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靠直播睡觉爆红全球》作者：神色
　　文案:
　　1.
　　一个意外，大学生洛与穿进了一个卷到离谱的世界——
　　这里的人竟然通过服用药剂，彻底戒掉睡眠，24小时工作！
　　无法理解，洛与趴在桌上强行入睡。
　　被这辈子没睡过觉的室友，当昏迷送进医院……
　　为了睡得名正言顺。
　　洛与把【传播古典文化-睡觉】填进了主播签约表格。
　　认证【睡觉博主】，每日直播睡觉。
　　直播间一开启，洛与坐进浴缸。
　　左手端热红酒，右手拿本诗集。
　　脸上贴块面膜，耳边播放乐曲。
　　全棉浴袍上身，换上丝绸睡衣。
　　点燃睡眠熏香，深埋柔软床铺。
　　一通操作结束——
　　直播热度垫底。
　　然而等他醒来，直播观看人数——
　　竟、然、成、了，六位数！
　　洛与：？？？这么多人看他睡觉？
　　弹幕从【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一夜后变成：
　　【老婆睡觉好香啊，第一次觉得睡觉这么有意思】
　　【楼上的那是我老婆！老婆脸蛋好软亲亲戳戳】
　　【舔屏舔屏舔屏……】
　　2.
　　在洛与的睡眠美颜暴击下，全人类掀起睡眠复兴风潮！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最高负责人，天才青年教授宋泠鸢，在听闻下属汇报后。
　　以扰乱社会秩序、影响社会进步名义，无情下令封禁了洛与的账号。
　　不料，在联合会视为眼中钉的、民间反动组织暗地里的支持下。
　　洛与的睡觉直播竟又小范围死灰复燃！
　　再关。再复燃！
　　再关。再复燃！
　　……
　　第N次扫睡打睡后。
　　当宋泠鸢再次看见手机弹出开播提醒，勃然大怒。
　　却不小心手滑进了直播间。
　　然后……
　　神色阴郁，但目不转睛地。
　　看了很久直播。
　　送了最贵的火箭。
　　不小心成为榜一大哥。
　　下属大惊：“教授你——”
　　宋泠鸢镇定自若扔开手机：
　　“手滑而已。”
　　“惑乱人心，永久封禁！”
　　----------
　　小剧场：
　　未来某天。
　　下属因某事紧急给宋教授打电话。
　　过了好久电话才接，听见教授发怒：“大晚上的吵什么？”
　　！这是什么，起床气，睡眠副作用的一种！
　　下属大惊：
　　“教授，您不会……在睡觉吧？”
　　小心翼翼：“你不是服过药剂了吗？”
　　雷区蹦迪：“你不是说就算全球所有人都去睡觉，您也不会睡的吗？”
　　“……“
　　宋泠鸢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下属发配国外，身旁洛与却突然在睡梦中委屈地咬了他一口：
　　”吵死了。“
　　宋泠鸢吐了口气，压低声音：
　　“闭嘴，抱老婆睡觉的快乐你根本不明白。”
　　迅速挂了电话。
　　单身下属：……
　　----------
　　注：
　　1.人设：钓而自知·小太阳戏精美人受×铁石心肠·缜密心机禁欲攻
　　2.现代架空世界，不要代入现实逻辑~戒除睡眠属于背景设定，不会具体解释科学道理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穿越时空甜文直播轻松万人迷
　　洛与宋泠鸢
　　一句话简介：看老婆睡觉多快乐你们根本不知道
　　立意：欲速则不达


第1章 
　　“叮——”
　　“恭喜你，达成了【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时死掉】的稀有生命成就！”
　　“……同时死掉，到底算哪门子成就啊？”
　　洛与刚恢复意识，就听到这个年轻女声正欢快恭喜他，恭喜的内容还十分离谱。
　　他下意识反问了句，却没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只好费劲儿地抬起厚重的眼皮。
　　一片虚空又阴冷的黑暗，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这黑暗是流动而非静止的，正源源不断朝无尽的远方流去，如同一条黑雾弥漫的河流。
　　洛与下意识低下头，没看见自己的身体，倒是看见了几行惨白的发光字体像是沼泽般粘在地面上。
　　内容正是他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下面还缀着两个选项：
　　【A.领取成就奖励】
　　【B.放弃成就奖励】
　　哦对，他达成了一项共死成就。
　　死都死了，奖励不要白不要。
　　虽然看不见身体，但洛与还能清晰感觉到它的存在。他眨了下眼，抬脚去触碰选项。
　　踩踩。
　　【叮——】
　　和这阴森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欢快女声再次响起——
　　【领取成功！】
　　【奖励名称：灵魂交换、重获新生！】
　　【奖励描述：获得奖励者，可与平行世界同时死掉的自己，进行灵魂交换。已经死去的身体会获得新生，两人皆可重新再活一次！】
　　【是否现在使用奖励？】
　　洛与也不知道他的心脏还在不在，但那一瞬间他感到心跳如烟花极速炸裂开来！
　　他还能活？
　　他当然记得自己死了。他在通宵自习室写了一晚上期末论文、困到灵魂升天飘出教学楼，然后瞬间被顶楼跳楼的人砸扁、真的灵魂升天了。
　　一种叫人无语到甚至不想吐槽、憋屈到说不出话的死法！
　　他这张好看了一辈子的脸，估计在死的时候，都被砸得稀烂了，这要能复活，还真是医学奇迹。
　　想到这里，洛与悲愤地叹了口气，踩下了【是】。
　　突然间，眼前这片凄凉的黑暗里响起了异常激动人心的鼓点！
　　洛与警觉地退后了一步。
　　新的字体和声音同时出现，和鼓点一样激昂澎湃——
　　【穿越者，在正式交换灵魂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灵魂穿越并非易事！】
　　【在百年以前，当成熟的灵魂入侵陌生的躯体，因为排异反应，死亡率高达99%！】
　　【不过，经过平行世界管理局全体成员多年的不懈探索与刻苦钻研，已经成功找到该难题的最佳解决方案。】
　　【致敬管理局全体成员！】
　　“谢谢谢谢。”
　　洛与在心里说，抬手卡着鼓点鼓了鼓掌。
　　【不客气。】
　　【但管理局所找到的解决方案，还需要穿越者配合完成。】
　　“保证配合。”洛与诚心诚意地点了点头。
　　【在穿越后前一百天里，穿越者必须每天重复做一件灵肉磨合任务，以使灵魂与新身体完美融合！】
　　【经试验，重复完成以下四项任务之一，磨合效果最好——】
　　洛与看见下面出现了多个选项：
　　【A.每天跑步10千米】
　　【B.每天蛙跳1000个】
　　【C.每天游泳1000米】
　　【D.每天睡觉90分钟】
　　【穿越者，请谨慎选择一件，你愿意重复完成一百天的任务——】
　　噗。
　　选前三个，和死了有区别？
　　洛与毫不犹豫踩了第四个选项。
　　【啊，你确定嘛？】
　　不知为何，那声音头一次变得有点犹豫。
　　这还能犹豫？洛与迅速踩下【确定】。
　　【叮——】
　　【任务领取成功！】
　　【以人类社会的每二十四小时为一天，穿越者在穿越后一百天内，每天需要睡觉90分钟。】
　　【完成任务可获得此次新生；失败则会按照在原世界的死法再死一次，并彻底消失。】
　　再被砸死一次？真是狠啊。
　　洛与咂咂嘴。
　　但睡觉而已，哪可能会失败。
　　【穿越者，你勇敢地挑战了难度系数最高的任务，勇气让管理局全体成员感动！】
　　洛与：？
　　他垂下眼，盯着那一行字。
　　难度系数最高？
　　每天睡觉90分钟，到底哪里困难了？
　　除了死之前那天、他头一次为了写论文熬夜、结果遭到报应外。
　　他都坚持二十年每天睡觉8小时了！
　　【特别赠送道具：随身空间】
　　【每完成一天睡觉任务，可获得1次，从空间内抽取帮助道具的机会。】
　　【随身空间管理员，随时等待穿越者的召唤】
　　洛与无语地笑了。
　　“多谢你们的好心，但睡觉需要什么道具？”
　　他上辈子，从上床到入睡，从来没有超过五分钟好不好。
　　【奖励及帮助道具发放完毕，灵魂传送进行中，祝您好运——】
　　洛与直到失去意识那一刻都是信心满满的。
　　……
　　“轱辘辘——”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借用医用口罩和软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冷淡地凝视走廊，手推一张盖着白布的病床，快步走到尽头一扇隐蔽的白色房门面前。
　　他站定脚步，木然地敲了两下门。
　　“啪”地一声，门从里头被拉开，出现一位同样戴口罩的年轻女人。
　　“尽快联系殡仪馆来取尸体，和之前一样立即火化。”
　　“是，段医生。”房间里的女人迅速应答，伸手就要将滚轮床连带着尸体拉进房内。
　　床上的“尸体”却突然掀开白布一跃而起！
　　“鬼啊——”女人尖叫着一屁股坐倒在地，瞳孔放大用力将那张床推出房间，又“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间门。
　　洛与抓着床沿才没摔下去，抬眼望见房间门上写着“太平间”三个字。
　　好险！
　　五分钟前，他在这具平行世界的身体中醒了过来，睁开眼却发现头上盖着白布。
　　本想先听听周围的声音，判断下自己的形势。
　　没想到差一点，他就被送去火化了。
　　“你怎么可能活着！”
　　洛与转过头，撞上了身后一双同样惊恐的眼睛，那是将他推来的医生：“你明明已经死了！”
　　洛与侧坐在病床上，那张本应该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却仿佛刚刚睡饱一般异常精神。
　　眼波流转、含羞带笑：
　　“好医生，我本来也以为我是死了，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又活了！想必是您的医术太过高超，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了吧！”
　　见人先吹彩虹屁准没错。
　　洛与本以为这位段医生见他醒了，会振臂高呼医学奇迹。
　　却看见医生警惕地盯着他，下意识就将手伸进手术服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
　　走廊顶惨白的灯光从手术刀上一闪，晃了洛与的眼，他心口猛地一跳！
　　利落地跳下床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段医生拿着刀走向他，脸上的惊恐已经完全消失，眼里只剩下让人心颤的阴狠。
　　好像有点不妙。
　　来不及思考，洛与捂着头转身就跑，边跑边痛苦呻吟：
　　“医生，我头好痛，什么都记不得了！我生了什么病，怎么会在医院？”
　　他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却看见拐弯处走廊向外延伸的通道，竟然被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给挡住。
　　他按下把手，推不开门。
　　门锁了，出不去！
　　身后那医生却猛地停住了脚步：“你真不记得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洛与转头看着他，缓缓后退贴在走廊墙上，退无可退，蹲下身可怜兮兮地抱住头：
　　“我的好医生哥哥啊，你先放下刀，先想想怎么救救我好不好？”
　　“只要你能让我恢复记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再不卖惨就要真惨了。
　　洛与瘪着嘴吸了下鼻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眼睫如蝴蝶翅翼般颤抖，眼圈霎时说红就红了。
　　通红的眼角向下压着，硬生生掉了一滴晶莹的眼泪出来。
　　剔透的泪珠顺着侧脸滑入白得发光的脖颈，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段医生站在离洛与一米远处，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走廊内其他房间的门里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想出来，但透过猫眼看到走廊发生的事后又停下了。
　　段医生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的房间，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
　　一个苹果。
　　用那把手术刀“咔嚓”削起苹果皮，淡淡道：
　　“进左手房间，我给你做检查。”
　　……这掩饰杀意的动作，未免也太刻意了吧！
　　洛与盯着那个苹果，感觉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脑袋。
　　但既然逃不出去，也只能按照这医生的吩咐来。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左侧的房间。
　　面前确实是做大脑检查的仪器。
　　洛与在仪器前坐下，垂下的眼里早已没有泪。
　　这位段医生一见他醒来，就着急忙慌想要他的命，应该和他这平行世界原身的死亡脱不了干系。
　　洛与冷静地梳理着目前的情况。
　　若是情杀仇杀，他难逃一劫。失忆只是他抛出来的测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这医生听见他失忆后，杀意瞬间减弱不少。
　　那么，原身大概是知道了什么致命的秘密。
　　洛与见段医生进屋，立即捂着额头露出痛苦难忍的模样。
　　段医生面无表情地打开仪器。
　　五分钟后。
　　段医生盯着计算机屏幕上的画面，呼吸剧烈起伏，喃喃道：“竟然真失忆了？”
　　感受到洛与询问的目光后，瞬间咳了下，淡定道：
　　“患者洛与，脑部因未知损伤造成失忆现象，很遗憾，你失去的记忆可能永远无法找回了。”
　　医生，你戴着口罩，我也能听出来你在笑的。
　　洛与内心腹诽，脸上却用力皱起眉瘪着嘴，小脸哭丧着：
　　“怎么会有我这么惨的人？那我之后该怎么生活啊？”
　　段医生声音愉快地拍了拍洛与的肩膀：
　　“放心，我会向送你来医院的学校辅导员说明情况，相信他会帮助你重启人生。走吧，我带你出去。”
　　洛与吸着鼻子点了点头，跟在段医生身后慢吞吞朝房间外走。
　　段医生打开了走廊大门。
　　门外应该是医院挂号大厅，挂号窗口前正排着长队，人来人往。
　　如同每一家医院大厅一样，弥漫着小孩的哭声和尖叫、大人的哄劝以及和医务工作人员的咨询声，吵吵嚷嚷。
　　瞬间冲淡了洛与方才再度临近死亡时，心底那股冰冷的恐惧。
　　这就让他逃过一劫了？
　　洛与走出那扇金属门，才发觉他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无论如何，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回宿舍睡觉。
　　先把今天的睡觉任务完成，再去思考原身目前的处境。
　　洛与这样想着，抬头远远望了眼大厅墙壁上悬挂的电子钟。
　　【AM 02：54】。


第2章 
　　洛与在原地愣了下。
　　现在竟然已经是凌晨时间，两点五十四了？
　　他环顾四周。
　　这家医院大厅，此时此刻，竟然所有缴费窗口全开、看病的队伍排成长龙。
　　洛与听见段医生在喊他，只想着医务工作者真不容易，就迅速走向了一个又瘦又高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男人原本坐在大厅边缘等待区蓝椅子上，见他们过来，赶紧站起了身。
　　段医生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一名正常医生的神态，严肃道：
　　“刘辅导员，患者目前的高烧已退，只是受到高烧影响，大脑损伤，出现了失忆症状，具体会如何发展还有待观察。”
　　“辛苦将患者带回学校观察，出现任何异常及时就医。”
　　洛与缓缓抬眼，盯住段医生的后脑勺。
　　很明显，他的辅导员，还不知道他方才死了的事情。
　　这位段医生，是准备将他直接火化，再先斩后奏？
　　那位竹竿一样的辅导员激动地握着段医生的手，连连道谢，又转头对洛与道，他一定会帮助他重新融入学校。
　　洛与收回落在段医生身上的探究目光，看向辅导员，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单纯又无辜的笑容：
　　“辅导员哥哥，你人也太好啦。”
　　“小洛，你真的失忆了？你连我也不记得了？我是你的辅导员刘哥啊，这事搞的……”
　　洛与听见他的话，立即委屈地抿住嘴唇，落寞地垂下眼睑。
　　刘哥望见洛与脸上的笑容瞬间浅淡了，顿时怜惜又心疼得揽住这倒霉学生的肩膀：
　　“没事没事，等回去我向同学们说明情况，大家都会很愿意帮助你的。”
　　洛与哽咽着“嗯”了声，跟着刘哥走出医院大门。
　　眼角余光却突然落在了门口的宣传牌上。
　　【A市医科大学附属睡眠医院】
　　睡眠医院？
　　任务使然，洛与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怎么会有医院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是专门治疗失眠的？
　　“先上车，我们先回学校。”
　　洛与回过神来，看见刘哥指着医院门外停车场内一辆大红色汽车，点了头快步跟着坐上了副驾驶。
　　就在刘哥将车开出医院大门时，洛与又看见好几辆颜色异常艳丽的轿车驶进了停车场里。
　　这个世界里，大家都爱这么高饱和度的车身么？
　　在夜里倒是十分引人注目。
　　说起来，都已经凌晨两点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来医院。
　　洛与望着窗外。
　　难道是昨晚附近发生了什么重大灾害？不知和他的生病有无关联。
　　他将胳膊肘撑在车门护板上，缓缓捂住头，声音轻柔：
　　“刘哥，我记不清楚了，我是发生了什么，被送到医院来？”
　　刘哥便开车边解释：“你在宿舍忽然发高烧，烧到四十二度！昏迷不醒！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高的温度啊！幸好没事……”
　　突发高烧，昏迷入院。
　　洛与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原身从昏迷到去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位段医生，必定有从中作祟。
　　刚进入新世界就玩这么刺激的，洛与心跳始终没慢下来，即便已经这么晚了也罕见地毫无睡意，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
　　车辆驶入一片热闹繁华的街道，汇入拥挤的车流里，速度慢了下来。
　　这里看起来像是这座城市的中心。
　　浓郁的夜色被明亮的路灯驱散，街道亮如白昼，商店前广播吆喝声响亮，路两旁的步行道摩肩接踵。
　　洛与看着看着，忽然瞪大了瞳孔！
　　他收回目光看向车里的电子钟——
　　【AM 03：20】
　　现在是凌晨三点！
　　这整条街道，竟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无人入眠！
　　洛与下意识想发问，可却听见刘哥愉快地哼起了歌，丝毫不觉这景象奇怪。
　　发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夜生活这么丰富！
　　很快，车辆离开中心街道，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但街灯依旧明亮，直到不知又过了多久，刘哥将车停进了学校门口的停车场离。
　　“走，先送你回宿舍。”
　　洛与连连点头：“行，今天真的麻烦刘哥啦！”
　　等回了宿舍，他就可以先完成今天的睡觉任务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洛与也是大一的学生。
　　他只有一回见过凌晨三点的校园——昨天在通宵自习室写论文的时候。
　　整座校园都静谧地休眠在黑夜里，只有自习室亮着光。
　　然后早上他就死了。
　　可是此刻，洛与刚一走进学校大门，竟然就看见一群学生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涌到校门口，停下车踩着脚下拉长的影子，勾肩搭背笑着刷卡出门！
　　“这么晚还出校？”洛与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
　　“晚？”刘哥看了眼手机，耸了耸肩，“快四点了，确实有点晚。不过期末周，又不用上早五的课，这个点出去玩也正常。”
　　早五？
　　洛与被这个炸裂的词，砸得好几秒没说出话。
　　等他随刘哥走向宿舍楼，途径露天运动场的时候，操场上路灯照亮了跑道，跑道上挤满了跑步的人。
　　哈哈，凌晨五点上课，凌晨四点晨跑？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到了，看什么呢？”刘哥顺着洛与的视线看过去，“想跑两圈？你刚大病初愈，还是先休息几天再运动吧！”
　　洛与恍惚地回过头看他，点了点头，默默跟在刘哥身后，步入一栋乳白色的六层宿舍楼。
　　一楼管理室里，宿管阿姨一见他们进门，就赶紧迎了上来：“噢哟，小洛没事吧？”
　　阿姨，您也在熬夜呢？
　　洛与按住心底惊疑，微微弯起柔软的嘴角，冲阿姨乖巧一笑：“我没事啦！谢谢阿姨关心！”
　　“好好好、没事就好。”阿姨怜爱地揉了揉青年的头发。
　　刘哥长叹一口气，礼貌请求：“朱姨，小洛虽然退烧了，但记忆有点受损，在宿舍里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还请您帮忙下。”
　　“啊呀，这可怜孩子，命真苦啊。”朱姨心疼地往洛与手心里塞了把糖。
　　洛与剥开糖纸含了一颗牛奶糖，对着朱姨露出最能得长辈欢心的甜美笑容：
　　“一点都不苦！吃了朱姨给的糖，我现在心里甜得不得了呢！”
　　朱姨心花怒放，又给他塞了一大包糖。
　　刘哥转身示意他上楼，爬了几层楼梯后，终于，洛与见到了他的宿舍，405号房。
　　无论发生了什么，先睡一觉再说。
　　洛与这样想着，见刘哥敲了敲门后推开，跟着走进去。
　　瞬间猛吸了口气！
　　这算是哪门子的宿舍？
　　“喏，01号是你的。”
　　刘哥十分自然地指了指靠墙的那套褐色桌椅。
　　桌椅右边还有一座深黄色衣柜，将他的空间与隔壁02号桌椅隔开。
　　“洛与，你回来了！”一个男生激动地冲上来，手覆上洛与的额头，“退烧了就好。”
　　刘哥不厌其烦地又重复道：
　　“小洛虽然退烧了，但出现了一些失忆症状。秦立，帮助洛与重新融入同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失忆？”秦立愣了愣，对上洛与向他投来的茫然视线，顿时心痛不已，“刘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洛与。”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刘哥捏了捏洛与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宿舍。
　　“洛与，你怎么了？又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秦立见洛与从进入宿舍就僵立在原地，担心地伸手在洛与眼前晃了又晃。
　　洛与这才从方才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他瞪着面前的房间，颤抖着指着那套桌椅，挤出一个笑：
　　“这什么宿舍，这儿怎么没有床？”
　　“床？”秦立听见这个词，忽然脸上泛起一点红晕，“洛，洛与，你要床干什么？”
　　洛与看着面前满脸红通、语气羞涩的室友，心里涌上一层怪异，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
　　“床，当然是用来睡觉的啊。”
　　不然还能干什么？
　　秦立脸上的潮红一瞬间褪去，变得迷茫：“睡觉？”
　　秦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一拍脑袋：
　　“差点忘记我还要去快递站取个快递，再不拿就要被扔进快递柜要交保存费了……洛与你先坐会儿休息，我回来再和你聊！”
　　拿起手机就赶紧朝门外走。
　　“啪”地一声响，整间宿舍，只剩下了洛与一个人。
　　准确地说，还有十六套褐色桌椅，十六座深黄色衣柜。
　　洛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白皙的手指在座椅靠背上轻捏了下，转身将那袋牛奶糖轻放在了桌上。
　　有旁人在的时候，洛与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在笑的。
　　笑起来的时候，他那双无辜的狗狗眼会微微眯上一点、嘴角矜持地弯一点弧度，唇瓣上像涂了奶油一般甜滋滋的，请求什么都让人无法拒绝。
　　偶尔假装流泪的时候，那双灵动又无辜的眼睛，好像饱含情深，让被注视的人误以为自己是拯救者。
　　洛与父母走很早，他从小就知道，这张脸是他最有利的武器。要不是会演，早就在学校被欺负到死了。
　　但一旦周围没人，洛与就会节约地收起情绪。
　　比如现在，他为找不到床而心烦。
　　洛与紧抿嘴唇，下意识朝宿舍尽头走，看看有没有他遗漏的地方。
　　果然还有两个小房间。
　　抱着最后一丝可以找到床的希望，他按下了门把手。
　　左侧房间是卫生间，右侧竟然是更衣室。
　　大学宿舍要更衣室做什么？
　　洛与皱着眉头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阳台左侧放着洗衣机、漱口池，右侧头顶的晾衣绳上挂满了衣服。
　　洛与缓缓回到他的01号座位上，匪夷所思地坐了下去。
　　宿舍里，没有床。
　　不仅如此，现在是凌晨四点半，这间偌大的十六人宿舍里，只有他，和一位室友。
　　洛与忽然抬起眼！
　　或许他们有其他的地方用来睡觉？这样一来，室友们才会深夜都不在宿舍。
　　在新世界诡异的现象太多，以至于在宿舍之外睡觉这件事，也变得不稀奇了。
　　洛与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准备等秦立回来问问大家都去哪睡觉，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
　　一阵困意袭来，他索性趴在了桌上。
　　没有床，就先拿桌子将就一下。先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再说。
　　洛与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很快他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通宵自习室，熹微的晨光，自头顶呼啸砸来的人身。无边的黑暗，黑暗里城市繁华喧嚣，彻夜不眠……
　　过去几十个小时内经历的所有事情，在梦里张牙舞瓜，伴随着“唔理——唔理——”的刺耳警报声。
　　梦境渐渐淡去，但那警报声却越来越响亮。
　　警报声？
　　洛与猛地睁开眼睛！
　　同一时刻，在他到来这个世界后首次，脑海里出现了他在黑暗中听见过的欢快女声：
　　【睡眠任务完成进度：1/100】
　　【随身空间可抽取次数：1】
　　洛与还没来得及详问关于随身空间的事，就被一片刺眼的灯光射得直眨眼。
　　好不容易看清楚，发现在他身旁的，竟然又是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护人员。
　　两位医护人员正合力，将他抬进一个银色封闭舱内。


第3章 
　　不是，又要火化他？
　　洛与猛地从担架上坐起身！
　　身旁两位医护人员俱是一愣。
　　“洛与，你终于醒了！”车外秦立望见洛与忽然坐起的背影，迅速跳上救护车，抱着他一下子哭得泪流满面。
　　洛与被抱得很紧，也没忘记先跳下担架，下了车，才顾得上应付室友：“怎么一回事？”
　　“我一回宿舍，就看到你在宿舍里昏迷了，我赶紧就叫了救护车，我还以为你死了。”秦立被硬拖下了车，鼻涕湿哒哒落在袖口。
　　洛与侧身躲开鼻涕：“我只是睡着了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睡着？”秦立眨巴着伤心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疑惑。
　　“洛与同学，不好意思，这件事大概是我的疏忽。”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救护车车舱内传来。
　　洛与一回头，竟然又是那位对他有杀意的段医生，转身就想跑，却被秦立抓住了胳膊：
　　“洛与，不要讳疾忌医啊，咱们先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讳疾个头啊，再医就死了！
　　洛与环顾四周，这里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段医生应该没法在这里对他做什么。
　　冷静下来捂住腿软声道：
　　“医生，我的脚刚刚扭了，有点疼上不去车，要不你下来说吧。”
　　段医生没有拒绝，起身走下车来，一脸慈祥老医生的笑容：
　　“洛与同学，抱歉，是我忘记提醒你一件事。”
　　“几个小时前，你高烧不退，对你进行治疗的时候，注射的药剂有消解体内抗眠药的作用。”
　　“所以，你今天很可能会时不时发生意外昏迷的情况，还请在宿舍内好好休息，晚上按时抗眠即可。”
　　这一串话，洛与一个字都没听懂。
　　一旁秦立却恍然大悟：
　　“抗眠药失效了？那难怪会昏迷！”又羞愧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啊医生，是我小题大做了，还麻烦你们来一趟。”
　　段医生却严肃道：“不，你做得非常对，看见昏迷人群，及时拨打睡眠医院电话送入医院，是我们每一位市民都应该做的！”
　　“但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秦立连连道谢：“辛苦医生！”又扶住洛与：“你真没事了吧？我们回宿舍。”
　　洛与垂下眼，向秦立低声说了句谢谢。
　　秦立微微红了脸：“没事，咱们都是室友嘛，互相帮助。”
　　洛与转过身，跟着秦立朝宿舍走去。
　　他握着手机。
　　抗眠药。
　　这个新出现的陌生词汇，将他原本杂乱如麻的思绪，逐渐归为一条无比清晰的线。
　　就在刚刚秦立和段医生说话的过程中，他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了这个名词。
　　出现的结果简直让他心烦意乱——
　　抗眠药，是在这个世界里一种十分普及的药剂。普及到，全世界每个人、每一天都会服用！
　　它的作用，是替代传统意义上的睡眠，以补充人体过往通过睡眠能获得的一切修复功能。
　　抗眠药普及全球，已经过了三十年。
　　换句话说——
　　如今这个世界的人，通过每日服用抗眠药，已经没有人再睡觉了！
　　曾经“睡着”的状态，如今只会出现在因病症而昏迷的人群身上。
　　难怪看见他趴在宿舍桌上睡着，室友竟然会以为他昏迷而夸张到叫救护车！不出意外的话，他室友这辈子都没见过人睡觉！
　　直到这一刻，洛与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每天睡觉九十分钟，会被评级为难度最高的任务！
　　……
　　“从上至几千年前到三十年前的人类，都始终秉持着入夜而眠的落后生活方式。”
　　“相较于永恒的机械生命，人类生命原本就短暂，却还将其中的大半光阴，浪费在了睡眠这件无法产生任何价值的生理需求上。”
　　“直到睡眠，终于成为一种仅凭个人无法处理的，棘手麻烦。”
　　“抗眠药普及前，因更高效的机械生命出现而带来的下岗潮，席卷全球。为了保住赖以为生的工作，人类拼命拉长工作时间，以至于睡眠不足带来的猝死率急速上升，因失眠带来的心理疾病，也如阴云笼罩全世界……”
　　“人类害怕因贪睡而落后，却又同样害怕因失眠而抑郁，因未能及时补充足够睡眠而猝死。”
　　“最后，人类害怕入夜。”
　　发言人穿着毫无褶皱的深灰色西装，戴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
　　脊背高挺地站在只他一人的演讲台上，毫不避让地直视着镜头。
　　从演讲开始到现在，脸上始终神情肃杀，语调沉缓，如寒冬冷风席卷，让人不得不屏息聆听：
　　“直到三十年前的今天，【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首任会长宋远教授，面前全球推出抗眠药。”
　　发言人西装胸口用金丝边线纹上的字母“IUHP”，始终在演讲台顶光灯的照射下耀眼地亮着。
　　这是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的缩写。
　　“整个联合会花了长达五年，将抗眠药在全球的普及率推向百分之九十九，让人类彻底进化掉睡眠，走向生命翻倍的新时代。”
　　“如今，抗眠药全球普及三十年，人类再也不必畏惧机械生命——因为我们享有与机器同样不休的身体，以及更美好的灵魂。”
　　405宿舍，01号桌前。
　　洛与戴着耳机，坐在属于他的硬木椅上，托着脸，欣赏他顺着“抗眠药”搜到的视频。
　　《抗眠药普及三十周年纪念演讲》。
　　他歪着头，一动不动盯着视频里这位姿态高傲又说话声凛冽的发言人。
　　视频里标注的头衔是【“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宋泠鸢教授】。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是抗眠药的研发及推广机构。
　　根据洛与搜索的信息显示，一百年前，机械生命的高速发展取代了大量人类劳动力。
　　全世界范围内出现大规模失业，随之而来是动荡、战争……
　　六十年前的一场世界大战之后，世界被划分成了A-G七个区域。洛与所在的区域被划成了A区。
　　在各区域首领的联合推动下，“国际人类发展联合会”应运而生，负责制定有利于人类整体向前进步的决策。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一成立，就有力遏止了机械生命的无序发展，以降低发展速度的代价，让人类重回原本应属于他们的工作岗位上。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推出了彻底改变人类生命进程的“抗眠药”，以对抗未来潜在的新一轮机械危机。
　　洛与隔着屏幕，凝望着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已经拿到教授职称的会长。
　　与那双性感但目中无人的深蓝色眼睛，对视了半晌。
　　无意识地摸了摸下颌。
　　突然反应过来，“啪”地一声关掉了视频。
　　就算这位宋会长是有深邃的蓝眼睛、高耸的鼻梁、凌厉的下颌线的混血帅哥，那又怎样？
　　这帅哥可是直接将他完成任务的难度，拉到了地狱模式！
　　混血帅哥，我恨你。
　　“洛与，我去考试了，你今天就在宿舍好好休息吧。”
　　已经是早上八点，饱满的光线顺着阳台玻璃洒进宿舍内，秦立收好了书包，又来和洛与告别。
　　“考试？”洛与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昏昏沉沉的，头差点撞在柜子上：“我不用去吗？”
　　“你小心点……”秦立心疼地皱了下眉，才想起洛与失忆的事：
　　“你连这都忘了？你和其他人不都是昨天就考完了最后一门课？他们人都已经到家了。现在就剩我还有一门选修课没考，还好你暑假不回家陪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洛与缓缓吐了口气。
　　原来他恰好穿到了期末周结束的时间线，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好消息！
　　等秦立离开，洛与也去更衣室换了套干净衣服，迅速离开了宿舍。
　　如今他已经明了，这是一个戒除睡眠的平行世界。
　　而他偏偏要在这个世界完成睡觉任务，才能存活。
　　在宿舍睡觉肯定不可能了，随便一个人路过，搞不好都会将他当做昏迷送去睡眠医院，和段医生干瞪眼。
　　初夏上午的阳光暖得发白，洛与戴着卡其色鸭舌帽，将柔软的头发压在额前，身上穿着宽松清爽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踩着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
　　从前只听说过小情侣在学校里找隐蔽的地方偷偷接吻，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需要找地方偷偷睡觉！
　　突然间，洛与隔着校门，望见街对面高楼上挂着一块水晶标牌，上面写着：【京阳大酒店】。
　　酒店！
　　洛与没有犹豫，一路小跑出了校门，直奔酒店大堂。
　　夏天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在阳光下泛着光芒，洛与一直跑到酒店前台才停下脚步，望向头上悬挂的电子价目表。
　　【大桌房 100/六小时】
　　大桌房。
　　洛与绷不住笑出了声。
　　再往下看，还有双桌房、家庭三桌房、沙发房、按摩房、麻将桌房、多人桌游桌房。
　　各式各样供人们停脚的方式。
　　顺着价目表一路看下去，洛与在最下端，意料之外竟然还看见了“床”：
　　【大床房 2000/六小时】
　　2000？怎么不去抢！
　　洛与眼皮一跳。
　　在这个世界，“床”已经奢侈到他不认识的样子了吗！
　　“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前台服务员对他露出微笑。
　　洛与收起心里的震惊，迅速弯了下眼睛：“您好，我想开一间……”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摸索着打开支付软件。
　　查看余额。
　　【802元】
　　洛与敏锐地点开流水。
　　每月只有在中旬左右，有来自称呼为【哥哥】的1500元入账。
　　他又迅速打开聊天软件，找到备注为【哥哥】的人。
　　两人的对话就只有简单的转账，没有再多交流。
　　至于父母……
　　无论在哪个软件，洛与都没有找到相应称呼的人。
　　没有父母。
　　洛与反应良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平行世界的倒霉蛋和他一样，是个孤儿。
　　“原身目前的生活费，每月就只有1500……”他一套操作下来，很快认清这个事实。
　　要是想每天开房睡觉，必须有额外的收入才行。
　　“姐姐，我要一间大桌房。”洛与昨晚只睡了两小时，必须先补个觉。
　　拿到房卡后，他又对服务生露出甜甜的笑：“你们这里招不招暑假工呀？”
　　服务生瞬间变了副脸：
　　“怎么又是找暑假工的？你是对面的大学生吧？我们这儿开放给大学生暑假打临时工的名额，一个月前就招满了！”
　　洛与：……
　　三条腿的青蛙难找，便宜好用的大学生遍地都是。
　　他乘电梯上楼，刷房卡打开了他的大桌房。
　　房间不大，进门处与正常酒店一样，是带有马桶和浴缸的卫生间。
　　进了房是一套深灰色海绵桌椅，前方挂了一个超大显示屏。
　　洛与反锁上门，安心地趴在海绵桌上，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
　　等洛与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他离开酒店回到学校，边走边思索着搞钱方式。
　　忽然余光瞥见校门口的宣传栏上，贴着一张极其抢眼的大红色宣传海报——
　　【校园主播扶持选拔赛，最后一天报名！】
　　主播？
　　洛与饶有兴趣地走向宣传栏，仔细看大字下的说明：
　　【通过校园主播扶持选拔赛，签约成为星耀直播“大学生”频道主播，展现A大学子风貌，暑假大额奖励金等你拿！
　　（暑假期间，每天只需直播两小时，即可赚取一百元出勤费，按日结算！）】
　　一天一百。
　　洛与舔了下嘴唇。
　　恰好够付大桌房的房费。
　　【报名方式：扫右侧二维码报名，通过选拔赛即可成功签约。
　　（注：各专业教授也可实名推荐优秀学生，无需选拔即可签约。每位教授限推荐1名）】
　　洛与大一的寒假，在家无聊开过直播。
　　靠着这张清纯无害的脸，每天对着镜头一通调笑，乱钓乱撩，轻轻松松就积累了小十几万粉丝。
　　他摸了下鼻子，没再犹豫，拿出手机扫码报了名。
　　报名成功的页面中，弹出面试时间及地点：
　　【明天早上一点，A大活动中心304活动大厅，等你来面试！】
　　洛与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早上一点，好美的时间。


第4章 
　　晚上十一点。
　　无边的夜色覆盖整座校园，男生宿舍一楼大厅里通体白色的顶灯大亮。
　　从宿管阿姨值班窗口向外，一群男生歪歪扭扭地排起长队。
　　洛与也被迫被夹在中间。
　　就在五分钟前，室友秦立忽然提醒他，今天拿药的时间到了，他们该下楼取药了。
　　洛与一头雾水，他是住的学校宿舍又不是精神病院，为什么晚上要取药？
　　但还是在秦立的嘱咐上带上了自己的身份卡——这个世界里人手一张证明身份的芯片卡，以及桌上的蓝色保温杯，镇定地下了楼。
　　一走进大厅，就看到这条快排出宿舍楼的长队！
　　洛与下意识就看向了窗口处，想看看到底在干嘛。
　　窗口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不起眼的说明，他白天都没注意到，此时才看清，白纸黑字上标明：
　　【抗眠药领取处】
　　【领药时间：每日23：00-24：00】
　　【宿管阿姨年纪大了，爬楼挨个发放多有不便，请同学们安排好时间，主动领取哦~无法回校请在附近小区及时领药服药，漏领漏服后果自负！】
　　“洛与？洛与快过来！”
　　秦立喊他的声音过于响亮，所有人都瞬间看向了他。
　　他只好硬着头皮跑了过去，被秦立一把捞进了这队伍里。
　　“你刚刚在看什么呢？”秦立好奇问他。
　　洛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嘴角掩饰地露出一点笑：
　　“我在看阿姨发药呢！阿姨每天要发这么多药，也太辛苦了吧，怎么不换刷卡自动取药。”
　　秦立望着洛与的笑容，心里软软的，耐心解释道：
　　“因为阿姨不止要发药，还得要保证咱们喝下去呢！他们要的是服药率，可不单单只是领药率。”
　　洛与深吸一口气，装作无意地点了点头。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药他可千万不能吃啊！
　　如果吃了这抗眠药，很可能他就压根没法入睡，还怎么完成任务？明天就被砸死了！
　　这样想着，洛与又戳了戳秦立的胳膊。
　　等秦立疑惑地凑过来，他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在对方耳边小声问：
　　“秦哥，要是有人不领、或者不吃抗眠药，会有什么后果？”
　　秦立被他的声音吹得心痒痒，笑了声：
　　“超过三天不领的话，身份卡就不能用了，几乎寸步难行！至于不吃，要是你有那么幸运、能发现有人不吃药，那你可就赚大啦！”
　　洛与假装激动：“怎么赚怎么赚？我正好缺钱。”
　　“笑死。”秦立指了指窗口：“要是你发现有人不吃药，可以直接向宿管阿姨举报！或者，也可以打人类进步联合会区域分会的电话举报，网上一搜就能搜出电话。只要最终核验为真，你就能拿到至少一万块的举报奖励金！”
　　举报？
　　还是有偿的！
　　洛与心头一跳，状似无意地嘟哝了句：
　　“那被举报了又会怎么样？”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还真的知道一点。”秦立也压低了声音：“我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学长，估计是青春期叛逆吧，发药的时候和老师吵架、非不吃药，老师劝慰不听，还回教室到处炫耀他今天没吃药……结果当天就被举报了！”
　　洛与抿着嘴唇，静静地等着他继续。
　　秦立：“我听别人说啊，他直接被在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在当地的分会带走处理了，一个月后才被送回来继续上课！他回来之后，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再也不敢不喝药了，甚至听见联合会的名字就变脸色！”
　　“啧。”秦立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颤：“你想啊，联合会当初能把抗眠药推行到全人类接近百分百的服用率，想也知道手段强硬的很！我估计，他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恐怖的折磨……”
　　洛与也没忍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有必要这样吗。”
　　不就是想睡觉吗！用得着折磨吗！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到底是什么魔鬼组织！
　　“当然有必要！按时喝药人人有责，不喝药的人就是害群之马，就算被怎么惩罚也不为过！”
　　秦立说得义正言辞，看见洛与的表情，又笑着捏了下他的肩膀：
　　“你怕什么！联合会虽然手段狠，但也从来不滥用职权。只要咱们好好喝药，就不会和联合会有接触！”
　　洛与也想笑一下。
　　洛与笑不出来。
　　终于排到洛与，他冲发药的阿姨努力挤出笑容：“阿姨辛苦啦。”
　　“哎哟，不辛苦。”
　　阿姨接过他的身份卡，在刷卡机器上“滴”了一声，随即笑眯眯给他递来一粒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又拿过他递去的保温杯，给他在饮水机里接了满满一杯水。
　　洛与知道喝了药才能走，垂下眼，将那颗药片放进嘴里，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这才转过身离开队伍。
　　秦立先喝了药，在旁边等他，见他也喝完，几步跳上了楼梯。
　　洛与在身后默默跟着，趁四周没人注意，火速用手捂住嘴。
　　将那粒被他藏在腮帮子处的药片火速吐在了手心里。
　　糟了，这药片还是溶解了一小半。
　　洛与瞬间心跳快了许多。
　　只希望一小半药力不强，他今天还能睡得着！
　　回到宿舍后，洛与迅速冲进了卫生间，将药片冲进马桶里，又洗了几遍手。
　　出来后手机闹钟恰巧响了。
　　他该出发去主播面试了。
　　洛与从衣柜里淘了件极其衬肤色的蛋黄色圆领短袖、又搭了一条牛奶色休闲裤，在更衣室里换上。
　　出来随手抓了下头发，就拉开门出去了。
　　身后，秦立被那明亮颜色映衬下显得更加明艳的五官吸引得移不开眼，都忘了问洛与去哪。
　　一直到洛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终于回过神来，烦躁地拍了拍脸，自我警告不要再想入非非。
　　校园里，头顶的夜空漆黑，但路灯光芒万丈，几乎照射得亮如白昼。
　　洛与真是头一回在凌晨……不是，早上零点半，出门面试。
　　夜里微风带了几分凉意，他踩着影子朝前走，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过就一百天而已。等他完成了任务，再好好融入这个世界，还有全新的生活等着他。
　　洛与步行十分钟到了面试点，是学校的活动大楼，余光里瞥见教学楼上挂了一条大红色横幅。
　　【感谢A大校友、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宋泠鸢教授，为母校捐赠1亿元】
　　洛与：……
　　怎么又是这魔鬼联合会的魔鬼教授！
　　面前的自动门打开了，洛与收回目光，顺着指引上了三楼，走进了一个宽敞的活动大厅。
　　这里是星耀平台“大学生”频道主播，选拔现场。
　　大厅里闹哄哄地一片，约莫挤了上百人。
　　洛与虽然下午补了觉，但还是困，懒得花费力气，和这群不用睡觉、精力旺盛的人社交。
　　进门后就乖巧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养生息。
　　一个篮球却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洛与脚边，弹起的时候被洛与下意识接住。
　　“同学，这是我的球！”一个个子极高、穿着运动背心的男生，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走了过来。
　　洛与没吭声，将球扔了回去。
　　对方稳稳接住球，撩了下汗湿的刘海，盯着洛与那张又白又软的脸蛋：“喂，我叫萨坡，加个联系方式？”
　　洛与垂下眼假装找手机，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抬起头羞愧一笑：
　　“不好意思呀，我今天出门匆忙，没带手机呢。”
　　萨坡：……
　　他都看见手机角了！
　　他尬在原地，听见不远处兄弟们的嬉笑声，挂不住脸，大声怒吼：“你拒绝我？可知道你拒绝的是谁？”
　　最烦体育生了。
　　洛与眼神委屈地揉了下耳朵：“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我耳朵最近发了炎，本来就很痛，都怪你，现在更痛了。你离我远一点。”
　　萨坡吃软不吃硬，没料到洛与突然撒娇，一下子结巴了：“哦，哦那我……”
　　就在他静默的一瞬间，“咔嚓”一声。
　　活动大厅最前方，有女人从活动教室内推门而出。
　　“所有来面试的同学安静！既然已经到齐，我们就要开始面试了。”
　　洛与趁萨坡注意力移开，迅速站起身，从他身后迅速绕过，挤进了另一堆人群里。
　　“我会将大家分为四组，二十人一组。每组的面试同学按照组别，以小组为单位，一同进入我身后的三个房间，进行时长五分钟的主题直播。”
　　人群中有人出声：“老师，具体什么主题啊？”
　　女人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我们是大学生主播选拔，需要各位尽量展现出A大学生的风采。”
　　“因此。”女人停顿了两秒，“直播主题，必须与各位所学专业相关，具体主题可自选。”
　　洛与：……
　　眼皮不详地一跳。
　　主播面试，不考镜头表现力、不考控场能力和表演能力，竟然考专业课？
　　而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专业！
　　他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
　　历史系。
　　靠，怎么偏偏是历史系……
　　洛与头疼地叹了口气，捏着卡片塞回了口袋。
　　他才来这个世界一天，这个世界的历史，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这要他面试讲什么？
　　女人开始读分组名单，洛与被分到了第三组。
　　不巧的是，萨坡也和他一组。
　　他脚步迅速朝第三组面试间走去，萨坡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他，抱着篮球几步上前，挤到洛与身边：
　　“同学，你确定不给我联系方式——”
　　趁他还要再威逼利诱，洛与垂着眼捂住耳朵，故技重施：“哥哥，我耳朵真的好痛。”
　　萨坡被这句哥哥喊懵了！张开的嘴在空气中颤抖了下，又无措地缓缓闭上。
　　洛与迅速甩掉他进入面试房间。
　　这是一间宽敞的阶梯教室。
　　所有面试者被安排到教室后排的座位入座。四五个面试官坐在第一排。
　　讲台上已经布置起一个简易的直播间，直播手机在伸缩架上架好，直播间画面直接投屏到右侧大屏幕上，供现场所有人观看。
　　面试开始，面试官从号码中随机抽取面试者，上台进行五分钟的主题直播。
　　洛与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入座，看见萨坡同那群体育生坐在一块，没继续纠缠上来，才松了口气。
　　等前三位同学面试结束，洛与大概摸清了这个世界的直播套路——与他之前的世界大差不离。
　　现在唯一困难的，就是选择主题了。
　　“历史系大一学生，洛与？”
　　洛与一瞬间瞪大眼睛。
　　这么快就到他了！
　　电光火石间，他在心里火速选定了主题！站起身朝台上走去。
　　洛与的脸投上大屏幕的一瞬间，教室里瞬间响起窃窃私语！
　　“这个小哥哥好上镜啊，我都心跳加速了！”
　　“他刚进面试大厅我就注意到了，五官超级精致的学弟。可惜被萨坡缠上去了，我就没敢上。”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今天选的又不是颜值主播，要看专业课能力的。”
　　“你就嫉妒吧。我感觉他表情管理也好好，是不是在什么平台做过主播？”
　　“应该没有，不然这么漂亮的主播，我怎么可能没关注！”
　　洛与隔得太远，只听得到教室里嗡嗡声如潮水弥漫。
　　坐在那把直播椅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曾经直播的时候。
　　他对着直播镜头，十分有信念感地弯了弯那双灵动的眼睛，恰到好处地勾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
　　深吸一口气开始直播。


第5章 
　　“欢迎进入直播间的……宝贝们。”
　　洛与把“宝贝”两个字咬得很轻，喊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地垂眼笑了下，更让人听得心痒。
　　“我是大学生频道的历史主播洛与。”
　　“进来的宝贝们，先给个关注好不好？主播今天会分享一项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历史仪式的。”
　　洛与双手交叉抵在下唇上，自然地招呼着，声线里却带着一股清泉般的青涩：
　　“什么仪式？谁能猜对，主播会送出奖、励喔。”
　　台下有人听了恨不得自己能猜到，下一秒才想起这是面试。
　　“小小提示一下，是我们的祖先，每天都会进行的一种仪式。”
　　“怎么会有人说是做……不要发会让直播间封掉的词，谢谢。”
　　洛与随口开了个玩笑，教室里顿时发出憋不住的细微笑声。
　　他顿了一下，又弯着眼睛看向其实并不存在的弹幕：
　　“伤心了，都没有人猜到。”
　　“很好猜的，我要分享的仪式，就是——”
　　“睡、觉。”
　　说出那个词的一剎那，席间的私语声瞬间消失！
　　偌大的教室里，坐满面试者的听众席上，所有学生和面试官，都不约而同陷入怔愣！
　　前排有面试官迅速比划手势叫了声——“暂停！”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靠近，低头讨论了好几分钟。
　　讲台上，洛与短暂地收起了笑容，抿着嘴耐心等待着。
　　望着面试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了激烈争执。
　　几分钟后，他听见面试官们勉强达成共识——
　　虽然睡觉是一种违禁行为，但如果是历史研究，只是谈睡觉的历史，好像也不是不行。
　　学术无边界！
　　这才终于有面试官抬起手，示意洛与继续。
　　洛与在心底重重松了口气！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睡觉当然是一种历史！这也是唯一他了解、而如今大量世界成员不了解的话题！
　　如果不能讲睡觉，他还真的不知该分享什么了。
　　“没睡过觉？没睡过没关系，主播这不是来给大家分享了嘛。”
　　洛与继续假装看弹幕：
　　“好厉害，竟然有位宝贝知道，以前每天早上零点到早上七点，是大家集中躺在床上睡觉的时间。”
　　洛与提到“床”这个字眼的时候，教室里忽然又响起一阵嬉笑声。
　　他没放在心上，继续说：
　　“但是主播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以前的人要是想睡觉的话，其实不止在这段时间。”
　　“比如说以前像主播这种大学生，就更喜欢在早上八点、下午一点和晚上八点的课上睡觉！”
　　“很意外？不知道上课要怎么睡觉？”洛与白得发光的双臂交叉在黑色的桌面上，“很简单啊，就会像主播这样，两手在桌面上放着，然后，头直接埋进小臂里，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说着洛与将头埋了下去，又很快笑意盈盈地抬起头：
　　“但这样做的话是不是未免太明显了？老师的面子往哪搁啊，平时分小心被扣光了！”
　　洛与抬起一只手：
　　“教大家一种更保险的方法，这样用手托着脸，趁老师看不见的时候飞快闭上眼。或者呢，借助前排同学宽阔的后背遮挡，来睡觉。又学到了没用的技巧吧？”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以前的大学生，坐在这种硬邦邦的椅子上睡觉，比回宿舍躺在床上睡觉，入睡速度还、更、快，神奇吧。”
　　正如洛与所料。
　　关于睡觉历史的普及，在如今进化掉睡眠的时代，少之又少。
　　台下原本在紧张准备面试的学生们，在洛与说话的过程中，都抬起眼看向大屏幕，好似听入了迷。
　　席间议论声持续不断，但如今已经不再只关注主播颜值：
　　“有意思，这个主题讲的人少，应该能火。”
　　“我之前听我爸妈说，睡着的感觉就和死了一样。要是上课睡觉，岂不是等于一上课就死了？”
　　“哈哈哈上课死了，下课再复活是吧。那和我上课的精神状态差不多。”
　　“我还是更喜欢上课看小说，一节课看一本，睡觉太浪费时间了！”
　　“好喜欢这个学弟，等他开播了我必关注。”
　　五分钟很快就到了，洛与托着脸冲直播镜头轻眨了下眼睫：
　　“宝贝们，主播关注量达到一万，我就给大家表演，以前的人每天是怎么在床上睡觉的。”
　　在床上……
　　听众席上好几位学生，望着大屏幕上洛与朝他们抛来的眼神，瞬间都红了脸！
　　直到洛与回到听众席，还一直忍不住脸颊绯红地朝他那里看去。
　　洛与没注意周围向他投来的所有目光，只一心想着——
　　虽然选题有点险，但效果好像还不错！
　　这场主播面试，必须等到每组所有人面试完，才能一起出去。
　　洛与回到座位上后，断断续续听了后续那些面试者的表现。
　　都是些完全没有主播经验的纯大学生。
　　愈发坚信自己绝对能脱颖而出！
　　突然胸腔一口气上涌，洛与下意识张开了嘴，一个念头闪过大脑，赶紧伸手捂住！
　　——打哈欠，同睡觉一样，大概率也是一个已经被如今人类进化掉的行为。如果被人发现他打哈欠，无疑会暴露他没吃药的事实！
　　洛与看了眼手机时间。
　　都已经快要到凌晨两点了，还有一小半的人没有面试完。
　　周围的人都精神抖擞，只他一个没吃抗眠药的人，已经开始犯困。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
　　好歹熬到凌晨三点，所有面试者都面试结束！
　　洛与苦苦支撑着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终于等到面试官站起身：
　　“感谢来面试的同学，面试结果会三小时内发送到各位的手机上。各位可以离开了。”
　　洛与迅速站起身，用最后的力气发射出门！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睡觉。
　　他已经困得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冲在所有人最前面，低着头用力推开面试大厅的门。
　　“嘭！”
　　“你这学生怎么走路的——”“你哪个专业的学生？”
　　严肃冷厉的呵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直到一只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冰冷的手掌，扶住了他的小臂。
　　周围所有人突然噤了声。
　　洛与好半天才站稳，懵懂地对上一双深沉如湖水的深蓝色眼睛。
　　他不太清醒的视线，缓缓顺着那张脸上下移动。
　　面前男人身上浅白色衬衫严谨地扣到最顶端，连袖口也一丝不茍遮挡去了手腕，褐色玻璃纽扣在灯光下泛着深光。下摆没入高腰深黑色牛仔裤中，勾勒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洛与视线飘忽，忽然注意到衬衫口那行金丝边线纹上的字母。
　　IUHP。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将没有按时服用抗眠药的群众，强迫处罚……
　　洛与瞬间睡意全无！
　　他浑身一抖，火速朝后退了两步，终于将眼前的人对上号。
　　宋泠鸢。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宋泠鸢。
　　怎么在学校里竟然也能见到这魔鬼协会的魔鬼头子啊！
　　害怕、委屈的混合情绪霎那间涌上洛与心头！
　　都是这人，害得他不能睡觉。
　　少睡一天他都必死无疑，他不想这么快又被砸死，他想好好活着……
　　洛与通红的眼角堆积着因为太困而渗出的生理泪水，充满怨气地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但和宋泠鸢那双高傲又冷漠的眼睛对上，又莫名害怕对方仅靠眼睛、都能看出他没吃药。
　　本能地迅速绕了个圈。
　　卑微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走路没长眼。”
　　说完就赶紧一路小跑逃走了。
　　“宋教授，我帮您擦擦？”
　　站在宋泠鸢身后的A大副校长，早就听说过这位宋会长，是个有洁癖的人。
　　连忙谄媚地掏出一张准备好的餐巾，伸手作势要帮他擦拭肩头被学生撞皱的衬衫。
　　宋泠鸢却蹙着眉挪开了一步。
　　副校长的餐巾顿时尴尬在半空，只好收回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
　　宋泠鸢转过身。
　　这位明明是主动撞到了他、却还委屈极了一样含着泪、毫无威慑力瞪向他的年轻学生，已经如兔子般落荒而逃。
　　直到那抹鲜艳的奶油黄色、如同落在寒冬冰面的光芒一般的人影，消逝在走廊转角。
　　宋泠鸢才缓缓收回视线。
　　一回过头，那位学生刚刚出来的地方，另一个抱着篮球的男学生，正踟蹰着想出来，却又碍于他站在那里，不敢动作。
　　前后将他围在中央的学校接待者们，纷纷顺着宋泠鸢的目光看过去。
　　那男生吓得转身又逃进活动大厅内。
　　副校长眼珠子转了转，立即又笑着解释：
　　“宋教授，这边是在搞一个校园主播选拔的活动，您感兴趣要去瞧瞧么？这个活动，是咱们学校和一家直播平台的开创性跨界合作，旨在通过大学生主播对外宣传学校，提升学校知名度，促进知识在全社会的广泛传播……”
　　宋泠鸢不耐烦地抬了下手：“没兴趣。”
　　副校长马上住了口，忙不迭继续带路朝前走。
　　……
　　洛与吓得心跳飞快，一路小跑到二楼才慢下脚步。
　　宋泠鸢应该没看出来他没吃药吧……
　　可他去哪睡觉呢？开房太贵，银行卡上不剩什么钱了。
　　突然间，他余光里瞥见楼梯边一间房的金属门大开。
　　里头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极软的沙发，空空荡荡没有人！
　　洛与猛地剎住脚步，一抬头。
　　【金融系学生专用休闲室】的牌子，挂在金属门最上头
　　洛与眨了下眼睛，转身顺着走廊朝前走。
　　二楼一整层楼，竟然都是各个系学生的休闲室。
　　直到他终于找到【历史系学生专用休闲室】，果然此刻也没有人。
　　他闪身进了房间，回身反锁上门。
　　既然是历史系学生专用，他没理由不可以使用。
　　锁上门，谁会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
　　休闲室的房间中央，两张深蓝色双人沙发对放，中间夹着一张白色玻璃小圆桌，桌上是国际象棋。
　　房间右侧还摆着两套纯木桌椅，桌上摞着高高一摞历史书。
　　绝美的睡觉之地。
　　洛与将窗帘拉上，又关了灯，终于浑身松懈地侧躺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表皮。
　　他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却又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睡不着。
　　明明很困，却就是睡不着，仿佛大脑里有什么功能被破坏掉了。
　　不会是那半小片抗眠片的问题吧？
　　洛与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睡不着，心跳骤然加快，连呼吸都不顺畅。
　　【检测到穿越者遇到困难】
　　【拥有1次抽取帮助道具的次数，请问是否使用？】
　　脑海里欢快的女声突然响起。
　　洛与愣了下。
　　差点忘记，他还有帮助完成任务的道具。
　　“抽。”
　　【正在随机抽取道具……】
　　【恭喜你获得S级道具：睡眠片*99片！】
　　S级？
　　听起来应该是最高的？
　　首抽就手气这么好，洛与有点高兴：“睡眠片是什么？”
　　【你还在整夜翻来覆去失眠吗？服用一片睡眠片，五分钟内即可立即进入睡眠，解决一切失眠难题！】
　　洛与“嘶”了声：“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安眠药……喝了不会直接把我带走吧？”
　　【该睡眠片诞生于数亿个平行世界中最高医术的世界，无任何副作用。】
　　【服用睡眠片后，患者将在5分钟内进入90分钟深度睡眠，高效补充24小时体力。】
　　【但请注意，但入睡的90分钟内，患者将极难苏醒。】
　　洛与这才缓缓吐了口热气。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只需要每天保证一个半小时独处时间，就能完成睡觉任务？
　　同时，每天就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睡眠，就可以不再犯困？
　　虽然会极难苏醒，但他正常睡着的时候……警惕心也没有更强！
　　“现在就给我一片呗。”洛与歪了歪头，伸出手。
　　话音刚落，面前的虚空仿佛被撕开一角，一粒薄荷糖似的淡绿色圆形药片掉落在他手心。
　　洛与直接将药含进嘴里，还真是薄荷味儿的，清凉中带着点甜，很快就吞咽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在沙发上躺好。
　　五分钟后，无休止的困意终于彻底将方才兴奋的大脑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洛与意识逐渐复苏。
　　脑海里的任务提示音一同响起：
　　【睡眠任务完成进度：2/100】
　　【随身空间可抽取道具次数：1】
　　他揉了揉眼睛，垂眼看了眼手机，竟然刚好90分钟。
　　睡饱了很舒服，洛与露出点笑，撑着坐起身。
　　却突然一瞬间，僵住了身体——
　　室内光线很暗，可他却清清楚楚看见。
　　小圆桌对面那张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第6章 
　　“你……”
　　洛与目瞪口呆，偏头往这人身后那扇房间门看。
　　门锁没有被撬掉，这人穿墙进来的？还是爬窗？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到底有没有看出来他刚刚是在……违规睡觉啊！
　　休闲室内，黯淡的光线内，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顺着洛与的目光也朝身后看，身上白色卫衣的兜帽跟着偏转。
　　很快转过头，对洛与随意一笑：
　　“我是历史系博士温黎，也是这间休闲室的管理员。”
　　说着漫不经心摇了摇手上的钥匙，金属碰撞发出“叮铃”的响声。
　　“管理员……”洛与深呼一口气先发制人：“管理员，就可以随便闯进反锁的房间吗？难道这就是你管理的方式？你这样，以后谁还敢来这地方。”
　　“抱歉。”
　　温黎听着他的斥责，却并不恼，缓缓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但我不是随便闯进来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他？
　　洛与指节按在沙发垫上，因为过于用力都泛白：
　　“找我的，你可以等我忙完出去。锁门就是在忙，知道了吗？”
　　温黎笑了下，不再与他纠缠，陡然转了话题：
　　“你刚刚，是在睡觉吧。”
　　他看见了。
　　完蛋了。
　　洛与害怕得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刚刚还凶相毕露的眼睛瞬间耷拉下去：
　　“我错了。”
　　“哥哥，你不要举报我……”
　　温黎淡淡望着他，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袋纸巾，缓缓走到沙发前。
　　半蹲在地上，轻柔地帮他擦去了眼角的泪：
　　“举报你做什么。”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把你交给联合会折磨。”
　　洛与愣了神，近距离望着半蹲着的温黎，这才看清对方镜框下的眼神极为柔和，如一抹春风。
　　是极其容易就让人信任的长相。
　　“我是来帮你的。”
　　帮他？
　　洛与没吭声，见温黎收回手，将擦拭过的纸巾放在小圆桌上，回身顺势在和他同张沙发上坐下：
　　“刚刚我也在主播面试现场，看到你聊睡觉……怎么，对睡觉很感兴趣？”
　　洛与也侧过身对着温黎，两腿弓起赤脚踩在沙发垫上，双手抱膝含糊地应着：
　　“就是，猎奇……”
　　温黎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
　　“睡觉是我们先辈拥有的一种重要习性，任何人对睡觉燃起兴趣都很正常。偶尔一次不吃药，偷尝睡觉的滋味，也很正常。”
　　洛与脊背缓缓放松下来。
　　看来今天不会被送医院，也不会被举报了。
　　“你刚刚说帮我？”他试探性地抬起头。
　　温黎又点了下头，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定弧度的微笑：
　　“我正跟着历史系陶眠教授一同做‘睡觉’文化的历史研究，专题项目组还差一个本科生整理资料。既然感兴趣，愿不愿意加入？”
　　又意味深长道：“也许，还会有名正言顺，体验睡觉的机会。”
　　洛与又泄气了。
　　也许对其他人而言很吸引人，但他需要的是稳定睡觉的方式，偶尔一次，帮不上什么忙。
　　洛与小声问：“有没有费用？”
　　温黎似乎没料到他竟然在意这个，顿了半晌才道：“每周有一百块餐补。”
　　……大学生卖价也太便宜了吧！
　　洛与犹豫着咬了下嘴唇，委婉推拒道：“我很想参与啦，但我之后如果要直播的话，可能会没时间做项目。”
　　温黎看向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意外：
　　“你难道以为，你真的能通过这次主播选拔？”
　　“为什么不可能？”
　　他明明表现得就比其他面试者要好得多！
　　温黎失笑，身体微微朝前倾过来，像是看小傻瓜一样，近距离打量着洛与：
　　“小洛学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睡觉，如今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去触碰的禁忌话题。就算你钻个空子，作为学术主题去讲，如果联合会真的追究下来，谁担得起追责？”
　　“能让你在面试的时候继续讲下去，已经是那群人对学界最大的宽容了。怎么可能还让你真当上主播。”
　　洛与抿着嘴唇，垂眼听着，手机突然“滴”了一声。
　　他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
　　正是星耀平台发来的短信。
　　赫然是一封拒信。
　　洛与的心情一瞬间跌到谷底，紧咬着嘴唇熄灭了手机屏幕。
　　好不容易清晰的前路，怎么又成了绝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好难。
　　温黎将他沮丧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点笑容，算准时机抛出了最后的条件：
　　“但如果你真的想做，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洛与瞬间抬起眼。
　　“只要有人愿意帮你担责就好了……忘了么，每位教授，都有一位推荐名额。”
　　温黎慢条斯理道：
　　“只要你同意加入研究组，我就可以说服陶教授，以项目成果对外宣传的由头，推荐你成为平台签约主播。”
　　“整个项目组，都为你的直播站台。”
　　“甚至连这间休闲室，也可以每日借你两小时直播，期间不会有任何人干扰，包括我。”
　　这间休闲室！
　　两小时使用时间，刚好够他睡觉。等直播攒够钱，他就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睡觉了！
　　“我想加入。”
　　洛与立即撑着沙发身体朝前倾斜，微微仰起头望着温黎，换了副乞求的姿态：
　　“哥哥，让我加入吧！”
　　温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掌心朝下盖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在他后脑勺上满意地揉了又揉：
　　“那跟我走。”
　　……
　　历史系研究中心就坐落在离活动中心不远的教学楼顶层。
　　洛与跟着温黎，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历史教授陶眠。
　　老教授穿着质朴的墨绿色纽扣衬衫，头发已经花白了，戴着一副金边老花镜，坐在办公桌后望着洛与。
　　听温黎将他今日在直播面试上的表现娓娓道来。
　　陶教授听罢，面色沉静地抬了抬眼镜框：
　　“洛与同学，你们这代年轻人，打小接受的都是‘珍爱生命，远离睡眠’的宣传教育，为何你会对睡觉感兴趣？”
　　洛与心虚地摸了下后颈，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教授，我就是……从小就比较叛逆！”
　　陶教授“呵呵”笑了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叛逆好啊。在这个时代，叛逆一点，比逆来顺受要好得多。”
　　“我可以让你加入项目组，也可以推荐你去做睡觉主播。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洛与乖巧地弯了弯眼睛：“教授，您说。”
　　陶教授缓缓道：
　　“你可以对外分享我们睡觉历史研究的成果，向大家展现先辈的睡觉方式。但是——”
　　“千万，不要在任何场合，真睡。”
　　洛与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微一颤，快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温黎。
　　见温黎并没有告密的意思，立即道：
　　“我知道啦！教授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陶教授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洛与亲眼看着陶教授填好推荐表格、并发给星耀平台，才一身轻松地离开教授办公室。
　　走出教学楼时，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刚好落在他脸侧。
　　“从明天开始来项目组工作，工作时间是早上五点到晚上十一点。”
　　温黎转头看向洛与。
　　洛与点了点头。
　　他查过信息，知道早五晚十一是这个世界的标准工作时间。
　　晚十一到十二是所有人的领药喝药时段，而零点到五点是大多数人的休闲娱乐时段。
　　当然，不乏有些黑心工厂压榨员工的休闲娱乐时间，从零点工作到另一个零点……
　　温黎手指把玩着卫衣的帽带，忽然又说：
　　“休闲室每日零点到两点可提供给你直播，我不会再进去打扰你。这两个小时，你在里面做什么都行。”
　　两个小时，足够睡一觉了！
　　清晨的光线金子般落在洛与眼里，一片澄澈：“谢谢学长帮我！明天见！”
　　他刚要走，却又听见温黎忽然加快语速：
　　“洛与。”
　　他回过头。
　　“无论你是真睡还是假睡，都不会有人发觉。直播间那些网友，大部分这一生都没有见过人睡觉，因此也根本不可能分辨清楚。”
　　洛与差点咬到嘴唇！
　　回头掩饰地笑了：“学长，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温黎眼神却依旧如之前般温和无波：“陶教授比较保守，不必什么都听从他。做你想做的事。”
　　洛与笑了声，直到温黎转身离开，才重重吐了口气。
　　温黎怎么会怂恿他真睡？
　　他想不通。
　　但无论温黎说什么，他确实都只能这样做。
　　……
　　刚回到宿舍，洛与收到了陶教授发来的推荐码，迅速登入“星耀”App，认证主播身份！
　　大学生频道的签约直播合同条款，较其他类型主播宽松一点。
　　由于是与学校合作选拔，主播只需要寒暑假每天直播两小时以上、开学后每周直播两天两小时以上，就能拿到保底的打卡费。
　　观众礼物与其他类型主播相同，与平台五五分成。
　　只有在主播连续七天不够直播时长，或因主播踩红线耳导致直播间封禁的情况下，才需要返还平台已到手打卡费十倍的违约金。
　　下面列出的封禁原因，多为违法犯罪行为。
　　洛与只草草扫了一眼，很快看完合同，开始填个人信息。
　　在主播大学专业及研究方向上，郑重地填下了【历史-睡觉】的字样。
　　在后头的补充信息，“大学生实践经历”那一栏，填上了他刚加入的睡觉历史研究项目组。
　　“个人工作内容”，填上了【对外传播古典文化-睡觉】。
　　粘贴推荐码，提交的一瞬间，撒花效果弹出——
　　【恭喜您成功签约成为星耀“大学生”频道主播！】
　　洛与返回到个人主页，发现主播昵称竟然自动生成为……
　　【历史-睡觉-洛与】。
　　和班级群里的名称格式一样土，竟然还无法修改。
　　洛与去大学生频道看了一圈，才发现这个频道竟然固定是这种昵称格式。
　　满满的大学生风味。
　　十几个小时后。
　　洛与故技重施躲过喝药，回宿舍就换上了一件V字领衬衫。
　　银线在衬衫口绣了朵玫瑰花，银色流苏顺着花瓣朝下垂，在若隐若现的胸口前微微摇摆。
　　他简单吹了个发型，抱着白天准备好的直播道具，准时来到了活动中心二楼的【历史系学生专用休闲室】。
　　洛与将门反锁，快步走到纯木方桌前，将长桌移动到正对深蓝色窗帘，又将椅子搬到窗帘前。
　　将手机架在金属支架上，在桌前坐定，拨了下刘海，随手解开了最顶上衬衫扣透气。
　　刚准备开播又突然站起身。
　　他从书柜里抽出一张纸，写下“直播中，请勿打扰”几个字，折成三角锥型，放置在了休闲室门口。
　　这才安心地返回桌前，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开始直播”。


第7章 
　　为了扶持这批最新签约的大学生主播，星耀平台特别给了一排显眼的首页滚动推荐位。
　　大学生主播首次开播，将获得首页的自动推荐一次！
　　洛与一开播，就被立即推荐在了这块整个平台流量最大的地方！
　　看直播的网友们，颜狗占比百分之九十九。
　　洛与的直播间缩略图一出现，颜狗们就立马无法控制双手，飞快点进来了！
　　一分钟内，涌进直播间的网友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位数！
　　深蓝色窗帘干净的背景前，洛与肤色愈发显白。
　　右手轻托着丰盈的侧脸，略歪着头，充满少年感的眼睛，笑意吟吟地盯着不断上涨的观看人数：
　　“哎，这平台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这个新人主播，首次开播给我送了很多数据？要不然，怎么只看到观众数量在涨，没人说话呢？”
　　颜狗们完全经不起挑逗，弹幕迅速飞了：
　　【不是送的数据！都是真人！】
　　【一进来就直接陷进主播的锁骨里面，都忘记打字了呜呜】
　　【守了一晚上这个新开的大学生频道，终于让我逮到一个真·性感清纯男大了！】
　　【主播的脸好像那种蓬松的大朵棉花糖，我是小学生我先咬】
　　【主播的眼睛是不是会放电，要不我的手机怎么瞬间就电量满格了】
　　洛与唇角翘得更高了，仿佛是被土味情话逗笑：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发电机。”
　　又顿悟般“嘶”了声：“你们是不是去每个主播直播间，都这样夸啊？我可不会上当。”
　　【嗨嗨嗨，提什么过去的事情（心虚目移）】
　　【老公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新的老婆已经出现，怎能继续停滞不前】
　　弹幕里喊老公喊老婆的，各喊各的。
　　洛与也不意外，他查过，在这个世界，同性结婚十分常见，性取向五花八门。
　　洛与垂着眼睫看弹幕滚动，笑了声，状作无意地舔了下嘴唇，好像口干似的，转头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水顺着唇瓣淌过，放下玻璃杯后，他抿了抿湿润冰凉的嘴唇，才又回复观众：
　　“既然你们保证了，那我就勉强再信你们一回好了。”
　　【主播嘴唇看起来好湿好软好好亲，为什么我亲不到，抓狂】
　　【伤心，为什么我们学校没有这么好看的学弟！都是些歪瓜裂枣！】
　　【姐妹别伤心，虽然我就在A大，我也还没见过老婆】
　　“就是，别伤心嘛。”洛与压低声音，原本清亮的嗓音显得绵柔：“见不到我，我这不是主动来见你们了。”
　　【啊啊啊老公你太会撩了】
　　弹幕瞬间刷得更快了！
　　应付这些吹颜的弹幕，洛与早就有经验。
　　直到直播间观众突破四位数，终于零零星星有人问：
　　【？？？怎么都在看脸啊，只有我这个高中生，来大学生频道，是真的来学习的吗？】
　　【主播的研究方向是睡觉啊？震惊，头一回见……】
　　【主播快上课呗，我是真的来听历史的】
　　“大学生频道”对外打的招牌，就是名牌大学大学生，来为大家分享各个专业的故事。
　　“哎，对，我的研究方向就是睡觉。”
　　洛与见顺势就切入正题
　　“直播间的宝贝们，这辈子有体验过睡觉的，敲个1。从来没睡过的，敲个2。主播先好好了解一下大家过往的睡觉经历。”
　　统计睡觉经历，其实本质是统计年龄。
　　毕竟从三十年前，抗眠药全球普及后，体验过睡眠的人就少之甚少了。
　　弹幕一片【2】刷过去，伴随着一些【爸妈体验过，但我出生已经不用睡觉了】的解释。
　　即便偶尔有零零散散几个【1】，也都说【早就记不清了】。
　　正如洛与所料。
　　“好啦，宝贝们的答案我都收到了！”
　　洛与冲镜头轻眨了下眼，直播间画面甚至能看清他细密的眼睫轻颤。
　　“虽然咱们现在已经全都不用再每天睡觉了，但睡觉这个行为，毕竟还是我们人类历史重要的一部分。今天主播就带大家了解下，睡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洛与说话的时候总是眉眼弯弯的，无论说什么，弹幕都一片刷着【好】【听主播的】。
　　洛与又喝了口水：
　　“咱们现在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但就在三十年前，那个时候人类还得每天花七八个小时在睡觉上。”
　　“那会儿的大学生总是睡不够，甚至连上课都在打瞌睡。”
　　【我一直觉得以前的人好可怜】
　　【就是，他们比我们的生命长度要少整整三分之一！】
　　【真的要感谢抗眠药这种伟大的发明】
　　睡觉这么幸福的事情，没体验过才叫可怜！
　　洛与嘴角抽了下，言不由衷地叹了口气：“就是就是，那个时候的人超可怜的。”
　　“今天呢，主播就为大家模拟一下，那些可怜的大学生，上课时到底是怎么偷偷睡觉的。”
　　这是洛与面试时的表演。
　　但和面试不同的是，今天是上课睡觉·豪华版！
　　洛与伸出手，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音响，播放他在网络上下载的音频：
　　“这题怎么解？首先，在圆心画一个x轴和y轴——”
　　【妈呀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数学！为什么我看个颜值主播还能听到数学题！】
　　【颜值主播，但大学生版】
　　“没错，就是数学！现在假装我们正在一节三十年前、早上八点的数学课上。”
　　洛与从书桌边拿来他白天去A大附属高中借来的数学课本，翻到音响里讲到的那个圆。
　　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图型，洛与突然无意识张开嘴，一口气涌上胸腔。
　　！
　　他刚刚是不是打了个哈欠？
　　洛与浑身一僵，迅速吐出那口气：
　　“注意了注意了！主播刚刚表演的动作，叫做打哈欠。”
　　“这是三十年前的人想要睡觉的时候，常见的生理表现。”
　　“大家也可以跟着主播一起做。深呼一口气，呼到顶，再张大嘴，缓缓吐气……”
　　【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打过哈欠，但就在看到主播打哈欠之后，我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哈欠】
　　【我也是，而且我打完哈欠，我家狗也打了个哈欠……】
　　【我全家都打了个哈欠，完了完了】
　　洛与舒服地打完哈欠，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看见弹幕笑了：“放心，染上哈欠没有副作用。”
　　【看主播打哈欠好可爱，而我看到视频里自己像河马】
　　洛与食指轻碰了下嘴唇：“什么河马，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主播最喜欢的小可爱。”
　　【啊啊啊那我呢？】
　　【那我呢？】
　　【那我呢？】
　　洛与笑了，把发弹幕的人名加上“小可爱”后缀挨个念了一遍，念累了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回到我们的数学课。”
　　“上课睡觉呢，通常不是一个刻意的过程。就是说吧，那些睡着的学生，他们本意也不想睡的！”
　　“当年的学生们呢，就是像现在的主播这样，先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然后，视线逐渐开始不聚焦——”
　　洛与指着数学题里那个圆形：
　　“开始看到这个圆形变得飘忽不定，变大，诶，又变小。”
　　“如果你要是听见圆形对你说，哈哈，我其实是一个正方形！又或者，你开始试图在课本上，双击放大这个圆……”
　　“那你就离睡着不远了。”
　　【那不是和吃了毒蘑菇差不多】
　　【好可怕，幸好现在不用睡觉了】
　　【热知识：没睡觉也不一定在听课，没睡觉也不一定听得懂】
　　【我们只是网友你越界了……】
　　洛与看着弹幕笑了下：“其实呢，上课睡觉还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就是，在你快睡着的时候，老师突然点你回答问题！”
　　【就算现在上课不睡觉，也怕老师点名啊啊！】
　　【已经开始害怕了】
　　【进来前不知道这是个恐怖直播间】
　　洛与却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亮闪闪地对着镜头：“主播班上之前就有位同学……”
　　又忽然改口，深沉：“有位同学，在细心整理的历史数据上，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
　　“曾经有位学生，上课突然被语文老师点起来问，‘小荷才露尖尖角’后面填什么。”
　　“这个学生呢，已经困得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就只听见了一个‘尖角’。”
　　“于是他说……填锐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和之前我上课看小说、不小心笑出声，被老师点起来分享在笑什么，有什么区别……】
　　【什么小说这么好笑，分享我一份谢谢】
　　“也分享给主播一份，谢谢。”
　　洛与漫不经心接了句，余光却定定落在了直播时长上。
　　马上就半小时了。
　　在剩余的一个半小时里，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他准备在直播里，以表演睡觉的名义，真睡。
　　洛与已经想清楚了，如果在其他时候真睡，都很难保证不被人意外发现，如同之前被秦立、温黎发现一般。
　　如果再以昏迷为理由将他送去医院，被发现没吃抗眠药，他就完蛋了！
　　而在镜头前表演睡觉，尽可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假睡，或许是最安全的真睡方式！
　　即便有网友怀疑他是真睡，他也只需要抵死不认就行。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洛与借口接杯水站起了身，离开镜头的一瞬间，迅速将睡眠片含进舌头下。
　　嘎嘣咯嘣几声吞了下去。
　　清亮的薄荷味一瞬间散布全身。
　　等洛与再回到桌前坐下：
　　“来来来，再分享一个关于睡觉的重要知识点。”
　　“根据历史研究，以前的人类虽然一晚上要睡八个小时才能精神，但其实大部分睡眠时间都是垃圾时间。真正的深度睡眠只需要90分钟就够了。”
　　“接下来，主播就为宝贝们倾情表演，如何在连续两节90分钟数学课上，补充每日所需深度睡眠。”
　　“注意注意——以下表演必须为专业人士进行，切勿轻易模仿。”
　　洛与郑重其事地宣告完，手机屏幕却突然弹出了一条PK邀请！
　　邀请方：大学生频道 - 体育教育系主播萨坡
　　PK时长：15分钟
　　洛与已经被困意冲昏头脑，指尖戳到【拒绝】上。
　　却突然看到下面一行小字：
　　注：主播首次完成PK赛，无论输赢，都可得到100元奖励！
　　一天大桌房的房钱。
　　不要白不要。
　　洛与努力撑住眼皮，在弹幕的催促下。
　　将PK时长，迅速改到了90分钟。
　　另一头，萨坡盯着手机紧张地等待着，生怕又被洛与拒绝。
　　收到修改时长的提示后，瞬间欣喜若狂！
　　漂亮学弟竟然嫌弃十五分钟少了，还要和他连麦聊九十分钟？
　　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接受！
　　洛与的直播间立即出现在他直播画面的右侧。
　　萨坡今天依旧穿着那件火红的运动背心，依旧抱着他那个篮球，正站在篮球场上直播。
　　见洛与接进来，对着手机邪魅一笑：
　　“又见面了学弟，上回面试空间太小，没来得及给你秀我打篮球的飒爽英姿，今天就让我三步上篮给你看！”
　　洛与：……
　　洛与眼皮逐渐沉重，眼睛逐渐失焦，笑容逐渐慈祥：
　　“哥哥，你打吧，我要开始给大家表演上课睡觉了。”
　　睡觉？
　　萨坡没听明白。
　　他一心表现，回身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三步跳起扣篮的一瞬间！
　　洛与“咚”地一声，一头栽倒在了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上。
　　弹幕：【？？？】
　　稳准狠扣完篮得意洋洋回来炫耀的萨坡：？？？
　　人呢？


第8章 
　　【主播演得好逼真，我爸说上课睡觉就是这样突然间一下子昏迷】
　　【但这睡觉的姿势也太实在了吧，真就一丁点脸都不露出来吗？虽然我是想好好学习历史没错，但我现在更想看你的脸呀？】
　　【老婆能不能抬起头来，正脸对着镜头睡觉？】
　　无数弹幕疯狂呼唤主播露脸。
　　可惜主播已经毫无知觉。
　　直播间弹幕飞了一会儿，见主播不理会，速度慢了下来，都耐心地等着再抬头。
　　虽然洛与说过要表演九十分钟，但大家当然不信，他真能完全不动弹。
　　中间肯定还得有一些互动吧！
　　“学弟？学弟你怎么了？”
　　PK赛对手萨坡惊恐大叫。
　　许多洛与直播间观众，好心跑去为他解释。
　　萨坡这才想起在他转身前，洛与确实说过要表演睡觉。
　　他好似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白瞎了刚刚那么完美的投篮！
　　几分钟后，萨坡振作地站起身，深情款款：
　　“学弟，等你表演结束了，就抬头看看，我会一直在这里。”
　　“为你带来命中率百分百的三步上篮！”
　　如果等洛与抬头的那一刻，恰好看见他起跳篮球进框——
　　说不定就能被他彻底迷倒！
　　他兴奋满满地抱着篮球朝前冲！
　　“噗——”
　　起跳失误，篮球出手，空中飞走三不沾。
　　萨坡落地后心虚地回头看，幸好学弟还没抬头。
　　“刚刚只是彩排，接下来才是真实表演！”
　　十分钟后。
　　萨坡喘着气扔开篮球：“还趴着啊？”
　　弹幕也急了：
　　【不会真的接下来九十分钟都是这样埋头趴在桌子上吧？有没有搞错，谁要看主播的头发啊】
　　【老婆，露个脸】
　　【主播也太敷衍我们了吧？】
　　【先去看我别的老婆了，大家拜拜】
　　不到半小时，洛与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急剧减少！
　　中途进来的新观众也来了就走！
　　【刚进来，这个直播间是在干什么？】
　　【主播是昏迷了吗，没人叫救护车？】
　　【没昏迷，表演睡觉呢】
　　【什么鬼，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这是在刷时长吧，举报了】
　　【走了走了，浪费时间】
　　半小时后，萨坡撑着膝盖休息了几分钟。
　　回想着洛与那张我见犹怜的漂亮脸蛋，才又重新振奋地站起身。
　　他不能停。
　　只有不断投篮，他才能保证洛与在抬头的那一刻，正中篮筐！
　　一小时后。
　　洛与原本热闹非凡的直播间内，骂的骂走的走。
　　只剩下了两位数观众。
　　萨坡也终于投不动了。
　　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篮球场上，对着夜空，有气无力地嚎叫：
　　“学弟！学弟你快醒醒吧！你再睡下去我吃不消啊！”
　　这漂亮学弟，难道真要表演90分钟？
　　别是看着漂亮，脑子不太好吧……
　　——此刻，A大活动中心，当二楼休闲室内，洛与睡得正香时。
　　三楼走廊尽头的大型封闭会议室里，在连续二十个小时的会议后，终于即将迎来短暂的休息。
　　这间会议室对外大张旗鼓的宣称，是在举办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宋泠鸢教授，为母校捐赠一亿元的捐赠仪式。
　　但实际上会议主题，与捐赠仪式毫无关系。
　　“多谢各位，在检测项目上长达一年的付出。”
　　“在成果对外正式披露前，还请各位，学会装聋作哑，保守秘密。”
　　会议室里空调温度打得并不低，但宋泠鸢冷声开口时，在场的各个教授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他们虽没有亲眼见过，但都听说过这位年轻会长的种种传言——如何残忍对待那些影响抗眠药普及进程的人！
　　终于熬到休息时间，参会教授纷纷聚到会议室尽头的甜点区吃小蛋糕。
　　宋泠鸢依旧靠在会议长桌最前端的豪华座椅上，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落在茶杯把手上，垂眼品茶。
　　A大副校长坐在宋泠鸢右侧，见他不动，也不敢动！
　　宋泠鸢可是好不容易来A大一回，他必须好好取悦这位位高权重的会长！
　　——他忽然想起进会议室之前、宋泠鸢朝学生活动大厅的那一瞥！
　　副校长迅速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很快，谄媚捧着手机凑到宋泠鸢身边：
　　“宋教授，昨天我给您介绍的那个校园主播选拔活动，已经出结果了！咱们A大的小主播们啊，今天已经开播了。您要不要看一眼，全当取取乐子！”
　　宋泠鸢“哐当” 一声放下茶杯。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副校长心里一喜！没拒绝就是有戏！
　　连忙将手机递到宋泠鸢眼皮子底下，挨个滑动首页推荐栏，同时观察宋泠鸢的表情。
　　滑到某一个时，他见宋泠鸢忽然蹙起了眉。
　　副校长立马停下了手指：“宋教授是对这位主播感兴趣？我看看啊，这是咱们历史系的学生，研究睡……”
　　“觉”这个字猛地卡在副校长嘴边。
　　睡觉？！
　　副校长当然知道学校有睡觉研究项目，那些老师学生悄悄搞，他也不反对。
　　但但但是现在，研究到了联合会会长眼皮子底下就不太好了吧！
　　这不是精准踩雷么！
　　谁不知道IUHP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让睡觉从这个星球上消失……
　　副校长心虚地想继续朝后滑，却听见宋泠鸢冷冷命令：
　　“点进去。”
　　只好硬着头皮急忙忙戳进了直播间。
　　一场主播PK赛出现在两人眼前。
　　左侧正是那位睡觉主播，背景音乐正在讲解某个抛物线解析式。
　　主播本人的脑袋埋在白衬衫包裹的臂弯内，压在摊开的数学书本上，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毛绒绒的黑色短发。
　　右侧一个体育生抱着篮球坐在地上，生无可恋地大喘气。
　　“呃，这是……”
　　副校长将弹幕朝前滑动，努力寻找方向，“弹幕说是这个主播是在……表演上数学课犯困睡觉。”
　　“这，这合规么，我这就去和直播平台说说……”
　　宋泠鸢却按住了他想要紧急抽回手机的手。
　　指尖隔着手套轻点了下，屏幕上所显示的左侧直播间观看人数。
　　39。
　　副校长立马明白了！
　　不过几十个观众，没什么影响力，不算大问题！
　　“呵呵呵，宋教授还是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学生们这些小打小闹计较。这些学生直播就是玩，闹不起什么风浪！”
　　宋泠鸢没应声。
　　他懒得费口舌与蠢人解释。
　　像这样一动不动埋头睡觉，只会让更多人意识到睡觉对生命的浪费。
　　反倒对联合会有利。
　　PK时间走到最后一秒，右侧篮球主播获胜，宋泠鸢刚准备抬手挥开快挤到他脸上的手机。
　　突然间，那位睡觉主播肩膀抖了下。
　　仿佛冬眠的小熊苏醒时抖落一身的积雪。
　　先是露出了一双懵懂却又无辜的眼睛，随即将整张脸露了出来，对着镜头伸了个懒腰，嘴角的笑容弯起的弧度，恰好好处地勾住人心：
　　“九十分钟深度睡眠表演结束！”
　　“以前的人刚醒的时候，通常都会像主播这样做这种伸手的动作，这叫伸懒腰！”
　　宋泠鸢刚抬起的手指，落了回去。
　　在对上主播的眼睛、看见眼角那抹湿润的绯红色时，他一瞬间便想了起来。
　　这是在走廊上突然撞上他、却还含着泪瞪他的那位学生。
　　这幅睡觉妆容倒是足够逼真。宋泠鸢默不作声地想。眼睛又红又湿，与真实睡醒时人的生理反应一致。
　　只是他生平，最厌烦那种在他面前动不动流眼泪的人。
　　【啊啊啊啊啊终于醒了！】
　　【输了，可惜了，主播但凡不睡觉，也不会输给那玩意】
　　【搞不懂主播怎么想的，这么高流量的时候跑去睡觉】
　　【漂亮老婆的事情你少管】
　　洛与像是没看见那些批评的弹幕似的，自顾自地，把直播间里还没走的昵称依次念了一遍。
　　念完眼里亮闪闪地像星星般，歪头看向镜头：
　　“辛苦所有看完我表演的宝贝们，好感动你们还在这里！假睡表演呢，是我们睡觉研究的重要一部分，所以主播必须要完成这个环节，带来不好的体验实在抱歉。”
　　【表演可以，但主播下回表演的时候能不能把脸露出来啊！】
　　“行，以后主播要表演的时候，会尽量脸对着镜头。”
　　洛与巴掌大的脸被他自己的双手捧着，嘴角青涩的笑看起来不好意思极了：
　　“宝贝们下次先挂机或者退出吧，等我结束表演再回来呗。不喜欢的话，就别痴痴等我啦，小傻瓜。”
　　宋泠鸢面无表情地看着直播，忽然瞥见一条弹幕：
　　【老婆的小脸蛋都睡红了，亲亲】
　　他没忍住又看向洛与的脸。
　　从洛与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注意到，那原本白白净净的光滑额头和侧脸上，都因为趴睡被压出了明显的红痕，一片一片的。
　　像印在白瓷杯上的玫瑰。
　　宋泠鸢的视线从那红痕上一一扫过，握住手边玫瑰花纹路的白瓷茶杯。
　　在杯壁上，指腹用力摩挲了下。
　　“那个，宋教授，还要继续看吗？”
　　副校长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宋泠鸢的表情，生怕这位学生讲了些什么惹对方不开心！
　　完全忘记一开始，是他主动把直播间递过来的了！
　　“小打小闹，没什么人看，让学生去自由发挥吧哈哈哈——”
　　副校长刚说完，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观众数据怎么突然成倍上涨了！
　　从刚刚的两位数，一瞬间破了三位数，没过几分钟，就爬到了【大学生频道】榜单前十！
　　他慌张地看向宋泠鸢，见大佬不说话，愈发不知所措：
　　“这，这影响……”
　　宋泠鸢却没应声。
　　半晌才终于不情愿地移开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如若造成不良影响，IUHP自会处理，校方不必插手。”
　　“是是是……”
　　不让他承担连带责任就行！
　　宋泠鸢收回目光：“行了，关了吧。”
　　“哎哎好！”副校长捧着手机，满头大汗、踉踉跄跄地走了。
　　等人离开，宋泠鸢缓缓拿出自己的手机，冷着脸，下载了“星耀”直播平台。
　　这类直播是否会造成不良影响，还需要他长期监控。
　　……
　　洛与直播间内。
　　漫长的PK赛已经结束，结束的那一刻，萨坡拼命打篮球留下了99人，而洛与只剩39人。
　　萨坡看到获胜窗口弹出，大喜过望！
　　不枉他今天来来回回投了一个半小时的球！
　　“学弟，你输了！”萨坡原地复活，抱着球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一圈，“惩罚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不允许！这门亲事我不允许！】
　　【不许和我抢老婆】
　　【我觉得可以给，但惩罚应该是所有观众一起欣赏！所以必须也给我一份】
　　【好，那也给我一份】
　　【也给我一份+1】
　　“行行行，今天是我表现不好，都给都给。”
　　洛与宠溺地笑了下，低头在手机上操作。
　　在所有网友共同期待下，直播间里，洛与的头上忽然出现了两个电子浮窗，上面写着两串数字。
　　洛与眨了下眼：
　　“上面那串是我的‘星耀’id，想联系我可以直接发私信。刚建的粉丝群群号也打在公屏上了，无门坎可进，欢迎大家来玩。”
　　萨坡：……
　　谁要星耀id啊！
　　这玩意点进主播头像就可以看到的好不好！
　　【好好好进群了】
　　【有新家了】
　　【隔壁主播气晕哈哈哈】
　　萨坡气得头晕脑胀，但无法反驳，只将手上的篮球狠狠砸在了地上。
　　骂骂咧咧地加了洛与的粉丝群。
　　【群里好多人，投喂能不能加高级粉丝群啊，想有特殊福利嘻嘻】
　　说着就有人投了一块钱的【淀粉肠】。
　　马上又有人跟着投了十块钱的【烤冷面】。
　　“星耀”平台的直播礼物，全是食物，刷礼物也被称为投喂。
　　“好吧，那我再建一个。”
　　洛与原本并不准备引导大家刷礼物，毕竟两个小时直播，他有一个半小时都在睡觉，对观众来说不友好。
　　但既然有人提了，他顺势建了一个低门坎群，刷礼物即可进入。
　　瞬间无数【淀粉肠】朝他砸来。
　　刚开播的小主播，用户粘性不大，收到的礼物一般都很便宜。
　　洛与并不在意，能收到钱已经是意外收获，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别投了，主播要吃撑了。”
　　淀粉肠的白色提示逐渐消失。
　　忽然间，一条大红色的【“S”向你投喂了一瓶珍藏红葡萄酒】盖住了其他所有字！
　　洛与愣了下，点开礼物栏。
　　一瓶珍藏红葡萄酒，竟然要9999元。
　　“S老板大手笔。”
　　洛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第一次播就能遇到这种大方老板，实属罕见。
　　他刚睡饱，心情愉悦得不行，眨了下眼，勾人地冲镜头献出飞吻：“多谢这位S老板！”
　　——与此同时，三楼的秘密会议室里。
　　会议中场休息时间已经到了，宋泠鸢按灭手机屏幕，冷淡地扫视一圈会场。
　　各个教授收到目光暗示，皆急匆匆地入座。
　　宋泠鸢刚抬手准备摘下耳机，就听见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又清又软的声响——
　　“mua~”
　　两秒钟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按着耳机的手指猛地一顿！
　　耳机离耳廓几厘米的距离，还能听见余音，主播带着略显天真的笑声：“多谢这位S老板。”
　　“宋会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副校长坐在一旁，瞅着大佬怎么突然呆住了，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
　　宋泠鸢这才回过神来，微抿了下嘴，不知为何略有些恼火。
　　摘下耳机“啪”扔到一旁，烦躁地抬了下手指，示意开会。
　　为了更方便监控睡觉直播的影响程度，他刚刚随手刷了个礼物，加了这主播的高级粉丝群。
　　不到一万块，用得着当着这么多网友献吻？


第9章 
　　洛主播一个飞吻，直播间弹幕沸腾，除了S老板到直播结束也没再出现。
　　金主是社恐。洛与表示谅解。
　　等直播结束已经过了凌晨两点，洛与关掉直播间，嘴角翘起的弧度压了下去。
　　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打哈欠打到眼眶里的生理泪水都挤满滚落下来，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干。
　　站起身，小心地揉了揉后腰。
　　洛与体型偏清瘦，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肉支撑，方才趴在硬邦邦的桌上睡了那么一会儿，现在浑身都酸疼。
　　要是真这样趴睡一百天，腰必废。
　　但能有套安稳睡觉的桌椅，已经很奢侈了。大桌房一天一百块！
　　洛与喝了一大口水润嗓子，见反正还没人来休息室，几步挪到纯软沙发躺着：
　　“管理员，我要抽道具。”
　　【随身空间目前剩余2次抽取次数。是否全部使用？】
　　“用用用！”
　　上回的睡眠片可算是救了他的小命，这两天都只睡了九十分钟就神清气爽。
　　【正在随机抽取道具…………恭喜你获得A级道具，实木特大号双人床*1!】
　　“给我床，有用吗？”
　　洛与扯了下嘴角：
　　“还特大号，我像是有地方放床的人吗？我缺的不是床，缺的是一套能把这张床摆进去的豪宅！”
　　【另赠乳胶床垫一张、高人气性感黑色蕾丝四件套一套！】
　　洛与眼皮一跳：“什么性感。蕾丝？”
　　【是赠品。穿越者若不满意可自行购买四件套替换。】
　　洛与哽了下：“算了，先扔到随身空间里去吃灰吧！”又对着虚空缓缓微笑：“亲爱的管理员，商量一下，第二轮给我抽套房呗。”
　　【第二次抽取进行中……恭喜你获得B级道具，一份睡前滋养礼盒。包含一盒睡眠面膜，一罐助睡熏香，一瓶睡前身体乳。】
　　洛与：……
　　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用。
　　洛与试探：“助睡熏香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算古董了吧？”
　　【算。】管理员犹豫了下：【但不值钱。】
　　洛与无语地都扔进了随身空间。
　　他拿出手机，打开“星耀”平台，看见他后台账户里已经出现一百块钱。
　　暑期大学生主播扶持计划里写过，主播每日直播两小时以上，就可日结一百块。
　　洛与迅速将钱取了出来，又看了看其他礼物提成余额。
　　虽然要和平台五五分，但多亏了S老板，也是好大一笔了。
　　只可惜要等到下月初才能取出来……
　　休闲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洛与跳下沙发打开门。
　　温黎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
　　“小洛，我见你已经直播结束了，是不是？”温黎依旧穿着件白色卫衣，充满亲和力地垂眼朝他笑了下，“有其他人要用休闲室了。”
　　“结束啦！多谢学长。”洛与闪开身子，让温黎身后的人进入休闲室，顺势跟着朝活动中心一楼走。
　　“今天播的不错，对我们睡觉研究项目对外的宣传很有帮助……”温黎说话时笑容总是淡淡的，“你周围有没有人要租房？”
　　租房？洛与抬起眼。
　　“我在校外有套房，五十来个平方，离学校十分钟远。之前的租客退租了，想再租出去。”
　　对啊，他也可以租房啊！
　　洛与眼睛一亮！
　　之前他的余额根本不允许他想象租房这个选择，但刚刚S老板刷的礼物给了他底气。
　　洛与脱口说：“一个月多少钱？”
　　温黎微笑：“整租一个月三千五，在学校附近算是最便宜的价格了。但如果有A大学生想短租这个暑假，一个月三千也行。毕竟学生租客，比较省心一点。”
　　温黎微微侧过头，凝神看向洛与，又缓缓补了句：
　　“如果是打暑期工的学生租房，还没发工资的话，也可以先住进去、月底再付租金。”
　　洛与瞪大了眼睛！
　　“我想租。”
　　洛与小猫一样急切地扒拉住温黎的卫衣袖口：
　　“学长，整租给我吧。干直播的话，我想有个好点的环境，这样效果更好。”
　　更重要的是可以放下他的床了！
　　“那当然最好。”
　　温黎竟然一点都不意外，一口应下：
　　“等月底，你拿到直播的钱再给我租金就行。反正你在项目组帮忙，人也跑不了不是。”
　　洛与瞬间腰不酸腿不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学长！”
　　“能帮到小洛是我的荣幸。”
　　洛与刚刚趴在桌上睡乱了头发，温黎没忍住伸手轻缓地帮他拨了下刘海，指尖从额头上擦过：
　　“那我现在带你去看房？看完房，再带你去历史系研究室。第一天参与项目，不会太忙。”
　　……
　　正午时分，光芒万丈。
　　整整一上午，洛与都在历史系研究室里，整理了关于睡觉的历史记录。
　　中午十二点饭点时间，准时离开。
　　他一路小跑兴奋地回到宿舍，从桌下拉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开始将衣柜里的衣服朝里塞。
　　“洛与，你暑假要回家啊？”
　　秦立打游戏连胜五十把，刚准备抓着洛与炫耀，一回头看到他收东西，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是说好我俩一起暑假留宿的吗？”
　　“不回家啊。”洛与哼着歌，“我为了直播方便，在校外租了房！”
　　“干嘛租房啊？”
　　秦立急了，跑到洛与旁边也蹲了下来。
　　昨夜他准时守在手机前，看了洛与的直播。将近两个半小时，一分钟都没移开目光。
　　甚至连洛与将头埋在桌面上的画面，他也觉得可爱到不行！
　　“你要直播的话，直接在宿舍直播就好了，我保证在旁边安安静静的。”
　　在宿舍直播？
　　万一被每天值班的宿管阿姨撞见，每夜轮流被送医院？
　　那画面太美，洛与不敢想，闭了闭眼：
　　“租房住，直播的发挥空间比较大啦，背景什么的都好布置。”
　　秦立着急想留下洛与，可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手忙脚乱地帮洛与一同从衣柜里收衣服：“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宿舍住啊？”
　　洛与从他手上接过最后几件衬衫，拉上行李箱拉链，站起身，信誓旦旦说：
　　“三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三个月后。
　　等他完成那该死的一百天睡觉任务，保住这条小命。
　　他就回来，好好当一个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秦立脸上却愈发愁云满布：“也太久了，我能去找你玩吗……我帮你拿箱子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洛与笑着拒绝了秦立，“我不直播、不去学校项目帮忙的时候，你都能来找我。”
　　“那好吧。”秦立松开手，默默看着洛与提着一个超大行李箱，一个人离开了宿舍。
　　盛夏的阳光下花枝繁茂，攀爬在小区的金属围栏上。
　　洛与踩着一路斑驳的光点，去到了离学校最近的小区——“不眠家园”，拿出温黎给他的房卡刷开小区门。
　　门卫室里的大叔看他面生，叫住了他：
　　“新搬过来的？抗眠药领取点在A1一楼大厅，23点开始领，早点来不排队！”
　　洛与乖巧地点头应着，一路进入到A1楼1302前，刷卡进了他的新家。
　　穿过木制玄关，是一个有落地窗的宽敞明亮客厅，该有的家具应有尽有。
　　朝前是一条廊道，廊道左边是卧室，尽头是浴室。
　　凌晨四点的时候，洛与已经在温黎的带领下参观过这间房，熟练地推门走进卧室，又迅速将原本放在卧室里的高级按摩椅推去客厅。
　　卧室里空出一大片区域，洛与愉悦地深呼吸一口气，豪情万丈：“管理员，把我的床拿出来吧！”
　　【是否需要帮助您铺好赠品四件套？】
　　“那敢情好！”洛与唇角微微上翘。
　　几秒钟后。
　　一张深褐色实木双人大床，“嘭”地一声，出现在卧室正中央。
　　床头板紧贴在墙面上，将整个卧室填去了三分之二。
　　整张大床上已经铺好光滑柔软的床单，是如夜空般深沉神秘的黑色。同色系的羽绒枕和羽绒被也铺放得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洛与看呆了。
　　虽然知道是特大号……但他还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床。
　　从小学到大学，洛与一直都住校，在宽度不到一米的单人床上入睡。
　　至于寒暑假回伯父家住，和表哥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睡觉空间甚至比学校宿舍还更小。
　　洛与视线缓缓下移。
　　羽绒被顺着床侧边缘下坠，露出一圈十分显眼的、弯弯绕绕的，黑色蕾丝镂空雕花。
　　洛与回神了。
　　他被花边晃得眼皮一跳：“哈哈，管理员，要不您还是把这四件套拿走吧。”
　　【检测到穿越者所在世界，一套普通的四件套价值上万。请问是否确定移走？】
　　洛与：……
　　酒店大床房一晚上费用两千，四件套上万好像也不奇怪。
　　“留！留！”洛与立即卑微低头，“不就是蕾丝嘛！绝美。不喜欢的都没品。”
　　好久都没有在体验过在床上睡觉的感觉了，洛与迫不及待就跳水似的扑向了那张大床。
　　柔和的床垫如云朵一般拖住了他，整张脸陷进羽绒枕里，仿佛陷进了一团棉花。
　　“舒服……”
　　洛与闭着眼睛哑着嗓子，绵长地喟叹了声，抱着枕头打了几个滚，才依依不舍地爬了起来，急着下了楼——还要回历史系办公室打杂！
　　关门的那刻，洛与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勾起嘴角。
　　他已经想好今晚怎么播了！
　　昨天那么多网友热情刷了礼物，他决定好好回馈大家……


第10章 
　　结束早五晚十一的工作，闷热的夜风里，洛与晕晕乎乎地离开历史系研究室，实在无法控制打哈欠的欲望，索性去超市买了个口罩戴上，又顺便买了瓶红酒当直播道具。
　　一群学生结伴准备去逛夜市，尖叫着骑车从洛与身旁经过，显得困成狗的他十分格格不入。
　　回到小区A1楼大厅，正巧是发放抗眠药的时间。
　　时间尚早，来领取的人还不多，洛与很快排到了，将水杯递给了坐在窗台内发药女人。
　　他望见女人手臂上的志愿者袖章，怀着讨好的心思乖巧地笑：
　　“姐姐你这才刚刚下班，又马不停蹄来发药吗？你也太辛苦了！”
　　女人很受用地摆了下手：“为大家服务！”说着递去满满一杯热水，以及一枚白色药片。
　　洛与熟练地将药片藏在舌头下面，喝了口水含糊说：“姐姐再见！”转身就迅速上了电梯。
　　电梯里人多眼杂，他生怕被人撞见，一直将药片含在舌尖下。
　　洛与并不担心抗眠药融化，毕竟他有睡眠片，入睡的威力能够盖过抗眠的效力。
　　进了屋，他将融化了一小部分的药片吐进了漱口池里。
　　突然间，“嘭嘭嘭”，门被敲响了！
　　被抓个正着的恐惧感弥漫，洛与那一瞬间头皮触电似的发麻！
　　他迅速冲掉药片，轻手轻脚移动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性，看起来不到二十多岁，梳着一条高马尾穿着黑裙子，手上捧着一串葡萄。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
　　“小哥哥，我是住你对门的邻居！”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主动开口了，“看你今天搬来，给你送点自家种的葡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互帮互助的时候还多着！”
　　洛与放下心来，打开门礼貌微笑：“怎么称呼您？”
　　“我叫闻舒，你叫我小舒姐就行。”闻舒将葡萄递给他，“没打药的葡萄，纯天然的，记得放冰箱。”
　　“谢谢小舒姐。”洛与轻声道着谢，“我刚搬家，家里没什么可以给您的，等我改天请您吃饭！”
　　“别那么客气！”闻舒笑眯眯地，转身进了对面的1301。
　　洛与松了口气，也转身进了门，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
　　距离第二次直播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房子原租客留下了一些日常用品，都放在了客厅角落的箱子里。
　　洛与找出了两把折迭金属支架，一把安装在了浴室正对着浴缸的玻璃门上，顺手将浴缸放水口打开；另一把安装在了卧室的边桌上方。
　　接着他将买回来的葡萄酒倒进玻璃碗，放入微波炉加热。
　　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将热红酒倒进高脚杯，放在浴缸边的圆凳上，又拿了从研究室里捎带回来的一本诗集，摆在高脚杯旁。
　　最后五分钟里，他先简单在浴缸外洗了个澡。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他换了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套上，才小心翼翼地坐进去。
　　一切准备完毕。
　　洛与抬手点击“开始直播”。
　　“星耀”平台为这批大学生签约主播，只提供首次开播的首页推荐位。今天开播，洛与就已经没有那么好的资源位曝光了。
　　幸好他昨天建了粉丝群，随手就将直播间链接一键转发到了粉丝群内。
　　在高级粉丝群里，用户是按照投喂礼品金额排序的。
　　他最大的金主S，拍在第一位，头像上还有一圈金光闪闪的黄金边框。
　　洛与没有犹豫，服务意识满满地，单独给“S”私信了一条。
　　—— 与此同时。
　　A市某幽僻的湖泊后，一栋守卫森严的红房子里。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年中工作总结会议即将开始。
　　这场总结大会将连续召开三天三夜。按照会长宋泠鸢的规定，所有参会人员都必须将个人手机锁进柜子里，以提高参会效率。
　　储物间内，有参会人员刚将手机锁好，回头一看身旁两位同僚都将头探进储物柜里了，啧笑一声：
　　“你俩磨蹭什么呢，生死时速调情？”
　　“来之前刚和我老婆吵完一架！现在不哄三天过后我就没老婆了！”
　　“又不是什么保密会议，非得锁手机，还锁三天，变态啊……”
　　男人耸了耸肩：“那你得问咱们宋会长……”
　　“嘭”地一声，储物间门从外被推开。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严谨的全套西装，笔挺地迈进房间，冷漠的蓝眼睛环视了一圈：
　　“放个手机，需要这么久？”
　　几位还拖延的联合会成员迅速“啪”“啪”几声关上柜门：“会长。”“会长好。”“放好了！”
　　宋泠鸢这才轻点下颌，收回目光，掏出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利落地扔进专属于他的一号储物柜，抬手就要毫不在意地合上金属门。
　　“叮——”
　　落在柜底的手机，忽然发出了清脆的信息声。
　　储物室里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宋泠鸢扫了眼手机屏幕，手指在柜门上顿了一下。
　　“重要工作消息。”
　　他捞起手机，回身看了眼储物室里一脸神色莫测的众人，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向他们解释，恼怒道：
　　“你们不进会议室，挤在这等什么？”
　　众人：……
　　纷纷排着队一路小跑离开了。
　　储物室只剩宋泠鸢一人。
　　他指尖轻触消息提醒，手机页面跳转到了“星耀”平台。
　　@历史-睡觉-洛与：【哥哥，今晚开播啦！】
　　@历史-睡觉-洛与：【今天应该会很有趣！】
　　下面还发来了直播间链接。
　　宋泠鸢垂着眼看向直播间封面，是此刻直播的缩略图。
　　小主播靠在放满水的浴缸里，衣服湿透了，脸也红透了，望着镜头的眼睛水汪汪的。
　　洗澡这种，这么私密的事情，也拿到直播间来展示？宋泠鸢不悦的心情几乎立马呈现在紧皱的眉头上，指尖刚落在封面缩略图上。
　　突然身后储物间大门又被推开，大声冲他打招呼：“会长，也在放手机呢！”
　　宋泠鸢几乎是迅速按灭了屏幕，手一滑，手机就落进了储物柜深处。
　　他深吸了口气用力关上了金属门：“嗯。”
　　……
　　浴室里，洛与等了几秒，S没有回复。
　　金主忙一点也正常，不忙着赚钱哪有钱刷礼物！
　　洛与没放在心上，迅速切回直播间，发现已经有几百人进来了。
　　【啊啊啊老婆怎么在玩湿、身诱惑，一进来我就受不了了】
　　【老公你浴缸这么大，加我一个也没问题吧？】
　　直播间画面刚好到水面上，洛与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只黏在水面上露出的半截锁骨上，若隐若现。
　　他瞧见弹幕，朝浴缸里侧移了点位置：
　　“别见外，一起泡。”
　　【来了老公！噗通！】
　　【泡澡怎么还穿衣服？！有什么是我们高级粉丝不能看的！】
　　洛与手肘撑在浴缸边缘，对着镜头轻笑了下：
　　“我要是不穿衣服的话，你信不信，负责封禁直播间的审核员会比你先来！”
　　【今天是表演在浴缸里睡觉吗，宝贝小心溺水】
　　“你们是真不懂睡觉……”洛与没忍住笑出声，“在这儿睡也太硬了吧。我洗澡，是因为洗了澡之后、一般睡得更香！”
　　洛与顺着浴缸壁朝下滑了一点，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浴缸里，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里画了个圈：
　　“大家猜猜看啊，以前的人要是想睡得更香，都会做点什么？”
　　【我之前看过一部纪录片，说在床上做点爱做的运动，一大好处就是让人睡得更好，嘻嘻】
　　【分享一下纪录片的资源谢谢】
　　【名字我发不出来，平台说我违规了】
　　【哈哈哈那就别说了，我怕老婆的直播间被封了】
　　【小脸通黄，不敢想今天老公要教我们什么】
　　“……”看来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对睡觉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洛与嘴角抽了抽：“想哪儿去了！主播想问的，是单身狗的助眠措施！怎么一个人睡更好！”
　　【单身狗怎么就不能有爱做的运动了？】
　　【主播宝宝不会还不知道一个人其实也可以的吧？】
　　【你们别带坏我老婆！】
　　【主播我私信教你……】
　　洛与坐在荡漾的水波里，蒸腾的热气本就让他的脸颊泛红，望见弹幕那些虎狼之词后愈发红透了一片。
　　他扒着浴缸边缘，如落水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瘪了下嘴：
　　“大家别刷了，也别私信我了，我会被审核员抓住的。”
　　网友很受用，纷纷安慰起来。
　　洛与低笑了声，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不闹了，睡觉博主正式开课了。新进来的宝贝们，今天主播给大家讲讲睡觉还没消失的时候，人类怎么助眠。”
　　“要睡得香香甜甜的，首先要让身体放松、大脑放空。”
　　“像主播这样泡个热水澡，是不是就非常放松？但水温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不然身体就更兴奋了，搞不好一晚上都睡不着。”
　　洛与笑吟吟地讲着，自顾自地闭上眼睛，背靠在浴缸壁上，缓缓呼了口热气。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落到白净的脖颈上，又顺着朝下滚，消失在敞开的衬衣领里。
　　在直播间的镜头里，看得一清二楚。
　　【斯哈斯哈】
　　【怎么感觉穿衣服比不穿衣服还性感】
　　洛与睁开眼就看到这条，咳了声，手摸到湿漉漉的衬衣顶部，迅速把扣子扣好：
　　“在这种时候呢，要是能再放点舒缓的音乐，那就更有助于放松。”
　　洛与将浴缸左墙侧的智能助手调出，放了一首优雅的古典钢琴曲。
　　【优雅，太优雅了】
　　【虽然现在不用睡觉了，但是做这些事其实也对心理健康很有好处】
　　【是啊是啊，看主播泡澡，感觉上了一天班的烦躁都消失了】
　　洛与瞥见弹幕，突然意识到，抗眠药也许能缓解人生理对睡觉的依赖，但却无法缓解长时间工作带来的心理问题。
　　……但这就是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主播，那杯酒是用来做什么的？】
　　洛与回过神来，顺势转移话题：“酒啊，根据我们的研究数据显示呢，以前也有很多人也会靠喝酒来助眠，喝醉了就睡着了。”
　　洛与在叮咚的钢琴声里伸手端起高脚杯，抬起下颌轻抿了口，又眉眼弯弯地看向镜头：
　　“但这样其实不好的！就算睡着了，也很难进入深度睡眠，第二天醒来就和没睡觉一样累！”
　　洛与放下酒杯，又在一旁的毛巾上擦干净手，拿起了一旁的诗集：
　　“与其喝酒呢，不如睡前看看书，忘却白日里所有的烦心事，更容易入睡。”
　　【老婆浑身湿透地坐在水里看书的样子好漂亮，我能看一整天】
　　“行，那就让你多看几分钟。”
　　洛与有求必应地靠在浴缸里，安静地翻看了几首这个世界的现代诗，才又将书放到圆凳上。
　　“泡澡时间结束，主播换个地方直播，宝贝们乖乖面壁。”
　　说着洛与不顾弹幕的反对，将手机镜头对向了墙壁。
　　他踩着水走出浴缸，将身上湿漉漉的衬衫“唰啦”丢到一旁，拿了条乳白色浴巾包裹身体，随手吹干头发，又换上一件新的纯棉白色衬衣，套了条不及膝的白色小短裤。
　　反正直播间也看不见他下半身穿什么！
　　【为什么我老婆就在手机后面换衣服，我却不能看】
　　【虽然看不见，但想象空间巨大啊有没有……】
　　【老公你也太守男德了，真就一点都不给看啊！】
　　弹幕叫嚷着，直到镜头前突然出现一张精致又明艳的脸蛋。
　　热气熏过的双眼愈发明亮，柔软红润的嘴唇微张：
　　“等急了？”
　　美颜会心一击！
　　网友纷纷倒地。
　　【没有没有】
　　【等老婆是我应该做的】
　　“真乖，那主播就带大家去看看卧室！”
　　洛与拿着手机，清甜地笑着，从明亮的走廊中，走进只开了一盏昏黄台灯的卧室：
　　“全黑的光线更利于入睡！但为了让宝贝们看清主播的脸，我都不全部关灯啦。”
　　【主播是在校外租的房子吗？】
　　“对，为了让大家直播体验更好，特地租了房子，空间更大。”
　　【感动！那是不是每天都可以直播泡澡了，嘿嘿】
　　洛与没看弹幕，他正低头将手机架在卧室侧桌的支架上，随即坐在桌前。
　　镜头正对着他的脸，因此此时，还没人注意到卧室内的那张床。
　　洛与从侧桌抽屉中拿出在随身空间里抽到的橘色香熏，打开放在桌面上。
　　淡淡的甜橙味儿弥漫在空气里，他又将香熏端到镜头前展示了一番：
　　“是橙子味道的睡眠香熏，闻起来好像刚摘下来的橙子，又香又甜的，据说助眠效果一级棒！”
　　【主播是要转型带货了吗？】
　　洛与挑了下眉：“带什么货！这些可都是绝版的古董，主播自用不外传。”说着打开睡眠面膜，在脸上糊弄地涂上薄薄的透明的一层。
　　【古董面膜还能用吗？？】
　　洛与噗嗤笑了：“问得好，让主播来以身试毒。”
　　【主播都是从哪儿淘到这些老古董的】
　　“主播可是历史系的学生，历史系淘点老古董还不正常？”洛与随口糊弄道，“欢迎大家报考A大历史系！有机会一起假睡！”
　　【学会了，睡觉流程：听个歌、泡个澡、看个书，再点个睡眠香熏，然后做点爱做的运动，接着美美睡觉】
　　【楼上你莫非是个天才！】
　　【迭buff第一名】
　　【那么现在就只差……】
　　洛与真诚：“只差主播被审核员封号了。”
　　【哈哈哈哈哈】弹幕笑成一片。
　　洛与：“单身狗直接跳到最后一步，美美睡觉了。不睡觉，之前做的那些就都没有意义！”
　　【又睡觉啊？】
　　【这个主播挺有意思的，除了表演睡觉这个环节真的很没有必要】
　　【这样不是会流失很多观众吗】
　　【只想和老婆聊天，老婆下次能不能不睡觉了】
　　洛与双手托着脸，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今天也是模仿深度睡眠90分钟，不爱看的宝贝们可以先退出直播间，90分钟之后再回来，不见不散！”
　　洛与说话时坐在桌前，观众便都以为，今天他又要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纷纷退了直播间。
　　直播间的人数，几分钟内，从四位数掉到三位数。
　　又掉到两位数。
　　洛与眼睁睁看着他直播间的热度排行，从大学生频道的第三名，一步一步滑到了全频道最后一名，人数只剩两位数。
　　人越少越安全。他松了一大口气，转身走向那张大床。
　　他没有想到，几分钟后，观众人数忽然爆炸性成倍增长！


第11章 
　　洛与转身背对着手机架的那瞬间，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睡眠片服下。
　　走到距离书桌一米开外的那张实木大床床边，抬起那双小细腿灵活地钻进了被子里，正对着直播镜头的方向侧躺。
　　他没再注意直播间的动静，将一只胳膊从黑色蕾丝边羽绒被中伸出来，将双人床上另一个枕头捞在怀里抱住，在淡淡的橙味熏香中，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决定继续在直播里真睡。
　　现在在哪睡觉，洛与都觉得不安心。温黎和小区物业都有房门钥匙，万一他们因为什么找上门，或室友秦立、邻居敲了门他没及时开，他根本没法解释。
　　只有直播表演，能成为保命借口。
　　三分钟后。
　　【观众人数：578】
　　五分钟后。
　　【观众人数：2058】
　　十分钟后。
　　【观众人数：5024！】
　　睡着的洛与不知道，自从他上了床，直播间就爆炸了！
　　原直播间的网友彻底疯狂：
　　【我看到了什么，竟然是床？老婆竟然去床上睡觉了？好刺激啊啊啊】
　　【小脸通红，心跳加速，幸好刚刚没来得及退出直播间】
　　【头一回见这么大的床，可以容纳好多人吧……】
　　【床是我的xp！在床上做就是最香的！其他姿势都比不上】
　　【谁的裤子穿好，不要来绊倒我】
　　但在大学生频道排行榜上，看到直播间缩略图点进来的网友，就不那么友善了：
　　【这是在干什么，大学生频道不是知识分享吗？怎么还有擦边主播？】
　　【活久见，竟然在直播里看见床了！这都不封？】
　　【哪里擦边了？思想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主播明明是在演绎几十年前床最初的用法，那个时候床就是单纯睡觉用的啊，又不像现在，只能搞涩涩。】
　　【真搞笑，所以楼上进这个直播间，真的是来学历史的吗？】
　　【举报了，这主播带坏小学生】
　　【？？？有病吧，不看就退出，举报干什么。】
　　【就是，主播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又没在床上做什么，凭什么举报】
　　很快，“星耀”平台审核部门，就收到了洛与直播间擦边举报！
　　被分配到任务的审核员，迅速杀入洛与的直播间抓捕！
　　看着昏迷在床上的主播，审核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张床。
　　在当今世界，床失去了原有的睡觉功效后，已经彻底沦为了——
　　一种奢侈的，情趣用品。
　　虽然人类仍然喜欢舒服地躺着，但一套沙发、一张按摩椅，就能够满足需求。
　　花高价买那么大一张床着实没有必要！
　　除非是有钱人，为了，做。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张正经的床，只有做/爱做的事情的床！
　　以至于这个时代的人，一谈到床就小脸通黄！
　　如果是其他主播，在床上搔首弄姿，审核员是非封禁不可的！
　　然而这是历史主播。
　　主播自己也说了，是在表演睡觉。
　　审核员严谨地查阅了资料，确认在历史上，床的主要功能确实是用来睡觉的，也是每户人家都会用的常见家具，曾经每个人类，晚上都像主播这样，躺在床上睡觉。
　　这就有点难办了。
　　就好像小皮鞭这种玩意，也属于情趣用品。
　　但是如果历史主播，手拿小皮鞭，模仿古人街头训猴，那就也没有封禁的理由。
　　审核员举一反三，恍然大悟！
　　有理有据地驳回了举报。
　　但也没离开直播间。
　　这主播表演睡觉的姿势，好可爱呀。
　　最初几个疯狂举报的网友，见审核员明明就在直播间里，却迟迟没有封禁，骂了几句平台尽快倒闭后走了。
　　【观众人数：10032】
　　被那张大床吸引进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画面里，卧室里厚重的窗帘拉得一丝缝隙也没有，只显露出一片令人安心的沉寂黑色。
　　房间里一片寂静，以至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主播睡觉时细小的呼吸声。
　　洛与紧闭双眼，小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在床头昏黄灯光的照映下，细长的睫毛在白净的眼窝处投出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微微扬起的一点下颌，露出了一段修长的脖颈，纯棉衬衣的领口自然朝下垂落，若隐若现的细腻锁骨泛着一点光。
　　【以前的人真的是这么睡觉吗？】
　　【主播可是A大历史系专门研究睡觉的，我看个人主页上还标了教授推荐，应该挺专业的。】
　　【但主播的睡姿，和《抗眠药知多少》里的睡姿不一样啊？】
　　《抗眠药知多少》，是当今时代，每个小朋友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必看必考的视频，考不过不许上小学。
　　主要讲了睡觉的危害、服用抗眠药的必要性等等。
　　【你是说在《知多少》视频最开头，男人睡得四仰八叉像猪头一样，女人睡得头发丝乱飞糊一脸的那几张图？】
　　【……我想起来为什么一直讨厌睡觉了，都是那视频搞得鬼，让人觉得睡觉很丑！】
　　【对啊，视频里还说，睡觉的感觉就和死了一样，我每次听到爸妈说他们以前睡觉，想象就是两具尸体躺在那。】
　　【然而看主播睡觉，我只感觉尸体暖暖的^】
　　洛与已经睡熟了，虚虚搭在怀里黑色羽绒枕边缘的、蜷缩的手指，捏着单薄的枕布，轻微地颤了两下。
　　看得直播间的网友心都颤了。
　　【老婆别抱枕头，抱我！】
　　【既然老婆睡着了，我爬上床偷偷亲一口不会被发现吧】
　　【只许看不许亲！】
　　【第一次觉得睡觉这么有意思，看老婆睡觉我能看一天】
　　【喂刚刚说看老婆泡澡能看一天的，也是你吧？你一天天是就没别的正事了吗？反正我没有。】
　　“嘭——”
　　某正在津津有味看睡觉直播的网友的手机里，突然传来闷声一响。
　　网友愣了半晌，检查了半天，才意识到。
　　响声是直播间里传来的。
　　随即所有观众都发现——直播间画面变了！
　　原本竖屏的直播间，变成了横屏。
　　之前直播画面最下方，只到洛与伸出被褥的手肘。
　　而现在，人脸被拉远，整场床都入画了！
　　洛与原本就白，又穿着白色纯棉睡衣，整个上身在画面里就是瘦瘦白白的一小块，陷在巨大又柔软的黑色双人床上，色差十分明显。
　　或许是室温太热，右脚向羽绒被外伸出了一点，光洁的脚踝露在黑色蕾丝花边下，就更显眼了。
　　网友们眼睁睁地看着熟睡的洛与突然轻蹙了下眉头，干脆将整条纤细的小腿都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连大腿上不及膝的白色小短裤，都露了一角。
　　轻柔的被褥朝身后滑去，只将将盖住了腰腹部和大腿根。
　　而洛与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画面大小更换后，弹幕静止了一瞬，才又突然爆发。
　　【是手机掉下去了？主播还不知道吧……】
　　【我错了，我收回之前说让主播取消睡觉环节的话！希望主播之后每天都睡觉】
　　【@审核员，这都不封？穿着暴露，姿势擦边，成何体统！】
　　【你自己不喜欢就退出，非要举报烦不烦啊？】
　　审核员收到@，看着直播间画面犹豫了下。
　　穿着暴露……哎呀，也没有很暴露吧。
　　这个小主播身上的衬衣和短裤，穿得整整齐齐，比平台上那些颜值主播保守多了。
　　至于姿势擦边。
　　审核员今年三十五岁，还很小的时候也是睡过觉的，后来父母给他讲起那一段的故事，也会笑着对他说：
　　“以前还睡觉那会儿，你睡觉喜欢弹被子，经常感冒。后来不用睡觉了，倒健康了不少。”
　　因此审核员知道——
　　这位历史专业的小主播，应该是在表演弹被子。
　　复现历史，不算擦边。
　　审核员这样想着，一抬头。
　　【观众人数：40300】
　　嚯，不算小主播了！都在大学生频道排行榜上第一名了。
　　【这么多人看主播睡觉呢？加我一个】
　　【我在备考，把手机就放在前面，学累了就抬头看看主播很乖地睡觉，好解压】
　　【真的好解压，看得我也想体验睡觉了】
　　【危险发言，小心联合会抓你】
　　【别举报我，我开个玩笑而已！】
　　【虽然主播睡觉很迷人，但是睡觉本身的危害还是很大的，《知多少》那系列视频里大家都学过，千万别轻易模仿。希望主播下次也标上“请勿模仿”】
　　【主播只睡一小会，真正人类睡觉是要睡八个小时的，你愿意每天拿八个小时的玩手机时间去睡觉吗？】
　　【那还是算了】
　　【只睡一小会？今天的睡觉表演多久结束啊？】
　　【课代表划重点：90分钟。因为从前的人类每日只需要90分钟深度睡眠。】
　　【才90分钟，那不是快结束了？还准备待会按摩的时候看呢】
　　九十分钟的睡眠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许多当初乖乖听洛与的话离开直播间的网友，卡点回归。
　　一回来就愣住了！
　　他们想象中的，主播将头埋在桌上、只露出一头黑发的无聊场景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不仅露脸、还露腿的绝美睡觉表演！
　　甚至还用上了，床，作为道具！
　　【啊啊啊昨天我在直播间数了90分钟头发，今天怎么突然就这么好看了】
　　【今天睡床怎么主播都不预告一下！感觉错亿！】
　　直播间里，忽然传出肌肤与丝绸床单摩挲的细小动静。
　　弹幕【啊啊啊醒了醒了】盖过了其他所有。
　　洛与之前一直住校睡，因为床小，因此也习惯了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天亮，即使动弹，也都是极小幅度的。
　　因此，他醒来时，毫不意外发现自己依旧是侧睡的姿势。
　　洛与抱着枕头一脸茫然地坐起身，嘟哝着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放空地看向面前。
　　看见不远处桌上的手机，才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直播。
　　脸上瞬间就露出营业的甜美笑容，撑着床跳到拖鞋上，几步走到桌边：
　　“搞什么，这个支架螺丝怎么松了？手机怎么掉下来了。”
　　估计是上一位租客用太久了。洛与头疼地将手机竖好：
　　“宝贝们，有没有影响到直播效果——”
　　洛与最后一个“啊”字，卡在了喉咙里。
　　【观众人数：100000。】
　　一个0，两个0……五个0。
　　十万人。


第12章 
　　洛与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笑了，刚睡醒的嗓子还带着点天然的嘶哑：
　　“假睡也能做梦吗，还是平台出bug了，给我送这么多数据，谢谢平台啊。”
　　【急，如何向老婆证明我是真人不是水军】
　　【老婆自信点，你的睡觉表演值得一个大爆！】
　　【宝宝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排名，数据可以弄虚作假，但排名只有一个啊！】
　　洛与看到飞快划过的弹幕提醒，抬眼看向直播间左上角的热度排行。
　　大学生频道排行第一。
　　实时在线人数，全站排名第五？
　　全站？！
　　洛与用力掐了下脸。
　　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痛得要死。
　　怎么，真有十万人看他睡觉？
　　那双因为刚睡醒通红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观看数据还在不断上涨，观众投喂的淀粉肠、烤冷面满屏乱飞。
　　“你从来没做过梦，想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洛与一脸懵懂地念出弹幕，“主播现在就感觉在做梦。”
　　“床在哪买的？四件套有没有链接？”洛与迷惑地看着竟有超乎意料多的弹幕热切关心他那张大床，含糊说，“古董店里淘的。小众古董店。已经倒闭了。”
　　又回答了几个弹幕，洛与就头晕眼花地点开了投喂礼物的记录。
　　人机一样念感谢名单，花了整整五分钟才将将念完！
　　直播时间快结束，望着依旧如同巨浪一般向他涌来的弹幕，洛与强撑着笑和所有人告别，匆匆下了播！
　　“啪”地一下，洛与扔开手机，重新倒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他摸了摸额头，没发烧。
　　又拿起手机看了眼的后台收入——
　　八万多块钱！
　　今天一晚上，他竟然收到了八万块钱的礼物！
　　和平台五五分，也还有四万块！
　　“超奇迹现象。”
　　洛与兴奋又茫然地戳了戳自己的脸：
　　“这么多人爱看别人睡觉？这个世界的人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一直到早上四点半，天色泛着粥白色，太阳还没升起，洛与在清凉的晨风里离开出租屋、去历史系研究室打工的时刻，依旧还百思不得其解。
　　洛与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见温黎站在那里发信息，眉眼弯弯挥手：“学长早上好。”
　　温黎收起手机，也向他露出微笑：“小洛，恭喜。”
　　洛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温黎讶异：“还不知道？你的直播上热搜了，热度已经破五千万了。”
　　热搜？洛与眼皮一跳，看向温黎的手机屏幕。
　　某个大众平台热搜排行榜第三位的#睡觉主播#四个字，十分显眼。
　　后面的热度值数字位数多得吓人。
　　见洛与干瞪着眼不说话，温黎轻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火？”
　　洛与抬起眼真心惊叹：“学长，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温黎笑着摸了下他的头发：“你还年轻，可能不太了解现在的形势。况且很多事情，你本来也没有经历过……我给你简单讲讲，你就懂了。”
　　求之不得。洛与连连点头，跟在温黎身后朝历史系研究室走。
　　“二三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那时候抗眠药刚刚推行，睡觉是全人类的公敌，普通人甚至连提及都不敢提。”
　　温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更别说像你这样大张旗鼓地直播了。”
　　“从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到A-G各区域官方委员会，再到民间深受睡眠危害的底层劳动者，从上到下，都在大肆宣扬睡觉对人类的危害、戒除睡眠的好处。”
　　“但如今不一样了。”
　　洛与歪了下头：“怎么不一样？”
　　“抗眠药普及三十年，‘按时喝药，人人有责’与‘戒除睡眠，生命翻倍’已经成为了人类根深蒂固的共识，舆论上反倒放松了许多。”
　　距离研究室还有几米的距离，温黎停下来看向他：
　　“没注意到么？最近两年，睡觉逐渐开始成为一段共同历史被回忆。网上经常有人用并不负面的语气，怀念三十年前睡觉的时光。我们历史系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决定立项研究睡觉的历史。”
　　“而你，小洛，你的这场直播，恰好踩在了舆论松动的风口上。”
　　洛与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大家恰好开始怀念睡觉，恰好需要我这么一个睡觉主播？我是时势造出的英雄？”
　　温黎点了下头：“真聪明。”
　　“当初为了抗眠药的普及，抹黑睡觉也情有可原。但时代发展到现在，真实情况也是时候，被所有人知道。”
　　“我与陶教授都希望你能继续坚持直播，让睡觉的真实历史露出水面。我今天也会给你再一些参考数据，作为直播参考。”
　　这么大的责任？他就只是单纯想睡个觉而已……突然洛与听见温黎话锋一转，“你那张床在哪买的？”
　　“啊，床……”
　　买床难道很难吗？为什么大家都问？
　　酒店不是也有大床房吗，虽然贵点，但不至于绝版吧！
　　洛与乖巧地弯着唇笑，复述一遍话术：
　　“我之前撞见一家路边小古董店在卖床，就买下了，第二天那家店就倒闭了，老板也再联系不上，真怪。”
　　温黎：“……这样。”
　　洛与：“就是这样！”
　　温黎没再追问，他们进了研究室。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后，洛与偷偷又拿出手机，点进了那个热搜第三的词条。
　　刷着刷着，洛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在一个进化掉睡眠的世界里，他当然能理解大家对睡觉感兴趣，也确实有很多网友是真的喜欢看他睡觉。
　　但……
　　为什么有很多营销号说，他这场直播，开创了小众、擦边直播、新赛道？！
　　以及，为什么已经有很多擦边博主，开始纷纷模仿他睡觉的姿势，拍擦边福利照了？！
　　他正正经经传播知识，又老老实实睡了一觉，到底哪里擦边了！！
　　洛与陷入沉思。
　　靠擦边博人眼球的直播间，很难活得长久！
　　直播平台的审核标准总是在变，哪天忽然收紧，最先关的就是那批擦边主播！
　　而且一旦被冠上擦边的名号，就会被名正言顺举报，举报的次数多了，也说封就封。被封了他还得赔违约金！
　　午休时间，洛与离开研究室，回到出租屋休息，坐在床上后怕地揉了把头发。
　　盘腿靠在床头板上，认真复盘了一遍凌晨的直播。
　　湿身洗澡确实不太好，穿衣服了也不行。
　　这套黑色蕾丝四件套也有点擦，果然还是得换朴素一点！
　　睡裤太短了，换保守一点！
　　最后，原先的手机支架，换掉换掉！
　　要不是手机支架出岔子，也不会在怼脸镜头里，突然给露出他的腿来！
　　“管理员大人，今天能不能给我抽一套新的四件套？”洛与按灭手机，靠在床头板上，对着虚空笑吟吟地呼唤。
　　其他都好说，四件套价格上万，他真买不起！
　　【正在随机抽取道具……】
　　洛与：。好冷漠。
　　【恭喜穿越者抽到A级道具——“下雪天最适合好好睡觉！”】
　　【可使用时长：8小时。】
　　洛与沉默了一瞬：“这道具……是用来人工降雪的？”
　　【。不】
　　洛与摸了下鼻子：“我能不能试用几秒钟，看看效果？”
　　【正在配备中……配备完成。】
　　眼前整个卧室的格局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与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和看到那十万的观众数据时一样，不可思议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
　　当天晚上，23:40。
　　洛与将新买的落地支架，放置在那张特大号双人床床尾，又调节横杆的长度，将手机架在床中央。
　　调好角度后，换上了活泼小狗图案白色绒毛睡衣。
　　长袖长裤，确保没有一丁点肌肤裸露在外，完全不擦边！
　　开始第三次直播前，洛与照例在粉丝群里转发开播提醒。
　　转发后，页面停留在对话消息框，他看见了那位“S”用户，又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S”前天给他投了9999块的礼物，昨天却没来，也没回复他的消息。
　　虽然第二次直播收到许多上千块的礼物，但S依旧在他投喂排行榜的第一位。
　　拿人手短，洛与服务意识满满地发了句：
　　【哥哥，不怎么不来了呀】
　　又顺手用表情包模版，拍了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发了过去。
　　依旧没回。
　　洛与没想太多，俯身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开始直播”。
　　他料到昨天大爆一把后，无数网友今天都会等着他开播。
　　但开播的那一瞬间，直播间忽然的卡顿，还是吓了洛与一大跳！
　　仅仅几秒钟后，画面反应过来，观看人数已经过千，并且还在不断增长！
　　无数条弹幕瞬间如乱箭飞出！
　　【来了来了】
　　【准时来看老婆睡觉】
　　【下班回家路上来看老婆直播】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积极了。”洛与眼睛笑成一条透亮的白月牙，“上班累不累呀？什么，看到我就不累了？”
　　洛与弯着唇凑近镜头，“那我多给你看看，不好看不要钱。”
　　“今天怎么没泡澡？已经洗过了，但不给看，因为今天主题不是这个。”
　　“怎么穿上了长袖长裤？因为冷！主播现在在的地方，超级超级冷！”
　　洛与说着朝后退远了点，让直播间所有人能够看清他身边的景象。
　　大家终于发现异常。
　　【主播今天是在哪啊？】
　　【连夜飞南半球了？外面好大的雪】
　　【好漂亮的卧室！我的梦中情屋】
　　【老婆怎么每一天开播的背景都不一样，也太用心太宠粉了吧，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13章 
　　直播间画面里。
　　在洛与身后，带着朦胧雾气的深褐色木框玻璃窗外，连绵不绝的杉树林枝头堆满了白绒绒的雪。
　　天色昏沉看不出时间，半空中大雪一片一片不停歇地朝下坠落，偶有几片落在窗台上，化为一淌一淌冰凉的水滴。
　　但屋内却看起来尤为暖和。
　　镜头里那张特大号双人床只露了一半，洛与穿着小狗睡衣坐在牛奶色圆滚滚的靠枕前，脚边挤着一条蜷成一团的深灰色毛绒毯。
　　床头深褐色小木桌上亮着一盏精巧的复古烛台，而木桌与墙壁之间，燃烧着火红的壁炉。
　　“为什么每天的背景都不一样呢？当然是因为主播想办法想给宝贝们呈现更多的睡觉场景。毕竟咱们的睡觉文化博大精深得很嘛。”
　　洛与双手抱膝，眨着眼睛看向飞速滚动的弹幕：
　　“今天的直播主题是什么？今天的主题叫做，冬天会睡得更香哦。”
　　“冬天是一年四季最适合睡觉的时候，当然春夏秋也各有各的适合之处……但是，飘雪的冷得彻骨的季节，向来被许多人认为，是最有安全感的睡觉时刻。”
　　【巧了，冬天也是最适合做点爱做的运动的时候，便于取暖……】
　　洛与瞥见那条弹幕眼皮一跳，幸好很快就被刷过去了。
　　他假装没看见，笑意满满地拿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日记本。
　　那是他白天从历史研究室带回家的一手遗存实物。
　　“主播今天在整理睡觉史料的时候，看到一位老人的日记本里恰巧记录了冬天的睡觉体验，给大家念一段好不好？
　　【主播讲话好像哄小朋友】
　　【离了我老婆谁还把你当小孩！】
　　【嘶，楼上的，你是不是在站我便宜？】
　　【今天直播尺度怎么这么小，走了走了】
　　看擦边的快走吧！
　　洛与余光打探了眼观众数量。
　　人数增长到三万已经趋近稳定，应该是他今天的减擦措施，起了效果！
　　经过昨天那一战，有大部分观众，今天大概率都是冲着看擦边来的，来了之后必定会失望离开！
　　这类观众不要也罢。
　　洛与在心底吹了下口哨，垂下眼，认真看向手中的日记：
　　“这位日记的主人，是这么写的。”
　　“在寒冷的下雪天里，奔波了一天，回家脱下厚重的大衣，将冻僵的四肢在冒着火苗的暖炉边回暖，再喝一碗热乎乎的炖鱼汤，最后钻进毛绒绒的厚被窝里，听着簌簌的雪声入睡……是整个冬天，最美好的事情了。”
　　洛与念日记的声音很低很轻，说话时窗外不时有风雪吹来。
　　窗玻璃被吹得呜呜响，壁炉内也发出哔哔啵啵的燃火声。
　　【宝贝的声音好温柔，日记写得也好美，妈妈听得心都软了】
　　【好治愈的画面，连带着床都不那么涩情了】
　　“床，自古以来，就是很治愈的。”洛与放下日记本，轻拍了下毛绒毯：“床哪里涩情了，觉得涩情的宝宝们，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洛与忽然顿住。
　　这个世界不用睡觉。
　　那床，是用来干什么的？
　　不只能是做点睡前爱做的运动了吗？！
　　洛与终于顿悟了！
　　难怪他昨天在床上睡了一觉，会被说擦边！
　　【好好好，不涩情，我现在就去躺躺家里那张床】
　　【楼上家里竟然有床，单身狗小脸通黄】
　　弹幕证实了洛与的想法！
　　【好想体验一下日记里写的睡觉有多美好】
　　“体验就不用啦。”洛与回过神来，赶紧制止，“虽然写得是很美好，但那毕竟都是旧时代的生活方式了。咱们现在不是更先进么！”
　　洛与违心地应付了句，又真诚道，“由主播来为大家表演一下当时的场景就够啦！”
　　洛与说着，跳下床去关卧室的顶灯。
　　离开画面的一瞬间，将口袋里睡眠片熟练地吃了下去。
　　“啪”地一声，房间的光源只剩下晃动的烛台和壁炉，以及窗外一点模糊的雪色。
　　洛与回到画面里，温柔的暖黄色光影落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动人。他托着脸看向屏幕，甜甜道了声：
　　“晚安。”
　　说着将深灰色毛毯捞过来，将浑身都紧紧裹在了里面，毛毯边拉到下颌处盖住下嘴唇，轻轻阖上了双眼。
　　今天洛与的睡前直播互动时间，比前两次都要短。
　　实在是因为这套“下雪天最适合好好睡觉”环境道具，太让他犯困了！
　　洛与手缩在毛毯里轻拽着毛边，心想这回他这么乖，总不会再因为擦边爆火上热搜、成为擦边博主的拍照典范了吧。
　　火炉声响里，他安心地进入了睡眠。
　　……
　　下雪天的小木屋，太静谧又美好，洛与怕自己睡不醒，特意定了闹钟。
　　90分钟后，药效过去，闹钟也同一时刻响起。
　　洛与蜷缩在柔和的毛毯里，却还懒懒地不愿睁眼。
　　赖了快一分钟，怕看出异常，才从被窝中不情愿地坐了起身，对着镜头打了个哈欠：
　　“早啊，刚刚主播的动作叫做‘赖床’，即虽然已经醒了，但却还是在床上躺着不想动弹。在以前的人身上，非常常见……”
　　洛与一边说一边靠近镜头。
　　【观众数量：934021】
　　“哈哈。”洛与笑了声，“主播睡晕了，先去喝口水。”
　　他跳下床，急匆匆冲进卫生间洗了个脸，擦干后又回到卧室内，跪坐在镜头前，盯着那串观众数字。
　　【观众数量：936431】
　　“哦吼，是星耀平台其他主播全体罢工了，只有我的直播间开着是吗？”
　　弹幕滚动太快，洛与的脑袋也很乱，脱口说：
　　“还是外面世界末日了，大家都来我直播间躲着了？”
　　【小弟弟，别害怕，我们都是来支持你的[玫瑰]】
　　【十分感谢你为我们带来这场睡觉表演[握手][握手]】
　　【三十年前的回忆，如潮水向我涌来！】
　　洛与好不容易看清几句，缓缓冒出问号。
　　为什么这些弹幕的语气，都带了点复古年代感？
　　【一句话解释：主播你又爆了！过程太长懒得解释了，主播去热搜上看看吧】
　　又热搜？
　　“行啊。”洛与弯起嘴唇，“那给主播一点时间，我先去了解一下是怎么一回事。”
　　他迅速切换出去，登上热搜。
　　果不其然，#睡觉主播#词条又出现了！
　　这次竟然排在了第一位，而搜索热度已经破亿了！
　　洛与心跳骤停了一瞬。
　　难道他梦游脱衣服了？
　　还是他睡着的时候说梦话，把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大骂了一小时？
　　他战战兢兢地戳开热搜词条，一条一条缓缓下拉。
　　几分钟后，终于理清楚，在他睡觉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幸好，这回热度高不再是因为擦边，也并非是因为他在睡梦里，做了什么倒反天罡的事情。
　　——最初，是一位昵称为【@荷花】的知名女企业家，在#睡觉主播#的词条里，发了条博文：
　　【从来不看直播，但家中小孩突然手滑给我发来了一个直播间。我恰好闲着，点进去一看，竟然是一个大学生弟弟在表演睡觉。
　　在飘雪的黑夜里，他睡得很香很熟。
　　看得我一时惆怅万千。
　　想一想，距离上一次睡觉，竟然已经过了三十年了。
　　本以为不再睡觉，就不会再做梦。现在回过头来看，三十年人生，却也不过像是大梦一场。
　　想起三十年前还尚年幼的时候，当时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平时要早起读书、周末也不能赖床，总是一脸怨气地被爸妈拉起来吃早餐。
　　三十年后，不用再担忧睡不够、起不来，再没有爸妈来啰嗦管教，生活却全是烦恼了。】
　　@荷花，是近年来人气很高的成功女企业家，账号有上百万粉丝关注，粉丝年龄在20-50岁间。
　　这些人，很多都经历过人类还需要睡觉的阶段。
　　【还有人直播表演睡觉？稀奇，在哪个平台，我也去看看】
　　荷花将洛与的直播间链接回复在了这条评论下。
　　粉丝迅速成群结队去往直播间围观，又回来纷纷感慨：
　　【看主播睡觉，想起来我老家冬天也经常下雪，天黑得早、亮得晚，那个时候的下雪天，在家能从晚上一口气睡到中午，成天好像就没什么事可干一样，哈哈】
　　【我还上小学那会儿，寒暑假午觉能一觉睡到晚上，到最后经常是被家里炒菜的油烟味香醒的。那时候，睁开眼就能和爸妈坐在一起吃晚饭，那股满足劲儿哦！不说了，再说伤感了。】
　　【说实话，你们经历过睡眠进化的这代人，到深夜的时候，不会总觉得少点什么么？反正我是有点。】
　　最后一条评论被@荷花因为觉得敏感、而悄悄删掉了。
　　但不影响那股怀旧味道如一道青烟般，在中年人群体里丝丝缕缕地蔓延开。
　　第一波去围观的中年人怀念完儿时场景，纷纷开始在家庭群、同学群的同龄人里，转发起洛与的直播间。
　　中年人之间要是想传播些什么，比年轻人速度可要快得多！
　　毕竟都是多年的老友，互相信任，再加上一句煽情的转发语：
　　“想到当年睡觉的时候，我还梦到过你……”
　　又或者：
　　“咱俩小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呢”。
　　就根本没有一个中年人，能抵抗住打开洛与直播间、与老友共同回忆当年！
　　#睡觉主播#词条里，一些网友发布了直播录屏。录屏中显示，仅仅洛在与开始表演睡觉半小时后，就已经有几十万中年人，涌进了洛与的直播间，开起了怀旧联欢会！
　　有人率先号召大家给主播投喂【瓜子】【花生】【矿泉水】，营造点气氛。
　　礼物瞬间满天飞！
　　中年人们边投喂，边在弹幕上聊，三十年前关于睡觉的趣闻。
　　聊那时做过的，美梦与噩梦。
　　看着录屏里那一条条怀旧弹幕的时候，洛与一边想着“原来我还能这样爆火”，一边竟在心底泛起了与这些人相同的感伤。
　　他头一回真的觉得，睡觉已成历史。
　　洛与切换回直播间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忧郁。
　　但这点忧郁在望见直播人数的时候，被完全给震慑消失了。
　　【观看人数：1000001】
　　破百万了！


第14章 
　　弹幕已经开始催促主播快回直播间，洛与深呼吸一口气，刻意眨了下眼掩饰自己的震撼：
　　“回来啦回来啦，主播已经全部都搞明白了，原来大家是来直播间忆往昔了。”
　　“欢迎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多多来玩，下次来就不用刷小零食了，主播会给大家备好瓜子花生的。”
　　“能不能建议下次的直播主题？当然可以！”
　　洛与恰好灵感枯竭，求之不得呢，在密密麻麻的弹幕中挑了几条念：
　　“想看主播表演在火车卧铺上睡觉，这个好像有点难度哈，感觉主播还得先租一条火车改造改造。先放进选题库了，等主播有火车了就演。”
　　“想看学校宿舍、多人睡前夜聊？怀念在学校宿舍睡觉的哥哥姐姐们，这个场景要求的演员数量稍微有点多，主播尽量找到其他愿意参与表演的人。”
　　“你愿意参演啊？那后台私信主播联系方式。”
　　虽然这么说，但洛与并没有准备找人合播。风险太大。
　　“想看在天桥下睡觉……天桥下什么鬼啊！”
　　洛与笑出声：
　　“好啦好啦，大家想看什么都先发出来，主播一定会想办法一一实现。之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主播很宠粉，有求必应。”
　　接着，他开始念礼物感谢名单。
　　中途，洛与竟然遇见好几次不认识的外文单词，经弹幕提醒才知道，这是B区、C区等外区域的人名。
　　他不过睡了一觉，竟然都火到外国去了？！
　　洛与念了快十分钟才把所有礼物名单念完，快要结束的时候已经念得灵魂出窍、口干舌燥，但一想到这些都是钱，声音又清甜了起来。
　　下播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益后台——
　　今天一晚竟然就收到了一百万的礼物！
　　五五分后，能到手五十万。
　　排行榜前十位里，S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好几个昵称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给他砸了数万块。
　　洛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完了。
　　他好像要暴富了。
　　没想到他洛与也有这么如梦似幻的一天。
　　洛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住嘴角，不敢笑太大声，怕给自己笑醒了。
　　手机忽然震动。
　　洛与坐起来一看，是温黎，他的学长和房东。
　　“小洛。”一接起电话，洛与就听见电话那头一向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你现在在哪？”
　　“在家呢。”洛与连连应道。
　　温黎沉默了一下：“可我看你直播间在下雪。”
　　洛与：……
　　洛与紧急与随身空间管理员对话，迅速收起下雪天睡觉套装。
　　卧室几乎在一秒钟内就变回了原样，烛台、壁炉、床上的灰色毛绒毯通通消失，原本的黑色蕾丝四件套又出现在眼前！
　　“小洛？”
　　“哥哥，那都是直播特效。”
　　洛与一边收纳一边迅速解释：“你还不知道吧，平台上有下雪特效呢，壁炉和烛台都是实景贴纸，那些都是直播间装饰。”
　　星耀直播间确实有装饰功能，只不过，做不到如此逼真。
　　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不信你来看，家里还和原来一样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你家里捣乱的，租时是什么样，退租的时候我保证一模一样还给你。”
　　洛与越说越委屈，听起来很是可怜，温黎那头顿了下，恢复缓和：
　　“不用看了，你在家就好。我只是想问问，你今天是不是还按时来研究室。陶教授找你有事。”
　　洛与眼皮一跳：“教授找我什么事？”
　　“你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直播，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激起大面积讨论了么？”
　　温黎的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很多网红博主和官方记者都想要采访你，当初在平台上留的研究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但教授说想听听你的想法。”
　　洛与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有点兴奋：“有人要采访我？”
　　“是，小洛，你会火爆全世界。”温黎轻声几乎像是在劝诱，“把握好改变你人生的机会。”
　　洛与呼吸急促地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就跳下床换衣服，准备提前去学校。
　　“咚咚——”
　　门外突然又响起敲门声。
　　洛与愣了下，踩着拖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望。
　　是住在对面的邻居闻舒。依旧梳着高马尾，穿着一条灰色连衣裙。
　　洛与按下门把手，对着闻舒弯了弯眼睛：“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舒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让我进屋，有话说，一分钟结束。”
　　有话和他说？
　　洛与身体紧绷了点，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抿了下嘴唇。
　　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没吃抗眠药每天睡觉的事情被发觉，被举报到了联合会。
　　但睡觉只要没被抓现行，他都能辩解。
　　想到这里，洛与觉得自己其实无所畏惧，退后了两步，让闻舒进来。
　　“咔嚓”金属外门上锁，闻舒抬起头：
　　“长话短说，弟弟，你现在很危险。”
　　“危险？”洛与小腿内侧不小心撞在玄关的鞋柜上，他弯腰捂腿听见闻舒的话，茫然地抬头眨了下眼，“什么危险？”
　　“我刚刚看了你的直播。你的睡觉直播片段，在各个区域的热度都在呈指数型暴涨。”
　　“但目前还好，民众现在仍然停留在回忆睡觉的时期。如果一旦走偏，民众开始对抗眠药本身的存在进行抗议，真的不喝药跑去睡觉，你就摊上大事了。”
　　闻舒语速很快，眼神凛冽：
　　“到那种时候，直播间封禁都算小事。我怕IUHP会亲自来审问你的直播动机，你的生命安全都很难被保证。”
　　闻舒最开始说的时候，洛与听见不是关于真睡的事，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但听到后面，心跳越来越快！
　　到最后，已经浑身冷汗。
　　“目前情况还没到那么糟，你还来得及扭转形式。”闻舒叹了口气，“你接下去的直播里，别将睡觉讲得那样神乎其神了。站在联合会的对立面，对你没有好处。”
　　闻舒顿了一下又道：“也别睡那么香了。”
　　闻舒的重音放在“睡”上，听得洛与眼皮一跳。
　　闻舒盯着他的表情，忽然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一张卡片，塞进洛与手心：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睡觉环境。”
　　那张卡片的尖角扎在洛与的手心，洛与差点没抓稳。
　　难道闻舒已经看出他是真睡了？
　　“你们，是谁？”
　　闻舒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等你需要我们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说完，转身按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信息量太大，洛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手心里的那张卡片。
　　卡片中心是一串电话号码，右上角有一个闪电般的标识，写着“SSZ”三个字母。
　　洛与转身将卡片放进书包内侧隐蔽的口袋里，拉紧拉链，背上书包迅速离开了家。
　　如果他真出什么事，保护他的，不应该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组织吧。
　　洛与脚踩在夜色下的小路上，极度的兴奋后又是极度的紧张，小腿不免有些发软，呼吸都在颤抖。
　　他想，和一些奇怪的组织联系上，反而会让他更危险。
　　保护他的应该是陶教授，和教授的睡觉研究项目才对。
　　他只需要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历史系大学生，参加了一个暑期研究项目而已，就有绝对的正当性。
　　除非IUHP都是神经病！
　　洛与很快就走到了学校附近。
　　A大要刷学生卡才能进，他隔很远就看见有一群人举着手机站在门口，和保安吵嚷。
　　他想起温黎说的话，敏锐地从书包里翻出之前买的口罩戴上，又将书包举在头上，一路小跑冲进人群刷卡过了闸机。
　　身后那些人果然正在找保安打听“洛与在不在学校”“能不能通融一下放他们去历史系拍个照”。
　　洛与没有回头，一直跑到教学楼才停下，摘下口罩喘了口气，但刚刚上了两层楼，就又感觉有人在看他。
　　一回头，好几个学生羞涩地捂着脸跑掉了，只剩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拿着软皮本走过来。
　　“宝宝，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洛与：……
　　他好像真的火了。
　　等终于进入研究室，洛与看见陶教授果然已经在长桌前坐下，面前煮着一壶绿茶，房间里茶香四溢。
　　教授的手机里传来耳熟的壁炉燃烧的声响。
　　洛与凑近一看。
　　是他昨晚的睡觉直播！
　　从别人的手机里看见自己熟睡的样子好奇怪，洛与瞬间红了脸。
　　“来了，我刚听说门口很多人找你，还怕你被堵着进不来呢。”
　　陶教授抬起头看见他，端起茶壶，笑眯眯地斟了碗茶，推给洛与，指了指屏幕：
　　“老师看到你的直播片段播放量已经好几百万了，粉丝数量也已经破了百万。研究室的电话都被记者打爆了。一夜成名的感觉怎么样？”
　　洛与在桌边坐下，向陶教授道谢，小心翼翼抿了口茶后，才低声说：
　　“教授，我不想接受采访了。我感觉有点危险。”
　　再抬起眼时，眼里已经写满了害怕：
　　“我热度这么高，会不会被IUHP盯上？”
　　陶教授怔愣片刻，转而松开紧皱的眉毛：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危险，我就不多和你解释了。虽然确实有点风险，但就目前的情况，还尚在可控范围内。”
　　“我们学界研究历史、传播历史，又不主动煽动民众、又不刻意歪曲事实，我们A区自己的最高委都没说什么，他们国际联合会管不了。”
　　随即话锋却又一转：
　　“现在在风口上，你突然停止直播，反倒显得心虚，容易引起猜忌。”
　　“接下来几天的直播，你正常进行，但先低调一点，适当说说睡觉的危害。”
　　“等这阵热度降过去，再恢复之前的状态。”
　　“以及。”陶教授埋怨似的叹了口气，“收一收你的演技，别老是睡那么香，看得人真的好想睡觉。”
　　洛与：……
　　他真的睡得有那么香？


第15章 
　　“给我抽一发艰苦卓绝的睡觉环境，我今天势必要让所有人认识到睡觉的恶劣。”
　　洛与坐在桌前，装模作样整理教授交给他的“人类99种睡觉环境一览”历史照片，大脑里却在悄悄抽奖。
　　【正在随机抽取道具……】
　　【恭喜你，抽到C级道具——爷爷家的破凉席！】
　　洛与正在喝水，没憋住噗嗤一下，喷了一地，赶紧在教授的凝视下跑去拿拖把。
　　“真是够艰苦卓绝。”
　　【^^有求必应。】
　　道具有了，要怎么直播？
　　洛与拖完地，坐回工位，视线无意识落在手边的一沓照片上。
　　看着看着，忽然有了主意。
　　当天晚上十一点，领过抗眠药回家后。
　　洛与把爷爷的破烂凉席从随身空间取出来检查。
　　还真够破烂的，不仅席面很旧，上面还有好几个洞，凉席的毛边都虚了。
　　刚好够用。
　　他放回了随身空间，拎着手机支架，就乘电梯下了楼。
　　小区里皓月当空，几个小孩在抢一个皮球，身后传来老人的怒斥：“抢个屁大家一起玩行不行——诶，洛主播？”
　　洛与一愣，回过头去看。
　　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脖子上系了条彩色丝巾，抬了下老花镜，正伸长脖子看他：
　　“洛主播，真的是你！”
　　老奶奶兴奋地摇了摇手机，“天啊，我正在看你昨晚的主播回放，你睡得可真香啊。”
　　洛与：……
　　不用再提醒他这件事了！
　　洛与甜甜地笑了声：“谢谢奶奶。”
　　“洛主播就住在我们小区！”
　　老奶奶忽然大着嗓门一挥手。
　　十几位老年人一眨眼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一下子把洛与挤在了中间，抢着要和他合影！
　　这就是爆红的感觉吗？
　　洛与摆出乖巧的表情，任大家摆弄拍照姿势。
　　拍着拍着，突然意识到，他所租住的这座小区，老年人数量尤其多。
　　这几回抗眠药排队，排在他前后的，似乎也都是老年人。
　　“洛主播。”有个较为年轻的阿姨拍照时站在洛与身边，压低声音，“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年，但我依旧觉得抗眠药是反人性的！睡觉才是永远的神！你站出来宣扬睡觉，你就是我的偶像！”
　　“不不不我没有宣扬睡觉，我只是分享睡觉的历史！”洛与连连摆手：“抗眠药推行肯定有它的道理，睡觉还是有很多危害的啦……”
　　阿姨朝他眨了下眼：“不用解释，我懂。”
　　洛与：。
　　不，你不懂！
　　借口要赶着出去直播，洛与好不容易才离开这群老年人。
　　闻舒与陶教授的警告，又回荡在他脑海。
　　他没想到，他的几场睡觉直播，竟真的会为民众对抗抗眠药的不满情绪添上一把火。
　　若是情绪扩散，IUHP调查起来，他岂不是成了这场反抗舆情的罪魁祸首？
　　可他对掺杂进这个世界的斗争完全不感兴趣！天知道他只是单纯想完成他的一百次睡觉任务，好好活下去！
　　洛与站在小区门口，车辆川流不息、行人如织。
　　他扫了辆共享单车，顺着学校的反方向朝前骑，在地图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一条河岸附近。
　　没想到河岸上散步的情侣，比河里的青蛙还多。
　　在这个世界，晚上想要找到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不容易。人们白天都用来工作，只有晚上才会出门。
　　洛与继续朝前骑，骑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一座人迹罕至的桥洞。
　　他跳下车，将单车靠着桥洞停下，将破烂凉席从随身空间取出来，垫在在夜里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又借着路灯的光，在采光最好的地方架好了直播手机，盘腿坐在破凉席上。
　　点击“开始直播”。
　　这次他没有给粉丝群以及金主转发链接——热度太高现在对他没好处！
　　但显然，如今直播热度已经不由他决定了。
　　【来了来了，准时上线看老婆睡觉！】
　　【A市中年艺术团打卡，与主播一起回味过去的时光！】
　　【B大校友会打卡】
　　【带全家一起来看】
　　【主播什么时候带带货，卖卖床上用品吧？也想模仿主播睡觉，但买不到床，都太贵了！】
　　【老婆今天不在家？】
　　【主播光线有点暗，看不清】
　　洛与只是眨了几下眼睛而已，直播观众数量就已经“嗖”地窜到了十万人！
　　无数观众已经在手机面前等待好久，只等洛与开播。
　　弹幕飞太快，他只能挑几条看得见的回复：
　　“欢迎A市中年艺术团、B大校友会，欢迎【@洛与是我老婆】的全家人进直播间，嗯，全家人是不是也包括我呀……对，今天不在家，大家猜猜看我在哪？”
　　洛与说话时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朝一旁移动了一下上身，露出乌黑的桥洞，和身后在夜色下深黑的水泥地。
　　【老婆怎么坐在地上】
　　【后面那座桥好眼熟，好像是在A大附近，我是不是可以去偶遇老婆？】
　　【不要去打扰老婆直播！】
　　洛与紧急撇清，笑了笑：“不在A大附近！忘啦，我昨天还在南半球呢，今天也还没回去！”
　　【今天的主题是在地上睡觉？】
　　洛与：“今天的主题是露宿。解释一下呢，就是露天住宿。”
　　说着他不再看弹幕，轻笑了声：
　　“上课偷懒睡觉、洗一个香香的澡后在音乐声中睡觉，冬天钻进温暖的被窝……这些我之前直播的睡觉场景，大家都觉得很迷人吧？”
　　忽然间，洛与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眉脚下压，声音变得罕见地沉郁：
　　“但其实，并不是所有睡觉体验，都像我前几天给大家介绍的那样美好的！”
　　“宝贝们刚刚也有人说了，买床好贵。即使放在很多年以前，也是一样！”
　　“买房很贵，买床很贵，买能放下大床的房更贵。我看到了许多宝贝回忆自己曾经拥有的美好睡眠体验，但其实很多描述是在回忆滤镜下变得美好，那时幸福的只是少数人。”
　　洛与闭了闭眼，开始信口胡言：
　　“根据真实史料记载，以前很多人都买不起床的，一平方米床几千上万！或者就算买，也只能买二手床，或者将就买那种让人难受的硬板床……直播间的宝宝们，都没买过睡觉用的床吧？”
　　【没有】
　　【家里的床都是爸妈买的了】
　　【那个时候还租房，都是房东买的】
　　【好像买过，记不太清了】
　　洛与松了口气。
　　不出他所料，虽然来的中年观众很多，但三十年前就买过床的，现在至少五六十岁了，人数并不占大头。
　　“是吧，床很贵的，有的家里甚至一张床会从爷爷奶奶用到孙子辈……那没钱的话怎么睡觉呢？很多人就只能在地上睡觉了！”
　　洛与眼神笃定——
　　“要是有房还好了，能睡在客厅的地面上。买不起房的，就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睡在路边的水泥地上不舒服，他们就去寻找适睡的草坪。每天到了睡觉的点儿，都有很多人在外面抢一块合适的草坪！”
　　【老婆知识真的好渊博呀，我是智性恋，我爱老婆】
　　【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大家都睡床呢】
　　【床是很贵，我看了直播想买一张床，发现最便宜的都好几万】
　　【主播别乱说了，我今年快五十，有十几年睡觉经验，之前从未听说谁睡草坪】
　　【你没见过不一定不存在，主播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主播怎么突然开始说睡觉不好了？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主播确实被威胁了，遭受了死亡威胁。
　　洛与微微一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照片，放在镜头前：
　　“大家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这里有几张以前的老照片。那时无论白天和黑夜，都有很多人都睡在地上，好位置的抢占十分激烈。”
　　“来，先看看白天的。”
　　第一张照片，温暖的春日，四合院里，一群小孩挤在一张凉席上睡觉。
　　第二张照片，阳光灿烂的公园草坪上躺满了晒太阳睡觉的人。
　　有人躺在露营垫上，有人带了吊床，有人直接就屈着腿躺在草上。
　　【天呢，真的有这么多人在野外睡觉？我以前还真以为只能在家睡觉】
　　【别搞笑了，不要被主播蒙骗，当时的人在野外睡觉，是为了晒太阳！】
　　【我们现在也会晒太阳呀，但是为什么要在太阳下睡觉呢】
　　【晒太阳困了就睡了啊，无语，跟你们这些没睡过觉的小孩解释不清楚！】
　　“当然啦，也有人是单纯为了晒太阳，但是，其中也有很多人是因为没床睡觉，而只能随地大小睡的。大家不要以偏概全哦。”
　　洛主播说谎，脸不红心不跳。
　　洛与看着直播间里自己稳定的笑容，很满意。
　　又将另一张照片怼在镜头前。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在晚上睡觉。”
　　照片上，繁星满天下的小山坡，密密麻麻有上百顶帐篷。帐篷熄了灯，隐约能看见帐篷里睡着的人影。
　　【晚上也有这么多人在外面睡觉，说晒太阳的出来看看】
　　【我的记忆开始混乱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家算比较有钱，才没有去外面睡】
　　【我今年四十，隐约记得确实有挺多人在外面睡觉，我还以为是他们喜欢】
　　【救命啊，你们根本不懂，露宿营地是一种体验！】
　　【但如果家里能有舒服的床睡，谁会跑到野外睡觉啊，难道还故意找虐】
　　成熟的粉丝，已经会帮他圆谎了。
　　洛与放松地呼了口气：
　　“总之，当初那个年代，其实只有有钱人才能睡得起床。大部分穷人，都是睡地上的。”
　　说着洛与就侧躺在了破凉席上，对着镜头。
　　“这是一张几十年前，普通人睡在外头时用的凉席，你们看，都破成这样了，主人还在用。”
　　“凉席很薄，就算睡在很柔软的草坪上，依旧不会很舒服。”
　　“如果抢不到草坪，就只能和主播现在这样，睡在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了。主播才刚刚躺下，就觉得，哇，腰好痛！”
　　“而且野外蚊虫特别多，就算买帐篷也很难防住！”
　　洛与说着朝腿上“啪”拍了一巴掌。
　　敏感的小腿肚子处，雪白肌肤上迅速显出一片淡红色印记。
　　洛与闭着眼睛躺了几分钟，就又迅速爬了起来：
　　“不行不行，主播今天没法在这里进行睡觉表演了，在这种地方，我根本都睡不着好不好！也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忍耐的。”
　　“还是咱们现在好呀，不用睡觉了，不管有没有钱，都不用被迫忍受恶劣的睡觉环境了，还省了一大笔买床买床上用品的钱呢。”
　　“现在的生活，真呀真美好！”
　　……
　　这一场直播没有睡觉表演，因此很快结束。
　　洛与躺在破凉席上，浑身都松弛下来。
　　经此一役，观众对睡觉的兴趣肯定能减退不少！
　　就算还感兴趣，那也不是他的问题了！
　　洛与笑得愉快极了，躺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收好凉席，迎着夜风骑车回到家。
　　反锁上门后，服用了睡眠片，在床上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等他凌晨四点半醒来，窗外已经隐隐有光亮。
　　他爬起床，确认没有人在他睡着时来找他，略微放了心。
　　漫不经心打开手机。
　　猛地睁大了眼睛——
　　#睡觉主播#依旧在热搜榜第一！
　　而阅读量，已经超过了2亿，甚至比昨天还高！
　　难道是哪个坏人给他买了数据？到底谁在害他！
　　洛与不可置信、战战兢兢地点进热搜。
　　【A市喷泉花园草坪已满员】
　　【B市夜光花园中心草坪还有两个空位，来的自己带沙发垫】
　　【C市尧燕山山脚草坡三十人睡觉团速来，现场有卖毛毯的】
　　……
　　这群人在干什么？！
　　洛与迅速将过去两个小时，互联网上关于他的信息扒了个遍。
　　随即瘫倒在床上。
　　——在之前三天，他的睡觉直播虽然火，但却没有引起众人的效仿。
　　原来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床又贵又稀有，大家根本搞不到床！
　　而第四场直播，就在他提出曾经的人大多数不睡床、而是随地睡觉开始。
　　睡觉的门坎突然大幅降低！
　　原先就蠢蠢欲动的人，当机立断行动了起来！
　　此时此刻。
　　全世界各地，各式各样的草坪、山坡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在草坪上找不到位置的人，被迫睡在了路两边的水泥地上。
　　他们带着沙发垫、毛毯甚至塑料袋，躺在地上，闭眼睛假装睡觉，回味几十年前的人类生活。
　　一开始只是无数蹭流量的博主和猎奇的学生，后来学生拉上半信半疑的家长。
　　再后来坚持睡床才是真历史的中年人、因为买不到床自暴自弃，也来了。
　　他们像蘑菇一样，漫山遍野地在地面上层层长了起来。
　　洛与原本为了印证睡觉危害的第四场直播，如今完全起到了反向带动作用。
　　在这个天还未完全亮起的晨曦，全球彻底掀起了睡眠复兴的风潮！


第16章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议中心。
　　召开了三天三夜的年中总结全封闭会议，终于在早上六点正式落幕。
　　由于会长宋泠鸢的变态规定，每回封闭会议前都必须封存手机。
　　因此，每回会议结束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起身发射向储物柜，第一时间取回手机。
　　“每回封闭会议结束，我老婆必和我吵架！我也不是怨她，动不动就消失三天，谁家老婆受得了！”
　　“你的意思就是会长没老婆，才会做出这样的规定呗。”
　　“我可没说啊，你少在背后蛐蛐会长。”
　　“……得了吧，你那蛐蛐的意思都摆到明面上了！”
　　“我可没有，我就是想，能不能给会长介绍个对象，别老折磨我们了。”
　　“你可别祸害别人，会长这种工作起来就见不着人的脾性，谁家愿意和他结婚啊。”
　　储物室里，终于散会的人压低声音埋怨了几句，拿起手机转身就走。
　　经过会议大厅时，见会长宋泠鸢仍旧坐在座位上，毕恭毕敬道了声“会长明天见”就溜之大吉。
　　来和宋泠鸢告别的人很多，宋泠鸢一律没应声，只淡淡点着头。
　　很快就不耐烦地冷脸垂下那双如湖水般深邃的蓝色眼睛，继续看材料了。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站起身，缓步走进储物柜，打开自己的储物箱。
　　宋泠鸢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湿巾，细长的手指仔细将尘封三日的手机屏幕及外壳，清理得一尘不染。
　　丢掉湿巾后，又从另一个口袋抽出干巾，细细擦去屏幕表面的水分。
　　做好清理工作，才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身离开。
　　从会议中心，开车回到联合会总部，约半个小时。
　　宋泠鸢坐上联合会来接他的专车后座，背靠在深黑色软枕上，修长的脊背一如往常绷紧挺直，西装都落不出一点褶皱，仿佛连续开了三天三夜大会的不是他一样。
　　助理李瑞在宋泠鸢身后上了副驾驶，等车启动后，转过身，以极快的语速汇报着这三天累积下来的、需要宋泠鸢处理的工作。
　　“对了会长。”李瑞一拍脑袋，“先插播一条突发事件，今天发生了红色预警事件一例——某百万粉丝历史主播，靠直播煽动民众睡觉，导致全球各地出现怀念睡觉思潮，漏服拒服比例明显上升。”
　　“就在今晨，大量该主播粉丝带着沙发垫、毛毯等用具，在草坪上体验睡觉，疑似向联合会进行示威！”
　　宋泠鸢很快地蹙了下眉。
　　李瑞语速越发急促：
　　“会长，根据舆情部门同事分析报告，这个主播以颜值入局，靠擦边爆火，以怀旧破圈，三步积累起百万粉丝后，就立即开始降低睡觉门坎，煽动民众上手实践。这一套打法十分成熟，背后必定有操盘手！”
　　“他们怀疑是经过周密计划的、对付抗眠药的反抗行动！”
　　“所以还不封禁，是在等什么？”
　　宋泠鸢垂眼看向助理递来的报告材料，声音烦躁：
　　“想等所有人都追随他，让历史倒退三十年？”
　　“不是不是，我立马联系平台封号……”
　　李瑞被问蒙了，差点咬了舌头，慌忙解释：
　　“会长，是红色预警事态特殊，我和舆情部门的同事，这几年都没碰到过，所以他们想等您开会出来先通报您一声……”
　　“别废话。”宋泠鸢不耐烦地抬了下手指，“处理去。”
　　李瑞立即开始给四处打电话。
　　几分钟后，宋泠鸢迅速处理完了全部累积的待决策事项。
　　他将手中的纸质材料递给李瑞。
　　李瑞迅速按照宋泠鸢的习惯，将材料分门别类在公文包内收纳整齐。
　　宋泠鸢拿出手机，准备处理未读消息，滑开屏幕却面上一怔。
　　屏幕上，还停留在三天前，他和那位大学生主播洛与的聊天界面。
　　【哥哥，今晚开播啦！】
　　【今天应该会很有趣。】
　　【直播间链接-直播已结束】
　　也不知道这个小主播，这几天播的怎么样。
　　宋泠鸢抿了下嘴唇，缓缓朝下滑。
　　对话框里又多了两条消息，是两天前的。
　　【哥哥，你怎么不来了呀】
　　【眼泪哗啦啦流.jpg】
　　昨晚没有再给他发新消息。
　　怎么突然不发了？
　　难道有人比他送更多礼物了？
　　这样想着，宋泠鸢心里略有点不爽，随手双击放大了洛与发来的最近一条消息，那个流泪表情包。
　　表情包上，是一个白净的脸上正哗啦啦落蓝色泪珠的伤心小人。
　　小人的脸，正是这位小主播本人。
　　宋泠鸢盯着这个表情，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又想起在A大那回，小主播突然从学生活动大厅里冲出来，一头撞上他胸前。
　　抬起眼双眼通红、故作凶猛瞪他的模样，像一头受欺负了的小兽。
　　等他反应过来，一条【最近忙。】已经从指腹下滑了出去。
　　宋泠鸢蹙了下眉。
　　他没有必要向对方解释自己的行程。
　　宋泠鸢试图撤回，新的消息却已经来了：
　　【哥哥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之前漏掉的直播已经可以回看了哦，链接给你】
　　宋泠鸢没有再回应，转头看向窗外。
　　几分钟后。
　　他旁若无人地重新拿起手机。
　　戴上耳机，点进了三天前他错过的那场直播的回放。
　　画面跳出，小主播靠坐在那张盛满水的乳白色浴缸里。
　　浴室明亮的光线均匀地洒下，洛与的睫毛、嘴唇、脖颈，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透明衬衫明明扣得很紧，却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宋泠鸢一瞬间呼吸起伏变大，下意识将手机朝自己的方向抬了点。
　　这种画面，真的是这些直播平台允许的吗？
　　他瞥了眼观看人数，即便如此，小主播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也只不过几千人。
　　等到洛与宣布要开始表演睡觉，人数更是降到了两位数。
　　宋泠鸢想，他应该短期没有必要再监控这位主播的直播了。
　　他离成为百万粉丝、巨大影响力的主播，还远得很，搅不起什么风浪。
　　宋泠鸢准备退出，却突然看见洛与转身，走向了一张黑色蕾丝铺就的双人大床！
　　望见这张床的那一瞬间，宋泠鸢眉心猛地一跳！
　　他长期与睡觉研究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这张床在市面上少说也有十几万的不菲价格，这小主播从哪里得到的这么多钱？
　　睡觉就睡觉，非得逼真到专门放一张床去睡？
　　这主播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引来多少好色之徒？
　　“唰——”
　　他还没看到洛与上床，直播间画面，却突然灰了。
　　屏幕上弹出一行字：
　　【很抱歉，该主播直播间因违反平台规定，已被永久封禁】
　　宋泠鸢：？
　　他迅速返回到对话界面。
　　方才还给他发消息的账号，也变成了一片灰色。
　　所有回看链接，一瞬间全部都失效了。
　　“会长！”
　　副驾驶上的助理李瑞忽然大叫了一声。
　　宋泠鸢手一滑，不小心将最后那张哭泣表情包，长按存储进了手机相册。
　　他顾不上删掉，迅速将手机屏幕“啪”盖在了腿上。
　　满脸写着不悦抬起头，对上了李瑞阳光灿烂的笑脸：
　　“刚刚和您汇报的，煽动粉丝睡觉的百万粉丝主播直播间已全面封禁！”
　　李瑞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办好事之后反而讲话中气愈加充足：
　　“主播洛与全网内容已经全部下线！”
　　宋泠鸢：。
　　宋泠鸢：……
　　宋泠鸢缓慢地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从大腿上扔到一边，不冷不热地啧了声：
　　“现在你倒是处理很及时。”
　　李瑞喜笑颜开：“谢谢会长表扬！我会继续努力的。”
　　“……”
　　宋泠鸢冷静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当初为什么将助理招进来。
　　最后确认是被学历蒙骗。
　　李瑞乘胜追击：“会长，您看需不需要我去调查清楚，这主播背后到底是哪股势力在推动？”
　　宋泠鸢沉着脸思索片刻，按了下太阳穴：
　　“大概率只是一名普通大学生的无心之失。”
　　“但如今这种形势，各方找到他继续推波助澜都有可能。”
　　宋泠鸢缓缓抬眼：“你先把他请到联合会来。”
　　“好嘞……”李瑞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请？”
　　会长做事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以前要见谁，不都是直接“抓”来嘛，最礼貌也就是“带”来？
　　但见会长已经不再理他，只好应说：“收到！”


第17章 
　　“你好，是星耀平台的客服吗？”
　　洛与站在历史系研究室门外，手指紧捏着发烫的手机，语气可怜得简直就像是被主人扔在门外的小狗，急促地扒拉着那扇朝他紧紧关闭的家门：
　　“姐姐工作辛苦了，我是主播洛与，我的直播间突然被封禁了，你们能帮我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我违反了平台条例？”
　　洛与一瞬间破音了，但下一刻就立马掩饰地软下声音，简直委屈到极点：“哪里违反了，我一直都超乖地遵守规定，做遵纪守法的好主播……”
　　“我扰乱社会秩序，带坏社会风气？不是，我做什么了我就扰乱社会秩序……”
　　洛与忍不住想骂人，又突然想起——
　　今天早上他离开家出门后，看见小区里的草坪上，车道两边的人行道上，一直到他走进学校的操场上，七倒八歪的……
　　全都是在假装睡觉的人。
　　而他从出门到研究室，仅仅十分钟的路程，路上至少遇到三波人，看见他露出紧张又羞涩的笑容，冲上来邀请他，一起在路边睡觉。
　　洛与：……
　　这个社会是有点乱套了。
　　一时间心虚地呛咳了好几声，继续苦苦求情：
　　“好好好，姐姐，是我不对，你们就把我直播间给封了吧，我没有怨言，我就想问问……”
　　“我之前的礼物钱，能不能单独打给我呀？我现在登不上账号，下个月也取不了了呀。”
　　“什么？封禁直播间后，主播全部收入都没收交给平台？你们在哪里写了这条鬼规定！”
　　洛与气得双脚同时离地，整个人快要鼓得飞到天花板上！再也不装了！
　　“有没有搞错，那可是五十多万！你们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想吞我的钱才封我？这就是你们平台盈利的方式吧！”
　　“什么？我被封了，你们没收了我的礼物钱，我还要赔违约金？四天出勤费的十倍，我还要赔你们四千块钱？”
　　洛与一拳锤到面前走廊的白墙上，“你们这个强盗组织，看我阿里巴巴把你们都干掉！”
　　“嘟”的一声，强盗组织的客服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洛与气得原地蹦跶了几十下，手机却突然又响了。
　　强盗组织终于在失去他之后又后悔莫及了？
　　洛与欣喜若狂地赶紧接起来，冒出来的却是一个欠揍的声音：
　　“喂，学弟，哈哈，我听说你的主播号被封了，是不是？”
　　洛与回忆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是那个和他联机PK过的体育生萨坡，瞬间皱起眉头：
　　“你从哪儿拿到的我的电话？”
　　“学弟，你的声音变得好冷漠！”萨坡声音里透露着坏笑，“你猜猜看呗？”
　　洛与正在气头上，懒得应付这蠢蛋体育生：“挂了。”
　　“哎哎哎你别挂！我能帮你！”萨坡瞬间发出公鸡打鸣一样的尖叫，“我爸认识星耀直播的总裁！”
　　洛与念着那五十万，没按下挂断键：“继续说。”
　　萨坡见洛与忽然这么强硬，反倒唯唯诺诺起来：
　　“我就从星耀那里拿到的你的电话啊！我当然也可以为你去求星耀的总裁，让，让他给你解封啊！只要你愿、愿意……”
　　洛与深呼吸一口气：“愿意什么？”
　　萨坡“哈哈”笑了声：
　　“学弟，只要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啊！我俩以后还继续当情侣主播——我打篮球、你在篮球场地上睡觉，夫夫双双来直播，保管比你之前还火。”
　　洛与：……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直播画面？
　　洛与很想一个篮球砸他头上去。
　　挂了电话，洛与十分烦闷地转过身，却看见温黎竟然站在他身后望着他。
　　温黎侧靠着，白色卫衣帽子压在白墙上，双手插兜，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学长……”洛与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这回他可真不是演的，他真的想哭！
　　好不容易赚到那么多钱，一眨眼就飞了，还欠债，谁忍得住啊！
　　“对不起，我的账号被封了，钱取不出来，不能继续租你的房子了。我能不能……先按天付你之前的租金？我今天就可以搬出去。”
　　洛与一脸悲戚地望着温黎。
　　温黎抬起眼，淡淡地望着他，抬起手指，帮他轻柔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不租房，你准备去哪里睡觉？”
　　洛与头皮一麻，愣在了原地！
　　任温黎的手指从他的眼角划向脸颊，大脑一片空白！
　　“回宿舍睡？还是去休闲室睡？忘了告诉你，休闲室已经借给另一个历史系项目组长期作为办公室，暑假不对外开放。”
　　温黎手指抵着洛与的下颌，轻捏了把青年下巴上的软肉：
　　“先想好自己以后的路，再说退租的事情吧。”
　　说着收回手，缓步走向走廊尽头。
　　怎么可能……
　　温黎一直都知道他是真睡？
　　洛与咬了下嘴唇。
　　温黎怎么知道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举报他？
　　洛与心跳得很快，比刚刚发现自己的直播间被封禁，还要快一百倍。
　　直播间被封禁只是钱没了，但是被举报到联合会，那可是可能小命都没了！
　　他紧张得浑身发抖，走进研究室还在出神，一下子撞在了准备出门的陶教授身上。
　　“教授……”洛与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颤抖，“对不起，我走路没长眼睛。”
　　“乖孩子，没事啊，没事。”
　　陶教授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刚刚收到你账号被封禁的邮件了。我都知道了。”
　　洛与吸了下鼻子，无力地垂下眼睫：“教授，那之后我该怎么办？”
　　“当初，也是我推荐你去做直播的。我相信你这个主播没做错什么，我的决定也没做错。”
　　陶教授看着这学生，眼里满是心疼：
　　“平台会封禁你，大概率，是联合会做出了指示。”
　　“也许是我们的研究，超过了这个时代所能承受的极限吧……”
　　“既然被封了，就暂时先算了。联合会的决定，不是我们能够影响的。”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
　　又是这该死的联合会。他只是想睡觉而已，犯天条了吗。
　　洛与哽咽着点了下头。
　　看来那五十万，他是拿不回来了。
　　午间休息时间，洛与失魂落魄地朝小区走。
　　他现在还欠星耀平台四千块违约金，如果要继续租房，还有一个月三千块租金，一夜之间从暴富到负债，天堂到地狱……
　　“刺啦——”
　　小区门外右侧，一排高大碧绿的行道树后，发出了一点怪异的声响。
　　像是风吹动树叶相接。洛与沉浸在悲伤里，没太注意。
　　但就在他要走进小区门口监控摄像头区域的那一剎那，突然一只人手从两棵行道树之间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猛地将他朝树丛后面拉了进去。
　　“救——”洛与感觉树叶从脸侧划过，呼救声到嘴边，却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
　　他“唔唔”挣扎了半天，回过头想看清到底是谁。
　　竟然是住在他家对面的邻居，闻舒。
　　闻舒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裙子，和这棵树几乎融为一体，等洛与不再挣扎，才抽手松开了他的嘴。
　　树叶在身上留下几道划痕，扎在肩侧，洛与急促地吐了口气：“小舒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舒原本是一副温温柔柔的大姐姐模样，此刻却脸色铁青，五官都绷紧又严肃。
　　“在这里等着救你的命。”
　　闻舒拂了下手，拍掉灰尘。
　　“联合会的人，此刻就在小区监控室坐着，就等你回去。”
　　“什么玩意？联合会的人为什么会监控我？他们……哦。”
　　大概是今天遭受的打击太多，洛与激动过后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深深吐了口气，整个人都麻木了。
　　转头就想跑：
　　“那我回学校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宿舍门口，此刻也正站着一排他们的人。”
　　闻舒明明比洛与要更矮一点，但此刻说话的气势，却足以将他压倒：
　　“洛与，去我们那里吧。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你们？”
　　洛与茫然地转过头。
　　忽然就想起了闻舒之前告诉他的那句话——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睡觉环境。】
　　他眨着眼睫，小心地舔了下嘴唇：“你们到底是谁？”
　　盛夏的风流速很慢，黏黏糊糊地落在洛与耳侧，他听见闻舒说：
　　“我们是和你一样的人。”
　　洛与轻微歪了下头：“一样？”
　　闻舒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轻到洛与都开始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出声、是不是自己幻听：
　　“一样，每天都睡觉的人。”


第18章 
　　这话仿佛一道闪电嗖地钻进洛与大脑：“你们也是穿过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到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
　　就好像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猝不及防就看到了光明！
　　难道这世界上的穿越者不止他一个，甚至还有组织？如果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闻舒却缓缓眯起了眼睛：“什么穿越？你脑袋睡晕了？”
　　洛与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胸口鼓起的那口气又泄了。
　　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睡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立即又紧张问：“你不会向联合会举报我吧？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真睡这件事真的那么明显，早就该有人举报他了。到底为什么温黎和闻舒，会知道这件事？
　　“我？向联合会举报？”
　　闻舒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声，没有继续追问他之前的话，双手挽在胸前：
　　“这世界上知道真睡与假睡差别的人，也没有几个。所以放心，没人能看出来。”
　　“我知道你在真睡，只是因为……”
　　闻舒故意顿了一下，才缓缓道：
　　“因为，你根本吃不了抗眠药。”
　　这回轮到洛与愣住了。
　　他指了指自己：“我？”
　　“什么叫吃不了？”
　　“怎么可能吃不了？”
　　在他来之前，原身难道不是每天都服用抗眠药吗？
　　“原来你不知道？”闻舒诧异地皱了下鼻子：“那你为什么每天睡觉？”
　　他该知道什么？洛与短促地笑了两声：
　　“我……就……有次生病之后，抗眠药失效了，意外睡了一觉，然后觉得睡觉很舒服，就开始每天睡觉了。”
　　“你胆子还怪大的。”闻舒抿着嘴挑了下眉，对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大学生有些刮目相看了，“也幸好你胆子这么大，不然你早就死了。”
　　是和他死亡有关的信息！
　　洛与心中有些模糊的真相要喷涌而出，却抓不住：“什么意思？”
　　闻舒脸上的笑容淡去：“你的身体已经对抗眠药产生了严重过敏现象，知不知道？吃了必死无疑。”
　　洛与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你怎么会知道？”
　　“忘了？”闻舒薅了下自己的马尾，“我俩在太平间见过。”
　　洛与：……
　　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画面，如汹涌的洪流一般一股脑涌入了脑海！
　　洛与瞬间瞳孔一缩！
　　“你是那位要火化我的护士！”
　　“是，但我并不是真的想火化你。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总之我可以帮你。”
　　闻舒松开手，背在身后：
　　“信我，就先跟我走，这里不方便交谈。”
　　“不信我，你尽可以回家去，被联合会捉了去。”
　　联合会和太平间让他选？洛与对自己的命运无语到极致，只能赌一把：
　　“姐姐，我只是个单纯的大学生，你别骗我，我跟你走。”
　　不管闻舒到底是什么人，被联合会带走，肯定都没有好下场。
　　再说他也必须得搞清楚，服用抗眠药是不是真的会死。
　　不然好不容易熬过一百天的睡眠，第一百零一天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结果还是死了，多冤！
　　闻舒听见他同意，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垂下眼迅速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
　　几分钟后，一辆深红色车身的巨型装载货车，从不远处缓慢驶来。
　　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挡住了小区门口监控，停在了树丛前。
　　闻舒冲洛与勾了勾手指：“走，上车，带你见见我们的人。”
　　拜托，哪个秘密组织，会坐大、型、货、车上路，这么高调的运输工具？
　　见闻舒已经拉开车侧的大门，跳上了车，洛与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跳上了货车车厢。
　　闻舒伸出手，熟练一拉，车厢门轰然合上。
　　闻舒打开手机灯，照亮车辆里零零散散的深灰色装修石材：“随便坐吧，马上就到了。”
　　“小舒姐。”洛与却没有坐下，反倒站得离闻舒很近，表情冷静，“我过去十几年，每天都在服用抗眠药。”
　　按照原身之前的生活环境，应该不可能有每天睡觉的条件才对！
　　“那又如何？为什么不能突然过敏？”
　　闻舒随便找了个蛇皮袋子垫着坐下，轻蔑地笑了声：
　　“三十五年前，抗眠药最初推向市场的时候，对外也声称经过临床试验表明没有任何副作用。”
　　“可洛与同学，你知道吗，抗眠药整个临床试验周期，仅仅只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五年得出的成果，却要让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终身服用！”
　　“就算最初的五年不会出任何问题，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呢？”
　　闻舒原本温柔的脸上，突然显露出猛烈的恨意。
　　洛与扶着车厢后门的把手站稳：
　　“我服用了十八年后，突然对这种药剂出现了过敏反应？”
　　闻舒靠在门上，看了他一眼：
　　“上回你被送来医院，就是服用抗眠药后突发过敏症状，导致了过敏性休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起死回生，但总之那是一次奇迹。”
　　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起，就长久被埋在心底的那团迷雾终于被解开！
　　原来原身是因为对抗眠药过敏而死！
　　幸好他穿来之后，为了睡觉一直没有服药，没想到竟然反而因祸得福了……
　　车厢内很闷热，洛与却出了一身冷汗。
　　“像你这样的重症过敏病例，每个月，A市睡眠医院都会接待近百位。”
　　“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闻舒的声音在封闭的货车车厢里回荡着，如夺命的鬼魅。
　　货车突然猛地一剎车，洛与抓住门把手却依旧踉跄了下。
　　车停了下来。
　　可他们上车还不到五分钟。
　　闻舒站起身，将车门推开，利落地率先跳下车。
　　洛与跟着跳了下去，看见面前的景象，却觉得十分眼熟——
　　转身一看，他竟然依旧在“不眠家园”，他所租住的那座小区里！
　　只不过，他被货车连同装修材料一同，带进了距离小区居民楼有近百米距离的，二期楼房施工地。
　　这里被草皮围栏挡了起来，身边只有忙碌的建筑工人在走来走去。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为了让抗眠药普及计划不受影响，将出现过敏致死现象的事情一手遮天，全部掩盖了下来——”
　　“他们秘密下令让睡眠医院的医生，将所有因此事而死亡的人以各种理由直接火化，以掩盖死因。”
　　“洛与，你差一点，就成了不明不白死去的人。”
　　洛与缓缓回过头，心脏距离跳动的声音，掩盖了周围一切杂音。
　　闻舒正定定地看向他，唇角边是不屑的笑容。
　　“你应该还记得那位段医生吧。他看到你活过来，可是急坏了，生怕你将抗眠药的秘密传出来，差点就想在医院将你干掉。”
　　“后来他又跟踪了你好几天，发现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终于放心地放过你。”
　　洛与抿紧嘴唇，呼吸都不顺畅了。
　　“行了，跟我来吧。”
　　闻舒说完就朝前走。
　　不远处是施工地上用布篷搭建起的一座临时休息屋，看起来能容纳十几人。而门口零零散散有几个工人，坐在长椅上吃饭。
　　见闻舒走过来，工人们朝她轻点着头，看样子很是熟络。
　　闻舒走到休息屋门口，转头看向洛与：
　　“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是那些因为因抗眠药突发过敏而意外死去者的亲人与朋友。”
　　“为了我们爱的人能瞑目，我们一直在秘密地进行反对抗眠药、支持恢复睡眠的行动。”
　　闻舒双手交叉垂在身前，诚恳地看着洛与：
　　“洛与，加入我们。”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更多人，能在当今的世界上，更好地活下去。”
　　近在咫尺的施工声音，将他们的对话遮挡的一干二净。
　　盛夏的光芒落在草坪上，让洛与觉得晃眼。
　　这一切让他来不及消化。
　　“难道我还有选择吗？”
　　洛与轻叹了口气，抬起眼，唇角弯弯地对闻舒笑了下：
　　“姐姐，你不是都说了，联合会的人现在就站在我家门口，我已经没法回去了。而我又吃不了抗眠药，只能天天睡觉……”
　　“我的唯一一条路，好像就是只能跟着你们了。”
　　“再说了，睡觉也真的很舒服，我挺愿意天天睡觉的。”
　　说着，洛与放心地打了个哈欠，这回没有捂嘴。
　　来到这个世界，洛与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好好活下去。
　　闻舒所谓的反对抗眠药组织，听起来既能帮他完成睡觉目的，又能帮他避开抗眠药的致死作用。
　　听起来，无疑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那就好好跟着我们，让你天天都能睡够。”
　　闻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转身按下了门把手。
　　“欢迎加入，嗜睡族。”
　　嗜睡族……
　　洛与知道很不合时宜，但还是没忍住抽了下嘴角，笑了。
　　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倒真是很有反抗意味……
　　洛与跟着闻舒走上台阶，休息屋里的光线由暗变亮，一间窄小简陋的空荡荡的房子出现在眼前。
　　当他看清里面站着的人的面孔时却愣住了。
　　温黎依旧穿着那件白色卫衣，闲适地背靠在墙上，听见开门声音的下意识抬了下眼镜黑框，站直了身子朝前走了两步。
　　闻舒走在前面转头看向温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好了，哥，你日夜念叨的救世主小学弟，我给你带来了。”
　　“接下来，就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救我们所有人了。”


第19章 
　　“温黎学长。”
　　洛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眨了下绵长的眼睫。
　　背后的门被闻舒关上，阳光被挡在屋外，屋子里落下大片阴影。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一伙。”温黎失笑：“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形容反派的，但我们可不是。”
　　他走过来，自然地揉了下洛与的头发：“那是温舒，我妹妹。”
　　温舒“嗯哼”了声以示应答。
　　“所以。”洛与不敢置信地颤抖了下嘴唇：“你们所说的组织，就是你们兄妹俩？”
　　“……”温舒沉默了一瞬，走到休息屋中央，蹲下，掏出一张黑色卡片，碰了下地面。
　　地面竟然发出了“滴”的声响。
　　几秒钟后，朝两侧自动滑开，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舷梯！
　　温舒自顾自地走上梯子：“走吧，他们估计都等急了。”
　　“我叫温黎，没有骗你。”
　　等地下室开启，温黎才从洛与的发梢上收回手，淡淡地说：
　　“我是嗜睡族的负责人。”
　　“这里有人会叫我族长，听起来像不像原始部落？睡觉如今本就是一件很原始的事。”
　　洛与抑制住心中的波澜，垂着眼睛听温黎说话。
　　曾经的温柔好学长，变得遥远、陌生。
　　“那天在历史系休闲室里……”洛与突然想到他和温黎的初遇，用力抿了下嘴唇。
　　“没错，我是跟踪你到那里的。”
　　温黎毫不遮掩地坦诚应了，示意洛与朝地下室走：
　　“你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我就从温舒那里收到了你的信息。因为手上有些事耽搁了回学校，幸好你还没有吃抗眠药。”
　　“我打探到你去面试主播，就一路跟了过去，又一路跟踪你去了休闲室。”
　　洛与心头一沉：“那你主动让陶教授推荐我去做主播……”
　　温黎示意他先从舷梯下去，自己则跟在身后：
　　“没错，我是在利用你。我看中了你在面试时候的表现，企图借你直播的机会，让更多人对睡觉感兴趣。”
　　“我们组织的宗旨，就是推翻抗眠药政策，让睡觉这项活动，重新回到人类世界。”
　　“小洛，你做的真的很棒。我最初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得那么棒。你直播取得的效果，远远超过了我对你的预期，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你的一场直播所引发的全民睡觉热情，比我们这两年来所有暗地的反抗活动，效果都要好上亿倍！”
　　温黎说话声激动，手掌突然落在洛与的肩头，紧紧贴着他的颈侧。
　　洛与敏感地下意识朝旁边闪了下。
　　那手从他的肩头滑落，在虚空中停顿了下，才又缓缓收了回去。
　　洛与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温黎一眼。
　　温黎望向他的眼里已经近乎疯狂，就像在看一块到手后就绝不愿意再相让的绝世珍宝。
　　原来他在这个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温黎所布下的圈套。
　　从他在休闲室睡觉、到他成为主播、到低价租下那套房子……
　　洛与心头一时乱如麻线。
　　被当枪使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要不是温黎帮忙，他又很有可能无法完成睡觉任务。
　　就当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吧。
　　洛与缓缓吐了口气，回过头，扶着把手小心翼翼朝下走，不轻不重地说：
　　“学长，原来我在你这里，一直就是一个工具人。”
　　等他们三人在地下室站定，温舒打开潮湿红墙上的壁灯。
　　洛与看清眼前的景象，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个反抗组织的秘密基地里面，是两排大通铺啊！
　　极深极宽的长方体地下室里，四面是黑红色砖块堆积的墙壁，而在墙壁内，近百张上下铺铁制床，整整齐齐摆在通道左右两端。
　　床上零零散散有几个人盖着被子睡得正熟，被忽然亮起的灯光吵醒，伸着懒腰打哈欠。
　　在这个世界，洛与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睡觉！
　　洛与一时忘了和温黎的对话，心跳剧烈跳动起来！
　　“你不是工具人。”
　　温黎转过头，见洛与看呆了，突然勾起嘴唇轻笑了下：
　　“洛与，你是我们组织成功的最大希望。你是救世主。”
　　洛与还来不及回应，温黎突然面向那大通铺提高了声量：
　　“大家起床吧，你们的偶像来了。”
　　这一声指令如号角划破长空，所有赖在床上的组织成员，瞬间一跳从床上弹起：
　　“怎么来这么突然，我还没换衣服呢！”“族长你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要在老婆面前丢脸了！”
　　有人匆匆扣好睡衣扣子，转身看向洛与，立即发出了小声的尖叫：“我老婆真的来了！”被另一个爬梯子的人拍头打断：“闭嘴，是我老婆！”
　　“你们都别吵了，别吓到小洛主播！真是的！”
　　陆陆续续有人涌到洛与面前，穿着五颜六色睡衣。
　　有纯棉有真丝，有长袖有短袖，叽叽喳喳手舞足蹈：
　　“洛与主播，我特别喜欢看你直播！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睡觉的时候，我们就都跟着你一起睡觉！看你睡那么香，我都睡更香了。”
　　“我最喜欢下雪那期，啊，要是我能够在那种环境里睡觉，我该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你的床看起来好软啊……”
　　洛与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面前，开睡衣趴体一样欢乐迎过来的男男女女。
　　方才心头的别扭瞬间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是真的很软，之后我把床带过来大家一起睡！反正那么大的床，我一个人睡太浪费了。”
　　“太好了！”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洛与望着这些人，心里竟不自觉弥漫出一丝暖流。
　　这些人竟然和他一样，每天都需要睡眠。
　　在这里睡觉，不会被举报、不会被送医院，不会成为异类。
　　一想到这里，洛与就感觉心情无比放松，就像回到家了一样安全。
　　“大家先别急，以后洛与主播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有的是时间和他交流呢。”
　　温舒挥了挥手，将拥挤的人群赶到两边，疏通出一条路来，又转头看向温黎：
　　“哥，你先带小洛去参观下呗。”
　　两人目光交错一瞬间，温黎伸手虚虚揽住洛与的肩：“走。”
　　人群中有人小声尖叫：“温哥挪开你的手！不许碰我老婆。”
　　温黎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叫喊的人。
　　洛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动加快了朝前走的步速。
　　温黎的手于是从他背后再次缓缓滑了下去。
　　离开热闹的人群，温黎边走边说：
　　“小洛，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尽管问我。”
　　“如今我们是一条船的人，我将对你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洛与在心底轻笑了声。
　　既然是相互利用，就没必要说这么好听了。
　　但他确实有很多问题：
　　“陶教授，也是组织的一员吗？”
　　“我很希望他加入，但他不是。”
　　温黎语气轻快：
　　“但他知道我在做这件事。”
　　“学界有很多人都是明哲保身的中立者，他们没有反抗的勇气，却也没有办法完全坐视不理，辜负自己的良心。必要的时候，可以为我们所用。”
　　洛与点点头。
　　难怪教授支持他直播，却又告诉他不要真睡，似乎是想要保他安全。
　　教授本身就给他一种矛盾的感觉。
　　他环顾着这间宽敞的地下室：“嗜睡族有多少个这样的据点？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吗？”
　　温黎摇摇头：“目前我们只在A市有数十个据点。我用了各种信息发布手段，想要将世界范围内的死者家属都聚集起来，可奇怪的是，没有外市的人联系我。”
　　“目前只能靠温舒的信息渠道，收集在A市睡眠医院死去者的名单，去联系他们的家属。”
　　洛与觉得确实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原因，改口又问：“在这个地下室睡觉，安不安全？”这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安全……”
　　温黎扯了下嘴角苦笑了声：
　　“在联合会的监督下，这世界上哪里有完全安全的睡觉之处！但嗜睡族的据点，已经是全世界睡觉最安全的地方了。至少头顶上那片工地所有的工人，都是我们的人。”
　　顿了几秒，声音又沉下来：
　　“我父母曾经是这座工程的包工头。一年前，他们因为抗眠药过敏去世了。”
　　洛与想起温舒说的话——这些人聚集的目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我父母一生勤恳善良，没有欠过工人一分钱，把工程里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兄弟、孩子般对待……”
　　温黎越说声音越低沉，忽然重重呼了口气：
　　“那晚他们突然昏迷，被工人们及时送进医院。一小时后，医生却出来通知我们，我父母是得了某种未知致死病，担心有传染风险，因此死亡后迅速送去火化了！”
　　洛与转过身，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轻轻在温黎背上拍了拍。
　　温黎感受到他的动作笑了一下；“小洛，我早就没事了，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洛与才又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知道是抗眠药的问题？”
　　温黎：“小舒本就在医院太平间工作，但父母火化那次，她甚至都没有看见尸体。”
　　“为了搞清楚他们去世的真相，她拼命想办法接近那位通知我们父母死亡的医生。”
　　“终于有一天获得了医生的信任。医生开始让她帮忙处理，那些因为抗眠药而突发死亡的人。”
　　洛与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段医生？”
　　温黎点了下头：“是。他是联合会的人。A市所有异常病例送到睡眠医院后，都会先经他手排查诊断。而他发现是抗眠药过敏后，都会立即火化瞒下来。”
　　虽然已经听温舒讲过一遍，但洛与再次听见，却仍然无法抑制心头的不平。
　　洛与深呼吸一口气：“这样的组织怎么配管理人类？
　　温黎抬了下眼镜框，苦笑地看着他：
　　“洛与，你太天真了。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只顾得上什么人类进步，那管你一个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想当年，宋泠鸢和段意寻流落在A市时，我父母竟然还好心收留过他们两天。早知道有现在这一天，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们！”
　　“段意寻又是谁？”一段话信息量太大，洛与听得云里雾里的。
　　温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整个A区管理委员会的最高委员长，宋泠鸢的亲哥哥。”
　　又沉闷地呼了口气：
　　“他们父母曾经是有名的政客，二十年前在A市遭遇刺杀。当初是我父母在工地上将他们藏起来，才救下了他们一命。后来他们被不同人带走，也有了不同的姓氏。”
　　讲到这一段，温黎眼里写着同温舒方才相同的恨意：
　　“如今弟弟是全球联合会说一不二的会长，哥哥是全球最大分区A区、手握重权的最高委员长。就是这两兄弟勾结，才害惨了我们。”
　　“洛与，你要记住，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就是因为他们，才有那么多人因为抗眠药而丧命。”
　　温黎的话，让洛与迅速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刚刚为什么说我是救世主？我连自己都保不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地下大厅的尽头，尽头零零散散有几个房间开着门。
　　洛与说话时视线扫过这些房间，有卫生间、浴室、更衣室、厨房和储物室，要在这地下生活个十天八天不出门是没有问题。
　　只有一个房门紧锁。
　　“我们会保护你，因为只有你可以救我们。”温黎脸上恢复那温柔浅淡的笑容，笑了声，拉着他走到了那扇紧锁的门前。
　　掏出一把钥匙，将那扇门打开。
　　门开的一剎那，洛与心头再度剧烈跳动。
　　房间里的景象，与外面那几十人大通铺完全不同。
　　金光闪闪的壁纸将黑红色砖块覆盖，将整个房间布置得如同宫殿，中央放置着一张完全崭新的、熠熠生辉的大床。
　　镀金的床头板泛着光泽，铺就着薄如蝉翼的银色真丝床单，床脚甚至还缀着金色的宝石。
　　仿若王宫中最尊贵的小王子的寝室。
　　“小洛。”温黎转头看向他，“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直播间。”


第20章 
　　“我被封号了。”洛与指着自己的鼻子，“还直播什么。”
　　他疑惑地瞥了温黎一眼，很快又被房间里那张奢华的大床吸引，自顾自进去走了一圈：“这么浮夸的床你是从哪搞来的？”
　　“以睡觉研究项目的名义，从A市博物馆淘来的。”
　　温黎走进房间，“啪”关上门。
　　整间房子里，就只剩温黎与洛与两人，以及一张占去了房间一大半空间的复古大床。
　　“是博物馆几十年前收入的文物，他们也没料到，如今床会变成纯粹的情趣用品，留在博物馆碍眼，就交给我了做研究了。”
　　洛与本来只是准备在床边坐一下，结果呲溜一下子就滑进了床垫里。
　　竟然比他家那张大床还要软！
　　“这床单和被子，都是我今天新换上的。”
　　温黎将洛与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对这床很满意，也在他身旁离得极近的地方坐下了，说话声轻柔得如同这柔软的床垫一般。
　　黑框眼镜挡去了眼神里的心思，定定地望着洛与：
　　“喜欢吗？”
　　洛与被温黎看得莫名有点紧张，不留痕迹地朝一旁悄悄挪动了点：
　　“喜欢呀，但再喜欢我也没法用它直播。再说一直播不就暴露据点了……”
　　“我可以给你提供新账号。”
　　温黎打断了他：
　　“这里有A大计算器系博士，能帮你用虚拟身份卡注册新主播账号，还能设定成外区IP地址。无论是平台还是联合会，都没法通过直播找到我们。”
　　“你拿新账号开直播，我会帮你把链接发布出去。”
　　“以你的名气，即使不与平台签约、没有任何推流，也会有大量观众自发来看。”
　　温黎似乎有缜密的计划。
　　可洛与不理解。
　　“只要我一冒头，肯定就会被平台再盯上的。播一个封一个，有什么意义？”
　　温黎摇摇头：“那帮草台班子，哪里会反应那么快，他们需要向联合会上报，等联合会决议再执行。在这期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说着语气急促起来：
　　“如果直播间封了，我们就换个账号继续播。如果平台限制我们登录，我们就换个平台。这些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小洛，你是否愿意这样做。”
　　温黎看起来真的很急。
　　洛与刚刚才在闹哄哄的睡衣见面会上放松下来的那颗心，忽然又紧绷起来。
　　他如今已经因为直播睡觉，让自己陷于被联合会包围的危险境地了，怎么看，收手都才是保命硬道理。
　　如果再继续直播，岂不是让自己越来越危险了？
　　“只要你开播，就会有无数人追随，你如今的影响力，远远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温黎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只要你听我的话，你就是我们组织最重要的人。所有人都会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
　　洛与忽然一下子听明白了。
　　温黎这根本不是在和他商量。
　　这是明晃晃在威胁他！
　　如果继续直播就可以不被伤害，不就是他不愿意再继续，他们就会伤害他？
　　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秘密。
　　“播，当然播啊。”
　　洛与识时务地弯下了眼睛，乖顺地笑了：
　　“你希望我怎么播，尽管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先睡完一百天再说！
　　温黎欣慰地抬起手，掌心落在洛与后脑勺上，用力揉了下：
　　“我就知道你会听话。”
　　说着身体前倾，凑到了洛与耳边，轻声说：
　　“我希望你直播带货，售卖床上用品。”
　　洛与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连躲开都忘记了：“谁提供货源，谁发货寄送？谁当客服，谁做售后？”
　　当初他也是了解过带货流程的，太麻烦，才会选择当一个啥也不用管的颜值主播。
　　温黎：“所有一切都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在全区各地都有秘密合作的工厂，一直在暗地生产床上用品。最初只是内部使用，但现在是时候向民众售卖了。”
　　“我需要你的影响力，将这批货全部卖出去。”
　　他叹了口气：
　　“小洛，你可能也发现了，之所以你的前几次直播，对民众睡觉的煽动力不及最后一次，就是因为睡觉成本太高，大家没法亲自体验。”
　　洛与：……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没有想煽动大家啊！
　　只有他是真的在当历史主播吗？
　　温黎继续道：“床垫、床单、被子、枕头……所有这些物品，市面价格是生产价十倍有余，普通民众根本买不起。这直接阻碍了大家进一步发展对睡觉的兴趣。”
　　“只有当所有人都开始尝试真的睡觉，才会意识到，睡觉有多美好！如今抗眠药造成的稳健社会体系，才会有崩塌的可能！”
　　“你和我，我们将连手掀起三十年来最大的反抗风潮！”
　　温黎的声音近乎疯狂，洛与努力抑制住内心的不安，镇定问：
　　“我会有分成吗？”
　　“你只在意这个？”
　　温黎笑了。
　　“卖床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我会以接近成本价的方式定价，不过也会有少许盈利。每单扣除成本之后，所有净利润都给你，如何？”
　　“成交！”洛与缓缓吐了口气。
　　他只想好好活着。
　　既然一定要直播……联合会毫不留情锁了他的五十万，他以反抗联合会的方式赚回来，作为之后的存活资金，不过分吧？
　　“什么时候开始播？”
　　“今晚。”
　　温黎站起身。
　　“陶教授那边，我会帮你请假。你的身份卡也交给我，我会帮你领药打卡。你只需要在这里好好直播。”
　　洛与想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点了下头。
　　温黎走到门口：“以后这就是你的直播间和卧室，没人会来打扰你。饿了去厨房拿饭。”
　　洛与用力弯了下嘴唇：“谢啦！”
　　温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包含很多意味。转身关上了房间门。
　　等温黎一离开，洛与浑身都松垮下来，朝后躺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他伸了一个大懒腰。
　　他这是被软禁了？
　　无论未来如何，如今有吃有喝还能安全睡觉，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可以拥有的最好生活了。
　　—— 与此同时，地面上，百米开外的小区花园里。
　　联合会会长宋泠鸢的助理李瑞，戴着鸭舌帽，坐在小区秋千上摇摆着。
　　耳机里派出的各个小队成员传来消息：“学校没有发现目标。”“小区没有发现目标。”
　　“一个大学生能跑到哪去？”李瑞眼看着天色渐晚，汗都流下来了。
　　白天要是找不到人，晚上岂不是更难找了！
　　会长十分钟前就给他发来了质问：【让你请的人，请来了么？】
　　他哪里敢回复啊！
　　李瑞又催了一遍联合会派出去的所有人。
　　却突然又收到了老板发来的消息：【没找到就回来，别在外面摸鱼。】
　　李瑞：……
　　默默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几个小时后，夜色渐深。
　　洛与洗了澡，头发吹了个半干，换了一套银色真丝睡衣。将手机架在床中央，盘腿坐在这张奢华的复古大床上，登上了温黎给的账号。
　　IP地址显示D区，一个距离他大半个星球的位置。
　　未签约平台的直播间没有推流，因此洛与开播后，直播间一个观众也没有。
　　洛与给温黎发去了直播间链接，温黎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洛与将手机架在那里，低头开始看一本床上用品货物清单。
　　才刚刚翻第一页，他余光就瞥见手机上弹幕飞快变幻，讶异地抬起眼。
　　【啊啊啊还以为今晚见不到老婆了】
　　【主播怎么悄悄换号了】
　　【主播不仅换号也换床了，我去，好豪华的床】
　　“你们来好快哦。”洛与弯了下眼睛，“是换床啦，观察好仔细。”
　　【好看的人当然要认真看】
　　【自从看到老婆直播间被封，我就一直在刷老婆的信息！竟然真的让我刷出来了】
　　【所以主播之前的直播间为什么被封了？】
　　“我也不知道呢。”
　　洛与压着眼角，一双原本圆圆亮亮的狗狗眼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委屈：
　　“突然间就被封了，我看到那个信息，都不想复播了……”
　　【狗比星耀，一天天的只会乱封号】
　　【是不是主播热度太高，被哪个红眼病举报了？今天我看到好多直播间，都在模仿主播之前睡觉！】
　　【老婆不要退播啊！要是看不到老婆直播睡觉，我漫漫长夜该如何度过】
　　“本来是想退的，但是我之前准备了好几天的惊喜，还没有送给大家呢。”
　　洛与咬字咬得很轻，一句话说得可怜却又坚韧，就好像真的被辜负了一片心意的小白花。
　　“所以我又回来了。”
　　【什么惊喜？】
　　……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总部。
　　李瑞收到老板的消息后，迅速开车回到了总部大楼，在会长办公室门口，整理好装束小心翼翼敲了下门，探进一个头：
　　“会长，我回来了。”
　　坐在办公桌后正处理一份文件的宋泠鸢，缓缓抬眼看向他，眯起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我让你请的人呢？”
　　李瑞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汗如雨下：
　　“那个，消，消失了，我在学校，在他住的小区，都没找到人，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李瑞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刚准备挂断，看了眼来电记录，激动地对着会长指了指手机：“有线索了有线索了！”说着赶紧接了起来。
　　“快快快，什么情况，人呢？没找到人，但是对方换了个号，又开直播了？IP地址也查不到人？”
　　李瑞对着手机吼叫了一半天，才又赶紧看向宋泠鸢：
　　“会长，他又播了！我现在立即让平台封号去！”
　　“播了什么，你就封？”
　　宋泠鸢十分不耐烦地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直播间地址发我，由我来亲自审查直播内容。”


第21章 
　　直播间里, 洛与瞥了眼观众数据。
　　才短短几分钟，进来的人都已经破万了！
　　他怕再拖久一点，直播间就会忽然被封禁, 决定速战速决。
　　洛与拿着手机，退后几步, 让大家看清他身后那张大床。
　　偌大的一张豪华双人床，被切割成了三块颜色分明的区域——
　　床头按顺序摆放了三个正方形软枕, 分别套着粉色碎花纯棉、黑白棉麻和银色真丝枕套。
　　与不同枕头配套的, 是枕头之下铺成一人宽度的同风格床单。
　　以及迭成细长豆腐块、放在尾端的同风格被子。
　　【三迭被子，难道今天要抽两位幸运网友一起睡？】
　　【抽我抽我，我要和老婆睡觉！】
　　【主播怎么会有这么多好看的四件套！这一套就要上万块吧！好有实力！】
　　洛与像一条小鱼一般，灵活地钻进了第一套粉色碎花里，朝自己身旁轻拍了拍：
　　“不是只抽两位一起睡，是要和所有宝宝们一起睡。”
　　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开屏幕下方购物袋, 获得与主播隔空同睡的方式！”
　　直播间里的观众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点进了购物袋——
　　这张床上展览的, 三种不同花色的四件套套装, 竟然都在购物袋里有售！
　　不仅只要不到一千块钱, 甚至还加送一张折迭床！
　　【天杀的怎么会这么便宜！！！】
　　【救命了, 我昨天刚下单一张一万块钱的单人床】
　　【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床单，我看网上只有黑白灰的，丑死了，主播这是自己设计的？】
　　【老婆你卖完这些不会破产吧？别的地方价格都是好几倍】
　　“放心, 不会破产。”洛与笑得眼睛弯弯, “是我专门托熟识的工厂大批量生产的, 按成本价卖给大家，算是主播的一点心意。”
　　【呜呜老婆心里真的有我们】
　　【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剁手收二手四件套, 主播竟然就给我们带福利来了，我真的会爱主播一辈子】
　　“主播给你们先试睡一遍。”
　　洛与盖好粉色碎花被子躺下，看着镜头方向，“这款是纯棉的，贴在皮肤上很舒服，碎花设计也很可爱，可爱路线的宝贝们必入。”
　　说完后又起身钻进了黑白格子被子里：“这款是棉麻的，很透气，很凉快。黑白格子也很酷。”
　　最后挪动到了银色真丝下，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声音里流露出来：“这套我最喜欢！感觉自己像小鱼在游泳，好滑好滑。”
　　【已下单】
　　【救命银丝那款库存怎么快就不足了？】
　　【当然是因为老婆喜欢】
　　【买这些送不送被子里的老婆呀？】
　　洛与眼见着十万份床上用品，每一款库存都逐渐见底，对自己的人气，第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
　　他慵懒地躺在真丝下，侧身冲着镜头缓缓勾起嘴角：
　　“不送老婆的呀。”
　　“但我们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一起睡觉啦。”
　　……
　　联合会总部。
　　李瑞收到直播间链接后就一键转发给了他的冷脸会长，接着又小心翼翼挪到会长那张宽大的办公椅边，俯身准备和他一起审查这场直播。
　　才看了几分钟，就没忍住瞪大了眼睛脱口说：
　　“搞什么？他他他竟然在卖床？”
　　“破案了，这主播背后绝对是嗜睡族在支持，我知道那个组织和好几个工厂有联系。嗜睡族这组织安分了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放弃了呢，没想到几天不闹事就想搞个大……”
　　话还说完，忽然顿住。
　　李瑞眼睁睁地看见——
　　他们日理万机、冷酷无情的宋泠鸢会长，此刻，在这位煽动民众睡觉、带头反抗抗眠药的小主播直播间。
　　刷出了19999块钱的礼物。
　　一跃成为了榜一金光闪闪的大哥。
　　李瑞大惊张嘴：“会长你这是——”
　　“手滑而已。”
　　宋泠鸢打断他，垂着眼淡定地关掉免密支付，又毫不心虚地关掉直播间：
　　“确认违规，封了吧。”
　　李瑞目瞪口呆：“啊是。”
　　又反应过来：“要不要我带人去将嗜睡族那几个工厂关掉？让他们发不出货来！”
　　宋泠鸢靠在宽大的黑色座椅靠背上，皱着眉头思索半晌，轻摇了下头：
　　“如果体验睡觉，是如今全世界民众内心的向往，那仅凭联合会关停一两家家具工厂根本没有用。”
　　“这场直播，只会是一场趋势的开始。”
　　“商机已经明晃晃摆在所有人面前，即便只是为了赚钱，也会有更多人铤而走险售卖更便宜、更精致的床上用品。”
　　李瑞屏住呼吸：“那我们的抗眠药项目岂不是会受到很大影响……”
　　“未必。把祁渊叫来。”宋泠鸢打断了他。
　　李瑞赶紧应：“是。”
　　几分钟后，联合会副会长祁渊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后，推了推脸上的镜框，看向宋泠鸢：“会长，您找我。”
　　宋泠鸢点了下头：“睡眠片研究进展如何？”
　　祁渊料到是问这事了。
　　自从两年前，会长将“生产一种能够控制入睡时间的药物”任务交给他后，每个月都会来问他最新进展。
　　这种药物，被项目组命名为“睡眠片”。
　　祁渊面露难色：
　　“我们目前的方向是，让民众服用睡眠片后，就可以迅速陷入90分钟深度睡眠，依靠这90分钟弥补一整天所需的精力。”
　　“但理论到现实，还需要至少一年时间。”
　　宋泠鸢不满地蹙起眉头：“最近洛与的直播看过么？”
　　祁渊叹了口气：
　　“看了。”
　　“如果那个学生，能在我们睡眠片推广市场时出现就好了。”
　　“可我们现在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无法接下民众对睡觉的热情。据我了解，会长您也选择封禁了他的直播间。”
　　宋泠鸢点了下头：“加快速度吧。转折点马上就要来了。”
　　两年前，宋泠鸢就敏感地意识到，民众对睡眠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转变。
　　三十五年前，联合会便是顺应了时代的趋势推出抗眠药，让睡觉这种浪费时间又困扰人类的生理行为彻底消失。
　　如今，他也打算顺应新潮流，让睡觉以【休闲娱乐活动】的新面孔回归。
　　但实行新政策的前提，睡眠可控。
　　联合会必须研究出，让民众自由控制睡眠时长的药剂——
　　如此才能让“睡觉”和按摩、美容这些活动一样，只占据民众一两个小时的休闲时间，且可以随时开始和结束。
　　只可惜药剂目前还未研发成功。
　　等祁渊离开，宋泠鸢陷在沉思里。
　　手机里却弹出了洛与的新直播账号@zsygxh，突然给他发来的私信：
　　【是你！S哥哥^】
　　【不要再刷礼物了，被封号我一分钱都拿不到！】
　　【加我微信，我送你几套床单！快加，不然等会又被封号了！】
　　拿不到钱？
　　宋泠鸢顿住了指尖，有些意外。
　　他点进直播间，看见里面的小主播眨巴着眼睛，在手机上着急地操作着什么。
　　应该是在给他发消息。
　　他沉思了几秒钟，退出直播间，面无表情加了那串联系方式。
　　很快收到了对方的撒花欢迎。
　　宋泠鸢垂下眼，发了条消息：
　　【之前的礼物钱，你都拿不到了？】
　　洛与：【是啊是啊！猫猫头流泪.jpg】
　　洛与：【啊啊啊我的新直播间又被封了！我真的会恨联合会一辈子！】
　　某当面被骂的联合会会长：……
　　同一时间。
　　宋泠鸢收到了李瑞发来的消息，说封号已完成。
　　宋泠鸢按了按眉心，打通了李瑞的电话：
　　“联系直播平台，把这位主播应得的礼物先返还给他。”
　　电话那头，李瑞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发出质疑：
　　“会长，这些都是那主播违规获得的赃款！我们为什么要帮他？”
　　“工作多久了，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做事？”
　　宋泠鸢语气里透露出不耐烦。
　　“让直播公司要求他去现场解封。你带人去公司等他。”
　　李瑞恍然大悟！
　　但没忍住又问了句：
　　“会长，您为什么非要亲自把他、请、到联合会来面聊？”
　　这种大学生，封杀了不就行，再让学校教育一顿，任他也闹腾不起来。
　　背后的嗜睡族，才是他们要关注的重点！
　　宋泠鸢冷淡的声音传来：“我不希望他对我们产生什么误会。”
　　电话被挂断，李瑞收起手机，有点莫名其妙。
　　误会啥？
　　他们联合会都封人家两次号了，人家只会有绝对的、单纯的恨，哪会有什么误会？
　　……
　　直播间被封，洛与被迫结束了直播。
　　如温黎所料，联合会注意到他的直播间并进行封禁，其中存在时间差。
　　在封禁之前，直播间所准备的十万套床上用品，就已经全部售空！
　　洛与的任务完成，收起直播道具就一头钻进被窝，甚至没吃睡眠片，就很快进入了睡眠。
　　过了感觉快要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从那张复古大软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起手机泪眼朦胧地看时间。
　　竟然已经是下午。
　　下滑手机屏幕，还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洛与一个翻身鲤鱼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星耀平台竟然同意退还他的礼物钱了！
　　洛与颤抖着拨通了短信中留下的电话，对面是一位客服女声，轻言细语告诉他，星耀平台推出了新的直播政策！
　　主播直播间封禁后，未提取的礼物金额，可以返还到主播银行卡上！
　　——只不过必须要主播本人，亲自到星耀集团总部，线下办理退还手续。
　　“去。我现在就去。你一定要等我。禁止临时改换政策！”
　　洛与几乎连滚带爬跳下床，换上了温黎为他准备的新衣服，干净的白色短袖和天蓝色牛仔裤。
　　稍微冷静下来再拿起手机，才注意到榜一大哥S在几个小时前也发来了消息：
　　【听说礼物钱已可退回。】
　　金主是真的关心他！
　　洛与嘴角都压不住了，眉毛也快要翘到天上去：
　　【大奇迹！！！】
　　S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
　　洛与：【还是星耀有良心！比联合会那群傻瓜有眼光一百倍！！】
　　S那头停止输入了。
　　金主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洛与立马又说：
　　【谢谢S哥哥这么关心我^】
　　S那头再度显示“正在输入中”。
　　好半天终于发来一句：
　　【联合会也许有他们的考虑。】
　　收到消息的同一时刻，洛与也发去了消息。
　　他刚刚在等待回复的时候，坐在那套银色真丝床单上拍了张自拍，又附上了一句话：
　　【榜一福利！免费送你一套四件套！地址发我】
　　手机那头。
　　宋泠鸢正在试图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向误解他们的民众洛与，解释联合会到底有什么考虑。
　　就突然收到了这张自拍。
　　照片里男生伸着雪白纤瘦的胳膊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摊开对着柔软的床铺，脸上是熟悉的、学生气的天真笑容，上身清爽的白色，愈发衬得五官灵动。
　　只是眼角依旧熟悉地泛着红，带着蒙蒙水气。
　　又哭了？还是妆造？
　　宋泠鸢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手一滑又把照片存了起来。
　　退回到聊天界面删掉原本打好的字，回了句：
　　【不必。】
　　……
　　洛与换好衣服，就推门走进了两排大通铺的地下大厅。
　　午后时间，地下室射不进一点阳光，昏暗又静谧。零零星星有人在两侧的折迭床上午睡，发出轻微的、让人安心的鼾声。
　　洛与没有顾得上和大家打招呼，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
　　只要能拿回他的五十万，他将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为没有地方睡觉而发愁。
　　几乎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
　　“小洛，你要去哪里？”
　　洛与刚要走到舷梯处，却突然听见温黎的声音，隔着一整个大厅传来。
　　他转过身。
　　温黎从厨房出来，远远程着一个陶瓷碗，语气温柔：“听见你醒了，我给你煮了面。”
　　洛与愣怔了下，看了眼出口，又回头看了眼朝自己走过来的温黎。
　　抿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朝温黎走过去了：“谢谢学长——”
　　“你昨晚做得很棒。”
　　温黎也朝他走近，像鼓励小孩似的称赞，将陶瓷碗放在走道边的一条长桌上，“趁热吃。”
　　洛与只得在长桌旁坐下，掀开食盒。
　　金黄的拉面上还打了个荷包蛋，让人食指大动，叫他忍不住埋头将整碗面都吃了个干净。
　　“慢点吃。”温黎微笑着摸了下他的后颈，像是抚慰家养的猫咪，“今晚还是同一时间继续播？”
　　洛与含糊地应了声：“但我得先出去一趟。”
　　“出去？”温黎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你要去哪？”
　　“我要去星耀公司总部！”洛与擦干净嘴，站起身，“那边给我打电话，说之前封禁账号的礼物可以退还，但必须线下办理。谢谢学长煮的面，待会儿见！”
　　“你就这么出去，不怕遇到联合会的人？”温黎沉声提醒。
　　洛与一心念着那五十万，随口糊弄：“他们又不知道我会去！”
　　温黎摇了摇头：“我送你。”
　　“不用了吧。你送我，目标不是更大啦！”洛与连连摆手。
　　“听话。”
　　温黎站起身，握住洛与的手腕，径直牵着他朝地下室出口走。
　　洛与试着挣脱，却发现温黎的力气无比大，他想甩开只是白费力气。
　　只得不做声地跟在人身后走。
　　很快，洛与就知道了温黎说的送，是什么意思。
　　那辆将他从小区外运送到施工地的深红色大货车，就停在休息室外头，司机坐在工地上抽烟。
　　温黎去和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灭了眼，拉门上了车。
　　几秒后，后车厢门也打开了。
　　“上去。”
　　温黎又拽上洛与的手，另一只手在洛与背后轻推了他一把，直到确保他了上车才松开。
　　遮天蔽日的黑暗将车厢笼罩，温黎打开车厢里的黄色灯泡，见洛与在他对面坐下，垂眼不吭声揉着手腕，轻轻叹了口气：
　　“小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洛与扯了下嘴角，抬头冲温黎顺从地笑了下：“好呢，哥哥。”
　　他当然相信温黎会对他好，毕竟他们还要相互利用。
　　嗜睡族需要他这么一个煽动民众睡觉的偶像主播。
　　而他暂时也还需要有安全的场合睡觉。
　　货车行驶了大概半小时才停下。
　　“这是离星耀集团最近的施工地。”
　　温黎推开车厢门，外头的工人看见他们，仿佛没看到一样，继续搬送着砖块。
　　这些施工地，都是嗜睡族的据点？
　　洛与将意外藏在心底，听见温黎指着马路对面的蓝色玻璃大楼道：
　　“那边就是星耀大楼，你去办理完手续就过来找我，我再带你回去。小区附近现在都是联合会的人，你擅自行动会有危险。”
　　“知道了。”洛与轻声向温黎道谢，眼神里挤出崇拜，“学长，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温黎眼神晦暗不明，揉了下他的后脑勺：“那就乖乖听我的话。”
　　下午四点，盛夏的阳光灿烂程度一分不减。
　　洛与抬手挡住炽晒的光芒，微低着头快步过了马路，垂着眼走进星耀总部大门。
　　他对前台迎宾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被带到了一楼会客室等待。
　　洛与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来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喜笑颜开地：
　　“您就是洛与主播是吧？先填写这张表，填完就把钱给你！”
　　这么开心？他不是来拿钱的吗，又不是来送钱的！
　　洛与接过表格，只是一些基本信息和银行卡账号。
　　这些有必要非得来线下填写吗？
　　这种疑惑只在他心里冒出了一秒，就立即被填完就能拿到钱的期待压了下去。
　　洛与很快将表格交给年轻男人，男人快步走出会议室，将表格交给外头的另一位同事，又转身回来：
　　“跟我走吧。”
　　洛与顺从地跟在男人身后走向电梯间，走进电梯后，却见这男人竟然按下了负一层！
　　负一层也有办公室？
　　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更是到达顶峰——
　　外面是停车场。
　　洛与顿住脚步：“我们不是办理退款吗？”
　　李瑞转头，莫名奇妙看了他一眼：“退款刚刚就已经办好了，你看看手机，钱都应该到了！”
　　洛与怔了下，迅速拿出手机。
　　五十五万，竟然真的已经到了他银行卡上！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那道谨慎的戒备心也随之降低：“那您现在要带我去哪？”
　　李瑞耸了耸肩：“去联合会总部。”
　　洛与：……
　　洛与：？？？
　　洛与眼皮猛地一跳，转身就要按开电梯，电梯却已经上行。
　　而周围明明无人的停车场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黑衣保镖，团团围了上来，将他围在了正中间！
　　“别怕别怕，跑什么，我们又不对你做什么。我是联合会会长助理李瑞，我们会长，想请您共进晚餐。”
　　李瑞摊开手，礼貌地指向不远处的一辆漆黑的面包车。
　　李瑞以为他已经将“请”这个姿势贯穿到底，但在洛与眼里却和绑架无异！
　　“请我干什么？”
　　李瑞沉吟片刻：“我们会长，他应该是你的粉丝。”
　　洛与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李瑞笃定：“他爱看你的直播！”
　　洛与：……
　　联合会的人很爱开玩笑吗？
　　洛与笑不出来，手腕的心跳已经剧烈到握不紧手机了。
　　他想起关于联合会的哪些传言，脸色悄无声息变得苍白。
　　四周安静得没有其他人的声响，他开始有点后悔见钱眼开、离开安全的地下室。
　　非人的折磨在等着他，一想到这里，洛与腿都有些站不稳。
　　李瑞瞅见他的动作：“脚崴了？”挥了下手：“把我们洛主播扶上车。”
　　两个保镖上前，大力架住腿发软脸发白四肢无力的洛与。
　　洛与被安安稳稳地架上了黑色面包车后座，车厢门关上。
　　隐蔽性极强的玻璃，看不清外界的风景。
　　要给温黎发信息么？
　　可他不知道车牌号，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
　　洛与犹豫半天，在保镖闭目养神时终于鼓起勇气掏出手机，却发现——
　　刚刚他在星耀的会议室里玩太久，手机没电了。
　　洛与：……
　　自生自灭吧。
　　经历了快两个小时的自我精神折磨快后，车终于停了下来。
　　洛与被保镖们又架下了车，看见自己站在一栋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大楼面前。
　　楼前赫然写着：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总部】
　　他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就被保镖们前后夹在中央，被迫走进了总部大楼，跟着那位会长助理，一路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然后被对方以极其恭敬的姿势，“请”进了无人的长廊尽头的一间会客厅。
　　“洛主播，您现在这里休息片刻，待我们会长开完会来见您。”
　　说罢，会客厅大门被“咔嚓”从外部反锁上，厅里只剩下他一人。
　　想象中的极为恐怖的折磨，暂时没有出现。
　　这是一间……装饰很温馨的大厅。
　　洛与勉强镇定地在大厅左侧深红色长沙发上坐下。
　　大厅右侧大理石长桌上，放置着几盘银色锅盖挡住的菜品。
　　有类似烤鸡的焦香气味阵阵传来，洛与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他并着双腿、双手交叉在膝前、老实又乖巧地坐了整整五分钟。
　　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先吃口烤鸡没关系吧。
　　“咔嚓——”
　　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洛与腿一软跌回了沙发。
　　那位他在视频里见过、在学校走廊里偶遇过的、传说中冷面无情的年轻联合会会长。
　　穿着一尘不染的深灰色西装，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色手套落在门把手上，又从里侧重新关上门。
　　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盯着洛与的脸。
　　洛与下意识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坐。”
　　严肃到没有任何起伏的指令忽然如惊雷响起，吓得洛与一瞬间浑身冰凉。
　　他缓缓抬起眼，见宋泠鸢已经走到长桌一侧，似乎是为他拉开了一把椅子，又继续走向长桌尽头。
　　洛与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那把被拉开的、镶着金边的靠椅上。
　　宋泠鸢上身笔挺地坐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朝桌上的菜抬了抬下颌。
　　“吃。”
　　洛与不敢不听话，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桌上的几盅盖着盖子的餐盘，伸出手。
　　准确无误地打开最中间那副银色餐盖，盖子下果然是冒着热气的烤鸡。
　　他试图撕下一只鸡腿。
　　可被宋泠鸢盯着的那只手疯狂发抖，撕了好半天才撕下来。
　　洛与将鸡腿拿到餐盘中，喂到嘴边却又迟疑地抬起眼。
　　这鸡腿里，不会下了药吧？
　　“你怎么不吃？”
　　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哽咽了。
　　“哭什么？”
　　宋泠鸢似乎是真的很疑惑，视线隔着好几米，盯着他。
　　“没哭。”洛与抬起小臂胡乱抹了把眼睛，声音委屈，“就是想让你也吃。”
　　宋泠鸢皱了皱眉，没再说话，在白色手套外又一丝不茍地戴上了一层塑料手套，才拿起银色刀叉，从烤鸡另一侧切了一块肉下来。
　　见宋泠鸢终于将肉放进嘴里斯文地嚼了几口吞咽下去，洛与这才终于敢啃鸡腿。
　　一边狼吞虎咽地啃，一边余光关注着宋泠鸢的一举一动。
　　倒是……没什么多余的举动。
　　两人就这样相对坐着，一直到整只烤鸡被他们切分得七零八碎，旁边的烤西蓝花和烤土豆也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最后一口，洛与的胃很饱满，但心有点悲凉。
　　传闻中十分恐怖的联合会会长突然对他这么好，还请他吃烤鸡。
　　不会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餐了吧……
　　“为什么喜欢睡觉？”
　　宋泠鸢忽然开口。
　　来了。
　　好像当头一棒打下来，洛与眼角的两行泪唰得就流了下来，心里盘旋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不是故意睡觉的！”
　　“故、意、睡、觉？”宋泠鸢顿了下，缓缓复述了这几个字，随即摘下塑料透明手套，扔到一旁，面无表情看向他：
　　“你是真睡？”
　　洛与：“……啊？”
　　宋泠鸢还不知道他是真睡？
　　宋泠鸢挑了下眉：
　　“我只是想问，你对睡觉研究的兴趣来源。但既然你坦白了自己的罪行，那就先聊这个。”
　　洛与手上的叉子“啪嗒”掉在盘子里。
　　他好像，自爆了。
　　“为什么要违反规定，蓄意真睡？”
　　洛与小口小口吸着气：“因为我……我，我对抗眠药过敏，吃了会死。”
　　又红着眼眶抬起眼：“你们不许人睡觉，要我这样的人怎么活呢？”
　　洛与想，隐瞒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联合会真的草菅人命，他无论说什么都没用。而如果联合会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应该责备他睡觉的行为。
　　宋泠鸢听到他的话，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很快操作了什么，又将手机放下：
　　“等两分钟。”
　　等？他们要等什么？
　　洛与又不解又害怕，忽然看见宋泠鸢站起身，吓得往后一缩。
　　却见身材高大的男人迈腿走到他身边。
　　俯身拿起桌上未开封的黄色包装果汁，扭开瓶盖，给他倒了杯橙汁。
　　洛与眼泪干在脸角，握住玻璃杯小声说：“……谢谢。”
　　宋泠鸢挑了下眉，似乎是诧异他在这么伤心害怕的时候，还依旧这么有礼貌。
　　两分钟后。
　　洛与正捧着玻璃杯啜着甜甜的橙汁的时候，大厅门准时被敲响。
　　宋泠鸢沉声：“进。”
　　那位洛与见过的会长助理李瑞，将门开了一小条缝，探了个头。
　　随即整个身子都挤进房间里，快步走向宋泠鸢，将手上一个白色盒子递到老板手边。
　　“收拾一下。”
　　宋泠鸢接过东西，朝桌上的残羹冷炙抬了抬下巴。
　　李瑞望见桌上被吃得七零八落的烤鸡，肚子很大声地响了一下。
　　洛与看过去。
　　目光和李瑞在半空中对上：……
　　李瑞冲他尴尬地笑了下，一副“我说我们会长是请你吃饭吧”的模样，掀起白色桌布将所有餐具包卷到其中，提着桌布就离开了。
　　洛与有点恍惚，突然听见一声：
　　“洛主播。”
　　洛与如同上课被老师点名点到一般、猛地弹起身：“是。”
　　宋泠鸢凝望着他：“过来。”
　　李瑞已经关上门，房间里又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洛与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挪动着因为过度紧张而十分僵硬的双腿，坐到了宋泠鸢身旁的椅子上。
　　他们之间间隔不过半米。
　　宋泠鸢将那白色盒子放在洛与面前：“打开它。”
　　……会喷毒气的盒子？只炸死打开人的炸弹？
　　洛与硬着头皮，面如死灰地伸手剥开纸盒。
　　里面竟是一管针剂，玻璃管里是一层透明液体，尖长的试剂口，在光线下泛着骇人的银光。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心跳剧烈不已，眼泪汪汪地看向宋泠鸢。
　　宋泠鸢被洛与的视线看得晃了神，几秒钟后反应过来，才烦躁不堪地冲他抬起下颌：
　　“自己照着说明书做下检测。”
　　检测？
　　洛与这才发现针剂下有一张说明纸条，拿起一看。
　　【抗眠药过敏检测试剂】
　　将针剂内药液滴在手背上，等待五分钟。
　　如果五分钟内，皮肤发红，说明注射者可能对抗眠药出现轻微过敏。
　　如果皮肤瘙痒，可能出现中级过敏。
　　如果皮肤灼烧疼痛，可以出现严重过敏。
　　洛与愣了下：“你是不相信我对抗眠药过敏？”
　　宋泠鸢只是坐在那里，高大的身背自然挺直，气势就足够凌人。
　　指尖在桌面轻敲了下，轻声：“别废话，快测。”
　　洛与抿了抿嘴，只好撕开针剂外包装塑料，将那试剂口对准他左手的手背。
　　滴。
　　轻轻一挤，透明试剂就在他手背上晕染开来了。
　　洛与盯着手背的反应，做好准备，等待那里泛红、发痒甚至发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那透明试剂竟然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了空气里！
　　五分钟转瞬即逝，洛与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清零，发出震动提醒。
　　而他左手手背在会客室灯光照耀下白得泛光，一、如、最、初！
　　宋泠鸢收回正大光明落在洛与光滑手背上的视线，抬手将不远处的一盒湿巾拿到身前，用手背推向洛与：
　　“把手擦干净。”
　　洛与盯着手背没吭声，直到宋泠鸢终于忍不住扯了张湿巾扔到他手上，他才终于回过神小声说：
　　“你这试剂准不准啊……”
　　宋泠鸢：“不一定。”
　　洛与：……？
　　宋泠鸢面不改色：
　　“两年前，民间突然开始传闻，长期服用抗眠药，有一定几率会导致服药者突发过敏致死。”
　　“为破除谣言，我托A大医学实验室，研制出这份过敏测试试剂。”
　　“虽然通过了小范围临床试验，也在许多家医院进行临床应用，但还未面向市场大范围推广。因此，也许存在误差。”
　　这是宋泠鸢进屋后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洛与小声“哦”了下，却见宋泠鸢又抬起那双冷淡的眼睛，盯着他：
　　“但无论如何，在目前所有的检测结果里，都未有人出现过中级以上过敏情况。”
　　“抗眠药自普及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在跟进各类检测试验，得到的结果也是如此。”
　　“联合会数百人组成的顶尖医学团队，拿生命保证——”
　　“绝对不可能会有人，对这种药物，过敏致死。”


第22章 
　　洛与缓缓用湿巾擦着手背上的试剂, 听见宋泠鸢的话，一时间脑子里乱得不行。
　　“所以。”
　　宋泠鸢身体突然微微朝前倾了些，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拉近了。
　　近到洛与甚至能听见对方轻缓的呼吸。
　　“是谁告诉你, 你会过敏致死的？”
　　是嗜睡族。
　　洛与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在搞清真相前他不能就这么卖了合作伙伴吧？
　　他避开宋泠鸢的问题，抬起眼有点紧张地解释：
　　“宋会长, 无论你怎么说，可我真的在服用抗眠药后, 差点死过一次。”
　　“就在一周前, 我在重度昏迷时，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我的病因，差点就被医生送去直接火化了……”
　　“造成人濒死的情况有千百种，你偏偏选择相信最不可能的一种。”
　　宋泠鸢重又朝后靠去，冷嗤一声。
　　“嗜睡族那群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原来就算他不说, 宋泠鸢也全都知道！
　　“都上到大学了，遇到事情自己不带脑子思考？”
　　洛与被骂懵了圈：
　　“你说话就好好说嘛, 干嘛突然人身攻击我？”
　　“我……”
　　宋泠鸢抬眼, 本还想说什么, 但对上洛与那双委屈又隐忍不发的眼睛, 一贯毒舌冷漠的人，却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洛与见宋泠鸢的气势好像莫名其妙弱了，立马鼓起勇气反驳：
　　“要不是联合会下了指令，当时我的主治医生怎么可能违反规定, 甚至都没通知我的老师, 就急着匆忙想要火化我？”
　　“这世上除了联合会, 能调动起屈屈一名医生的权力机构，还多的是。”
　　宋泠鸢没好气地移开视线。
　　“医生的做法, 也是嗜睡族告诉你的？”
　　除了往联合会头上泼脏水，这群人还会做什么？
　　宋泠鸢发现他竟然没法再和洛与对视，那只会打乱他的阵脚，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不耐烦地推开椅子，站起了身。
　　洛与却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我亲身经历的。宋会长，那天我是在太平间门口醒过来的，我亲耳听见医生说……”
　　“好了。”
　　宋泠鸢正走到洛与背后，打断了他。
　　侧过头对上洛与的眼神后，又很快收回视线：
　　“把你当初主治医师的名字告诉我，我会派人去调查你濒死的真相。”
　　洛与眨了眨眼：“你要帮我？”
　　宋泠鸢嗤了声：“我没有放任谣言散布的爱好。”
　　“……”洛与觉得这人真的很烦，不怼他就不会开心一样，憋着一口气，“A市医科大学附属睡眠医院。他姓段！”
　　宋泠鸢已经快步走到门口，白色手套重又落在门把手上：
　　“真相大白、谣言破除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砰”一声，是宋泠鸢离开房间，房门关上的声音。
　　洛与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锁门的声音，抬手将所有的眼泪和情绪都迅速抹平，小步跑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望。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长袖的男人，神情冷漠，一动不动地如雕塑般守着大门。
　　一只胳膊顶他一根大腿粗。
　　洛与放弃破门而出了，几步退回到沙发上躺着。
　　“管理员，救命啊。”
　　他在大脑里呼唤。
　　虽然被关在这里，好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还能吃饱喝足……
　　可马上就是零点了，一直呆在这，明天就没办法睡觉了！
　　洛与望着房间四个角落里的监控红点。
　　在联合会总部睡觉，他实在做不出来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知道原身当初的死亡真相当然很重要，但对他来说，还是先完成睡觉任务更重要。
　　【随身空间目前剩余2次抽取次数。是否全部使用？】
　　“抽点能帮我逃出这个地方的道具吧，我的小命都在你手上了。”洛与揉了揉脸，长叹一声。
　　【第1次抽取正在进行中……恭喜你抽到A级道具，熟睡卡一张】
　　【该卡片能够对穿越者三米范围内的对象使用，让对方立即陷入深度睡眠。深度睡眠除非遭遇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会轻易醒来，时长九十分钟】
　　“好。”洛与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个好，再来一张。”
　　【第2次抽取正在进行中……恭喜，也是熟睡卡】
　　“我就知道你爱我，你是不是帮我走后门啦？”洛与长舒一口气，望着虚空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
　　【^是你欧气爆棚】
　　“我这处境，怎么看都不像有欧气吧！”
　　但有了这两张熟睡卡，他至少可以撂倒门口两头大汉了。
　　洛与从沙发上爬起来，又溜到门口观察。
　　他还记得进来时的路，从一楼大门朝右拐再右拐，直走到尽头，又朝左。
　　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从这间会客厅到联合会大门，他只需要对付这两个人。
　　洛与犹豫了下，正想使用卡片，忽然透过猫眼看见，走廊尽头竟然恰好不巧，走来了第三个人！
　　来人穿着白色大褂，带着深蓝色医用口罩，眉毛粗得像马克笔涂了好几道。
　　看见白大褂，洛与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白大褂对门口的看守保镖道：
　　“快晚上十点了，会长吩咐我给里面的人送抗眠药，还请让开一点，别耽误了服药。”
　　保镖听了来意后互看一眼，立马让开了一条道。
　　洛与迅速退回到沙发上躺好，听见门打开才又迷茫地坐起来：“你哪位啊？”
　　白大褂粗重的眉毛下，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洛与，口罩下的嘴唇蠕动：
　　“洛与同学，我是来监督你服药的。”
　　说着露出手心里的一板药片，白色的抗眠药被铝膜封在塑料金属片里。
　　洛与心跳莫名快了：“好好好，你就放这儿吧，我待会儿自己喝。”
　　“待会儿？”白大褂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宋会长说了，我得确保你一定服了下去。让我亲手喂你这颗药吧。”
　　说着蹲在了洛与面前，将那颗药片从铝膜中掰开。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洛与觉得这药片，比普通的抗眠药颜色要稍微深一点。
　　也许是光线问题。
　　“不用了不用了，哪能这么麻烦你们啊，不就是喝药，我自己就可以。”洛与说着就伸手去那片药。
　　手腕却一下子被面前人紧紧钳住了！
　　白大褂将药用力夹在他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径直伸向洛与的嘴唇：
　　“同学，张嘴啊。”
　　洛与感觉心跳史无前例地疾速！
　　那手指的力度，似乎要不管不顾撬开他的嘴唇，粗暴地将那药片直接塞进去。
　　“快用一张熟睡卡啊！！！”
　　【正在使用……使用完成！】
　　“啪——”
　　面前的手指忽然失了力，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侧。
　　药片也咕噜噜滚到了沙发下。
　　白大褂那双带着阴狠的眼睛，无法抗拒地被迫合上，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头倒在了沙发垫上。
　　睡过去了。
　　洛与火速朝后移动双腿，才没让人睡到他大腿上。
　　好险。
　　洛与松了口气，浑身也都松软无力，倒在沙发靠背上。
　　躲是躲过了，但浪费了一张卡。
　　洛与思索片刻站起身，将沙发下的抗眠药捡起来放进口袋，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换上惊恐的声线：
　　“有人在吗？这里有人昏迷了！”
　　门外保镖迅速打开会客室大门，看见房间里那位主播害怕到瑟瑟发抖、颤抖着指着沙发的方向：
　　“刚刚他喂我喝完抗眠药，就昏迷过去了！你们快救救他吧。”
　　洛与想，等保镖上前救助，他也许可以趁乱钻空子逃跑。
　　可洛与没想到的是，两位保镖互看一眼——
　　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其中一位，迅速在手中的对讲机上拨通了一串号码。
　　“会长，会客厅发生一例突发事件，您派来给客人送抗眠药的人员意外陷入昏迷。”
　　洛与：……
　　什么都上报会长！你们自己没有主见的吗？
　　再说了，谁是客人，有他这么不自由的客人吗？
　　更让洛与没想到的是，对讲机那头，顿了好几秒，才出声：
　　“我没有命令任何人去送药。”
　　宋泠鸢冰冷的声音有实质，如锋利的冰刃划开空气。
　　两位保镖霎时浑身一颤。
　　洛与眨了下眼，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一位保镖看守着房门，另一位快步走进去，将沙发上昏迷的白大褂扛了出来。
　　洛与站在门口，和这两位保镖，面面相觑了五分钟后。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洛与转过头。
　　宋泠鸢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直视前方，踩着双黑色硬底皮鞋，快步从走廊尽头一路走到了会客厅门口。
　　整条走廊里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在他身后，助理李瑞一路小跑，还跟着另外两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会长。”
　　门口的保镖想鞠躬，但是怀里还扛着人，一时鞠不下来。
　　洛与站在他们身后，见这场景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却忽然发觉头顶一道视线笔直地朝他射来。
　　是宋泠鸢隔着两位保镖，在盯他。
　　盯着他做什么？呃，难道是因为他没喊人，觉得他没礼貌？
　　“……宋会长？”
　　洛与迟疑地小声开了口。
　　宋泠鸢如同检查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收回视线，看向保镖怀里扛着的人。
　　没有犹豫，抬手就掀开了白大褂脸上的医用口罩。
　　“这不是药剂生产室负责人郑博士……”身后助理李瑞惊呼出声，“怎么昏迷在这儿了？”
　　宋泠鸢却显得镇定，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把人带去审问室关好，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你去调查郑博士今天的信息往来。搞清楚是谁让他来这的。”
　　“收到！”
　　宋泠鸢冷声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位西装男立即响应。
　　其中一位迅速上前，接过那位昏迷的郑博士，将人带离了这里。
　　拥挤的会客厅门口瞬间空了下来。
　　门口两位保镖已经汗流浃背，其中一位小心说：“会，会长，郑博士说他是奉了您的命令，所以我们才……”
　　“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保镖不敢说话了，浑身都在发颤。
　　“先守在这里，晚上去领罚。”
　　听到要受处罚，保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是。”
　　宋泠鸢挥了挥手，门口的两位保镖立即让出一条路。
　　他走进会客厅。
　　身后，李瑞想跟上去，却只见会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李瑞：……
　　不是会长让他跟来的吗？
　　为什么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多余？
　　封闭的房间里，洛与见宋泠鸢进来后，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背抵在了白墙上。
　　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宋会长，晚上好，这么快就又回来啦，你已经调查出我濒死的真相了吗？”洛与仰起头挤出一个笑容。
　　宋泠鸢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理喻：
　　“洛主播，我才离开十分钟。你是不是对联合会的能力期待过高了？”
　　“对啊，我还以为你们无所不能呢……”洛与心虚地抿了抿嘴，垂下眼睑，“那你来做什么。”
　　宋泠鸢盯着他闪躲的眼睛：“把刚刚郑博士带来给你的药交给我。”
　　洛与心头猛地一抖，硬着头皮：“他刚刚送来的药，我已经吃了呀，难道要我再吐出来？”
　　“是么。”
　　宋泠鸢比洛与略高一头，此刻洛与被他抵在门口和墙壁的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更何况宋泠鸢说出来的话，又恰好戳中了他隐秘的心思，愈发让他觉得无处遁形。
　　“你不是过敏么，怎么还敢吃？”
　　洛与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里：“你刚刚不是测了我不过敏？”
　　宋泠鸢一挑眉毛：“你不是不相信我？”
　　洛与无语：“我……”
　　宋泠鸢冷啧了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明知道你吃了可能有致死风险，还会让你继续冒着生命风险服药的人？”
　　洛与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细长的眼睫扑闪着：“你……不想让我死？”
　　“你死对我有什么好处？”宋泠鸢眯着眼睛凝视他：“给外界留下更多，关于联合会会长如何残暴的谣言？”
　　洛与愣了愣。
　　“给我。别让我再多说一遍。”宋泠鸢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伸出手。
　　洛与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把口袋里的那粒抗眠药，最终还是递到了宋泠鸢的手心里。
　　药片掉落下来的那刻，洛与温热的指尖从宋泠鸢的手心划过。
　　洛与的动作很轻，但宋泠鸢头皮却控制不住感到一阵酥麻，浑身如过了一道电流。
　　仅仅只是那一瞬间后，宋泠鸢便恢复了常态，神情自然地拉开门，将手心里那枚药片交给了李瑞：
　　“拿去实验室，检查药剂成分。”
　　“是！”李瑞在门外等了半天，终于收到指令，接过药就迅速走了。
　　洛与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怀疑送来的药有问题？”
　　“洛主播，你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峻。”
　　宋泠鸢转手就用力反锁上门，低沉着声音：
　　“在联合会总部，敢违抗我的命令做事的人，几乎没有。”
　　“而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必然是这人，有不得不背着我完成的事情。”
　　“比如，有人想杀你灭口，借了他的手来执行。”
　　洛与不明白：“想要我的命的人，不就是联合会的人？”
　　“……”宋泠鸢面上有短暂的表情空白，几秒钟后没忍住在洛与肩膀上收着力抓了一把。
　　带着满脸怒气走到一旁沙发上，伸长着腿不开心地坐下了。
　　洛与摸不着头脑，揉了揉被宋泠鸢忽然袭击、吃痛的肩膀，撇了下嘴。
　　也跟着坐在沙发的一边。
　　他只不过是个睡觉主播而已，除了联合会，谁会为难他？
　　“宋会长，我们现在在等什么呢？”
　　宋泠鸢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眼光，把玩手机，没理会他。
　　洛与：……
　　为什么他有一种，这个人是在赌气和他冷战的错觉？
　　但很快洛与就知道等什么了。
　　宋泠鸢的电话响了。
　　他接通后按下扩音，对面人一丝不茍向他汇报：
　　“会长，我将郑博士最近三天的通话记录都调了出来，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最近的一次联系是在半小时前，郑博士曾与A市医科大学附属睡眠医院前台，有过通话记录。”
　　宋泠鸢眼神冷了几分，看向洛与：
　　“你刚刚说，想要将你火化的医生，来自哪所医院？”
　　洛与听见了宋泠鸢电话里的声音，也是一愣，小声说：
　　“就是这个，A市医科大学，附属睡眠医院。”
　　宋泠鸢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刚要说什么，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巧得很。”他喃喃念着，接通了电话，这一次没有外放，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电话那头人的汇报。
　　一副预料之内的口气应着：
　　“我知道了。把他的信息先发给我。”
　　宋泠鸢按灭手机，随手放进口袋：
　　“洛主播，就在刚刚，我派的人到达睡眠医院之后，发现你的那位段医生已经潜逃了。”
　　洛与瞪大了眼睛：“逃？”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来给你送药的郑博士，是受那位段医生的指示。他们是害怕你暴露什么秘密……”宋泠鸢若有所思，“只是还不清楚，医生背后是谁的指使。”
　　洛与喃喃：“段医生竟然真的不是联合会的人？”
　　宋泠鸢垂下眼，深邃的眼神落在洛与的脸上，一字一句：
　　“我们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既然当初敢推出抗眠药这种彻底改变人类发展进程的药物，就有责任，保护每一位人类成员，免于抗眠药带来的危险。”
　　洛与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些相信不是联合会干的了，至少不是宋泠鸢干的。
　　可会是谁？借抗眠药害了那么多人的命。
　　很快，宋泠鸢手机又响起“嘀——”的短信声。
　　洛与侧过头，见宋泠鸢滑开手机后，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一瞬间紧紧皱了起来！
　　他等了好半天，终于听见宋泠鸢沉声开口：
　　“洛主播，你要的真相来了。”


第23章 
　　洛与听见宋泠鸢的话, 激动得立马挪动身子凑到他身边去看，将整颗头都急切地伸到了宋泠鸢和手机屏幕中间去。
　　手机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就是他！”洛与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想送我上西天的段医生。”
　　洛与毛绒绒的后脑勺从宋泠鸢的鼻尖擦过, 让宋泠鸢身体一僵：
　　“坐好。”
　　洛与不明所以转过头，带着橙橘香调的发梢又反复擦过宋泠鸢的鼻尖。
　　洛与对上宋泠鸢的眼神时, 觉得有点危险，这才小心翼翼将头又缩了回去, 在沙发上乖巧并腿坐好：
　　“一张照片你怎么就看出真相了？”
　　宋泠鸢刻意和洛与之间拉开了点距离, 才点开手机上的照片：“这人叫段东，是我舅舅。”
　　“你舅舅？要害我的医生是我们联合会会长的舅舅？”洛与不可思议地大力拍了拍沙发，“就这，你还说和你联合会没关系！”
　　他却眼见着宋泠鸢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自二十年前，段东为了保全自己，将我们赶出家门之后, 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们是谁？”洛与眨了下眼，不明就里。
　　宋泠鸢却突然站起身, 眼看着就要往外走, 走了几步却又停住, 转身将洛与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这里不安全。你跟我一起。”
　　洛与踉跄了几步：“去哪啊？”
　　宋泠鸢声音很冷：“去找一切麻烦背后的缔造者, 和他当面对峙。”
　　洛与被拉出了会客厅：“你还没跟我说是谁呢？”
　　宋泠鸢表情并不好：“上车了说。”
　　洛与只得跟着宋泠鸢一路去到电梯间，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一辆深黑色流线型车身的商务车，已经等在停车场。在它后头，还跟着两辆全副武装的保镖车。
　　宋泠鸢示意洛与先上车, 随即才坐上去, 对司机指示：“徐司机, 去A市最高委。”
　　驾驶座上的徐司机很低地应了声，车辆启动了。
　　最高委？
　　洛与想起最初查阅的资料——世界自一场大战后被分为A区-G区, 而每个区域的管理者共有十一人，组成该区域的最高委员会。
　　所有决议，都由该区域的最高委集体决议。
　　上一回洛与听到“最高委”几个字，还是在温黎口中——
　　温黎说过，宋泠鸢有个亲生哥哥，叫段易寻，是如今A区最高委员会的委员长。
　　宋泠鸢刚刚说的“我们”，难道是他和段易寻？
　　“我们要去找你哥？”各种线索在洛与的脑海里连成了一条线，他猜测地望向脸上布满阴云的宋泠鸢。
　　“你怎么知道？”宋泠鸢猛然侧过头看他，语气极其不善。
　　洛与愣了下，犹豫说：“不是你刚刚自己说要去最高委的吗……”
　　宋泠鸢如同审问般沉声道：“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最高委员会如今的委员长是我哥？”
　　洛与眼皮一跳。
　　他还以为这事是人尽皆知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特殊机密？
　　他缓缓地、卑微地垂下头：
　　“我只是道听途说、胡说八道呢！宋会长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个大学生计较啦……”
　　“你的道还挺多。”宋泠鸢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又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是，我要去找段易寻，看看他又在背后给我使什么绊子。”
　　使绊子？
　　洛与明白过来。
　　宋泠鸢是怀疑，这一切都是他那位亲哥哥背后的手笔！
　　毕竟能选择宋泠鸢亲舅舅作为心腹的人，除了他本人之外，就是这位段易寻委员长了！
　　难怪联合会和嗜睡族的说法不一，原来中间还有第三方？
　　车辆驶出停车场没多久，宋泠鸢的电话就再次响了。
　　这回是他的助理李瑞。
　　“会长！”
　　李瑞的声音很是紧张。
　　“那枚药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那确实是抗眠药，但又不一样——”
　　“说结论。”宋泠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是。”李瑞勉强镇定下来，“郑博士给洛主播送的那枚药片，是经过重制的抗眠药，因此从外型、气味和口感上来说都与普通的抗眠药无异，但其中……的成份，远远超过一般抗眠药，也超过了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种重制药物服用后，人体有极大可能在短时间内陷入昏迷，甚至死亡！”
　　中间的成份名字很专业，洛与没有听清。
　　但他知道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最终的结论——
　　那枚药片竟然就是杀他的凶器，他差一点就又死了！
　　洛与心跳得很快，转头看向宋泠鸢，却见这人表情此刻十分冷静，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在他预料之内：
　　“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李瑞：“是！”
　　宋泠鸢顿了一下：“你去药剂库看看，今天例行抽查结果如何。”
　　联合会在世界各地拥有上千万个抗眠药药剂库，每日向各地睡眠医院运送当日所需药剂，再由睡眠医院向各个领药点分发。
　　联合会地下室，是A市最大的一个药剂库。
　　“收到。我现在就去。”
　　电话那头传来李瑞急促的脚步声，他边走边说：
　　“几个小时前，库里的检查人员刚上交过昨日的抽查报告，数据显示一切正常。会长你放心，检查人员都是我们的人，这两年每天都对药剂库的储存药品进行日检，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类异常药剂混入……哎，这个门怎么关上了？”
　　电话那头忽然响起敲击在金属门上的声音。
　　“嘭——嘭——”
　　空旷又沉重。
　　李瑞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大声喊了几个名字。
　　宋泠鸢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几秒钟后，李瑞才惊恐应道：“会长，药剂库从里面被反锁上了，门打不开，里面也没人响应！我现在就去找师傅撬门。”
　　宋泠鸢脸色瞬间黑了，捏紧了手指。
　　药剂库这把锁坚硬程度非常高，要撬开需要花费些时间。
　　可宋泠鸢却又立马感觉有些不对劲。
　　反锁库门的人必定还在库里，就算他的目的是销毁异常药剂，打开库门后也必定会被瓮中捉鳖。
　　电光火石之间，宋泠鸢一瞬间想通了一切！
　　撬门于他而言，耽误的是时间。
　　而受时间影响最大的，是今日已运送到各个领药点药物，的消耗程度！
　　——A区时间每晚十一点到十二点，是世界各地抗眠药领药点，集中向民众发药的时间。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半，今天的药物发放即将大批量开始。
　　如果他们被药剂库反锁这事耽误了时间，很可能错过最重要的证据！
　　“徐司机，调头回总部。”
　　宋泠鸢看了眼前视镜，又对着电话道：
　　“李瑞，你把撬门这事安排给保镖队去办。你立即打电话给运输部门，紧急召回今天送出去的所有抗眠药。”
　　“好……”李瑞刚要应下，忽然脑袋一嗡，“会长，今天的所有？”
　　“全世界所有？”
　　“马上就要开始领药了，召回这些药品，那今天发什么？”
　　宋泠鸢语气镇定：“先对外宣告药品升级，全球所有药物延迟几小时发放。”
　　李瑞声音颤抖，但也努力冷静：“那这几小时我们要……”
　　宋泠鸢：“对所有今日即将发放的药物，做药剂成份检测。我怀疑里面混入了重制药物！”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李瑞，和车里的洛与，都屏住了呼吸。
　　宋泠鸢什么意思？
　　李瑞：“……会长，你怀疑有人在运输过程中动了手脚？但要检测世界范围内所有药物，这不可能几个小时内完成……”
　　宋泠鸢：“先召回，按照我说的做。后面我再想办法。”
　　宋泠鸢很快挂了电话，皱着眉转头看向洛与：
　　“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有人要杀你，那个人不是我。”
　　洛与灵魂出窍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你当初之所以会差点死亡，也是服用了这种重制药剂。”
　　洛与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那这岂不是蓄意投毒啊——”
　　洛与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泠鸢紧绷的声音打断：
　　“徐司机，我让你调头回联合会。你现在在往哪开？”
　　“这也不是去最高委的路！”
　　宋泠鸢的声音落下，前排徐司机却没有回答，整辆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一个听起来湿冷如蛇信子般的男声，从徐司机架在驾驶位旁的黑色手机里，幽幽传了出来：
　　“弟弟。”
　　同一时刻，手机屏幕亮起。
　　正在通话中，通话时长，一小时十八分钟。
　　“你是不是被美色迷晕了头？这车都开了快二十分钟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去往最高委的路？”
　　弟弟？
　　洛与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宋泠鸢那位亲哥哥，A区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
　　他一直在偷听他们谈话！
　　洛与偏过头去看宋泠鸢，见这位会长脸已经黑得要命，如果他哥就站在面前的话，能直接上手揍人的那种。
　　“段易寻，等召回药剂全部检测完毕，发现其中有抗眠药成份异常，我将立即对你提起上诉。”
　　宋泠鸢说话声比车里空调要更冷，但手机里，段易寻却哈哈笑了：
　　“就算成份异常又与我何关？你可别往我头上泼脏水啊，抗眠药可是你们联合会的项目……”
　　宋泠鸢身体前倾，盯着手机屏幕：
　　“上诉理由，是窃听联合会机密。”
　　“各区委员会禁止通过各种手段影响联合会决议，这一条就够你撤职了。”
　　电话那头，段易寻明显没想到宋泠鸢会说这个，顿时明白自己被套话了，哽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
　　“好弟弟，你说，联合会今天这么突然，临时召回这批药品，民众会怎么想？”
　　“会不会更加怀疑这药品存在隐患？”
　　“如果再过几天，等你们检测结果出来，民众得知自己吃了三十年的药，其中竟然掺杂着毒药，他们会不会再也不愿意乖乖吃药？”
　　宋泠鸢声音冷到底：“联合会的事情，就不劳烦你来插手了。”
　　而段易寻啧笑得愈发得意：“弟弟，我倒是很感兴趣你会如何处理，只可惜你上了车，面前就只剩两条路了。”
　　“要么收手，要么去死。”
　　洛与感觉到这辆车行驶速度忽然猛得增快了，立马颤颤巍巍抓紧了安全带！
　　漆黑的深夜里，这辆商务车竟于一条陌生的、无人的大路上狂奔起来了！
　　一轮支离破碎的月亮挂在道路尽头，隐约可见那里是一片荒芜的水域！
　　同一时刻，路边突然出现了几辆黑色车辆，看起来似乎埋伏许久，将那辆跟在后头的两辆保镖车团团围在了其中。
　　子弹射击的声音划破长空！
　　洛与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宋泠鸢，见他眯起眼睛望着前视镜。
　　镜片里，徐司机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开车的手都不稳了，但依旧狠狠踩着油门。
　　电话那头，段易寻好心情地等待了下，才又继续：
　　“弟弟，只要你立即停止召回抗眠药，并且再不插手这件事，我可以手下留情，送你和车上那位小主播一条生路。”
　　“今天是我的人出手太着急了，是他们不对，我会教训他们的。你收手，咱们就当这回事从没发生过，如何？”
　　宋泠鸢胸口剧烈起伏：“段易寻！你在抗眠药中掺杂致命药剂，你这是在杀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易寻笑声愈发轻佻：
　　“不好意思，我的目的暂时无可奉告。”
　　“但如果你继续调查这件事，我杀的就是你了。徐司机跟了你有十年了吧？让他带你们一同去死，也算尽职尽责。”
　　“之后我将作为A市最高委员长，临时代理联合会会长职责。抗眠药如今出现的所有问题，将都会由死去的你来承担。”
　　洛与本一直在他们兄弟对话时默默听着，此刻也忍不住骂了句：
　　“你这人是疯子吗。”
　　“是那位可爱的小主播吗？”
　　段易寻听见洛与的声音，露出和蔼的笑声：
　　“洛与主播，我也看过你的直播，真是迷人啊。如果有的选，我真舍不得让你和我这倒霉弟弟一同去死啊……可惜，按照我这弟弟的性格，估计也只会选择死路了吧。”
　　洛与：……
　　到底为什么，他来这个世界总是面临死啊死的？
　　睡不了觉也要死，睡了觉也要死，直播也得死，直播间被封了也得死！
　　到底能不能让他过一天舒心日子啊！
　　“滴——”的一声，他看见宋泠鸢伸出手，将那通电话毫不留情挂断了。
　　接着是“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
　　洛与猛地侧过头，看见宋泠鸢竟然从怀里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枪。
　　“停车。”
　　宋泠鸢将那把上了膛的银色枪抵在徐司机太阳穴上。
　　“会，会长，我不能停。如果我停下来，我没有完成任务，我的家人都得死，我的孙女还在他手上……”
　　徐司机看起来已经有五十来岁，脸上皱纹沟壑，两趟热泪从皱纹的印记里流了下去：
　　“会长，你停手吧，这样我们都能活，我家人也能活……”
　　车里好像一下子变得闷热起来。
　　洛与生平头一次亲眼见到枪抵在人头上，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看得出来，宋泠鸢并不真的想扣下扳机。
　　而那位司机，显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冰凉的月光下，道路尽头那片泛着光的水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四周已经没了人烟，杂草丛生。
　　按照他们这个速度，车辆将直接冲进水里！
　　“宋会长，你会不会开车？”
　　“洛主播，我们跳车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洛与一口回绝：“车开这么快先别就跳车了吧！先让我试试，你准备好抢方向盘！”
　　宋泠鸢偏头看向他，眉头紧皱：“我会开车。你怎么试？”
　　前排驾驶位上，徐司机抓方向盘抓得越发紧了，汗越流越多。
　　洛与火速闭上眼：“管理员，使用熟睡卡！！！”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用力推了下宋泠鸢的胳膊：“快去抢。”
　　宋泠鸢迅速转过头，看见徐司机竟然忽然闭上了眼睛，上身朝方向盘倒去！
　　头磕在方向盘上发出“嘭”的一响，可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宋泠鸢只怔愣了一秒钟，就迅速将上身从前排两车座间挤过去，将徐司机向右一推，让他倒在了副驾驶上，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接过方向盘，又将徐司机的脚移动上剎车。
　　那口深不见底的湖越来越近了。
　　还有十米的时候，那辆黑色轿车终于停了下来！
　　在杂草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洛与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凉汗。
　　可他却见宋泠鸢完全没有放松，用力将徐司机整个人都推到副驾驶后，迈开腿直接跨到驾驶位上，坐下就迅速启动车辆转动方向盘往回开。
　　这么急？——
　　洛与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宋泠鸢沉声：“趴下。”
　　洛与觉得这种突发情况，宋泠鸢肯定比他熟悉，迅速就弯下腰将头紧紧埋在了两膝间。
　　他感觉到宋泠鸢一个大幅度转弯，差点把他转吐过去，就在同一时刻，四周车窗发出剧烈震动的响声！
　　“趴好了。”
　　洛与哪敢不趴好，根本就一动不敢动——
　　他在车窗上看见了枪击造成的枪眼！
　　玻璃很牢固，没有被击穿，只是裂了条缝。可这样看来，击穿也只是早晚的事。
　　这片湖附近也有人在埋伏他们！
　　“别怕，玻璃防弹。”
　　洛与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泠鸢在安慰他？
　　“我没怕，你开快点！”他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从沙发垫中传出来。
　　“坐稳了。”
　　下一刻，车辆以比方才更加快的速度冲刺出去，而洛与听见身后似乎有好几辆车同时追了上来，这回遭遇枪击而震动的玻璃变成了后方。
　　洛与耳朵擦在牛仔裤上，却依旧能听见汽车驶过急促的风声在车外呼啸。
　　上一回听见这么响的风，还是他那天走出自习室、被人从天而降砸死的时候，今天不会也要交待在这里吧……
　　没过一会儿，车不再走直线，洛与微微抬起一点头，看见前方竟然是一片七拐八弯的红砖房小巷，红色的砖房在黑暗中如同潜在暗处的猛兽，道路一片模糊。
　　他的心吊在嗓子眼，却看见宋泠鸢面无表情地熟练地拨动着那块方向盘，让这辆庞然大物灵巧驶进小巷，然后左拐右拐、如同回家了一般灵活运转！
　　洛与跟着在座位上左倒右倒，心想着这么黑、又这么绕，那群人要是能追上来，就成神了。
　　果然身后玻璃很快不再震动。
　　那些持枪的人都跟丢了。
　　“一分钟后，一起换到那辆灰色车上。”
　　洛与忽然听见宋泠鸢出声。
　　他抬起头，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望见狭窄的巷道里、几十米开外的石板路上，竟然停着一辆低调、破旧的灰色汽车。
　　看起来好像在那里停了很久。
　　“你有车钥匙？”
　　宋泠鸢没回。
　　洛与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不管如何，他现在都只能信任宋泠鸢了。
　　不管这人曾经在传言里有多魔鬼，现在就是他的保命菩萨！
　　就在车辆停下的一瞬间，洛与几乎同一时刻用力推开了车后座的门。
　　他看见宋泠鸢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迅速冲向了副驾驶侧，而他伸手拉开了后座的门，扑腾着跳了上去，又迅速关上门。
　　生死时速之间，他隐约听见宋泠鸢低声道了句：
　　“徐司机，抱歉。”
　　洛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因为等他坐好，宋泠鸢已经稳稳坐上了驾驶座，面不改色插进钥匙，将这辆车启动了。
　　“刚刚那辆车上有定位。”
　　又拐了几条道，终于将刚刚扔下的那辆车甩不见了，洛与才听见宋泠鸢轻吐了口气，解释说：
　　“这是联合会在各个区域设置的急用车，以备不时之需。”
　　“联合会，牛。”
　　洛与抱着崇高的敬意，回头透过车玻璃朝后看，那群追击他们的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才终于敢靠在了车后座：
　　“尊敬的会长，我们现在去哪？回联合会？”
　　宋泠鸢察觉到洛与语气的变化，心情稍微好了点，可望见前方茫茫夜路，语气又变得低沉：
　　“接下来，恐怕要委屈洛主播，和我一起继续逃命了。”


第24章 
　　“逃……”
　　洛与差点被空气呛到：
　　“宋泠鸢, 你，堂堂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怎么说都应该正面应对敌人吧, 逃什么逃！你应该回联合会，带你的人围剿他们才对吧！”
　　宋泠鸢凝视着前方的路, 声音冷淡：
　　“刚刚那些人，是A区军队的人。联合会的人若是去硬碰硬, 只是没有意义地送死。”
　　洛与不懂其中竟然这么复杂, 愣了愣。
　　宋泠鸢缓声解释：
　　“我们联合会，虽然有基本的警戒守卫和保镖队，但并不掌握大规模的军事力量。而段易寻作为A区最高委员会会长，却能够调动A区全部的军队资源。”
　　“如果我没料想错的话，今天这个局他已经布很久了，虽然我目前还没想清楚, 段易寻的目的到底为何，但他一定做了不少准备。”
　　“现在我需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仔细梳理明白这件事, 。”
　　“只是, 要委屈洛主播与我一同逃命了。”
　　“哈哈宋会长你太客气啦,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才不委屈。”
　　洛与一边在心里狂喊救命，一边努力挤出笑容：
　　“你救了我的命，我感谢还来不及, 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安全, 怎么逃都可以……”
　　但很快, 洛与就知道宋泠鸢为什么会说“委屈”二字了！
　　他们所乘坐的这辆灰色轿车摆脱所有追踪后，忽然一个转向, 向A区边缘驶去。
　　乌云遮蔽月光，郁郁葱葱的一片荒山，在若隐若现的灯火中，露出可怖的形状。
　　等车开近了，洛与才看见“鹿山风景区”的牌子插在路边。
　　深夜十一点，还有不少人在夜爬，景区门口人头攒动。
　　宋泠鸢将车停进了景区停车场边缘：“待会儿跟紧我。”
　　洛与下了车后，就懵懂地飘在宋泠鸢身后，见他直接找到售票窗口，将身份卡递了进去。
　　售票员热情招呼的声音停顿了两秒，看向宋泠鸢的眼神一剎那间紧张了起来！
　　随即迅速拉开抽屉，将一把银色钥匙递了出来。
　　宋泠鸢随手接过钥匙，转身握住洛与的手腕，带着他走向了右侧的员工专属通道，刷身份卡开了门。
　　洛与被拉扯着跟在后面，很快，面前出现了一条上山的羊肠小道。
　　洛与喘着气：“爬、爬山逃命啊？”
　　宋泠鸢看了他一眼，眼里写着几分戏谑：“爬不动？”
　　洛与咽了下口水：“切，我年轻着呢，爬不动的应该是你。”
　　某个三十岁就被嫌弃年老体弱的宋会长：……
　　“那来比比。”
　　宋泠鸢冷声丢下一句，就松开他，加快脚步朝前走。
　　洛与一路小跑跟上，生怕被宋泠鸢丢在这鬼地方。只是这碎石小路在黑暗中变得更为难走，他好几次撞到了宋泠鸢的肩背上。
　　艰难前行十几分钟后，宋泠鸢忽然停了下来。
　　洛与没剎住车，再次撞到了宋泠鸢肩头，捂住额头发出“唔”的一声。
　　宋泠鸢转身，无奈地抬起手，在他额头上极轻地揉了一下。
　　宋泠鸢的指腹滚烫如火一般，洛与被烫得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却又被宋泠鸢握住了手腕，带着走向左侧一人高的草丛里。
　　“宋会长，你确定是在带我逃命，不是要我的命？”
　　草丛摇曳的野草割得洛与小臂生疼，他忍不住说。
　　宋泠鸢没应声，只突然伸出两臂将洛与圈在他身体中央，替他挡住了周围刺过来的所有草尖。
　　洛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泠鸢的身体推着，被迫朝前继续走了。
　　他们越走、草丛竟然越茂密了，但就在这密密麻麻的草丛中间，绕过几棵粗壮的大树之后，竟然出现了一座被刷成迷彩的铁皮屋子的影子。
　　这铁皮屋极其隐蔽，洛与毫不怀疑，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在山脚、还是上了山，在远处都很难发觉它的存在。
　　宋泠鸢抓了把洛与的肩，示意停下，随即走上前，用手上那把银色钥匙打开屋门。
　　门口落了灰，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霉味直冲天灵盖。
　　洛与呛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完全不想进去！
　　宋泠鸢按开灯，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屋里摆着简单几把椅子、一张方桌，一个冰箱。
　　“今晚就先在这里呆着吧，等我做好安排再走。”
　　宋泠鸢来到这里后，仿佛终于放松下来，连声音也充斥着疲惫。
　　走到房间中央，抽出一张湿巾，正准备擦桌子。
　　洛与终于没忍住喊了声：“等等。”
　　宋泠鸢不悦地回过头。
　　洛与扶着门框：“宋会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今天给你展示一下，一个合格的住处，应该是长什么样的！”
　　宋泠鸢盯着洛与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想搞什么鬼。
　　见洛与不吭声，终于，在那把刚擦干净的木椅上坐下了，迅速闭上了眼睛，说话声却很不客气：
　　“无论你要搞什么，给你一分钟时间。”
　　洛与摸了摸后颈：“一分钟倒是够了，但你确定要坐着？”
　　宋泠鸢不耐烦地睁开眼：“我坐着会妨碍到你？”
　　“好好好，不妨碍不妨碍，你先闭上眼啊。”洛与语气就像哄劝三岁小孩一般，让宋泠鸢再度合上双眼。
　　这才走进房间里，在脑海里默默说：
　　“管理员，换上我的雪天套装吧！”
　　【“下雪天更要好好睡觉”套装使用时间剩余3小时，正在更换中……】
　　洛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这间屋子。
　　一剎那间，仿佛有一阵清风从房间里迅速刮过，风尾所到之处，皆换了景象！
　　铁皮围墙化为了厚重深褐色木头搭起的结实木屋，落满灰尘的地面搭上了雪白色毛毯，篝火哔哔啵啵的响声燃起，“啪”的一声——
　　宋泠鸢身下的木椅凭空消失。
　　他一屁股直接就摔在新出现的毛绒地毯上。
　　面上一瞬间罕见地浮现起一种痴呆。
　　洛与：……
　　应该不怪他吧，他都提醒了别坐下来了！是宋泠鸢非要坐着的！
　　终于那张柔软到令人着迷的大床也在窗边出现了，上回用过的深灰色毛毯似乎换了崭新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洛与等了两秒，整间房的雪天环境都更新完毕了。
　　他微笑着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踢掉鞋子就躺了上去。
　　“真是的，这才有住处的样子嘛……”
　　宋泠鸢依旧坐在毛毯上，谨慎地扫视一圈周围环境，以防万一也不站起来了，原地转了个身子看向洛与：
　　“这是哪？”
　　洛与在床上卷着毯子打了个滚：“我又没绑你，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在哪了？”
　　宋泠鸢看见洛与翻过身后，一截白皙的后颈落在银色的枕头上。
　　就像窗外雪花一片片落进黑色的森林。
　　他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在地毯上摩挲了下。
　　不是幻象，是真实的、由无数根纤细的毛绒而组成的地毯。
　　宋泠鸢拍了拍深灰色西装，笔直地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向木屋门口。
　　抬手扭开结实的木门。
　　——外面的景色没有变化，依旧还是那座鹿山！
　　而从外看进来，这里依旧是一座迷彩色铁皮屋子！
　　变化的，只有房间里的景象。
　　宋泠鸢沉着脸回到房间，反锁上门，走到那张从未见过的特大号双人床边，郑重其事发问：“你做了什么？”
　　“现在想起来问我做什么了？”
　　洛与手心撑着下颌，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处变不惊的联合会会长。
　　“我刚刚让徐司机睡着的时候，怎么不问？”
　　“你让……”
　　原来司机是睡着了。
　　当时时间紧急，宋泠鸢顾不上问，一路逃命过来，也很快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处处是疑点。
　　“猜不到？实话告诉你吧。”洛与笑嘻嘻地盘腿坐起身，床垫瞬间受重下沉。
　　他身子前倾，直接凑到了宋泠鸢的耳边，呼吸都落在耳廓上。
　　宋泠鸢浑身一瞬间僵直，立刻弹起身：“干什么？”
　　“告诉你我怎么做到的呀？”洛与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你跑什么？”
　　宋泠鸢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好好说话，别靠那么近。”
　　“哦。”洛与眉眼弯弯笑了笑，又重新凑到宋泠鸢耳边，“其实我呢，是……”
　　“天上的神仙！”
　　“睡眠神！”
　　宋泠鸢：……
　　耳朵一炸一炸的。
　　“拜托，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看傻子的眼光看我！”
　　洛与往后退了一点以观察宋泠鸢的表情，然后立即捏紧了拳头。
　　“我都已经使用过两次仙法了，你还不信？你有本事就有你们人类的逻辑来解释啊！”
　　宋泠鸢张了张嘴，又合上。
　　一副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勉强模样。
　　洛与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怎么不说话了？你难道不想问问，我这个神仙到这儿来干什么了？”
　　宋泠鸢盯着他：“干什么？”
　　洛与心虚地眨了眨眼：
　　“嗨，我也不想来的！我就是睡着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天生掉下来了。”
　　“我作为睡眠神啊，每天都得睡觉，谁知道偏偏掉到你们这个古怪的地方，还不让人睡觉了！”
　　这话一出，宋泠鸢仿佛终于找回了理智。
　　毕竟这几十年，在他面前用各种借口死皮赖脸说要睡觉的人不在少数。
　　他冷笑了下：
　　“就算你是神仙，既然来了，也得入乡随俗，遵守当地的规定。”
　　“……你们的法律法规是管人类的，哪里管得着我。总之我现在要睡觉了。”
　　洛与糊弄着应付了声，直直躺倒在床上，又看见宋泠鸢依旧还在盯着他：“你也想睡啊？”
　　没等宋泠鸢回答，勉为其难朝床左侧扭动了一下身体：
　　“那我们以两张枕头中间为分界线啊。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不许过线！我们互不打扰。”
　　“胡闹！”
　　宋泠鸢压低了声音，眼皮轻跳了下。
　　他今年三十岁，这一生，都是在抗眠药政策推行后度过的，没有经历过人类还需要睡觉的阶段。
　　但他虽然没经历过，也听说过——
　　几十年前，只有伴侣夫妻关系的成年人，才会在一张床上入睡！
　　这小主播光明正大邀请他同睡，怎么都不脸红一下？
　　他却见洛与刚躺下、又突然坐了起来。
　　拿出口袋里黑着屏的手机，插上了床头的多用充电器。
　　“今天没直播，也不知道我的粉丝们会不会想我……”
　　洛与一边将手机放好，一边小声喃喃。
　　“要让我的金主们担心了。”
　　宋泠鸢听见洛与的话，忍不住问：“金主们？”
　　洛与以为宋泠鸢不懂直播间规则，耐心解释：
　　“就是给我直播间砸钱的哥哥姐姐们！你随便就把我直播间关了，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呢！”
　　宋泠鸢状作无意问：“你和他们的关系都很近？”
　　洛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知宋泠鸢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也没有都很近吧……我的私人号上，目前才只加了一个人。”
　　“是么？”
　　宋泠鸢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点不自然：
　　“为什么只加他一个人？”
　　“我喜欢呗。”洛与眨了眨眼，“和我的S大哥有眼缘！”
　　宋泠鸢心头莫名一跳，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助理李瑞。
　　宋泠鸢的思绪迅速从眼前被摘走，更紧急的事情还等着他处理。
　　李瑞急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会长，世界范围内今日所有药品，已经加急全部召回到当地医院，正在医院内进行药品成份检测。目前暂未发现任何异常。”
　　“我们对外解释药品升级，但时间依旧很紧，如果各地居民不能在早上五点上班前服药，恐怕会影响居民日常生活。但要在五点前完成所有药品检测，几乎不可能啊！”
　　宋泠鸢开了外放，因此洛与对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见宋泠鸢沉默下来没说话，犹豫了下问：
　　“宋会长，如今除了嗜睡族，世界范围内，还有哪些支持【抗眠药致死论】的组织？”
　　宋泠鸢正陷入思考，随口回道：
　　“世界范围内的反抗组织多种多样，但宣扬致死论的并不多，集中在A市……”
　　宋泠鸢忽然顿住了，转过头看了洛与一眼。
　　洛与侧躺着，与他的目光对上。
　　两人都懂了对方的想法。
　　洛与点了点头：
　　“我之前一直还很奇怪，为什么嗜睡族的力量没有发展到其他市呢，毕竟抗眠药致死这种事情不是小事，其他市如果有案例，肯定会和嗜睡族取得联系……”
　　“但我刚刚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只有A市的抗眠药，是真的有问题？”
　　那一瞬间，宋泠鸢深蓝色的瞳孔一缩！
　　A市。
　　对，一切问题都发生在A市。
　　他也许知道段易寻在做什么了！
　　这个疯子……
　　“除A市外，其他区域继续检测，在五点前若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重新启动药品运输打包分发流程，保证居民及时服药。”
　　李瑞有些不解：“那A市？”
　　宋泠鸢沉下声音：“增派人手到A市睡眠医院，务必将A市所有药物都检测一遍。”
　　李瑞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会长会这样下指令，那一定说明，问题可能就出在A市，而他们每天都在A市，每天都在服用抗眠药……
　　“是！”
　　宋泠鸢挂掉电话，垂下眼看向洛与：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后如果需要我帮助，可以告诉我。”
　　“哦？”洛与打了个哈欠，嘴角微微上翘，“那你之后就别管我睡觉了，以及，我睡觉的时候别吵我！”
　　说罢洛与就不知从哪里拿了一颗薄荷绿色的糖果，扔进嘴里。
　　宋泠鸢皱了下眉头：“你吃的什么？”
　　“超美味薄荷糖。”洛与翻了个身背对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清新口气用的。”
　　随即几乎在一剎那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洛主播？”
　　没人应。
　　宋泠鸢开始怀疑洛与真是神仙下凡了。
　　一般人类入睡速度能有这么快？


第25章 
　　见洛与睡着, 宋泠鸢站起身，在这间深冬暖和的小木屋里，再度谨慎地观察了一圈。
　　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与一间真实的木屋别无两样。
　　宋泠鸢又走回到床边，屈膝坐了下去。
　　……他一点都不想和洛与躺在一张床上, 不想做这么不守礼节的事！
　　但这里唯一的休息区域只有这张床！
　　他不过是因为没有选择！
　　宋泠鸢自我说服后，靠在床头板上, 侧头看向身边已经陷入熟睡的小主播。
　　洛与睡觉的神态和直播里一样, 像一只慵懒又高贵的小白猫，一动不动地侧卧着，连呼吸也轻得很。
　　睡得这么香这么甜，让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会打扰到他的美梦。
　　让人甚至只是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躺下去, 体验下睡觉到底有多美妙。
　　宋泠鸢没有看过洛与那几场大火的直播，最初根本不明白, 洛与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 突然火爆全世界？
　　可此刻他坐在洛与身边, 现场观看洛与睡觉，瞬间懂了一切。
　　窗外是冰冷落雪的黑夜，远方是突变后不安又动荡的局势，但只要看着洛与, 就能莫名感觉到安心。
　　宋泠鸢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耳边忽然传来雪花“咔哒”从窗台滑落的声响。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失态！
　　皱起眉头开始处理公务。
　　……
　　【会长, 1号保镖队遇到了军队的人围堵！对方不愿洽谈直接开攻, 我方十人轻伤，三人重伤, 已折返送医！】
　　【会长，2号和3号保镖队遇到军队突击，所有人员全部受伤，多人重伤，已折返送医！】
　　没过多久，几条消息在宋泠鸢的手机炸开！
　　1号保镖队，是他派出去追捕段东医生、他那位久未联系的舅舅的队伍。
　　2号和3号，是跟着宋泠鸢从联合会出发的那两辆保镖车。
　　宋泠鸢早有预料到这次会损失惨重，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将所有伤员迅速安排救治。
　　同时将联合会的保卫升级到最高防范程度。
　　段易寻这盘棋，大概已经布局了许久。而联合会里，可能不少人是他的棋子。
　　宋泠鸢一边指令一边冷眼想。
　　但他也并不是毫无准备！
　　联合会这些年里不乏他亲手招进来的心腹，有远远高于常人的能力与手段。
　　宋泠鸢又滑开手机，打开和副会长祁渊的聊天框，敲打出几行字。
　　【将睡眠片研发提升到最高优先级。】
　　【如果明天联系不上我，由你暂代联合会会长。】
　　另一头，祁渊心中一凛，一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说要派人去保护他。
　　宋泠鸢：【不必。】
　　联合会的保镖队遇上A区军队，只是毫无意义地送死，当务之急是守好联合会总部。
　　他的死活无所谓，只要联合会最终不落在段易寻手上就行。
　　否则他不敢想象这个疯子还能做出什么事！
　　宋泠鸢退出和祁渊的聊天框，看见李瑞还在向他汇报各地抗眠药检测情况。
　　【会长，A市已检测两千份，目前没发现任何异常】
　　宋泠鸢：【继续。】
　　李瑞：【A市检测五千份，暂未发现异常数据。】
　　宋泠鸢：【继续。】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李瑞：【A市第13769份异常！！！】
　　宋泠鸢心头猛地一沉！
　　【异常情况同郑博士那枚？】
　　李瑞：【是！服用后足以致死！！】
　　宋泠鸢缓缓吐了口气：
　　【继续检测。】
　　【将这枚药品经手的生产员、司机、睡眠医院对接人，以及经过的区域，统统进行排查。重点排查医院区域。】
　　【A市这批药物全部不再发放，从药剂库重新调新药品发放至各个发药点，运输及发药全程由联合会人员监督。】
　　宋泠鸢的命令一条接一条到来，李瑞迅速将指示分发给各部门。
　　而此时此刻，医院检测室里的实验员们，也都惊恐到浑身发抖。
　　向民众每日发放的抗眠药中，竟然真的会混进这类毒药。这种药物到底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件事持续多久了？
　　有没有民众因此而……丧命？
　　这样的想法在他们脑海中盘旋，在宋泠鸢“继续检测”的指令下发后，所有人都不安地加快了速度。
　　……
　　飘雪的小木屋里。
　　宋泠鸢放下手机，身边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主播醒了。
　　洛与迷迷糊糊睁开眼，和宋泠鸢懵懂地对视了一眼。
　　又闭上。
　　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毛绒毯里。
　　“别睡了。”宋泠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告诉我嗜睡族负责人的地址，我要去找他。”
　　“啊？你要去嗜睡族那里躲啊？”
　　洛与嘟哝着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你想了几个小时想出的解决方案？”
　　他半闭着眼睛揉了揉头发，回过身：
　　“我可不会卖组织求荣。”
　　宋泠鸢冷啧了声：“你不是神仙么？神仙加入什么人类组织？”
　　“……”
　　洛与终于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坐起身，满脸匪夷所思：
　　“喂，你难道不知道，那个组织最恨的人就是你吗？就算我告诉你地点，你也进不了他们的地盘啊。你信不信，一百米之外，他们就能蜂拥而出，把你这个仇人给群殴了？”
　　宋泠鸢挑了下眉毛：“你担心我受伤？”
　　“我担心你……我担心你个头啊！”洛与无语，“我是担心他们看见我俩一起出现，误伤到我了。”
　　宋泠鸢下了床，转过身，一只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腿屈膝抵在床上，撑着上身定定地看着洛与：
　　“你以为我以前，为什么不彻底铲除嗜睡族？”
　　洛与揉了揉后脑勺：“因为你找不到他们？”
　　“洛主播，你太低估联合会的信息网了。”
　　宋泠鸢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傲慢。
　　“如果我想查的话，很容易就能查到嗜睡族的全部据点，询问你，只不过想尽快找到他们的负责人而已。”
　　洛与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不铲除他们？”
　　宋泠鸢看着洛与的表情，知道不解释清楚，他们没法上路，只好说：
　　“两年之前，A市忽然开始流传起抗眠药过敏致死的传言。”
　　“当初联合会分析，这样的说法出现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是完全的谣言。如果是谣言，铲除嗜睡族也无法根除，必须以绝对科学的手法澄清。”
　　“因此，我联系了A大医学院制作过敏试剂。等试剂上市，谣言自可不攻自破。”
　　“另一种可能，是有人在抗眠药中做手脚。可我派人在药剂库中每日抽查，却没有任何一天发现有药物异常。更何况，全世界范围所有医院，都没有上报过任何一例由抗眠药引发的异常病例。”
　　宋泠鸢脸色比窗外天色更加暗沉。
　　“但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我太大意了。”
　　“没有病例上报，并不是真的没有病例，只是出现病例的地点隐瞒了实情。”
　　“我原以为不可能全世界都不上报，没想到，是问题药剂的出现范围，并没有波及全世界……”
　　“药在库里没问题，民众吃了却出问题，是在发放点出了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A市睡眠医院。”
　　宋泠鸢越说声音越沉重：
　　“段易寻怕事情暴露，必定会将异常药物占比压得极低，即使是抽样检测，也不容易检查出来。今日第一万多份检查出来，我猜测已经是运气极好的情况。”
　　“可无论多低，A市一千万人，即便这类致死药品只占据百万分之一，每天也会有数十人天降横祸。”
　　虽然早就知道可能是人祸，但结论摆在面前，还是让洛与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泠鸢又继续说：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异常药物大概率只在A市存在。”
　　虽然最初是洛与提出的猜测，但他并不明白：
　　“为什么是A市？因为A市是首都？是你们的政治斗争？”
　　宋泠鸢却没说话。
　　洛与恨恨锤了一拳床垫：“你那疯子老大哥到底想做什么啊？”
　　宋泠鸢似乎终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路上说吧。先告诉我嗜睡族据点地址。”
　　“我要和他们结成同盟。”
　　洛与犹豫了半天，撇了撇嘴：
　　“那我得先问问族长让不让你去！”
　　宋泠鸢双手挽在身前盯着他：
　　“行，你问。他若是不愿说，我便一个个据点查找，直到找到他为止。”
　　洛与：……
　　他从床头抽下自己的手机，跳下床：
　　“宋泠鸢，要去据点，你得先保证，嗜睡族所有睡觉的人都不会被惩罚！联合会处理完这次危机后，不会折磨他们！”
　　“折磨？”宋泠鸢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联合会每天的工作很清闲？”
　　洛与支吾了下：
　　“我就是听说……不服用抗眠药的人，被举报给联合会，会遭受非人的折磨！”
　　“少看点不靠谱的小道新闻。”宋泠鸢走向门口，“如果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洛与赶紧跟上了：“哦，那被举报了会怎么样啊？”
　　宋泠鸢：“口头教育，签承诺书，外加罚款一万，用于抗眠药项目的经费。”
　　洛与：……
　　拿走他的钱，和非人的折磨到底有什么区别！
　　宋泠鸢声音又低沉下去：
　　“这次是我的过失。等事情解决之后，我会向所有人致歉，并向那些因为这件事失去家属的人进行赔偿。”
　　宋泠鸢说着推开门，缓缓走出了温暖的小木屋。
　　盛夏幽暗的深山草丛出现在眼前。
　　洛与走到门外，将还剩最后半小时使用时间的“下雪天更要好好睡觉”背景收了起来。
　　原先布满灰尘的铁皮屋子再度出现在眼前。
　　宋泠鸢锁上门，带着洛与快步下山。到了停车场却没有上车，而是找到售票员，又取了一把车钥匙。
　　他走向了停车场另一端、一辆放了许久落了灰的车。
　　外型与他们开来时那辆一模一样。
　　“上车。”
　　洛与终于坐上副驾驶，才顾得上看手机。
　　有几十条来自温黎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他没时间细看，直接给温黎拨了回去。
　　“外放。”宋泠鸢从前视镜看向他。
　　明明是求他办事还这么拽……洛与撇了撇嘴，按下了扩音。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声音急切：“小洛，你怎么样了？你现在在哪？”
　　“我……”洛与从前视镜和宋泠鸢对上视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和那个联合会会长，宋泠鸢在一起呢！”
　　“宋泠鸢？！”温黎的声音骤然紧绷：“你在联合会总部？我就知道是他们……小洛，你不要怕，我来救你。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宋泠鸢盯着前方的路，“啧”冷笑了声。
　　洛与瞪了他一眼，又按了下额头：
　　“我暂时没事，学长，你不用担心我！”
　　“现在事情有点复杂，总之宋泠鸢他好像是个好人，抗眠药真正幕后黑手现在正在对他发起追杀，他想要来当面和你聊合作……学长，你听懂了吗？”
　　洛与发觉三言两语真的很难将事情说清楚啊！
　　温黎果真沉默了，似乎是很费劲在理解目前的情况。
　　半晌叹了口气：
　　“小洛，你怎么能相信他？你根本不知道联合会的手段，这一切也许都是他设下的局。以你为诱饵，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宋泠鸢皱了下眉，看起来不耐烦了，朝身后勾了勾手。
　　洛与无奈，只好将手机递给了他。
　　“我是宋泠鸢。”
　　宋泠鸢单手握着方向盘，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写着沉寂，说话声气势凌人：
　　“别太高看自己，我没必要对你们设局，嗜睡族的据点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上周增设的新据点。”
　　说着，他竟然真的说出了一串地址。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给你打电话通知，只是想知道，在哪个据点能更快找到你。”
　　“如今事态紧急，与你我都有关系。”
　　那头的人仿佛消失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又回来。
　　“宋泠鸢！我们看在小洛的面子上，可以让你来说几句话，但不保证这里的其他人，会不会想要把你撕碎。”
　　宋泠鸢将电话放到一边扶手箱上，解开黑色袖扣，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紧实的小臂：
　　“有本事就来撕。”
　　洛与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拖着头，看着他的动作，神游着想。
　　宋泠鸢小臂的肌肉还挺紧实。
　　电话里温黎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行，小洛知道我在哪里，让他带你来。”
　　“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你必须把小洛完好无损送回来。第二，只有你一个人能来，不能带任何人。”
　　宋泠鸢冷哼了声，利落地挂了电话。
　　洛与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机从扶手箱上捞了回来：
　　“你真的知道嗜睡族的所有据点？你不是还没调查？”
　　宋泠鸢摇头：“只知道刚刚说的那个。”
　　洛与：……
　　他就知道！
　　却听见宋泠鸢又忽然开口：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洛与不解地摸了摸头：“温黎吗？他是我的学长！”
　　“就只是学长？”
　　宋泠鸢开着车，似乎毫不在意地随口道：
　　“我看他挺在意你。”
　　“在意我有什么奇怪的呀？”
　　洛与笑了，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不止他，我全网上百万粉丝都很在意我呢！要不是你封我的号，我现在应该刚刚下播，在和我的S哥哥聊天呢！”
　　宋泠鸢：……
　　宋泠鸢低咳了声：“快导航。”
　　洛与给宋泠鸢开了通往“不眠家园”的语音导航后，又想起自己昨晚没播的事，下意识打开了热搜平台。
　　不知道他的粉丝们会不会担心他……
　　#睡觉主播消失#
　　赫然在热搜第十位！
　　洛与心头一颤，羞愧地戳进去。
　　果然，粉丝们都已经在词条了刷屏了一整晚，现在都已经早上四点了，依旧还有大量网友在等他！
　　【主播今晚怎么不开播了啊！】
　　【是不是又开新的直播间了？只有我一个人错过了吗？】
　　【刷了一晚上了，把星耀所有新主播都看了一遍，也没找到老婆】
　　【老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别啊，我昨天没抢到床，今天还等着买呢，呜呜】
　　洛与不想让粉丝失望，挣扎着想发一句让大家别等了，可又怕暴露地址！
　　最终没有发出去。
　　不能公开发，但和金主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洛与点开和S的对话框，很快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S哥哥，不用再等我直播啦！我临时有事，这几天可能都播不了了！】
　　【小猫流眼泪哭哭.jpg】
　　【等复播了，我会第一时间发你链接的！】
　　同一时刻。
　　宋泠鸢平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哔——哔——哔——”
　　连续三声。


第26章 
　　他们从鹿山开出来后, 避开了车水马龙的主路，开上了一条格外偏僻的林间小路。
　　黑夜里见不到一点光，车里车外都很安静。
　　因此, 宋泠鸢的手机震动声，格外清晰。
　　何况还是三声。
　　“你手机响了哦！”洛与正低头眼巴巴地等S回复, 随口提醒说。
　　宋泠鸢偏过头，分出一只手, 迅速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眼。
　　宋泠鸢：……
　　宋泠鸢快速按了几个字母, 随即将手机放了回去，声音冷淡：
　　“联合会的事。”
　　“啊？”洛与立即抬起头，“是抗眠药相关的？又有新进展了？”
　　宋泠鸢脸上有点不自然：“……不。”
　　只吐了这一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洛与还以为他还会继续解释呢，结果却没了下文。
　　搞什么，说话只说一半！莫名其妙！
　　等他低下头, 屏幕上已经出现了S发来的新消息：
　　S：【好。】
　　洛与反复阅读这个字，弯了弯唇角。
　　不愧是他的金主, 钱多话少还秒回, 牛！
　　“你刚刚, 在给谁发消息？”
　　驾驶座上, 宋泠鸢明明双眼凝视着前方的路，忽然又莫名其妙问他。
　　洛与以为宋泠鸢是担心，他私下又和嗜睡族说些什么，坦诚地拍了拍胸脯：
　　“放心吧, 我不会背后坑你的！我是在和金主联络感情呢！”
　　宋泠鸢面无表情：“为什么要和他们私下联络感情？”
　　洛与歪了下头：“啊？”
　　宋泠鸢蹙了下眉头：“就因为别人给你刷钱？”
　　洛与不明所以摸了摸后颈, 忽然明白过来——
　　宋泠鸢是在好奇主播的运营机制！
　　他笑了：
　　“才不是呢！那么多给我刷礼物的, 我只加了S一个！是因为我觉得他特别有眼光！”
　　宋泠鸢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对这个话题似乎特别感兴趣：
　　“有多有眼光？”
　　洛与眨了下眼：“开播第一场, 就能一眼看中我，一跃成为我榜一的人，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
　　洛与声音里带着点调笑，宋泠鸢透过前视镜望见那笑容，抿了抿唇，没再应声。
　　只是他这一路上都紧绷的脊背，倏地放松了点，甚至突然想听首歌。
　　随手调出了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轻快的蓝调布鲁斯。
　　浪漫的乐声在车厢里回荡，前方道路无人，宋泠鸢踩下油门，车辆瞬间加速，一路在黑夜中驰骋。
　　他们离不眠家园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宋泠鸢一路从偏僻的小路穿梭，很快又开进一片阴暗的树林子里。
　　洛与正靠在车后座，望着左边窗外黑黢黢的树林发呆。
　　“嘭——”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窗户突然在他眼前裂开了一条缝！
　　有人在树林里埋伏！这回的武器比昨天显然更有杀伤力！
　　“宋……”洛与颤抖叫出声。
　　“看到了。”
　　宋泠鸢很快应声，表情一瞬间凝重起来，调头迅速朝右侧小路驶去。
　　见他们调转方向，竟然有数十辆黑色车辆连绵不断从左侧森林中驶出追击。
　　天知道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多久！
　　“低头。”宋泠鸢冰冷的命令声传到后排。
　　根本用不着宋泠鸢提醒，洛与早就像鸵鸟一般，将头紧紧埋在两腿之间了。
　　他听着后面车声越来越近，子弹击中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清脆，感觉脖子也凉飕飕的！
　　浑身发抖中，洛与心想，既然已经暴露了位置……
　　他就着埋头的姿势，颤颤巍巍地打开了——
　　#睡觉主播消失#词条。
　　用自己的账号，迅速发了条“最近几天停播，宝贝们别等！”的消息出去。
　　随即好像交代完后事一般终于松了口气。
　　他真是对观众尽心尽力的好主播！
　　洛与感觉车身开始剧烈晃动，抬了点头去看前视镜。
　　纵然宋泠鸢戴着白色的手套，他也能看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绷到弓起明显的骨节。
　　宋泠鸢踩着油门将车开成了S型躲避射击，开到这条小路尽头后，急转弯进了一片城中村，驶进了一条狭窄到仅能供一车能通过的深邃巷道内。
　　他们已经完全偏离了导航。
　　宋泠鸢大概是想故技重施甩掉追车，可这一回追来的车辆，数量远远多于上回。
　　见宋泠鸢开进巷道深处，那几辆追车在巷口处停下了，然后很快分散开来，从这片错综复杂的城中村的不同入口驶了进去。
　　等到宋泠鸢开到下一个路口，再想要拐弯，却发现已经有四五辆车从不同的方向驶来，将他们完全包围了！
　　他们只剩正前方的巷道可以走了！
　　宋泠鸢神色绷紧，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很快却发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他们看到了这条长巷的尽头。
　　这是一条，死胡同。
　　洛与心跳剧烈跳动，猛然想起他又有一次新的抽奖机会，迅速闭上眼睛：
　　“管理员，抽道具，救救我。”
　　如果能抽到好用的道具，还能再救他们一命！
　　【正在随机抽取道具……恭喜你抽到SS级道具——能睡个好觉的坚固隔音别墅一套！】
　　洛与：……
　　别墅？！
　　这不是他梦想的道具吗？
　　但凡早两天给他抽到，他都不会卷入这场风波好不好！
　　现在抽到有什么用？
　　有用吗？
　　有用。
　　有用是有用，就是洛与有点肉疼。
　　他们距离小巷尽头高耸的墙壁，已经只剩几十米。
　　而后面紧追不舍的车辆，也已经只和他们相隔十几米。
　　前后都是死局。
　　“洛主播，开直播。段易寻换届选举需要选票，不敢在民众面前拿你怎么样。”
　　洛与瞪大了眼睛。
　　直播杀人啊？
　　“你在车上直播，我下车去应付他们。”
　　宋泠鸢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就好像所说的事情，与他的性命无关一般。
　　洛与心头一跳，眼看着宋泠鸢就要停下车，再顾不上肉疼：
　　“管理员，使用别墅！放在车后面！”
　　管理员卡顿了一瞬。
　　【行吧，正在根据空间大小放置别墅……】
　　一秒钟后。
　　一栋铜墙铁壁的别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车身后头！
　　这别墅看上去似乎调整过大小，竟然恰好与小巷同宽，将狭窄的小巷完全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后面的车完全没有越过它的道理！
　　刚刚停下车的宋泠鸢，余光瞥向后视镜。
　　宋泠鸢：？？？
　　宋泠鸢回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洛与，一时哑然：“是你……”
　　“早就说了我是神仙，我怎么会让你死啊！”
　　洛与重重拍了下车垫，转身就推开车门：
　　“快下车，去翻墙！”
　　宋泠鸢跳下车，掏出怀里那把枪紧紧握在手上，看向身后。
　　那栋别墅，显然十分坚固。
　　他能听见近在咫尺的枪声，但这别墅却岿然不动，行成了天然的强大盾牌。
　　宋泠鸢看向洛与的眼神更复杂了。
　　这是一般人能想出的防御方式吗？
　　再说，就算他们挡下了枪……
　　前方依旧是死路。
　　那面伫立在巷道尽头的、石砖砌成的深灰色墙壁，约有接近四五米高！
　　宋泠鸢环绕一圈，狭窄的巷道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帮助他们逃离。
　　宋泠鸢举起手枪，准备试着击穿墙壁。
　　却见洛与突然几步跑到墙壁前站定。
　　闭上眼睛，嘴唇不知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宋泠鸢隐约觉得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不敢移开眼睛。
　　突然间。
　　一张长达两米五的特大号双人床，凭空出现了！
　　斜倚在墙上，形成了一道人造斜坡！
　　宋泠鸢：……
　　宋泠鸢：？？？
　　墙壁前，洛与望见那张床出现，好歹松了口气。
　　目测了一下攀爬难度后，又继续在心里大喊：
　　“管理员，雪天睡觉那套环境的家具能不能拆分下来，单独使用啊？”
　　【很勉强，但可以】
　　“就知道你最好啦！”洛与欢快地点了下头：“那快把套装里的壁炉和床头柜都拿出来吧，按顺序堆在这张床前面！”
　　高度一米多的深红色壁炉，和半米的漆黑色床头柜，“嗖嗖”两声，出现在了床前。
　　自此，斜倚在高墙上的特大号双人床、未点燃的壁炉和伫立的床头柜，组合成了一架完美的……
　　楼梯。
　　“快快快来。”
　　洛与转身激动地朝宋泠鸢勾了勾手。
　　随即率先一脚踩上床头柜，又灵活地爬上壁炉，接着踩着壁炉顶攀上了床头板，几下就如同小猴子一般，爬到了墙顶上。
　　宋泠鸢看得眼花缭乱，但来不及询问细节，也迅速跟着爬了上去。
　　洛与坐在墙顶上等宋泠鸢上来，又在心里操控，让管理员将所有道具一一收起，再拿出放在墙的另一侧。
　　洛与凭借意念操作的时候，宋泠鸢就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宋泠鸢人生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墙上。
　　他们离深蓝色的夜空很近，夜空上是泛着幽微光芒的一轮圆月。
　　在他身边，洛与闭着眼睛，细密的眼睫在微风中轻颤着。
　　宋泠鸢心头微微一动。
　　感觉自己真的捡到了月亮上掉下来的仙子。
　　几秒钟后，向下的梯子也设置完毕，他们一同利落地朝下跳，几下就顺利踩在了地面上。
　　“还有两千米就到了！我们直接跑吧！”
　　洛与掏出导航查看，牵住宋泠鸢的手就朝前跑。
　　“你的手怎么又凉又硬，跟僵尸一样啊？”
　　洛与拉着他，又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宋泠鸢：……
　　还不是因为你牵了它。
　　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叉的手指上，抿了下唇，努力放松下来，反手牵紧了洛与。
　　脚上加快速度朝前跑，跑到前头，反过来带着洛与朝目的地跑去。
　　天际由黑渐渐转白，天快亮了。
　　几缕清爽的晨风从四面八方阵阵吹来，吹起了洛与的碎发。
　　他们翻墙后落在的这条小路上暂时没什么人，洛与迎着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想到什么，轻笑着问：
　　“喂，宋会长，怎么样，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厉害的神仙？”
　　宋泠鸢回头看了他一眼。
　　洛与眼角勾着的饱满笑意，唇角因为得意而微微上翘。
　　他竟看得有一瞬间失神。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一阵微凉的汗，忽然在此刻涌上宋泠鸢的后背，他的声音压得比风声还要更低：
　　“当然。”
　　……
　　终于听见远处传来起起伏伏的汽车喇叭声的时候，洛与知道他们赶上了好时候！
　　早上五点，是这个世界里的上班时间！
　　等他们去了大路，早高峰会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就算那些追杀他们的车辆开到这里，也很难跨越重重阻碍！
　　洛与跟在宋泠鸢身后，在灰白的天色下拼命奔跑，终于顺着导航跑上了大路边的街道，才有空松口气。
　　他们气喘吁吁又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不眠家园”门口！
　　“等下。”
　　就在洛与迫不及待要冲进小区、冲进安全区域的时候。
　　宋泠鸢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


第27章 
　　洛与在小区门口紧急停下, 迷惑转身：“还等什么啊？”
　　宋泠鸢望向不远处的小区二期施工地，抬了抬下颌：
　　“先打电话通知你学长，让他出来接我们。”
　　“会长哥哥, 您的架子怎么这么大呢。”洛与喘了口气，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都来门口了还要人亲自迎接？你忘记后面是军队在追我们了？耽误这时间！”
　　宋泠鸢却固执地不再移动，眯着眼睛望向目的地。
　　那里站着好几个工人, 不像在施工, 倒像是守卫，面色不善地回望着他。
　　宋泠鸢收回目光，冷笑了声：
　　“他不是说了，很多人都等着撕碎我？就这样走进去，我不放心。”
　　“洛主播，我是你带来的人, 你得保护我。”
　　“……”洛与嘴角抽了一下，“我能告诉他们, 我俩是路上正巧碰见的吗？”
　　说着也顺着宋泠鸢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几个赤膊大叔的眼神, 确实不算友善。
　　谁能想到, 昨天他一个人来的时候, 受到了众多人的欢呼礼遇，今天带宋泠鸢来，却要遭遇生死挑战！
　　念在宋泠鸢如果被撕碎、他也有可能被牵连的份上，洛与最终还是打通了温黎的电话。
　　温黎听见他们的请求, 轻声应下。
　　不一会儿, 一辆深黑色小型货车从施工地缓缓开了出来。
　　半分钟后, 停在了小区门口货车通道。
　　侧边货车门自动开启，里面没有人, 只有一些零散的砖块。
　　洛与知道这就是迎接他们的方式了，熟练地跳上货车，转身准备伸手将宋泠鸢拉上来。
　　却见宋泠鸢一挑眉毛，直接抬腿就踩上了货板。
　　洛与：……
　　切，腿长了不起。
　　货车门合上，洛与用手机灯光照亮了车厢内部，指着一块砖头：“随便坐吧。”
　　宋泠鸢嫌弃地蹙了下眉，抓着门把手站好。
　　没多大一会儿，货车就再度停了下来。
　　货车门缓缓自动开启。
　　那些原本站在施工地门口当守卫的工人，听见动静，迅速朝他们聚拢。
　　而不远处的休息屋门口，几位正在休息的工人互看了一眼，也都拿着铁铲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过来。
　　宋泠鸢借着泛白的天光环视一圈，回头看了洛与一眼：
　　“你先在车上呆着。”
　　说罢脚踩在地面上，就下了车。
　　洛与很听话，惜命地坐在砖块上，但没忍住扒着门朝外看。
　　一排赤裸着上身、肌肉贲张的高大工人挽着手臂，拦住了宋泠鸢的去路。
　　那里站着的每个人，眼里都仿佛冒着火，燃烧着熊熊的愤恨。
　　洛与咽了下口水，听见宋泠鸢忽然开口，声音如冰山般冷淡：
　　“如果不想让更多人死，就让开。”
　　洛与心头一跳，见那些工人果然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有人甚至将手中的铁铲直接用力朝宋泠鸢扔了过来！
　　洛与一句“小心”卡在嗓子眼，只见铁铲竟然被宋泠鸢凭空接住，随手扔到了几米开外。
　　铁铲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洛与剧烈的心跳这才缓缓平复。
　　“各位，先冷静一下。”
　　温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下室走出来，但一直没出声、也没阻止工人泄愤的行为。
　　直到现在，才从那排工人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脸上的笑容不及眼底。
　　“宋会长今日是来和我们谈合作的。”
　　“我死也不会和这种人渣合作！”旁边工人声音不大，却足够声嘶力竭。
　　温黎安抚似地拍了拍那位工人的肩膀，径直走到宋泠鸢面前，沉着声音：
　　“小洛呢？”
　　洛与见势赶紧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学长，我在这里。”
　　他被温黎伸出手，一把拉到了身后，似乎表明了他所在的阵营。
　　随即洛与听见温黎说话的态度变得愈发不客气：
　　“宋泠鸢，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学长，这里不安全。”洛与犹豫了下，轻扯了下温黎的袖子：“宋会长在被军队追捕，我们刚刚逃命过来的。”
　　“你没受伤吧。”温黎转头看向他，声音瞬间软了下来，眼里写着关心。
　　洛与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怕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也会牵连到我们！”
　　温黎思索片刻，才又转头看向宋泠鸢：“看在小洛的面子上，我先带你进基地。”
　　说着将洛与的手腕握住，转身就带着朝安全屋里走。
　　洛与回过头，示意宋泠鸢跟上，却见身边的工人在他们走之后又站成了一整排，虎视眈眈地盯着宋泠鸢。
　　“我们是不是见过。”
　　宋泠鸢却突然出声。
　　我们？
　　洛与愣了一下。
　　却看见温黎停下脚步，长吐一口气：“我宁愿当初我父母他们，没有救你们兄弟二人！”
　　“原来如此。”
　　宋泠鸢点了下头，没有理会那些工人的阻拦，抬手将他们轻而易举就推到两边，迈步径直朝前走。
　　“你父母是好人。”
　　“他们当然是好人，可在这世上，好人就注定没有好报！”
　　温黎猛地转过头瞪向他，眼里快要喷出怒火：
　　“宋泠鸢，他们是因为你的抗眠药过敏死亡的，你是不是该以死谢罪？”
　　宋泠鸢脸上闪过一丝怔愣，很快明白过来，脸彻底沉了下去。
　　“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温黎松开洛与，转身几步冲到宋泠鸢面前，一手拽起宋泠鸢的领口。
　　但宋泠鸢的力气却明显比他要更大，隔着白色手套，捏住温黎的手腕扔开，让温黎甚至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
　　宋泠鸢声音冷静：
　　“你父母并不是过敏致死，而是服用了药剂成份异常的药物。那是A区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让人在分发药物时混入的毒药。”
　　“我说抱歉，是很抱歉在此之前我没能查出这一点，这是联合会的失职。”
　　“抱歉当然没用，因此我才会来和你谈合作，将背后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宋泠鸢一字一句说着，掷地有声，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不是过敏？”
　　“联合会又想干什么？”
　　“说什么鬼话！”
　　周围议论声纷纷，温黎眼神闪动，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最终回过身，推开休息屋大门，进入后迅速刷开了地下通道入口。
　　“进去对所有失去亲人的人说吧。”
　　“看他们是否相信你。”
　　洛与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宋泠鸢一眼，却见他对自己轻挑了下眉毛。
　　洛与：？
　　洛与见宋泠鸢收回目光，身体挺拔、气势凌人地走上了舷梯。
　　似乎这里不是嗜睡族的据点，而是联合会总部。
　　洛与觉得他白担心了。
　　就在宋泠鸢踩上舷梯的那一刻，一阵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防备地盯着宋泠鸢的动作。
　　宋泠鸢不紧不慢地接通后，按下了扩音。
　　“会长，我按照您的吩咐调查A市睡眠医院，发现七号地下仓库有问题！”
　　宋泠鸢眼神一冷：“找到异常药物？”
　　“没有找到。”李瑞喘了口气，“但那个仓库确认是由军队的人重兵把守的，医院说军队不让任何人靠近，仓库内部监控也已经销毁了！我想以联合会的名义进入调查，对方却说必须有最高委委员长的许可才能进去！”
　　“我现在完全可以怀疑，之前抗眠药每次运输到A市睡眠医院，都被运输进七号仓库调换过货品！我怀疑七号仓库就是藏匿致死药物的地方！”
　　周围所有人，包括温黎在内，脸色都瞬间一变。
　　只有宋泠鸢却依旧冷静：“调取仓库外部监控，把所有进入过的人，都进行单独审查。”
　　挂了电话后，宋泠鸢迅速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保镖队所有人，立即包围A市睡眠医院，对所有进出车辆进行检查，禁止抗眠药对外运输。”
　　保镖队真正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
　　宋泠鸢不需要被保护，案发现场，才是真正需要被保护的地方。
　　洛与见温黎站在舷梯下，注视着宋泠鸢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嘴最终没说话，继续拉着他朝下走。
　　等走到地面上时，洛与见地下室所有人，都已经从床上起来，站在走道两侧。
　　如一群充满仇恨的狼群，注视着他们到来的方向。
　　他以为温黎依旧不会插手，任凭大家朝宋泠鸢身上发泄怒气，可没想到这一回，却听见温黎朝所有人道：
　　“大家先冷静，由我先了解清楚情况。”
　　说着转身向宋泠鸢道：“跟我走。”
　　洛与走过这两排人之间时，感觉到他们身体在发抖。
　　他们见到宋泠鸢的这一刻，大概都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家人们……
　　洛与一路走着，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愤怒，连带着他的内心，也都随之震颤了。
　　“小洛与，你没事吧？”
　　洛与快要走到卧室的时候，有昨天他见过的姐姐，轻扯了下他的衣摆：
　　“我在这里可担心死了……”
　　余光扫过宋泠鸢，又很快收回，对着洛与低声道：
　　“联合会那群没有人性的，没欺负你吧？”
　　“我没事。”洛与轻声道，“姐姐你放心吧。”
　　说着对她弯起眼睛，安抚性地笑了下。
　　姐姐这才放开他。
　　最终，他们三个人都进入到了洛与的卧室里。
　　洛与敏感地察觉到氛围不对，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两个人不会在这里打起来吧？
　　他小声问：“要不你俩聊，我出去？”
　　“你就呆在这里，这里现在最安全。”
　　“不必。”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回答了他。
　　洛与摸了摸后颈，只好小心翼翼在床边并腿坐下。
　　温黎见状也在他身边床侧坐下，宋泠鸢则站在一旁，瞥了他俩一眼：
　　“据我所知，按照三十年前的习俗，外来客人，不应随意坐在他人的床上。”
　　温黎脸上带着礼貌但疏远的笑容：“是么？但我相信小洛不介意我坐在他身边。”
　　“……”洛与也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你俩随便坐吧，我都不介意。宋会长，你也坐过来？”
　　宋泠鸢面无表情看了洛与一眼，抬手将一把靠墙的木椅挪到他跟前，屈膝坐下。
　　他们三个人，竟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坐成了一种怪异的……
　　三角形。
　　洛与有点尴尬地并着小腿，还好温黎率先打破了沉默：
　　“宋泠鸢，就算我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你又准备如何打倒罪魁祸首？”
　　宋泠鸢即便是坐在一把低矮的木椅上，也依旧身体笔直，气势丝毫不弱：
　　“最高委委员长手中掌握军队，硬碰硬毫无胜算。打倒他的唯一方法，是借助舆论，将他从委员长的位子上拉下来。”
　　温黎：“哦？”
　　宋泠鸢竖起一根手指，面色冷淡道：
　　“一周后，是A区最高委换届选举投票。”
　　“我们有一周的时间曝光真相、颠覆舆情，让段易寻无法获得足够的连任选票，剥离他对军队的掌控权。”
　　“但要做这件事，仅靠联合会的力量不够。”
　　“我需要你们嗜睡族所有人配合。我希望你们讲出自己真实的故事，将段易寻的所作所为，告诫所有民众。”
　　温黎垂下眼，似乎在权衡这事的利弊，很快却摇了摇头：
　　“颠覆舆情，应该用不着我们所有人配合。我们这里有百万主播小洛，只要小洛一场直播，不就能够实现？”
　　洛与惊愕地抬起眼，与温黎期待的目光对上。
　　又他？
　　他可不想再掺和进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这对洛主播不公平。”
　　洛与正想拒绝，却听见宋泠鸢在他之前，替他决绝地打断了温黎！
　　“洛与本身就是受害者，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处于众矢之的！”
　　“这，就是你们这个组织的能耐？”


第28章 
　　听见宋泠鸢的话, 洛与有点意外，轻歪了下头好奇地看向了他。
　　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仅不怼自己, 竟然还主动为自己说话了？
　　难不成是自己刚刚在死胡同里的那一通完美神仙操作，救了他一命, 大会长现在决定报恩了？
　　宋泠鸢察觉到洛与的视线，也偏过头和他淡淡地对上, 深蓝色的眼里却看不出情绪。
　　“宋会长,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温黎听见宋泠鸢的话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
　　“小洛是我们组织最珍贵的宝贝，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说着就伸出手用力揽住了洛与的肩膀，将洛与朝自己身侧拢了拢，而眼睛却依旧紧盯着宋泠鸢：
　　“我们团队里有全球顶尖的计算器技术人员，能给洛主播建设虚拟身份、虚拟地址、虚拟直播间, 就算是联合会都无法破解。”
　　“在绝对安全的保障下，让小洛出镜说几句话, 何来众矢之的？”
　　洛与微微低下头, 瞥见温黎捏在他肩膀上的手指都紧绷得泛白了。
　　轻抿了下嘴, 抬手将温黎的手拨了下去。
　　温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学长，你弄疼我了。”洛与垂下眼，轻声解释。
　　温黎这才缓缓收回手，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 缓了半天, 才又恢复方才的义正言辞, 重新看向宋泠鸢：
　　“总之，我们肯定会保护好小洛, 这是我们组织自己的事，就不劳烦宋会长操心了——”
　　“你们那根本不是在保护洛与，只是在保护你们自己罢了。”
　　宋泠鸢将洛与推开温黎的动作收在眼底，抬起头对着温黎不屑地冷嗤了声，声音愈发疏离：
　　“就算所有一切都是虚拟的，但洛主播的形象也是真实的。”
　　“将洛主播推到台前，等最终事情过去，只有他一人会遭人嫉恨仇视，而你们照样能全身而退。”
　　“不得不说，嗜睡族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温黎瞪着他，不满地提高了声量：“我们怎么可能……”
　　“那个，我能不能插一句？”
　　洛与突然弱弱地举起了手：
　　“我现在还有退出这件事的可能吗？”
　　“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再也不做直播了！也不掺和联合会的事！也不掺和嗜睡族的事！我老老实实回学校住宿舍，暑假打打游戏看看书，可以吗？”
　　他就是刚刚突然想到，他银行卡上已经有了五十五万了！
　　而他最初被卷进这些事里，不就是单纯因为他没钱睡觉而已吗？
　　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
　　为什么他还要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啊！
　　“不可能了。”
　　“不行。”
　　两人又异口同声对他说。
　　洛与：……
　　怎么回事？
　　怎么这两个人聊天过程中明明针锋相对，但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能站在统一战线？
　　宋泠鸢皱着眉头看了温黎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看向洛与，严肃道：
　　“段易寻已经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如果你落单，为了了解我的行踪，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
　　“所以在危机解除前，我们最好呆在一起。”
　　说完这话，宋泠鸢的眼神忽然显得有些愧疚：“抱歉，洛主播，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洛与眉心一跳。
　　稀奇啊，宋泠鸢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愧疚？
　　忙不迭挥手安慰他：
　　“没事没事，我不怪你……”
　　“小洛，你也不必和宋会长一直呆在一起，只要呆在这里就好了。”
　　温黎没好气地驳斥道：
　　“宋泠鸢，你现在自身难保，去哪里我都管不着。但小洛必须呆在这里，在我们组织的保护下，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好啦好啦，我就呆在这里，你俩别吵了，快聊正题吧。”
　　洛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上身直接朝后倒在了床上，让自己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你们聊，我能先躺一会儿吗？”
　　“休息吧。”温黎抬手将身后一床银色被子扯到身边，贴心地盖在洛与的腹部，这才又开口：
　　“宋会长，不让小洛直播，那你有其他合适的方法？”
　　宋泠鸢的视线随着温黎的动作移动，又冷冷地收了回来：
　　“我说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借助嗜睡族的力量。”
　　“我希望你们组织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舆情的发源地。”
　　“最好能每个人都发起直播，对外说出，A市睡眠医院可能存在往抗眠药中投毒的事实。”
　　“星耀直播平台的负责人，是联合会的人。我会直接联系直播平台，取消对这类言论的审核，助力舆论发酵。”
　　宋泠鸢看了眼手机时间，继续道：
　　“马上其他地区的抗眠药，就会照常发放，而A市因为要重新调货，会比其他地区更晚。到时候，外部不少人肯定都会对A市发生了什么进行猜测。”
　　“而这就是我们影响舆论的最好时机。”
　　温黎沉默了几秒钟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泠鸢一眼：
　　“可宋会长，你要如何证明是段意寻下的手？”
　　“如果大家意识到抗眠药出问题，只会质疑你们联合会罢了。”
　　宋泠鸢蹙起眉心：
　　“我自然会为你们提供充足的、指向段易寻的证据。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选择最佳方案。”
　　“行，那我给你一个小时。”
　　温黎点点头：
　　“在这一个小时里，我会先去说服嗜睡族所有人，让他们积极配合我们宋泠鸢会长的舆情工作，一起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
　　“当然，一个小时后，你也需要拿出足够的证据给大家。不仅要洗白联合会身上的罪名，还要能强有力证明，这一切都是最高委的手段。”
　　“一个小时够了。”宋泠鸢垂着深蓝色的眼眸，笃定说，“顺便纠正你一下，不是最高委，是段易寻一个人。”
　　“段易寻一个人……”
　　温黎站起身，不解地皱起眉头：
　　“宋会长，你这位哥哥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政治权力争夺，兄弟残杀？是为了把你拉下水，让整个A市来陪葬？”
　　宋泠鸢摇了下头：“我不确定。”
　　温黎死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想从宋泠鸢的脸上看出破绽，可宋泠鸢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隔着一层面具。
　　终于温黎放弃了，转身拍了下洛与的腿：
　　“小洛，走，我们出去，把这里暂时让给宋会长好好思考。”
　　洛与虽然躺着，但是将他们刚刚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被温黎这么一唤，十分不舍地坐起了身。
　　却又被宋泠鸢叫住了。
　　“洛主播留在这里吧。”
　　宋泠鸢声音低沉。
　　“这里本就是洛主播的卧室，我只是来避难而已，将房间主人挤出去就不太礼貌了。”
　　洛与眨了眨眼，又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温黎没辙，看了眼洛与，又看向宋泠鸢，压低声音恨恨道：
　　“宋会长，我们嗜睡族可以和你合作，但你如果敢伤害小洛……”
　　“一直在伤害他的不是我，是你们。”宋泠鸢冷淡地打断了他。
　　“我说了，小洛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他！”温黎瞪着宋泠鸢，深呼吸一口气，将被打断的话说完：“你如果敢伤害他，就是我们组织最大的敌人。”
　　转身“啪”地一声。
　　用力带上了门。
　　等门关上，宋泠鸢等了几秒，很快站起身。
　　在方才温黎坐过的床侧坐下了。
　　洛与翻了个身，脸正面看向宋泠鸢：“喂，宋会长，说好的随意坐别人的床，不礼貌呢！”
　　宋泠鸢垂下眼睑：“刚刚已经有人坐过，将这里已经坐脏了，我再坐，应该没关系。”
　　“……”洛与无语地“啧”了声：“强词夺理！”
　　他刚要翻身回去、继续平躺着，却没想到宋泠鸢忽然也躺了下来。
　　和他面对面，躺在了这张柔软宽阔的大床上。
　　那双如碧湖般的蓝眼睛尽在咫尺，视线安静地与洛与的目光撞上。
　　洛与心头一跳。
　　“你坐就坐，怎么还躺下来啊……刚刚在鹿山，不是还不愿意和我躺一张床吗？”
　　又喃喃自语：
　　“哦，宋会长，你不会表面上答应温黎要好好想办法，实际上想在这里偷懒睡一个小时吧？”
　　“洛主播，整件事你也很清楚了。”
　　宋泠鸢却没有解释自己的做法，只是闭上眼睛。
　　深邃的五官轮廓在灯光的照耀下在床单上投射出阴影，轻声开口说：
　　“我那位舅舅坏事做尽后逃跑了，A市睡眠医院的药剂库被军队的人重兵把守，我要如何才能立即向民众证明，这事出自段易寻之手……”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
　　洛与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宋泠鸢竟然在问他？
　　能不能让他躺床上休息一下！
　　“我和段易寻之间经历过太多复杂的事情，让我的思路很难清晰。”
　　“而你不知道我和段易寻过去的斗争、不知道联合会和最高委之间的争执，却又是这件事的亲历者，我想，或许你能够看得更为清楚。”
　　宋泠鸢顿了下又补充道：
　　“在鹿山的时候，也是多亏你提到A市，给了我新的思路。”
　　宋泠鸢这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洛与都有点不习惯了。
　　经过了这一夜，宋泠鸢对他的态度，简直发生了七百二十度大转弯啊。
　　洛与也就躺在床上，真的认真想了想。
　　仅凭他所知道的这些信息，段易寻所做的一切，都是以【A市睡眠医院】为圆点的。
　　段易寻通过睡眠医院下药，又通过睡眠医院消灭证据。
　　如今睡眠医院的“主刀人”段医生潜逃，而“换药点”被重军把守。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证明段易寻的罪行？
　　“但是一定要有证据吗？”
　　洛与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喃喃说：
　　“找不到证据，我们编造证据行不行呢？”
　　推理他不在行，骗人他倒是很擅长！
　　“编造？”宋泠鸢缓缓睁开眼睛，觉得这话有意思，“你想要怎么编造？”
　　“就是……”
　　洛与歪了下头，将侧脸朝床单舒服地埋了进去，声音含含糊糊：
　　“虽然你舅舅跑了，但我们还是可以在直播里说，他已经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们啊！”
　　洛与的思维确实很跳脱。
　　宋泠鸢望见洛与脸上得意的笑容，心跳一阵疾速。
　　他想，他是问对人了。
　　做联合会会长这些年，他一直思考的是宏观大局，“人类进步”是一个何其巨大的命题！
　　因此在宋泠鸢的大脑里，总是缕析条分地出现多个思维导图式的框架，让他能够看清大的趋势与趋势背后的本质。
　　可洛与不同。
　　要说有什么不同……他似乎更懂人类作为单独个体的人性。
　　“宋会长，你怎么不说话啦？”
　　洛与说着，随手从床头捞了个枕头抱进怀里，将头重新埋进了好闻的柔软的枕头上。
　　宋泠鸢回过神来，若有所思：
　　“段东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确实很适合作为切入口。我此前也一直想，若真能抓到他，一切问题都能够解决了。”
　　“哎呀，抓到他，还没有把锅甩给他好用呢！”
　　洛与说着，想起就在两天前，他被带到这个地下室来的时候。
　　当时还问过温黎，嗜睡族到底是怎么知道，抗眠药会造成过敏的。
　　温黎对他说，是“睡眠医院那位段医生，将真相告诉的温舒”。
　　现在想来，那位段医生应该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在往联合会身上泼脏水！
　　但那时洛与几乎一下子就信了！段医生作为这里处理患者尸体的人，说的话实在太有信服力了！
　　洛与向宋泠鸢简单说了这件事，又说：
　　“你看，我们是不是只需要改变这个故事里，段医生说的话就好了？”
　　“我们直播的时候啊，就告诉所有人——”
　　“温舒为了找到父母去世的真相，一路接近段医生，直到终于有一天，段医生告诉了她——是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在A市抗眠药里投毒无差别杀人，再命令他们秘密火化病人尸体！”
　　“而温舒呢，就立即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那些死者的家属，于是将一群人聚集起来，寻找合适的时机，想要打倒段易寻……”
　　“如今，段易寻即将要连任委员长，大家迫不得已决定开直播，诉求就是彻查段易寻这个疯子！千万不能让他再连任！”
　　洛与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是激动：
　　“怎么样，宋会长，你看我编造的这个故事如何？”
　　宋泠鸢就躺在洛与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讲。
　　竟觉得思路一下子如放水闸般打开了。
　　是的，此前他一直在想的，都是如何通过最高委内部、他所交好的其他委员，去找到段易寻的马脚。
　　在洛与这番话下才意识到，事情根本不需要这么复杂。
　　他被温黎带偏了。
　　他目前要做的根本不是拿出真正证据来破案，只是引导舆情。
　　“洛主播，很棒的故事。”
　　宋泠鸢定定地看着洛与：
　　“如果嗜睡族所有人都出来复述这个故事，就将能初步引发民众对最高委的不信任。”
　　“届时联合会将表示，已经在第一时间对抗眠药进行了检测，并对段东进行追捕，对A市睡眠医院进行调查。”
　　“段易寻生性多疑，一旦我们这样做，段东很容易便会失去段易寻的信任。而段东又贪生怕死，如果他还想活命，也许想办法联系上我。”
　　“也许到时候，他还能带来真正的证据……”
　　宋泠鸢念叨了一串，竟觉得思路真的清晰了，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拨了下洛与额前的碎发：
　　“洛主播，你真是冰雪聪明。”


第29章 
　　宋泠鸢的手指好烫好烫, 碰在洛与的额头上，让他都忍不住朝后缩了下。
　　他也是头一回听见宋泠鸢这么赤裸裸地夸他，一下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手指抓住搭在腰上的被子, 一把捞到了下巴上，将脸挡去了一大部分。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宋泠鸢：
　　“那是……我可是有百万粉丝的主播, 当然是有真本事的好不好。”
　　宋泠鸢看着眼前的青年很是可爱地埋在被子里，又害羞又骄傲的样子, 一直绷紧的心都软了下来。
　　顺手也帮洛与塞了塞被子。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吵闹的喧哗声, 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
　　宋泠鸢隐约可以听见，是温黎向众人宣告了嗜睡族和联合会的合作计划，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隔着一扇门，那吵闹声似乎被隔了在很遥远的地方。
　　而在这扇门里，只有他和洛与面对面躺在床上。
　　在嘈杂人声的衬托下，室内就越发显得静谧。外面越乱, 里面就越安定。
　　呆在洛与身边，宋泠鸢发觉自己总能莫名的安心。
　　却又突然听见洛与叹了口气：
　　“宋会长, 要不是你把我直播间封了, 我还能更火呢。”
　　宋泠鸢的手僵硬在被沿, 又缓缓收了回去。
　　沉默半晌道：
　　“抱歉。”
　　洛与迷茫地抬起头：“抱歉？抱歉什么？”
　　“抱歉, 封了你的直播间。”
　　宋泠鸢说着，指腹轻轻在真丝床单上摩挲了下，突然就想起洛与在直播卖这床床单时，说床单很滑很滑, 是他最喜欢的一款。
　　确实又滑又细腻, 像一条捉不住的小鱼。
　　“……”
　　洛与也被宋泠鸢给搞沉默了。
　　真是稀奇, 就在几天前，堂堂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 才刚刚义正言辞地下令封禁了他的直播间。
　　现在会长本人，竟然躺在他旁边，亲自来给他道歉了！
　　洛与一时语塞，卡顿了半天才试探问：
　　“意思是你可以给我解封了？”
　　宋泠鸢摇了摇头：“不可以。”
　　“……那你道歉个头啊！逗我开心呢！”
　　洛与一巴掌拍到他和宋泠鸢之间的床单上。
　　银色真丝床单发出一声闷响。
　　洛与这一巴掌下来，意外拍到了宋泠鸢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宋泠鸢迅速将手收到了身后，朝床尾故作不经意地挪动了下身体，才又不自然地开口解释：
　　“抱歉是因为……你播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洛与眨了下眼，好奇地又凑近了点，“你看过我的直播？看了哪一场？”
　　宋泠鸢退无可退了，只能任洛与将那张灵动又明亮的眼睛，探到自己面前，低声说：
　　“总之，联合会将你的直播间封禁，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与似懂非懂：“不是什么时候？”
　　宋泠鸢：“不是唤醒民众对睡觉的热情的时候。”
　　洛与好奇问：“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等到睡眠可控的时候。”
　　洛与靠得太近了，发丝上似是果香味道的洗发水，又钻进宋泠鸢的鼻翼里。
　　宋泠鸢没忍住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香气：
　　“我们早就预料到，民众对睡觉的热情会有复苏的一天。”
　　“联合会正在研究一种可以控制睡眠时长的药物，等研发成功，就可以让睡眠以一种可控、可选择、可调节的娱乐行为，重新回到人类世界。”
　　“否则，睡眠对人类庞大的负面影响依旧存在，人类重新回到三十年前的生活，发展进程也只会重蹈覆辙。”
　　洛与没注意到宋泠鸢呼吸的异常，只是认真听着他说话，突然间觉得宋泠鸢描述的这种药物，听起来好像……
　　有一点耳熟。
　　这不就是他每回睡觉都会吃的睡眠片吗？！
　　吃了之后会立即入睡，九十分钟后会自然醒来？
　　可以控制睡眠的药物？
　　宋泠鸢很需要？
　　那他，要不要把自己已经有睡眠片的事情，告诉宋泠鸢？
　　洛与正在纠结，就听到宋泠鸢突然又说：
　　“除了抱歉封禁你的直播间，把无辜的你卷进这整件事，我也很抱歉。”
　　“等事情解决，我会为你颁发联合会最高荣誉——人类进步守卫者。”
　　宋泠鸢语气浅淡，仿佛在聊今日的天气。
　　洛与却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子就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最高荣誉？有奖金吗？”
　　“……”宋泠鸢顿了一下，“一般这项荣誉的颁发对象，都已经过了爱慕名利的年纪。”
　　洛与默默将头又埋进枕头：“亲爱的会长，我只是一个目前还无名无利的大学生……”
　　宋泠鸢艰难地回想奖项内容：
　　“虽然没有现金奖励，但会有一些社会福利，比如免费乘坐公共交通，免费游览国家级景点和公园……够么？”
　　“够了，够了……”
　　洛与又露出半张脸，挤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比我在项目组打工，一周一百块钱饭补好多了。大学生从不贪心。”
　　宋泠鸢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咔嚓——”
　　卧室门把手从门外突然被按下。
　　温黎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宋泠鸢和洛与并排躺在床上、两人还躺那么近！
　　脸唰得一下就阴沉了下去！
　　“宋泠鸢，你在做什么？”
　　宋泠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胳膊肘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身，淡定道：
　　“在和洛主播共同商量对策。”
　　温黎几步快速走到床前，伸手将洛与从床上整个抱了起来，又在床头位置放下，与宋泠鸢间隔一整张床那么远。
　　洛与一脸懵懂地揉了把头发，转头看向他：“学长，怎么了？”
　　温黎皱着眉头看向洛与：
　　“小洛，虽然我们要和联合会合作，但也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要和宋泠鸢走得太近。”
　　宋泠鸢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冷嗤一声：
　　“洛主播是大学生，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自然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温黎没再回话，直接坐在了洛与和宋泠鸢之间，看向宋泠鸢：
　　“我已经尽量说服了我们组织的成员，去通过直播讲述自己亲人因抗眠药去世的事情。”
　　“该你向他们提供证据了，证明这一切都是最高委的手笔。”
　　宋泠鸢微微偏了下上身，隔着温黎和洛与对上视线。
　　温黎不满地也身体前倾，挡住了宋泠鸢的目光：“看什么看？”
　　宋泠鸢顿了顿：“洛主播想出了一种更好的引导舆情的方法，让他来给你介绍吧。”
　　温黎一愣，回过头去看向洛与：“小洛，你想出的办法？”
　　洛与：……
　　有一种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点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只好将刚刚所想的方式，又复述了一遍。
　　谁料温黎听完，蹭地一下站起了身，转过身逼近宋泠鸢，满脸怒容：
　　“宋泠鸢，你想不拿出实质证据，就让我们嗜睡族所有人当你的枪，帮你干掉你的敌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宋泠鸢闻言也缓缓站起了身。
　　他的身高比温黎要高上一点，气势也要比温黎高出一头：
　　“温黎，搞清楚一点——”
　　“在抗眠药中投毒的人，是嗜睡族自成立到现在最大的敌人，而不仅仅是我的敌人。”
　　“请不要用你的个人情感，来影响整个组织的复仇进程。”
　　温黎自觉有些失态，深呼吸几口气。
　　很快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
　　“我愿意相信段易寻是背后的凶手，但未必这里所有人都足够理智愿意相信。”
　　“刚刚我出去，向组织里其他人说明，要和联合会合作的时候，你知道他们反应多剧烈么？”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等你的证据拿出再做决定。”
　　“但如果你的证据是谎言，那我想他们不会同意。”
　　温黎说话时没有和宋泠鸢对视，只是垂着头盯着地面。
　　卧室里，氛围瞬间僵持起来。
　　洛与眨了眨眼，弱弱站起身：
　　“学长，不然我去和大家说吧。”
　　温黎看向洛与时面色瞬间温和了许多：“小洛，这不是你的职责。”
　　洛与却摇了摇头：
　　“刚刚在联合会的时候，宋会长救过我一命，就当我报答他吧。”
　　说着，不顾温黎再阻拦，快步推门走了出去，又反手带上了门。
　　嗜睡族在这个据点的所有人，竟然都聚集在门外，正神情严肃地低声讨论着什么。
　　见洛与出来，都热心地围了上来。
　　“洛主播，你昨天被带去联合会干什么了？”
　　“有没有受伤啊？”
　　“可怜啊小弟弟，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
　　洛与每回见到这些人，都觉得很放松，他干脆在最近的一张折迭床边坐下了，其他人也就都围在附近的床上。
　　“我在联合会，差一点就受伤了——”
　　见大家眼神瞬间焦急，洛与连连又补道：
　　“但不是联合会要伤我！”
　　“那还有谁？”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不明所以。
　　洛与组织了一下语言：
　　“今天宋会长请我去联合会，只是想向我证明，抗眠药是不可能让任何人过敏致死的。他带我做了过敏检测，而最终结果，是我确实真的不过敏！”
　　坐在洛与对面的两个男人一脸不相信：
　　“小弟弟，他们联合会说不定随便找了种检测糊弄你呢！看你年纪小好骗！”
　　“我本来也怀疑是这样的！”
　　洛与瞪大了眼睛，一脸真诚：
　　“但我后来意外遇到了最高委派来的人，他们想直接在联合会杀了我灭口！”
　　“我怀疑他们就是怕我将服用抗眠药致死、以及段医生违规火化病人尸体的事情，告诉宋会长，才会这么急切杀人灭口！”
　　“哥哥姐姐们，你们知道吗？今天是宋会长及时出现，才救了我一命。”
　　人群霎那间陷入沉默。
　　围坐在洛与身边的人脸上满是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最终未说出口。
　　洛与咬了咬嘴唇，轻叹一口气：
　　“宋会长救了我是真，段医生在联合会的追捕下畏罪潜逃也是真，而宋会长又因为想彻查抗眠药致死事件、被最高委追杀也是真，这些都是我亲眼见证的。”
　　“所以，我相信宋会长所言皆为真实。”
　　“哥哥姐姐们，如果我们想要报仇，这一次和联合会连手，一起推倒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是绝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我希望大家也能信他一次。”
　　良久。
　　人群中终于有人按了按额头，纠结开口：
　　“洛主播，我恨联合会太久了，一时很难信他们……但我也觉得你说的有理，如果你信的话，我愿意信你。”
　　“我也信小洛主播。”
　　“那我们要怎么做？”
　　洛与于是将之前编造的那段故事，又原封不动讲给了大家听。
　　“今晚十一点，我们一起直播，把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告诉所有人。”洛与想了想又多嘱咐了几句：“大家可以戴上口罩、帽子，把我们自己保护好。”
　　洛与身后的门，忽然“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宋泠鸢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里人们眼里的怒气，已经在洛与的安抚下稍微平息，但依旧是带有敌意的、不友善的眼神。
　　宋泠鸢却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表情冷淡地环视一周后，径直走到了洛与身旁。
　　“请让一让。”
　　坐在洛与身旁的女人不情愿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宋泠鸢屈膝坐在了洛与身边：
　　“我如今无法拿出视频、照片这类板上定钉的证据给大家。”
　　“但联合会保镖队所有人都已经出动，去与段易寻手上掌握的军队对峙。”
　　“联合会愿意用生命，还大家一个真相。”
　　宋泠鸢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这空荡荡的地下室里，掷地有声。
　　众人听着，陷入一片安静，直到终于有人开口：
　　“宋泠鸢会长，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为什么偏偏是A市？”
　　又有人声音包含痛苦地响起：
　　“到底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这是一直萦绕在他们心中的苦痛与折磨。
　　宋泠鸢轻按了下额头，终于决定将过往的那段故事说出口：
　　“好。”
　　“但我能告诉大家的，也只是一个猜测。”


第30章 
　　二十年前的深冬。
　　阴云压城, 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东躲西藏数十天后，十岁的宋泠鸢乖巧地听从母亲的安排，又躲到了一片坑坑洼洼的工地角落里。
　　藏在了一堆零散的红砖堆后头。
　　“在这里躲好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直到看见那群穿黑衣服的叔叔全部都离开, 听懂了吗？”
　　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宋泠鸢点了点头，父母表情凝重地互看一眼, 弓起身, 从红砖堆后头缓缓绕到工地的另一个方向。
　　随即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他们挺直身躯，决绝地走到了工地正中央。
　　走向了那群追捕他们的、持有黑色手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妈妈……”
　　宋泠鸢藏在砖头堆后，扒拉着砖头缝，小声喃喃着。
　　可他的父母没有回头。
　　那群黑衣服男人将他的父母围在中间，推搡着带上了不远处，一栋正在施工的灰色水泥楼房里。
　　宋泠鸢看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楼房的缝隙, 知道他们在一层一层朝上走，可努力睁大了眼睛看, 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要去哪里。
　　等父母双双走到了顶楼楼层边缘, 宋泠鸢终于再度清晰看见了两人的身影！
　　看见父母离他那么远, 他的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可下一刻, 更让小宋泠鸢惊恐的事情出现了——
　　父母朝后纵身一跃！
　　如同两块废弃的石头，自楼房顶端倏地朝下坠落！
　　“啪——”“啪——”
　　在地面上激起厚重的声响！
　　“妈妈！……”
　　宋泠鸢瞪大了眼睛，霎那间失声尖叫。
　　却立即被躲在他身后的、大他三岁的段易寻用力掐住了嘴。
　　“闭嘴，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但段易寻终究出手还是晚了, 那叫声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
　　几位守在施工楼下面的黑衣人, 敏锐地转过身, 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泠鸢惊恐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可他们后头是一堵墙。他们根本无路可跑。
　　那群黑衣人言语了几句，推了其中一个人来检查。
　　那位黑衣男人持着枪, 眯着眼睛，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你朝右跑，我朝左跑。”
　　他听见段易寻在他耳边恶狠狠说，朝左边看过去——
　　左边通往工地大门，而右边分明是死路！
　　“对，右边被抓到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你引来的人，你应该承担这份责任。”
　　段易寻说着，无情地推了他一把！
　　就在宋泠鸢要被推出砖块后、推进黑衣人的视线范围时。
　　他们脚下的水泥地面，忽然朝两边“咔嚓”移动开了！
　　宋泠鸢和段易寻脚下一空，双双摔在了一道地下舷梯上！
　　他们被一双粗壮的胳膊用力拽住脚腕、直接拽进了一个昏暗不明的地下室里。
　　随即头顶的地面砖又迅速合上。
　　隔着一层厚重的砖块，他们听见遥远又厚重的男声传来：
　　“报告，没有发现异常！”
　　随即脚步声远去。
　　宋泠鸢浑身冷汗地瑟缩在地下室里，望着眼前男人和蔼的脸庞，知道他暂时可以活下来了。
　　那一天，在废弃工地上伸出援手、救下他与段易寻的，正是温黎和温舒的父亲。
　　温父与温母听住在附近的工人们，说了工地上发生的事，知道这两个可怜孩子一夕之间没了父母，心疼地将他们二人留了下来，当做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宋泠鸢在这个密不透风、却绝对安全的地下室里，生活了整整一周。
　　父母死在眼前的惨状成为了他的心魔，他总是魂不守舍地蜷缩在房间角落里，浑身发抖地回想着那一刻。
　　那时温母就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让他缓缓镇定下来，还会为他端来一杯甜牛奶。
　　那是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所体验到的唯一的甜。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
　　宋泠鸢刚吃完早饭，就听见段易寻忽然推开椅子站起身，向温父与温母告别。
　　“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以后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必定不会亏待二位。我已经联系了人来接我和弟弟，现在我们该走了。”
　　温父与温母皆露出惊讶的神情，劝他们留下，但耐不住段易寻决绝地拉上宋泠鸢，转身就要走。
　　“我们去哪？”宋泠鸢与温母依依不舍拥抱告别后，迷茫地跟上段易寻，依旧不知道他的安排是什么。
　　“你难道准备一辈子都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
　　段易寻率先走出地下室，站在工地上，在漫天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看向一周前的事发现场。
　　又回头嘲讽地看了宋泠鸢一眼：
　　“我联系了舅舅，我会以父亲在外区的资产为利，让他暂时将我们收容，再从长计议如何报仇。”
　　宋泠鸢与段易寻相差三岁，一个随了父亲姓，一个随了母亲姓，自小便性格相异，不像兄弟二人，很少想法相同。
　　但这一回，宋泠鸢却同意了段易寻的说法。
　　他亦想为父母报仇。
　　于是他没再多想，跟着段易寻走出了施工地。他们顺着大路走了很久，终于走到段易寻与舅舅段东约定的地点。
　　段东很快就到了，见四下无人，迅速将他们二人塞进车厢，带回了城市另一端的私人别墅里。
　　但宋泠鸢没想到，他在舅舅家仅仅住了不到三天，段易寻与舅舅的“合作”就破裂了。
　　那天晚上下班回来，段东匆匆推开门，将他们二人朝外赶：
　　“你们两个狗东西快给我走！有人在调查你们的去向，调查到老子头上了！你俩爹妈自己死了，可别祸害到老子！”
　　“段易寻，快走，听到没？我不要你爹的钱了，老子还想活命，你们千万不要说见过老子！”
　　段东粗暴地将他们二人不由分说地赶出了家门，最后的良心，是给他们一人塞了几百块钱。
　　接下来的三个月。
　　宋泠鸢很难具体回忆起，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段易寻没有选择与他分道扬镳。宋泠鸢知道，那是因为段易寻觉得他还有用。
　　整个A市，都没有亲戚愿意收留他们，生怕惹祸上身。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寒冷飘雪的深冬里，揣着几百块钱生活费，被迫分头去找可以赚钱维生的方式。
　　宋泠鸢的父亲，生前是A区最高委的委员之一，而母亲，是当时联合会的副会长。他与段易寻在此前，都过着极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日常衣食住行都有佣人服侍，这么大了从没有求过人，更没有被人看低过。
　　可那段日子，他们却要日夜不停地、低声下气地求人，求路边店铺的老板们，能收他们做一些最低级劳苦的工作。
　　但没有人愿意冒险招收两个来路不明的童工。
　　直到有一天，一家餐厅老板辱骂他们耽误生意，暴躁地一脚将段易寻踢出了门。
　　刺骨的寒风里，小巷的石板路上，段易寻从地上爬起来，沉着脸看着宋泠鸢，恶狠狠说：
　　“我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再去求这些卑贱的平民一次！”
　　“宋泠鸢，我已经想到赚钱的法子了，如果你还想活的话，就跟我走。”
　　宋泠鸢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群十七八岁、人高马大的男生，忽然不知从哪儿出现，堵住了巷子口，又一步一步逼近。
　　将他们兄弟俩逼到了小巷尽头。
　　“小屁孩，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孝敬爸爸们。”
　　宋泠鸢转身就跑，可他们哪里跑得过那群人！两人被捉住后领，扔到了坚硬的石板上。
　　无数拳头重重地落在宋泠鸢的腿上、胳膊上，他们被揍得遍体鳞伤，口袋里所剩无几的生活费也全部被抢走！
　　在那群男人身后，小巷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发觉这里的异常。
　　宋泠鸢浑身疼痛地倒在地上，却看见在那群人拿钱走之后，段易寻很快就咬着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他也只得强撑着跟了上去。
　　他不知段易寻要去哪，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A市郊区一片无人的荒地里。
　　那地里竟然种着一丛长满刺的野玫瑰。
　　段易寻瘸着腿跳进地里，伸手将那玫瑰一枝、一枝从枝丫上徒手摘了下来。
　　漆黑的夜里，宋泠鸢站在他身后看着，忽然明白了段易寻想要做什么。
　　明天是情人节。
　　于是他也跳下去摘玫瑰。
　　这里光线很暗，他们再小心也会被玫瑰花的厚刺扎到。可他们这些天经受了太多痛，竟对此毫无知觉了。
　　等他们终于一人摘了一大捧玫瑰，手上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根茎，只得去附近的小河边，将花清晰干净。
　　“一枝十块。把这些花卖完，再回来继续进货。把做生意的本钱赚到。”
　　段易寻甩下这句话，就抱着花跳上了马路，在黑暗中朝城里走。
　　等回到市中心，远处有钟声敲响，情人节到了。
　　段易寻将身上破旧的羽绒服外套脱了下来，铺在地上，又将所有玫瑰花扔了上去。
　　十块钱一枝的玫瑰花，在整条街上是最低廉的价格，不到一小时，他们就将所有花都卖光了。
　　接着他们沿原路返回继续摘花，摘下后在街边叫卖，很快又卖光了。
　　三个来回后，他们嗓子哑了，在这寒冷的冬天浑身是汗，可每人都已经赚了上千块钱。
　　“足够了。”段易寻数完钱，塞进口袋里。
　　宋泠鸢又累又饿，想去街边的商店吃碗面，可就当段易寻穿上羽绒服，他们俩却被一群眼神阴冷的卖花贩子围了起来！
　　“就是你们两个小东西，今天敢抢我们的生意？”
　　“今晚赚的钱都交出来，让你们少挨一顿揍。”
　　宋泠鸢浑身发抖地退后两步，见段易寻一拳挥了上去，却被那群人再次按在地上打。
　　宋泠鸢知道到最后，他们依旧会被抢走钱，颤颤巍巍交出了自己那份，被那群叔叔们说乖，放他走了。
　　他走出包围圈，迅速大声朝路人呼救。
　　可那些人看见那群卖花贩子五大三粗的模样，纷纷加快了脚步。
　　那群中年男人终于发现宋泠鸢在求救，又追上来将宋泠鸢也打倒在地上。
　　不久前刚挨过一顿揍，这么久都没吃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
　　宋泠鸢头重重撞在路面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
　　他撑不住快要晕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了段易寻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你们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全部都去死的！……”
　　……
　　那天夜里。
　　A市最高委重新选举，一夜变了天。
　　也许是天意，当初暗地派人追杀宋泠鸢父母的委员，即便在背后布局已久、恶事做尽，最终依旧以一票之差落选了委员长，未能得势！
　　而当选委员长的人，与宋泠鸢父亲是相同阵营的政客，掌权后迅速派人将宋泠鸢与段易寻带回了最高委。
　　联合会那边也终于得知宋泠鸢母亲去世的信息。会长心痛不已，提出愿意帮助养育后代。
　　最终，段易寻决定留在委员长身边，自小与政客周旋；而宋泠鸢去了联合会，将母亲未尽的事业，继续下去。
　　他们兄弟就此分开。
　　三年前。
　　段易寻终于被选举成为A市委员长那夜，宋泠鸢听闻了当初杀害他们父母的委员意外去世的消息。
　　联合会掌控着世界所有主流媒体平台，默契地封锁了相关新闻的报道。
　　没过几天，他又得知段易寻将当初那群追捕他们的杀手全部找了出来，一一处决。
　　他本以为那是多年仇恨的结束。
　　……
　　宋泠鸢讲得很缓慢，每讲一句，就会停顿几秒钟。
　　还好每当他讲不下去的时候，洛与都会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让他感觉到一丝安慰。
　　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过去，在这么多人面前剥开。
　　这么多年，他始终以联合会会长的养子示人，接着成为正式会长，曾经的故事从未与外人道述。
　　可如今，他想，他必须要讲。
　　因为这不再仅仅是关于他的故事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如今抗眠药投毒事件，是段易寻对A市的复仇。
　　而在他面前，地下室里所有人的家人，都因为段易寻的复仇计划，而无辜丧命。
　　事情本不该发展至此。
　　宋泠鸢声音落下后，整个地下室里，死寂得可以听见落针。
　　洛与坐在宋泠鸢旁边，简直听呆了。
　　对宋泠鸢的同情，与对真相的震惊混杂在一起——
　　这是一场无差别随机杀人事件！
　　“他想要屠城？”
　　人群中有人颤抖着说。
　　“不。”宋泠鸢摇了摇头，“致死药物占比，大约只为十万分之一到百万分之一……”
　　洛与忍不住说：
　　“他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受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感觉。”
　　“就像他小时候经历过的那样。”
　　“可是段易寻不一定杀死了他想要杀的人，却偏偏杀死了当初对他有恩的人……”
　　宋泠鸢听见这句话，那双低垂着的深邃的蓝眼睛，连眼睫都开始微微发颤。
　　这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愧痛，懊悔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这一切。
　　洛与抿了抿嘴，轻按了下他的手背：“宋会长，这不怪你。”
　　“咔嚓——”
　　温黎突然快步从卧室中走出，脚步声将所有人都从惊愕中唤醒。
　　温黎在里面听完了整个故事，此刻为父母冤死的心痛与愤怒，已经将他的理智完全攫取。
　　他环视一圈，低喊了声：“罗玄！”
　　那位藏在嗜睡族的天才黑客、A大计算器博士，从人群中缓缓站了起来。
　　温黎冲他点了下头：
　　“帮所有人配置好虚拟IP地址和虚拟身份卡。今晚十一点，我们集体直播。”


第31章 
　　早上五点。
　　世界各地区的抗眠药重新运达领药点, 工作人员开始正常发放抗眠药。
　　抗眠药全世界普及的三十年来，除了影响交通运输的极端恶劣天气出现的时候，领药点几乎没有这么晚发过药！
　　这次情景, 实在是太异常了！
　　但早五又恰好是早高峰上班时间。
　　排队的民众赶时间，就只是议论了几句, 领了药，就四散开来, 赶紧去打工了。
　　只当真的是药品升级。
　　——然而, 只有A市，迟迟没有重新开始发放抗眠药。
　　每个领药点附近都挤满了人，问询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领取。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在等上面通知！到时候来药了我肯定会发啊！”
　　某个领药点的工作人员被问烦了，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别都挤在这儿, 不赚钱了啊？”
　　人群逐渐散去，但整座城市路上的行人, 都无不在讨论这个诡异的事件。
　　长期服用抗眠药, 这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困”是一种什么感觉。
　　纵然没服药, 他们也没有“想要睡觉”的欲望。
　　只是觉得怎么有点无精打采的, 走路像踩在棉花上！
　　【到底发生什么了，A市怎么还不发药？】
　　【我听说是A市抗眠药运输车在高速上出车祸侧翻了！现在在重新运呢。】
　　【哪有侧翻的，没看到新闻啊】
　　【别听楼上那种不靠谱的小道消息，根本就不是车祸。我有一个朋友在联合会, 他跟我说是A市药剂库里的抗眠药发现长虫了！】
　　【长虫……无图无真相, 有图请别放】
　　整整一上午, A市居民都在疯狂猜测出什么事了。
　　中午十二点，抗眠药终于开始发放！
　　议论声这才渐熄。
　　等到晚上下班的时候, 人们累得都忘了这一小插曲。
　　挤在地铁、公交的回家路上，许多人随手打开手机看看直播。
　　却突然发现，直播间首页，怎么出现了一批不认识的新主播？
　　在每一个直播间里，主播都统一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和压得极低的鸭舌帽。
　　坐在模样相近的折迭床上。
　　大家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在洛与主播的直播间里，购买的那种折迭床吗？
　　这么快就收到货了？好羡慕！
　　所以这些人，是来晒买家秀的吗？
　　带着这种羡慕的心情，世界各地的人，都不约而同点进了这些直播间里。
　　……
　　不眠家园二期工地，秘密地下室里。
　　一向拥挤热闹的大厅里，此刻空荡荡的。
　　虽然罗玄为所有组织成员都配置了虚拟地址，但温黎思来想去，依旧安排大家各回各家进行直播，以分散风险。
　　避免因为一点失误，主播暴露自身身份和位置，牵连到了整个组织。
　　地下室里，只有尽头那间卧室里有响声。
　　门里，那张豪华复古大床边。
　　挤了三个人。
　　洛与僵硬地坐在中间。
　　左边温黎端正地坐着，不时从床头柜上给他递水递茶。
　　右边坐着宋泠鸢，穿着深灰色西装的脊背挺直，双手依旧戴着一双白色手套，勾勒出修长的手指，气势凌人，长腿交叉伸直在地面上。
　　不时侧过头，冷冷地瞥他们一眼，看温黎又在跟洛与说什么。
　　被这两人将他夹在中间，洛与简直感觉快要窒息了！
　　“我会不会挤到你们啊？”洛与抬起一张笑笑的小脸，像向日葵一样转来转去。
　　“没事的小洛。”
　　“不会。”
　　洛与：……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不觉得挤？
　　可是他觉得很挤啊，三个人的床铺真的有点太拥挤了！
　　明明外面还有那么多张床可以坐的！
　　终于熬到了晚上十一点，直播开始。
　　最先上线的一批嗜睡族主播，已经迅速被投到星耀平台主页。
　　洛与屏住呼吸，迅速随手点进了一个直播间。
　　虽然主播戴着黑色口罩，他也一眼认出了。
　　是那位在他回到地下室后，关心他安危的姐姐。
　　【姐妹，你已经收到床了吗？】
　　【在哪个城市啊，为什么我还没发货】
　　【在上面躺着感觉如何？】
　　洛与瞥了眼弹幕，按了按太阳穴。
　　原来大家都是这张床吸引进来的！
　　毕竟这些嗜睡族成员家里都有折迭床，和他那天在直播间里卖的是同款！
　　“床……嗯收到了。”
　　主播也看见了弹幕的询问，有点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晒买家秀的？不是，我今天，是来给大家讲故事的。”
　　“讲什么故事？”
　　主播深呼吸一口气，还没出声呢，那双细长又温柔的眼睛，就一下子就红了。
　　声音颤抖着，提高了好几倍：
　　“我要讲，A区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在A市抗眠药中投毒，害死了我妹妹的故事！”
　　弹幕一下子炸开——
　　【这主播疯了？】
　　【审核呢？造谣都不封？】
　　【这话可以随便乱说吗？抗眠药投毒？什么玩意】
　　“我没有造谣！”
　　“你们听我说！如果我不将事实说出来，接下来死的可能是你们任意一个人！”
　　主播语气急促，很快用手捂住脸，声音几近崩溃：
　　“去年十二月，十二月五号的晚上，我妹妹服完抗眠药不到一个小时，忽然就昏迷不醒。”
　　“我们将她送进医院，却连最后的尸体都没见到，就被医生以患传染病为名，违规火化了！”
　　“你们知道，当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可爱小女孩，送进医院后，却只拿到一碰骨灰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造谣？我又怎么会拿这件事造谣？！”
　　弹幕越刷越多，主播胸口起伏，似乎努力在抑制情绪，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弹幕：
　　“我怎么知道是抗眠药的问题？呵呵，是医院的医生亲口说的！”
　　“A市医科大学附属睡眠医院，睡眠科段东医生，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他害了那么多人，终于不堪良心折磨的时候，亲口对医院护士说，他受A市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的逼迫，在A市发放的抗眠药中偷偷搀进了致死药物，又将服药致死的患者火化掉隐瞒真相！”
　　“你们听听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我怎么知道的？是护士小姐有良心，将真相告诉了我们！”
　　“我们是谁？我们是无数的受害人，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决定站出来反抗！”
　　“就算是最高委委员长又如何，掌有权力，就能肆意做出加害民众的事情吗？”
　　“我要求段易寻卸任！要求最高位调查他背后的所作所为，还我们所有人公道！”
　　主播姐姐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同一时间，直播间黑了下去。
　　账号被封了。
　　沸腾的情绪戛然而止。
　　洛与眨了下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一点泪水，缓缓吐了口气。
　　在主播讲完故事后，由平台进行立即封号，这是洛与在下午给宋泠鸢提出的建议。
　　直播这么久，洛与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
　　有时候被审核掐断的直播，反而会引起更多人好奇，引起更大的热度。
　　网民会好奇自己错过了什么，以至于四处去求取资源，让直播录屏的传播范围更广了。
　　更何况，讲述这么敏感的话题，如果一直不封直播间，也会引起观众的怀疑吧。
　　见直播间突然被封禁，所有进入这个直播间的网友，都恍惚地、不可置信地退了出去。
　　随即又忍不住点进星耀平台主页，其他同样戴着口罩、睡在折迭床上的主播的直播间。
　　然后发现，今夜所有主播不约而同，都在讲述相同的故事！
　　这明显是一群有备而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准备好的话术吧？】
　　【是不是准备好的不重要，我只在乎是不是真的】
　　【对啊，抗眠药里投毒，吓死人了！我今天都不敢喝药了！】
　　【求一个辟谣】
　　社交媒体上，关于抗眠药投毒事件讨论的热度瞬间燃起！
　　洛与点进相关话题，眼睁睁看着阅读量越来越高！
　　所有人都在讨要一个说法！
　　卧室里。
　　宋泠鸢坐在洛与身边，微蹙着眉心，实时监测着舆情热度。
　　终于，他判断时机到了。
　　立即向联合会舆情办，发出了指令。
　　几分钟后。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在官方账号上，迅速发布了几条通知。
　　第一条通知。
　　联合会在一天前，已经通过举报得知抗眠药投毒事件，并对全球药剂进行排查。
　　联合会确认，投毒事件仅发生在A市，且投毒现场，就在A市睡眠医院地下库。
　　但由于该地下库目前由A区军队看守，联合会正和军队首领进行激烈交涉。
　　第二条通知。
　　睡眠医院的段东医生畏罪潜逃。
　　联合会已派出保镖队追捕，但由于受到A区军队的阻挠，目前未能抓捕审讯！
　　第三条算不上通知，更多是致歉。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向全体人类致歉。
　　向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属致歉。
　　并表示，在此次事件结束后，将对受害人家属进行高额赔偿。
　　这三条通知的发布时间，只间隔了几分钟。
　　全世界都被这几条通知轰动了——
　　抗眠药投毒事情，竟然是真的！
　　而A区军队竟然阻挠联合会调查……
　　难道最高委委员长，真的是投毒的幕后黑手？
　　网上出现了一小部分人，斥责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监督不利、有损民众信任。
　　但更多的人，开始将矛头直指A市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要求给出一个响应！
　　……
　　凌晨两点。
　　一些直播结束的组织成员，陆陆续续乘坐货车，回到了据点内。
　　洛与在舷梯上迎接他们的归来。
　　那位失去妹妹的女人见到他，一时没忍住，用力将洛与拥抱进怀里，泪流满面：
　　“小洛主播，你看了我直播了吗？”
　　洛与轻轻回抱住她：“看了哦，姐姐，你讲得很好。”
　　“我好想她……”
　　洛与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嗜睡族的成员们终于将藏在心底这么久的故事讲了出来，终于踏出了为逝去亲人复仇的第一步，都激动不已。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们终于让这件被埋在心底的事，重见天日。
　　地下室里的喧闹持续了很久才停下，直到困意上头，大家才渐渐都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准备入睡。
　　“宋会长，你今晚也得睡觉了吧……”
　　洛与回到卧室，见宋泠鸢依旧坐在他的床上，垂着眼正处理公务，眨了下眼问。
　　坐在床尾的宋泠鸢抬起头，对上洛与的视线，淡淡点头：
　　“是。”
　　洛与深深感叹——
　　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抗眠药坚定的助推手，生平头一次，竟然也要睡觉了！
　　毕竟一旦宋泠鸢出去拿身份卡刷药，就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坐在床头的温黎站起身，看了宋泠鸢一眼：“外面有多余的折迭床。”
　　没想到，宋泠鸢却一脸冷淡地摇了摇头：
　　“那种床，质量不好。”
　　“我今晚想就睡在这里。”
　　温黎瞬间脸色一黑，瞬间朝前冲了几步：
　　“宋泠鸢你什么意思——”
　　洛与生怕他俩在这里大打出手，连连拉住了温黎：“学长，没事的！”
　　“反正，我们俩昨晚就一起睡过了！”
　　“你们俩——”
　　温黎猛地又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向洛与：
　　“你们俩昨晚就一起睡过？”
　　在他身后，宋泠鸢将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漫不经心地挽起双臂：
　　“是，反正已经睡过，再睡一次，我想也没什么问题。”
　　“你说是不是，洛主播？”
　　洛与：……
　　这人昨晚不是还不愿意和他睡吗，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但他倒是不介意把自己的床分享出去。
　　见温黎还瞪着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宋泠鸢脊背不为人注意地松了下，面上冷笑了一声，看向温黎：
　　“现在我和小洛要睡觉了。”
　　“还请温黎族长出去吧。”


第32章 
　　“小洛, 要不你今晚和我睡呢？就把你这张床，让给宋会长一夜吧。”
　　温黎一时有点急了，不理会宋泠鸢挑衅般地赶客, 低声看向洛与。
　　洛与眨了眨眼：“那样会不会太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
　　“那就还是不麻烦学长了吧！”洛与眼睛弯弯地笑了！
　　温黎：……？
　　“我的床是双人床，睡两个人没问题的。”洛与一副决意牺牲自己的模样, 鉴定地点了点头，“学长, 你这一天也辛苦了, 快去睡觉吧。”
　　温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隐忍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出了房间。
　　洛与关上了门，回过身，卧室里只剩下他和宋泠鸢两个人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明明昨晚也和宋泠鸢共处一室, 在鹿山那间迷彩色的铁皮屋子里。
　　但洛与那时只觉得，和宋泠鸢呆在一很有安全感, 毕竟这人手上有枪, 武力值也很强。
　　此刻却发觉,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怪怪的。
　　趁宋泠鸢开口说话之前, 洛与率先大喊了一声：
　　“我先去洗澡！”
　　说着就抱着睡衣，几步快跑进了这间卧室自带的浴室里。
　　等洛与换上一套纯棉白色睡衣走出来，却见宋泠鸢坐在了床侧那张木椅上。
　　“你……”
　　“我就在这里睡。”
　　宋泠鸢脊背挺直地靠在木椅靠背上，微垂着眼, 处理着手机上的消息, 轻抬了下手指：
　　“你上床睡。”
　　“你……你不洗澡吗？”洛与终于把完整的句子憋了出来。
　　宋泠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又垂下，神情显得有点不自然：
　　“我……没有可以换洗的衣物, 等事情办完后再……”
　　“你穿我的呗！”洛与几步跑到床头柜边，一把拉开抽屉，抬起脸做出一个“任君挑选”的手势，“我这里衣服超多的！”
　　宋泠鸢偏过头，望向那一抽屉的衣服，忍不住低声咳了几下：
　　“我，穿你的？”
　　“对啊，都是全新的！之前为了直播卖货，学长给我准备了很多睡衣呢！没想到就直播了一天就中断了。”
　　洛与感觉到宋泠鸢犹疑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很嫌弃我的睡衣啊？”
　　“不，不是。”宋泠鸢迅速收回目光，“我不想穿温黎买的衣服。”
　　“为什么？学长品味挺好的啊。”洛与摸不着头脑，从里面刨出了一套黑色真丝长袖长裤，“正好，这套尺码对我来说有点大，你穿着说不定刚刚好！”
　　谁料宋泠鸢却又摇摇头，意外地固执：
　　“不必了。我就坐在这里。你睡吧。”
　　“不行啊！”洛与不乐意地站起身，把那套衣服直接塞进了宋泠鸢怀里，“有人在房间里坐着，我睡不着！你这样很影响人的睡眠质量的！”
　　见宋泠鸢又要说什么，洛与急着一口怼回：
　　“昨晚可是我帮你想出所有问题都出在A市的！你当时答应过我，为了报答，以后都不可以打扰我睡觉的！”
　　宋泠鸢顿了下。
　　回想了昨晚，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无奈地抿了下嘴，站起身。
　　满脸嫌弃地抱着这套真丝睡衣，走进了浴室。
　　洛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在床上摆好了两个枕头、铺了两床被子。
　　前几天卖货，剩了几套样品放在这间房的衣柜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床上用品！
　　等宋泠鸢皱着眉，瞪着短了一大截的睡衣睡裤，从浴室中不悦地走出来。
　　一抬头，就看见洛与缩在一床碎花花纹软被里，闭着眼睛，表情恬静。
　　在洛与旁边，另一床黑白格子软被也铺得整整齐齐，空着一人的位置。
　　这是……
　　铺好了床，在等他？
　　宋泠鸢缓缓在床边站住了脚步。
　　外面地下室大厅里，嗜睡族的成员们，应该都渐渐入睡了，整个空间如今无比安静。
　　他的小主播，也躺在床上睡着了。
　　还留着铺好的被窝在等他。
　　宋泠鸢心跳突然莫名加快，方才热水澡留在皮肤上的余温也变得燥热。
　　过去二十多个小时，被段易寻派人一路追杀、被嗜睡族所有人误解、联合会的事也烦乱如麻……但即便是被逼到死胡同无路可走的时候，宋泠鸢顶多也就是皱一下眉头。
　　而现在，他却意外得很紧张，心跳意外得快。
　　“怎么不过来？”
　　洛与忽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在旁边铺好的被窝上拍了拍：
　　“快上床啊，宋会长。”
　　宋泠鸢回过神来，低声应了声，缓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身体直挺挺地平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叉盖在腹部，脸正对着天花板。
　　躺上去的那一刻，柔软的床垫下垫，自动将他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原来躺在床上，这么……舒服。
　　“宋泠鸢，你真的从来没在床上睡过觉啊？”
　　洛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笑嘻嘻地，像是在观察什么有意思的玩具。
　　宋泠鸢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洛与的呼吸近在咫尺，喉结微动：
　　“……没有。”
　　“那我教你啊。首先，睡觉是要闭上眼睛的。你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样是睡不着的。”
　　洛与说着伸出手，轻覆在了宋泠鸢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上。
　　宋泠鸢浑身一僵。
　　光线完全被遮挡，他心跳越发快了。
　　胸口起伏几下，抬手轻握住洛与的手腕，移到一边，低声说：
　　“我知道了。”
　　洛与眨了眨眼，从他的手掌里收回自己的手：
　　“知道就好！其次，不用睡得这么像尸体！你可以转过来试试，我觉得侧着缩成一团睡最舒服了。”
　　洛与虽然做了这么久睡觉主播，还是第一次亲手面对面教别人睡觉，一时还有点兴奋，见宋泠鸢没动静，催促道：
　　“你快试试嘛。”
　　宋泠鸢缓缓吐了口热气。
　　翻过身，正对着洛与。
　　他们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很近，呼吸霎那间交错。
　　洛与温热的鼻息落在他唇边，宋泠鸢嘴唇也跟着轻微地颤抖了下，才出声：
　　“这样么？”
　　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哑了点。
　　“……对，你觉得有没有更舒服一点啊？”洛与的说话声，不知为何也变小了。
　　宋泠鸢望见洛与有点慌乱地垂下了眼睫，睫毛又黑又长，落在脸颊上，像蝴蝶的翅膀。
　　他深吸一口气，翻回了正面朝上的姿势：“洛主播，我还是平躺着睡吧。”
　　“哦哦，那我也平躺好了！”说着洛与也迅速翻了回去。
　　距离拉开，两个人都如同溺水后上岸，终于能够大口呼吸。
　　尴尬的寂静弥漫，洛与绞尽脑汁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宋泠鸢落在被窝外的修长手指，忽然一愣：
　　“宋会长，你平时为什么总是戴白色手套啊？”
　　宋泠鸢闻言，缓缓抬起了右手手掌，手背向内。
　　洛与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在宋泠鸢中指与食指的指缝间，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蔓延至手腕处，与那宽阔有力的大掌格格不入。
　　“这是……”
　　“刚刚故事里说过的。”
　　宋泠鸢将掌心重又朝上，落在被子上，盖住了疤痕：
　　“卖玫瑰花那次，被小贩用刀砍的。”
　　“你……没说这么严重。”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宋泠鸢不以为意，“戴手套是不希望媒体在这件事情上再做文章。再说，其实早就有去除疤痕的方式，不过是我想留着罢了。”
　　“为什么留着？”
　　“时时刻刻提醒我，不要害人。”
　　宋泠鸢说出后，转过头看了洛与一眼，见洛与面露不解，叹了口气：
　　“觉得很奇怪？”
　　洛与点了点头。
　　宋泠鸢理解：
　　“联合会是国际组织，与各区委员会关系非常复杂……像我这样周旋在各区势力之间，不害人，有时真的是一件需要提醒的事情。”
　　洛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重新又侧过身来面对着宋泠鸢，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宋泠鸢手上那道疤。
　　宋泠鸢被触碰得毫无防备，缩了下手。
　　好像心里有道弦，忽得被拨动了一般。
　　他想收回手，但到最后却忍住了，没再动弹。
　　反而将手背翻了过来，任凭洛与抚摸着。
　　宋泠鸢闭了闭眼，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开口：
　　“你，经常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吗？”
　　“怎么可能？！”
　　洛与却一下子就收回手，炸毛似的抬起头：
　　“我让你和我睡，是我好心好不好！我只是怕外面那些人，趁你睡着揍你！”
　　宋泠鸢一下子似乎被他吓到，本能朝床边移动了点。
　　“哎——”洛与眼见着宋泠鸢一半身体要移出床边，眼疾手快伸手抓人，却摸到一把紧实的腰腹肌肉。
　　宋泠鸢霎时间浑身一窒，捏住洛与的手：
　　“松开。”
　　“我是怕你掉下去。”洛与赶紧缩回手，见人重新回到床上，才脸红着，“你这么敏感做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
　　他敏感？
　　宋泠鸢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冲动，推着他再度侧过身，离洛与更近了点：“你一点都不怕我？”
　　洛与本来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搞懵了，听到问话下意识问：
　　“我怕你干什么？”
　　“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洛与眨了眨眼：“那有什么怕的，我也可以对你做什么啊，你怎么不怕？”
　　宋泠鸢：……
　　突然间，宋泠鸢伸出手，用力按住了洛与的左肩，整个人一个翻身，将洛与按在了身下。
　　如同饿狼按住受惊又无力反抗的兔子。
　　那双蓝色眼睛自上而下冷冷地盯着他：
　　“现在怕不怕？”
　　洛与一下子懵了。
　　宋泠鸢挡住了头顶的光线，阴影落在他的脸侧，而嘴唇近在咫尺。
　　洛与咽了下口水：
　　“好像，有点怕了。”
　　“那就别离我太近，也不要再碰我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睡觉，知道了么？”
　　洛与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宋泠鸢刚准备松开洛与，回到自己的区域。
　　房间门却突然“嘭”地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宋泠鸢！你在做什么？”
　　温黎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快步走进来，一把将还按着洛与的宋泠鸢用力推到一边。
　　“这就是你们在睡觉？”
　　宋泠鸢一时哑然，举起手：“我……”
　　“是宋会长在帮我拔白头发！”洛与喘过气来，脱口而出，“学长，有什么事？”
　　“拔白头发？你这么小，哪来的白头发？”
　　见洛与这么说，温黎一下子没了辙，瞪了宋泠鸢一眼，坐在床边：
　　“段易寻那边出手了。”
　　“段东被推出来直播澄清，说他一直都是听联合会的安排做事的，还声泪俱下说联合会用完他又害他！”
　　宋泠鸢已经迅速恢复了之前那股冷淡的神色，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你们那位计算器高手，有可能破解段东的真实地址吗？”
　　温黎皱了皱眉：“什么？”
　　宋泠鸢：“既然他有本事，配置出联合会和最高委都无法破解的虚拟地址，他能不能破解出段东直播的真实地址？”
　　温黎和宋泠鸢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温黎站起身，转身准备走出房间，却在关门之前又折返：“宋泠鸢！你跟我一起出来，别睡了。”
　　又低头温和地看向洛与：“小洛，你先睡，没事。”
　　洛与：……
　　把被子盖到下巴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泠鸢看了他们俩一眼，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宋泠鸢，你怎么穿我给小洛买的衣服？”温黎忽然看清宋泠鸢身上的睡衣，怒火蹭地冒了上来。
　　“洛主播送我的，怎么了？”宋泠鸢朝他冷嗤了声。
　　洛与：……
　　把被子缓缓盖到了头顶。
　　却又突然被宋泠鸢朝下扯了点：“手机给我。”
　　洛与：“我？”
　　宋泠鸢点头。
　　洛与迟疑地将手机递了过去，看见宋泠鸢将他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又扔给他。
　　洛与捧着手机，目送两人终于都走出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也很想跟着去看看，事情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但他必须先完成今天的睡觉任务才行。
　　洛与在宽大的床上蜷成一团，一闭上眼，却又想起刚刚宋泠鸢竟然过分得离他那么近。
　　脸霎时红透了。
　　如果没有睡眠片，他怀疑他今夜必定会失眠了。


第33章 
　　卧室里, 洛与将薄荷味道的睡眠片含进嘴里，很快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与此同时，地下室大厅里却重新喧闹起来。
　　因为段东突然跳出来直播泼脏水, 原本昏昏欲睡的组织成员，都愤愤起了床, 围成一团商量对策。
　　“罗玄，你能否破解段东直播时的地址？”
　　温黎离开卧室后, 径直走到了嗜睡族的技术大脑、计算器博士罗玄的折迭床边, 快速发出请求。
　　罗玄推了推眼镜，手指落在架在大腿上、正在运行的笔记本计算机键盘，迅速敲了几个键：
　　“没问题，给我十分钟。”
　　宋泠鸢跟在温黎身后，在一旁无人的折迭床上屈膝坐下，表情凝重地盯着罗玄的操作。
　　十分钟后。
　　罗玄准时停下了手上的操作。
　　“小香村。”
　　说着又推了下眼镜：
　　“但我只能定位到在这片村子里, 再具体的位置就没办法确认了。这对你们有用吗？”
　　温黎转头看宋泠鸢。
　　宋泠鸢点了点头：“非常有用。辛苦。”
　　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低声将查询任务交代下去, 又收起手机, 一言不发等待。
　　其余人见状, 也都渐渐安静下来，紧张地关注着宋泠鸢那里的动静。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宋泠鸢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
　　宋泠鸢接起电话。
　　“会长，有了！”
　　“最高委行政办公室, 今年新入职的行政人员老婆的舅舅, 是小香村的村长！”
　　宋泠鸢按了按太阳穴, 点了下头。
　　虽然弯弯绕绕，但好歹是与最高委直接挂上了关系。
　　宋泠鸢挂了电话, 起身走到罗玄身边：
　　“将段东直播IP，与最高委之间的关系，匿名曝光在社交媒体上。”
　　罗玄点了下头，又立即操作起来。
　　这条信息曝光后没过几分钟，就有了上千条评论！
　　——无异于一把大火，直接烧到了最高委委员会身上！
　　在网友眼中，几乎石锤了，段东与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霎时间，全网网民对段易寻的讨伐愈演愈烈。
　　甚至有不等换届投票，直接把段易寻推下台的架势。
　　地下室内，嗜睡族所有成员都顾不上睡觉了，实时关注着这场舆情斗争的进展。
　　“这么久了，终于可以给我儿报仇了！”“妹妹，一定保佑我们获得最后的胜利啊！”
　　他们又紧张又兴奋，几乎迫不及待要开始庆祝。
　　毕竟还有几天就是换届选举了，按照如今这架势，段易寻是必下台无疑了。
　　如果段易寻无法掌握军队，那么法院取证将易如反掌，一切也将水落石出。
　　然而，他们还没能开心几分钟，“唰啦”一声——
　　罗玄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所有人都倏地安静下来。
　　“怎么了？”温黎关切地走近，拍了拍罗玄的肩膀。
　　罗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们发现是我了。”
　　温黎皱起眉头：“怎么会？不是说不会暴露的吗？”
　　罗玄手机都拿不稳了，整只手掌都在颤抖：
　　“最高委好像临时将各大高校的计算器系教授都找去了，里面有我在A大的老师……他看出我的破解手法了。刚刚发信息来询问我。”
　　温黎一瞬间也变了脸：“别回。”
　　罗玄扶着墙，又缓缓坐下来：
　　“当然，我当然不会回复，我又不傻，怎么会自投罗网……”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剧烈地颤抖，低下头迅速拨去一通电话：
　　“宝贝，你今天不要去上班了，谁敲门你都别开门——”
　　说着突然顿住了声音，从床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在哪儿？你别哭，别怕。”
　　“你等着，我现在就来救你！”
　　温黎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按住罗玄的肩：“怎么了？罗玄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
　　罗玄忽然崩溃地朝温黎大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臂。
　　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就见罗玄突然那如同发疯了一般跑到了地下室尽头。
　　几个身材强壮的男人，见罗玄突然暴走，本能地都朝前追了几步，伸手拦住他要在此刻跑出地下室的动作，却遭到了罗玄极其用力的挣扎：
　　“你们都别拦我！”
　　“我妈已经因为抗眠药走了，我不能再失去我老婆！”
　　那几个男人明显被戳到了痛处，表情黯淡了下来，只剩手掌还紧紧控制住罗玄。
　　“松开我！她已经被最高委的人找到了，她在哭你们听不到吗！”
　　手机里的声音外放，女生抽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阵阵传来。
　　追上去的男人们皆心头一颤，中间有人感同身受地悄悄松了力。
　　“我帮这个组织做得已经够多了，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罗玄说得声泪俱下，终于一个用力甩开了所有人，几步爬上舷梯，消失在地下室门口。
　　“真就让他走？”宋泠鸢眯起眼睛，声音凌冽地看向温黎。
　　温黎捏了捏拳头，深呼了口气，转身瞥了眼床上的那台电脑：
　　“搞技术的……如果想要出卖我们，就算留他在这里，他一样也能做到。”
　　说着他重重吐了口气，转头看向地下室里所有人：
　　“大家，现在开始，分散逃命吧！”
　　“罗玄掌握所有人的真实地址与身份，如果他为了救人暴露信息，或者将这个据点暴露，我们谁都逃不了。”
　　温黎话音一落，地下室里所有人才瞬间醒悟过来，匆忙收拾东西转身就朝出口跑。
　　他们虽然惊慌，却不至于绝望——
　　早在开这场直播之前，他们在心里就已经有过最坏的打算。
　　如果不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他们也不会将家人去世的秘密，在那么多人面前亲口讲出来。
　　宋泠鸢见状，转身快步走向洛与的卧室，却被温黎伸手拦住：
　　“你做什么？”
　　宋泠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带洛主播一起走。”
　　温黎皱起眉头：“宋泠鸢，跟着你，小洛只会遇到被追捕的危险！你自己走吧。我开车把小洛送去学校教授那里。”
　　“学界一直是中立的态度，段易寻应该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毛第三方。”
　　“是么？”宋泠鸢冷嗤一声，“这次坏事的，也是学界。”
　　温黎犹豫了下：“这是个意外，学界大部分教授，据我所知仍处于中立……”
　　宋泠鸢那双深蓝色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不知在想什么，顿了好几秒钟，终于妥协般推开温黎的手：
　　“那我去喊他起床。”
　　温黎拦不住，只得让他推开了门。
　　卧室里。
　　纵然外面吵成一锅粥了，洛与依旧紧闭着眼睛，脸朝着门的方向，埋在枕头里。
　　怀里还紧紧抱了一个枕头。
　　睡得香极了。
　　宋泠鸢在床边轻轻坐下，拍了拍他的背：“洛与？”
　　“……”
　　卧室里一片死寂。
　　宋泠鸢真的怀疑只有神仙才会睡这么死。
　　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站起身，将洛与抽屉里的衣服收了几件装在衣袋里，又俯下身，用那床碎花花纹被子，将洛与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一手抄进洛与的膝下部位，一手落在洛与的后背上，隔着那床被子，直接将洛与像包饺子一样抱了起来。
　　温黎站在门外看着他的动作：“你……”
　　“喊不醒，让他睡吧。”宋泠鸢表情淡定。
　　温黎：……
　　温黎伸出手想接过洛与，宋泠鸢却绕过了他，只冷冷地扔下一句：“带路。”
　　时间紧急，温黎没功夫再和宋泠鸢争抢，只能快步朝出口走，任凭宋泠鸢将洛与一步步抱上舷梯。
　　很快，温黎走近工地外停车场里、一辆属于他的私家车，打开了后车门。
　　宋泠鸢才小心翼翼地将洛与塞进了后排座位，又把被子给他塞得整整齐齐。
　　宋泠鸢收回手后，望着洛与的脸，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这次分开，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小主播了。
　　温黎终于看不过去，伸手挡住了他的目光：
　　“宋泠鸢，收起你的居心吧。我们目前暂时是合作伙伴没错，但我不会把小洛让给你。”
　　宋泠鸢冷漠地回看了他一眼：“洛与是人，不是物品，不需要你来让。”
　　“呵呵。”温黎露出不及眼底的笑容：“你还是这回先活下去，再和我争论这些吧。”
　　说着“啪”地一声关上了后排车门，转身上了驾驶位。
　　十分钟后。
　　不眠家园二期地下室据点，所有人全部撤离。
　　二十分钟后。
　　A区军队将这里包围，却只扑了个空。
　　……
　　一小时后。
　　睡眠片的效果渐渐过去，洛与意识回笼，翻了个身。
　　床……怎么变得这么硬了。
　　胳膊伸展不开，好挤。
　　洛与一拳打到硬邦邦的东西上，疑惑地睁开眼睛。
　　拳头落在了深黑色皮质靠背上，头顶上是黑色绒面天花板，这里是汽车后座……
　　汽车？谁的车？
　　“宋泠鸢？”他小声喊了声。
　　难道他们又开始逃命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
　　“小洛，你终于醒了。”
　　洛与这才看清，前面坐的不是宋泠鸢，而是温黎。
　　他迅速坐起身，看清车窗玻璃外是A大教学楼，他们停在了历史系办公室楼下。
　　“我们怎么在这儿？”
　　洛与刚睡醒的头发蓬松得像小猫的毛，温黎伸出手揉了一把：
　　“先换衣服，待会边上楼边跟你说。”
　　洛与这才看见驾驶位后背上还挂了一个塑料袋。
　　有人贴心地帮他将外穿的衣服，打包好放置在那里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谢学长，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啦。”
　　温黎顺着洛与的视线，看向后背上装好的衣服，摇了摇头：
　　“没事。”
　　说着推开门下了车。
　　洛与很快将身上的睡衣脱掉，换上了衬衫牛仔裤，也跟着温黎走下车去。
　　“罗玄的身份，被他曾经的老师暴露给了最高委。最高委带走了他家人。罗玄为了救家人，暴露了我们的据点。”
　　他们朝历史系办公室走去，温黎言简意赅地向洛与解释了情况。
　　“那其他人呢？”洛与有点紧张地看向他。
　　温黎长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们猜测到据点会暴露，已经提前决定分散逃命。”
　　“但据我刚刚收到的消息，罗玄不仅暴露了据点，还暴露了……昨晚参与过直播的，所有人的真实直播地址和身份信息。”
　　温黎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最高委已经派出军队，对所有参与过直播的人，实施追捕。”
　　“就在几分钟前，已经有不少人被抓了。”
　　洛与瞬间瞪大了眼睛！
　　“学长。”洛与捏紧了袖口，“我们现在不去救他们吗？”
　　“我们？”
　　温黎苦笑了声。
　　“我们俩，能做什么？”
　　“嗜睡族本就不是武装反抗组织，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也只是潜移默化影响更多人对于睡眠的看法。如果真的被镇压，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再说，他们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段易寻应该只是想控制住这些人，让他们出面帮自己洗清罪名，在舆论上再翻盘。”
　　洛与停在历史系办公室门口，语气激动：
　　“可他们一旦被利用完、失去价值之后呢？”
　　温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调出短信界面，将手机扔给洛与：
　　“先别急，宋泠鸢大会长，已经去救人了。”
　　“他或许是觉得，是他害了这些人，已经主动去最高委，和段易寻谈判了。”
　　洛与心头一沉！
　　他抓住手机，看清了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确实是宋泠鸢发给温黎的消息。
　　里面除了向温黎保证，他会用自己换回来嗜睡族所有成员之外，还有一句。
　　【保护好洛与。】
　　洛与愣愣地看着这几条消息。
　　宋泠鸢竟然主动去了最高委……
　　段易寻又怎么会放过他？
　　宋泠鸢会不会为了救人，主动承担下所有黑锅？
　　可那样，凶手得不到惩罚，他们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洛与捏紧了手机：
　　“我想去救他们。”
　　温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
　　洛与努力挤出一个笑：
　　“学长，我可是在全世界有百万粉丝的网红主播！我能做的事情，或许超过你的想象。”


第34章 
　　温黎不解地捏了下眉心：“你到底想怎么做？”
　　“学长,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告诉过我，学界是中立的。”洛与顿了一下，“但必要的时候, 可以为我们所用。”
　　温黎失笑：“别想了，你不过是一个大一学生, 怎么可能……”
　　洛与没听他说完，转身就推开门进了历史系研究室。
　　陶眠教授坐在办公桌后, 正在看一份论文。
　　见他两位好久不见的学生同时走进来, 视线狐疑地从温黎脸上移动到洛与脸上，生气地“啪”地拍了下桌面：
　　“温黎，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再在学校发展你的成员？洛与同学，他今年才大一！”
　　洛与瞬间明白过来，教授知道温黎的身份, 但还不知道他加入嗜睡族的事情。
　　“陶教授，您别怪学长, 是我自己主动加入的。我也是抗眠药的受害者。”
　　洛与说着, 眼眶红了点, 可怜地望着教授。
　　教授示意温黎关上研究室的门, 又让洛与坐到他身边：
　　“什么受害者！是不是他们跟你说，你对抗眠药过敏了？老师告诉你，抗眠药根本就不存在过敏的可能！”
　　“温黎他马上就博士毕业了，他以后爱干什么我可不想管了, 要当反动组织头目随他去。你才这么小, 你可千万别被他们洗脑了！”
　　温黎：……
　　默默坐到一旁, 随手拿起一本期刊翻阅。
　　原来教授连抗眠药过敏论也知道。洛与默默想着，这样, 他就好解释多了：
　　“教授，我不是过敏。但抗眠药，确实有问题。”
　　陶教授再度露出那种狐疑的目光：“什么话？抗眠药能有什么问题？抗眠药的制作流程，那都是经过层层检验的！”
　　洛与努力组织语言，将他这两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快速告诉了陶教授。
　　从他去联合会与宋泠鸢见面，到最高委委员长派人试图杀他灭口，再到宋泠鸢发觉抗眠药的真正问题，一边调查、一边带着他逃命。
　　最后，则是今天的集体直播后，整个组织被逮捕的事情。
　　他眼见着陶教授的脸色从怀疑到不可置信，再到看不出态度的、长久的沉默，直到掏出手机看了半天新闻后，嘟哝了句：
　　“我不过就一晚上没看手机，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洛与笃定且悲戚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变了，陶教授，我们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我？”陶教授收起手机，扶了下他鼻梁上的金边老花镜，“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这个反动组织？这整件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黎闻言，抬起头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看向洛与。
　　他过去尝试过许多次，说服陶眠加入嗜睡族，但皆以失败告终。
　　他不明白洛与要如何搬救兵，甚至想劝他放弃。
　　“教授，您是希望睡眠复兴的吧。”洛与言辞恳切，“不然，您也不会发起睡觉研究项目了。”
　　“睡眠复兴……”陶教授犹豫了下，唉声叹了口气：“洛与同学，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我确实是支持，睡觉这项历史仪式，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的。”
　　“但我并不认为帮助嗜睡族，能达成这一切。况且，现在也还不是复兴睡眠的时候！”
　　“您这次要帮助的不是嗜睡族，是联合会。”
　　洛与语气激动起来，甚至站起了身：
　　“教授，宋泠鸢会长告诉我，他们已经在筹备睡眠复兴的政策了。原本马上就要推出新政。可现在如果宋泠鸢会长遭遇什么不测，那这项政策可就半路夭折了。”
　　“什么？”陶教授满是皱纹的眉心紧蹙着，“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
　　温黎也皱起了眉头。
　　小洛，在撒谎吗？
　　“是真的，是宋泠鸢会长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联合会已经研发出了一种能够让睡眠可控的药物，叫做睡眠片。有了这种药物，睡眠将不再会给人类带来负面影响，即可重新回到人类社会。”
　　洛与生怕陶教授不信，迅速让管理员从随身空间里拿了两颗睡眠片给他，握在手心，一颗递给陶教授，另一颗转身递给了温黎：
　　“这就是宋泠鸢会长给我展示的样品。”
　　“这下你们可以信了吧？如果还不信，就服用着试试，它可以将睡眠完美控制在九十分钟。”
　　温黎盯着那枚薄荷绿色的药片，有些出神。
　　这么贵重的东西，宋泠鸢竟然随便告诉了洛与？
　　他恍惚间意识到，这两人的关系，好像要比他以为的更加亲密。
　　办公桌后。
　　陶教授不可置信地接过那枚薄荷绿色的药片，在手心仔细端详。
　　他学生刚刚的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大一新生能够临时编造出来的，听起来确实是联合会的作风。
　　终于有点动摇了，道：
　　“你想让我怎么帮联合会？”
　　洛与心底重重松了口气，知道有希望了，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重新又坐了下来：
　　“陶教授，您认识计算器系的老师吗？”
　　陶教授愣了下，点头：“认识几位，怎么了？”
　　“教授，这一回，如果不是计算器系的老师，破解了罗玄的身份，事情根本不会这么糟糕。”
　　洛与缓缓垂下眼：
　　“我听说学界在抗眠药项目中，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可计算器系却有老师去为段易寻效力，与所有民众为敌。”
　　洛与的说话声很轻，可他所说的话，却让办公室其余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希望陶教授，能够以学界中立人的身份，严厉地问责他们。”
　　“让计算器系其余老师，主动站出来，弥补这一回由他们引发的灾难，配合我们营救被捕民众的行动。”
　　温黎缓缓站起身。
　　他听出来洛与想要做什么了。
　　在这场舆论战中，计算器技术，是他们保护自己不被发现的唯一手段。
　　洛与在寻找更可靠的技术后盾。
　　有了A大计算器系的支持，他们或许真的能够扳回一成。
　　……
　　当天晚上十一点。
　　各个发药点前排队的人，明显要比往常少一些。
　　昨天突然爆出抗眠药投毒事件，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虽然联合会已经发出通告，说市面上药物检测无异常，但毕竟传说中藏在睡眠医药地下库的有毒药物，还未被缴获。
　　万一又流通了呢？
　　按照政策规定，只要漏领不超过三天，就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许多人都决定，今天先暂时不领药了，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领药的人少了，进入星耀直播平台的网友数量却剧增。
　　坐在地铁、公交上的，刚刚下班的打工人和放学的学生，总觉得今天还会发生什么大事，都在直播平台首页不断刷新。
　　果然，还真给他们刷出来一些新鲜事！
　　——好几位昨日戴着黑色口罩、声称抗眠药投毒的主播，今天都又开直播了！
　　一刷出来，这些热衷于分析时事的打工人和学生，就赶紧点了进去，生怕错过了最新的信息。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这些昨天还大骂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的主播，今天却话术陡变：
　　“昨天我们是被联合会逼迫，才往最高委身上泼脏水的！”
　　“我们说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但幕后黑手不是最高委，而是联合会的宋泠鸢会长！”
　　“为什么今天能说了？因为昨天我们直播做得很好，今天终于从联合会被放出来了，所以现在终于可以说真话了！”
　　“段东为什么在最高委的地盘？段东是被最高委带走调查，所以在小香村。联合会根本不是追捕段东，他们是想杀人灭口。”
　　“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吧，你们的洛与主播为什么消失了？他也是被联合会带走了！因为他影响了抗眠药的发放！”
　　“不信我给你们看段视频！”
　　各个直播间里的口罩主播，纷纷打开了一段视频。
　　是洛与那天被带到联合会总部时，被一群保镖前后围着走进大堂时的景象。
　　原本网友还在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被最高委绑架了，所以说出了和昨天完全颠倒的话。
　　但提到洛与，网友瞬间不淡定了！
　　【我老婆也被联合会带走了？？？】
　　【怪不得洛与主播这两天都不直播了】
　　【天杀的联合会，放人啊！！】
　　【联合会怎么不出来澄清了？是不敢吗？】
　　舆论场上，转眼变为一场混战。
　　——与此同时，A大计算器院系，院长办公室。
　　洛与坐在办公室桌边，看着院长目光沉静地端坐着，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运转。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计院院长的年纪，比陶教授要年轻许多，但是却已经……
　　秃顶了。
　　身上一件黑白格子衬衫，一副朴素码农的形象。
　　洛与收回目光，又看向手机。
　　他料到段易寻将嗜睡族的这些人抓捕，会逼迫他们出来澄清，以为自己洗白声誉。
　　但他没有想到段易寻会拿他做文章。
　　真是……
　　送上门来了。
　　“好了。”计院院长淡定地收回手，“全市17832块大屏幕，全部配置完毕，明天早上0点开始生效，生效时间预计十五分钟，洛主播把握好机会。”
　　又惆怅地摇了摇头：“我这一生相信技术向善，第一回用技术做这种事，也不知道对不对。”
　　洛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院长，你做了这件事，绝对更善了。”
　　院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陶教授坐在不远处，表情严肃说：“多谢院长配合。”
　　院长摇摇头：“我们院的老师，做出那种不明是非的事情，给民众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又看向洛与：“那这个位子，我就让给你了。”
　　洛与站起身，听见院长低声说：
　　“洛与主播，我这件格子衬衫，是你卖过的那床格子被子的同款哦！”
　　洛与眨了眨眼：“院长！你也看我直播啊？”
　　院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已经秃了的地方：“哈哈，就，偶尔看看……”说着忙不迭走出了办公室。
　　陶教授和温黎也站起身。
　　温黎目光担忧地看向洛与：“小洛，那我们也出去了，接下来，交给你了。”
　　“放心吧！”洛与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坐在了办公桌后的那台电脑前。
　　“咔嚓——”
　　办公室门被关上，这里只剩他一人。
　　洛与深呼吸一口气。
　　最初，他根本就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里。
　　他只是想好好睡觉，睡完一百天，好好活下去。
　　可现在，那些关心他的哥哥姐姐们被捕了，连宋泠鸢也失去了音讯……
　　洛与看着手机短信界面，他发给宋泠鸢的【你还好吗】，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心口莫名有点焦躁。
　　他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对着镜头整理好衣领，洛与挤出一个笑容，看见时间指向了00：00，点下了“开始直播”。


第35章 
　　“A市所有的居民朋友们。”
　　“大家, 早上好啊。”
　　零点整。
　　一位充满学生气的青年，面带略显单纯天真的笑容，乖巧地端坐在红木桌后。
　　他的样子, 同时出现在了A市全市17832块城市屏幕上。
　　青年穿着似乎特意熨烫过的、一丝不茍的白衬衫，双手交叉置于胸前, 脊背挺直，声音温柔而充满亲和力：
　　“我是主播洛与。”
　　那声音带着电子屏幕独有的穿透力, 瞬间响彻了整座城市。
　　街道两侧的行人, 马路上乘坐在公交、轿车各式各样交通工具里的人，瞬间都抬起头，望向路两边摩天大楼悬挂的巨型屏幕。
　　在地铁里挤成罐头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了车厢门附近悬挂的宣传屏。
　　正乘电梯上下楼的人也都一愣，纷纷盯住电梯里的竖条广告屏。
　　就连已经回到家躺在按摩椅上刷手机的人, 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被吸引着走到窗边, 目光投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城市大屏！
　　“这不是洛与主播吗？”
　　“洛与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就是之前那个直播睡觉的学生啊！不对啊, 我不是还给你发过他的直播间吗！”
　　“哦哦原来就是他啊, 他在这儿干嘛？”
　　“这又是什么新型直播方式吗？
　　“全城直播？我老婆也太有排面了吧！”
　　“咱们先别回家了吧, 我想在这儿看完再走。”
　　“不对啊，不是说洛主播被联合会带走了吗？”
　　“是啊！我刚刚还正在骂联合会呢，怎么回事。”
　　“是不是联合会逼迫他出来洗白？”
　　整座城市的注意力，在那一剎那, 都被突然出现的主播带走。
　　而成千上万块大屏里的洛与, 似乎也猜到了大家在想什么, 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尤为甜美的笑容：
　　“两天前的下午, 我作为一名睡觉博主，受邀前往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与联合会会长宋泠鸢进行了一场真诚的睡觉研究会谈。”
　　“对，就是你们在网上看到的那段视频啦，感谢联合会对我的保护。”
　　这话一出，屏幕前围观的A市居民们互看一眼，都懂了洛与的意思！
　　A市抗眠药投毒事件，与这里的每位民众都息息相关，几乎没有人不关注这件事的最新进展——
　　而目前的最新进展，便是“联合会抓捕主播洛与”。
　　洛与刚刚这轻飘飘的一段话，几乎完全是在替联合会洗刷罪名啊！
　　约等于暗示刚刚那些在直播间里抹黑联合会的人，在说谎！
　　大屏幕上，洛与说着说着，眉眼又弯了下：
　　“对了，如果我的直播突然中断了，请大家不要怀疑，一定是最高委委员长害怕我出来说话，给掐断了。”
　　“A大计算器院院长告诉我，目前除了最高委的技术团队，还没有人能攻破他的代码呢。”
　　门外，A大计院院长摸了摸自己的秃头：……
　　就这么直接把他给供出来了么！
　　况且这话也太有挑衅味道了吧！
　　擦了把汗，掏出笔记本计算机，坐在走廊上继续加固。
　　而屏幕前的民众们听到这话，就都了然于心了——
　　政治斗争中，非黑即白嘛。
　　洛主播这回出来直播，是在为联合会站队呢！
　　虽然在整个A市里，洛与的粉丝不在少数，但这回可不是单纯的直播间PK，而是涉及到关乎自身性命的问题！
　　他们并不像在直播间里那样盲从。
　　他们冷静地望着大屏幕，心里也希望洛与能够带来更多证据。
　　洛与见自己的直播并没有遭遇中断，定下心来继续道：
　　“两天前，我并不是被逼前往联合会。”
　　“恰恰相反，在那次会面之前，我每一天都在想，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见到宋泠鸢会长。”
　　“因为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想要和他确认。”
　　说着他的眼神严肃起来：
　　“因为，我就是抗眠药投毒案件的，受害者之一。”
　　“也许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还存活的受害者。”
　　这句话从洛与口中说出后，整座城市瞬间都弥漫起一片巨大的嗡鸣！
　　那是成千上万的人同时脱口而出的话语——
　　“抗眠药受害者？”
　　“意思是他吃了有毒的抗眠药还能活？那叫什么有毒。”
　　“不可能吧。”
　　“就是，那怎么只有他活下来了呢？”
　　“这主播在骗人！”
　　洛与看不见弹幕，听不见民众的议论。
　　却仿佛能看见、能听见一般。
　　冷静地调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监控响应。
　　“大家先别急，先看看这段视频。”
　　他当然无法调取睡眠医院的监控，也知道太平间前那条走廊的监控，必定已经被损毁。
　　他调取的，是学校监控。
　　是他意外服用有毒抗眠药的那天晚上。
　　视频开始播放。
　　洛与也仅仅是第二次看这段视频。
　　他看见视频里，原身乖巧听话地排队领取了抗眠药后，现场服用了。
　　接着和室友说说笑笑走上楼梯。
　　但就在进入宿舍的那一剎那，突然就浑身抽搐地一头晕倒在地上！
　　室友慌张地扶他起来，很快喊来了宿管阿姨、辅导员，一大堆人挤挤攘攘。
　　接着是一片混乱中，睡眠医院的救护车到达了宿舍楼下，室友们合力，将昏迷的原身送上了救护车。
　　视频结束。
　　视频里洛与的症状表现，与一天前那些受害者亲人，在直播中讲述的自己亲人中毒时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大屏幕迅速切回洛与的脸。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忧伤：
　　“大家也许想问我，为什么偏偏我能从毒性抗眠药中存活？”
　　“对不起，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给你们一个答案……”
　　“因为我不属于联合会，不属于最高委，因为我和大家所有人一样，都是这件事情中，不知真相的普通人而已。”
　　“作为一名普通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能会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赖以信任的抗眠药里，竟然会存在致死元素。”
　　“我不知道这能够杀人的药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会出现在哪里……”
　　“我相信，屏幕前的大多数人，也都和我一样，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根本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轮到自己。”
　　城市的议论声渐渐停息。
　　他们听着洛与这段话，逐渐陷入了沉默。
　　是啊，这场灾难与他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可他们掌握的信息却少之又少。
　　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人，不知道高层到底是想做什么，只想好好生活下去。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如此迫切地找出背后的凶手，因为大家想要重新回到确定的安全感中。”
　　洛与仿佛听到他们的心声，轻声说：
　　“而现在，我决定将我所知道的部分真相告诉给大家，希望能够帮助大家做出更好的选择。”
　　画面上，洛与顿了一下，眼神恳切，深呼吸一口气：
　　“我想说的第一件事情是——”
　　“在我从睡眠医院醒来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了段东医生，与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通话！”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直到我见到宋泠鸢会长，向他求证这一切的真相，在宋泠鸢会长的调查下，我们才终于发现这场无差别杀人事件！”
　　他撒谎了。
　　洛与颤抖着想。
　　但他撒谎的目的，是为了救人。
　　他是为了让更多人，顺利接受背后的真相。
　　只要结果是好的，是不是就不算恶意的撒谎？
　　洛与重重地吐了口气，将桌面上交叉的双手收到镜头外，控制住不断颤抖的大腿。
　　“大家这两天应该已经听了各个版本的真相吧。”
　　“先不必急着想，到底是该站在最高委那边，还是联合会那边。”
　　“甚至也可以完全忘记，我刚刚说的第一件事。”
　　“只要听好我说的第二件事即可。”
　　“现在只有唯一一个阵营，是肯定正确的——那就是，那上百位无辜死去的受害者的阵营，他们的家人组成的阵营。”
　　“因为每一个我们，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成为他们的家人。”
　　洛与说话声音有些不稳了，他想起那些被捕的嗜睡族成员，想起了宋泠鸢，不知道他们此刻在经历什么。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宝贵。
　　他有点焦急：
　　“因此，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
　　“这群人，目前已经被最高委委员长段易寻全部逮捕，生命危在旦夕！”
　　“此刻我没有办法立即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们消失得无声无息。”
　　“可我不想让他们所有人，就这样，杳无音讯地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时间紧急，我希望在这件事上大家能够相信我，我们不是要做出政治选择，而是要拯救与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我希望大家能与我一同呼吁，请最高委委员长，主动释放所有无辜的民众！”
　　“这是我们所有普通人可以做的事情，也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情！”
　　“啪”地一声，十五分钟到了。
　　洛与面前的直播画面消失。
　　而整座城市里，17832块屏幕上的洛与主播，也突然在那一霎那，全部消失。
　　因为突然插入的直播而中断的广告视频，重新又在城市屏幕上摇曳生资，仿佛无事发生。
　　可一切已经都变了。
　　人们恍惚回过神来，争论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几分钟后，大批民众，不约而同转身奔向了同一个方向——
　　最高委委员会！
　　“洛主播说得对，我们要和那些受害者的家人站在一起。”
　　“但你们就怎么知道他们真的在最高委？”
　　“我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现在有人跳出来说他们在联合会，我也会顺路去看看！”
　　“行吧，反正五点才上班，走吧，一起去！”
　　最高委委员会门口，很会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高声喊叫着让最高委放人。
　　……
　　A大校园内。
　　洛与跟随陶教授、温黎回到历史系研究室，心跳还依旧如兔子般高速跳跃不停。
　　他刚刚竟然在全市人的面前直播了。
　　整座A市有上千万人！
　　到最后他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救出所有人……
　　靠在研究室的座椅靠背上，洛与回想着刚刚直播的内容，后知后觉地出了点凉汗。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是他的S金主！
　　S：【洛主播，做得好棒。】
　　原来S金主也是A市的人？
　　洛与刚准备回复，忽然看见手机又弹出一条新短信——
　　竟然是宋泠鸢发来的！
　　宋泠鸢：【洛主播，做得好棒。】
　　宋泠鸢可以用手机了？！
　　洛与顾不上再理会S说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拨通号码，立马给宋泠鸢打了过去。


第36章 
　　电话几乎立即被接通。
　　洛与心头一跳, 站起身就小步跑出了研究室，紧张地一路小跑到走廊无人的尽头，才终于捏着手机小声说：
　　“喂, 宋会长？……”
　　“洛主播。”
　　宋泠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轻飘飘的, 不似他平时沉重的语调。
　　洛与突然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打电话。
　　从手机听筒里听宋泠鸢的声音, 让人觉得, 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洛与深呼吸一口气：“你……你还好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走近了，随即是宋泠鸢和来人的低声交谈。
　　洛与抿着嘴唇，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宋泠鸢说：
　　“抱歉，刚刚有点事……多亏洛主播, 已经没事了。”
　　洛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
　　“多亏我？我也没做什么。”
　　宋泠鸢声音平静：
　　“我被锁在最高委顶层会议室里，段易寻逼迫我签字, 让联合会主动出面承担下一切罪责的时候, 会议室窗户斜对面大楼的广告屏幕, 恰好弹出了你的直播。”
　　顿了一下, 语气轻快起来：
　　“段易寻暴怒之下，喊了一群技术人员进屋，却怎么也关不掉屏幕的时候，表情很精彩。”
　　“多亏洛主播, 不然我这辈子, 都不可能见到段易寻这种手舞足蹈、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洛与听着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那你大哥最后没有为难你吧？”
　　洛与以为自己只是问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他瞬间心都仿佛被吊起来了！
　　段易寻对宋泠鸢做什么了？
　　直到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洛与不明所以，感觉心跳更加急促：“你笑什么……”
　　“洛主播,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洛与愣了下。
　　脸颊突然就失控地红了点。
　　还好宋泠鸢没让他回答，就自顾自接着说：
　　“嗯，本来已经在为难了，但被洛主播号召来最高委门口的民众，实在太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车辆开门声，随即窸窸窣窣的，好像宋泠鸢坐上了车。
　　他一直压低的音量这才又提高了点：
　　“段易寻虽然是委员长，但这毕竟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委员会。”
　　“其他十名委员，都早就对他积怨已久，只是因为他位高权重，被迫忍气吞声。”
　　“这次的事情闹太大，剩下所有委员都看到机会，索性联合起来了。如果段易寻再不放人，他们很可能行使集体投票权，提前让他下台……”
　　宋泠鸢说着说着，又话题斗转：
　　“这些事情都无聊得很，不细说了。”
　　“我已经顺利离开最高委，嗜睡族所有被捕民众，也在陆续释放中。接下来就是他们最高委的内斗了。”
　　洛与听到这句话，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感觉从头到脚都虚脱了一般，撑着下巴，抵在走廊尽头的窗台边：
　　“那就好……”
　　太好了。
　　他所做的一切，有好的结果了。
　　“洛与。”
　　宋泠鸢忽然又喊了他的名字。
　　洛与心跳在耳膜旁作响：“我在呢。”
　　宋泠鸢靠在车厢后座上，淡然的视线凝视着车辆前方深沉的夜色，脑海里浮现起与洛与一同逃命的夜晚，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收尾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暂时没法去找你。
　　找他？
　　洛与下意识说：“找我做什么……”
　　“我会派一队保镖队去A大附近保护你，直到段易寻彻底卸任、事情完全结束为止。”
　　“我不用的！”洛与脱口而出，连连摆手，又想起宋泠鸢看不见，才弱弱将手收回来，“你那边现在肯定很需要用人，不用管我的。”
　　“你的安全很重要。”
　　宋泠鸢声音淡淡的，很快又补充道：
　　“你是今年人类进步守卫者荣誉的获得者，联合会有义务保护你。”
　　“……”洛与这才又想起这个。
　　一项可以免费乘坐公共交通，和游览国家级景点的荣誉。
　　只好应了声。
　　宋泠鸢看了眼手机里99+、还在不断增长的新消息，按了按太阳穴，轻声说：
　　“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洛与抿了下嘴唇：“你……也注意安全。”
　　“嗯。”宋泠鸢沉默了几秒才说，“那我挂了。”
　　“拜拜。”洛与望着窗外的星星，小声说。
　　“对了——”
　　就在洛与要按下挂断键的时候，突然听见宋泠鸢的声音又从手机中传出来，赶紧移开了手指：“什么？”
　　宋泠鸢瞥着自己聊天软件里，S刚刚发过去的消息，状似无意地问：
　　“你的榜一S先生，有关心你吗？”
　　“啊？”洛与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宋泠鸢忽然问这个，低头翻看，才想起S刚刚确实给他发过消息，“差点忘记回他了……”
　　宋泠鸢若有所思：“因为和我打电话忘记了？”
　　“对啊！我得赶紧回人家了。”洛与说着就开始敲字。
　　宋泠鸢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看来他比S要重要了。
　　“嗯，没事了，我挂了。”
　　就这事？洛与一头雾水地应了声。
　　回复完了S的消息，一转过身，见温黎竟然就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
　　“学长？”洛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心虚，把手机迅速收进口袋，“你在这里做什么？”
　　温黎声音温和，眼神里的关心却不达眼底：“在和宋会长打电话？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洛与开心地笑了下，“嗜睡族的大家也都释放了！”
　　温黎点了点头，却没有笑，意有所指道：“小洛，你和宋泠鸢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近吗？还好吧……”洛与快速眨了眨眼，垂下头，想往研究室走。
　　温黎跟在他身后，沉声劝告：
　　“现在一切结束了，你没必要和他再联系了。宋泠鸢不是一般人，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心思不是我们普通人能理解的。你离太近，只会被他伤害。”
　　洛与轻咬了下嘴唇：“我和他没有很近的……只是这两天，宋会长帮了我，我又帮了他，就打个电话问问而已。”
　　温黎轻揉了把他的头发，眼里的意味看不明确：“最好是这样。”
　　……
　　五天后的早上0点。
　　A区最高委重新选举。
　　段易寻众望所归地，落选了委员长，甚至连委员也没选上，从A市最高委中被正式除名！
　　当天下午，军队权力交接。
　　所有被段易寻派出驻守在A市睡眠医院、小香村以及其他各个与此次投毒事件相关区域的军队，依次被召回。
　　联合会保镖队立即进入搜查，无数证据立即浮出水面！
　　当天晚上，段易寻被逮捕！
　　——与此同时。
　　嗜睡族所有成员，全部聚在不眠家园二期工地的地下据点，大开趴体！
　　为了避免段易寻报复，洛与这一周都呆在学校里，晚上只能在温黎的帮助下，缩在休息室沙发睡觉，早就憋够了。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洛与走出A大校门，感觉空气都变得香甜了。
　　当他跟着温黎走下舷梯、进入地下据点时，看见这原本用于睡觉的地下室里，被布置得像酒吧夜场似的！
　　天花板上甚至安装了彩色筒灯和魔球，五颜六色地落在地上，一群人拥在走廊中央尽情扭动！
　　而走廊两旁的大通铺上，每张床上都坐满了人，人手端着一杯玻璃酒杯，“噼里啪啦”的碰撞在一起！
　　他之前来过这里那么多次，从没见过大家这么开心！
　　“洛主播来了！”
　　“欢迎洛主播！”
　　“洛主播快过来，来跳舞！”
　　一群人拥上来，将洛与像英雄一般围在中间，几乎要将他抛起来了！
　　洛与忍不住一直笑：“救命救命，快放我下来。”
　　温黎见状走过去，将洛与周围的男男女女挥散。那些人阴阳怪气地瞪了温黎一眼：
　　“哦哟哟，这么急干什么，我们又没欺负洛与。”
　　温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走到附近临时搭建起来的吧台边，回头看向洛与：“小洛能喝酒么？”
　　洛与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能喝！”
　　虽然他酒量很一般，但这么好的晚上，就算喝醉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
　　十分钟后。
　　洛与感觉大脑，不转了。
　　他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迷迷糊糊随便找了张床坐下，靠在红砖墙边，听见旁边几个人在聊天：
　　“所以，你们之后，还准不准备接着睡觉啊？”
　　“我现在每天不睡一会儿，感觉都已经不习惯了。”
　　“啧，除了有点浪费时间之外，睡觉还是挺舒服的。”
　　“但我们之前睡觉，一个是为了保命，一个是为了反抗联合会吧？”说话人看了一圈，“现在抗眠药投毒事件结束了，联合会还帮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别给联合会惹事了……”
　　“说得有理……”
　　“那我从明天还是，按时服用抗眠药算了。”
　　“好可惜啊，我真的好想每天睡觉。”
　　“不用可惜！”
　　洛与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脸颊通红红，眼睛却亮闪闪的：
　　“你们放心吧，很快你们就都可以名正言顺睡觉了！”
　　“小洛说什么呢！”坐在他旁边的姐姐们笑了，看出他喝醉又打趣道，“你要是能干掉联合会，我们就每天都睡觉。”
　　“我是说真的！”洛与急得跺了跺脚，停摆的大脑一瞬间高速旋转——
　　如今睡眠回归最大的阻碍，是联合会没有研究出睡眠片。
　　如果他把睡眠片交给宋泠鸢，不就能加快联合会研究出这类药物的速度？
　　睡眠作为一项娱乐行为，重新回归人类社会，不就指日可待？
　　不远处，温黎正在和人讲话，转头看向这边的动静，皱了下眉，快步走过来扶住洛与：
　　“要不要去卧室里休息一下？”
　　洛与赶紧摇摇头：“不用，我真没醉。”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信他！他清醒得很！不然思路也不可能转这么快！
　　洛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醒，一把掏出手机，直接打给了宋泠鸢：
　　“宋会长，我有事找你！”
　　温黎看见他的动作，顿时愣住了。
　　洛与没注意到温黎的变化，只等了好半天，才听到电话那头一个低沉又冷淡的嗓音响起：
　　“喝酒了？”
　　洛与望着手上的酒杯，眨了眨眼：
　　“喝了一点点啦，不要紧……不要岔开话题，我说我有事找你！”
　　“好。”宋泠鸢听起来丝毫不意外，波澜不惊地问：“你在哪？”
　　为什么要问他在哪？
　　洛与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说了现在的位置。
　　“我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来接你。”
　　说完，宋泠鸢就挂了电话。
　　洛与看见通话被挂断，满脸不可置信。
　　他都还没跟宋泠鸢说是什么事呢！
　　……
　　二十分钟后。
　　宋泠鸢让司机将车停在不眠家园门口，下车走进小区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远处伸长了脖子张望。
　　宋泠鸢觉得那样子有几分好笑。
　　“洛与。”
　　他低沉地喊出声。
　　小区里零零散散有人在散步，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洛与也抬起眼看他，仿佛终于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干什么，激动地一阵小跑冲了过来。
　　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般，跳进了他的怀里。
　　宋泠鸢浑身一僵，心跳如鼓点噪声在耳膜叫嚣。他缓缓抬手抚上洛与的后背，垂下眼看向怀里的青年：
　　“怎么了？”
　　洛与却抬头对他极其灿烂地笑了下：“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笑容里带着浓郁的酒香。
　　确实是喝醉了。
　　宋泠鸢清醒了一点，收起手：“上车。”
　　等洛与先钻进车厢，宋泠鸢刚准备进去，却感觉到不远处又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直直地投射过来。
　　他转头，和不远处站在小区松树后的温黎，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宋泠鸢面无表情地冲对方点了下头。
　　坐上车，用力将车门关上了。


第37章 
　　“会、会长, 现在我们是要回联合会吗？”
　　前排，宋泠鸢新上任的司机，迅速开口。
　　这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姓徐。
　　进入联合会工作之前，他在外也听多了联合会会长如何心狠手辣, 以至于都上任一周了，到现在和宋泠鸢讲话, 依然紧张到口吃。
　　虽然这几天他感觉, 会长冷是冷了点，但好像……人也不坏。
　　宋泠鸢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反而侧头看向了刚刚被他带进车的青年：
　　“洛主播，还醒着吗？”
　　上了车就靠在车门上抱着靠枕睡觉的洛与，缓缓睁开眼睛。
　　眼底的水雾氤氲，红着眼角环视一圈, 似乎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
　　笃定地点了下头, 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
　　“宋泠鸢！我醒着！”
　　宋泠鸢：……
　　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一米。
　　但洛与喊话的气势, 怎么听都像是对着相隔十万八千米的另一个山头。
　　车厢光线很暗, 反倒显得洛与的眼睛格外的亮。
　　宋泠鸢对上那双回答完就充满期待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在心里叹了口气。
　　盘算着，这两天的工作，应该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去我的私人住址。”
　　宋泠鸢抬起头，低声回复司机, 顿了下又道：
　　“把后座的隔音板升起来。”
　　徐司机：！
　　被发现偷看了？
　　立即收回透过前视镜打探后座青年的视线, 火速启动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板！
　　深灰色的隔音板将后座的声音与画面完全隔绝。
　　这青年, 不是那位有名的睡觉主播洛与么？
　　徐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直播, 准确无误对上了号。
　　为什么他感觉，宋会长和这大学生主播，关系好像特别亲密？！
　　！
　　徐司机不敢再接着朝下想了！
　　大人物的私生活不是他能打探的，他还是好好开车吧！
　　——车厢后座。
　　隔音板铸成了隐蔽的私人空间。
　　车辆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宋泠鸢朝洛与身边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些位置，依旧压低了声音：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洛与愣愣地看着他。
　　艰难地运转着被酒精侵蚀的大脑。
　　他好像确实找宋泠鸢有事，还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他在宋泠鸢的注视下，沉默地思考了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
　　“要不您猜猜？”
　　宋泠鸢：……
　　洛与却觉得他这句话接得很不错，高兴起来，笑得像一朵迎春花：
　　“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宋泠鸢不算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每天有太多太多工作等着他去决策处理，平常下属多问一句废话，他都会不耐烦。
　　但现在坐在这里，他心底意外地放松，竟对洛与的提议充满了兴趣。
　　垂眼望着青年，缓缓猜道：
　　“你是想找我，领取你的人类进步守卫者荣誉？我已经安排人……”
　　“不是这个！”
　　洛与虽然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却知道不是什么，立马排除了。
　　宋泠鸢“哦”了声，又淡淡道：“那你是想邀请我参加，嗜睡族的庆功宴？可是我们已经离开了。”
　　洛与摇了摇头：“离谱，根本就没人想邀请你吧！他们还都有点怕你的！”
　　宋泠鸢：……
　　宋泠鸢又好笑又好气，凑近了那张依旧在苦思冥想的脸，轻声说：
　　“那难道是……洛主播自己想我了？”
　　洛与感觉到宋泠鸢滚烫的呼吸落在自己嘴唇边，一时间脑袋更加混乱了！
　　他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个答案。
　　他找宋泠鸢是有正事的。
　　可是……
　　一起呆了那么些天后，忽然一整周没见，他好像，确实有点想宋泠鸢。
　　洛与却不想承认，总觉得承认了会很没有面子，转移话题不乐意地嚷嚷道：
　　“猜就猜，你突然凑这么近干什么啊？”
　　又忽然灵光一现般，笑嘻嘻地舔了下嘴唇：
　　“宋泠鸢，你不会是想亲我吧？”
　　宋泠鸢一愣，感觉洛与的脑回路不太对劲，回身想要挪开上身，却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就离他更近了！
　　接着，嘴唇上突然就落下了一片又清亮、又柔软的触觉！
　　如水制的羽毛划过，一触即分。
　　宋泠鸢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整块石塑，硬邦邦地僵在了原地。
　　眼睁睁看着洛与就这么亲了他，又无辜地坐了回去。
　　“洛与！”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低声斥到。
　　洛与眨了眨眼：“干嘛？”
　　宋泠鸢胸口起伏，脱口想告诉面前的青年，这样做完全不对！
　　可他只喊了一个名字，竟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洛与打了个哈欠：“好困呀，亲完了可以让我睡会儿了吧，到了你叫我哦。”
　　说着就头一歪，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始作俑者原地遁走，只留宋泠鸢一个人不上不下的，心跳和呼吸都慢不下来了。
　　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宋泠鸢缓缓摘掉白手套，指腹在唇边轻轻抹了下。
　　却又很快因为自己这样傻的动作而烦躁，重新戴好了手套。
　　洛与只不过是喝醉了而已。
　　宋泠鸢想，等洛与清醒，他务必要严肃教育他，以后就算喝醉了也不能乱亲人。
　　……
　　【睡眠任务完成进度：15/100】
　　【随身空间可抽取次数：6】
　　脑海里管理员的准时播报，把洛与从昏沉的梦境中叫醒了过来。
　　身下很软，好像睡在一团棉花上。
　　是床吗？
　　那他应该是在嗜睡族基地里的卧室吧……
　　“会长，A市睡眠医院已经全部排查结束……”
　　会长？
　　洛与松弛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瞬间睁开了眼睛！
　　“宋泠鸢？”
　　他望着靠着他的床、坐在深黑色地毯上，垂眼看计算机的后脑勺，脱口而出！
　　“谁在说话？”计算机里那个声音忽然激动起来，“闹鬼了会长，你听到声音了吗？这个会不是只有我们两人吗……”
　　“你听错了。”
　　宋泠鸢淡淡回了一句，回过头，和洛与对上眼。
　　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洛与小心翼翼地把头缩回被子里，连连点了点头。
　　“不对吧，没听错啊，那声音还挺耳熟的，有点像洛与主播……”
　　“李瑞，今天很闲？”宋泠鸢皱了下眉，“我没工夫和你闲聊。”
　　语音会议那头的人语调三百六十度斗转：
　　“……经排查发现，A市睡眠医院7号仓库共储存有十箱、共计一万片异常药物……”
　　洛与紧紧抿住嘴，一动也不敢动地缩在毛毯里，看见宋泠鸢忽然拿起了手机，随手敲了几个字，转身随手放在了他面前。
　　洛与又探出头，看向手机屏幕：
　　【等我三分钟。】
　　宋泠鸢给他留完言，就继续开会去了。
　　洛与抓着手机缓缓坐起身，才发现他不在嗜睡族地下基地，也不是在温黎给他准备的那张复古大床上。
　　而是睡在了两张深黑的单人无扶手沙发椅，拼起来的“床”上。
　　这是间装修成黑白色调的房间，整个房间……好像只有这么两张椅子。
　　怪不得宋泠鸢坐在地上开会！
　　洛与一下子醒悟过来，跳下沙发，又拍了下宋泠鸢的肩膀，指了指后面，示意他可以坐上去工作。
　　“不睡了？”宋泠鸢比了个嘴型。
　　洛与摇摇头。
　　宋泠鸢站起身，拿着计算机坐在了其中一张沙发上，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空着的另一张沙发。
　　洛与：？
　　宋泠鸢抬了抬下颌，嘴型是：“过来。”
　　洛与只好又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洛与靠在沙发靠背上，抱着靠枕，隐约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刚刚在宋泠鸢车上，他也是这么坐着的。
　　刚刚，在车上？
　　——断片的记忆一瞬间忽然全部回到脑海里！
　　夜色下，他冲到宋泠鸢怀里。
　　他在车上大叫宋泠鸢的名字。
　　还……亲了他。
　　完了！
　　洛与一下子表情如五雷轰顶！
　　他不会被联合会折磨……罚，罚款吧！
　　不，骚扰会长，应该比不服用抗眠药要严重得多吧！
　　“怎么这个表情？”宋泠鸢突然摘下耳机，将计算机合上慢条斯理放在一旁，侧身看向他，“想起来了么？”
　　“没有，什么也没想起来！”洛与警觉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宋泠鸢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反应，手抬在半空中，朝下按了按。
　　洛与只好又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宋泠鸢慢悠悠道：“所以，还没想起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
　　洛与：？
　　原来是问这个。
　　他松了口气：“这个想起来了。”
　　宋泠鸢抬了下眼：“那什么没想起来？”
　　洛与：“在你车上的没想起来。”
　　洛与：……
　　洛与的脸，嘭地一下，涨红了！
　　气急败坏地又站起来：
　　“不许套我话了！我来找你真的是有正事的！很重要的！”
　　宋泠鸢咽下了准备对大学生进行的、酒后不能随便乱亲人的教育：
　　“好。坐下来慢慢说。”
　　“我能帮你们研究出睡眠片。”
　　洛与急着掩盖他亲了宋泠鸢这件事，一股脑说出了口：
　　“就是服用后可以立即睡着，进入九十分钟深度睡眠，并且在九十分钟后自动清醒的药物，能够帮你实现睡眠可控，满足现在民众对睡觉的新需求，带领全世界进入新时代！”
　　宋泠鸢没料到洛与是说这个。
　　他那双深邃的蓝色瞳孔，微微放大了点：
　　“你如何帮？”
　　“我……我说了我是神仙，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洛与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在脑海里和管理员串通好之后，对着虚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嗒”
　　一片薄荷绿色的药片，出现在他手心。
　　“喏，这个就是能控制睡眠的睡眠片。”
　　洛与将那枚药片放在了宋泠鸢的手套中央：
　　“你把它交给你们的研究团队，搞清楚它的成份就好了！”
　　宋泠鸢盯着这枚药片看了半天：“这是你之前，在鹿山吃过的。”
　　洛与点点头：“对啊，我就是因为吃了这个，所以睡得特别快！你没发现吗？”
　　宋泠鸢：“发现了，但我还以为……”
　　洛与：“嘶，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猪啊，能睡那么快！”
　　宋泠鸢低笑了声，缓缓站起身，从沙发后的材料柜中取出了一迭整齐的自封袋，将那枚药片装了进去，又将自封袋放进口袋。
　　“多谢。”
　　他走回来，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隔着沙发靠俯下身，在洛与耳边轻声说：
　　“等我带回联合会，如果确认有用，我会按照正式研究员的贡献，为你分配报酬。”
　　洛与觉得耳朵痒痒的，但唇角依旧忍不住上翘：“哈哈哈，帮助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我应该做的！”
　　宋泠鸢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那聪明的神仙，饿了么？我给你煮碗面。”
　　“我的天哪，宋泠鸢，我们堂堂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竟然要给我煮面？”洛与觉得稀奇极了，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你家？”
　　宋泠鸢点了下头，转身就朝厨房走过去。
　　洛与跟在他身后也跑了过去。
　　很快就确认宋泠鸢应该从来没下过厨。
　　他看见宋泠鸢动作僵硬地、仿佛这辈子第一次做饭一般，烧了一壶开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拿出手机，想把这奇景照下来，拍了一张后跳转到相册。
　　他突然发现，这不是他的手机。
　　这是宋泠鸢的手机。
　　刚刚宋泠鸢给他留言的时候，被他不小心拿错了。
　　洛与想将手机还给宋泠鸢，却突然在相册里那密密麻麻的资料截图里，看到了两张，很眼熟的照片！
　　一张，是他在星耀直播平台，发给S大哥的自制表情包。
　　【眼泪哗啦啦流.jpg】。
　　用他的脸，配上了流泪动画。
　　另一张，是他发给S大哥的自拍。
　　坐在嗜睡族基地的那张复古大床上，穿着清爽的白衬衫，手摊开对着床铺，对着镜头灿烂微笑。
　　洛与：……
　　洛与：？？？
　　这两张照片怎么会在宋泠鸢的相册里？！


第38章 
　　宋泠鸢站在一尘不染的厨房灶台前, 见锅里的水煮开了，谨慎地拆开了一包细长的白色面条，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转过身, 见洛与怎么突然就盯着手机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他迅速皱了下眉。
　　“什么事？”
　　说着随手就关掉灶台的火，缓步朝洛与走过来。
　　“没事没事……”洛与下意识捂住了手机屏幕！
　　宋泠鸢已经走到他身前, 垂下眼看着洛与捂手机的动作，沉默了一下：
　　“洛主播, 这是我的手机。”
　　“哦哦哦那还给你！”洛与将手机一把塞进宋泠鸢怀里, 转身心虚地跑向沙发。
　　趴倒在沙发上捂住脸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心虚什么？
　　偷藏他照片的不是宋泠鸢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难道宋泠鸢竟然就是他榜一的那位S大哥吗？！
　　不然怎么会有那两张照片啊！
　　洛与火速又找出自己的手机，翻看他之前和S大哥的历史对话。
　　嗯，他表现得很乖巧。
　　很可爱。
　　很……
　　【还是星耀有良心！比联合会那群傻瓜有眼光一百倍！】
　　很没眼光地, 竟然在大会长面前骂过联合会！
　　宋泠鸢当时竟然没生他的气，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洛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印子。
　　借此时刻提醒他谨言慎行！
　　厨房里。
　　宋泠鸢接过手机, 望见洛与落荒而逃的样子, 不解地按开屏幕。
　　洛与的自拍。
　　宋泠鸢按灭屏幕。
　　宋泠鸢：……
　　现在去解释他只是手滑, 或者他的手机被盗了，还来得及么？
　　十分钟后。
　　宋泠鸢端着一个黑色托盘，上面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离开厨房穿过客厅, 走进了正对着厨房的另一个房间。
　　洛与心情镇定了一点, 见状从沙发上翻起来跟在他身后, 进入了新房间。
　　一尘不染仿佛全新的大理石色长桌和几把白色高脚椅，整齐地摆放在房间中央。
　　宋泠鸢将面碗放在隔热垫上, 为洛与拉开一把椅子：“坐。”
　　洛与不经意对上了宋泠鸢的眼睛。
　　一对上就又想起——
　　这位看上去不近人情的禁欲大会长，手机里竟然藏有自己的自拍！
　　赶紧埋头坐了过去：“谢，谢谢会长。”
　　宋泠鸢也十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不客气。”
　　坐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低头哐哐吃面。
　　仿佛几天都没吃过饭的饿鬼一般。
　　没一会儿，两碗面，就都见了底。
　　洛与吃太快，根本就完全没有品尝出面的味道。
　　等吃完后回想了一下。
　　好像……什么味道也没有。
　　他放下筷子，擦干净嘴，终于忍不住说：
　　“那个照片……”
　　洛与开口的一瞬间，宋泠鸢浑身都绷紧了！
　　“你是手滑存进去吧？”
　　“不是。”
　　宋泠鸢下意识就否认了洛与的质问。
　　等否认后却才听清，洛与是在给他台阶下。
　　而他好像，直接把台阶毁了。
　　宋泠鸢硬着头皮抬起眼，对上洛与无辜的眼神：“不是手滑，那是……？”
　　宋泠鸢桌下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脸上努力维持着严肃的模样，一本正经编造道：
　　“我收集你的照片，是想了解民众在睡觉领域，喜欢什么样的主播。”
　　“日后等睡眠片推出，睡眠制度改革，我们会往这个方向寻找合适的官方宣传主播。”
　　洛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你们可以找我啊！”
　　“这事谁还能比我更有经验啊！”
　　宋泠鸢望见洛与激动的样子，抿了下嘴唇，允诺道：
　　“好。如果睡眠片真的能够被研究出来，我会聘请你成为联合会官方主播，由你负责带领全世界所有人重新学习睡觉，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洛与瞬间开心得不行，笑着望向他：“那你们可搞快点呀！”
　　宋泠鸢点了点头，收回目光：
　　“我会尽力。”
　　吃过早饭，宋泠鸢需要返回联合会继续工作，洛与也回学校继续参与睡觉研究项目。
　　来接他们的，依旧是那位新上任的徐司机。
　　他的视线忍不住透过前视镜，在后座上的两人身上摇晃。
　　几个小时前，他将这位小主播送进宋会长家里。
　　几个小时后，又将这两个人一起带走……
　　怎么想都很很难不想歪吧！
　　“徐司机，隔音板打起来。”
　　宋泠鸢冷淡的声音忽然又在后排响起。
　　徐司机：……
　　又被发现了。
　　默默收回视线，升起隔音板，为会长和小主播留足私人空间。
　　车厢后座。
　　“最近联合会事情很多。”宋泠鸢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侧头看着洛与，“可能不能经常来找你。”
　　洛与缓缓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宋泠鸢怔了下，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过是心里觉得，应该来找洛与，就这样说了。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非得见面？
　　宋泠鸢竟然一时也无法回答，只得仓促地找解释：
　　“段易寻的事情刚结束，我怕你这边，还会有问题。”
　　洛与拉长声音“哦——”了声，大大咧咧地挥了下手：
　　“没事的！温黎学长一直在学校，出什么事他也可以帮我的。你忙就好啦。”
　　宋泠鸢心头瞬间一沉，脸色也不自知地冷了点。
　　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等车辆停在A大门口，洛与推开车门要下车，宋泠鸢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洛与回过头，不明所以望着他。
　　“如果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洛与眉眼弯弯地笑了：“知道啦！”
　　说着推开他的手，跳下了车。
　　宋泠鸢总觉得心里有话没对洛与说完，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胸腔莫名堵塞得不行。
　　见洛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烦躁地敲了敲车门扶手。
　　不耐烦地沉下声，让司机开快点。
　　前排驾驶座上，徐司机颤颤巍巍应和着。
　　怎么洛与主播一走，会长就像变了个人呢？
　　……
　　A大校园里。
　　洛与跑了好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转头看向学校大门。
　　宋泠鸢的车已经开走了。
　　好奇怪，他竟然有点觉得舍不得。
　　和宋泠鸢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安心。
　　罕见地有……家的感觉。
　　……
　　晚上。
　　洛与在二十二点五十九分，准时结束了一天的项目数据整理工作。
　　二十三点，站起身下班！
　　他看见温黎站在门口，赶紧跑过去：
　　“学长，我把这个月的房租转给你吧！今天我就继续回去住啦，谢谢你租我房子！”
　　温黎微微笑了：“不急。恰好我也找温舒有事，我送你回小区吧。”
　　洛与没有推脱，和温黎一起下了楼。
　　走到学校门口，他却忽然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身穿西装的男人，靠在一辆同样眼熟的黑色轿车车门上，一条腿膝盖自然地微弯，垂眼看着手机。
　　洛与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里。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男人也听见了铃声，抬起头，目光和洛与对上，怔愣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宋会长。”洛与快步走了过去，不自知地弯起了眉眼，“今天也找我有事吗？”
　　宋泠鸢看了眼洛与，又瞥向洛与身后一脸憋气的温黎。
　　最终收回目光，抬手拉开车：“上车。”
　　“宋泠鸢，你又要把小洛带去哪儿？”温黎皱着眉头快步走上前。
　　“洛主播为联合会睡眠片研发项目，做出了巨大贡献，项目负责人想和他当面聊聊。”
　　宋泠鸢声音冷淡、公事公办道：
　　“温黎博士，还请不要阻碍联合会办公。”
　　洛与感觉到氛围莫名变得紧张，连忙说：“好啊好啊，我去见他。”转过头对温黎挥了挥手，“学长再见！”
　　温黎无力地松开眉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洛与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
　　“宋会长，我对睡眠片如何制成这件事，一窍不通的。”洛与上了车就对宋泠鸢道，“可能不能给你们提供太大的帮助。”
　　“不要紧。”
　　宋泠鸢的视线落在洛与的脸上。
　　从他刚刚看见洛与的那一刻起，心头积攒了一天的憋闷，就瞬间一扫而空！
　　他今天头一次工作得心不在焉，无论做什么，脑海里都是洛与的样子。
　　这让他愈发坚定了，今天准备对洛与说的事情。
　　洛与歪了下头：“不要紧？”
　　宋泠鸢回过神来：“研制睡眠片是项目组的工作。你只需要和我去吃饭即可。”
　　洛与有点意外：“吃什么饭？”
　　“今天把你那枚睡眠片交给项目组后，项目组确认，确实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已经在想办法确认成份。”
　　“今晚，我代表联合会，请你吃饭，以作感谢。”
　　洛与听见宋泠鸢声音格外轻快，以为是因为睡眠片解决了他心头的一桩大事。
　　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好几分钟后，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
　　“现在是，只有我们俩，去吃饭？”
　　宋泠鸢点了下头，侧过头，深邃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愿意？”
　　“没有没有。”洛与连连摇头，笑了，“我很荣幸！”
　　深夜十二点。
　　轿车抵达波光粼粼的月牙湖边，洛与下了车，跟着宋泠鸢走上一座白玉雕刻的小桥，走到了湖心小岛上，进入一片复古的亭台楼阁。
　　优雅的古琴声不知在哪里演奏，伴着月光在水中的倒影晃动。
　　等进了包厢就更加优雅，红木雕刻的屏风将竹制桌椅掩在其后，落地窗外是小桥流水，皓月当空。
　　洛与感觉自己忽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是瞪着眼睛四处张望，话也不敢说一声。
　　他们坐下后，宋泠鸢低声对服务生说了句什么，服务生便匆匆离开。
　　“宋会长，请我一个大学生吃饭，需要专门来这么好的地方嘛。”洛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神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宋泠鸢抬手为他斟了杯茶，一脸认真地问。
　　神仙？
　　宋泠鸢还真相信他是神仙啊？
　　洛与噗嗤一声笑了：“和这也差不多吧！”
　　“那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洛与有些没听懂宋泠鸢的话：“留在哪里？”
　　宋泠鸢将茶壶轻轻放在桌面上，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洛与：
　　“洛与，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做到那些……神仙一样的事情的。”
　　“但那是你的秘密，不必告诉任何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么？留在A市，留在这个世界里。”
　　洛与这下懂了。
　　这……
　　好像不由他决定吧！
　　他犹豫地喝了口茶：“不出意外地话，应该是可以留下来的吧……”
　　宋泠鸢表情却立即严肃了起来：“意外是什么？”
　　“意外就是，如果有一天我没有睡满九十分钟，我就得离开了。”洛与吞吞吐吐道。
　　这是关乎他性命的秘密。
　　在这个世界里，他第一回告诉别人。
　　他见宋泠鸢听到后，重重松了口气：
　　“那以后你每天来联合会睡，我派保镖队在门外守卫，保证没有人会打扰你睡觉。”
　　“……倒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我就在家睡也没人打扰的！”洛与吓得连连挥手拒绝，这样岂不是更引人耳目了！
　　冷静下来后又好奇地托着腮帮子看向宋泠鸢：
　　“宋会长干嘛这么怕我走啊？还有事要我这个神仙帮你解决？”
　　“没事。”
　　宋泠鸢说完便沉默了，洛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喝水。落地窗外的流水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低声作响。
　　突然间，宋泠鸢却将身下的竹椅，朝洛与的方向移动了一点。
　　“咔嚓——”
　　洛与以为是他的椅子有问题，不解地偏过头看向他
　　却见宋泠鸢垂下眼，声音很低、很轻：
　　“其实，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洛与端着茶杯：“什么事？你只管说，我能帮肯定帮的！”
　　他最近好几次抽道具的机会，都还没用呢！
　　“是我的个人私事。”
　　宋泠鸢明明就坐在他身边，洛与却觉得他的声音遥远得像水流：
　　“我想要，追求洛主播。”


第39章 
　　“噗——”
　　洛与没控制住, 口中刚含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还好他反应快疾速带着椅子朝后退，没让自己被茶水淋湿！
　　但他还没来得及擦擦桌面, “咚咚”几声包厢门就被敲响了。
　　洛与晕头转向地伸手去捞不远处桌面上的纸巾，宋泠鸢顺手帮忙推了一把, 随即连人带椅又迅速移回原地：
　　“进。”
　　门外的人闻声走进来，是餐厅经理推着小推车来上菜了。
　　餐厅经理知道宋泠鸢的身份, 本就紧绷着神经, 一进来就望见地上的一滩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实在不好意思宋会长！是不是我们茶壶里的水太满，给您溢出来了？”
　　边说边伸出手连连清理桌面。
　　宋泠鸢淡淡地瞥了眼茶壶，似乎在认真思考到底是不是。
　　洛与的大脑还处在处理宋泠鸢忽然表白的冲击中，无意识地擦着面前桌上的水渍，手上的纸巾一下子就被餐厅经理热情地抢走：
　　“哎呀都是我们的问题, 哪能让您来擦！”
　　洛与茫然抬起头：“不是茶壶的问题……”
　　“哎呀，那肯定就是我们茶杯设计有问题！”
　　餐厅经理好像决定要把这口锅背到底：
　　“宋会长, 为了给您二位提供更好的体验, 今个就由我在这包厢服侍二位吧。”
　　说着就将手推车上的菜殷勤地端上桌面, 摆放好之后, 视线在面前两人中一流转，拿起公筷就为洛与夹菜。
　　洛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碗里堆起了香酥排骨、蒸鱼、蛋黄鸡翅……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下意识看向宋泠鸢。
　　“吃吧。”宋泠鸢朝他抬了抬下颌。
　　洛与只好默默低下头开始啃鸡翅。
　　没想到这蛋黄鸡翅味道还真不错！又脆又香的。
　　餐厅经理见洛与吃得那么起劲，沾沾自喜地换了双公筷, 转身就要为宋泠鸢夹菜。
　　没想到宋泠鸢却抬起白色手套, 冷淡地抬手一挡：
　　“你可以出去了。”
　　餐厅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这是被嫌弃了？
　　但又不敢反驳。
　　只好唯唯诺诺推起小推车, 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包厢里重新又安静下来，只剩洛与啃鸡翅发出轻微的声音。
　　洛与埋头啃了一会儿, 觉得不对劲，抬起头，发现宋泠鸢没有夹菜，反而一直在看他。
　　他很想问宋泠鸢为什么不吃。
　　却又重新想起几分钟前的那句表白。
　　现在他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劲！
　　于是又埋下头。
　　啃啃啃，继续啃鸡翅。
　　宋泠鸢看了一会儿，才拿起筷子，似乎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待会儿，还要不要去我家睡觉？”
　　洛与猛地被鸡翅上的蛋黄粒呛住，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水。
　　转过头，发现宋泠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挪到他身边来了，还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慢点吃，别急。”
　　“我没急……不是，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去你家睡觉？”洛与咳嗽着忍不住问。
　　“是因为我托人买了一张价格不菲的新床，想请洛主播去帮忙试睡一下，看是否值价。”宋泠鸢一副一本正经商量正事的语气，义正言辞道。
　　“你买新床了？”洛与被这句话吸引住，迟疑了下，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小声问，“你——买的什么样的床？”
　　“电动调节床。”
　　宋泠鸢慢条斯理地夹了筷子青菜：
　　“据说可以根据床主喜好，随意调节床头和床尾的高度，还能调节床垫的软硬。但我对床不熟悉，更多功能还没试过。”
　　“电动的床？”洛与瞬间来了兴趣，“我还没睡过这种床呢！”
　　“是么？那正好可以去我家了解一下。”宋泠鸢面不改色继续说，“主要是我目前还不需要睡觉，没法评估这张床是否好用，所以，想请洛主播先去替我试试。”
　　洛与真的有点心动！
　　但一想到他和宋泠鸢现在关系不明，又有点犹豫地含了口饭：“我考虑一下……”
　　宋泠鸢瞥见他的动作，继续低声劝诱：
　　“洛主播，你放心，我找你试床，只是看你对睡觉比较有研究，想请你以专业的态度帮我测评，别无他意。”
　　既然宋泠鸢都这么说了，洛与也不好再推辞：“行，那我就先去看看。”
　　宋泠鸢缓缓垂下眼，将愉悦的心情压制得波澜不惊：
　　“嗯，就看看。”
　　很快他们结束了晚餐，宋泠鸢带着洛与从白玉桥往回走。
　　盛夏的夜晚依旧温热，但湖边却带来了格外凉爽的风。
　　风鼓起洛与的衬衫，发出“呼啦”的声响。
　　等下了桥，走到车边的时候，宋泠鸢却忽然停下了，转身看向洛与。
　　洛与眨了眨眼：“又怎么了？”
　　他看见宋泠鸢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暗流涌动，极尽克制的声音低沉：
　　“洛主播，那我可就开始追求你了。不必急着响应我，我给你无限的时间用来斟酌。”
　　洛与心跳忽然就乱了一拍，眼神闪躲得看向天空：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宋泠鸢微微弯起嘴唇，转过身看向天际一轮明月，在弥漫的黑夜里不经意地笑了下，拉开车后座的门，邀请洛与上车。
　　等宋泠鸢也上了车，洛与忽然感觉这车厢史无前例地拥挤！
　　明明没有人说话，他却觉得周围好吵闹。
　　半天才发觉，是他的心跳高声鼓动。
　　等车终于开到宋泠鸢在郊区的独栋别墅，洛与跟在宋泠鸢身后走进门，看见宋泠鸢转身就“咔嚓”反锁上大门。
　　整栋别墅，只剩他们两人。
　　洛与忽然觉得他好像不该来这里！
　　怎么都有一种……猎物自投罗网的错觉。
　　“你的床呢？”他努力理直气壮问，摆明自己来的目的。
　　“在那个房间。”宋泠鸢换了拖鞋后，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淡然地绕过客厅，带着洛与走向他还没去过的另一个房间。
　　洛与跟着走进去，果然有张床摆在那里。
　　漆黑色实木的床拖之上，乳白色床垫床头部分自然地向上抬起，与床身形成一种流线型弧度。
　　形成一种人体线条的美。
　　洛与不自觉走到了床边：“真能调节啊？好神奇！”
　　“上去试试吧。”宋泠鸢鼓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洛与犹豫了下，缓缓脱下拖鞋，跳了上去，很快被这床柔软又坚固的触感吸引。
　　很快他就找到了床另一侧一排发光的按钮，上面标示着各种调节功能。
　　他伸手将床头、床尾的高度调节了好几次，又试了下不同软硬程度，这才松开手满意地躺了下去。
　　洛与想告诉宋泠鸢这床真不错，但一翻身却见——
　　宋泠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床，现在就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呢！
　　洛与一时不知所措：
　　“你怎么突然上来了……”
　　宋泠鸢定定地看着他，看起来身体也很僵硬地躺在床边，一动不动：“想试试洛主播调节得是否舒适。”
　　“那，你觉得如何？”
　　洛与问完，又觉得现在不是该问这句话的时候，深呼吸一口气，感觉一切都乱套了：
　　“你……要不你还是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我不可以在你身边工作么？我们之前，不是都可以一起睡么？”
　　宋泠鸢声音平静地连续发问，脸上也并无太多情绪，只是呼吸声明显比平时要更重一点。
　　洛与感觉到空气都变得黏腻，胡乱地推了把宋泠鸢的肩：“不可以！现在不可以了！”
　　“那好吧。”宋泠鸢没说什么，淡淡地应了下来，“那我出去。”
　　说了这话，可他却并没有动。
　　他们二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面对面躺在床上。
　　太近了。洛与抿着嘴唇，甚至能感觉宋泠鸢身上散发出的滚烫的温度和炽热的气息。
　　就在洛与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受不了另一人的温度侵袭、而轻轻发颤的时候，宋泠鸢终于坐起身了。
　　转身下了床，走到门口。
　　“睡衣在床头柜里。新的。”
　　说着走出了房间，随手关上门。
　　洛与等了一会儿，才伸手拉开床头柜。
　　满满一层都是全新未开封的睡衣，随手一拨拉，纯棉的、丝质的，黑白灰的、米色的，强迫症般摆得整整齐齐。
　　洛与跳了一套乳白色睡衣，把床脚的被子捞到身上，在被子里小心翼翼换好睡衣。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可宋泠鸢方才留下的气息还在房间里游荡，让他心里不太安分。
　　等换好衣服，洛与捏了捏袖口。
　　这是宋泠鸢给他买的睡衣。
　　这样想着，洛与好想尖叫，将头整个都埋进了枕头里。
　　几分钟后，又默默从随身空间里拿颗睡眠片出来。
　　……
　　等洛与迷迷糊糊醒过来，关了灯后黑暗弥漫的房间里，门缝里透出一点亮光，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说话声。
　　他赖在舒服的被窝里，听了一会儿，是宋泠鸢在开会。
　　醒来后家里有人的感觉，真好。
　　他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他记得厨房里有饮水机，坐起身踩着拖鞋走出门准备去接水喝。
　　洛与轻手轻脚推开门，看见宋泠鸢背对着他，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轻按着太阳穴，一手托着笔记本计算机，正对着计算机屏幕，冷淡地响应什么。
　　说话声盖过了开门声，宋泠鸢没有发现他起床。
　　洛与不想打扰他，小心翼翼从沙发后与墙壁间的过道走过。
　　等他走到宋泠鸢身后，忽然一下子僵住了——
　　宋泠鸢竟然开的是，视频会议！
　　他和宋泠鸢镜头画面里，穿着白色睡衣、偷感很重的自己，震惊地对上了眼！
　　宋泠鸢缓缓转过头，和僵在原地的洛与对上视线：
　　“醒了？”
　　洛与点点头：“我去喝水！”
　　说着赶紧冲出镜头画面！
　　宋泠鸢回过头，看见其他镜头画面里的参会者，全都表情各异，见他看过来，都心虚地低下头！
　　他们怕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灭口！
　　只有负责会议纪要的助理李瑞不怕死地高声问：
　　“会长，那那那个穿睡衣从你后面走过的不是洛主播吗？”
　　“洛主播怎么在你家？”
　　整个视频会议里的所有人，一瞬间全都陷入了沉默。
　　宋泠鸢一脸严肃：“我们时间很紧，不要再说和会议无关的问题。”
　　李瑞：……
　　“这场会先开到这吧。我马上回总部了，线下再继续。”
　　说着宋泠鸢迅速关掉了会议窗口。
　　突然被弹出会议的李瑞：……
　　那绝对就是洛主播！
　　等洛与喝完水走出来，站在沙发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不知道你开了视频。”
　　宋泠鸢看着洛与穿着他买的睡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觉得心情格外好，微微勾起一点嘴角：
　　“过来坐吧，我给你煮面。”
　　……
　　等吃过完全没有任何味道的面条，洛与被宋泠鸢送去了学校。
　　很快，车辆就在A大门口停下了。
　　在洛与要打开车门下车之前，宋泠鸢突然又按住了他的手背，侧过身看向他：
　　“洛主播，今天试睡感觉如何，还没有给我反馈。”
　　洛与这才想起来，认真说：
　　“很舒服！建议你之后软硬程度调三文件，床垫高度调两档，不过这是我个人建议，可能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
　　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大段，宋泠鸢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
　　“真是多谢洛主播了。”
　　“去吧，我晚上再来接你。”
　　说着松开了他的手背。
　　还要接他？为什么要接他？
　　洛与快速眨了眨眼，却没问出口，转身就跳下车，一路小跑去了历史系研究室。
　　等在桌前坐下，洛与缓了好久，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整理资料！
　　这一夜真的发生太多事情了吧！
　　正好陶教授和温黎都还没来，他在脑海里唤道：
　　“管理员，我要抽道具！”
　　抽几发道具，调节一下心情！
　　【随身空间目前剩余7次抽取次数，是否全部使用？】
　　“都用了吧！”洛与豪气地一挥手！
　　【第1次抽取正在进行中……】
　　【恭喜你抽到A级道具，洒满玫瑰花瓣的圆形情趣大床一张！】
　　洛与：？
　　什么玩意？
　　就他一个人睡觉，为什么需要情趣？！


第40章 
　　洛与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情趣大床有什么用, 管理员就自顾自地继续抽下一发道具。
　　【第2次抽取正在进行中……恭喜你抽到A级道具，无噪音、抗震、浪漫双人水床一张！】
　　洛与：“哎先等一下……”
　　情趣也就算了，为什么床还要抗震啊？
　　【第3次抽取正在进行中……恭喜你抽到B级道具, 毛茸茸仿真白色狐狸耳朵和尾巴一套！】
　　洛与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狐狸耳朵？尾巴？你这都是些什么……”
　　【第4次抽取正在进行中……恭喜你抽到B级道具，黑色皮革情趣手铐一副！】
　　洛与“蹭”地站了起来：
　　“停下！你停下！”
　　管理员顿了下, 很不情愿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道具抽取暂停，目前剩余3次抽取次数。】
　　洛与脸涨得通红, 咬牙切齿重新坐回椅子上：
　　“管理员, 说好抽取道具是帮助我完成睡觉任务呢？情趣大床、水床我原谅你了，那好歹也是床吧，狐狸尾巴和手铐，到底和睡觉有什么关系啊！”
　　管理员一本正经：
　　【据数据显示，在大多数世界，毛茸茸仿真白色狐狸耳朵和尾巴, 使用场景多为睡前，使用地点多为床上。】
　　洛与：“不是所有床上发生的事都和睡觉有关……”
　　管理员：【至于黑色皮革情趣手铐, 根据数据显示, 在大多数世界, 通常使用方式为：将人的一只手腕拷住后, 另一头拷上床头。可以用于将人固定在床上。】
　　洛与：“……那是什么正经的固定吗？！”
　　管理员声音平稳：【综上所述，以上道具都与穿越者任务有关。】
　　洛与张了张嘴，放弃讲道理，但还是觉得不对：
　　“这些道具和之前的道具, 差异也太大了吧！不仅没有攻击别人的能力, 还只能攻击我！”
　　管理员“哦？”了声,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紧不慢解释道：
　　【忘了说, 由于察觉到穿越者暂时没有任务失败的危险，抽取方向已经调整为增进睡眠趣味。】
　　洛与：“……睡眠趣味？”
　　洛与懂了。
　　随身空间道具抽取，会根据他的场景来实时调整方向。难怪之前好几次，都非常应景。
　　但这到底是谁的趣味啊？
　　反正不是他的趣味！
　　洛与麻木地靠在座椅上，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宋泠鸢那张冷淡的脸。
　　漠然的蓝眼睛垂着，戴着一丝不茍的白手套，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双……黑色皮革手铐。
　　洛与猛地灌了自己一口水。
　　不行，他绝对不会把这些玩意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的！
　　不对，他为什么要想象宋泠鸢用他的道具？
　　他们什么关系啊！
　　他们什么关系呢……
　　洛与托着脸，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忽然就想得入了神。
　　“洛与同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陶教授忽然从门外走进来，狐疑地瞥了洛与一眼。
　　“热的！”
　　洛与迅速回过神来，双手交叉整齐迭放在桌上，身体挺直，信誓旦旦。
　　“太热了，热死了。”
　　陶教授看了眼空调温度。
　　24°。
　　不愧是年轻人，真是身心火热啊。
　　……
　　晚上十点五十分，洛与还没结束今天的工作，就收到S发来的信息：
　　【校门口等你。】
　　这还是宋泠鸢第一次用S账号和他对话。
　　洛与看见他和S上一次对话，两人还是陌生网友，现在竟然在现实世界中有了这么紧密的关系，竟然有一种网友奔现的错觉。
　　看着看着，心跳霎时密集得像小鼓，又放下手机。
　　坐立难安地、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到晚上十一点，洛与瞬间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不知道宋泠鸢又找他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也很想见到宋泠鸢。
　　想到能见面，他就忍不住莫名地紧张又开心。
　　等洛与几步走出研究室，温黎却追了出来：
　　“小洛，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洛与抑制住心底的喜悦，礼貌微笑着对温黎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学长，宋泠鸢会长说找我有事，已经在学校门口等我了。”
　　“宋泠鸢又来了？”温黎的脸瞬间黑了，几步上前，伸手将洛与拦到墙边，“他还能找你有什么事？”
　　“还是睡眠片项目。”洛与被逼在墙边，有些不自在地含糊应道，“联合会的睡眠片项目，想要我去帮忙呢。”
　　温黎盯着他闪躲的眼神，冷笑了声：“你一个大学生，到底能给睡眠片项目帮什么忙？”
　　说着又眯起眼睛：
　　“小洛，你不会是被宋泠鸢洗脑，去帮他们做志愿者试药吧？他们研发的这些药物，副作用都不知道会有多大，你可别为了讨好宋泠鸢，以身涉险。”
　　洛与皱起眉头：“学长，什么叫我讨好宋泠鸢？”
　　温黎别过脸去，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怎么，难道不是么？”
　　“自从你认识宋泠鸢，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魂儿都没了，三天两头就往他那里跑。”
　　“不就是因为他是联合会会长，你就这么急着巴结讨好他？”
　　说着又回过头，按住洛与的肩膀：
　　“洛与，你不会真以为人家会看上你一个大学生吧？人家就是看你好骗！”
　　洛与猛地抬起头，用力伸手推开了温黎。
　　温黎一时没控制好，朝后踉跄了几步，竟然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洛与没有伸手去扶他，定定地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前看着他，压低声音：
　　“温黎学长，你越界了。”
　　“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学长，所以才愿意好好跟你说话。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今天你话里话外朝我身上泼的这些脏水，念在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以后，我们就当是陌生人吧。”
　　温黎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听着洛与说着一切。
　　只见洛与嘴唇压得平直：
　　“你的房租我会双倍转给你，我今天就会从你家搬走。”
　　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
　　温黎无力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洛与单薄却又坚定的背影。
　　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
　　等洛与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想起温黎说的话，又慢下脚步。
　　忽然被一种重重的失落笼罩。
　　温黎说得也没错啊。
　　宋泠鸢是堂堂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会长，为什么会喜欢他一个未经世事的大学生呢？
　　洛与原本要与宋泠鸢见面而激动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温黎那些话戳散了。
　　他突然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面对宋泠鸢，有点犹豫地坐在了学校小树林旁的长椅上。
　　他托着脑袋发呆了好几分钟，突然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熨烫整齐的白衬衫，配黑色修身西装长裤，身上成熟凌冽的气质，与周围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了？”
　　洛与抬起头，惊讶地看他
　　宋泠鸢在他身前站定：“见你好久没出来，怕你出事。”
　　“你……怎么进来的。”洛与小声问，摸了摸后颈。
　　宋泠鸢摊开手掌，上面有一张A大的校友卡。
　　洛与这才想起来，宋泠鸢也是A大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宋泠鸢作为校友，为A大捐款的时候。
　　“怎么不开心？”宋泠鸢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侧过头认真问。
　　洛与犹豫了下，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他：
　　“宋泠鸢大会长，你为什么喜欢我？”
　　宋泠鸢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沉默了一会儿道：
　　“洛与，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被我吓哭了？”
　　“吓哭了？”
　　洛与怔了下，仔细回忆他那回从活动大厅出来，一出来就撞在宋泠鸢身上的画面。
　　虽然他那个时候是很害怕吧，但也不至于吓哭吧！
　　“我哪有！”
　　“你眼睛都红了。”
　　洛与这才反应过来：“我那是困的！打哈欠会眼红的！”
　　“……这样。”宋泠鸢微微勾了下唇角，“总之，第一次见你，以及后来从直播间看见你，都以为你是一个很脆弱的学生，就像是需要专人保护的古董瓷器一样。”
　　洛与哼了声：“那你可误解我了！”
　　“是。越了解越发现，你有一颗勇者之心。”
　　“明明看上去这么又天真又无害的外表下，竟然能有对抗一整个世界的巨大的勇气。”
　　“洛与，我于是被你深深吸引。”
　　宋泠鸢的声音在黯淡的黑夜下，如安静的河流缓缓流进耳畔。
　　洛与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被温黎破坏的好心情，悄悄恢复了。
　　“为什么问这个。”宋泠淡淡地侧过头，“谁说了什么？还是你考虑接受我的追求了？”
　　“呃……”洛与视线飘忽起来。
　　他不想再让温黎影响他，于是直接略过了第一个问题。
　　至于第二个问题……
　　他白天都想象宋泠鸢拿他的手铐了……
　　现实生活中，不能还原地不动吧！
　　洛与突然站起身，拉住宋泠鸢的手腕，带着他跑向长椅后的那片小树林。
　　黯淡的夜色下，密密麻麻的树林将外界的喧闹隔得很远很远。
　　洛与推着宋泠鸢的肩膀，将他推到了一棵格外粗壮的大榕树下，仰起头，直接就吻了上去。
　　他没有接过吻，可他看到过！
　　他抱着宋泠鸢费力地又咬又舔，气喘吁吁地亲了好半天。
　　费解地松开手：“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宋泠鸢沉默地望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只是舔了下被突然侵略的嘴唇，定定地开口：
　　“洛与，你是同意了？”
　　洛与急了：“我都亲你了！怎么还不算同意？”
　　“那，别在这里亲。”宋泠鸢的指尖在洛与的唇边轻轻划过，声音平静，“去车上。”
　　洛与被宋泠鸢牵着走出树林子，心仿佛都被牵起来，脚步也快了。
　　等快走到校门，宋泠鸢假装不经意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温黎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从他们进入树林开始，宋泠鸢就注意到温黎从不远处一路跑过来，似乎急着要找洛与。而等他们进了树林，温黎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
　　宋泠鸢不喜欢被人围观私事，更不想让洛与这么可爱的时刻，被旁人看到。
　　宋泠鸢收回目光，伸手揽住了洛与的腰，将人朝怀里搂了搂。
　　等上了车，宋泠鸢低声让司机升起隔音板，徐司机熟练地操作起来。
　　“咔嚓——”
　　隔音板固定地那一刻，宋泠鸢慢条斯理摘下白色手套，侧过身一手抄到洛与腰间，另一手将洛与双手按在一起，将他放倒在座椅上，附身压了下来：
　　“洛主播，现在该我了。”
　　原本宽敞的后车厢瞬间变得拥挤不堪，洛与躺在沙发后座上，望着宋泠鸢的眼睛，心头猛地一跳！
　　宋泠鸢吻下来的那一瞬，眼神忽然变得侵略又危险，接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撬开了他无力抵挡的唇齿。
　　舌尖长驱直入，亲得又凶又猛。
　　洛与被亲得喘不过气、呼吸都不顺了，本能想要挣扎，可偏偏双手都已经被按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明明只是一个亲吻，可洛与竟然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等宋泠鸢终于舍得离开他的唇瓣、松开他的手腕，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听见耳边传来嘶哑的嗓音：
　　“既然同意我的追求了，以后喝醉了，就更不可以随便亲旁人了。”
　　“只可以亲我，知道么？”


第41章 正文完结
　　两个月后的周五。
　　A大已经进入新学期, 洛与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终于结束一整天的满课。
　　下课铃刚响，他就火速和同学告别, 几步跑出教学楼，溜出了A大。
　　他一直跑到校园外停车场才停下, 在停车场角落，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停得低调、却格外耀眼的黑色轿车。
　　洛与没有立即上车, 而是先站定喘了口气, 掏出手机欢快地发语音：
　　“宋泠鸢！我到了！”
　　几秒钟后，车门被打开，一只黑色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随即，宋泠鸢整个人从车厢走了出来。
　　他从联合会总部过来，依旧穿着整齐的深黑色西装。脸上高耸冷淡的五官, 在看见洛与时，一瞬间变得柔和了点。
　　宋泠鸢快步走过来, 扣住洛与的手指, 拉开门让他上车。
　　这两个月, 洛与虽然同意和宋泠鸢交往, 但两个人聚少离多。
　　他只能感叹，宋泠鸢不愧是联合会会长，真够忙的，不仅日夜无休、经常出差, 还完全没有假期！
　　他后来才知道, 最初几天宋泠鸢能和他一起吃晚饭, 都是已经推了很多工作的结果了！
　　等洛与开学后也忙起来，两人更是只有周末才有机会见面。
　　或许是因为每回见面相隔时间太长, 洛与每一次见面，都觉得宋泠鸢比上一次变得……更凶了一点。
　　一到无人的地方，不管是在车厢后座，还是回家之后，就好像原形毕露了一般。
　　他总是被宋泠鸢压在沙发上、抵在卧室门后，被宋泠鸢浑身滚烫的气息覆盖，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任人在唇间肆虐。
　　虽然他能感觉到宋泠鸢依旧重重克制着，迟迟没有突破最后防线。
　　但仅仅是亲吻，就像要攫取他所有的呼吸一般……
　　等他们坐上车，前排徐司机知趣地升起了隔音板，很快启动车辆。
　　洛与被宋泠鸢抱到腿上，宋泠鸢埋在他耳边深吸了口气：“洛主播，想我了么。”
　　洛与抬起头，弯着眼睛对他笑了下，翘起下颌主动献吻。
　　宋泠鸢经不起洛与的撩拨，刚要回吻更加深入，洛与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铃——”
　　打破了车厢里暧昧的气氛。
　　洛与用力挣脱开宋泠鸢的怀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你好，是洛与同学吗？我这里是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奖项评选部，邀请您下周六早上六点，参与‘人类进步守卫者’颁奖仪式……”
　　宋泠鸢在一旁听着，迅速皱起了眉头。
　　被打断和男朋友亲热，他本来就很不高兴。
　　现在一听，竟然是联合会的事情打断他，就更不高兴了。
　　他都工作了这么多天、忍了这么多天，才终于能和洛与见面，这群人到底会不会看打电话的时机？
　　等洛与挂了电话，宋泠鸢将他的手机抽走放到一边，想继续接吻。
　　但洛与却忧心忡忡地走神了。
　　人类进步守卫者颁奖仪式！他从来没参与过这么高档次的仪式！
　　宋泠鸢察觉到洛与身体的僵硬，只得停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安慰他：
　　“你的贡献，全世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你放心，不会有人对你发出任何质疑。你只需要安心领奖就好了。”
　　洛与含糊地应着，窝在宋泠鸢怀里点了点头。
　　但心里依旧没能完全放松。
　　——获奖名单一周前就公布了，洛与最初是很开心啦，但当他仔细一看，就发觉了不对劲。
　　名单里面就他一个是大学生，其他人最低学历也是博士！
　　到时候颁奖现场，会不会显得他很傻啊！
　　……
　　一周后的周六。
　　整座A市都已经入了秋，街道上的行人走路时纷纷低下头，脖子上都戴上了各色的围巾。
　　但A市中心大礼堂门口的工作人员，今天却穿了短袖，还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们忙着布置会场，忙得浑身都是汗呢！
　　——一年一度的“人类进步守卫者”颁奖仪式，就在今晚，即将在这里举行！
　　这是全世界瞩目的重大仪式。
　　是国际人类进步联合会，为那些在过去一年，为人类进步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所特别颁发的奖项。
　　来自世界各地的入选者，都将齐聚在A市中心大礼堂，被授予至高荣耀。
　　其中有在过去一年，为人类进步做出重大研究的科学家。
　　也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人类进步的捍卫者。
　　早上三点，洛与从宋泠鸢家里的床上醒来，周遭安静急了。
　　他想起宋泠鸢今天要先去处理颁奖仪式的事情，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床边放了一套崭新的、熨烫整齐的白色西装，还配有白色蝴蝶结领带。
　　旁边还放了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宋泠鸢流畅漂亮的字迹：
　　【会场见。】
　　【别担心，我一直在。】
　　洛与抿着嘴唇，小声笑了下。
　　跳下床，他换上了这套白色西装，扎好领结。
　　这是洛与生平第一次穿西装，裁剪得很修身，恰好能掐出他纤细的腰身。
　　白色的西装布料，衬得他脸上肌肤愈发白净，在笑容下，仿佛会闪闪发光。
　　洛与一丝不茍地吹好发型，确保让每一根头发丝都乖巧，走到门口时，又看见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也是宋泠鸢为他准备好的。
　　如此正式地穿搭完毕，洛与忽然就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A市中心礼堂。
　　洛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礼堂，望见满席都是表情正经严肃的中年人，不免又捏了捏西装衣摆。
　　好像真的不是他应该参加的场合！
　　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这种场景的！
　　等他被带到获奖者专属席位上，身边一位短发红西装姐姐突然就凑了过来：“洛与？”
　　洛与眨了眨眼，看见对方胸牌介绍是“脑部医学专家”，心虚地点点头。
　　“竟然见到真人了！”红西装姐姐激动地递过来纸和笔，“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超喜欢看你的直播。超放松！超解压！”
　　洛与缓缓在心底吐了口气，这下终于笑了：
　　“当然可以！姐姐你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红西装姐姐有点意外，大笑了几声，唰唰给他留下了名字：
　　“那咱们交换签名啊。以后你要是脑袋有问题可以找我！”
　　洛与：“……好嘞，我争取不找你。”
　　等到颁奖仪式正式开始，第一项仪式，便是联合会会长宋泠鸢上台讲话致辞。
　　洛与距离讲台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近距离望着宋泠鸢，却觉得这人离他好遥远！
　　宋泠鸢今天的深黑色西装上打了一条湖蓝色条纹领带，衬托得他那双表情冷淡的脸上、蓝眼睛愈发深邃，如深不见底的湖水。
　　周身的气质愈发冷冽。
　　这样冷漠的人，与昨晚把他按在沙发上，一点点从他唇角亲到锁骨下面、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的人，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样想着，洛与下意识揪了下西装领子。
　　生怕锁骨上宋泠鸢留下的红痕，被人看到。
　　终于到了颁奖时刻。
　　主持人依次念读获奖者人名及获奖原因，由会长宋泠鸢，为所有获奖者颁发奖杯。
　　洛与是第三位获奖者。
　　“洛与，A大历史系大二学生。在刚刚过去的抗眠药投毒重大案件中，洛与同学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将真相传递给全体A市民众，为人类进步做出了杰出贡献……”
　　洛与听着，耳朵微微发红。
　　他当时哪有想这么多……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就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那一场全市直播，在场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洛与快步走上台，走到镜头前、聚光灯下，走到所有人的注视中。
　　“请洛与发表获奖感言。”
　　洛与拿到话筒，望着台下坐满的礼堂，深呼吸一口气，露出真诚的笑容：
　　“很荣幸，能够获得这么高级别的奖项。”
　　“但我其实只是一名生活在A市、想要好好生活的普通学生，知识为了更多和我一样的普通人，能够好好生活下去，做了我能做、也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个奖项，不应该只有我获得，而应该属于所有在那场投毒案中，为释放无辜民众做出努力的人。”
　　洛与话音一落，席间就再度爆发出掌声！
　　宋泠鸢走过来，如同和之前获奖人的互动一样，握住他的手，微微鞠躬：“辛苦了。”
　　洛与从宋泠鸢手上接过奖牌后，对他露出一个格外得意的笑容：“谢谢宋会长。”
　　宋泠鸢没忍住，视线在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瞬，就又去准备为下一位获奖者颁奖。
　　……
　　等颁奖典礼所有流程结束，天已经黑了。
　　洛与与其他获奖者共进晚宴后，刚走出晚宴大厅，就被工作人员叫住。
　　“洛与先生，我们会长给您安排了回去的车。”
　　等洛与跟随指引去到停车场，就见宋泠鸢的专属司机徐司机在等他。
　　徐司机每回一见到洛与，就会露出神秘微笑：
　　“洛主播，你是不是赶时间？会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让我先把你送去他家里，他待会儿就回去。”
　　洛与努力严肃：“谢谢徐司机。”
　　徐司机：“嘻嘻，为洛主播服务，不客气。”
　　洛与每次听徐司机说话，都觉得他话里有话！
　　但自己确实赶时间。
　　等到了宋泠鸢家里后，他就直接跑进了卧室，换好睡衣，在那张可调节折迭床一旁的书桌上，架好手机，准备直播！
　　这两个月来，联合会的睡眠片研究进程十分顺利，预计明年就能推广。
　　等睡眠片推广后，在全人类每天服用抗眠药的基础上，睡眠将成为一项可供民众自由选择的娱乐活动。
　　需要睡觉时，随时服用睡眠片，即可体验90分钟。
　　制度的变革需要提前预热，因此联合会决定从现在开始，就逐步放松对于睡眠的管控，并实施多项举措，为一年后新制度做铺垫。
　　其中一项举措，便是与A大历史系进行合作，全力投入睡觉历史研究项目！
　　而洛与，则成为了睡觉历史研究项目御用的睡觉直播！
　　他的账号成功解封，负责不定期直播分享睡觉知识、并表演睡觉，让越来越多人重新熟悉睡觉这项仪式，为之后的制度改革做好铺垫！
　　开学之后，他就只有每周末的时间用来直播了。今天是周六，他正好有直播任务。
　　今天与平时不同的是——
　　今天也是他一百天睡觉任务的最后一天！
　　完成这次任务以后，他就可以单纯的睡觉，而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睡觉了！
　　“宝贝们，我来啦，大家有没有在床上躺好！”
　　洛与坐在书桌前，看着一排【躺好了】的弹幕刷过去。
　　自从几个月前他一场直播卖了十万床上用品开始，各家工厂看到商机，都开始生产又漂亮又舒服又便宜的床上用品。
　　现在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张床、枕头被子也都齐全。
　　洛与现在每回直播，观众都会在床上躺好，缩在被窝里看直播，等洛与睡觉的时候，就一起闭目养神，
　　这已经成为时下最流行的解压方式！
　　“主播迟到了？”
　　洛与对着弹幕上的埋怨，眉眼弯弯地笑了下：
　　“不好意思，今天确实迟到了三分钟，因为刚从人类进步守卫者的颁奖典礼现场赶回来，路上有一点点堵车。”
　　“你们都看了直播？原来还有直播？”洛与看见弹幕瞪大眼睛，一时失笑，“还好我不知道有现场直播，不然我估计紧张得都说不出话了！”
　　“今天晚上那套白西装很帅？”洛与有求必应，“那明天直播，我就穿那套西装吧！不过以前人睡觉，一般不会穿西装的啊！”
　　……
　　早上两点。
　　宋泠鸢结束工作回到家，推开门，听见整栋别墅里静悄悄的。
　　他知道这个时间洛与应该在睡觉，换上拖鞋后，慢步走向卧室，悄悄按下门把手，缓缓推开了门。
　　月光透过深蓝色窗帘的缝隙落在床面上，洛与深陷在柔软的床垫里，侧着身子面对大门的方向熟睡着。
　　整个房间只有极轻极轻的、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宋泠鸢忍不住走了进去。
　　那细密的、勾人的眼睫，落在白净的脸上，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红润的嘴唇轻抿着。
　　宋泠鸢屈膝在床边坐下了，定定地看着洛与。
　　以往洛与睡觉的时候，宋泠鸢怕打扰到他，很少进卧室，大多在外面处理工作。
　　可今天，洛与在颁奖时的那个嘴角上翘的笑容，始终在他心底晃悠，让他后来处理工作都无法遏制地分了神。
　　此刻他只想要靠近、更靠近自己的恋人。
　　就在他伸出手轻抚洛与的下颌时，洛与却突然小声哼唧了声。
　　随即伸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
　　“宋泠鸢？你回来了？”
　　宋泠鸢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洛与突然从床上弹起，猛地推了他一把。
　　宋泠鸢愣了下，被推得站了起来、还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看见洛与疯狂给他使眼色。
　　他顺着洛与的目光看过去——
　　一台直播手机架在床对面的书桌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弹幕已经刷疯了。
　　【？？？】
　　【为什么我刚睁开眼睛，就在老婆直播间里看到了其他男人的手！】
　　【不会是主播的男朋友吧！我破防了啊啊啊】
　　【谁说一定是男朋友，说不定是什么居心不轨的私生！】
　　【截图了！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人扒出来！】
　　【通过一只手就能扒出人？这么厉害吗】
　　洛与迅速跳下床，扑到桌前“哈哈”一笑：
　　“其他男人的手？什么其他男人。幻觉，绝对是幻觉！”
　　“你们都看到了？那有可能是集体幻觉，睡觉睡多了是容易产生幻觉。”
　　“星耀平台最近在推广抚摸特效？啊对，有可能是平台在我的直播间测试特效，特效手抚摸下巴。”
　　洛与安抚了粉丝好半天，坐在桌前，语速超快地念完礼物感谢名单。
　　“咔嚓——”匆忙地关掉直播。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洛与一边按着太阳穴，重新坐回床边。
　　可吓坏他了！
　　虽然他们不是什么明星，但洛与怕会有居心叵测的人，在宋泠鸢与大学生主播恋爱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宋泠鸢也一直害怕，有政敌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为难洛与。
　　因此不公开一直是他们的共识。
　　“抱歉，忘记今天是直播日，以后不会这样了。”
　　宋泠鸢愧疚地将洛与抱到腿上，“想你了。”
　　“我？”洛与指着自己的鼻子，“拜托，我俩几个小时前才在台上见面。”
　　宋泠鸢将头埋进洛与的侧肩，深吸了一口气：
　　“洛主播，今天穿西装好漂亮。”
　　洛与被他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宋大会长，你跟我颁奖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啊？”
　　宋泠鸢在他脖颈上轻咬了一口，才低声说：“当然不是。”
　　“我是代表联合会，真心感谢你。”
　　洛与哼笑了一下，见宋泠鸢又玩弄起他的手指，声音意味深长：
　　“我明天后天，争取到了两天休假。”
　　洛与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不容易啊，我们宋大会长工作三个月第一次休假！想做点什么？”
　　宋泠鸢右手手指插进洛与手指的缝隙，十指相扣，左手撩开洛与睡衣下摆探了进去，滚烫的手掌落在他柔软的腰间。
　　洛与敏感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几乎瞬间就知道宋泠鸢的意思了，
　　宋泠鸢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就好像手上动作的不是他一般，说话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之前一直怕时间不够用，怕被工作打断，这次应该够了。”
　　洛与脸腾得一下红了：“宋泠鸢，我明天晚上还要直播的！”
　　宋泠鸢面上露出点苦恼、叹了口气：“那我尽量快一些……”手上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轻掐了一下：“洛主播好忙。”
　　洛与“嘶”地叫了声，刚想再说什么，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穿越者完成100天睡觉任务，随身空间即将失效，所有道具大放送！】
　　【请穿越者做好准备迎接！】
　　洛与还没反应过来管理员的意思，忽然，一大堆东西从空气中无中生有地冒了出来！
　　瞬间铺满了整间宽阔的卧室！
　　铺满玫瑰花的情趣大床、水床、气垫床、吊床竖着面向墙壁排列，床上也有密密麻麻的小对象……
　　洛与目瞪口呆！
　　“那个，我……的仙法出了点问题。我的东西突然都，都掉出来了。”
　　宋泠鸢原本被这噼里啪啦的动静弄得满脸诧异，听了洛与的解释，又理解地点了点头。
　　他环顾一圈，若有所思地拿起掉在他身边的黑色皮革手铐：
　　“原来洛主播平常用仙法，都在创造这些东西。”
　　洛与看见那把手铐：……
　　呼吸差点骤停。
　　“……不是，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主观上想创造的……”
　　宋泠鸢将手铐随手扔到地上，又将床上的其他的奇怪的道具都推到地上。
　　在看见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耳朵和尾巴套装时，宋泠鸢停顿了一瞬，但被洛与迅速抢过去，扔到了地上。
　　床铺被粗暴地清理干净，宋泠鸢微微勾起嘴角，一副商量的语气：
　　“今天我们暂时先不用道具好不好？第一次，我怕你受不了。”
　　洛与瞪大眼睛：“我又没说要用道具……唔……”
　　洛与还没说话，就感觉身下一空，随即被宋泠鸢平躺着放在了床上。
　　宋泠鸢慢条斯理摘掉白色手套扔到一边，翻身压了上来。
　　月光下，他看见宋泠鸢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暗藏已久的欲望终于不再掩饰。
　　像是被释放出牢笼的猛兽。
　　……
　　晚上十点。
　　洛与浑身酸痛地从宋泠鸢怀里醒来，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第一，他再也不喜欢这张电动可调节床了。
　　调来调去，调节的根本不是床的姿势，而是他啊！
　　第二，怎么吃了抗眠药的人，就真的搞一整天也不会累、不会困啊！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药吧！
　　他偏过头瞪了宋泠鸢一眼，恰好对上宋泠鸢格外柔情的目光：
　　“还有两个小时要直播是不是？我刻意控制了时间。不过洛主播如果身体不适，还是请假吧，不要强撑着。”
　　这话说的又委屈又贴心，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关心他。
　　但洛与用自己稍微清醒一点的意识、思考一下就知道，这是哪门子关心！
　　明明就是宋泠鸢在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几分钟后，@主播洛与的账号上，挂起了请假条：
　　“不好意思宝贝们！今天主播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假一天！转发抽一万个小红包，下周六直播时长加倍补偿！”
　　洛与放下手机，宋泠鸢围观着他操作完这一切，似乎松了口气：“真不直播了？”
　　洛与抬起头恶狠狠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看看这怎么播？”
　　黯淡的光线下，宋泠鸢指尖从他在洛与脖颈上留下的红痕上划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洛主播没有要紧事了……”
　　“那我们就接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