新等这些成就和一条人命比,人命是如此轻微,以至于不值一提。   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问题,因为在他们眼里,人命是有价的。这也是几乎所有钱权人士的世界观,每一条命都有对应的金额,只不过有些人因为身价不菲,贵一点而已。   最后,幼危问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云执鹰来这座海岛应该很麻烦,他眼底布满红血丝,“嗯。”   “你不会着急走吧。”   “明早第一班渡轮,五点半,我直接去机场。明天起,你应该能在电视上看到我了。”   幼危翻过身,像以前那样,抱住他的胳膊,侧脸贴上去。   云执鹰瘦了之后,肌肉硬的像石头。   “我爸妈呢。”   “他们也查到和云遮有关系了,联系过我,但我……你明天会看见一个新闻,我明天也会联系他们,但在解决之前,不会透露你的位置,云遮还在国内,你不安全。不过如果他们突然来这里,就意味着你可以跟他们回去了。”   “那我明天早上叫你起床。”   云执鹰睡着了,幼危却睡不着,他等了好一会,确保云执鹰是睡熟了,才悄悄撑起脑袋,看云执鹰的睡颜。   后来他累极了,一脑袋戳在云执鹰胸前,也睡着了。   定好的闹钟没有响。   幼危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急忙去看手机,快到中午了,而他定的闹钟被关掉了。   吃午饭的时候,他终于刷到云执鹰说的新闻。   严格被捕,配图是他带着手铐坐上警车的画面,报道中说他涉嫌偷税漏税、聚众淫/乱、人口拐卖等多项罪名。   前两个都是很常见的罪名,这些年因为这两个罪名进去的声名狼藉的明星大腕不少,后一个就罕见了。   幼危还记得余华英,千刀万剐的人贩子。   严格这样的经纪人怎么会和人口拐卖这样的罪名联系在一起?   但如果严格涉案,那……他是谁的经纪人,在百科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经纪人偷税漏税?犯罪的人究竟是谁?人民群众不是傻子,他们只是和幼危一样,低估了人性。   严格的名字已经和云遮牢牢绑定在一起。   云遮上一次举办用来遮掩身份的画展,都过去八年了,他哪来的钱偷税漏税?人口买卖?   牵扯到他,前不久才去世的云迦以及整个云家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全家都出了事,任谁想起来,都觉得不简单,尤其是那个想都不敢想的罪名,人口拐卖?谁家要儿子?谁缺媳妇了?像他们那种大家族,有钱人士,怎么会缺儿子缺媳妇,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就令人毛骨悚然,胆小的已经不敢去想了。   幼危又在娱乐版块刷到云执鹰,云执鹰已经剃掉胡茬,换了一身衣服,记者报道他低调出国。   云执鹰相貌英俊,有男模的名声,一直是娱乐版块的常客,没事上个新闻是常事,评论区一片颜值粉和事业粉,万分祥和。   从这天起,原本喜欢出门散步的幼危又成了宅男,宅在房间看电视。   他以前一逛就是几个小时,半天不回来,现在隔天才出去一次,来去匆匆。   就算是出去,也是给自己找吃的,海岛上居民讲究养生,走到居民区,隔几条街就能看见有历史的老汤馆。   他打包一份汤回来,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听新闻。   他房间的窗户下就是厨房后门,人至中年的厨师上有老下有小,经常在后门抽烟排解忧愁,他见怪不怪,这次却看见厨师嘴里叼着烟,把装着米饭的一次性饭盒放到墙角。   一只脏兮兮的狗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狼吞虎咽。   虽然脏,还是能看出是毛发是白色,还是只品种狗。   这是幼危枯燥等待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厨师放下米饭就回去了,幼危看着自己饭盒里的排骨,想了想,端着下楼。   闻到肉味的流浪狗哒哒地跑了过来,应该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了就在幼危脚边伸懒腰摇尾巴打滚。   幼危敲开后门,和厨师打听。   他以为是走失的,厨师说他太天真,这山头上每年都得死一两个胆大来徒步的驴友,以前吃不起饭的时候,还有老人为了省口粮自己进去等死。谁家来公园遛狗不是死死攥着牵引绳,何况这么好看的狗如果真是走丢了,主人能不着急,在公园张贴寻狗启示?   都是没家的,一个是有家不能回,一个是无家可回,幼危发现自己突然开始同情一只狗了。   厨师也是个打工仔,就算厨房里食物丰富,但那都是老板花钱买的,他不好拿出来喂狗,每天只能给点白米饭。   于是从这天起,幼危会顺便多拎两份汤回来,流浪狗的伙食就成了白米饭拌肉汤。   流浪狗不能进疗养院,它只能每天继续在后门附近流浪,时刻竖着耳朵听有没有人过来喂饭。   照顾一只狗,这分掉幼危很多紧张,他想等云执鹰回来了,他们就一起养。   如果万一……   他是说如果万一,有人狗急跳墙,这只狗就会大叫,一只吃饱了的成年中型犬,叫起来不是闹着玩的。   喂饭的时候,幼危会把他和云执鹰枕过的枕头拿下来给流浪狗闻,让它熟悉云执鹰的味道。   在安全上,幼危真的十二分小心了。   他现在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确保自己不成为累赘,让云执鹰放心去做他的事。   知道他在喂狗,杜老偶尔也会把自己饭里的骨头盛出来,“我老人家了,吃不了那么多。”   幼危知道杜老不吃食堂,一日三餐都是家里司机送过来,丰盛得简直像满汉全席。   但杜老为什么来这里疗养呢?那么多环境好的疗养院,怎么选择这里了,也不像是来做治疗的。   杜老踢了踢左脚,不介意道:“小时候被热油烫了,没钱治,皮肤长在一起,后来就瘸了。我找罗医生,想看着临死前能不能自己走,但我一把年龄,手术意义不大,皮肤问题你也知道的,后续康复是最困难的。我耽误太久,骨头也变形了。”   他一直坐电动轮椅,轮椅开得比赛车还溜,就很难让人注意他是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家伙。疗养院的人,至少有一半都坐轮椅。   幼危和他一起散步时,他经常咻地一声,就没影了。   这天给杜老送午饭的不是司机,是他的孙子小杜,小杜陪他吃饭,还和父母视频聊天,一家子其乐融融。   当时幼危刚喂完狗回来,他知道小杜不待见他,“攀关系”的标签还没摘,果然小杜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就变了。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快步上楼回了房间。   幼危洗洗手,准备吃饭,门被敲响。   他问是谁,没人回答,但个点,应该不是外人。他从窗户往下看,狗还在埋头猛吃,他吹了声口哨,狗立刻抬起头看他,吧嗒吧嗒舔鼻子,四只爪子踩来踩去。   这就放心了。   “请进。”   推门的竟然是小杜,幼危记得上楼前,他刚摆好饭盒打开视频,这么快就吃完了?   “杜总?”   小杜没进房间,他就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幼危是看出他幼稚的紧张了,背后挺得笔直。堂堂杜总,至于吗?在他一个靠关系的计件工面前。   见他不说话,幼危问:“有事?”   小杜的表情不太好,他脸上肌肉绷得太紧,许是想让自己显得严肃威严,偏偏弄巧成拙,有些幼稚:“我了解到你工作做得不错。”   “啊?”   “做得很好。”小杜继续说,“想不想正式入职?我知道你还在疗养,没关系,岗位可以一直为你留到出院。”   “……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不都要求学历至少是本科以上?”   小杜脸上明显有些窘迫:“没有的事,我们公司只看实力不看学历。就这样说了,你什么时候出院,我安排人来接你。”   屋外突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疗养院的前身是座学校,但岛上学生太少,逐渐荒废了,屋前的橡胶操场正好可以当临时停机坪。   流浪狗突然大叫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幼危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容逾尘正冲着严医生急急忙忙比划着,幼危出来的瞬间,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跑了过来,把弟弟紧紧拥在怀里。   “没事了,云遮落网了,哥哥来接你回家。”   “爸妈从首都那边坐飞机,我刚好在南海。”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