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筑巢后前夫回来了[穿书]》作者:千秋楽   文案:   筑巢,O收集A的衣物做巢表达爱意的本能。在abo世界,大家以为筑巢只是“情致”,楚文禾难以茍同。   楚文禾,资深筑巢指导师。   穿进了烂尾小说《不会筑巢的omega》。   书里有个前夫,22岁,梅泽最年轻的顶级服装设计师,有钱有颜身材衣品还绝佳。顶流alpha模特见了都汗颜。   唯独一点:性格不好,嘴还毒。   楚文禾掂量:“这条剧情线能be吗?”   系统:“除非他另谋新欢。”   *   楚文禾无视主线,改头换面和小徒弟开诊所。   后来,有个漂亮O偷拍他的巢在爆红,又为了炒作狂蹭前夫的流量。   楚文禾没想到,漂亮O是前夫用来勾搭自己的工具人。   没过几天,他就看到了等在诊所门口的前夫。   江郁:“听说你学会筑巢了?”   楚文禾:“……”   江郁的风衣、衬衫、手表、腰带,设计的帽子、手表、领带扣、胸针,都是顶级的筑巢素材。   唯独死缠烂打想亲近他的前夫本人,他表示:嗯……   *   江郁见到如假包换的前妻时就看破了一切,一开始,他发现这个新前妻天天倒腾事儿太好玩了。   后来,他喜欢上了这个新前妻,还有了很多想法。   包括但不限于:   1,两周一次,测量前妻的身体数据   2,给前妻设计衣服   3,穿好看的衣服吸引前妻,再想办法送给前妻   4,把家里打造成适合筑巢的地方   还有,希望有一天能钻进前妻筑好的巢。   因为他听说,只有O喜欢这个A,才会主动和A共享自己的巢。   后来,前妻死活不给他筑。   他急了。   ……   Cp   掌控全局腹黑嘴毒年下攻×一见前夫就阴天还喂不熟的受   (封面是受,衣服是攻的!!)   食用指南   1,酸甜,攻宠(追)受,sc,he,无生子   2,私设如山,筑巢多发于发热期,信息素不稳定时期和孕期。   3,原著对攻喜欢巢的描述不实,攻和原主没有关系,很会算计很狗,攻受身心双c,婉拒虚假排雷。   4,有两个朋友知道受是穿来的,是伏笔。   【这是受一不小心羊入虎口的故事。攻受从冤家到攻真香。   本文自连载期褒贬不一,有只喜欢前半段也有只喜欢后半段的,请宝宝们先看下免费章确认口味】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打脸甜文穿书ABO轻松   楚文禾江郁   一句话简介:想要前夫A的衣服却被倒追了   立意:互相救赎走向人生巅峰 第1章 诊所   12/1 千秋楽   秋日,顺心诊所。   青年刷卡买隔离贴,眼睛哭得红肿,在前台嚎叫着。   “发情期第二天,看到自己的alpha和其他omega的开房记录!”   “他还说那个omega筑的巢好看!”   “他们alpha难道以为只要是个omega就会筑巢啊?”   空气清新器开着最大功率,消化不了满屋子的信息素味。程玉头发毛躁,他快受够了青年的聒噪。   “请您收好信用卡,这个牌子的隔离贴最多持续10小时,感谢您的光临。”   程玉说着烂熟于心的温馨提示,示意青年该走了。   铃铃铃……   门口铜铃响起,一股凉风灌进诊所,程玉和青年同时打了个寒颤。   楚文禾赶紧关门,摘掉口罩透了口气。   刚才还在聒噪的青年不经意一瞟,好漂亮的omega……   楚文禾穿着宽松的上衣和阔腿裤,棕发在耳边微卷,刘海遮了一半淡绿色的眼眸。纤细的手腕挂着装满了雪糕的塑料袋,进门没多久就拆了一根叼在嘴里。   秋日空气渐凉,楚文禾叼冰棍的嘴吐着热气,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低身扔包装纸时露出了颈后黑色的方形隔离贴。   青年心想:原来是发情了……   楚文禾问程玉:“他这是怎么了?”   程玉小声解释了青年的情况。   楚文禾:“天不早了,外面不安全,让他到二楼的诊室躺会儿再走吧。”   ……   二楼。   诊室也就三十几个平,用一块蓝色的帘子隔成两部分,一半是楚文禾问诊的地方,一半给患者躺着休息。   顺心诊所的门道,就在帘子遮住的区域里。   青年起初以为要被推销什么产品,躺了十分钟,燥热的脑门子和身体都清爽不少。   正想着什么床那么神奇,扒拉床单一看,有个冲锋衣铺成的巢。   边缘流畅,整体丝滑。   卧槽——!!   青年拉着楚文禾的手不放,“我虚心请教!你教教我吧!!”   年轻omega的发情期势头很猛,尤其是和alpha同居过的,一旦分手,找到下个恋人前,日子会很难熬。   楚文禾拗不过,简单传授了一点技巧。   青年拿出大学生的气势狂做笔记。   临了,楚文禾照旧嘱咐:“刚才你也感受过了,筑巢是为了改善发情期的睡眠质量,不要让它成为愉悦alpha的工具。”   青年大彻大悟,两眼泛光,“我记住了!”   然后屁股像长了钉子,拎起背包就冲出去了。   楚文禾出去接水,远远听到青年激动的声音回响在楼梯口。   “老攻?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楚文禾:“……”   *   穿书前,楚文禾是个beta,职业是筑巢指导师。   他当初生活的世界,omega为取悦alpha干出不少荒唐事,把筑巢这种私密话题拿到台面讨论算一个。   收集心仪alpha的衣服和首饰做巢是omega的天然生理行为, omega发情期脑子胡涂,“做好看的巢”就是个伪概念。   鉴于AO都受信息素影响,星球规定,筑巢指导师只有beta能上岗。   楚文禾赶上风口小赚一笔,干这行除了糊口也是因为喜欢。考证上岗前,周围的人还只当他是怪人。   楚文禾对筑巢痴迷,连资深从业者都认为筑巢是为了alpha,没有多少人知道筑巢对omega的睡眠有很大的帮助。   毕竟,alpha看到巢会很激动,omega那晚就会很累,睡了个好觉误以为是昨晚劳动的结果。   ……   楚文禾回诊室戴上耳麦,从抽屉里拿出没看完的小说。   他正是穿成了这的omega。   原身穿的那种。   书名叫《不会筑巢的omega》,连载到第六个系列断更,自开篇起,就被各路人马骂得狗血喷头。   什么攻一直当背景板,什么受除了第一册 逼婚成功, 第二册 开始就一直花样勾引攻,看得人火大。   原作者见势头不妙,表示要在第六册 让两人有进展,然后就被喷到封笔了。   楚文禾第一册 勉强看了一半,其他几册随便翻了翻。   作者埋了不少伏笔没填,看得他云里雾里。   印象深刻的场景除了受大跳艳舞,就是攻的那句“你筑巢的技术太烂了”。   原主受,爱折腾还不讨喜的笨蛋美人,虚荣心强爱嫉妒,全身上下打扮精致,花了攻好多钱保养自己。   离婚那天买醉,把不会筑巢的事儿说漏嘴,心态彻底炸了。   幸好原主和前夫的婚姻有保密协议,否则穿过来的日子是别想清净了。   ……   诊室窗台上有个鱼缸,养了条肥硕的鲤鱼。   楚文禾穿书时,系统错绑鲤鱼变成傻子,偶尔就来一句:【主线吶,去找前夫复合吶,走上O生巅峰吶】   系统说他在前夫江郁那里有桩“大富贵”——前提是前夫没有和其他人再婚。   楚文禾避之不及,天天祈祷前夫赶紧再续良缘。   那桩大富贵他不惦记。   再者,他半路出家当omega,难以想象因为信息素被alpha裹挟的生活。   顺心诊所是他躲了半年开的。   诊所就前台和诊室两个房间,平时诊点小病,顺便卖些隔离贴、退热药等omega用品。   楚文禾买了自动贩卖机放在前台,卖些暖身子的营养液也能赚点小钱。   不求世俗意义的大富大贵,只求事事顺心。   ……   傍晚。   楚文禾躺在床上发热。   离他们诊所二十米外的火锅店到营业高峰期了。   他选这里开诊所就是图清净,诊所开了没多久火锅店就来了,网红争相宣传,硬生生炒到了座无虚席。   晚上吵闹不说,诊所和附近的居民区供电也不稳了。   程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他死鱼模样,“隔离贴已经不管用了吗?”   楚文禾:“熬过这两天就好了。”   程玉劝他考虑“主线”。抛开那点对alpha的偏见,他对前夫也实在没好感。   小说里的前夫几乎不回家。   人设关键词:时间管理大师。   有颜有钱又有名的顶级服装设计师,还要干点别的“管理时间”,听着就下头。   ……   叮咚——   楼下响起门铃声。   “闭店了怎么还按啊!”程玉揉头发,暂停了养肥几个月的综艺,从沙发起身穿鞋,“看来是急诊了!”   楚文禾看向监控,身材比模特还标准的alpha扶着娇软的omega。   omega没有骨头似的赖在alpha身上,吭吭唧唧。   程玉看监控里的omega越发眼熟,忽的惊叫一声:“这不是‘甜橙儿’吗?!”   刚才看的综艺正暂停在外号甜橙儿的omega的笑容上。   “程玉,你先等等……”   不待楚文禾说完,程玉已是冲出去开门了。   楚文禾脑子清醒了大半,他反复看着监控,祈祷自己是看错了。   江郁…… 第2章 问诊   楚文禾的小徒弟程玉是模特“甜橙儿”的忠实粉丝。   “甜橙儿”叫许今,小模特能签进梅泽算逆袭,因为信息素的味道像甜味橙子被粉丝取了昵称,是今年最受欢迎的公众omega。   荧幕中的许今甜美可人,有一众alpha痴汉粉丝,众多omega也照模学样。   程玉粉许今,颜值之外,还有许今超级励志的成名经历。   前几天程玉还向楚文禾预言,许今照这个态势下去,今年必会火出圈。   就这么一个话题人物竟然在大半夜送上门来,没刻意追星的小穷酸反而见到了本尊,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怀着激动的心情,程玉冲下楼去一开门——   一股冬日里独有的冷风灌了进来。   呼吸停滞只在一瞬间。   江郁?!   程玉见过江郁的私生照,只是看到真人时,还是愣住了。   江郁回手关上门,“您是这里的医生?”   alpha看似客气,五官却过于清冷了些,黑夜般的瞳色有股一眼能把人看穿的锐利,薄唇更显冷淡。   高出普通alpha许多的身高,左耳戴着森海无线耳机,质感极佳的深灰色风衣包裹身躯,贴身的毛衣隐约能感觉到藏在修长身形下的匀称肌肉。   程玉咽口水,眼神僵住似的直勾勾看着alpha,后退半步。   “那个……先上楼填问诊表吧。”   程玉甚至忘了许今的存在,领着他们上楼,路过墙镜时捋了几下睡炸毛的头发。   在这样的alpha面前邋邋遢遢,说不出的难为情。   路至中途,程玉撒丫子就跑,想冲回去给楚文禾报信,进了诊室才看到空无一人。   靠……   楚文禾早躲起来了吧。   江郁已经扶着许今进来了。   程玉愣了三秒,一咬牙稳住心神,僵着手脚走向衣架,尴尬咳嗽着穿上了楚文禾那件白大褂,装模作样问起诊来。   “哪里不舒服啊……”   许今说话有气无力:“我可能是发情期提前了,好难受啊。怎么办,明天的工作不能耽误,回家还有好远的路……”   程玉笔记写到一半,抬头一看,许今歪头靠着江郁的肩膀,根本不是在和他说话。   许今又咳嗽几声,胸口起伏喘气。   不大的空间里溢满了橙子味的信息素,连程玉闻着都有点脸红,江郁的注意力似乎在窗外,愣是半点反应没有。   程玉脑子转得飞快,躲在里头的楚文禾肯定不想见到前夫,他灵机一动:“呃……接下来要检查身体,这位alpha先生,您能先到外面等候吗?”   江郁抽出被许今抱住的手臂,走到门口停顿一下,倏地看向屋内的隔帘。   “——!”   程玉冲上去挡在他面前,“外面有长凳!”   这一挡无效。   alpha高他太多了,视线轻易越过了他,“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程玉:“老鼠!”   许今吓了一跳,“老鼠?!”   “仓仓仓、仓鼠——!”   说罢,程玉笑着对江郁做出个“请”的姿势。   江郁停在门口,漆黑冷淡的眼眸打量他一眼,“您真是这里的医生?”   “怎么。”程玉喉结一抖。   “没什么。”江郁低头整理衬衫袖口,“您这件穿旧了的白大褂好像不太合身。”   “——!”   靠……   “给肩膀再窄半寸的人穿,就正合适了。”   “——!!”   救命……   关门声传来,程玉回神时,江郁已经出去了。   呼……   程玉缓口气,正要整理心情对接他的小甜橙儿,他刚戴上手套,就看到许今一脸阴冷看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块肉下来。   “你干嘛轰他出去啊,看不出他走的时候有点犹豫吗?”   程玉怔怔看着许今。   这、这还是节目里甜美可人的甜橙儿吗?   不会是高仿吧……   许今拨他一把,“你看什么看?”   “稍等,”程玉努力管理表情,“我去后面准备一下。”   ……   ……   隔帘另一侧。   就在刚才,楚文禾找新的隔离贴时不小心拉响了抽屉。他也不想这么做,再不更换隔离贴,信息素就会透过帘子窜到问诊室去。   十小时时效的隔离贴,在他这里也就管四小时不到。   程玉气冲冲回来,两人面对面坐着,程玉在通讯器的对话框疯狂打字。   【靠他妈的,我塌房了!粉转黑,我立刻马上粉转黑!!】   楚文禾回复:【打发他们走】   程玉余怒未消,挑完试剂端了盘子出去,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砰砰声。   刚刚用过的问诊单和笔在桌上。楚文禾下了床走过去,看到前夫和许今并列写在一起的名字,他拿起那支笔看了看,鬼使神差把它插在了上衣兜里。   写了前夫名字的问诊表,也折好塞了起来。   瞬间,久违的舒适感袭遍全身,楚文禾长舒了一口气。   ……   诊室。   冰凉的金属色托盘摆在桌角。   两个omega眼神互杀,剑拔弩张。   许今越看坏事的“医生”越不顺眼,解开衣服的动作都带着脾气,“大晚上的真倒霉,都是没眼力见的人。”   程玉压抑到火大,“哎呦,他有那个意思早就带您去开房了,何必让您在这儿看病呢?”   “你还敢说?”许今瞪他一眼,露出颈后的腺体,“你可给我好好看!”   程玉低头,左右看不出问题。   腺体轻微肿胀,却不是发情期该有的样子。   “看好了?”许今斜视他。   程玉如实说:“我感觉你好像没什么问题?”   许今冷笑:“没问题我大半夜来看病?”   “要么你先去后面躺会儿?”程玉忍着不爽,提高声调提醒楚文禾躲一躲,“我们诊所这个床可舒服了!说不定你就是累了,要么抽血化验也行!”   许今自顾自走在前面,掀开帘子在床上胡乱拍了几下,“算了,我躺会儿吧。”   ……   那床单下面有楚文禾用冲锋衣做的巢,信息素失调的倦怠期omega只要躺下,不出几分钟就能安然入睡。   许今没有躺下的意思,一屁股坐在床上,摆弄起通讯器给朋友打电话。   “喂,哈哈哈,他真的送我来诊所了。”许今遮着嘴,“这不是我今天正式入职嘛,大家一起吃火锅。我告诉你我知道了一条巨巨巨劲爆的消息,江郁离婚是因为嫌弃自己老婆筑的巢不好看哈哈哈!!”   许今激动说着,悬空的两条腿来回摆动,“是吧,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结过婚!也不知道他前妻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办到的呢。离婚肯定赚了不少吧!”   楚文禾:“……”   他躲在床下,许今的脚后跟快甩到他脸上了。   快点躺下,快点躺下吧……   “其实我也不懂筑巢啊,谁成想这是功夫活呢?”许今抱怨着躺了下来,拖动薄被,“我可得找个机会好好研究研究。哎,就是说啊……这玩意也没人教啊……”   “对呀,梅泽的人都对我超好!以后当团宠不是梦想吧~。肖克老板特别逗哈哈哈哈,江郁因为前妻筑巢不好看离婚的事,还是他喝醉了说出来的哈哈哈!!”   许今事无巨细说起今晚公司在火锅店聚餐的过程,躺下也只是想歇歇,不成想后脑勺刚沾枕头,舒爽的睡意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奇怪,我忽然有点困了。那该死的卷毛医生,白费我一晚上的工夫……”   几分钟后。   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楚文禾从床底挪出来,检查了许今的腺体,给程玉发消息:【你回来吧,他没病,都是装的】   程玉:【他有病!他的病谁能治他心里清楚!】   楚文禾:【没隔离贴了,我去趟楼下】   ……   问诊桌的九宫格监控没有出现江郁的身影。   楚文禾再三确认,戴上口罩拿了围巾。   他穿书时是早春,为了避世连夏天都戴口罩,这些日子天意渐凉,浑身裹得严实反而很自然。   楼下的自动贩卖机还有前两天放进去的隔离贴,楚文禾打算速去速回,刚要走向楼梯口,正好看到走廊窗边背对他的alpha。   “——!!”   楚文禾缩回拐角,后背贴墙。   这家伙怎么站在监控的死角里……   晦气。 第3章 前夫   楚文禾忍了十几秒,小心探头向外看。   江郁仍站在原地,手指抵住耳机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外套脱下后,笔挺的后背在腰间收紧,长腿线条流畅。   听说梅泽每天有上百模特试镜,也不知他们看到江郁时有没有自惭形秽。   系统催楚文禾去找江郁,展现筑巢技术一雪前耻。   楚文禾当beta的时候天天被alpha老板压榨,对精英层的alpha没半点好感,更不想管原主造的孽。   冤家路窄,都怪那家火锅店。   ……   楚文禾想原路返回,又觉得江郁未必认识现在的自己。   原主,全身名牌,喜欢穿露腰的衣服。他穿过来那天顶着俏皮的暖橘色头发,戴着金色的美瞳,饰品沉甸甸晃着。还有那股上流风靡了一整年的苍兰信息素香水味,他好几天才清理干净。   为了打造主流omega人设,用呕心沥血形容原主一点都不过分。   待到他洗去发色,露出浅绿色的眼,释放烟木味的清淡信息素,才发现原主的样貌和自己竟有九成相似。   原书说,二人婚后买房,江郁几乎没回去过。每次都是原主盛装打扮去找江郁,想来江郁对“他”的真实相貌也不怎么了解。   正想着,头顶传来啪嗒一声。   白炽灯管瞬间灭掉,走廊陷入一片漆黑,幽深直通尽头。   火锅店搬来后,诊所夜里隔三差五跳闸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楚文禾平日里烦它彻夜不休,今天倒觉得它干得漂亮,他沉了口气,刚要摸黑溜走——   “怎么要走了?”   冰冷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楚文禾心脏漏拍,猛地抬头。   江郁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   透进窗户的月光被alpha高大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压迫感直逼面门。   楚文禾扭头就走,绕过洗手间下楼梯直接往一楼跑去。   跑了一路没听到对方跟来的声音,快步走向自动贩卖机投了几个硬币。   隔离贴。   得赶紧买隔离贴……   自动贩卖机红色指示灯亮起,显示投币不足。   楚文禾啧了一声,刚摸出零钱包,一股寒意袭上后背,他不禁回头——   江郁捏住他的后颈推了他一把。   “——!!”   砰的一声,楚文禾额头磕向自动贩卖机,那玩意是个便宜货,哐啷掉了好几瓶营养液,就是没有隔离贴。   “……”   黑暗中屏息凝神,楚文禾眯眼拉口罩。   “我还以为跟踪我的人追到这里来了。”江郁不掩失望,“原来是个omega。”   楚文禾几乎脸贴自动贩卖机,此刻的姿势太难受了,omega被alpha堵在身后,说来是件相当危险的事。   空气中流转怪异气氛,前台的门挡住了外头的冷风,脊背仍凉嗖嗖的。   倏地,一双发凉的手搭住他的颈边,江郁的手指骨节分明,隔着衣料传来能将他捏碎的力量感,不急不缓向两边肩侧滑去。   “尺寸正好,”江郁握住他的肩头,“问诊室的白大褂是你的吧。”   楚文禾脸色一沉, “你怎么找来的?”   “你的诊室不是有监控么。”   “……”   发情期第二天,长期独身的他快解决不了燃眉之急,楚文禾抖动喉结,感觉到汗水正从额边落下。   正要说一句“江先生”,一只手悄无声息从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抽走了他上衣口袋的签字笔。   “是我用过的那支吧?”   “……”   楚文禾一懵。   江郁低声问:“你在藏我动过的东西?”   楚文禾下意识摸已经空了的口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藏了签字笔。   他做了什么……   潜意识里,他想用这个人的东西筑巢?   不会的!   大脑空白间,alpha的薄荷味信息素沁入鼻息,楚文禾都闻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皮肤有了丝爽快的凉意,可体内像点燃的火芯快烧着了。   楚文禾躬身握住领口,alpha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没回头,只说:“你还站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冒犯?”   “每个omega都该知道的法律常识——”   江郁在自动贩卖机刷通讯卡,按下旋钮。   卡槽掉落一个便携式信息素测试器。   滴滴滴……   测试器发出响声。   贩卖机照亮商品的光映着冷漠的脸,江郁亮出测试器的屏幕,“浓度75%,已经到了发生点‘什么’都该你负全责的地步。”   “我是来买隔离贴的。”   楚文禾岔开话题,重新投硬币。   诊所提供的隔离贴多少能撑几个小时,楚文禾低身去拿,发酸的膝盖一软,江郁一伸手勒住他的腰,把他按在了身上。   “你这不会是家黑店吧。”江郁侧过脸看他,呼吸离他就几寸,“你自己这副样子,能治好别人的病么。”   alpha的手在他腰间收紧,那身形足够把他包裹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嵌进腰隙。   “——!”   楚文禾回身一挣,倒退几步。   门外火锅店的顾客欢呼声每天必到,就在此刻,适时传来大声喝彩打断了刚才的气氛。   楚文禾一手捂着脖子,怒视眼前的人。   江郁没应,锐利的眼眸扫过他的脸,居高临下的视线最后落向他淡绿色的眼瞳,冷笑一声。   楚文禾暗暗吃惊,   江郁似乎没认出他来……   ……   过道传来程玉拿着手电找人的声音。   “江先生?该结账啦?”   程玉用手电筒照江郁,“您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的饮料只能给omega喝。”   “许今好点了没。”   江郁再次刷卡,营养液咕咚一声掉落。   程玉带着江郁回到问诊室,又想说结账的事,不想江郁径直走过去拉开了帘子。   许今以为是哪里的陌生人闯进来了,下意识掀了床单挡住自己。   登时,床单下的巢就撞进了江郁的视线。   许今一低头,也看傻眼了。   这里怎么会有……   “你筑的?”江郁问。   “啊,是啊。”许今咽口水,“我发情期提前了嘛,这家门诊的服务太差了,我躺着难受,就不自觉筑了这个巢。”   程玉想澄清又怕坑了楚文禾,一跺脚,“你们到底付不付钱啊!”   江郁出去结账,许今看着手里的营养液,挪屁股把巢让出来,举起手机拍了照片。   朋友圈写道:【他夜里陪我来诊所,我给诊所差评,给他的,只能是好评】 第4章 舆论   楚文禾换好隔离贴出门去了。   诊所地界偏僻,去熟悉的那家酒吧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元帅府陆续出台omega出行安全的规定,夜间司机已是清一色的beta了。   “哎呦呦,可怜的小omega。”司机从后视镜看楚文禾,“大半夜出来,是和家里的alpha吵架了吧。”   “……”   楚文禾没说话。   夜班司机吊着精神自娱自乐:“再多的政策也没用!离婚后受罪的不还是omega?”   “……”   “前几天我又看到什么‘筑巢’,咱是beta不懂那些高级玩意,说什么‘筑巢’就是判断omega优劣的标准啊!”   “师傅你开车看着点路。”楚文禾耷拉眼皮。   “唉,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司机丢了块喉糖进嘴,嘎嘣咬了几口,“我记得是哪个设计师嘴里说的,老早就传得挺火,叫、叫什么——”   “江郁。”   “啊对对对。”司机拍了几下方向盘,“还是人家懂得多啊,我呢,找对象就看漂不漂亮,谁能注意到‘巢’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呢!”   “……”   “哎呀,不过也是,现在的omega浑身上下哪还有真的地方?信息素味都能改变——啊,我不是说你啊!你看着就很清爽啊,这多好啊!!”   ……   楚文禾早早下车,刷通讯器往午夜酒吧走。   连beta司机都知道“筑巢”了,江郁离婚的事也要出圈了。   [因为筑巢技术烂离婚?真的实锤了嘛?]   [对啊,我朋友是梅泽的员工吶,说他们今天去火锅店给要出差的老板送行,老板喝醉了亲口说的呦!]   [哈哈哈,这事也就梅泽的老板敢实锤江郁吧]   ……   [啊……我家alpha刚才问我巢的事了,我完全想不起来]   [哎?真的很重要嘛?]   [江郁没说过不靠谱的话吧]   [天吶,我是个废物omega,我真的不懂,来个懂行的教教我吧!!]   [+1]   [+1]   [+1]   ……   楚文禾关掉通讯器,信号也屏蔽了。   ……   午夜酒吧开在羊波湖的岸边。   一到了半夜,水纹流淌把酒吧牌面也照亮,连吸睛的招牌都省了。   楚文禾就是从羊波湖过来的。   原主投湖,吞了系统的鲤鱼领着他找到了原主的身体,他惊觉原主竟和自己有九成神似。   当晚,他拥抱原主获取记忆,上了岸。   当时他由B变O,身体极度虚弱,冻得浑身哆嗦,是暹罗拿着一条厚毛毯救了他。   酒吧里,暹罗调了杯低度数的鸡尾酒,“不就是下意识收集了他的东西么,你前夫本来也不算外人!”   楚文禾不打算说。   江郁和许今走后,他回诊室看到了江郁没带走的风衣。   等程玉回来,就看到了他蜷缩在床上裹着那件风衣,当时他还拿着笔,江郁签过名的问诊单他也揉得皱皱巴巴了。   “还好,这一轮已经过去了……”   托前夫的福。   暹罗给冰球的模型注水,准备明天要用的蓝莓和薄荷叶。   “那下次呢。”暹罗说,“没有alpha,你的筑巢技术也派不上用场。你还不肯注射抑制剂,光靠隔离贴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怕是快不成了……”   omega发情期有许多控制信息素的办法,市场贩卖的没了还有医用的,楚文禾只用隔离贴,也是担心哪天失控没了退路。   就算注定要和alpha结合,他也要拖到真心待他的人出现。   暹罗:“要是你前夫有了新欢,你的情况能缓解么?”   楚文禾:“能。”   但这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潜意识也告诉他最好不要去接近江郁。   趴桌的楚文禾抬起一只手,“这大半年也没有他再找的消息,我只怕他是被原主闹得对婚姻失望了。”   “那不能吧!肯定有不少人真心追他——”   闻言,楚文禾忽然抬起头。   对啊。   许今不就是现成的么。   “对了,刚才忘了说,”暹罗捏着下巴,“天这么冷,外套忘了带一出门就能发现吧。你前夫就没回来拿?”   “……”   楚文禾气抖冷。   他怀疑江郁是故意的。   ……   哐哐哐。   外面传来砸门声,楚文禾去开门。   程玉跑到满身是汗,看到他就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地址,你怎么不开通讯器啊!!”   “啊?我才走了——”   “出事了!你快看小区汤博!”   两人坐上回程的出租车,楚文禾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偶尔刷消息只看实时热点,免得自己和社会脱节。   刚点开,热搜第一条消息就看得他愣住了。   #许今朋友圈照片   程玉气急败坏:“我要撕了他!气死我了——!!” 第5章 热搜   许今挂在热搜榜首几个小时了,热度持续飙升到倍杀第二位。   起因就是许今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拍。   照片里的许今手拿omega营养液,坐在稍微凌乱的床上,配字说着意味深长的话。   简简单单的照片调动了整个城市的情绪,养活了不少福尔摩斯主播。   程玉说:“点人气高的直播间,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楚文禾点了一个粉丝3万的主播。   一进去就被排山倒海的弹幕淹没了,实时提取的关键词显示:细节满满,刺激,官宣……   主播是染了一头粉毛的omega,穿着无袖的大size运动衫。   直播间滚动播放着数量庞大的打赏,许今那张po在朋友圈的照片就贴在屏幕左上角。   “我跟你们说,”主播吞了一口冰啤酒,摆弄手里价值不菲的扳指,“这张照片你看着简单,我可是掌握了第一手情报,绝对劲爆!”   屏幕下方的观众吊足了胃口,有的已经开始骂了,到底说不说,不说走了!   粉毛主播清了清嗓子,冷不丁丢了一句,“许今和江郁好上了!”   “啊?!”   “不是吧,怎么会?”   “是我知道的那个江郁嘛?”   “许今啥也没说啊!”   粉丝们叫个不停,粉毛主播凑近屏幕,“都藏在照片儿里了。”   楚文禾聚精会神听着。   他心脏狂跳。   这还什么都没干,前夫就要另谋新欢了?   还有这种好事?   程玉见楚文禾激动,下意识以为对方和自己在一个频道,不停戳屏幕,“看这个,看、看这个啊,不不,这个!”   楚文禾拉下热搜就看评论区。   手握将近10万粉丝的狗仔头子高挂“吃瓜时间线”。   #12月6日   晚7点5分:梅泽老板带员工去吃火锅,新入职的许今同去,江郁也在   晚8点22分:江郁坦言离婚是因为前妻筑巢技术烂,在坐同事均能证实。但江郁前妻姓名至今是秘密,江郁对此也只字未提   晚8点34分:许今说身体不适,和江郁离开火锅店   晚9点41分:许今发朋友圈,配文:给诊所差评,给“他”好评   ……   [都对上了,江郁陪许今去诊所,许今给好评的“他”只可能是江郁啊!]   [我早就说许今那种程度怎么可能进梅泽,分明就是有关系啊!!]   [只有我注意到了床单很乱嘛,还有一个冲锋衣做的巢]   [卧槽,这巢真tm漂亮!!]   [这还不是官宣?这俩中途翘了老板的送别会,跑到附近的小诊所大战三百回合??]   [妈妈的,鼻血——!!]   [甜橙儿!甜宝儿干得漂亮!!你是我的神——!!]   ……   “甜个屁!酸得要命!!”程玉越看越上头,恨不得在评论区“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冲到梅泽拉横幅骂人。   楚文禾的心情好似过山车,疑惑,惊喜,失落,彻底失落。   啊……   还以为是真的呢。   白高兴一场。   作为今晚的主人公之一,楚文禾太明白江郁是什么成分了。   要是真去干柴烈火,他和江郁也不至于碰上。   唯一庆幸的是,人们光知道江郁离过婚,有个颜面扫地的前妻,没多少圈外人知道这位前妻长什么模样,叫什么。   许今这张照片,暂时消磨了网友八卦江郁“前妻”的心思。   狗仔把他刨出来之前,祈祷江郁和许今滚上床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楚文禾摸嘴唇思忖:这个许今手腕不够么?小模样挺好看的,怎么就死缠烂打还成功不了呢!急死人了!   旁边的程玉气得抓抱枕,“他说我们店不给治病,给我们一星差评!最可恶的是,他当着江郁的面说那个冲锋衣的巢是他筑的!啊呸,呸呸呸!!”   楚文禾一愣,“江郁真的以为那个巢是他筑的?”   “当时也没别人啊,那巢就在许今屁股底下,江郁有什么理由不信?”   程玉见楚文禾眼神空洞,来回晃楚文禾的肩膀,“你振作啊,你打点精神来,这丫抢你alpha还偷你作品,你也不要太——”   “那我可是太高兴了!”楚文禾激动拉着程玉,“走走,回诊所去,我们得从长计议!”   *   许今躲在家里几天不出门。   老板出差了,公司管理松了点,他和吕秘书关系不浅,草率请了个发情期的带薪休假,然后龟缩家里了。   以前被粉丝冲烂的时候,许今的反应都没这么大。   许今是出道不久的模特,朋友圈是工作号,大都是圈内人。几年前,许今直播过一段时间,接了不少打赏,背地里明码标价,钱给到位的直接加好友。   有粉丝眼巴巴给了钱,加上没几天就被屏蔽,气得把这事po到网上,给许今刚要起飞的事业泼了一盆冷水。   公司也来找麻烦,许今不得已走人,那个账号乌烟瘴气的,整天都是比美炫富。   本想打个擦边球蹭点流量,没想到一觉醒来,差点被朋友圈的视线烧成灰。没过多久,照片就传到了圈外。   许今心里暗爽一把,却完全不敢出门。   怕疯魔的omega们问那个巢是怎么筑出来的。   也怕江郁再问那个巢的事。   毕竟,江郁喜欢omega筑的漂亮巢穴尽人皆知。而他,也不是那个巢的主人。   许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两天没露脸的他长出了黑眼圈,愁得睡不着觉。   突然,床头的通讯器发出了光亮。   许今一看是汤博后台的私信,以为又是哪个omega请教巢的问题。   “不知道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但也真的不敢回复。   传出去肯定被所有人耻笑。   在江郁面前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给他发私信的人是个新账号,许今一眼注意到,是因为那个账号用的头像是“顺心诊所”的正门照片。   许今咽了咽口水。   诊所的人终究还是找来了。   没有联系媒体曝光,选了私信他,是打算私了么。   对方得要多少钱……   许今想先联系吕秘书,私信里露出了部分内容,又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终于,他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   【你照片里的那个巢是我筑的,我可以帮你提升筑巢的技术,有意请联系:wenhe1223】 第6章 合约   叮咚。   门铃一响,楚文禾立刻冲去看监控。   来人全副武装,低调的穿着,帽子墨镜口罩围巾一应俱全。到了门口就鬼鬼祟祟的,生怕身后有人跟着。   终于来了……   楚文禾过去指导筑巢都是看缘分,从没有哪次是如此上赶着,连学费都不打算收。   许今上楼时很警惕,推门进来四处打量。   楚文禾今天也是全副武装,比许今还夸张点。   空调屋,捆成粽子的两个omega对坐,隔着墨镜审视对方。   许今打量楚文禾,“你说巢是你筑的?有证据吗?”   楚文禾把一本相册推到许今面前,“早期作品,你随便看看。”   许今将信将疑,翻开相册。   琳琅满目的巢穴一瞬间冲击了视线,除了诊室床上的那款冲锋衣,还有牛仔裤,丝绸,羊毛衫。   有的是几件同款拼接,有的是同款不同色,还有各种材质的衣裤和饰品搭配。   角度只有整上方,衣物不是大手品牌,呈现的效果却鬼斧神工。   不会吧……   许今的指甲几乎捏进了封壳,还在看得入神。   楚文禾抽走相册,“我可以教你,但我是有条件的。”   “你要多少钱?”许今抬起下巴,又略思索,“还有封口费,我要给你多少,你才能不把巢的事说出去?”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许今试探问。   楚文禾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张打印纸,上面白纸黑字就三行:   【我许今,做出以下承诺:   一,绝不将学技术的事告诉任何人   二,学成后只去吸引江郁,直到发生实质关系   三,删除对顺心诊所的差评】   “在下面签字就可以了,一式两份。”楚文禾指着最下头,“快签吧。”   许今都不敢签。   条件优厚到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了。本来这几天照片的事压得喘不过气,各种梦境就在轮番上阵。今天是梦见下界解围的老神仙了?筑巢还能学的?   半晌,许今拿起笔,草草签了名字。   ……   ……   照片的事,网上还在发酵。   截止到第五天,两位当事人都没站出来澄清,更是把舆论推到了顶峰。   程玉抱着一捧爆米花看节目,“奇了怪了,许今不敢露面也说得过去,江郁好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吧,也不出来解释?”   楚文禾正炒花生米,探头说:“莫非是江郁喜闻乐见?还是许今已经成功了?”   “就他……”   程玉捞了柜子上的打印纸,翻看许今的作品,皱着眉头,“这比我当初还差劲。”   “凑合吧。”楚文禾说,“按以往经验,糊弄不懂巢的alpha也够了。”   程玉:“呵呵,我可不觉得江郁好糊弄。”   楚文禾尽量不去想许今。   脑壳疼。   许今的悟性不算差,却改不了目中无人,没把他当师父看。   楚文禾穿书前,遇到过不少这种omega客户。   没有多少生活常识,也没有奋斗的意志,把一切都押在找个有钱的alpha上。   学筑巢也是,动手很积极,光想着照猫画虎,一讲理论知识就装死。所以学一个会一个,却从不会举一反三。   最常听到学员说的就是:学这些就够了吧?不够我以后再来学好了?   楚文禾有靠谱的客户,穿书后才有的。   穿书后的世界对omega管制宽松,自己创出一番事业的omega不在少数。   这些omega自尊心强,处处不想输给alpha,在床上也是。   比如有位吐槽鲤鱼养在诊室太土的大佬omega,衣冠楚楚的业界精英,每次都按时完成课题,就是为了关上卧室门后“自然地”在alpha面前筑巢,再表现出“我也不太清楚”的姿态。   大佬付了一笔可观的永久封口费,楚文禾才有幸全款开起了诊所。   楚文禾见过形形色色的omega,看着他们因为天生的第二性别或是暴躁,或是忧怨,或是自卑。   不透露任何客人的信息,哪怕将来再次见面也要装作不认识,是筑巢指导师的职业操守。   楚文禾回过神。   给许今发了条消息确认。   许今回复:【江郁出差了,忙得很】   楚文禾看着消息。   忙……   忙到自己名字挂在热搜数日都没兴趣管?   程玉好奇心爆棚,翻遍了多家社交媒体过去的报道。   由于工作原因,江郁接触最多的就是模特,公司也多有传言,说某某模特在频繁向江郁搭话。   江郁很少在媒体露面,时装周偶尔出席。久而久之媒体掌握了动向,时装周就能看到神奇的场景:模特走红毯,记者们长枪短炮都在跟着江郁,问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程玉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嗯……,明天就是沃纳时装周的开幕式了,按照以往的尿性,这帮记者肯定会问的!”   楚文禾心里咯噔一声。   许今矫情不说,自尊心还强,万一江郁说点什么给许今打击到了,就麻烦了。   “呃,你说明天开幕?”楚文禾看着通讯器,“现在让许今飞过去——”   “啊不是不是。”程玉急忙道,“沃纳时装周好像在另一个半球,正好就是现在!”   “——!!”   楚文禾紧急安装直播app,飞快打下“沃纳时装周”,这会儿还没开始,已经有十几个摄像师和四十几个圈内主播在同步转播了。   每位模特的装扮都是设计师和助理的心血,一双双笔直的大长腿走过,化妆造型师跟在旁边补妆,秀导扯着嗓子协调摄像师和模特的站位。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前夫。   江郁穿着黑色西装,衣料偏硬,领口相当有立体感。   袖口的扣子是调和过的深紫色,扣身细看之下充满细节,镶着古典沃纳渡桥。没有花里胡哨的装扮,只是站在那里,比路过的模特还要显眼。   记者们听闻江郁当天晚上就要返程,更是不要命地往摄像头密布的前台挤。   楚文禾眼神阴郁:“这才几天,就围着星球转了一圈……” 第7章 采访   记者们在场馆门口一拥而上,主播们不甘落后,敌不过有经验的老油条,一翻较量,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后。   比模特还抢手的服装设计师,路过的人用膝盖都能想到是谁。   二十二岁成为梅泽顶流,斩获多项大奖,未来可期。   楚文禾连换几个直播间。   全都是晃动的镜头和簇拥的后脑勺。   现场如此喧闹,楚文禾对江郁的印象只有那个写着浓度75%的测试器,以及江郁的那句“发生点什么都该是你负全责。”   嘎嘣。   楚文禾咬断了嘴里的棒冰。   江郁戏谑的表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该死。   还好江郁那天没认出他,否则还不知会说出点什么。   ……   记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扯着嗓子争相递话筒,人群里的喊声此起彼伏。江郁是陪模特来的,如今模特和助理都被晾在一旁尴尬得要死。   “江先生知道热搜照片的事情吗??”   “许今照片提到的‘他’是您吗?”   “您怎么看待梅泽新签的模特许今,听说他资历平平,您知道原因吗?”   “啊啊啊啊啊啊——!!江郁——!!看这边,看这边吶!!”   记者们挤来挤去,场馆过道都挡住了,可他们再挤,也在江郁周围留下了一米左右的空间,没有人真的挤到江郁面前去。   个头小的记者钻了出来,“江先生您好,我是读卖新闻的记者吴隐知——”   “这里是吃瓜新闻!”另一个记者的嗓音盖过,“请问您是不是在和许今交往?”   “……”   “……”   “……”   吵闹的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记者和主播们都像石化了一样,生怕听漏了字,错过大赚一笔的机会。   楚文禾把耳机往耳朵里塞,还以为是静音了。   江郁的表情滴水不漏,听问题时还礼貌点头表示在听,微表情主播当场泄气,这张平静的脸读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众人屏息凝神,等了十几秒。   江郁没有看镜头,翻动袖口,“抱歉,我不想谈论私人生活。”   记者们愣着,助理一看机会来了,赶紧把模特往前推,“这、这位是新来的mima小姐,各位多关照啊!!”   梅泽的员工一拥而上挡住记者和主播的洪流,助手护着江郁上了一辆黑色的跑车。   ……   ……   楚文禾起码愣了十秒,“他这话什么意思?”   程玉刚想说话,通讯器传来主播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哇——!!!”   又是那个声称掌握了内幕的粉毛omega,惊叫着踩动皮鞋,“宝子们听到刚才的回复了吗!天吶!”   粉毛恨不得喊炸了屏幕,“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江郁有这样的响应,他向来都会直接否认,今天却没有,这代表什么呢?!”   程玉自言自语:“代表了他也对许今有意思呗。”   “他是真的喜欢巢啊。”楚文禾摸着下巴。   程玉吼道:“你这么淡定嘛?!那可是你前夫啊喂!”   (系统:就是就是)   *   许今本人还懵着,各大主播已经开启长篇分析。   他的热搜被顶了。   新头条:#江郁说不希望谈论私生活   江郁的新恋情也好,omega筑巢留住alpha的心也好,都成了每天讨论数万条的讯息。   许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了,来回翻滚。   主播们说得有鼻子有脸,江郁回复的话他也听不懂,他以为热度最多蹭到江郁被采访,想不到事情有意外发展。   “是因为那个巢么……”   许今不愿多想。   不是因为巢更好,是也不怕!   ……   听闻江郁要回来了,许今向吕秘书打听航班,起早想去接机,坐在床上化妆时又觉得太主动了。   都说alpha得钓着才有效果,脑子一热就往上扑,可能是失败的前兆。   许今正常点上班出勤,听经纪人的安排上装,一忙就是一天。   江郁的飞机晚点,到了公司是快下班的时间了。   梅泽不要求员工朝九晚五,以月或季为单位完成业务就行,最近流感盛行,omega们都不太舒服,来公司的员工人数少了些。   许今走过廊柱,向楼上走去,果然看到他熟悉的设计室还亮着灯。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敲了几下门,“是我,许今。”   “进来。”   屋里传来江郁的声音。   许今打开一条门缝,上半身挤进去,赔笑说:“你今天才刚回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没事,难为你还知道我的行程。”   江郁正调整计算机上的布料图案,在许今还发愣时继续说:“要不是老板临时出差,也会安排你去时装周看看的,可惜了。”   “呃……”   许今有点尴尬。   抓头发时无意中一低头,看到了计算机旁的饰品盒。   盖子开着,里面放了一枚胸针,蜂巢网格设计打磨成一尾金蛇。   许今问:“这是你设计的?”   “嗯,这次没来得及公开。”江郁的眼睛没离开计算机屏幕,随意问他,“好看么。”   “好看……”许今歪头端详,像手工特制的,“也很贵吧。”   “我很喜欢正六边形。”江郁说。   “嗯……”许今甜笑着说,“我记住了,以后想送东西就能留意了。”   闻言,江郁的手仍在操作图案,倏地抬眼打量他,好像看透了什么。   许今咽了咽口水。   视线再度回到计算机,江郁说:“喜欢的话,送你了。”   “真的?那我就收下了!”许今赶紧把盒子捏在手里,忍着笑意试探道,“我可以把它拍下来发朋友圈吗?”   “这是你的了,随你。”   门轻声关上,许今的动作很小心,出了门就赶紧下楼了。   江郁抬眼看去,   露出不冷不热的表情。   ……   ……   楚文禾联系不上许今,约好了今晚上课,发了几条消息都是未读。   半个小时后,对方回复:【别催!我才刚从公司走】   乱放鸽子还没有一点歉意,楚文禾看得窝火,也发现许今的态度在发生变化。   他知道许今变脸快,要不是牵涉到自身利益,许今是不会“委屈”自己向普通人卑躬屈膝的。一旦有了转折,嘴脸立马就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楚文禾觉得是好事。   说明许今离他的预期更近了。   不出所料,许今穿着低调的休闲装来了,“快点讲吧。”   楚文禾刚说出“理论”二字,许今的眉头已皱成川字了。   “你不会是在整我吧?”许今叫道,“子虚乌有的事搞得那么复杂,哪来的什么理论,你在拖延时间吧?”   楚文禾:“要么换你教我?”   许今闭嘴了。   楚文禾看到许今的手机链很别致,像拆了别针和卡扣的胸针。   “事物的本质都有理论,你看你手机链的蜂巢,和我做的冲锋衣那个巢,背后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8章 门道   楚文禾培训过的学生里,许今算资质还凑合的那类。   许今对筑巢的事也算上心,却没当个学问研究,急于求成总不得法。   “我最喜欢正六边形!”楚文禾拿着许今的手机链,“普通都只知道它漂亮,却不知它为什么漂亮。”   “关窍就在它独特的结构,蜂巢,雪花,泡沫,岩石,龟壳还有昆虫的眼睛,它镶嵌在建筑上沉静平和——”   回头一看,许今拄着下巴,半耷拉眼皮。   楚文禾继续说:“你拍下发朋友圈的那个巢,冲锋衣的细节也是这个原理。你得看懂了才知道巢为什么好看,继而你才能做出来!”   他这可怜的穿书人。   为了给前夫拉皮条掏心掏肺,看家本事都快拿出来了。   许今听到后续,点头说:“你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江郁今天把它送给我的时候,也说了喜欢正六边形。”   哗啦——   手机链掉在桌上。   楚文禾淡定用湿毛巾擦手:“现在开始下一讲。”   “所以你没感觉出他对我有意思么?”许今瞥他,唇边露出得意的笑,“主动说自己喜欢什么,是一种‘交心’的表现吧?”   楚文禾:“……”   怎么会。   我也说了喜欢正六边形,我和你交心了?   楚文禾心里吐槽,也认可这个相当大的进展,江郁大老远从沃纳时装周回来,还给许今带礼物,以他对江郁“人设”的了解,多半是想图点什么。   图身子也好图心也好,快来点实质的进度吧。   要是成了,他这个不逛社媒的人也要争着当他们的cp粉头!   楚文禾眼中的许今熠熠生辉,这哪里是omega学生,这简直就是他自由的未来!   如此想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又拿起了手机链,放在掌心里摩挲没完。   擦干净白板,楚文禾又多瞟了一眼。   手机链有点邪门,原本是胸针,别针拆掉也保留了原来的样子——它的设计结构太像那个冲锋衣筑成的巢了!   一个念头冒上来,后背也跟着凉透了。   “拿过来吧。”许久夺走,“你摸够了吧,想私吞?”   楚文禾正色:“我刚才说的原理,你今天必须给我背过!”   不妙。   江郁是在试探许今。   没有让许今重新做一个巢,八成是顾虑巢的主流寓意与“性”有关。   楚文禾更愿相信江郁是性情使然,事情都不放在明面,几个细节就把真相试到了,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对方唱独角戏。   许今拿到胸针没有半点表现,是绝对不成的。   ……   两天后,晚9点。   送走许今的楚文禾长舒一口气。   临时设计的茶杯垫花了不少心血,就是为了给江郁送的胸针“对暗号”。若江郁真的有心试探许今,必会看出他那作品的关窍。   茶杯垫四角齐全,图案用了映衬冬日的正六边形雪花。   中途玩了点心思,没让许今把自己做好的带走,而是打了个样本,逼许今参照着做,直到许今能还原七八成。   不必完美,能有七八成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短暂的反复练习做基础,也不怕江郁让许今现场再做一个出来。   楚文禾今晚心情不错。   打开通讯器,第一次点了诊所附近那家火锅店。   那家店都是自己员工送外卖,刚点了没几分钟就有小哥跑着送过来了,楚文禾给程玉发消息,想叫小徒弟回来吃饭。   叮。   许今的消息倒是进来了。   楚文禾喉结一抖,放下筷子打开通讯器。   [许今:出事了!来梅泽一趟!]   楚文禾哪能等到去梅泽,边穿外套边往外走,下楼时打去了语音。   电话那头,许今捂着听筒:“你做的那个茶杯垫,我刚才拍了张照片发给他,他回我消息说做得特别好!”   “这是好事啊!”   楚文禾的脚步都舒缓许多。   许今恶狠狠道:“他问我能不能做一百个给他,明天就要!”   ???   楚文禾一拉门诊的大门,一阵透心凉的冷风灌了进来,他又缠上一条棕色围巾,戴了针织帽才重新出门。   一百个?   许今是脑子烧胡涂了才会答应吧!   对面是吃准了许今不会拒绝那么蹬鼻子上脸的!   楚文禾跑到公交车站,上车后哈着热气发消息,[你那边的材料够用?]   [许今:你以为梅泽是你那穷酸的门诊?]   [楚文禾:要么你自己看着办?]   [许今:……]   [楚文禾:江郁不在吧?]   [许今:不在]   ……   一个小时后。   梅泽的写字楼十之有九都熄了灯,矗立在都市的夜色中。   楚文禾四处打量,鬼鬼祟祟进了旋转门。   一百个。   以许今的手速要做两个周。   江郁是真不拿许今当“外人”,还以为自己是甲方呢,张口要一百个不说,还给了那么紧张的期限。   楚文禾上电梯时浑身警惕,丝毫不敢放松。   他怀疑江郁分明就是故意在整许今,可心底又舍不得放下那点希望,前期投入那么多在许今身上,难得江郁不否认关系,这时候掣肘,沉没成本太高的了。   梅泽宽阔明亮的走廊倒映着楚文禾风尘仆仆的身影,他身后飘着围巾,直奔许今的化妆室。   许今给他开门,嘴里嘟嘟囔囔的,“今天还能做完吗?”   “我以前也没‘批量’做过。”楚文禾没好气,“实在不行做多少算多少,明天你向他撒个娇卖个甜,说做不完了!”   许今瞪他:“那可不成,我都说了做这玩意也就一两个小时!”   楚文禾:“你怎么能胡说呢?”   许今:“……我。”   楚文禾整理桌上的珠子,用针穿起线。   这不省心的omega,以为是机器吗还一两个小时!   做茶杯垫期间,楚文禾还在反思没好好看原书,回去一定恶补,看看江郁到底是个什么成分,怎么才能让许今成功。   此刻,倒是有良心的建议。   “你平日里对他也别太上赶着了。”   别的不知道,许今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他那被扫地出门的原主。   许今皱着眉头,“这我能不懂?可他不一样,我上赶着还不一定见得到他,要是再保持距离,那就没了好吗?”   “……”   楚文禾耷拉着眼皮。   等回去翻原书吧,万一有什么线索也能给许今出出主意。   正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楚文禾心里咯噔一声,丢下许今就往更衣室钻。 第9章 相遇   楚文禾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原主机关算计,还是落了个净身出户的下场。江郁面上君子,下手干脆利索,离婚的事可是把原主折腾得不轻快。   他继承了原主所有的银行账户,愣是没看到一笔离婚分割来的财产,否则也不至于半年才开起门诊糊口。   楚文禾的原则是,尽量还是别和前夫见面。   把许今绕进来,也是他想在下一个发情期前干票大的,直接把自己和江郁的感情线be了。   每每想到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对许今那股矫情的厌恶也能少些。   咚咚。   敲门声传来。   许今被楚文禾那架势一搞,也以为是江郁来了,对着镜子拨弄了几下头发,捋着领口去开了门。   吕秘书一条腿迈了进来,“怎么还在加班啊。”   “你怎么来了?”许今堵住门,使劲以眼神示意吕秘书赶紧离开,“没事就快点走,我不方便。”   跟着老板混迹多年,吕秘书最会看眼色,他顺着许今的眼光看向更衣室,扫兴地摸了一把许今的下巴,关门离开了。   许今说:“你出来吧,是我同事。”   楚文禾悄声出来,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做茶杯垫。   梅泽水深,许今能成功入职肯定少不了和刚才那alpha的交易。   “你还是小心点。”   我的下半辈子可就指望你了。   “放心吧。”许今拉着橙色的落肩毛衣的领口,一脸不屑,“那是个好色更贪财的家伙,等我出息了,早晚封住他的嘴。”   ……   凌辰6点。   将将完成任务,许今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楚文禾一脸沧桑出了写字楼。   昨晚的走廊,直到凌辰两点还有人走动。他总惦记江郁可能要杀个回马枪,边赶工还边警惕着,前半夜根本没法集中精力。   如今想来,也是自己太过神经质了。   冬日的朝阳有股凉意,光芒不刺眼,淡黄色的光芒发白。   楚文禾停住脚步重重松了口气。   写字楼旁的自动贩卖机有暖身的饮品,楚文禾挪步过去,盯着上面贵十倍价格不止的咖啡,顿觉囊中羞涩。   罢了。   “百”倍的努力都付出了。   十倍的饮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投完硬币,楚文禾眯起眼看亮起的饮品。   盯了一晚上针角,眼睛酸得快睁不开,他刚才投硬币的手也有点哆嗦,几个扎在指尖的针眼不知何时肿了,还在隐隐作痛。   拳头捏紧。   这都不算什么。   为了让讨人厌的许今和更讨人厌的前夫百年好合,在所不辞。   楚文禾调整好心情,正要按下一瓶甜咖啡。   滴——   哐当——   “哎?”   楚文禾惊叫一声。   江郁拿出卡槽里的黑咖啡,在他面前打开,仰头喝了一口。   “那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楚文禾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抿住唇,后槽牙咬着,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不要和这个alpha多说一句话。   会变得不幸。   楚文禾重新塞硬币,期间余光瞟了江郁一眼。   江郁垂眼看他,左耳挂着无线耳机,长款绀色外套的领口弧度与下颌线相得益彰,稍宽的肩膀设计在优雅中埋藏了一丝冷清。   棕色皮革腰带正巧与楚文禾的围巾同色,将黑色毛衣与西裤分开,衬出了腰线。   多么好看的……衣服啊。   不觉间瞟了四五眼,他可能是累胡涂了,脑海里竟浮现出用它们做巢的念想。   楚文禾一秒回神,继续往自动贩卖机里塞硬币。   “江先生,您之前有件外套忘在诊所了,最近我太忙了没空去干洗店,过段时间洗好了怎么寄给您?”   先抢下一局,免得江郁问起他为什么出现在梅泽门口。   江郁抬起拿咖啡罐的手,指了一下眼前的写字楼。   “哦。”楚文禾喝了口暖身的甜咖啡,手指挤压发痛却装作没事人,“原来您是在这里上班啊……”   “好用么。”   “嗯?”楚文禾扭头看前夫,“什么‘好用’么?”   两人都是正对自动贩卖机,身后车水马龙,江郁也侧过脸看他,“我的衣服。”   楚文禾登时耳朵后移,眯起眼,“衣服能有什么好用的。”   江郁单手抓着罐沿,轻描淡写说:“看你藏了我用的签字笔,还以为你得裹着我留下的衣服熬发情期呢……”   “……”   楚文禾淡然一笑,“怎么会。”   他严重怀疑江郁早就认出了他,只是在装胡涂罢了。   可转念又想,他已经到了原主的狐朋狗友都认不出的地步了,也算是脱胎换骨,况且江郁也实在没有假装没认出的理由。   就算是戏,也得暂且演下去。   “多谢了。”   楚文禾回过神,手里多了个空咖啡罐,江郁已向写字楼走去了。   那件风衣在清晨的冷风中吹起,楚文禾不由多看一眼,拿出通讯器扫向前夫的背影。   别的不说,这款设计真是戳到他的心了。   滴滴滴……   一连自动扫描几次,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同款。   楚文禾想起那件外套似乎没有logo,若说江郁的衣服,似乎没有哪件是他见过的。   正当他放下手,旋转门前的江郁忽然回头看他。   滴滴滴……   扫描立刻定位到了唯一能对上号的东西:左耳的耳机。   ——森海·乌托邦2代,市场价:1030,000   卧槽……   楚文禾看着眼晕的几个零。   怪不得系统说“大富贵”在这人身上,他都快动心了——去尝试要点离婚赔补偿费的心。   ……   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   楚文禾的指尖摩挲着咖啡罐,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诊所,他签快递的手都在发抖。   心里难免想着,江郁见了那一百个茶杯垫,再看到趴在桌上的甜O,说不定会怜爱地摸一摸许今的头发吧。   ……   梅泽,写字楼。   许今给江郁发了消息,一个小时过去,未读。   公司都知道江郁是个工作狂,忙起来谁也不搭理,大家看到都绕着走。   午休过后,许今把做好的茶杯垫装进挑好的礼品袋,他也知道一百个做起来不容易,可江郁说要送熟人,后面还补充了一句:我会说是你做的。   看到这句话,许今就再没理由拒绝了。   许今敲响了江郁办公室的门,一如往常般探头进去,“我都做好了。”   江郁看到沉甸甸的礼品袋,“那么多?”   “一百个呢,当然多。”   “一百个?”江郁划开通讯器的聊天记录,“抱歉,我好像多打了一个零。”   许今捏住礼品袋的手一紧,“没关系,本来也是解闷,我那个巢和你送我的胸针都用了正六边形,我懂你的心思,昨天就做了这个雪花的茶杯垫——”   江郁看他:“什么正六边形?”   许今足足愣了十多秒,尴尬笑了笑,对楚文禾的不满已经快冲破天灵盖了。   待许今离去,江郁调整左耳耳机,目光再次看向计算机。   【邮箱:您有26条待处理消息】 第10章 蜂拥   江郁打开后台,点开了重要程度顶到首位的消息。   【医疗开发部   发信人:宁辰v   时间:11月28日02:43   安置在科研室的十五位omega于11月21日3pm接受了信息素净化治疗,截止到本消息发送前暂无显著效果,实时监控仍在进行。   12月上旬预定:腺体放射治疗】   ……   江郁查看添加文件,几分钟后留下批注,选项栏点击:【已处理】   与此同时。   耳机中的会议还没有结束。   “omega的信息素香水必须进行管控!”中年alpha拍桌道,“当初水果味电子烟进入市场时,我们就讨论过是否允许广告宣传和卖给未成年!”   “附议!信息素是识别omega身份的凭证,这会让我们建立的数据库难以派上用场!”   旁边有人反对:“管到什么程度?omega有没有权力决定自己身上的味道?”   “要管也可以,”omega坚定的声音传来,“alpha的香水问题也是由来已久,他们可以欺骗omega的鼻子,睡一觉不负责任跑掉——”   “没错,关键是对身体也不好!”   “停,停!”主台响起清脆的木锤声,“我们今天讨论的是omega的问题,alpha的事改日再议!”   “——我还有意见!”   江郁在此期间处理完了剩余的消息。   通讯器按下“离开会议”,转接刚打进来的电话。   “说。”   “终于有时间看后台了?”宁辰打着呵欠正好从会议室路过,“晚上出来健身?顺便去吃个饭?”   “时间地址发我。”江郁看了眼今日剩余的行程,“21点以后可以。”   宁辰朗声应了,点开地图分享定位,“梅泽的事有进展了么?我看你最近挂在热搜可没消停啊。”   江郁:“……”   听筒里只有键盘声响应对方。   宁辰:“巢的事还挺蹊跷的,我怎么感觉‘他们’像是一伙的。”   “很快就能知道了。”   江郁再次切换耳机线路,目光看向许今留下的礼品袋。   ……   顺心诊所。   楚文禾硬着头皮看完了原书的第一册 和最后一册。   原主和江郁在第一册 结尾离婚,之后就开启了原主的漫漫追夫路,中间那几本不用看都知道是在花样讨好。   程玉嗑瓜子时翻剩下的几册,嘴里发出啧啧声,“换做是我穿过来,也得不好意思去找他。”   楚文禾手里的书正停在“离婚”的那个章节。   书中的江郁和原主现身离婚登记处。工作人员说,已经度过了冷静期的两人还没填写离婚原因。   原主一直哭,旁边已有人在安慰,然后就听到江郁说了句:“他不会筑巢。”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确认过名字,又抬头看了江郁的脸,“了解了。”   “可前面压根没有‘筑巢’的桥段。”楚文禾往前翻,“你那边呢?”   程玉懒洋洋撑着下巴,“我也以为作者会倒序说说这事,我想多了。”   打量的笔墨都用在了描写原主的痴情,在长篇小说找一个堪比背景板的攻,费心费力更费眼。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楚文禾的脸颊,“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他们‘那个’的情节?”   “哪个?”   “那个!”   “哦哦哦。”程玉挤眼睛看他,“有一大堆‘你’勾引他的听么?”   “简单说说……”   十分钟后,楚文禾手掌捂着眼睛。   穿越半年无事发生,早知有今日,他也不用在这个关头恶补“前情提要”。   “活该被喷那么惨……”楚文禾按太阳穴,“这么虐的单箭头,狗都不看。”   程玉看到最后一页的人物设计图,感叹:“你和原主长得简直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你穿过来的理由?”   “名字还是一样的。”楚文禾无奈。   如果都那么像了,能不能别把他设定成如此一言难尽。   ……   翌日。   楚文禾照旧接待客人,顺便等许今的消息。   清晨店门还没开,就有十几个omega在外面等着了。大冬天裹着棉衣,说话时还冒着白气。   “就是这里!”网红omega指着门店,“可惜许今那天的差评删了,不过火锅店附近的诊所只有这一家啊!”   楚文禾刚想喊下一位,几个omega挤在程玉身后已经进来了。   “在哪里?是在里面吗?”   “医生!”娇小的omega问楚文禾,“许今是不是在这里拍的照片?你还记得他那个巢是怎么筑的吗?!”   “……”   可太知道了。   许今的照片发到网上后,偶有几副生面孔在徘徊,好几个人闯进来还是头一回。   门口的程玉不满到快炸了。   要不是楚文禾的几次眼神示意,他早就说出真相了。   “不知道呢。”楚文禾无视他们的失落表情,淡淡响应,“筑巢是私密的事,怕是只有他本人和江郁才知道吧。”   再问就“患者保密协议”伺候。   正在这时,走廊传来聒噪的叫喊声。   “跟上,都跟上!!”   靠着分析江许恋情狂揽关注的粉毛主播冲了进来,“医生!您那天是怎么接待许今和江郁的?什么细节都行,麻烦您仔细回忆一下啊!!”   楚文禾后仰,对方过于热情,次元壁打破的瞬间他有点恍惚。   粉毛主播不知何时有了团队,都跟在身后,眼睛冒光。顺心诊所不大的诊室塞得满当,窗台鱼缸的鲤鱼都快透不过气。   “有没有哇?”又问了一遍。   人群外,程玉的白眼快翻上天。   楚文禾眯起眼。   造谣可耻……倒也不是可耻的问题,媒体怎么说不重要,他要的是实质进展!   “呃……”   楚文禾断续说:“许今真的是非常好的omega,节目上讨人喜欢,私下也是‘性情中人’,别的我不方便透露,希望江先生一定要好好珍惜……”   说完,露出职业微笑,“愿所有omega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   “嗷——懂了懂了!”粉毛回头看向团队,“听到没有!连医生都左证了他们的恋情,看来热搜上的消息是真的了!!”   一群人就要浩浩荡荡离去,程玉问:“什么热搜?”   失望离去的omega道:“你们还不知道?今天都算官宣了吧!”   “什么?”   淡定到送客的楚文禾蹭的站了起来。   “官宣了?”程玉惊叫。   楚文禾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辛苦准备了一晚的杰作还是派上用场了!   他试探问:“是不是……和茶杯垫有关?”   “对啊。”   “——!!”   楚文禾淡绿色的眸子激动看向程玉,程玉扁扁嘴,心情有点复杂。 第11章 直播   摄像棚。   许今换了几套衣服匆匆拍完当天的任务,中途看到热搜的消息,请假回了自己的试衣间。   此刻,房内丢放脱下的衣服,许今对着镜子卸了一半妆,见通讯器迟迟没有吕秘书的消息,急得两手重重拍向了桌子。   “怎么会这样……”   许今抓住头发懊恼叫着。   ……   托楚文禾的福,那100个茶杯垫闹出大事了。   梅泽一楼的办公大厅多有员工来往,因为大家上班的时间参差,出差回来的人会在圆桌放好多人份的礼物,路过的人有兴趣就会拿走一份。   江郁说想把茶杯垫送人,可没说是以这种形式送出去。   今天清晨,早班的员工算是人手一份,普通员工就罢了,梅泽的设计师个个都是行业精英,结合“茶杯垫”“冲锋衣做的巢”和“蜂巢胸针”,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这三样东西,许今都发过朋友圈。   胸针是在江郁办公室门口拍照发的,茶杯垫发了江郁夸它好看的聊天记录。   才过了半个小时,正六边形的秘密之外,还有设计师看到了礼品袋上的便签写着“许今送的礼物”,那字迹一看就是江郁的。   自沃纳时装周,这是江郁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对许今的事表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推敲出来的答案必定是真的答案!   [梅泽那些和江郁关系好的设计师肯定嘴巴严啊,可这次连清洁工都拿到礼物了!]   [简直不敢相信!看来许今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我早就说过梅泽不会招无用之人,那个资本家的聚集地唯利是图]   [这岂不是实锤了江郁择偶的标准和“巢”有关?]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巢”上啊!]   [该死,这几天发情期,我家alpha总鬼鬼祟祟盯着我的床……,他以为我能给他做出好看的巢咧?]   [许今能不能给我们出个演示啊?]   [转发多了他会看到的吧,或许他会考虑?“甜橙儿”的外号也不是白取的!]   ……   许今没想到,小小的茶杯垫又把他拉回了筑巢的水深火热中。   完全没了下午试镜的心情,在梳妆镜前来回走了几圈,通讯器终于响了。   一早就做了好和吕秘书切割的打算,许今没提过楚文禾。   可这次,后台堆满了omega们疯狂讨教的私信,梅泽员工拼命吃瓜,外界对于筑巢吸引alpha的流言褒贬不一,却也只能认了“巢”的作用。   许今对着通讯器一股脑把最近发生的事全说了。   谅吕秘书人精一个,也听得几次愣住。   “朋友圈那个巢不是你做的?”   “有人自称是顺心诊所的医生在教你?”   “茶杯垫也不是你?”   最后,吕秘书灵魂发问:“把足以牵动整个城市的‘技术’教给你,就是为了把你送到江郁床上去?”   “他是这个意思。”许今如实说。   吕秘书直接无奈了:“这你也信?他图什么呢?”   许今哑口无言。   他想说自己当初也不信来着……   “上当了,绝对是上当了。”穿过走廊,吕秘书的皮鞋踏上台阶,“他肯定会在某个时间点跳出来‘澄清’说巢是自己做的,到时候你就等着干瞪眼吧!”   许今霎时就慌神了。   他和江郁没有外面传得那样,要说交流变多,就是从巢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开始。   巢……   如果真是因为巢,   那楚文禾取代他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怎么办??”   “别慌。”吕秘书按住听筒,“没人知道的事,先下手为强!”   “那江郁……”   “是你的跑不了!”吕秘书道,“你怎么还在想alpha的事,这可是桩大富贵!没了江郁你也不亏!”   “可我不能把筑巢的事——”许今说到一半,看向镜子的脸忽然变得扭曲,缓缓露出笑意,“好,我知道了。”   临了,吕秘书还说:“这事会不会和江郁有关?”   “怎么可能,”许今松垮坐回靠椅,心态已放松下来,“他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工作狂。”   “我要是有他那工作进度,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再关心别的事……”   说罢,许今挂了通讯器,在汤博编辑了一条简短的讯息:【今晚直播】   一小时过去,转发达到八万。   社媒目瞪口呆,无甚本事的模特omega会沦为资本的玩物,许今还真有两把刷子——他们算是亲眼见证了下一位顶流的诞生。   ……   汤博的热闹到达了顶峰。   不吃娱乐圈感情瓜的omega也开始关注许今了,毕竟下一个潮流密码就掌握在许今手里。   alpha们蠢蠢欲动,深感没注意到“巢”的自己似乎脱离了精英层,谁也不开口,留言时还维持着“我早就懂行”的调调。   许今的直播间早开了五分钟,背景是工作人员在收拾房间。   刚一开,涌进来的观众量差点让线路超负荷,然直播间空空如也,任凭一秒数十条的留言层层迭迭,许今也足足迟到了十分钟。   就在下午,有不少品牌临时联系梅泽要直播间的宣传,吕秘书应对得宜,许今身价一日暴涨。   眼前摆着一堆产品,许今戴着橙子片形状的头饰,穿着松软的大号衬衫在拨弄指甲。   “巢的事呀……”   许今看了眼翻滚的评论区,“还是要好好工作,‘成功’是没有快捷方式的。”   屏幕滑过了大量求指教的弹幕。   几个关注江许恋进展的主播挂着明晃晃的黄v进了直播间,他们有不少粉丝数量惊人,是当初许今都比不过的。   “好吧,”许今轻轻摇头,“那今晚,我就透露一点吧。” 第12章 决裂   那天晚上,全网都被许今直播间万人空巷的盛况惊到了。   元帅府放开对omega的直播管制后,omega主播每年都能爆红几位,要说今日这般架势还是闻所未闻。   ——吸引到优质alpha的财富密码已经被破解了吗?   要不是梅泽老板在火锅店曝光了江郁的私生活,谁会知道精英圈的alpha眼睛都盯在那种事上呢?   许今面前的推广产品越堆越高,如此大流量的直播间,光明正大植入也没什么担心了。   程玉怀着十二万分不悦冲进直播间。   滚动的弹幕瞬间冲破了系统欢迎新观众的提示。   许今坐在镜头前。   推广品挡住了他的通讯器。   就在刚才,吕秘书发消息提醒他不要“人设崩塌”。   许今自认接了“甜橙儿”的人设后很少暴露本性,他在旧公司的设定有两个分支:其一,以甜美的形象圈粉alpha,肆机打入顶流时尚圈。成功的话,可以带动一波omega跟风潮流。其二,营造平民逆袭上位人设,吸引普通omega追捧效仿……   离开上一个公司时,他的人设已基本成型。   签了梅泽后,吕秘书和他经纪人来往密切,没有对他的未来规划提出新方向,而是让他尝试“再前进一步”。   每个艺人培训都会接触的成功案例:两年前,十八线演员羊元洲成了江郁入职梅泽后的第一位模特,彼时的羊元洲身傍A圈大佬,然而他刚一亮相,时尚界的眼光就集中到了设计那件礼服的江郁身上。   面对资本的失算,羊元洲表现出了多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软腰身”,迅速将自己和江郁绑定,又在流量急速上升之际推出了“苍兰信息素香水”,将自己的ip推向了顶峰。   如今的羊元洲已转向幕后,听说过上了数钱又不看人脸色的好日子。   许今上次见到他还是在火锅店。   梅泽老板说江郁结过婚时,羊元洲也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显然是早就知情的。   恍惚回神。   许今看向直播间。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多亏吕秘书提醒他注意人设,他今夜差点得意忘形了。   许今靠近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首先,感觉各位今晚的捧场。在你们很多人看来,我是个只会蹭综艺节目流量的小角色。对于误解我不想理会,今晚,我想告诉你们一个不一样的‘甜橙儿’……”   ……   顺心诊所。   程玉眉头快拧成麻花了。   屏幕里那个满头橙泡泡特效、励志又清醒的omega真的是许今吗?   真的是那天在诊所几乎用眼刀剜掉他一块肉的许今吗?   此时,许今吸了吸发红的鼻子。   “无意识的筑巢曾是我非常自卑的地方,那个巢呈现出来的‘完美’让我感到恐惧,我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omega……”   屏幕里传来用纸巾擤鼻涕的声音。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江郁。”   “那晚他送我去诊所,我睡在床上,他看到我筑的巢时,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当成一个怪物了……”   “可他没有说什么,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相处,我是个手笨的人,后来的茶杯垫,也是在筑巢的过程中体会到的灵感。”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发现筑巢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这是一门可以传授的技术。”   “omega对于alpha的吸引力——远不该止于先天的信息素。”   ……   顺心诊所冬日用着地暖,程玉直接给关了,此刻的他压根不需要任何东西让自己暖起来。   “要点脸吗?!”   程玉冲着许今的直播间比中指。   今夜,向来聒噪的火锅店都没什么客人,程玉骂完回头,只开了夜灯的三十平诊室内,楚文禾表情凝滞。   不像是在生气,脑内剧场很丰富的样子。   楚文禾棕发绿眸平日衣着素净,远看像棵落了雪的冬树。只要别遇到“筑巢”和“前夫”的事,都是盐系小太阳。   “喂。”程玉试探。   “……”   透过直播间许今虚伪的甜美面孔,楚文禾看到了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什么。   程玉:“你就眼看着他这样?”   楚文禾抬眼:“如果我站出来和许今对峙,会发生什么。”   ——死皮赖脸嫁过的前夫另谋新欢,前妻怒冲直播间展示出更加惊人的筑巢技术!!   ——原来这位前妻就是江郁曾经嫌弃过筑巢烂到家的omega?消失大半年是为了苦练技术挽回前夫的心?   ——哇哦,看到别人捷足先登肯定气炸了吧。   “呃。”程玉挠脸。   ……   原书里,离婚手续办完,江郁离开民政局时对原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小说无法还原江郁说话的声音,几次和江郁打交道,楚文禾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那可是相当郑重的警告。   程玉涨红着脸。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今嘚瑟,敢反抗就等着被网友挖出黑历史网暴?   “看许今现在的情况,”程玉撇嘴,“还真是桩难求的‘大富贵’呢。”   突然,桌前窗台的鱼缸搅动起来,每天吃饱了就翻白眼死睡的鲤鱼两眼放出红光,变异了似的疯狂转圈游动。   程玉愣住,自楚文禾表态不会去找江郁,这玩意就再也没有过动静了,今天这是……   蹭——!!   鲤鱼一个跃身挣出鱼缸,白白的肚皮啪的一声摔在地板,扑腾起来。   楚文禾捧起鲤鱼,“……”   从羊波湖穿来那日,系统是个在深水闪亮的猩红色光点,原本要在脱离水环境后嵌入他的意识。不料上岸前出了意外,被迎面游来的一条鲤鱼给吞了。   楚文禾用手电照鲤鱼幽深的喉咙,之前也带它去拍过CT,没发现任何异样。   鲤鱼圆圆的嘴一张一合。   【呜呜呜……】   【宿主你终于要行动了!!】   【相信我,他真的是特别好的alpha!!】   “文禾……”   系统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   这几日江郁的出现完美诠释了“大富贵”的含义。   若能当个称职的穿书人,此刻在直播间享受关注的应该是楚文禾。   程玉了解楚文禾,抛开许今的言而无信,试图将筑巢打造成O竞的工具实在戳了楚文禾的逆鳞。   ……   ……   嗡——   楚文禾把鲤鱼重新放回鱼缸,通讯器震动许久,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电话。   耳朵贴向听筒,甜美的声线侵入耳膜。   “今天的直播很顺利哦。”许今刚从化妆间的浴室出来,看着手里的吹风机,“你也别误会,是你想多了正六边形的作用,害我被逼到开直播解释。”   “是江郁在装胡涂。”楚文禾说。   “面子挂不住了?”许今又笑着转移话题,“你当初的嘱托我都记着呢。我们再谈谈吧,巢的事你也别太固执,我挣到的钱可以分你,你就等着……喂?喂?”   楚文禾挂断了通话。   和许今,没有任何谈的必要了。   程玉心中升起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感,他按着楚文禾的肩膀:“不管世人怎么看你,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半年苦心经营的小日子快毁在江郁手里,程玉宁可那夜没去开门。   楚文禾却反握住他的肩膀,“徒弟……”   “啊?”   “有个出师的‘好机会’,你考虑考虑?”   系统:【????】   *   两天后。   直播间哭诉特异体质带来的心灵创伤后,许今的话题度再次拔高一度。   然而只是煽情不能满足alpha的猎奇心和omega的求知欲,许今承诺过分享技术,每日开播却从不提起此事,吊足了胃口。   网上不少小号怨言不断,每到了直播时间也只能乖乖去蹲点。   顺心诊所关门两日。   电容麦克风、监听耳机、高清摄像头、专业声卡,直播设备的包装纸拆了一地的诊室,楚文禾捏着余额锐减的存折。   论躲主线,楚文禾绝对是专业的。   程玉恨不能手撕许今,大富大贵的机会又砸到自己头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两人架上摄像头,屋里有正经直播间的模样了。   叮咚——   收拾数据线的楚文禾抬起头,门口挂了休业牌,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客人。   监控中,来人戴着墨镜,厚厚的黑色长外套裹在身上。   顺心诊所最大的客户兼投资人,外表像极了alpha的omega,三十出头,姓名不详,明明付封口费时说过以后就装不认识,学成后的三个月却再次现身。   这人每次来都神神秘秘,衣服设计贵重,全身上下却只有黑色,给楚文禾一种混那道的感觉。   “诊室有点乱……”楚文禾引路。   大佬往沙发一坐,手臂搭住靠背回头看窗台,“早和你说过鲤鱼养在观赏鱼缸里太土,你怎么还没给它换地方?”   “啊……”楚文禾打马虎,“不巧,这两天诊室休业。”   “许今那直播怎么回事?”大佬点了根雪茄,吐着烟团,“他朋友圈那个冲锋衣的巢不是你做的?怎么成了他的东西?”   程玉从后台端茶出来,正听到大佬说:   “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别去动江郁和梅泽想捧的人。”   “文禾,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能和你说……”   “当然,如果你不肯罢休的话……”大佬慢悠悠掏出一张贵宾卡,墨镜遮挡的眼神不知是什么意味,“你所有的开销,我全包了。”   程玉这才想到,江郁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   ……   矗立在城市中心的建筑前。   戴着白手套的保镖拉开安装了防弹玻璃窗的车门,四人跟在江郁身后进了旋转门。沿路的工作人员颔首,江郁扶了一下耳机,一路走向电梯。   一层,换了便装的科研员拎着铁箱行礼后与江郁擦肩而过。   微凉的日光照在倒映人影的大理石地板,电梯再次开启,江郁听到对讲机的声音:   “396号审讯室。” 第13章 准备   白色长廊在成排审讯室的斜上方,视线穿过透视玻璃,受审的人神情各异,有的殊死辩白,有的已心如死灰。   江郁瞳色似墨,凌厉的眼尾露着冷清,配上贴合的黑色西装,浑身没有丝毫设计师的温润。   监控室外,长廊还有监听人员在注意审讯室的动静。   alpha欣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在身后,他们一回头,都掩住心悸继续工作了。   “袁兵受伤的事有进展了么。”   “还没有。”监控员战兢回应,“我们抓住了一条‘尾巴’,还在审。”   ……   396号审讯室。   冰冷的铁质长桌对面,审讯员的眼神像一汪死水。   肩膀缩成团的小个子beta还算幸运,关了几日紧闭,没受皮肉之苦。对面下了最后通牒,再招不出点什么,就指不定是什么下场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小个子beta抓着杂乱脏污的头发,“许今那晚说江郁要送他,让我拍几张照片发出去!难道当狗仔也犯法吗??”   一连几日被问同样的问题,beta的精神已近崩溃。   长廊。   监控员握紧记录板,小心打量江郁的脸色。   审讯的声音应该同步到了江郁的耳机中,可江郁听完没任何反应。   片刻,监控员试探:“要用刑吗?”   江郁:“查到他那天白天的行踪了么。”   “在商业街见客户。”   “抓错了。”   江郁迈开脚步向长廊尽头走去。   那日跟踪他的人,可是跟了将近一天。   ……   电梯停在23层。   医用推车随着护士的脚步发出闷响,护士长带路到了角落的病房。   能在这里疗养的病人,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病房里装饰单调,格调冰冷,几台监控病人的仪器运转。   身中六弹死里逃生的病人叫袁兵,身高足有两米的粗犷alpha,追回秘密文件时被窃贼的同伙偷袭,几日前才苏醒。   袁兵是江郁的保镖,昏迷前手掌紧贴上衣口袋的通讯器。   调查人员不解,江郁拿到袁兵的躲避路线后,让他们去了中途的一间公寓。   那间公寓,   是江郁离婚前住过的地方。   离婚后,江郁让袁兵清理房间时转交过门禁的密码。   袁兵外表五大三粗,行事却向来谨慎,追回的芯片藏在公寓,又引了尾随的人去到他处,直到被袭击。   然而,调查人员没能在公寓找回芯片。   发生过战斗的公寓碎了块玻璃,到现场时,屋里的东西已被丢了八成。   ……   袁兵坐在病床,麦色的面庞略微低垂,“我把芯片放在了客厅衣橱最深处的外套里,没想到他们还是发现了……”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江郁看过报告,走空门的概率更高。   不止是所有的衣服,但凡能带走的东西都没幸免。   桌前,宁辰在调配信息素药剂:“芯片里的内容要是流向民间,那可不得了了。”   至今没有情报泄露的消息,不如说是好消息。   宁辰拉起医护服的袖子,“趁事情没闹大,得暗地里把衣服找回来。”   袁兵落在被子的大手逐渐握紧。   在偌大的城市寻找一件没在市场发行过的衣服,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郁一直没说话。   再次开口是离去之前:“这件事我来处理。”   走到门口,病床传来袁兵的声音:“我很抱歉……”   “专心养伤,”江郁停下脚步,“我还没有换保镖的打算。”   给袁兵注射完信息素,宁辰在休息室拨弄通讯器,一眼就看到汤博在推荐直播筑巢的房间号。   “……”   翻了几遍,没看到任何怼许今的劲爆消息。   “怪事。”   *   顺心诊所。   程玉守着一堆高昂的直播器材发呆。   流量密码不等人,许今虽未透露筑巢的技巧,那句筑巢有规律可循击中了不少omega,已有几十个omega声称有了思路,干脆开始了直播。   筑得好不好是其次,这个节骨眼,但凡跟筑巢有关的事,都能吸引一批人点进来。   程玉的直播间就是淹没在了这群网红omega手里。   没有粉丝基础本就冷清,许今还在汤博的公众号阴阳了一句“对omega们的行为感到失望”,一时间,直播间还被扣上了“无良蹭热度”的帽子。   “滚犊子去吧!!”   只有几个评论还是谩骂,程玉的心态有点炸。   无奈到极点干脆关闭了直播间,坐在沙发抱着手臂冷静了会儿,“我们可是真货啊!一定能红对不?”   几米外的问诊台,楚文禾探身给鲤鱼喂馒头块,回头问:“黑红能接受么?”   程玉愣了三秒,“倒也无妨。”   ……   巢怎么能火,楚文禾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alpha回到家,看到omega自己的衣服堆在床上,发情期红着脸的omega在柔软的巢穴回过头,媚眼带丝回头看向自己——   天性如此,任哪个alpha怕是都很难招架。   穿书前的世界,火了的omega直播筑巢都是从“挑选衣服”开始。   尤其是大众品牌穿在身上,能引来无数同款衣服持有者alpha的联想,可omega毕竟只是穿了件衣服,算是公序良俗都奈何不了的擦边球了。   待到有了人气,omega又会穿起有钱alpha的昂贵外衣……   程玉听完有点失望:“啊?那直播间岂不是会有大批alpha过来?我什么时候才能收获大批omega迷弟迷妹啊!”   楚文禾:“……”   巢原本就只能吸引alpha啊。   ……   批发商场,地下。   廉价的塑料货架摆放在几百平米的长方形空间,几十个工人在熨烫刚清洗完的衣服。   五颜六色的衣服堆成山,熨斗那乳白色的蒸汽飘在半空。   山寨货难出手,二手货打磨一遍照样能卖个好价钱。   老板的目光不拘泥在名牌货,便宜的衣服收购完了也能有小笔利润。   认识楚文禾前,程玉经常在这里进货。   短暂和alpha同居过,后来alpha有了新欢,程玉过上了夜里摆地摊卖衣服的日子。   omega生来对alph息素敏感,处理过数次的衣服,仍能闻出残余的信息素味道。程玉始终记得,疲劳过度的那晚打开进货的箱子,迎面而来的信息素味窜如鼻息,是路过的楚文禾用衣服搭建的巢穴挽救了他的面子。   在大街上发情是要命的事,引起冲突是要蹲局子的。   楚文禾说之后的直播需要大量的衣服,程玉当时就想起了老本行。   两个小时后。   程玉拉着从老板那里借来的铁架车满载而归。   ……   当晚,直播间再度开启。   程玉的水平远不到临时挑衣服筑巢的地步,楚文禾干脆全副武装,充当起干杂活的背景板。   “别让我露了脸。”   楚文禾戴上墨镜和黑色贴脸口罩。   为了和程玉对讲,还特意买了新耳麦。   价格103块,莫名让楚文禾想起了前夫那个价值103万的森海耳机。   “……”   果然还是去要点离婚补偿吧。   程玉在屏幕前摆弄,终于找到了遮脸的功能。   身后的楚文禾刚出现在镜头里,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就遮住了楚文禾的头。   直播间标了“面向alpha”的标签,已经进来十几个alpha了。   程玉早对alpha这个群体心灰意冷,今天是十足的被迫营业,还要露出笑容:“我有点技术在身上,你们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呢……”   嘴角简直要僵住。   靠——!!   这不是纯粹的媚A吗?!   楚文禾:“对,不媚A没人看。”   果不其然,昨天的观众一进来就划走,今天留存率高到离谱,已经有十几条留言在幻想漂亮的omega穿上自己的衣服了。   程玉咽口水。   他竟然有点紧张。   35人,104人,257人……   还没开始,直播间的人数已超过了同期的其他新人,含A量也是高到离谱。   ……   ……   许今刚泡完澡,在卧室顶着面膜看合同。   今天实在没精力直播了,吕秘书给他接了好几个大手品牌的代言,光合同就看了一天,从前看不起他的牌子,如今想找他都要排队了。   睡觉前本想翻翻那些omega琢磨筑巢的情况,不想这一开app,迎面被推了一个人气正急速上升的直播间。   许今点进去时,当即注意到了熟悉的面孔,只见屏幕中央有个运动衫筑成的巢,程玉坐在当中,还在接过衣服做最后的修饰。   评论区的alpha们热闹无比。   [哈哈哈,太巧了,我也有这件运动衫!]   [主播也喜欢用它筑巢吗?什么时候考虑工装啊!!]   [这巢好看呢!!]   [能用我的衣服试试?我私你了!]   偶尔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这么漂亮的巢,配个相貌平平的主播可惜了……]   [omega这模样确实挺一般的]   [哎,主播你这个助手也会筑巢吗?]   ……   屏幕里的alpha们正看到“助手”抱着最后一件里衬走过来。   许今心底升起一股恐慌。   多亏今天楚文禾遮住了脸,不过这是搞哪出?   楚文禾的相貌优越,虽不是当下流行的甜美款,却清爽不造作,有股让人舒适的氛围感。   观众数还在增加,许今有点坐不住了。   半晌,他打开汤博。   写道:【一会儿直播筑巢】 第14章 好处   连续几天跟进许今直播的omega们身心俱疲,以为今天终于能休息了,刚爬上床,就被许今那条汤博原地搞醒了。   直播“筑巢”?这回是来真的了?   不是哭诉自己多么不容易的调调了?   许今一登陆,就吸走了平台其他直播间的大量人气。   筑巢的“代餐”主播们在正主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直播间的人数减少,干脆下播冲去许今那边了。   别的东西看录播也就得了,错过许今的直播就是错过了第一手情报。   程玉的巢到了最后一步,直播间的人数跌到了三百以下,这和其他直播间比已是不菲的成绩了,alpha里也总有些人不买许今的帐。   汤博动静不小,过了晚上10点,程玉一看账号后台,今晚涨了小二百个粉丝。   评论区的留言从巢转向了对“助手”的好奇。   楚文禾的脸被苹果特效遮住,抱衣服过来时身材比例远比程玉好看,当时就有alpha问“这个小O是谁”。   程玉敷衍说是不方便露脸的助手,评论区又疯狂出现了一波询问楚文禾名字的留言。   站在摄像机死角的楚文禾挤眼睛示意程玉赶紧下播。   “苹苹!他叫苹苹!!”   程玉鬼使神差瞎说了个名字,关掉了直播间。   楚文禾:“……”   ……   许今的直播间。   从无人问津到签下梅泽,再凭借筑巢技术狂吸人气,今夜的许今没有向往日般精心装扮,镜头显示背后是一间温馨的水果风格卧室,白色的床铺整齐干净。   这样的背景,配上素面也肤色明亮的甜美面庞,看不到任何营销的元素,更让观众相信许今是打算玩真的了。   许今心里叫苦。   临时起意的直播错过了招呼金主的时间。   暖橘色的灯光扫过许今的睫毛,屏幕里刷起的留言以每秒数条的速度上移。   许今挪动椅子,光洁的床铺映入镜头,众人被吊了几天胃口,都不约而同瞪大了几乎要钻进屏幕的眼。   视线越发近,步入了幽深僻静的天然之地般,床上的巢用了最绵软的衣料,颜色却是热情的赤橙色,像极了冬日里的篝火。   评论区瞬间静止了几秒。   我靠——   盯着巢的omega们刚才还有困意,这会儿已是和旁边的alpha同时怔住,接着在数秒后终于放松了僵硬的下巴,发出一声感叹。   “这几天有不少筑巢的主播哦。”   许今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他扶住白色的座椅扶手正身挡住床上的巢穴,“你们对‘筑巢’的热切我很理解啦,但我必须说,那些都是错误的。”   “今天呢,我可以向大家透露一点小技巧,请注意巢的边缘形状……”   ……   看直播的程玉额角抽搐:“雕虫小技。”   评论区不乏赞美,程玉心里鄙夷,问楚文禾:“我刚才直播比他做的差?”   楚文禾回想许今做的那个巢。   论技术,许今有点底子,但远不到筑巢指导师认可毕业的程度。   筑巢是全新的概念,审美潮流都没标准,观众们只当是好看,却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许今言传身教,就是在定义什么才是标准的巢。   “他有粉丝基础,那些人无条件支持他。”楚文禾淡绿色的瞳眸看着狂喜的评论区,“再者……”   “什么?”程玉问。   楚文禾停顿一下,“他的巢被关注,说到底是因为江郁的‘肯定’。”   质疑许今算是有批判精神,质疑梅泽最年轻有为的设计师就要被群嘲审美有问题了。   原书里的江郁二十出头揽下时尚界的名奖无数,圈内业绩斐然,又因为长相过于出众迅速出圈。可江郁很少在媒体露面,也从未评价过任何圈内人和作品。   话少的人表态最为致命。   “……”   楚文禾表情扭曲。   社媒宣传的形象和前夫本人差距太大了:江郁嘴上不评价什么,恶毒的话八成都藏在心里了吧。   *   一周后。   梅泽的员工在门口扫积雪。   许今下了专送车,在经纪人的遮挡下一路小跑进了公司。   那日直播完提心吊胆,吕秘书让他慢慢试探楚文禾的底线,他在直播间冲动爆了一波筑巢的技巧,所幸顺心诊所的那个账号没搞出什么动静。   松了口气的同时,许今又撇起眉。   换做一般人早蹦出来了,楚文禾如此沉得住气还派小徒弟直播,他都快看不懂了。   阅人无数的吕秘书幽幽说了句:“有难言之隐吧。”   自那之后,许今的胆子愈发大起来了。   程玉的账号还“活着”。   筑巢主播们的直播间总有许今的粉丝带着“怎么还信这些外行”的论调去闹事。   加上许今传播技巧后多了“试用反馈”的直播,当初蹭热度的筑巢主播好几个都注销账号跑路了。   程玉的直播间几乎都是alpha捧场,被那群omega闹烦了,两边干脆骂了起来。   AO对立的言论全冒出来了,差点连管理员都惊动了。   许今见程玉那账号半死不活,总算松口气去照应代言的事了。   今天的代言,颇有人气的许今也不敢耍大牌。   盛利集团的老板是梅泽老板的私交,前些日子的沃纳时装周也有股份在手,向来以眼光长远下手稳准狠在业界得名。   有了吕秘书的照应,许今去当个花瓶听他们高谈论阔。   洽谈的时间比预想短太多。   来人也是对方老总的助理,与合同一起亮出的是两样宣传品。许今看了一眼天价契约金,极力装作不惊讶的样子,又去看助理给的产品。   冬季两件新款:帽子,睡衣。   “要怎么宣传……”   吕秘书心知这回的单子不简单。   办公室的暖风动力充足,窗外又下起了冷雪。   咖啡杯的波纹倒映几张逐渐紧绷的脸,助理扶住金丝眼镜,眼里透着精明的光亮:“如果你能让江郁也支持我们的产品……”   助理的手指在契约金的单子上敲了几下,“这还只是个开始。”   许今轻抽一口气。   吕秘书眯着眼半晌不说话。   条件是很诱人,问题是成功的可能性等于零。   可是,对方实在太有“诚意”了……   江郁的做派,助理也是早有耳闻:“也不用太明显的宣传,稍微表达一下就可以。”   吕秘书听得出对方的企图,开了这个头,以后要的只会更多。这哪里是看上了许今的潜力,分明是冲江郁来的。   盛利集团的老总能跟梅泽老板做朋友,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要说盛利,搞房地产出身,花了数年把媒体公司做大,最近已有了进军时尚业的计划。   这份合同如此值钱,“宣传费”不过是小头——如今江郁和许今的关系是娱乐圈最大的瓜,前一阵子爆出江许吃火锅那晚行程的主播就是盛利旗下的。   炒话题是一回事,业界也敏感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许今这边说得热闹,江郁的态度却只能用云里雾里形容。   睡衣,对于筑巢是好素材,也实在是暧昧的东西。   盛利集团太清楚这契约的内容过于打破江郁的底线了,如果真能成,可算是拿到了第一手江许恋的证据。   吕秘书想着:嗯……   好处还是要少了。   ……   ……   两个小时后。   许今敲响了江郁工作室的门。   三十层的写字楼聚集了设计行业的精英,跑业务和搞宣传的部门最忙,设计师们隔绝喧闹,每人都有独立的工作室。   梅泽不乏风格大胆的设计师,他们健谈幽默,平日里穿着身份明显的奇装异服。与他们不同,江郁穿衣色彩低调,衣服的版型就能让人感觉出设计师的精致。   听到门内的应声,许今推门而入。   江郁坐在计算机桌前,对比助手送来的几版布料和礼服的契合程度。   样板师刚走,这会儿还在焦头烂额地赶deadline。   “坐吧。”   许今坐了很近的沙发,拇指摩擦右手虎口,“这几天挺忙的,也没来找你……”   工作室的桌椅和书柜风格沉静,摆放的位置舒适。今日穿了浅灰色棉质衬衫的江郁自然融入了进去,落在键盘的手指骨节清晰有力。   “在忙代言?”   对方已经递话过来了。   许今口舌干燥,“我接了帽子和睡衣的代言。”   “你以往的路线适合浅色的针织圆帽,”江郁的视线已转回光屏,“有兴趣可以试试褐红色的贝雷帽,它更凸显你的柔和也不会太突兀。至于睡衣……”   中途看了他一眼,“只要不是太深的颜色,你应该都能驾驭。”   “你真是很温柔的alpha。”许今露出综艺节目里常有的笑容,“能和你在一起的omega,一定会很幸福的。”   此话一出,江郁眉眼间似乎轻微动了一下。   “这事也只有我前妻有发言权了。”   同时,墙上的电话机响了。   “什么事。”   江郁顺手接起。   “有位先生说自己是顺心诊所的医生。”前台小姐转了监控,“他说有东西要还给您。” 第15章 风衣   “稍等,在忙。”   “是。”   前台小姐用手遮住听筒,探身对楚文禾说:“请您先到那边的座位等会儿吧。”   监控摄像头把楚文禾照了全身。   白色厚外套的版型衬得楚文禾像雪堆里的雪人,写字楼外风雪又起,雨伞遮不住雪花往脖子里灌。   楚文禾的裤腿湿了,肩膀估计是落了雪,一进门化掉了,肩处的棉领软踏踏的。   江郁的视线落向楚文禾手里的牛皮袋,包装干脆利索。   听筒扣回电话机,江郁回头看刚才话说了一半的许今,许今疯狂掩饰局促,就是眼珠子一直盯着前台转进来的监控。   “你认识他?”许今问。   “好像在哪里见过。”江郁起身去了咖啡机旁,幽幽说,“他怎么会忽然来找我。不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嗡……   许今脑子里警铃大作。   “就是你送我去的那个诊所呢……”许今说到一半,霎时想起那晚楚文禾压根没露脸,心里咯噔一声,“呃,我之后也去过,他好像是那里的员工。”   江郁拿了汤匙搅动矮瓷杯,一言不发看着许今。   “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许今只好把话说下去,“我那天筑的巢留在了诊所,他这几天还直播筑巢蹭热度……”   “想蹭热度的话,”江郁把冲好的咖啡放在许今面前的茶几,“说你去过他们的诊所不是更方便么。”   “谁知道呢!”许今抓着细腻的淡橘色头发,“这年头什么蹭法都有,我也挺无奈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郁向办公桌走去,步调缓慢:“假的就是假的。”   许今刚碰到瓷杯把手的手指一哆嗦,咖啡差点洒了出来,他赶忙去扶,又险些被烫了一下。   一通手忙脚乱,许今再度抬头,离他几米远的江郁不知看了他多久,高出普通alpha许多的身高投射阴影带来一股令天顶变低的窒息感。   江郁:“我说的对么。”   “嗯……”许今下意识应了。   心里却更加慌乱,江郁这意思是要把人放进来了?万一楚文禾说了巢的事——   “喂。”   江郁已拨回前台内线,“你刚才说谁来找我?”   前台又重复了一遍。   “顺心诊所……”江郁把那几个字带停顿地说完,像是品味着什么。   许今早就忘了来的目的,冷汗直冒。楚文禾一定是来告状的,还是找上门来了吗?万一真的开口,一切就完了——   下一秒,江郁淡淡的声音传来:“不认识。”   “了解了。”   前台小姐心领神会。   ……   ……   楚文禾只想尽快把手里的风衣还给江郁。   这事一波三折。   一看就不能手洗的衣服,送到洗衣房被狠狠宰了一笔。   性别分化出abo后,信息素成了锁定alpha和omega的媒介,它与荷尔蒙不同,会残留在AO待过的地方。   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即便时间久了味道已然散去,也能被嗅觉灵敏的omega捕捉到。   楚文禾是beta的时候闻不到任何信息素。   一朝穿书,才知道omega的嗅觉世界是如此丰富。   他裹着那件风衣熬过一次发情期,希望洗衣房务必把上面的信息素味洗干净。   衣服洗好后寄到梅泽,第二天就被退回,说公司规定梅泽不代替设计师接受私人包裹。说白了还是怕骚扰的成分居多。   冒雪前来,在前台等了那么久,穿着蓝色制服的前台小姐电话一扣,和他打起了太极。   “江先生不在。”   楚文禾:“那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工作室的助手。”前台小姐露出职业微笑,“设计师们的电话都是助手接的,他们会每天到工作室。”   一套说辞轻车熟路。   梅泽的前台每天见多了死缠烂打的私生饭。   “您来的事我们会转告江先生,江先生如果想见您的话,会联系您的。”   楚文禾了然,向出口走去。   成为筑巢指导师前他也做过前台,这些话术也懂些,到了这一步,再纠缠下去没意义。   叮。   大厅的电梯门开了。   楚文禾正往外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步子声音有点大,他从玻璃看到了许今脸上得意的神情。   “……”   有什么好得意的。   又走了几步,楚文禾侧身一闪——   许今正盘算撞他一下,不想晃了自己一把,差点没站稳。   四目相对,许今冷哼一声,迈开脚步以很快的速度抢先出了门去。   “……”   楚文禾原地诧异。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风衣怎么还回去。   前夫的东西落在手里,而且还是前夫故意落在诊所的,堪比不定时炸弹。还是越早脱手越好。   雪比来的时候小了不少。   出了梅泽,楚文禾摸出通讯器开始定位。   原书记载了江郁的住处,婚后原主很快搬了进去,自那以后江郁除了拿东西就没回去过了。   江郁两次见到他都没“认”他,楚文禾也想好了,东西放进邮箱柜就走,要是江郁以后问起,就假装自己是原主的朋友所以知道地址好了。   反正江郁也不会再去追究“楚文禾”的下落了。   半个小时后。   楚文禾停在江郁的住所门前。   一栋二层阁楼,花园走到正门十几米,走近了才看到门窗有破损的痕迹,门幽幽开着一条缝,屋里冷清飘着一股风。   搬家了?   东西收拾那么干净。   还以为江郁收回房子会继续住,这是打算废弃了么。   一阵风吹来,把楚文禾的兜帽吹到了头上,也吹开了眼前的门。   楚文禾犹豫把东西放在屋里,探头看了看,慢慢走进客厅,“有人吗?”   没有回应。   看来真的是座空房了。   楚文禾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不听使唤地向屋里走。   就像那日,他不自觉收起了前夫用过的签字笔,又在当晚裹住了前夫的风衣。   鼻息间没有任何味道,alpha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奇怪的是有了其他alpha的味道,多种多样,凌乱分布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然而他却只对那早就淡了的信息素味有感觉。   牛皮纸袋掉在地上,楚文禾看着轻微颤抖的手指。   所以他才宁可不要“大富贵”也要让自己和江郁的感情线BE。对于beta来说,信息素支配的感觉陌生又可怕。   穿书后他没有过任何alpha,可他已然是性成熟的omega了。   再这样下去……   楚文禾猛然收回思绪。   原本还指望下次发情期前撮合江郁和许今。   要是熬不过去,他就要从佩戴隔离贴过渡到注射抑制剂的阶段了。   屋内明明不剩什么东西了,令人舒适的味道却从窗帘、沙发和桌椅间散发出来。它们落在楚文禾眼里,似蛇看到了充满热量的动物,大块大块的赤色恍惚颤动着,后知后觉是他的瞳孔在颤动。   沙发……   拉开的窗帘……   楚文禾转头看向桌椅。   ……   梅泽。   江郁没想到一天之内会两次见到楚文禾,而且都是在监控里。   切换耳机的信号,传来调查员的声音:“有可疑人物进来了,或许他是那群人的同伙来踩点,要逮捕他吗?”   屏幕里的楚文禾趴在桌子上。   足够立体有厚度的白色外套环绕着omega的身体,omega蜷缩着贴蹭在桌面,阔腿裤露出大半截脚踝。   针孔摄像头的位置很隐蔽,楚文禾淡绿色的眼睛藏在棕色发丝后,眼神刚好看向镜头。   这样的状态和楚文禾的气质格格不入。   也正因如此,   才给人一种压抑本能的挣扎感。   “您在听吗?”   调查员的声音再度传来。   江郁回过神:“与他无关,放他走。”   说罢看了眼腕表,又看向工作室的门,正走过去几步,敲门声响了。   样板师总算有了点进展,一进门就满头大汗地放下打印纸,“我感觉那件夹克的材质撑不起版型,我们可以这样办……”   江郁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   阁楼。   调查员左右等不到楚文禾出来,又怕这个时候再有盗窃团伙返回,只得进屋催人。   刚一进去,迎面而来的烟木香就让他怔住了。   楚文禾趴了一会儿已然舒适了不少,一听到有人进来,当即站了起来。   来人是个alpha……   “你是?”   调查员说:“我是这栋房子的新主人。”   楚文禾愣住。   房子真的已经卖了,白来一趟。   “你知道旧主人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调查员机器人似的回答。   75%……   约束omega自控信息素的数字反倒成了诅咒。   omega又细又白的脖子晃来晃去……   调查员还在失神,入职时的信息素对抗训练他可是拿过A的。   眼前omega的气息……   难道这个年纪了还没有过alpha么。   “在干什么。”   耳机里传来江郁隐含警告的声音:“谁让你进去的。”   调查员倏地找回了理智。   一瞬间竟然想不起刚才经历了什么。   shi——!!   迎面喷来的雾气让调查员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楚文禾拾起牛皮袋,在屋里连喷了数下信息素消除剂,喷完一圈,喷了自己一遍,又在调查员脸上喷了一下。   “啊嚏——!!”   “对不住,对不住啊……”楚文禾嘴上说着,又喷了几下。   这东西小小的一瓶,价值不算便宜,omega只会在出席公众场合时偷偷喷几下,避免留下气味。   数秒后。   江郁盯着楚文禾,直到楚文禾出了门。 第16章 较劲   顺心诊所。   浴室门开了条缝冒热气。   “文禾你崩人设了!”   楚文禾擦着头发出来,刚舒了口气就听到收拾墙纸的程玉在吐槽。   “你忘了原主第一次和江郁见面的场景了?”   怎么可能忘记。   爱情小说的初遇都是不经意间发现彼此的美好质量。   原主和江郁在酒吧门口遇到,有个喝醉的alpha路过被原主碰瓷,还是江郁替那alpha解了围。   就这天崩开局,读者也是想看作者怎么耍宝撮合俩人才读下去的吧。   有了那次的偶遇,原主就盯上江郁了。   一来二去,竟然发现两人的父辈都是舍雾军校毕业的战友。原主的父亲早早去世,江郁的双亲离异后父亲重病,临终前嘱托江郁照顾好原主……   程玉收拾完设备去洗手,回来翻开书,手指在纸页点着,“原主可是很会利用omega福利的人,你这随身带着信息素消除剂的习惯有点过了哈。”   “那种情况,让我去碰瓷alpha?”   楚文禾笑了笑,换上衣服帮程玉扶起直播设备,跟着往楼下走,“那是房子的新住户,以后也不会再遇到了。”   ……   两人的直播设备之前安置在诊室。   许今曾在这里拍过照片,为了不被看直播的人认出来,楚文禾特意买了图案清新的墙纸装饰背景。   诊室还在照常营业,每天收拾太耗费时间,程玉趁楚文禾出门清理了一楼前台的储物室,堆放不用的东西一咬牙全扔了。   储物室捣腾一阵,完事的时候快到直播时间了。   许今这几天在直播间很活跃。   以往上节目都喊累,最近分享技巧的视频花了不少心思。   代餐主播们快被挤兑的没地方去了,程玉靠着楚文禾的建议稳定住了一批alpha粉丝,已经是有小几千粉的主播了。   “非把他搞到心虚不敢出来叫唤不可!”程玉扭身问楚文禾,“你到底教了他多少?他直播好几天了怎么还有东西讲?”   教了不少。   许今还带走了展示过的作品集。   楚文禾戴上黑色口罩,发梢舒缓卷在耳廓后,“照这个进度,他还能再撑些日子。”   程玉搓了搓手,鼻孔不满地喷出几股热气。   “我等着他黔驴技穷然后嘤嘤趴在alpha怀里撒娇的那一天!!”   楚文禾托腮。   要是能趴在前夫怀里就好了。   ……   直播前。   程玉调好了设备就有一句没一句和alpha们聊起来。   楚文禾要等到挑衣服时才出镜,这会儿坐在镜头的阴面摆弄通讯器。   直播间的alpha粉丝们对他们的账号很关注。   巢是一回事,冲进来骂人的疯魔omega太多了。这个叫“O坊”的直播平台95%以上都是omega用户,大家一起吐槽奇葩的AO关系,能来注册的alpha不是心太宽就是来巡逻的。   程玉在许今直播后还能赚到几千粉丝,正是让这批言论弱势的alpha们忽然在“O坊”看到了乐子。   omega们骂更凶了。   程玉一点都不在乎,许今都全网黑过,签下梅泽后迅速贴上“用实力打脸所有黑粉”的标签。   开播十分钟。   天天不缺席的alpha们准时进来刷礼物了。   一有许今的粉丝来阴阳怪气,alpha们就使劲刷礼物把评论冲走。偌大的omega专属平台,竟然有了一座alpha能搞赢的孤岛。   [今天苹苹不来吗?]   [以往筑巢开始的时候苹苹不是来送衣服吗?]   [等苹苹!]   [+1]   [+2]   ……   [主播快把苹苹放出来!]   [刷多少钱能让我们看到苹苹的脸??]   在程玉的眼神催促下,楚文禾来到镜头前,大大的红苹果特效把脸遮得严实,也不知那帮alpha怎的直觉那么灵敏,笃定特效后面的是个好看的omega。   发挥服务业精神。   楚文禾冲镜头招了招手。   直播间发出alpha们的“啊啊啊啊啊”和“舒服了舒服了”。   ……   屏幕前。   宁辰从实验室下班回家,刷了几句留言。   “苹苹……甜橙儿……”   宁辰点开通讯器发了健身房的定位,感觉直播间实在有趣,又忍不住拨了那人的号码打过去。   “隔了大半年,我还以为你前妻求和的把戏能长进不少呢。可我这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那件风衣不是他找你见面的好机会?”   宁辰:“换做从前早就眼巴巴贴上来了吧。他能把衣服送家里去,是摆明了不想和你见面呢。那他又何必搞筑巢那一套呢?这什么新型高端局!”   听筒的键盘声节奏流畅,宁辰:“江郁,你有没有在听啊?”   “新健身房的定位收到了。”江郁抬眼看墙上的时钟,“我会晚几分钟。”   宁辰:“……”   ……   直播间热闹异常。   程玉今晚要做雪地主题的巢,用的是反光丝绸制的长袖衫和裤子。   这类巢不似许今那个篝火巢穴考验边缘轮廓,对色彩和反射出的光线要求高,挑选衣服要格外注意。   刚冲进来几个omega还有点气势,连刷了好几条。   [果然只有alpha才来吧]   [这是要做什么啊,许今都说了这主播是圈钱的!]   [丑死了,别再播了,要点脸?]   [可我感觉他做得很好?]   [前排提示甜O们别被这主播的巢迷惑哈!]   叮叮。   【用户“你怎么还不睡”打赏200坊币】   【用户“寡王A”打赏450坊币】   【用户“青莲”打赏2600坊币】   叮叮。   【用户“赐给我个omega吧”打赏1800坊币】   【用户“每天都很困”打赏1000坊币】   ……   冲了一波打赏,消息又被顶上去了。这样的循环每晚要重复五六次。   ……   楚文禾坐在板凳刷通讯器。   就在刚才,汤博有条新注册用户发的消息忽然被顶上了热搜。   【匿名30504:   咱不知道有啥PY交易,反正我话放在这里,起码那个“冲锋衣”筑成的巢绝对不是许今做的[比中指]】   那人胆子不小,大刺刺的话就直接发在了许今的话题里。   粉丝一看这还了得,带头爆料江许恋情的粉毛主播急了,撸起有纹身的膀子,在直播间破口大骂:“靠!人红是非多是吧?”   几天前粉毛刚和许今的大粉通了气,又有梅泽的人找到他给了比钱,今天正赶上表忠心,在屏幕前喝了口扎啤。   “你们就看吧,没背景的人红了准来这一套,这几天许今可是有亲自直播筑巢哦!”   粉毛哐哐哐拍着桌子,“你tm爆个屁的料呢。披了个马甲不敢露面是吧?你在这儿挑软柿子捏是吧?有本事你骂江郁去啊?”   直播如火如荼,话题区一时间涌进了大量的用户。   楚文禾点了几次刷新。   这个匿名用户不太对劲,莫非……   【匿名30504(于1分钟前回复):   我给你们看张照片,孙子你可给我睁大眼看仔细了![图] [图] [图]】   粉毛一刷出消息立马点开,咬紧后槽牙凑近看,向来聒噪的粉毛在那一刻怔住了。   冲锋衣的巢。   和许今发的一模一样,角度却不同。   拍摄日期比许今还早?   “这……”粉毛愣了几秒,大声叫道,“P图,绝对是P图!!”   【匿名30504(于30秒前回复):   坐等鉴定(抱胸)】   程玉完全不知道汤博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角色里和alpha们互动。   楚文禾点开那用户的私信,打下一行字。   【你是那天上午请教过筑巢技术的青年omega吧】   对方回复很快:【?】   楚文禾:【你来诊所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匿名30504:【我可不敢去,你们诊所是许今的枪手吧?不然你能眼睁睁看他拿你筑的巢博流量?】   楚文禾:【我们需要人对付那个粉毛,从今天起你就叫蓝毛吧】   匿名30504:【????】   ……   三天后。   程玉管理账号的时间变多了。   1万粉丝,没几个omega也是没谁了。   匿名用户犹豫了几天没回楚文禾的消息,今天上午还是忍不住过来报到了。   嘴上说着不要给自己起外号,双肩包里却装着亮蓝色的染发剂,然后就着诊所那块不大的镜子把自己的一头金发弄成了明艳的蓝色,完事还两手向上撸了一把。   “我跟你们讲,”蓝毛摇着手指,“那粉毛绝对和许今通过气了,他还在假装自己是纯吃瓜的路人!”   “你怎么知道?”程玉问。   蓝毛:“我就是知道,你甭问,信我!”   楚文禾暗中观察。这青年omega挺有意思,比起怼许今,好像对粉毛的怨气更大些。染了一头蓝发还弄了个和粉毛一样的鸡冠头,分明就是在找事。   太过跳脱的人也不敢用。   万一把他的事说出去了就麻烦了。   “你和你的alpha怎么样了?”楚文禾试着套话。   “吹了。”蓝毛耸肩摊手,“还是被一个烂O给勾走了,我绝不放过他们!”   程玉握拳:“那你该动手撕他们啊!”   “我是在撕啊!”蓝毛激动说,“我的alpha就是被那粉毛勾走的啊!!”   程玉:“粉毛不会筑巢吧?”   蓝毛:“什么筑巢!都是那alpha为了甩我找的借口!”   楚文禾:“……”   “你们敢搞许今也是有胆量,O坊可都是他的粉。”蓝毛挑单边眉毛,“你们这账号走不长远的。”   楚文禾默默拿出通讯器,亮出了昨晚下载好的app。   “极地直播?那可是个——”中顿几秒,蓝毛若有所思点头,竖起大拇指,“够狠。” 第17章 转战   小徒弟程玉早就受不了O坊直播间那群许今的粉丝了,要不是楚文禾拦着,开麦对骂不知上演多少回了。   粉丝数逼近5万的那天,沉寂一周的蓝毛再次在汤博发力怼许今了。   【匿名30504(于1分钟前发送):   举报删评是吧?】   【匿名30504(于30秒前发送):   出来解释那张巢的照片是怎么回事??@许今@甜橙儿果园@粉毛啊喂】   at梅泽官方公众号的前一秒,蓝毛突然想起楚文禾说不要卷梅泽进来,紧急删掉后又迅速开始发了。   【匿名30504(于1分钟前发送):   装什么无辜?自己因为筑巢火了怕别人来分羹?我看不少主播都比你强呢?@橙玉不欲@筑巢小可@哇咧@……】   ……   ……   直播间乱哄哄的。   比起突然涌入的骂声,程玉更在意自己废弃的汤博号怎么被蓝毛发现的。   名字还是粉许今的时候起的,许今叫“甜橙儿”,程玉名字里正好有个“程”字,听着蛮有缘分。   [蓝毛:你还是许今粉丝的时候,咱俩对骂过哈哈哈]   程玉:“……”   屏幕翻滚的消息越来越多,好几个ID都眼熟了,他们聚集成一股力量质疑谩骂,直播间水漫金山。   [O系战士(o):好嘛,那个黑子果然推你了呢]   [造梦(o):你是真看上“筑巢”这碗饭了?怎么许今不直播你也不出来蹦?]   [心有旁骛xc(o):O坊不欢迎你!]   [s混沌s(o):劝你改邪归正]   [完美的一天(o):你当汤博的omega都是瞎的吗?甜橙儿不愿意搭理你们罢了,还来劲了是吧?那照片P得挺像啊?]   [骨火(o):滚]   ……   习惯了程玉闷声挨骂,骂声肆无忌惮。   汤博吵骂不可开交,几乎所有夜猫子都知道O坊的omega们内讧了,上百个小号涌进了直播间,都是忍不住凑热闹的外站alpha。   许今几日前刚压下照片风波,今夜一看“匿名用户”又不消停了,在电话里用力捶了一下玻璃桌,“还不发律师函?”   “发不了。”吕秘书说。   “哈?吓唬他一下都不行了吗?”   好歹安慰粉丝。   “老板说的。”吕秘书说,“你才签约,梅泽不会对你的事表态。”   许今:“这是特殊情况吧?”   吕秘书:“你知道的,老板休假等于失联。”   话说到这份上,许今嘴上答应,心里骂着老人妖。   梅泽的老板肖克人到中年还打着光棍,花里胡哨的装扮,一年巴不得半年都不在公司,你看他像吉祥物,他却是实锤了江郁私隐继而引发全网热闹的罪魁祸首。   电话一直没挂断。   少时,吕秘书说:“找几个大粉下场就是了。”   大粉五分钟后到达战场,又是一翻言论轰炸,誓要把程玉的直播间喷到管理员出面封锁。   四十万用户同时观看了那场堪比排山倒海的刷屏。   许今今晚停播,穿着浴袍倒了杯红酒,在阳台得意等着程玉崩溃。   还不知道自己的粉丝踢到了铁板。   程玉一抬下巴,“你们的甜橙儿不是说‘筑巢’能吸引alpha吗?敢跟我去‘那个地方’吗?”   评论区差点凝固。   那个地方,   O坊心照不宣的对立场——普通alpha的最大聚集地“极地直播”。   ……   人类第二性别分化后,abo比例始终维持在2:7:1。   基因决定了alpha生而拥有超出一般人的头脑、体能和社会资源,然而放眼整个alpha群体,仍逃脱不了八成omega被两成alpha吸引的铁律。   alpha金字塔的底部生存着一批竞争失利却不肯放下尊严的失意者。   众多周知,alpha不一定都有钱,但到死都不忘身份。   O坊前身叫AO坊,也有过普通alpha用户,后来因为一个匿名omega在树洞询问“顶级beta和底层alpha嫁哪个”破了防,连夜转去了还默默无闻的小论坛“极地”。   极地,冰冷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本是个隐性约P论坛,涌入大量论坛后进了网警的视线,坛主被约谈几次进去了,又在次月被买下股份,改头换面成了个正经的直播app。   楚文禾观察极地的alpha有段时间了。   表面与世无争,内里排他性极强,向上酸高位的alpha,向下对beta充满优越感,再向下看不起有钱的omega——当然也被有钱的omega看不上。   蓝毛忍不住在屏幕前鼓掌,这波可不是程玉背叛omega群体,说到底也是四十万人目睹了许今粉丝骂得太难听了。   极地直播没去O坊凑热闹的alpha大有人在。   他们还在直播打游戏,评论区突然出现了O坊5万粉的筑巢主播一气之下出走的消息。   “关我们什么事?”主播操控键敲得啪啪响,“哈??要来极地??”   轰——   塔被敌方轰了。   主播后仰靠着电竞椅,“omega来极地了……”   不止是omega那么简单。   是被群体排斥了的、会筑巢的、有粉丝的omega。   有生之年!!   [别耍(a):我靠!是那个叫程玉的主播吗?]   [金金金金(a):啊啊?]   [冬锅xp(a):以后我终于不用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看筑巢直播了??]   [致命武器(a):切,来个omega你们就这样……]   [冬锅xp(a):可他真的很会!还有苹苹呢!@致命武器]   [无极(a):还在说呢,O坊已经追过来注册小号找程玉的麻烦了!]   “敢跑这儿来骂?!”   游戏主播拨开键盘,“哪个直播间?我要去看看!”   大量极地的老用户转向程玉的新直播间,O坊前赴后继的注册大军也在冲进来的路上——   咔。   系统显示,程玉的直播间下线了。   留下两拨人在写着【主播已经下播】的直播间干瞪眼。   顺心诊所。   程玉也在干瞪眼,“你干嘛关掉啊?”   楚文禾:“放几天再说。”   回过神的程玉调笑说:“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   “说。”   “你和江郁挺配的。”   说着,拳头的拇指指向身后衣架的风衣。   楚文禾不爱斗。   为了以后的平静生活也是豁出去了。   穿书前的世界,小小的巢维系了脆弱的AO关系,筑巢指导师更是见过无数alpha和omega的博弈。   待到程玉有了一席之地成为筑巢的代言人,走投无路的许今终究会意识到,以自己的条件,心思全用到江郁身上才是快捷方式。   程玉:“太便宜他了吧?”   楚文禾心道:他要是帮我拿下江郁,我还得谢谢他呢。   甚至不用那俩在一起长久。   只要事一成,他就能从这本小说的感情线脱离。   楚文禾回头看向衣架保存完好的风衣。   永远成为过去时吧。   前夫。   ……   ……   O坊omega出走极地直播的后劲很足。   翌日晚上。   所有人翘首以盼。   程玉和许今都没上播。   粉毛打头阵在自己的直播间狂批,十根手指八个戒指,露出上臂的经典纹身,“无耻的背叛!极地的alpha什么成分他不知道?omega的事——就该由omega内部解决!”   第三方中立视角的beta终于是被娱乐大势带动了。   庞大数量的beta主播愿意讲讲理:“单纯用‘背叛’界定就太小儿科了。不说程玉是被骂走的,筑巢也不纯粹是omega一方的事儿吧?”   #程玉喊话许今来PK   热搜越爬越高,一头飞天蓝发的蓝毛戴着十字耳钉开了直播,唇边舔过手指,“程玉都不怕,许今有什么好怕的?”   这波许今后院着火,粉丝都等着他实力碾压程玉呢。   已经到了不能再装死的地步了。   当晚,就有了“极地直播”邀请程玉和许今同台PK的小道消息。见识了昨晚的景象,极地背后的资本也不会错过引流omega的机会。   “去就去!”许今嚣张说着,又在吕秘书面前软下气势,“你说我学筑巢的事,顺心诊所的那俩会不会有证据……”   迈出这一步去PK,可就等于彻底撕破脸了。   吕秘书:“或许有吧,可他们已经错过了拿出来的最好时机。”   “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的‘证据’太晚了,你发朋友圈的时候他们就该发声了。再不济也该在开直播间前说出来。”   许今舒了口气,问:“极地那边怎么说?”   ……   ……   顺心诊所。   极地直播下手的速度很快,大清早就打来电话说签约的事了。   少有omega的公司,负责人也没有太多经验,但给程玉多开绿灯绝对没错,就是要让外界的omega都看到极地也不失为好选择。   他们感叹程玉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omega进驻极地要做好无人问津的准备,然而程玉在O坊的5万粉几乎都是alpha,他们多是主号在极地偶尔去O坊的用户,有种把外面的omega带回自家地盘的荣誉感,更愿意给程玉站台。   楚文禾戴着贴脸的黑色口罩站在程玉身后,像极了小弟。   程玉难掩激动之情,十动然拒。   若是签了极地,资本运作的阴谋论必会满天飞,程玉充分明白“大富贵”的含义,楚文禾的意思是:还不到挣钱的时候。   同时,负责人转达许今的意向,楚文禾说:“我们同意。”   负责人打量他:“你就是苹苹吧?”   闻言,楚文禾拉高了黑色口罩。 第18章 采购   楚文禾万幸自己戴了口罩,再也不敢开口了。   原主和江郁的婚姻低调,托不靠谱作者的福,知情人有几位他完全把握不住。   许今大方应了极地的邀请。   梅泽的人出谋划策,又坐拥庞大的粉丝基础,PK环节靠的是投票或砸钱,论哪一样许今都占尽优势。   唯独一点变量,在于PK的地方选在了不待见omega的地方。   ……   程玉清早骑单车去服装市场进货。   更好的巢,离不开丰富又质地良好的原材料。   上次买回来的衣服还没用完,几十件压在四五个纸箱里,粗糙的包装让楚文禾担心衣服的来源。   不过“巢”的精髓在于挑选alpha穿过的衣服,想来二手衣服也不会有太正规的购买渠道。   这回,楚文禾也跟着去了。   ……   批发店在一家廉价百货商场的地下。   说是百货商场,也是大小商家凑在一起吆喝叫卖。凹凸的石路,细长的水流从裂开的水管涓涓流淌,穿着塑料拖鞋的小贩踏着就走了过去。   老板腰间缠着堆栈钞票的扁长小包,几张醒目的二维码贴在木凳,摆出来的衣服不少,但大多还是在身后的仓库。   楚文禾到的时候,倒卖衣服的商贩在和老板讨价还价。   “多给点?”商贩尖嘴猴腮,拇指食指对着摩挲,“这年头弄点衣服来卖容易么,你这儿洗了熨几下又成新的了,赚不少吧!”   老板听惯了说辞:“哪有,你们好歹弄点大牌子的衣服来?”   “能弄自然就弄来了……”   “上次那批货是真不错。”老板拉过商贩的肩膀,压低声音,“可我也不敢出手啊,没有商标也搜不到同款,你从哪儿弄来的?”   程玉等着老板给商贩钞票打发完事。   成排的衣架前,楚文禾在挤压密麻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件蔚蓝色的开衫。   在多件衣服里混着,它的款式和色彩仍让人眼前一亮,楚文禾指背滑过发凉的布料,盯着看了会儿正要拿走,一回头差点撞到人。   那人面似雕塑,身形伟岸像一堵墙,散发出浑厚的力量感。   楚文禾抬头,瞳孔稍微一动,那人见了他一怔,细细打量他,在确认着什么。   怎么会遇到这家伙……   楚文禾掩住心中的小凌乱。   这人叫袁兵,原主住进江郁的公寓后,袁兵周末来过几次,都是去搬走江郁的东西。   小说里绘声绘色描述了原主见到袁兵时的反应,貌似巨人的alpha出现在家里,原主向来都是躲去三楼的阳台,直到袁兵离开才敢回房间。   此刻,两人就在原地干瞪眼。   他和原主的发色、瞳色、信息素、穿衣风格都不同。   相貌虽有九成相似,有了原主旧友没认出自己的经历,楚文禾才渐渐敢抛头露面。   这会儿,楚文禾还没有精力思考袁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袁兵手里拿了张图纸模样的东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衣服。   楚文禾已把开衫收进选购筐,感觉这alpha眼神灼烈,快把他手里的筐子盯出洞了。   “你穿着不合适。”楚文禾劝他放弃。   光是两米二以上的身高已是罕见,袁兵肌肉鼓胀,发达的斜方肌长在后颈周围,小臂都快赶上楚文禾大腿粗了。   说完有点怜悯地看了雄壮的alpha一眼。   这种体形买衣服不方便才来批发市场碰运气的吧。   “您怎么会在这里?”袁兵终于开口了。   您?   楚文禾心里打起了鼓。   认出来了?他被认出来了??   “您的变化真大。”袁兵腼腆摸耳朵,拘谨与驰骋的体形格格不入,“要不是工作原因总要记人脸,我也差点没敢认。”   “……”   楚文禾几乎说不出话来。   袁兵问:“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原主和许今差不多,吃穿用度都捡着贵的挑,入不敷出的账户欠钱是常有的事,根本不会看上批发市场的东西。   婚姻持续的时间不过几个月,江郁任由原主拿着自己的账户消费,离婚时也没追回。   这些事,想来袁兵也是一路看在眼里。   “买衣服啊。”楚文禾温和一笑,“我‘干干净净’搬出去了,不节省点都要活不下去了。”   “嗯。”袁兵淡淡应了句。   这时,对面的老板一溜小跑过来了,对袁兵点头哈腰:“大、大哥,不知您是何方神圣啊?我们是交过保护费的,您高抬贵手,我们都小本生意……”   袁兵早就习惯了路人的反应,但凡稍微停留,总被当做找麻烦的□□人。   楚文禾临走前不忘嘱咐:“不要把见过我的事告诉江郁啊。”   袁兵犹豫:“呃……”   楚文禾哪能给他拒绝的机会,又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很快向等待自己的程玉走去。   “……”   看着omega走远,袁兵扶正耳机,“您还在听么。”   江郁:“……”   “喂?”   耳机中传来信号中断的提示,刚才那条线路已经连去别的地方了。   ……   梅泽,工作室。   加湿器在棕色木桌冒出袅袅白烟。   江郁在等样板师打样的结果,距离那一单的截止日期只剩不到三天了。   落在键盘的手指娴熟,游走在键帽间的速度与平静的面孔呈现出鲜明对比。再高强度的工作也不会让他的心境发生动荡。   面前的计算机上,新设计礼服的x,y,z轴和肩袖在做最后的调整。   耳机里,聒噪的会议讨论越发激烈。   “信息素浓度达到75%时omega负全责——这条绝对不能改动!”   “不管alpha做了什么都不负责任,这更助长了他们在omega面前的气焰。”   “这位切勿乱说。”   空旷的巨大会议室,众人还在争执,赋予了omega参议的权力后,这样的讨论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75%是经过了严密计算的数字,咳咳。”   “即便在发情期,omega释放的信息素浓度最多也只有70%,这已是特别离谱的数值了。能到75%的,无一例外都是omega想和眼前的alpha接触……”   “对,这才是75%设定的依据!”   ……   江郁的目光依旧在计算机上的设计图,手上的速度却不自觉慢了些,直到完全停止,又在回过神后继续动起手指。   叮。   【您有新的待处理事项】   江郁看向另一台电脑,那里登陆的邮箱里,每天都会有来自各部门的消息等待确认。   这次的消息不寻常。   不是来自医疗开发部,却和接受治疗的omega息息相关。   【情报资源部   发信人:吴新v   时间:12月21日15:23   档案馆找到了“omega筑巢”能缓解腺体紊乱症状的记录。因为是64年前的情报,可信度还有待验证。医疗开发部的新型治疗方案将持续到明年2月@宁辰v,如果仍然没有显著的疗效,文件里记录的信息或许有用。   另:关于筑巢,我们预计在本月底与许今进行初步交涉。   [输入密码打开文件]   望请批准】   ……   消息发送过来,邀请许今已在筹备阶段。   江郁点开邮件最后一栏,直接在批注栏选择了“暂停”。   项目被整个叫停,不出5分钟,负责人吴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是我们的安排出了什么问题吗……”吴新讲话时,背景传来办公室打印机忙碌的出纸声,他的声音亦是急切,“我们的人已经和梅泽的秘书通过气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江郁手里的咖啡杯落向六角杯垫,“你现在要做的是查证‘筑巢’是否真的有用。”   “可是,只要把许今叫来……”   “不必着急。”江郁低声道,“到时候或许会有更合适的人选。”   吴新那边忙了几个月,被忽然叫停的那一刻,消息瞬间传遍各部,已有不少人员在暗自议论。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吴新心里怀疑的。   “您和许今的事……您不想把许今牵扯进来是么,就算他是您的omega——”   “做好你分内的事。”   嘟嘟……   吴新看着断掉的通讯器,摇了摇头,线路转进情报资源部内线,“各位组员,以本部门名义与许今交易的项目无限期中止。”   ……   ……   吕秘书没把丢了一个“大项目”的消息告诉许今。   去极地直播的事给了许今过大的压力,这两天许今捧着楚文禾的作品集从早看到晚,脸上爆痘,誓要给嘚瑟的程玉一个下马威。   就算输,能去极地试探一波底层alpha们的心思也不亏。许今明面去PK,捎带脚也能做不少软推广。   然而一向奔着金钱名气前进的许今这次转了性子,心思全然在比试上,也不分点精力准备推广词。   都是一周拿下数十通告的名人了,还在由着性子胡来。   ……   顺心诊所。   程玉刚挂断极地的电话。   距离PK还剩2日。   考虑到许今的粉丝量和程玉不在一个等级,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极地方面商议对策刚有了点进展。   虽未透露具体的操作办法,也算给程玉吃了颗定心丸。   楚文禾叼了根山楂味的冰棍儿倚住靠枕,从批发市场回来就在赞美袁兵的身材和性情。   alpha里有一批传承了古老基因的群体,早年alpha吸引omega是靠魁梧的体形,这堪比城墙的身材放在不尚武的现代有点夸张,别说omega,连普通的alpha都想绕道走。   “真的很有安全感,性格还好……”   比起专靠外貌拉满性张力的前夫不知好多少倍。   “别吃了!”程玉叫着,“快来指导我一下!我可不想直播的时候丢人!” 第19章 PK   甜橙儿小区超话粉丝组成的应援队好几次冲上热搜了。   许今手里捏着楚文禾旧时的作品,照猫画虎也能应付大多场面,加上誓要给程玉点颜色瞧瞧的劲头,全网声势浩大。   极地没错过宣传的好机会。   程玉和许今要PK的消息从传言到公开,营销团队背后紧紧把持。   粉丝们当然越来越来劲,他们就没想过许今会落败的可能。见证自家爱豆“甜橙儿”打脸蹭热度主播的大事可不能缺席。   ……   ……   两日后,周五。   直播于当晚10点——城市即将入睡的时刻开始了。   主播到场前的15分钟,直播间刚打开,就有数万观众冲了进来,足足过去了数分钟仍在增加,增速始终没有消退的趋势!   屏幕上方流动飘过一行字:本直播由ABO动态小区倾情赞助,为您提供多角度高清视频和高保真音频服务!   互动界面开放——   许今的粉丝刷起礼物、弹幕,有了大粉的带领,“文明”了不少。   “穷酸”闻名的小作坊在线人数达到30万!   极地的策划人beta捏着袖子泪崩,他们平台的注册用户数都没到30万。   程玉几日来心态还算好,今天站在镜头前看到人数涨到了几十万,心脏不听话跳动起来,连带耳朵也开始发红。   楚文禾调整完床头柜灯具的光线,回头一看程玉呆愣在镜头前,戴上黑色口罩走过去从身后拍了程玉肩膀。   “别紧张,我们就算输了也不至于难堪。”   被众人聚焦的大场面,许今作为模特和聚光灯打交道是本行,没见过这种世面的程玉难免要吃亏了。   “不用安慰我!”程玉噘嘴,一秒回血,“我这真徒弟还搞不过一个赝品??”   在O坊追直播的alpha们也来了,还带动了极地的老用户来捧场,许今身后的工作人员匆匆来往,程玉只有楚文禾,还有鱼缸里转圈的鲤鱼。   叮叮叮!!   10点一到,直播间响起铃声。   主持人咳嗽几声试麦,考虑到这是一场关乎性别的PK,选择主持人方面格外谨慎,最终敲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beta男性。   “欢迎各位新老用户来到极地直播,这里是筑巢主播程玉和许今的PK现场!”   “主播们已经进入PK间——”   主持人凑近屏幕:“两位有什么话要和对方说吗?”   镜头给到许今,许今戴着一顶赞助厂家给的雪橙色渔夫帽,帽檐低垂像招人怜爱的哈巴狗,剪刀手比在脸旁引来了一众粉丝的评论区“好甜”“好可爱”轰炸。   “要是输了就别再‘筑巢’博取眼球了哦。”   [哇——!!]   [甜橙儿!我永远相信你!!]   [撕他,撕了他!!]   程玉拳头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攥紧,恰时主持人问到了这边,程玉一把拉过楚文禾的肩膀,大拇指比向楚文禾——   “今年秋天的橙子好像不够甜啊!要么都来看看苹果??”   [苹苹!!苹苹!!]   [苹苹果然今晚也来了??]   [给苹苹镜头——]   [艹,我tm好喜欢苹苹每次挑的衣服!!]   评论区嬉笑一片。   懂老梗的alpha们又开始议论“苹苹”了。   新观众看不懂,都在问什么苹果,弹幕热切回答:“就是程玉指的那个omega小哥哥”!!   “……”   楚文禾剜了程玉一眼。   后者丝毫不觉得做错了什么,一方面知道他不能露脸,一方面又期待他能扬名多时了。   镜头再次转向主持人。   主持人大手一挥,“现在我宣布PK流程!两位主播将在铃声响起后开始制作‘巢穴’,限时1小时!”   “从第30分钟开始,屏幕前出现投票按钮的观众就可以参与投票了!当然,你也可以通过刷礼物的渠道为他们助力!后台会折算成相应的‘票数’纳入到最后的统计中!”   “现在我宣布,PK——”   “开始——!!”   ……   ……   梅泽。   顶楼休息区。   都市的夜色错落在玻璃窗,简约又不失奢华的吊灯下,赶项目数日不着家的设计师们从供餐的长廊回来,托盘上放着西泽色拉、烘焙面包和陈酿葡萄酒。   休息区的座位少有人大声讲话,远处大屏幕上放映的东西以往没人看,今天放了极地的直播,座位比以往充实了些。   江郁的通讯器刚下载完极地app。   桌上的咖啡没动过,奶精和糖精的小盒也是孤零零的。   两个设计师正巧坐在他后面,稍年轻的设计师剥开三明治的外皮,“极地的高层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许今跑那里pk,吕秘书也不给他提个醒……”   “怎么说?”老设计师问。   “他们对主播对用户都很黑。”年轻设计师侧脸压低声音,“别的不说,我聘上梅泽前手里没几个钱,绑银行卡的时候后台没动静,等我余额过了五百万,嚯,隔三差五要给我发福利!”   老设计师瞪眼:“明目张胆搞用户数据?”   休息区陆续有设计师落座,江郁不动声色换了张银行卡。   几分钟后,后台进了十几条系统消息。   江郁正要关闭消息提示,一条消息及时闪了进来:【程玉VS许今的直播间PK进行中!点击下方链接进入会员专属界面,可以参与主播互动哦!!】   “来了。”   年轻设计师指了前方屏幕。   PK开始5分钟,筑巢流程进入“omega选址”阶段。   筑巢对现场陈设和光线要求很高,难以进行事前排练,为了保证公平,今天的筑巢主题是临时决定的。   选址,即选择巢穴的位置。omega大多选择封闭而温馨的空间,家中少有人打扰的低矮角落往往是他们本能驱使的首选,追求安全感第一。   极地开放专属会员通道,以拍卖的形式让渡对主播的指挥权,就在刚才,两位用户各自以2万块的价格买下了对家直播间的主题。   许今被alpha指定了“旧日默片”,程玉这边,omega指名“假日的窥探”。   顺心诊所陷入了寂静,许今那边已然开始行动了。   楚文禾没证据怀疑给他们出题的omega是许今安排好的,然他向来教学的“舒适型巢穴”最忌讳选址的不安全感,题目中的“窥探”二字显然是给程玉出了个难题。   主持人还在拍卖区和观众互动。   “起价3万元,您可以在主播筑巢过程中提出任何要求!首先是许今的直播间——”   [等等,能不能要求苹苹摘了那个苹果特效给我看看脸啊!!]   [好主意啊,众筹?!]   [算我一个!!]   极地的人见过楚文禾线下的态度,主持人也是了然于心,摇着手指:“不可以哦,只能提筑巢流程内的要求!”   苹苹的人气有目共睹,楚文禾怕观众整蛊自己,在答应PK出境的条件里特意标注了这条。   评论区一片嘘声表达失望,无奈主持人拒绝的理由很有正当性,只能作罢。   楚文禾刚挂了omega大佬的电话。   能买齐筑巢素材也多亏那日大佬的资助,虽然他很好奇大佬怎么在极地有个注册了几年的高级会员号,但大佬今晚的目的,是要帮他们拿下许今。   乒——   “我靠!!”主持人震惊到眼珠子冒出来,刚才还卡在3万5的叫号牌瞬间涨到了10万,他哆哆嗦嗦说,“10万一次,两次,三次……”   成交!!   “让我们联机这位omega观众!!”   楚文禾视线看向屏幕,诊所的音响中传来主持人和大佬连麦的声音。   大佬缓缓说:“我希望许今的巢不要出现橙色元素。”   “——!!”   许今猛然回头,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omega提出的要求,说好极地的omega都是自己带来的粉呢?这很明显是对家的救兵吧?   橙色……   最适合他的颜色。   楚文禾为他设计的巢穴中最常出现的元素……   特意拜托金主赶制的雪橙色渔夫帽,也是他无论如何要用的道具之一。   许今站在柔软的沙发前,他身后的箱子里装满了素材,现在已有六成无法再使用了。   程玉选址结束。   照应了“窥探”的主题,巢穴搭建的位置,选在了离地高半米的壁橱。   站在镜头背面的楚文禾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这时,主持人的叫卖声传来:   “接下来是程玉的直播间,起价3万——!!”   叮。   话音刚落,后台一个刚注册的路人账号直接敲下了和许今直播间同等的价码。   “又是一个10万块!!”   主持人激动到无以言表,“是许今的粉丝也按捺不住了吗?让我们来聆听一下这位用户的要求!”   顺心诊所的一楼的储物间布置成了水蓝色,从墙纸到地毯再到用作道具的家具,田园亲和力的地中海风格。   楚文禾帮程玉弄完底基,扶了下发酸的腰。   对筑巢,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过去对应过少说千名omega,都是要求多到用卡车装的地步,他太清楚许今那边的粉丝omega大概能提出什么要求了。   然而,众人屏息凝神听到的不是omega的声音,而是一位alpha冰凉的声线。   又一个10万块,诉求会是什么?   “接下来的选材环节——”   楚文禾耳朵后撇,说到选材,众人都知道程玉的选材一向都是由他这个“助手”完成的。   还有,这个声音……   “——我希望在蒙住双眼的状态下完成。”   ……   就在下一刻,观众发现了端倪。   许今的粉丝们叫道:[苹果特效拿掉!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苹苹是蒙住眼的??] 第20章 刁难   筑巢选材,眼观固然重要,嗅觉和触觉也能帮上忙。   楚文禾无所谓遮眼。   蒙住视线用的黑色缎带就在手里。   观众们沉浸在刚才那条弹幕里,满心期待“苹苹”拿掉苹果特效后的模样。   连主持人都暗自感慨这位砸了10万块的金主真是个主意人,本就火热的直播再加上神秘的助手揭开面纱,完全不愁明天的汤博话题了——   程玉的脑子持续懵逼。   蒙眼选材。   没有比这更实在的筑巢流程了。   不超出流程范围的要求,按照约定,楚文禾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   程玉闭了麦,看向站在原地迟迟不出动静的楚文禾,“我来选材!反正也是我和许今的PK,你连耳机提醒我选哪件!”   没那么简单。   许今刚吞了一个毁灭性的要求,他们就推三阻四甚至换人选材……   主持人皱着眉头提醒规则,评论区已经发生了几次两方直播间粉丝的交火。   [怎么了?对面直播间的要求比这苛刻多了吧?]   [玩不起???]   [你们别来劲啊?苹苹就是不露脸的!]   [社恐还来直播?]   [你要骂就骂,社恐吃你家大米了?]   ……   楚文禾面色平静。   与直播间火热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限制素材几乎断送许今的胜算,前夫也没打算让他好过,明天程玉获胜的热搜八成要被他“江郁前妻”的身份曝光顶到半点热度都没了。   来极地直播,就是为了争取alpha们的支持。可这会儿omega起哄不说,发觉苹苹露脸有望的alpha们也基因动了。   楚文禾淡绿色的眼眸微动,这间储物室墙角的抽屉柜有原主的通讯器,是时候和前夫谈谈条件了。   这时,主持人连麦的那头又传来江郁的声音。   “你们好像误会了……”   话是对评论区说的,那声线顿挫有度,连直播间里的alpha都能听出温润中隐藏的魄力,几乎都要想象出这位扬手10万块的新听众有什么背景了。   “我单纯好奇omega没了视觉怎么选材,”窗边星辰刚落入夜幕,江郁指节摩擦耳机的末端,“不小心提了冒昧的要求,我很抱歉……”   楚文禾:“……”   这alpha还懂“冒昧”两个字怎么写?   始终反应淡然的楚文禾终于有点不悦写在脸上了。   通讯器捏在手里指节泛白,差点按下拨通键的手指缓缓松开,听觉在这一刻敏感无比,静等着伪善的alpha继续他的表演。   评论区早就吊起了胃口,可不会因为这几句停止想揭开苹果特效的冲动,主持人忍不住问:“那你的意思是?”   总不会要退钱吧,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江郁看向窗外,线工纯正的深灰色衣领上方几寸,唇边弧度微起,“衣架上的针织帽和口罩都戴上的话——”   楚文禾回头,桌边简约树状衣架就挂着他不离身的“装备”。   尤其是那顶针织帽,他去梅泽和许今通宵做茶杯垫那晚还戴过一次。   主持人太久没听到直播间的回应了,以往都是砸钱整蛊主播的恶劣金主,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   “当然,”江郁缓声说,“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   “方便。”   楚文禾开了麦,他不打算给江郁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   ……   ……   梅泽休息区的座位错落,相隔一米开外。   咖啡杯落向瓷碟,敞亮的大厅气氛与以往不用,前方屏幕用来解闷的直播节目成了今晚的正菜。   上次如此集中注意力盯着一个人,还是设计师们看模特穿了自己设计的衣服走秀时。   老设计师和年轻设计师的心绪不知比他们澎湃多少,江郁刚接进直播间他们就停止了私语,声音同步传播让其他设计师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精彩。   不是吧……   江郁给许今捧场这么宠的吗?   明明可以再高调点?   怎么办,他们好像不小心成了全公司最早确定江郁和许今真有事的人!!   突然,推门声打破了现场的平静,吕秘书急匆匆跑过来,拉住年轻设计师,“来帮个忙!”   两人快步出去,走廊脚步声凌乱,年轻设计师跟在后面问:“代替橙色的颜色?”   吕秘书的声音渐渐远去,屏幕中,撤去了苹果特效的助手已露出了戴着针织帽和口罩的脸。   同时,楚文禾双手持住黑色缎带,低头遮住了淡绿色的眼。   现场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静。   连阅O无数的顶级设计师们都感觉到了意外之喜。   “苹苹”的肩膀以上终于有了真实的印象,设计师们可不是吊几下胃口就能产生额外兴奋的普通观众,职业病让他们用挑剔的目光审视起所有镜头能照到的地方。   两个直播间同在一张屏幕。   许今算是颜值千里挑一的omega,下半张脸偏短导致能驾驭的风格有限,好歹是当下最吃香的甜美长相。   可能是流行久了看腻了,梅泽的模特在素人面前竟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帽檐露出几缕头发,紧贴颌骨的黑色缎带和口罩遮住了楚文禾的真实模样,却把楚文禾的骨相勾勒得异常清晰。   江郁记得,那日袁兵意外见到楚文禾,说楚文禾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扮相和气质以外,江郁还看到了点别的东西,比如,楚文禾颌骨的拐角、锁骨的形状、肩骨相对于头的比例与过去产生了微妙的差距。   乍一看没问题,越看越不对劲。   离婚前要是多看前妻几眼,也不至于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   ……   三楼。   年轻设计师重选与橙色相近的褐黄色,帮几个工作人员把选好的新素材搬去许今的试衣间。   就在刚才,设计师向许今小声透露了江郁为难苹苹的事。   早知许今是个情绪化严重的家伙,无奈这事太带劲了一时没忍住,许今听完激动不已,差点当场在直播间说出去。   为的这事,年轻设计师还挨了吕秘书几记眼刀。   素材换了一套,许今念叨着还好今天不是在家里直播,很快又恢复了状态。   对面直播间。   楚文禾在轻软的羽毛毯子剪出缺口,又选好了几条打底的长衫,继续挑选素材时,手指触到了凉滑的布料。   是那日在批发市场一堆衣服里找出的蔚蓝色开衫……   楚文禾皱眉。   怎么把他放进柜子保存的衣服也放进来了。   楚文禾中意这件开衫。   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盘绕在上面,混在其他衣服里太久闻不出具体的味道,却莫名抓住了他的嗅觉。   当beta的时候,他指导omega筑巢就发现omega选材的倾向有一半出自本能,只是本能太主观,世俗意义的好巢又标准明确,两者注定无法兼容。   omega喜欢某件alpha私物的理由至今成谜。   楚文禾的思绪总让躺在面前的开衫勾走,不想选又几次摸到它,忍不住摸了几把,迅速选完剩余素材,抱着那件开衫走了。   ……   江郁的眼神在设计师们当中格格不入。   那件开衫,是他早年设计完又搁置了发行的作品,也是家里走了空门后丢失的衣物之一。   袁兵找去批发市场亲眼见到的,楚文禾就拿着他衣服。   耳机中发出滴滴声,调查员迫切的声音响起:“您在看许今的直播吗?对面程玉的直播间那个助手,他拿着的衣服不是您的吗?!”   加上苹苹怎么看都有点眼熟,调查员想起那日的楚文禾,心里犯嘀咕。   情报资源部的计划被叫停后,各个部门隔空感受到了江郁对许今的保护,通了气似的发誓不再掺和许今的事。   但今天不同,放在明面上说是执行公务,程玉的小主播天天给许今使绊子,他的狗腿子吃点苦头,江郁必定乐意。   “丢失的衣物终于有下落了!明天我去申请逮捕令——”   “才找到一件就着急动手,”江郁把没喝完的咖啡倒进排水口,“只要你查一下批发市场的监控,就该知道他与这件事无关。”   调查员:“呃……”   江郁:“你就只会把人送进审讯室么。”   “……”   调查员心态炸裂。   那天逮捕许今派出的狗仔时您可不是这个态度!   迅速滑跪:“对不起,我明天就……”   “这件事我会交给袁兵。”江郁看了一眼手表,走进电梯。   ……   直播间的镜头再度转向程玉和许今,双方都在争分夺秒筑巢,开场已过半小时,随着主持人带着尖叫的呼声,系统开放了投票界面!   出乎许今粉丝的意料,极地直播没有给所有观众投票的权限,而是选择了随机抓取。   等着拼人数取胜的粉丝差点就不干了,为了支持许今跑来这么个晦气的地方够下头了,诡计多端的极地!   主持人:“没有拿到投票权限的观众也不要气馁哦,这都是为了PK的公平!送礼物也能支持我们的两位直播哦!!”   电梯门开,江郁的通讯器亮起,界面弹出提示:【恭喜您被系统选中,请选择您中意的主播吧!】   江郁在设计室的走廊站定,声控灯太久感受不到气息,落在大理石地板的欣长身影融入了黑暗之中。   中意的主播……   江郁直接点了右上角的×。 第21章 决胜   任凭许今的粉丝再骂也没用,极地直播铁了头要顶着“公平”的面具把拉扯玩到极致。   许今粉丝数量庞大,碰巧这里想看许今摆阵的人也不少。   热搜挂了几天,许今在筑巢方面的热度差不多了,ko掉了一个新晋主播也没啥意思。   要是新晋主播把许今给ko掉了,碰巧这位主播又在极地开了号,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极地高层表示玩这一把也是有风险的,许今肯定有两把刷子,要是硬捧程玉不成,还会落个“强行造神”的名声。   结果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程玉在苹苹选完材料后,那着魔搭建巢穴的架势完全不输许今。   “我们的系统各抓取了1000名alpha和1000名omega!请不要吝惜手中的票,尽情支持两位主播吧!!”主持人紧盯逐渐推动的计票器,“势均力敌!竟然是不相上下!!”   357票对343票!   一橙一红,两边的票数以近乎相同的速度增长!   程玉从没把楚文禾的提示记得那么牢固,他飞快摆放素材,壁橱的空间不大,有了衣服和毛毯的支撑更显狭窄。   叮——!   许今按下铃,公屏挤掉了程玉直播间的镜头,给了观众专心欣赏许今那个巢的机会。   主题“旧日默片”——巢穴搭建在敞亮大气的客厅沙发之上,厚重的沙发和地毯都加深了一股老旧时代的慵懒感。   筑巢素材由橙色转向褐黄,原以为效果要打了折扣,然作品完成时一层滤镜跟着落下,整个背景的色调再度显示成了橙色!   主持人忍不住感叹:“许今这灵感简直了!”   [我我我我,我喜欢这个巢啊!!]   [我靠,可以啊!没想到许今还挺行的?]   [投了!能教我嘛?!]   ……   许今眼看着票数瞬间过了500,大有继续增长的样子,快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虽然,滤镜是吕秘书叫来的设计师临时想的。   叮——!   不待许今反应,程玉那边的作品也完成了!   众人凑近镜头,他们先看到了地中海风的纯情蓝色,程玉房里的家具远不及许今的高级,壁橱里筑的巢更是边缘破损严重。   不同于将巢穴展示给观众看的许今,程玉稍一抬手示意大家留意,转身就钻了进去。   他穿着旧了的月白色衬衫,抱住手臂缩向壁橱深处,抬起omega那双时常能看到不安的眼睛,直直看向了镜头……   主持人愣了一下,眯眼看过来,脸上写着问号。   直到弹幕出现一条评论。   [这是他的主题!假日的窥探!!]   后面立刻有人跟了回复:[这哪里有窥探嘛??]   主持人登时反应过来,话说出来前已是激动地连拍了几下桌子,“是我们在窥探吶!!”   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玉缩着身体向外不安望去。   看向的,就是紧盯着屏幕想窥探巢穴深处的他们!   大量的观众后知后觉,又不禁继续看去,omega们只是惊愕,alpha们则感觉到了一股原始的燥热——无垠的海滨,无边的沙滩,躲在巢穴里无人保护的omega……   ……   ……   投票到了最后的阶段。   诊所二楼阳台。   楚文禾听到了程玉扰民的兴奋叫声。   他低头看通讯器,直播间的PK数据停留在了1353票对646票。   不出几个小时,程玉胜过许今的劲爆消息会传遍全网。   omega筑巢分成“舒适”“领地”“标记”“保护”“本能”五个大类,程玉今晚筑的是典型的保护型巢穴。这样的巢穴多选僻静角落,选材也厚重。楚文禾让程玉反着选单薄的素材,还剪破了边缘,就是想把“窥探”的危机感拉满。   楚文禾穿书前的世界,对“保护型巢穴”的记载最早来自战争时期,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omega只会在绝对安全时筑巢。   战地的士兵找寻芦苇,意外看到了用树枝和棉花塞满树洞的omega,当时的omega就躲在里面,等待alpha的到来,也害怕alpha的到来。那一幕被路过的记者拍下,不知吸引了多少alpha。   记载不在少数,除了生命垂危的omega,怀了孕的omega也会筑出保护型巢穴。   当代衣食无忧的omega很难筑出当年的效果,有了筑巢指导师的帮助,也能有模有样筑一个出来,轻易获取普通alpha的青睐。   技术是其次,重要的选材和氛围。   窗台吹过刺骨的冷风,楚文禾裹了一下身上的开衫,才发现自己冻透了。   成为omega的第一个冬日,再好的alpha也比不得一件衬心意的开衫。omega会不经意被有alpha气味的东西吸引,然后萌生寻找那位alpha的念头。   楚文禾不会,他顶多感谢这件衣服安慰了他的情绪,从不计较它可能沾染了谁的信息素。   入冬后,一天比一天冷,楚文禾还戴着针织帽,呼吸时白气从口罩的缝隙流出,发僵的手指把通讯器拿到和视线齐平,界面还停在江郁的号码上。   同一时刻的梅泽。   江郁在临近午夜的走廊看着一串躺在通讯簿里的号码。   过去一次都没打过,它属于楚文禾。   *   许今说了一番假惺惺的恭贺。   刚退出直播,就一屁股坐在化妆桌上咬牙切齿咒骂起来。票数出来才几分钟,许今的汤博评论区就来了一堆好事的网友,后台更不用说了。   还好有吕秘书收拾残局,一个小时处理好公关,长达千字的声明就等着热度炒起来再挂了。   楚文禾早知许今的性子不会认了当晚的输。   第二天清晨,程玉赢了许今的热搜就爬到了第三位,对许今的无数质疑蜂拥,粉毛也听从吕秘书的安排当起了理中客。   “是‘极地’在背后操纵票数好吗?”   粉毛拧着夸张的粗眉毛,短视频1分多钟,吐槽毫不留情。   “PK前的几天,有人看到极地的人出入顺心诊所能解释一下?明知咱们‘甜橙儿’的风格还要故意不让用橙色素材?还有,一个新晋主播哦,竟然有人肯砸10万块帮他给许今使绊子?你告诉我顺心诊所一年营业额才多少??”   粉毛向来把“直言不讳”当卖点,早期专靠吐槽出名的omega博眼球,后来没料了,半真半假说话也有追随者买账。   好不容易靠分析江许恋回春,眼看着俩人没啥动静,再不找点话题又要flop了。   输了PK的许今铁粉本就大大的不爽,这会儿也都聚集过来控评了。   没过几分钟,蓝毛虽迟但到。   昨夜难得睡个好觉,清晨起来一看,好嘛又来活了。   [蓝毛:不服是吧?]   [蓝毛:赢了就是正义的光,输了就是阴谋论?]   粉毛盯着蓝毛的账号好几天了,这人疯狗似的咬自己,私下里派人去查也还没动静。   “你厌O吗蓝毛?”粉毛搬出足够刺激omega神经的言论。   当时的气氛已经有点收不住了。   [蓝毛:因为抢了别人alpha的omega真的是垃圾中的垃圾啊??]   粉毛捏响指节,恶狠狠说:“我tm知道你是谁了!”   ……   #极地 PK直播内幕   热搜挂了一下午,极地紧急公关po出了那晚系统抓取观众的后台。   冤枉,实在冤枉。   他们是打算签下程玉来着,可程玉拒绝了。   他们也打算搞一把造神运动来着,可程玉太争气了。   那数据是实打实的真玩意,经得起考验!   吕秘书的公关也到了,洋洋洒洒讲了许今接了十几个代言没有时间准备,又因为爱粉丝强撑着应邀去和程玉PK。最后不忘写,许今的本职工作是模特,请大家不要太苛刻。   半小时后,许今高挂一条汤博。   写着:【不会再去“极地”,以及大家提及的黑幕我实在不愿多讲,懂的都懂】   转发量和点赞量剎那爆满,粉丝留言:抱抱甜橙儿。   ……   ……   程玉的后台终于被攻陷了。   支持者不少,黑粉的数量也在飙升。   昨晚“前夫”打赏的10万块,极地收走一半,剩下的5万到了账号的后台。   程玉还以为楚文禾会硬气地来句“谁要那alpha的臭钱”,结果楚文禾直接取了现不说,还大方给了他和蓝毛一人2万。   最后的1万块给诊所换了张舒适的病床,外加一台质量足够好的自动贩卖机。   楚文禾花钱心安理得。   就当是他差点露了全脸的精神补偿。   任凭许今的粉丝在网上咒骂,楚文禾刚炒了一盘花生米,就着小火慢炖的乌鸡摆上鲜啤酒。   叮咚!   “是蓝毛来了。”程玉解了围裙,“我去开门!”   楚文禾在关照炖乌鸡的火候,等了几分钟没动静,要下楼去看看时,先是争吵声传来,随后是程玉一溜烟跑来报信了。   “修、修罗场了!!”程玉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着,三个人已是骂咧咧进门了。楚文禾一看:蓝毛,粉毛,还有一个脸生的社畜alpha。   “你听我说!”alpha拉住蓝毛,软声说,“宋奇,我是真的后悔了,别再生我的气了。”   宋奇,蓝毛的名字。   “你是想起我的好了?还是看到我刚在朋友圈秀了2w买球鞋的订单?”   楚文禾瞟了眼扯住alpha不放的粉毛,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   程玉拉他到一旁,“那个叫杨擎的alpha跟踪宋奇想和好,结果在大街上被出轨对象粉毛盯上了!”   楚文禾穿书前这种场面见多了,他拉了一下口罩,想回诊室去待着。   临走前,后背针刺一般。   杨擎哄着宋奇,不安分的眼珠子却偷看他好几次了。 第22章 邀请   不是只有omega会吃软饭,alpha软饭硬吃的本事能惊掉人的下巴。   楚文禾在诊室裹着他的宝贝开衫,惦记饭桌那碗炖乌鸡在汤水里泡久了失去口感,冰啤酒也该放回冰箱的。   隔着一堵墙,粉毛和宋奇顶着一粉一蓝两搓鲜艳的头毛互相撕扯。   程玉看了会儿热闹,怕街坊邻里都来看热闹,抄起晾衣服的竿子推粉毛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   粉毛后退到门口,竖起中指冲宋奇叫嚣:“你小子给我等着!不安分的东西,改明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话间也没闲着,举起的手机疯狂拍了一通,“让网友都看看你这杠精的丑脸!”   “你有种——”   多亏程玉拦住,不然宋奇袖子一撸又要冲出去了。   楚文禾想给顺心诊所喷一遍空气清新剂。O竞随处可见,还是为了一个人模狗样的社畜alpha。   造成闹剧的alpha叫杨擎,大四就和宋奇翘了学校宿舍出去住了。宋奇为人爽快,坏就坏在好面子,让杨擎以为自己是个富二代。   毕业后两人没有异地,杨擎去了家公司,宋奇考了个普通大学的研究生,直到杨擎发现捞不到油水,把心思转向了在一场party里认识的粉毛。   说“筑巢技术太差”逼宋奇分手,还是粉毛教的。   “可他实在是太抠门了!”杨擎跪在地上抱着宋奇的腰,“和你分开后我就后悔了啊!好几年的感情,你真的狠心不要我了么?”   宋奇嘴硬心软,抱着手臂翻白眼看天花板,听alpha诉说大学时期两人的美好过往,又有点招架不住了。   “……当真?”   杨擎一把握牢宋奇的手:“这还用说?”   顺心诊所里,鲤鱼仰天吐水泡泡,A息素交缠。程玉万幸宋奇来得早,再晚点等他吃了饭,非得全yue出来不可。   楚文禾收拾完厨房的垃圾,顺便开了窗户透气。   程玉小声问:“你就不管管?”   “以前遇到这种事,我还想着能劝一个是一个。”楚文禾把冰箱放久的饮料倒进排水口,“现在的我脑子里只有‘尊重和祝福’。”   ……   ……   话是这么说,楚文禾还是beta的时候就知道,alpha和omega的情分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叫它“情分”都是抬举了它——alpha和omega对彼此的性吸引力远超beta的想象,从体能到社会地位都远低于其他性别omega生而患得患失,尤其不会轻易离开陪过自己发情期的alpha。   信息素,永远是alpha轻易拿捏omega的利器。   发情期的结合,身心的深入程度远超普通伴侣的夜间亲密,一过又是三四日……   宋奇没傻到看不出杨擎的把戏,没有合适的下家,想到临近的发情期难免焦虑。   楚文禾不想掺和这俩的破事,不过杨擎一来,他三秒分析了杨擎那信息素的味道,继而职业病又犯了。   每个alpha的味道都独一无二,却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共同点,越是等级普通的alpha,信息素重合度越高,就好似工业流水线批发的劣质香水。   劣质归劣质,对于omega来说也是好东西。   “所以我不想成为omega。没有偏见,只是单纯不想。”   楚文禾拆开两箱批发市场买来的衣服,嗅着味道挑了几件蓬松的羽绒外套,和程玉吐槽的工夫就做好了一个简易的巢。   宋奇还以为什么好东西,一看到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再让我看到这东西!”   “躺上去。”   楚文禾淡淡说着。   那天他明明和宋奇说过巢的真实作用,对方根本没听!   “啥意思?”宋奇摩挲巢的边缘。   楚文禾耐着性子:“要是alpha的信息素可替代,omega根本不会想要和alpha在一起,我说得对么。”   ……   冬日难得的暖天。   雪化了一地,白色的日头高悬。   宋奇成了“筑巢”的忠实拥护者,有alpha气息的巢穴缓解了他的燥热,脾气也好了许多。唯一不满的是那味道是熟悉的配方,但总比真的做点什么强多了。   清醒的筑巢指导师是悲剧,摆脱alpha的办法近在眼前,omega寻求指导的目的却只为了吸引或留住中意的alpha。   程玉嬴了许今之后人气直增,接了好几个推广,每天看到后台的辱骂私信憋着一股气,天天在储物室苦练直播带货。   楚文禾依旧戴着他的针织帽和口罩接待病人,不过之前戴的全网都看见了,他换了一套新的。   比起程玉,楚文禾更惦记许今。   极地直播放出后台数据,许今那边还有死鸭子嘴硬的大粉,理智点的已看出端倪了。   那矫情的许今是个玻璃心,被打击到站不起来可就麻烦了。   楚文禾拨开一颗卷心菜放进清水,心里想着:快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去给江郁当个小娇妻吧。   嗡嗡嗡……   楚文禾擦手摘掉围裙,摸过通讯器一看。   宋奇:【靠!那惹人嫌的粉毛真的把照片po到网上去了!】   宋奇:【把我拍得太丑了吧!!】   “……”   就这。   楚文禾正要关掉屏幕,汤博那边叮的一声来了提示音。   【您关注的“甜橙儿”小区有了新动向哦!】   小区闹到标了三个小火苗程度,以往都是许今本人下场的状况了。楚文禾点进去一看,粉毛那天拍下的照片疯转了上千次,宋奇从长相到素质被喷了一遭,不想那吐槽的风向因为一条留言大转!   转发次数过多,想看不到都难。   这次真的是纯路人在吐槽:【为什么程玉的起居室会挂着江郁的风衣?】   什么都逃不过眼尖的网友,江郁凡是出镜,穿搭播主不管业余专业必出干货视频,有时候科普还没出来,低配衣服已经偷跑了。   这回更是不得了,很快有人找到了梅泽那晚在火锅店聚餐的照片,江郁送许今时穿的就是那件风衣!   [我不相信!江郁也会有塌房的一天??]   [人家又不混娱乐圈,你们非要天天盯着人家的私生活,这种alpha一看就不是很安全的那种啦]   [只有我的重点是江郁真的很喜欢巢嘛?难道是因为许今的PK输了?]   [我不能接受!我就是磕江许cp才入坑甜橙儿小区的!!]   [同楼上!求一个没磕过他俩的新脑子!]   “这不是许今的超话么……”   楚文禾自言自语。   一大堆人都在这儿吵起来了。   许今膨胀至今,离不了梅泽和江郁两方名声的加持。签了梅泽,就迈入了模特界的上流圈层,和江郁凑成一对,后半生躺着就可以名利双收。   不到一个月狂吸千万粉丝,里面也不乏从前瞧不起许今现在彻底服气的墙头草。   楚文禾才不管那乌糟之地的利益胶合。   他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强撑到现在,正是因为摸不透江郁对许今的态度。   再怎么说,江郁始终回避正面谈许今的问题,让他总还江许恋抱有那么点小小的希望。   虽然小,好歹是当下唯一的希望。   他那“前夫”人寒心冷,就算动过搞许今到手的意思,一看苦心经营的形象受损,接下来肯定要和许今划清界限了……   网上的吐槽还在铺天盖地蔓延。   [本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就别乱猜了。别的不说,程玉的颜值能打得过许今?我怎么就不信“巢”的魅力大到脸都不看的地步呢?]   [“巢”的魅力当然可以很大啊?你认识的alpha只看脸,不代表所有的alpha都是吧?]   [我alpha,谢邀,我喜欢程玉那种暴躁老哥款的omega]   程玉哀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飞奔着就跑过来了,“怎么会这样?!现在的网友都是福尔摩斯吗?不用工作吗?没有家人要养吗?”   “……”   楚文禾已经过了心潮澎湃的时期,“你冷静想想,也不都是坏事。”   实时刷新的消息还在蹦,程玉指着通讯器:“这还不是坏事?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算坏事?”   楚文禾淡定脸:“许今肯定比我们更急。”   损失厌恶是全人类共通的特性,对于分化成omega的人类尤甚。外界快拆cp了,许今需要新的证据巩固积累的人气,只能加快对江郁的攻势。   话音刚落的一瞬——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和江郁有关系的不是程玉,而是……]   [苹苹?!]   [嗷嗷嗷??我好像又可以了!!]   [粉毛说那天砸钱为难苹苹的就是江郁来着?]   [真的只是喜欢巢?]   [就是那时候搞上的吗??]   楚文禾:“……”   程玉的澄清汤博编辑到一半,偷瞄楚文禾,总感觉只想下半辈子清净的楚文禾内心秩序快要炸裂了。   *   冬日最受时尚界关注的盛会当属角午展览周。   今冬的主题三个月前定为“omega与岁末”,传言作品是以女性omega为主题。梅泽最早拿到了要扩办的消息,增加了男性omega的服装,还特意邀请今年最能代表omega风向标的许今做开场白。   往届角午展览会由地方官家机构办理,吕秘书拿到主办方名单,发现盛利集团已承担了七成的业务。   之前盛利给了许今帽子和睡衣的代言,东西也才刚送来。   助理亲自来送,话里话外又提到了让许今和江郁合作的事。   多事之秋。   数不清的视线等着江许对粉毛那张照片的回应。   就算不回应,能同框一下也好。   吕秘书带着角午内部安排的坐席表去找江郁,盛利集团是懂蹭热度的,江郁左边的位置坐着许今,右边赫然写着“待定”。 第23章 角午   设计室内,文件,量裁工具和材料都井井有条地放置,正如它的主人在分秒内完成着一件又一件甲方委托的作品。   吕秘书心里苦。   此刻,他就在江郁面前。   老板吃了顿火锅就顶着出差的名义休假去了,公司的秘书和助理们都在回避和江郁直接对应。   吕秘书作为老板最得力的助手也摸不透江郁的脾气,若非想替许今试探江郁的态度,今天这趟就打发新人来了。   “要是不方便的话,公司可以出面拒绝。”   盛利集团来头不小,吕秘书却也知道江郁不见得买账,开口的同时已把坐席表推了过去。   “以及……”吕秘书端着谦恭的姿态继续说,“许今签了盛利的代言,他是新人,我担心他和代言产品的磨合出问题,想请你帮忙把关。”   江郁不动声色,伸手将桌上的一张打印纸倒扣,专心手边事的他似乎把吕秘书当做宣读日程表的机器,“展览会是几个月前就答应的,帮忙把关也是工作范围内的事。”   吕秘书纳闷江郁怎么如此干脆,还以为盛利承诺的更多好处要花点工夫才能拿到。要是帽子的事顺利,以后再让加入假如睡衣那个团队就更好开口了。   ——江郁对许今的态度远超预测。本以为热度能蹭多久算多久,等到江郁澄清也该适时撤退了,毕竟以前捧人也是走的这个套路。   可这次不知吹得哪股邪风,汤博几个月没消停,前几天的照片都炸裂成那样了,江郁还是没出面回应。   态度暧昧不说,也完全没有回避许今的意思。   这可把许今得意坏了,提心吊胆等了数日也没等到江郁的澄清,网上风向不好也没切割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和江郁过去对网传恋情的态度差距太大了。   “吕秘书还有事?”   背靠工学椅的江郁长指还搭在键盘上,正客气地看着他。   “没、没了。”   关门擦汗,吕秘书装着满脑子的疑惑快步离去。   屋内,设计室的桌上。   坐席表旁边的通讯器发出亮光。   江郁瞥了一眼。   宁辰:【哈哈……这才是你前妻的做派,绕了一大圈终于把话题吸引到自己身上了,我还以为他真的转了性子呢】   宁辰:【时隔半年,他这次的把戏倒比之前高明了不少】   宁辰:【被这种omega惦记上,你也够糟心的】   ……   倒扣的打印纸被江郁再次翻回了正面,正是程玉筑的“假日的窥探”。   只不过网传的经典瞬间是程玉盯着镜头的那一刻,而江郁桌上这张,是巢穴刚搭建好时的样子。   众人皆知它是程玉的作品,只记得最后那一幕的震撼,俨然忘记了素材准备初期,楚文禾用一把旧剪刀把巢穴边缘的布料修剪成了破碎的模样。   堪称神来之笔。   没有它,这个巢的精髓五成都发挥不到。   宁辰:【袁兵说他变了,我就感觉不对劲。再怎么说,你前妻的脑子也搞不出那么多弯绕的计划,更别说等它一步步铺垫成如今的样子】   宁辰:【总觉得他哪里奇奇怪怪的……】   “相貌,穿搭,说话的方式,哪怕是人的本性,都可能因为受了刺激短时间内发生变化。”江郁仰身靠向椅背,端详巢穴照片里越看越多的细节,“唯独对事物的洞察力,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媒体可都在等着你和许今同框呢。”语音消息里,宁辰戏谑笑着,“你不打算回避一下?”   江郁善于洞察的冷淡眼眸掠过纸张边缘看到了桌上的坐席表。写着他名字的座位左边是许今。   右边,“待定”二字突兀异常。   “但凡是梅泽契约的分内之事,我都不会拒绝。”   ……   ……   展览会当日。   细雪覆盖了星路大厦的石阶。   会场是盛利集团旗下的一家豪华招待酒店。受邀的设计师、模特、商家和记者在登记口出示邀请函,身穿浅灰色制服的beta小姐笑容端庄大方,接过宾客落雪的雨伞,递上领取用的号码牌。   今日的主题“omega与岁末”,宣传海报透露的设计理念处处和平权omega有关,大厦门口却站着衣料单薄的男女omega陪笑招揽。   程玉出名后见了不少世面,今天又开了眼界,他是个随意的性子,也被今天透着高级气氛的场馆搞得局促。   “好多alpha啊。”程玉小声说。   进了大厅,空气中混合着各种alpha的气息,这些alpha从不吝惜让别人闻到自己独特的味道,像生物武器似的刻意播撒信息素。   楚文禾把那件远超他身形大小的蔚蓝色开衫在肩膀裹了裹。   它冷静的气息摒除了其他信息素的侵蚀,楚文禾挑选到它是意外之喜。   成为omega的近一年来,发情期频繁更换隔离贴的他从不去alpha聚集的地方。   程玉摸发红的鼻子,嗓子干痒时还在关心楚文禾,“你说你非得来干什么,我替你看看不就得了!”   楚文禾没好意思打击程玉,他可信不过程玉的观察力。   一连几日等不到江郁在社媒的澄清,楚文禾对许今的期待又多了点,可惜梅泽进不去外人,他还不知道江郁和许今私下是怎么相处的。   赶上展览会发来邀请函,这一趟说什么也得来看看。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楚文禾随着人群的视线看去,那是闪光灯拍摄频率最高的聚集点。   许今穿着一袭白色的貂皮迈开脚步,柔软的衣摆轻摆反射出温润的光泽,裹住单边脸侧的微弯头发打理精致,另半张脸则是全部露出,驻足的alpha都看到了他自信的笑容。   许今深知甜美少年风格怎么展现魅力,有了梅泽一众设计师的加持,公众面前的形象愈发鲜明有记忆点。   空气中飘来一阵甜腻的橙系信息素味,alpha有点躁动,看着许今如同在舞台一般大步走去,又看到紧随其后的六个保镖,也只能却步。   “真人比照片好看很多啊……”alpha们低声议论。   在迎宾小姐的引路下,许今一低头消失在了舞台旁的黑色幕布后。   楚文禾对江许恋期待值太高,正兀自感叹江郁怎么还不出手,迎面走来的小姐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好意思,邀请函发得比较急,没能提前安排好您和程先生的位置。”小姐走在前面,有礼地回头,“请跟我来吧。”   然后低声向对讲机说:“7排45、46号座位。”   程玉乖乖跟着走,楚文禾忽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到了座位给我发消息吧。”   领路小姐的笑容有点僵硬,正要说什么,楚文禾已经走远了。   ……   五分钟后。   程玉已在咬牙切齿暗骂楚文禾祖宗了。   7排45号和46号座位,领路小姐示意他坐45号,47号就坐着导致汤博数日不宁的alpha男主角。   骂归骂,程玉把拳头放在嘴边咳嗽,盘算占住江郁旁边的座位替楚文禾挡了这次灾,脚步挪往46号座位。   反正两个连号座位给了他们,谁坐哪个都是一样。   江郁手里的主题创意手册翻了几页,抬眼看他,一个字没说,视线也没有移开的意思。   程玉脊椎连带后颈僵硬,那股不适感让近在咫尺的座椅仿佛长了刺,膝盖骨怎么也不听使唤。   挣扎了十秒,程玉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文禾……   我tm尽力了!   江郁继续翻宣传册,今日展览的作品照片附带文字介绍,从古时风景到未来科技,最后几页还有设计师访谈。   聚光灯在几米外的舞台移动游走,主办方的负责人致开场词。   “……希望各位能享受角午的冬日创意。今年,我们看到了许多omega勇于展示自己,这也是性别分化后我们都期待看到的。”   “说到最能代表omega们的人,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甜橙儿’许今了。”负责人满心赞美,发胶梳起背头显得脑门发亮,“我始终记得他在直播间坦言自己的过往……”   会场由东到西几十米,场馆的扩音器回响着负责人的声音。   楚文禾站在二楼的玻璃围栏,多少记者都在暗中盯着江郁身旁的两个空位置,许今讲完开场白就会回去,他可不想掺和那俩人的同框。   “中午好,我是甜橙儿许今,好久不见了……”   一楼观众席,看着许今以“omega冬日自由践行者”的身份演讲,程玉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时不时发出“切”的声音,他也不在意被记者抓拍了去。   讲话告一段落,台下掌声响起。程玉瞥见江郁跟着鼓掌,没什么能体现情绪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的。   “感谢主办方给了我这次担任自由践行者的机会,我相信AO关系一定会越来越好。”许今举起花捧,“谢谢各位!”   主持人再次回到台上,和许今握手时调侃道:“你是不是还有要感谢的人呢?”   许今露出omega标准的羞赧神色,下台沿着过道走去。   盛利请来的记者们抖擞精神,在主持人宣布展开会正式开始的同时,镜头追着许今随脚步飘动的白色貂皮,等待拍摄他从江郁身边经过的一幕——   ……   楚文禾是最早看到展览品的。   他就等在入口,会场在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后开门,楚文禾拿着一杯服务台提供的苹果汁进了场馆。   公开的作品有五十二件,ABO社会的奇幻风格展列其中。   融合了大胆图案和红蓝黄色调配的街头风套装,利落的短上衣配着多口袋工装裤。楚文禾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我们用的都是有机材料,”中年设计师向围观的人讲解为女omega设计的长裙,“象征大地的翠绿和土黄色,纱裙底端点缀的是孔雀翎……”   前方的展台围了十几个人,都在看一件名叫“未来派”的宇宙风格礼服。   神秘的深浅蓝色将混血模特衬得像天外来人,外衣取用了太空服的设计理念,加上了金属元素和LED灯光特效。   模特侧身时,无数金色的空心五角星浮现在发亮的衣服上。   楚文禾不由看了片刻,一抬头,杨擎迎面走过来,满脸堆着笑意,“这不是苹苹吗?” 第24章 采访   楚文禾下意识后退半步,杨擎走得更近,伸手想揽他的肩膀,被他躲开后丝毫不尴尬,又看了他手里的苹果汁。   “喜欢苹果汁才给自己起名叫苹苹的吗?”杨擎笑着摇头,“太可爱了。”   “……”   楚文禾满脸黑线。   不是他要喝的,是他在门口等了太久,工作人员特别关照给他的。   更糟心的是眼前的alpha。楚文禾是beta的时候就见惯了alpha勾搭omega的套路,omega骨子里喜欢被关照,杨擎这两下子对一般omega还算受用。   到了他这里,只能是给他添堵而已。   展厅摆放的作品都充满了时尚元素,会场也是低调的奢华,圆桌前设计师与服装公司洽谈。   打破表面平静的,是杨擎格格不入的自信笑容。   总有些alpha以为omega是欲望的产物,对于把omega弄到手志在必得。   “我听宋奇说,他前几天买鞋的钱是你发的?”杨擎跟着楚文禾,“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的?”   没钱。   一共5万块都分出去了。   来宾驻足欣赏服装,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楚文禾拉动口罩,他不离手的信息素清除剂入场时被收走存放了,就算在手里,会场那么多人,闹出动静就不好了。   alpha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又问起他的联系方式,楚文禾回头瞪他一眼。   这一瞪让杨擎作为alpha的自尊有点受不了了,哪怕是粉毛那种骂骂咧咧的主播,面对alpha时也有omega的“可爱之处”。   反倒是相貌远要温和的苹苹,说是块冰冷的石头也不为过。   空气中出现了一丝令omega躁动的味道,杨擎总赔着笑意的脸上浮现出alpha企图征服omega的神色,信息素也随之散出,包围眼前的omega。   楚文禾对自己三秒就分析出来过的信息素毫无兴趣。   身上这件蔚蓝色的开衫也给了他慰藉,楚文禾系上扣子,感受它有一丝凉意的布料散发沁人心脾的味道。杨擎等着看他脸红腿软的样子,他仍旧平静地站着。   这回,路过的人再没眼力也注意到不对劲了。   有个omega被alpha盯上了,alpha好像气得不轻,不打算轻易放过那个omega。   楚文禾对beta和omega宽容,唯独不惯着alpha。   杨擎伸手要拉扯他的手臂:“你这样不知好歹的omega——”   楚文禾后退躲闪,胳膊肘忽然被身后的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手里的果汁冲着杨擎就泼了出去。   那玻璃杯的杯口很窄,泼的力道又大,几乎是一滴不落全招呼到杨擎脸上了。   “你——”   杨擎头上滴着果汁,又眼看它们染湿了前襟,“你给我赔——!”   楚文禾哪顾得上听杨擎讲话。   本该在会场和许今同框的“前夫”就站在他身后,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看得出已尽量低调了,仍挡不住五官的清冷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嗡嗡——   楚文禾口袋里的通讯器响起。   程玉:【哈哈哈哈,许今回座位的时候江郁压根不在,那些记者脸上的失望真是肉眼可见哈哈哈!!!】   程玉:【江郁还听会卡时间的,这种时候能去哪儿呢??】   楚文禾:“……”   来会场的都是体面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想围观也不好意思,在附近的几个展台转来转去,眼神不住飘过来。   糟糕,糟糕……   要是被记者看到江郁在这里,那他期待的江许cp同框——   “别走!!”杨擎堵住他,“弄脏我的衣服想溜是吧?”   “可惜了……”   一声冷漠的感叹在杨擎歇斯底里时传来。   江郁拿过楚文禾手里的杯子,“这果汁是一种叫‘月亮藤’的苹果榨的,一箱28个,盛利的老总为了庆祝这次展览会,光一箱在拍卖行就花了不下40万。”   杨擎听得一怔,掂量着自己身上这件礼服,咽了咽口水。   “还没喝到吧。”   江郁对楚文禾说着,杯子里剩余的几滴倒在了杨擎脚边,又贴心对慌乱的alpha说,“更衣室好像在5楼。”   杨擎几次欲言又止,满脸不悦走了。   楚文禾满脑子想着江郁在瞎扯,嘴上捧场:“这么好的东西,确实可惜了。”   “它贵在酸甜得宜,有浓郁的果香。”江郁垂眼看着他,“我不可惜它洒了,而是可惜它已经榨成了果汁。如果你切开它,会看到果核四周有金光色半透明的‘冰糖心’。”   楚文禾:“冰糖心?”   “就是你盯了很久的那件未来派太空礼服。”江郁示意他向混血模特看去,“LED灯光下的金色五角星创意,就是仿照‘冰糖心’做的。”   楚文禾暗忖须臾,抬眼道:“好不容易有件把omega和未来科技元素结合的礼服,创意却要暗示omega的内核是甜的么。”   刚说完,楚文禾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原主绝不会说的话。   做自己惯了。   忘了唯独不能在这人面前做自己。   楚文禾再抬眼时,江郁正看着他,似是在品味刚才那句话,眼尾那一丝不明意味勾转在他身上,又在最后看向他的上衣。   “怎么,你是想说我这件开衫不合身么?”楚文禾还记得诊所那晚的一箭之仇,他今日是把开衫迭穿,袖口收起,最外面穿了件长外套,“我们普通人对衣服的size不敏感,买大买小都很正常,不差那一厘半寸。”   “你好像很喜欢这件开衫。”江郁把玻璃杯放回服务员的托盘,“直播那天,我还看到你把它抱在怀里。”   楚文禾眉峰忽闪。   这人还有脸提直播的事……   楚文禾一见到“前夫”就忍不住腹诽,嘴上说出的话只有三成,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在江郁眼里就像卡掉了帧。   两人身高差距明显,楚文禾将近一米八,头顶刚过alpha的下巴,他平视看到的江郁的胸口,刚才还想着前夫今天这身西装挺低调,稍微一留意就看到了领口翻面的黑线设计。   领带虽然没扎,金属领带扣却卡在第四颗和第五颗衬衫纽扣之间,卡的位置正好补足了衬衫的空白,还给人一种中途休息摘掉了领带的松弛感……   好看。   楚文禾在矛盾的感官里拧起眉头。   视线里出现了骨节分明的手,取下领带扣向他递过来,“想要?”   江郁显然是有诚意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等着他拿走。   楚文禾沉浸在奇妙的感觉里,心里直发痒,却没忘了这一幕在世人看来就收受贵重物品——虽然他拿到手也只会收藏起来。   手指几乎已经伸出去了,又在中途停下,两手交握在身前,“我还有事。”   记者暗中观察许久,从洒果汁开始就盯住了这边,哪能让楚文禾这么容易离开,楚文禾还没走几步,就被四五个记者围住了。   楚文禾可不敢碰了他们的器材,三挤两挤就又和江郁靠在了一起,这回两人是并排站着,面前全是镜头。   咔嚓——   快门声一响,楚文禾登时回神。   怎么回事……   今天他是来看江郁和许今同框的!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网友们猜测“苹苹”和江郁关系的留言,要是今天这一幕传出去了,那他两个月以来的努力岂不是都要白费了。   “苹苹?这真的苹苹吧?”   “哎?我刚才看着也有点眼熟。”   “哪里?苹苹哪里?”   记者聚集的地方永远有人围观,贵宾们这会儿也不藏着遮着了,大方暴露出好奇心,谁不想走在吃瓜前线?   感觉到微妙气氛是记者的专长,更别说向来远离媒体的江郁今天似乎状态不错,竟然没在记者围堵前脱身。   “江先生,网传您和苹苹认识,原来是真的啊?”   江郁看向楚文禾,“对,他是我——”   楚文禾及时扯住了江郁的衣袖,一时间重要的回答卡了半截,记者们的目光愈发透出求知的光亮。   一直以来,两人都是以“刚认识”的状态在相处,种种迹象表明江郁可能认出了他,却从不把过去的事放在嘴边。   到底认没认出来……   不会忽然来一句“他是我前妻”吧。   那岂不是彻底身败名裂了,下半辈子的指望怎么办。   现代媒体的记者看似没礼貌,个个都话术超群,问题节奏极快,要的就是掌握节奏迅速拿到第一手情报。   这一招在江郁面前从来都是失效的。   恰如此刻,江郁放着那么多双眼睛不管,专心看着旁边的苹苹。   楚文禾小声:“你可别乱说话……”   情绪是通过眼神传递的,迫切看着眼前的alpha。   “什么。”   江郁一副没理解他意思的模样。   “——!!”   楚文禾太阳穴突突发胀。   记者哪里肯再等下去,追问江郁:“他是您——”   “是我那晚送许今去诊所时接待过我们的医生……”   闻言,楚文禾像松了气的皮球塌落了肩膀,极度紧张后松弛下来的感觉不亚于一场刺激运动的事后。   江郁难得对镜头露出笑意,温声说:“我们初次相识的经历非常愉快,当时他正好在发——”   “发——发现官配AO的小暧昧真的是非常愉快的经历!!”楚文禾一把夺过记者的话筒,“当时都很晚了,江先生扶着许今来我们诊所。其实许今的情况不算糟糕,足以看出江先生和许今的关系——我从医多年,看到这样的alpha,真是感动到诊费都不想收了!”   江郁:“……”   这回答完全出乎记者的预料。   旁边的记者赶紧问:“那照片里的风衣是?”   “是江先生担心许今心切忘在我们诊所了!”楚文禾合掌一拍,一副吃瓜在现场的激动,“网上总传言我们诊所和许今不睦,不过是误会罢了……”   媒体只觉得,苹苹比想象中要活泼?   此时楚文禾还不知道,程玉正在一楼接受记者的采访,说着完全相反的话。   程玉在镜头前露出一对虎牙:“对,我们就是和他不睦!他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话就是在他面前,我也照样敢说!” 第25章 无语   汤博有去角午展览会的主播,他们分散在会场的各处,转播了程玉和“小助手”楚文禾对许今的两极化评论。   一楼的程玉毫不掩饰厌恶,二楼的楚文禾站在前夫江郁身边,绘声绘色描述江郁和许今那天的“亲密”。   楚文禾与程玉的搭档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下一对比,倒显得楚文禾像茶O。   记者实感今天挖到大新闻了,终于发出灵魂提问:   话筒凑近楚文禾戴了黑色口罩的脸:“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江许的cp粉??”   “是这样的!”   楚文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从未说江郁和许今真实的关系,只是“坦率”描述自己的第三方视角。   讲话的时也足够关注旁边江郁的脸色。   媒体关注江郁的态度,许今在意,他楚文禾更在意。   偏偏江郁把控外在情绪的能力到了急死旁人的地步,楚文禾常年从事服务业,今日人就在江郁身旁,愣是感觉不出江郁对自己刚才的话是何看法。   “我也是甜橙儿小区的老粉了。”楚文禾亮出汤博后台的关注记录,显示两月前已关注,“所以网传我和江先生的事,真的是子虚乌有,我只是等着喂粮的小透明罢了!”   完全真诚的回答。   等着喂粮是真,当小透明是愿望。   记者和看客们一时间还没消化楚文禾的话,又莫名觉得楚文禾发自内心。   楚文禾眼角余光不时瞥向江郁,到了这地步仍旧没反应,是真的默认对许今有意思了?   Nice!   不枉他今天跑来一趟。   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展览厅四下开阔,型号不大的扫地机器人路过,都得绕开那个水泄不通的地方。   主办方没有阻止记者们扎堆,江郁和许今同时露脸的地方就是流量的中心。托这几位的福,角午展览会的热度要再升三个高度了。   记者们在楚文禾这边曲线救国了半天,反复琢磨试探,总算迈出了危险的一步。   粉毛全靠扒皮江郁cp出名,没人比他更紧张。   他今天没能来到现场,看遍了各家的直播,看到楚文禾时心里一百个不高兴,正忍着恶心看下去。   为了扒江许的恋情是否为真,粉毛早把江郁为数不多的采访视频看遍了,就为了找点江郁讲话的规律。   规律没找到,也架不住看多了萌生出不同于常人的观察。   团队的小助手见他看得入神:“怎么了?”   粉毛摸着下巴,“怪不得从刚才就感觉不对劲……,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江郁和谁站得那么近呢。”   楚文禾表示何止是近。   他和前夫胳膊贴着胳膊,隔了一层衣服,衣料摩擦有股微妙的感觉。   不似有了点出息就巴不得播撒信息素的家伙,楚文禾在这个距离,也没闻到江郁身上的信息素。   记者咽了咽口水:“江先生,请问您怎么评价许今?”   楚文禾的肩膀手臂登时僵硬,暗里吐槽记者太不委婉。   江郁很快留意到他,话筒虽在面前,却是侧脸看着他缓缓开口:   “许今符合梅泽对新人模特的定位需求,他是很优秀的模特,也是件成功的‘商品’。抛开他身上的话题性不谈……”   难得熬到江郁开口,等到的竟是无比官方的响应。   记者们脸色各异,“苹苹”说了那么多江许的小甜蜜,到了江郁这边是完全没继承话题对吗?   楚文禾的鞋尖在地板摩擦。   动作轻微,像用尾巴在地上扫动的猫。   前夫在身边让他心绪烦躁,前夫表面礼节周到内里颇具攻击性的性情更让他放松不下来。   镜头的光打落,照向alpha冷白色的颈线,江郁手里的领带扣插回衬衫,“许今在模特里也算身材独特,肩膀到后颈、后背弧度的协调很少见……”   表面在谈作为设计师的评价,跳出这层工作关系,以alpha的身份看江郁,这番话又有了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听到的人心里都要炸裂了。   我靠——   肩膀?后颈?后背?还弧度的协调?   这是对许今的身体有多了解才能说出来的话?   楚文禾咬唇,感动落泪。   “不过,”江郁倏地再度看向楚文禾,“我还是更看好你,腰围28.1英寸,腿长36.42英寸,少说也超过了梅泽80%的omega模特——”   记者石化在当场。   楚文禾惊愕看向前夫:“???”   *   下午,闭幕式前半个小时。   展览区已关闭。   一层贵宾席坐满了人。   楚文禾还是坐上了主办方安排的位置。   镜头隐伏大厅四周,楚文禾不和记者对视,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意。   必须做点什么。   就这么回去,汤博的热度别说流向江许了,粉丝不把他一把火烧了就算万幸。   程玉撞他的胳膊,“早和你说别来……”   话语间,罪魁祸首正和几个设计师说着话走过来了。   楚文禾捏紧座椅把手,起身,平视前方等江郁过去,绝不再给镜头捕捉的机会。   过道不算拥挤,也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江郁从他身前走过,一点征兆都没有地转身,两人登时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这一幕苦了正对着楚文禾拍的记者,alpha的身体优势过于明显,轻易挡住了所有能拍到omega的机会。   楚文禾浅绿色的瞳眸缓步上移,直到和江郁对视。   江郁的手伸向上衣内衬口袋,折迭齐整的白纸刚拿出一半,过道外侧传来许今打招呼的声音。   “今天的展览怎么样?早上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许今笑着挤到了江郁身后。   “还算有收获。”江郁回头应了声,不动声色将白纸塞回口袋,继续向前走。   楚文禾及时垂下眼,避免了和许今的对视。   直到这一刻,才是摄像师们等了一天的正菜,他们瞪亮了比天顶琉璃灯还亮的眼,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然而他们还是失望了。   以为能看到一场水深火热的O竞,结果只有许今落座后和江郁聊天,偶尔发出笑声,坐在江郁另一侧的“苹苹”完全成了背景板。   这是什么??   上午还在和江郁看展出的苹苹哑火了?   粉毛激动指着直播里的许今:看吧,这就叫正宫自信!!   楚文禾呆坐乖巧,乐于看到这一幕的同时,祈祷前夫不会像上午那样忽然cue自己一句。   许今的披肩和入场的貂皮是一套,正对观众席的镜头拍到了他转向江郁的侧身,“我也很喜欢那位设计师的作品,今天在后台没去看太可惜了。”   多么其乐融融的AO关系。   许今的助理在后排擦汗,上午回贵宾席没找到江郁,他可是挨了许今一天的阴阳怪气。转眼间许今的心情就好了,那都是表面现象。   指不定心里早就隔着江郁把苹苹戳成刺猬了。   “大会发了宣传册。”江郁的肩膀正向前方,稍微侧脸应着许今的话,“梅泽的工作邮箱里有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许今笑说:“吕秘书说你会来把关我下一个代言的品牌?”   “吕秘书欣赏你。”   江郁的笑意复杂几许。   楚文禾被迫听着他俩说不上合拍的聊天,心里只能劝自己alpha和omega关系再好也不见得有共同话题。   但愿这俩人的身体是契合的……   契合一下吧。   今天的许今光彩照人,江郁你到底是不是alpha?   给个面子,求求了。   座位的安排虽修罗场,所幸江郁隔开了他和许今,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展览会临近闭幕,所有场馆都关闭了。   楚文禾肺里沉气,对许今只有一句恨铁不成钢,刚用余光看一眼那俩人,忽然迎上了江郁瞥向他的目光。   “……”   又想干什么。   “抱歉。”江郁拿起电子烟的白盒,示意要离开一会儿。   原书里出现过的场景……   江郁不抽烟。   电子烟是避开毫无营养的谈话和会议的“道具”。   矛盾转移是吧。   靠……   过道的服务员见了,引了江郁往吸烟室走。   楚文禾想刀了前夫的心都有,下一刻,一股挡不住的汹汹杀气已越过空了的座位传向他。   记者当下来了精神:哦豁!!   许今在后台发了一上午的脾气,主办方的人来打招呼时才勉强收住不悦,吕秘书忙里抽闲过来了一趟,劝许今不要着急。   ——这次同框对媒体和主办方很重要,对许今更重要。   正主下场撕是最后一步。   至于汤博对江郁和苹苹的猜测,用一张江许同框照片打脸才是正道。   记者朋友们大概拍够了,许今好不容易放松,楚文禾整个人再次进入视线,上午扑空的不悦感又找上门来。   咔嚓,咔嚓——   闪光灯对着全副武装的楚文禾和穿着凉快的许今猛拍。   两人眼角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敌不动我不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许今目视镜头唇角露出标准笑容,牙缝里挤出话来,“之前你去梅泽,江郁说过不认识你。这才过了几天……”   楚文禾:“……”   就知道送衣服那天江郁在梅泽。   “装什么哑巴。”许今冷笑,“你教我筑巢,让我去吸引江郁——当然,别指望我还会承认。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为江郁对巢感兴趣,你就能顺利取代我?”   展会的模特换了便装路过,向贵宾席抛出飞吻,气氛再次热烈,许今也向他们招手打招呼,丝毫看不出正口出恶语。   程玉窝了一肚子火,差点就坐不住了。   楚文禾按住程玉的手,平静对许今说:“你的动作那么慢,就算没有我,被取代也是迟早的事。”   许今习惯了楚文禾的沉默,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是怪我所托非人……”楚文禾叹气,“早知道你没那个本事,我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教你。”   许今表情管理失败,蹭的站了起来。 第26章 合照   楚文禾这话,一半说给许今,一半说给自己。   穿书前接待过无数omega,楚文禾清楚,许今从相貌到信息素味,对alpha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他的判断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江郁。   许今起身只敢瞪他,冲动之余也知道,真要撕扯起来,损失大的只会是自己。   肩膀颤抖,许今心高气傲,被黑惯了有点耐性,听了这话却是气到差点动起手来,可见是戳到痛处了。   许今咬牙:“你给我等着……”   楚文禾视线在黑色口罩上方,心念:你最好给我一个惊喜。   恰在此时,会场的主持人在台上说:“请各位到大厦2号出口,我们会在那里拍摄纪念照!”   ……   ……   十分钟后。   晚色未到深沉。   受到邀请的数十名设计师、模特和嘉宾在2号出口聚集,三两个在聊天,官方人员推着移动摄像机,招呼大家站到指定的位置。   楚文禾在人群里挪动,斜前方前夫的西装着色如墨,站在alpha群集之处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程玉跑了趟洗手间,挤过人拉住楚文禾,小声说:“我刚才路过许今的更衣室,听到了他和助理说话。”   楚文禾点头听完,愣了一下。   原以为只能指望媒体报道许今和江郁同座闲谈了,眼看着又给他送机会了?   队伍排得差不多了,许今才在助理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工作人员问:“这是怎么了。”   “出来的时候崴了脚。”助理擦汗做出讨好姿态,“对不住,对不住啊……”   众人习惯了许今成名后的间接性迟到,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许今脸上痛苦的神色,许今皱眉间带着隐忍,额前头发因为低头垂着,视线却透过发缝看向总被安置在第一排的alpha。   一步步。   缓缓走过去。   刚走到距离江郁还剩半米的地方,脚下一个不稳跌了出去——   楚文禾等的就是这一刻。   天道好轮回。   就当是给被江郁碰洒的苹果汁报仇了。   看到许今跌向江郁,楚文禾就势推了前夫一把——   ……   ……   展会结束在最后的戏剧性一幕。   宾客散得只剩几人,大厦里的清洁工还在嬉笑着说数分钟前的那场意外。   汤博都传遍了。   赶上拍集体合照,最不缺的就是官方的高清镜头。   夜色渐深,眼看着都要走到地铁站了,程玉一摸口袋想起通讯器落在了展会的洗手间,楚文禾陪他回去拿。   程玉去大厦办公室认领时,楚文禾靠在展厅外的大理石柱看汤博。   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细白的脖子在灯光下发亮,唯一能露出情绪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拍摄江郁接住许今的那段十七秒视频,转发量已经飙升至20k,点赞数大有今晚就能超过百万的势头。   楚文禾再次点开了它。   许今倒的地方讲究,江郁更是不偏不倚接了个正着——楚文禾的手心还留有前夫那件西服衣料的触感,他确实推了江郁,但那股力道绝对不够把江郁推得那么远。   况且,许今当时还没完全摔到“目的地”,江郁也不是离许今最近的,这就更显得江郁伸那一下手是多么主动。   绝对是故意的。   期待了太久的“进度”,感动之余,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视频第九秒,宾客围了一个圈探头去看,江郁扶着许今的后背把人放下,对助理说:“去叫医生。”   许今也很会来事,紧抱着江郁的脖子。   叮!   【您关注的甜橙儿小区有新消息哦!】   楚文禾点开。   许今刚发了一条汤博,在梅泽化妆室缠着绷带的脚踝,附带一句话:负重前行,对得起每天的工作。   粉丝们可算心疼坏了,纷纷留言狂赞加鼓励。   楚文禾翻动信息,那条十七秒的视频冲淡了江郁和他的采访。   几家媒体放出了那段录像,也在许今抱住江郁脖子的视频流出时没有了杀伤力。   粉毛在汤博at宋奇,两人对骂了几句,粉毛呛声道:“真以为自己能掀起多大风浪呢?据说某人上午根本不敢在贵宾席就座,转眼就跑去和江郁说话了呢!”   弹幕流走过去讽刺拉满的评论。   [独爱秋天的橙子(o):我还以为某些网红的助手靠着遮脸卖神秘感,这神秘感也不好使了啊?]   [山下种橙(o):别跟我说那个采访,江郁很明显就是出于礼貌才和那人同框的]   [脆皮橙子最爱(o):连名字都不敢露,还抢alpha呢]   [无有生橙没有成(o):从闭幕式坐回位置,江郁就没再看那苹苹一眼好吧,还想炒呢?]   楚文禾平静退出界面。   随他们说。   没有人比他更期待那17秒背后真有情意。   叮!   通讯器再度响起。   楚文禾瞟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就在许今那条“负重前行”的汤博下面,江郁点了个赞。   仿若官宣一般的冲击感席卷了整个甜橙儿小区,网友们嘴里喊着“我靠”疯狂围观,且不说江郁的汤博几乎是个空号,给人点赞更是第一回。   这下,汤博彻底炸锅了。   楚文禾意外江郁的转变,他不是梅泽的人,远不如许今和江郁接触多,心想或许这俩人比自己想象中亲近。   也可以解释成,是他的话激怒了许今,反而推了许今一把,成全了江郁的心思。   星路大厦的积雪刚扫干净,又下起了鹅毛小雪。   明天又会迎来一个骤然冷却的清晨。   楚文禾拉开口罩,白气呼出,热闹的展览会大厅安静下来,一股说不出的寂静。   忽然想起,江郁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未来派”礼服时的样子。那礼服充满了复杂的元素的细节,江郁却知道,他感兴趣的是“淡金色的冰糖心”。   alpha外形惹眼,单色调的西装压不住令模特界都扼腕叹息的身材。楚文禾承认自己做不到无视,也知越是上乘的相貌,越要有数倍的能力才能保证不被外表定义。   或许,他对江郁的态度太过苛刻了……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楚文禾抬头。   “拿到了!”程玉展示着手里的通讯器,大厦的工作人员也要下班了,跟在程玉身后的正是上午给楚文禾倒了苹果汁的服务小姐。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程玉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有点累。”   楚文禾思绪缥缈。   进站前,服务小姐微笑着挥手。   楚文禾送到站口,“谢谢你今天给我倒的苹果汁。”   对方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楚文禾犹豫了一下,“很抱歉我把它弄洒了,听说‘月亮藤’高价难买,真的很不好意思。”   服务小姐愣住:“月亮藤?”   这回轮到楚文禾愣住:“那苹果汁不是……”   “啊……”服务小姐手指贴脸,“不是哦,那就是普通的苹果!”   *   相信一个alpha的鬼话,是omega不幸的开始。   凛冬愈近。   年关前夕又下了几场雪。   楚文禾清晨刷牙时,工人给窗外的行道树挂上了一圈圈七彩霓虹灯,火锅店生意好得出奇,员工拿着长笤帚在店外扫雪。   顺心诊所挂出了闭店几日的招牌,掐指一算,两个月一次的发情期又快到了。   程玉小火之前,楚文禾每到发情期都是程玉在店里忙活,如今不同往日,楚文禾不等程玉为难,就主动提出了闭店。   反正年关也到了,连起来多休息几日也是好的。   诊所的冰箱屯满了各种口味的冰糕,程玉在诊所的时间变短,每天回来都搬运一些,有了这些储备,也足够楚文禾熬过发情期了。   浴室冒着热气,程玉擦头发出来,“怎么现在就开始吃了?”   几张雪糕纸丢在纸篓,楚文禾蜷在投屏对面的沙发上,嘴里叼着化了半根的棒冰。   “……”   发症前的燥热似乎更难捱了。   楚文禾抬起厚重的眼皮,通常在发情期真正到来前的一周,他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身上裹住的蔚蓝色开衫渐渐不能满足他,“那家批发市场这两天还开门吗?”   “开啊。有钱咋不赚呢。”程玉吹干头发,“要去?”   “想去看看……”   运气好的话,还能再找到几件衬手的衣物。   ……   翌日下午。   沙发上多了两件短外套,一条围巾。   没有过alpha的他,还无法通过筑巢获得足够抵抗发热的慰藉。   有了几件莫名心仪的衣服,总比硬熬强多了。   刚认识程玉那会儿,程玉比现在还口无遮拦,曾对他说:你随便找个工具alpha,再把他踹了,以后就能靠筑巢过活了!   后来程玉了解他了,主动照顾他,也不再提这事了。   楚文禾在午后的空调热风中睡去,成为omega后,过往的几次都是这样度过,诊所也是他能安心的地方。   比清晨微暖的阳光透过窗格打向眉眼,楚文禾睡得不安稳,睫毛动了几下。   梦境中,alpha不再是冰冷的概念,它有了具体的形象,一只手从耳垂后方摸向他的后颈,牙齿刺进他穿书后才长出来的腺体……   楚文禾猛然惊醒,想起梦到的是谁,念叨一句:“晦气。”   鱼缸里,鲤鱼没什么反应,楚文禾期待了数日,也没等到江郁和许今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他的状况丝毫没有改善就是证据。   然而,整个城市都知道,许今无疑是今年最具话题性的omega。   现如今,许今的势头如日中天,那十七秒的视频爆出后,一度停滞的代言再次找上门来。   梅泽的公共设计室。   盛利集团送来的帽子和衣服刚拆封,五位设计师围绕在许今身旁。   站在最外面的江郁拉开透明匣盒,将卷尺递给助手,“上次测量是两周前了吧。” 第27章 酒店   饮食严格控制,也避免不了身材发生变化。   在梅泽,最多两周,模特就要重新量一遍全身的数据。   许今头顶样品贝雷帽,站在公用设计室张开手臂,等待助手用卷尺量完。   盛利集团作为甲方提供了两顶颜色不同的贝雷帽来打广告,梅泽无权对帽子的设计做出更改,但要根据帽子的风格搭配合适的衣服。   这一单背后的交易在于引江郁参与,许今惦记盛利那点“好处”,又不知怎么向江郁开口。   吕秘书是条老狐狸,说着要江郁来把关,请的其他四位设计师都是新来的,美其名曰新人有活力,新人要见见世面。   等到设计师署名的环节,这帮人怎么敢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江郁前面。   ……   公用设计室窗帘拉起。   气氛祥和。   天顶比普通的设计室高出两米,简约条纹窗前的地板摆满了许今过往的写真。   四位新人alpha设计师姿势各异,离许今最近的设计师枣色衬衫配白色长裤,留着修剪时髦的络腮胡。一头金色长发的女alpha设计师穿着气场十足的吊带背心,眯眼摸着下巴。   许今换上了夹克和条纹长裤,两手自然插在口袋。   米色的贝雷帽配上这一套衣服,洒脱又奔放,和许今的风格差距不小。   走过缝纫机,戴着圆眼镜的设计师说:“整体还算协调。”   “话是不错……”女alpha眉间微皱,“就是感觉没什么记忆点,起码不会让我眼前一亮。”   络腮胡设计师拿下耳廓夹住的铅笔,“如果米色我们都拿不下,另一个海军蓝明度太低,就更不好搭配了。”   几人心知肚明,就差把话说出来了:盛利不愧是搞房地产出身的爆发户,只管挑人气高的模特,也不看看许今的风格和这帽子搭不搭。   半个小时后。   设计师们移动到了裁缝室。   两架靠墙的木柜摆满了色彩不一的线和布料,墙上贴着许今试衣服的照片,此刻那些衣服都穿在人体模型上,随意摆在屋内的角落。   丝毫不知疲倦的设计师们在画板用彩笔尝试新的搭配,许今耷拉眼皮,祈祷折磨人的过程快点过去。   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   众人一齐看去,江郁握着门把手,“去确认一下邮箱。第一批试镜的期限快到了,盛利要在宏兴酒店见我们。”   设计师们面露难色,吕秘书让他们设计完去找江郁,这次团队人数多,进度比想象中慢了些。   终于,女alpha设计师开口说了难处:“那件海军蓝的贝雷帽,我们还没有思路。想继承许今以往的风格,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江郁还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挂架上的贝雷帽,从络腮胡设计师手里接过橙色铅笔,给画板上的模特画了橙白相间的领子。   熟悉许今的人都知道许今的代表色是明橙,江郁又拿起灰色铅笔,对应着海军帽的颜色,把橙色涂得暗了些。   围着画板观摩的设计师们交换着眼神,又把目光移回画板。   许今坐在沙发上摸着发酸的腰。   奇迹般看到四个人都露出赞同的神情,那毛病最多的女alpha都在点头,谁知戴圆眼镜的设计师一激动,对江郁说:“您真是很了解许今啊!”   “他穿上一定会合适的!”络腮胡扬手笑道。   许今恨不得当场炸裂。   展览会结束至今,他和江郁还没什么交流。   短暂的沉默,设计师们也觉得不对劲了,眼底出现了压抑过的慌乱。   许今就更难受了。   也不知是不是鞋子不合脚的缘故,浑身都不好受。   “让裁缝临时赶制一下,再发给omega设计师们看看。”江郁拿起桌案上的图纸,“你们已经设计好的这些,都很不错。”   没有正面响应,也没有否定。   设计们庆幸没说错话,心里又磕了一把cp。   “江郁。”许今换完衣服,拿着通讯器追到电梯口,“我也收到邮件了,不过我没去过宏兴酒店,当天能和你一起去吗?”   叮。   电梯门开了。   空无一人,门就这么敞着。   “我让助手来接你。”   江郁走进电梯,按下数字24。   叮。   电梯门再次关上,留了许今站在原地发愣。   什么意思?   这是……答应了?   吕秘书接到许今的电话,在嘈杂的街上发出高昂的叫声:“他没察觉到盛利别有用心?”   “我都能察觉到。”许今刚到家,日常登陆极地的小号巡逻程路的近况,边拨弄屏幕边慢悠悠说,“那可是酒店,本来也不是谈正事的地方。”   “嗯……”吕秘书半晌没说话。   “你之前不是说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吗?”许今眼角扬起,“怎么样?”   吕秘书:“……”   见鬼。   *   楚文禾坐在隔两条街的公园秋千,两脚悬空,肩上的布兜装着几根青葱。   这几天衣服容易沾染信息素,换得频繁,他又穿上了那日去展览会穿的兜帽短外套。   两根帽带自然搭垂,内衬是那件他爱不释手的蔚蓝色开衫。   “咳咳咳……”   捂住口罩,掏出除味剂在半空喷了几下。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楚文禾在无人的公园悄然解开纽扣,开衫的内侧口袋插着一根签字笔和一张折迭好的问诊单。   晦气……   还是拿出来了。   楚文禾有个原则,不把alpha的东西和alpha本人混为一谈。   此原则在他用江郁的东西时遭到挑战,为此,程玉还调侃了他一番:说好了alpha的东西只是工具呢?   对,没有必要想太多。   物尽其用罢了。   携带前夫的东西,让他临近发情期还能实现出门自由。   前夫打乱他的生活,也该有点用处了。   楚文禾嗅了嗅空气。   日子明明更近了,莫名感觉今天比前几天舒适。   公园挨着一家私立小学,小学生是比幼儿园小孩还闹腾的存在。铁栅栏校门刚开,一窝蜂就涌了出来。   十几个小孩儿打闹着跑过楚文禾身旁,一位beta母亲跟着自己的孩子。   楚文禾起身要走,那小孩儿跳上石阶走着玩,脚下没踩稳,差点滑倒前扯住了他的兜帽。   喉结猛然传来窒息感,楚文禾捂着脖子蹲下来。   “你没事吧?”   beta母亲见了慌忙来道歉,小孩儿惊魂未定,抓着学校发的黄帽子,大眼珠来回转。   楚文禾低着头,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快给小哥哥道歉!”beta母亲顺手帮楚文禾舒展扯紧的帽带时,摸到帽子里硬邦邦的,“这是……”   角午展览会的宣传册。   楚文禾忽然抬头。   小孩儿叫道:“好漂亮的本子呀,能折纸飞机嘛?”   “还给我!”   楚文禾强忍没拍他的手,只是推了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已然不客气了,beta母亲吓了一跳,打量了他发红的眼眶,抱起惊到的小孩儿赶紧跑了。   五分钟后。   楚文禾在公园的水池洗手,第N次后悔自己吓到了路人。   宣传册插在布兜,和几根青葱并列。   天知道江郁是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塞进他帽子里的。   小学生吗?   干这种无聊的事。   几次想把它直接扔进垃圾桶,最后一次,他站在垃圾桶旁许久,再次解了开衫的纽扣,把宣传册也塞进了内兜。   “……”   只是用它熬几天而已。   回去的路上,宋奇打进电话来,疯狂抱怨最近骂不过粉毛了。   “你能不能争点气啊!!江郁和许今真的在谈吗?粉毛他们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就不信江郁真能看上许今,那也太让我失望了!!”   “这事先不提,”楚文禾不好意思说自己喜闻乐见,眼下还有件烦心事,“你能不能让杨擎别来烦我了。”   隔三差五出现在诊所附近,有一次差点跟着上楼了,楚文禾用信息素清除剂喷了杨擎一次,当时有点作用,第二天还是照样来。   后知后觉,清除剂只能对付有理智的alpha,对付不了臭流氓。   展览会吃瘪时恨不得吃了他,脸变得倒快。   “你别理他就行了!”宋奇说,“托你那个巢的福,我压根不需要他了!”   “……”   楚文禾挂掉通话时正走到诊所门口。   几米外,杨擎穿着那身撑场面的西装靠在电线杆,见了他又凑过来,热络说:“哎呦,还没死心呢,那天我看你和江郁那样,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   alpha脸上写满了不屑:“现在他就差和许今直接官宣了吧,你这小丑还没当够?”   楚文禾一脸冷漠。   官宣……   没有人比他更期待官宣。   他等得花儿都谢了,谁能理解他的心情……   维持脸上的冷漠,楚文禾举起刚买的信息素清除剂,“你需要清醒一下。”   “放下!”杨擎抬手挡着脸,“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识好歹的omega,我来了那么多天,够给你面子了!”   当代的alpha“愿意”在omega面前展现出有耐心的一面,只不过,熬不住了会当场破防。   ……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宏兴酒店。   早就过了接待宾客的时间。   记者们堵在后门,他们前天就接到了消息。   傍晚的会面相谈融洽,盛利的金牌助理接待了他们,在会面结束后叫住了江郁。   其他的设计师早就离开了酒店,江郁出门时,已是当晚10点了。   走过大厅,一楼接待室的门打开了。   许今正好从里面出来,脸上带了点试探,见江郁脚步节奏没变,壮着胆子快步走上去跟在了江郁身后。   夜里10点。   汤博热度爆表的alpha和omega同时现身酒店——   无数闪光灯照向许今,江郁在媒体的喊话声和快门声中按住耳机。   里面传来宁辰在实验室的回声。   “科研部能拿出来的办法,我们全都尝试过了。腺体放射治疗的结果还在等,不过也不用抱太大的希望。”   助手开车等候多时了。   酒店外的情况,助手发过消息给江郁,想不到一向回避媒体的江郁还是从这个门出来了。   许今紧跟在江郁身后,低头腼腆。   记者们凑得越发近。   “请问你们是确定交往了吗??”   “方便透露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能让我们采访一下许今吗??”   “两位说句话吧——!!!”   江郁不发一言,拉开车门等待。   许今太享受这一刻了,这比汤博一夜涨粉数万还令他舒爽。他看了江郁一眼,低头进了车。   车门关闭,载着两人驶向大路,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28章 等待   一个小时前,被杨擎缠住的楚文禾关门进诊所,程玉下楼见了冲上去理论,两下争执就动起手来。   程玉现在算半个公众人物,隔三差五还要在极地直播露脸,赶上风口浪尖再惹上奇怪的alpha,事后肯定要被诟病。   楚文禾倒没想那些,杨擎那一拳来得突如其来,他一探身挡住了愣在当场的程玉。   ……   临街的派出所。   胖保安把挂在腰间的钥匙扔在桌上。   闹了事的杨擎脸皮挂不住,抱住手臂在铁质的长凳坐着。   程玉担忧地看向旁边的楚文禾:“抱歉啊。”   楚文禾摇头。   嘴角边火辣辣的撕裂痛。   灯光不算明亮的保安室,胖保安挺着肚子喝了口热茶,回头吐掉茶叶。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私了吧。”   说完,胖保安见程玉一脸不服,皱眉头道:“你这挨打总是有原因的吧。一个omega,在街上闹事……”   程玉那暴脾气,上去就举起了拳头,“那我打要你也有原因喽??”   “你打了人还想袭警是吧?”   “您刚才说的什么话?《omega保护法》够告到你失业了吧!”   保安室再度传来争执声,几个保安跑来劝架,程玉才气呼呼地坐回了原位。   须臾,杨擎被口头“教育”了几句,出派出所时整理衣襟,擦了几把落灰的皮鞋,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我会再来找你的,苹苹。”   杨擎隔着程玉对楚文禾吹了声口哨。   楚文禾站定身形:“你要是再纠缠不清,我就把你干的好事告诉你的公司。那天在角午,我可是看到了你的工作牌。”   杨擎脸色发青,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不到万不得已,楚文禾不愿意和alpha起冲突。   尤其是杨擎这样的alpha。   没有一点底线,装得人模狗样,表面对omega甜言蜜语,达不到目的就暴跳如雷。过了段时间又像失忆了似的,再度摆回笑脸。   活像一条恶心人的恶犬。   回到顺心诊所已经是凌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凌乱的药箱。   楚文禾刚上完药,程玉一脸愧疚,在收拾东西。   “今天还算幸运,”楚文禾和他说笑,“再过几天我连门都出不了,想替你挡也有心无力了。”   程玉翻看冰箱,才买了没几天的冰糕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他故作嫌弃看楚文禾:“好日子还没到呢,你这就开吃了?”   “这回也不知怎么了……”   楚文禾肩膀发冷,肺里却似有股火,茶几的那杯热水端起来又放下。   前夫和许今的进度终究没追上他的发情期,窗台的鲤鱼翻了白肚皮漂在水面睡觉,要是前夫有“动静”,早该起来扑腾了。   “要么还是打抑制剂吧。”程玉轻轻按住楚文禾的肩膀,“光用隔离贴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抑制剂也不管用了,市场还有更强力的药物……”   楚文禾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一旦进入发情期的预备阶段,omega就会懒得动弹。   “再说吧。”   ……   ……   梅泽,模特休息室。   许今刚拍摄完一组写真,与盛利集团的合作还在继续,江郁那晚给他的汤博点赞后,盛利如约开启了下一轮合作的预定。   汤博有人po出程玉从派出所出来,照片拍得还挺清晰。许今摆弄通讯器,一看程玉那张气炸的脸,在休息室大笑起来。   被打扰到的模特们都看向他,许今也丝毫不在意。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需要凹“甜橙儿”的人设给自己稳固人气了。   第二组试镜的化妆间,许今接到吕秘书商量新代言的电话时说起这事。   电话那头,吕秘书沉默半晌,“照片里的alpha好像在哪里见过,叫杨什么来着……”   许今看向镜子,“怎么?给他点钱让他去惹事?”   “不用那么麻烦,搞不好还落话柄。”吕秘书说,“找个人,以苹苹的名义去举报他了。这姓杨的要是丢了工作准要闹起来。”   粉毛和几个大粉连夜转载照片,小区小火了一把。   捕风捉影的消息最是带感,没过几个小时,私生活混乱,对alpha始乱终弃的猜测全出来了。   直到第二天,O坊还有人在议论。   许今一早在汤博挂出当晚直播的帖子,晚上8点,热闹堪比过年。   媒体上回见到许今还是上了江郁的车那晚,再看许今红光满面,难免产生两人交往顺利的印象。   #七天拿下数十个合作通告   #与某大手品牌的顶尖设计师低调出入酒店   #元帅府斥巨资为特种O购买筑巢援助   热搜变着花样在汤博泛滥,两个月前,许今还会疯狂截图给圈内好友炫耀,如今已是疲于关注自己的事了。   满天飞的热搜也有让许今堵心的时候,就元帅府那事,梅泽都有好些人知道了,对方谈得好好的忽然撤走,要不是他问了,吕秘书还打算瞒着他。   许今皱着眉头不好发作。   凭什么给他撤掉,那么好的机会。   两天后,   许今的“甜橙儿”直播间准时开播。   “那天在宏兴酒店的事?”许今看着指甲,嗷嗷叫的粉丝被吊足了胃口,他慢悠悠说,“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啦,有个挺大的合作……”   [橙儿是又和哪个大手企业合作了?]   [梅泽的流量真顶啊!]   [怎么说话呢,都是橙儿的努力好吧?]   [橙儿你看到那家伙从派出所出来的照片了不??]   [哈哈哈,活该!!]   终于等到粉丝提这一嘴了。   许今抬手挡住不禁飞起的嘴角,“多行不义必自毙,极地直播想捧他,就得没事儿出点‘新闻’才行。有黑幕这事,我都说倦了……”   弹幕一派幸灾乐祸,直播间忽然进来了一个不带“甜橙徽章”的账号。   [程玉v:你还好意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程玉v:许今,输不起咱们再来?]   直播间的粉丝都看懵了。   卧槽……   这年头还真有正主下场撕的瓜啊?   [程玉v:我tm忍你太久了,从你来顺心诊所那晚我就看透了你的真面目,巢是怎么筑出来的你心里没数?]   镜头拍不到许今的手,许今面上忍着,指甲已在木桌上划出了声响。本来最近心情就糟透了,要不是吕秘书打好的预防针,他准要破防和程玉骂起来。   [程玉v:蓝毛发的那张照片,你的公关团队至今不敢回应吧??]   许今唇角抽搐,程玉那挂了v的号不停蹦,竟然还有沉默的观众给点赞。   ……   同一时间。   楚文禾拎着一兜子雪糕回诊所,嘴上还叼着一根哈密瓜味的棒冰。   还没到发情期,程玉屯给他的雪糕已吃掉了大半,赶上程玉今天直播出外景,楚文禾去最近的超市买齐了吃掉的部分。   冬日的夜晚漆黑如幕,长街的松树绑了庆祝跨年的霓虹灯,悠长的巷子照得如同白昼。   看到程玉冲进许今的直播间闹事,楚文禾加快了脚步。   不成……   程玉自那天后情绪就不太稳定。   得去帮忙。   楚文禾半拉开口罩,喘着气走过长街。   快到诊所门口,却隐约看到修长直挺的身影站在街灯之下。   江郁……   楚文禾脚步放缓。   直到呼吸平稳到可以戴上口罩。   “……”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距离顺心诊所的大门还有十米,楚文禾和前夫并肩走路,心里还惦记着程玉。   楚文禾两手交叉成农民揣,步履佯作悠然:“您这么忙,可算想起不小心‘忘’在我这儿的衣服了。”   “确实忙,”江郁说,“总算抽出空来了。”   “那件风衣还在诊所的休息室,”楚文禾委婉找了个台阶,祈祷前夫能听出他下逐客令的意思,“你在门口稍等,我——”   江郁目视前方:“听说你学会筑巢了?”   毫不相关的疑问打断了他的话题,也打乱了他的思绪。   “……”   楚文禾愕然。   他从未在公众前展示过筑巢,明面上,他只是程玉的助手。   而且,江郁说话已不似前日,全然没了“周到客气”的口吻——倒像是alpha面对omega时的感觉。   寥寥数米,诊所已在眼前。   楚文禾抬头。   看着“顺心”二字的眼眯成一条缝隙。   江郁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街灯的光芒打在前夫线条完美的脸侧,灰蓝色衬衫质感冰凉,一只手插在白色休闲西裤的口袋里。   倏然,露出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因为离婚时我说你的那句话?”   嗡——   楚文禾与世无争的眼眸间闪出刀锋,“你认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口?”   “我以为你不希望我说出来。”江郁推开玻璃门。   前几日泼热水化冰,门的底端生了锈,发出吱嘎一声。   诊所一楼前台的空调没关,暖风在开门瞬间吹向楚文禾发凉的脸,他们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江郁捅破这层纸,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的生活——   “我是希望你永远不要说出来。”楚文禾说。   “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努力’。”   江郁半个身子已进了门,却忽然停住脚步。身形未动,眼尾带动余光向巷口瞥去。   楚文禾抽空看了一眼通讯器,程玉还在战斗,刚在许今的直播间发了一条“你压根没和江郁在一起吧”,评论区炸到不行。   叮。   通讯器进来一条消息。   【文禾你看直播没?我今天非要揭穿他的丑恶面目!!……】   “……”   江郁递过礼盒,楚文禾下意识接在手里,稍微有点沉,他嘴上维持客套:“来就来吧,还买东西。”   一楼灯光昏暗,进了前厅就能直接上楼,距离二楼的诊室还有好长一段路。   楚文禾摸不准前夫的意图,知道前夫有话要说,便站在原地。   “你先走,我跟着你。”   江郁在门口停顿一下,再度望向长街。   杨擎一双恶狠狠的眼刚探出电线杆,就对上了江郁等待已久的冷淡目光。   玻璃门关闭。   江郁眼角流出幽冷笑意,跟在楚文禾身后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29章 苹果   楚文禾踏上去二楼诊室的台阶,江郁就跟在他身后,不管是身高差距还是omega生来对alpha的敏感,都让他感觉到一股自后背袭来的压迫感。   敢放江郁进来,一是知道对方必是有话要说,二是他足够相信前夫对原主的厌恶。alpha袭击共处一室的omega这种荒唐事不会发生。   可楚文禾不相信“人性”,在衣橱里找洗好的风衣时,他借着橱门遮挡贴上了隔离贴。起码别让自己的信息素散出来。   江郁接过纸袋放在一旁,没有打开看。   楚文禾路过长桌,裤子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他当下按住,对江郁说:“随便坐吧。”   出门前快递员送来的火锅底料和菜品还没开封,楚文禾戴了围裙去厨房,把铁锅架上天然气灶台,低头看向通讯器。   【程玉:你不来吗??】   许今的直播间热闹非凡,程玉已在点评许今筑的巢各种不好了。   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alpha,楚文禾迅速打字:【我走不开。你直播完先别回来,诊室有人】   【程玉:谁?江郁?】   楚文禾:“……”   碰到这种事,他的徒弟第六感爆棚。   【楚文禾:嗯】   【程玉:我靠——!!你稳住他!!】   【楚文禾:?】   ……   程玉霎时没了动静,楚文禾预感不妙,点开许今的直播间,满屏的弹幕早已是热闹非凡。程玉仿佛打了鸡血,对许今全面开炮了。   [程玉v:你不敢正面响应和江郁的关系吧?]   [程玉v:要是关系好的话,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屏幕里的许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程玉的话着实戳中了许今粉丝们的兴奋点,江郁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私生活更是神秘到只爆出过离婚——就这还是被自家老板实锤的。   [甜橙永远的神s:橙宝儿打他的脸!!]   [无畏:这位姓程的没完没了是吧?橙儿打给他看啊!]   [凛冬的季节:要是许今打通了,你就可以闭嘴了是吧?好好的直播真晦气!]   叮。   【程玉:文禾你拖住他哈!!!】   ……   楚文禾满脸生无可恋。   等程玉回来,他是该好好谈谈了。   通讯器塞回口袋,楚文禾的思绪在“轰走前夫”和“拖住前夫”间游走,面前的汤锅冒了热气,眼看就能下菜下肉了。   “需要帮忙么。”   江郁不知何时已来到厨房门口。   楚文禾淡然:“没关系。”   “火锅?”   “对。”   “窗台上的鲤鱼也是食材?”   “那是宠物。”   楚文禾知道江郁想说他用鱼缸养鲤鱼品味太差。   吞了系统芯片的鲤鱼比普通鲤鱼超脱了,但还是个笨比,一看到自己把前夫带回来了,眼珠子都快冒火了。   【系统:文禾!文禾你终于开窍了!!】   闭嘴……   楚文禾腹诽,又向前夫赔笑脸:“它挺笨的,不过待久了有感情了,也不缺这口肉吃。”   窗缝吹进一阵风,把火锅店的包装袋吹到了地上。   江郁低身捡起,“这个店名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是你送许今来诊所那晚吃的那家店。”难得把话说到这儿了,楚文禾就着话题不动声色试探道,“你和许今怎么样了。”   “……”   alpha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楚文禾发现自己可能无意中说了句任谁听都感觉“酸溜溜”的话。   没有,他真的没有,他是真的想祝那俩百年好合。   江郁灰蓝色的软衬衫莫名清冷,来到楚文禾身边的脚步缓慢,语气亦是意味不明:“离婚的半年,发生什么事了么。”   楚文禾别过脸,淡绿色的眼珠浮起一层阴霾。   “要不是你推我那一把,我还要过段时间才能知道你的企图。”江郁取下挂在墙上的手套,端起火锅向外走去,“你好像很乐意看到我和许今在一起。”   楚文禾没法解释:其实不是许今也成。   “你不是要留在这里吃饭吧。”楚文禾追出厨房,再品江郁方才那话,恍然回过味来,“角午拍纪念照那天,是故意去接住他的?”   江郁在长桌放下火锅,不掩笑意:“我看你当时挺高兴的。”   “……”   闻言,楚文禾头顶翘起几根静电呆毛。   这糟心的alpha。   ……   ……   楚文禾穿书前就与世无争。   父母都是beta,他出生前,小作坊的医生为了挣钱,给母亲做完b超后说他大概率是个alpha。父亲恨不得昭告天下,那段时间读三国痴迷贾诩,就给他起个了叫“文和”的名字。   待到瓜熟蒂落那天,父亲一声不吭改掉了“和”字。   14岁,看到他偷偷在床上筑起omega才会筑的巢穴,拳脚相加,狂风暴雨似的吼着:“你要是个alpha,我们家早就转运了!!”   手里拿着的,是alpha表哥进入有名私立高中的照片。   对于普通人来说平静的生活,起码是楚文禾成年离家前没有享受过的。   表哥的模样,是楚文禾对优质alpha乃至优质人类的初印象。   怪他从前没见过世面,表哥和眼前的前夫相比,用小巫见大巫都是抬举了表哥。不过这不妨碍他下意识把前夫和表哥归位一类。   多年筑巢指导师的从业经验证实,这样的alpha生而傲慢,视omega为猎物和玩物,是出轨和始乱终弃的代名词。   桌上的火锅吹起袅袅白烟,堆着羊肉卷、油菜和菌菇……。   楚文禾有点不自然地摘掉口罩,这是他第一次用“完整的脸”面对江郁。   不出意外,江郁毫不避讳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的伤怎么弄的。”   “?”   楚文禾意外江郁的关注点,摸了一把嘴角,“你见过,就那个alpha。”   江郁又看他嘴角一眼,没说话。   “感觉我和之前不一样了?我动过脸。”楚文禾企图把话题拉回正轨,公筷夹起豆腐放进眼前的瓷碗,“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以小说中江郁对原主的厌恶程度,难以想象会发生今日这一幕。楚文禾对江郁知之甚少,猜了半天也只想到或许是为了巢的事。   借着说话的工夫把人拖住,程玉那边成功撤退了,就给前夫下逐客令。   唯独可惜了一顿本该peace and love的晚餐。   江郁抬眼看他,“还记得我留在婚房的那些衣服么。我早年设计的,还没有发行过。它们丢了。”   楚文禾想说“你还缺那几件衣服么”,又想到作品是设计师的心血。可他仍旧云里雾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动过。”   “婚前体检,我们契合度可是到了99.999%。”江郁说得真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能感知到我的信息素了。”   楚文禾:“哦,原来是有事求我。”   第六感告诉他,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前夫在原书中的隐藏身份还没曝光,一旦被卷入主线,许多事会身不由己。   江郁不紧不慢取出上衣口袋里的一张清单,“你的小徒弟过去虽没犯过大错,小毛病也实在不少。他能混到这一步不容易,要是被关个一年半载……”   楚文禾:“先礼后兵是吧?”   江郁坦然:“我只是喜欢双方自愿的交易罢了。”   “……”   楚文禾打开那张纸,皱起眉头看着小徒弟的黑历史。可大可小的事,落在前夫手里可能就是对职业生涯的致命一击。   说到底程玉能走上这条路也是为了替他挡灾。   思绪深陷,楚文禾只用几秒就调整好情绪,“我可以帮你,不过——”   “喂,怎么了。”   对面,江郁拿起通讯器,“在直播?”   楚文禾:“——!!!!”   小小的诊所看不见的地方,粉丝拼命刷弹幕狂嚎起来,有的粉丝刚入圈还只是沉浸在爱豆打脸外人的爽感中。对这个圈子有了解的老粉无不惊愕到几乎说不出话,他们真的没以为江郁会接起来。这真的是常年婉拒媒体的江郁吗??   别说粉丝了,连许今都没料到,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在、在干什么?”   江郁手指自然地摸过公筷,“在吃晚饭呢,火锅。”   说话间调整了一下耳机,许今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公放在了诊室不大的空间内。   “火锅嘛?我记得那天和老板吃饭,你好像不太喜欢火锅呢。”   “也分和什么人吃。”   江郁的通讯器正对着脸,视线却越过镜头看向了对面的楚文禾,“今天这顿就挺好的。”   楚文禾:嘶……   弹幕里的粉丝第一次看到江郁如此松弛的装扮,都在嚎叫不止。许今虚荣心爆棚,没话找话:“看起来好好吃!你自己煮的?”   “不是,是我前——”   “??”楚文禾桌下的脚踩住了前夫的脚踝。   以示警告。   就隔着一层袜子,他怕拖鞋踩脏了前夫的白裤,改明又得跑一趟洗衣店。   “前些日子找的厨师。”江郁任他踩着,把那说了一半的话圆了回去。   与此同时。   楚文禾的通讯器进了一条消息。   【程玉:我靠大哥你在干什么呢——!!!】   而许今,一直想表现出和江郁的“热络”,对面的alpha虽是在说话,大多时间都没有在看镜头。   许今:“呃,对了,我最近——”   话没说完,对面已经挂了。   许今笑了笑掩饰尴尬,“肯定有事在忙吧。信号也不好什么的……”   ……   ……   诊所。   楚文禾一顿饭吃得莫名其妙。   江郁似乎也不像许今说得那般讨厌火锅。   洗手池传来水声。   楚文禾在厨房清洗餐具,江郁收拾完桌子,把座椅放回原处。   进门前江郁递给他的礼品盒没来得及放进冰箱,隔着古典的工艺纸包装,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楚文禾擦掉手上的水,拆开盒子。   是一对苹果。   苹果……   楚文禾可没忘了江郁是如何装模作样骗他的。   穿书前的世界,筑巢指导师年年蝉联“最缺失幸福感”的职业,每天面对学筑巢的omega,也见到了alpha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楚文禾清洗苹果,它外观饱满,不似蛇果红到发紫,是淡淡的红色。   所以哪里有什么五角星形状的“冰糖心”,有的只是说谎都能编足细节的alpha的一张嘴。   不要相信alpha,永远切记。   永远切记。   永远……   嘭——!   一刀将苹果切开,半个苹果从案板滚落,摔碎在了地上。   断成几瓣的苹果散落在反光的地板,较大的瓣块能窥见它的核。   标准的角形。   蜜汁质感的淡金色糖心流了出来……   楚文禾愣了几秒,淡定捡起来用水冲干净,咬了一口。 第30章 热搜   楚文禾收拾完地板, 碎掉的苹果洗干净放在碗里,解了围裙说:“我送你吧。”   苹果的事,楚文禾没说, 江郁也没再提。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这回江郁走在前面, 披了件外套的楚文禾缓步跟着,“你丢失的衣服,我要怎么帮你找。”   “不急。”江郁回头看他, “接下来的几天,你也没法出门吧。”   再有几天, 距离第一次在诊所偶遇就整整两个月了, 楚文禾面上平静, 知道江郁在指他发情期将至的事。   楚文禾:“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找到。”   “想来应该没问题。”江郁说。   楚文禾:“你怎么知道。”   江郁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外套,“过几天再告诉你。”   诊所门口的车等候多时,江郁出门前说:“刚才的视频电话接得急,你好像有话要说来着。”   楚文禾站在前台中央, 像冬日里落雪的树, “我只想过清净的日子。这次我帮了你, 我们曾结过婚也离过婚的事, 就不要再变成公众的话柄了吧。”   “你为什么要撮合我和许今?”江郁停下脚步。   楚文禾:“你给我交个底, 你和他到底有没有可能。”   江郁:“没有。”   楚文禾回二楼的路上抓乱了头发。   ……   不出几个小时, 汤博、O坊、极地直播的会员都知道许今和江郁打视频电话的事了。江郁进入直播间的那一刻,已然宣告了程玉挑衅的失败, 加上许今几个大粉的带头,一条热搜顶到了前五。   #程玉你服了吗?   粉毛一看江许cp又来谈资了, 在外面吃着烧烤就开了直播,“看到没有?连江郁都看不下去了!”   [这就是江郁在保护自己的omega呀!!]   [好宠好宠好宠!]   [谁说江郁是个无情的工作狂??这难道不是无声的站台?!]   [哎?好久没看到那蓝毛了呢, 不敢出来了??]   叮。   【网友“蓝毛”进入了直播间】   一时间,直播间里鸦雀无声,都等着杠精蓝毛开口。几个小时前程玉刚败阵,蓝毛这又耐不住急躁来惹事了!   粉毛把酒杯举到镜头前,嘴角快咧到耳边:“不要管他!我来给大伙儿分析一下哈!众所周知,江郁是不喜欢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更不要说是在各大时装周和展览会之外的地方了!!”   [可他今天接得很快啊!我都吓到了!]   [我作证,我在直播现场!]   [有没有可能是江郁不知道许今在直播,以为只是在接普通的电话??]   [那也接得很自然啊——!!]   [哈哈哈,许今下播挺久了也没动静,会不会江郁生气了,俩人在搞什么和好play呢??]   [今晚的巢会是什么样呢??]   “这位网友你很上道嘛!”粉毛随手抛出个反打赏,眼珠子盯着评论区,一脸忍不住的得意。   蓝毛呵呵两声,缓缓打出一行醒目的字:【就江郁接视频电话的地方,怎么看都是顺心诊所的休息室吧】   嗡——   粉毛的脑子仿佛刮过沙尘暴,他曾闯进诊所,蓝毛一说,那视频电话的背景还真有点像……   “怎么会。”粉毛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甚至带了点颤音,他喝了一口酒,想遮住脸上的慌乱,“这种像诊室的房子多了去了!”   蓝毛:[把鲤鱼养在观赏鱼缸里的诊室恐怕不多吧?]   粉毛:“……”   ……   ……   许今下了播接到月度报表,大数据显示他不再筑巢后人气流失。靠着前期积累的粉丝维持繁荣,颓势暂时还没看出来。许今去泡了个澡,扶着浴帽回卧室时,想着汤博YY他和江郁的热搜也该登顶了。   哼着小曲喝了杯红酒,想着可以再炒一轮,拿出通讯器一看——   许今:“???”   #江郁 顺心诊所(↑爆↑)   #江郁 火锅   #江郁 视频电话 苹苹   #江郁 苹苹的主业是厨师?   评论区点赞20k的首评赫然写着:只可能是苹苹!程玉当时在出外景!!   转瞬间,又一条评论被顶了上来,这条来头不小,月亮藤的分店老板亲自证实:#江郁的助手清早取走了新摘的“月亮藤”苹果#   ……   顺心诊所里,楚文禾看到几个热搜,握着通讯器的手指直发抖。   程玉和宋奇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卧槽卧槽,江郁和许今视频的时候正和苹苹在一起吗??这么刺激的吗?!]   [再看那条视频,江郁的眼睛确实有好多次没有看镜头啊!!]   [怎么会呢?苹苹说了他是江许的cp粉吶?]   楚文禾:“???”   [哈哈,你们说苹苹是不是有“过人之处”?]   [我想到一个!!]   [楼上的,我也是——!!]   [不会吧,苹苹要是会筑巢的话,怎么会给程玉当助手呢?程玉的水平和许今差不多呢,这么一算苹苹比不过许今吧?]   [切,背地里怎么样谁会知道呢……]   [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爆出苹苹是个筑巢高手呢~]   楚文禾:“?????”   转头给江郁发消息。   【楚文禾:我几个小时前刚说了想要平静生活的吧,又是你干的好事!】   叮。   几乎是秒回。   【江郁:怎么了?】   【楚文禾:你没看到热搜哦?(微笑)】   【江郁:没】   【楚文禾:那就去看啊!】   半个小时过去了,楚文禾盯着已读未回的消息,压着肚子里的火又发过去一条:【看完了吧】   【楚文禾:梅泽有公关吧,热搜能删一删么?压一压也行?】   【江郁:民意,没办法】   【楚文禾:去发汤博!去说你不在顺心诊所!】   【江郁:我寻思你确实有“过人之处”……】   楚文禾差点给前夫拉黑。   要怪就怪江郁不混许今那圈子,立人设更是无从谈起,长了一张让娱乐圈疯狂的脸却不靠卖艺吃饭,不然以上的聊天记录外加原著对前妻的狠戾,爆出来足够塌房到地表凹陷。   可惜这事他干不了。   纯属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降智行为。   这股邪火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压住。网友们被捶得太大了,全等着许今怎么回复。   大粉们佯装镇静,所有人都只敢粉饰太平。   没事!   啥事都没有!   许今接到了吕秘书的电话。   吕秘书难得严肃:“你最近老实一点,没事更一更工作日常就得了。好几个代言品牌都在观望你,你想清楚自己的流量怎么来的,不要没事去自掘坟墓!”   许今:“我都烦死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吕秘书:“你怎么不明白?江郁不回应,你占了便宜也别没完没了。一旦他哪天想回应了——”   话不必说完,许今的冷汗已经掉下来了。   ……   顺心诊所。   楚文禾把没切开那个的苹果留给了程玉,程玉吃到赞不绝口时。   楚文禾在查白天的监控。如果他没记错,江郁进门前似乎向长街看过。   监控的角度不算刁钻,快进慢放细看一番,录像中出现了躲在电线杆后面的杨擎。   程玉丢完果核回来,“又是他?!他也真是不怕丢了工作,明天就告他去!”   楚文禾说那话,只是口头威胁。   真要因为自己的举报丢了工作,以杨擎那脆弱又偏执的性情,准要化作阴魂不散的厉鬼。   录像有点模糊,楚文禾依旧看到了杨擎比往常凶恶数倍的嘴脸。眉毛压低成一团,咬牙切齿的模样竟隐约看出一股杀意,怎么看都不是来勾搭omega的。   楚文禾拨下宋奇的号码,“你知道杨擎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早给他拉黑了,你等我放他出来!”宋奇挂了电话一通操作,再打回来是五分钟后,“这家伙朋友圈啥也没有,不过我看到他公司的主页发了个声明,说什么公司应元帅府政策公平对待任何性别的员工,决不容忍对omega的骚扰、贬低、歧视……”   话听到一半楚文禾就明白了,他被人算计了。   程玉开了窗向楼下看,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仿佛已经想到了杨擎红着眼冲进来的样子,他急忙说:“文禾你出去躲躲吧,这种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发情期将至,被愤怒的alpha盯上对omega来说有性命之忧。   楚文禾在堪比小卖铺规格的四角冰箱里摸索,之前的哈密瓜味棒冰不错,这次摸出来的是橙子味。   撕掉包装纸,看着冒白气的棒冰,楚文禾淡淡说:“贪了我的作品,还想要我的命。”   沙发前,程玉来回踱步,“要么报警吧。”   楚文禾:“那倒不用。”   程玉不知道楚文禾和江郁短暂的见面聊了些什么,但能感觉到,楚文禾对“江许恋”的热情好像不似从前了。   见识过江郁对许今的真实态度后,楚文禾知道,自己无法通过许今达到目的了。   眼下,平安度过发情期才是最重要的。主线那事,还得从长计议。   ……   发情期到来前一周,omega的情绪出现轻微波动,距离好日子越近,波动越剧烈。进入发情期,omega也会迎来高度戒备状态,有数据统计,超过七成的omega会为发情期到来做准备,超过九成的omega对于除了alpha之外的人进入领地(家)有明显的排斥行为。   omega进入发情期的行为千人千面,有的嗜睡,有的大哭大闹,有的像喝了假酒,有的像得了重感冒。   楚文禾比较特殊,他会变迟钝。   生理心理双重的那种。   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反省,江郁扶许今来诊所的那晚,他不该一根筋非要下楼去买隔离贴。换做平时,绝对会茍起来。至于拿了前夫用过的签字笔和问诊单,又裹了前夫留下的风衣在身上,就更别说了。   这都不算什么。   最让楚文禾难受的是,他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omega追寻信息素的本能,知道却克服不了对人间清醒的他堪比凌迟。   第一天。   上午,楚文禾坐在沙发愣神三小时。   下午,同上。   发情症状比前几次严重,楚文禾自己是医生,有了充足的准备,隔离贴也是提前几日贴上,暂且没有不适感。   避免劳累,保持平常心,顺利渡过这三天,又是一条好汉。   程玉有点担心楚文禾的状态,他实在看不出楚文禾对杨擎的事有半点紧张,也不知是早有了应对还是被发情期的热度烧傻了。   天色渐暗,程玉心中冒出一股不好的念头,正要打开监控查看,发现诊所安装在长街的摄像头出问题了。   九宫格监控毙掉了七个,滋滋啦啦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文禾……”程玉冲到沙发旁,摇晃楚文禾的肩膀,“不好了出事了,我们得赶紧——”   话还没说完,楼下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楚文禾晕晕乎乎睁开眼,用凉水洗了把脸,从窗台向下看去。   是袁兵和杨擎…… 第31章 休业   顺心诊所门口, 杨擎跌坐在红砖砌成的围墙,那alpha生来的傲慢之色消失殆尽,他像一张破烂的废纸般, 哆哆嗦嗦看着身形堪比铜墙铁壁的同类。   同样是alpha, 怎能差距如此之大?   杨擎不住地颤抖着, 他还没来得及接近诊所,眼前的alpha突然现身,只推了他一把, 他撞到墙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两条腿完全站不起来了。   那alpha低头看他, 一股死亡的阴霾填满了他的呼吸。   “啊啊啊——!!”   杨擎听到alpha掰动指节, 只能发出单音节的人类原始叫声。   袁兵第一次对付如此纯粹的弱鸡, 杨擎这把骨头,再捏一下八成就碎了。可袁兵又怕事情办得不够妥帖,还是往杨擎脸上招呼了几下,表示自己出来这趟还是办了事的。   毕竟, 最擅长让人社会性死亡的“上司”少见地选择了想见点血的方式。   话说得倒是不直接, 起初甩了个名字过来, 他以为又要走流程, 正要去查杨擎的底细干不干净, 江郁说了句“不必”。   他当下心领神会。   刚才进巷子, 有个胖保安路过,一看到他就掂着大肚子跑没影了。   真是, 都没来得及掏证件。   杨擎满口鼻喷血,已经有点痉挛了。根据袁兵多年的经验, 人类害怕到这个地步,下一步就是昏过去了。   在此之前, 事儿还得办了。   “三天之内离开都会。”袁兵蹲下身,拎只小公鸡似的扼住杨擎的脖子,“再让我看见你,物理阉割和化学阉割,你总要选一样。不要以为可以偷着回来,整个星球,没有人可以逃过我们的视线。”   杨擎点头如捣蒜,重复着:“马上、马上离开都会……”   收拾完目标,袁兵照旧摘掉沾了血的手套收好,换了一副干净的手套,他的虎口还留有弹孔的痕迹,伤口才愈合没多久。临走时,袁兵看到了站在诊所门口的楚文禾。   走近后,袁兵发现白衬衫的袖口也红了一小片,他把皮革大衣的外袖拉低遮住血迹,腼腆拘谨:“很抱歉,我无意打扰到您。”   楚文禾眉眼温和,轻轻摇头。   程玉偷偷跟出来了,只敢躲在玻璃门里面,想着袁兵敢对楚文禾不利,他就冲出来拼命。   楚文禾隔着袁兵厚重的臂膀看了一眼吓破胆的杨擎。   色厉内荏的东西,不值得同情。   他毫不意外袁兵的到来,答应江郁会帮忙的那一刻起,他的人身安全就在江郁的关照范围内了。   只是,会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倒是有点意料之外。   原主怕袁兵怕得要死,楚文禾却对这大块头颇有好感,如今的上层alpha“内外兼修”,袁兵这般纯粹的再难碰见了。   楚文禾穿书前当筑巢指导师的时候,几乎没碰见这种alpha的omega伴侣来学筑巢。   可惜了。   他还好奇袁兵会喜欢什么样的巢。   变成omega后多有不便,这问题听起来像极了性骚扰。   “诊所一楼有水池,”楚文禾说,“去清洗一下么。”   袁兵:“不、不了,这就走了。”   望着袁兵离去的身影,楚文禾摇头感叹:“多好的alpha啊。”   程玉:你疯了吧?!   发情期第一天不算难熬,客厅的沙发,休息室的床,楚文禾在一个地方坐累了就去另一个,几个小时下来,都快让他坐出坑了。   完全静止状态能最大程度减少体能的消耗,他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能用于应付疲倦的发情期。   可楚文禾的心静不下来。   诊室窗台鱼缸的鲤鱼从江郁来过后就魔怔了,这系统变成傻子,对主线的事反而更一根筋了。楚文禾好吃好喝伺候它,它也会看脸色,有一次话太多被饿了几天,后来就几乎不开口说话了。   上一次激动到从鱼缸里冲出来还是楚文禾决定开直播对付许今。   如今想来,真是开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头。   这回鲤鱼倒是没冲出来,但就像个踹了一堆任务没干的公务员似的,在鱼缸里来回游,转圈游,撞玻璃游,仰着肚皮游……   楚文禾:“你说话。”   他感觉系统快要憋死了。   【鲤鱼:宿主,这是穿书后的第四个发情期了!你也和主角攻成功见面了,你该找他一起过了!!】   楚文禾瞪它:“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鲤鱼吐了一连串透明泡泡:【怪事哩,难道是主线的作用?我看他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啊,你真不愧是最会筑巢的指导师!】   马屁拍得巨响,楚文禾以为系统无外乎就是想推进一下剧情罢了,“实在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鲤鱼:去吧去吧】   楚文禾:“不去。”   【鲤鱼:可你已经步入正经的主线剧情了,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楚文禾:“怎么,我就是不去,主线还能把我传送到他身边去不成?”   【那倒不会,不过……】   鲤鱼圆形的嘴一张一合:【算了,你等着就行了】   程玉刚下了今天的直播,他筑巢的花样少,准备工作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多,长进却不明显。直播间人气忽高忽低,江许cp一发糖他就被黑粉冲,还好心脏强大。   就在刚才,程玉一个字不落听完了系统和楚文禾的对话。   “程玉你过来,”楚文禾当场表态,“去把诊所挂上休业牌,能上的锁全锁上。我的发情期一天不结束,这里连只苍蝇都别想进来。”   【鲤鱼:给你白眼你细品】   【鲤鱼:宿主你一到发情期就好敏感易怒呀!】   楚文禾拉住程玉,“三天不给它饭吃!”   程玉:“好好。”   【鲤鱼:???】   ……   注定是个不能消停的夜晚。   这年头也不知怎么了,病患总爱砸半夜不开门的诊所。   哐哐哐……   急促的砸门声在一楼玻璃门响起,二楼的休息室有窗户,关上了也能听见。   一个beta扶着omega朋友,满脸写着焦急:“医生在吗?我挂急诊,您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楚文禾眼皮发烫,拖动脚步去看监控。   omega细胳膊细腿,幼态脸红透了,靠在beta身上说着叽里咕噜的醉话:“为什么抛弃我啊,也是因为我不会筑巢吗?我要学筑巢!让我学筑巢——!!”   “好好好,”beta一看就是老好人,“你再坚持一下哈。我们已经到诊所了。”   程玉从床上爬起来,盯着一头凌乱的黄色卷毛,“我去接诊?”   说话间,楚文禾已经拿起墙上的听筒了:“你身边这个omega成年了没?”   beta:“他——”   “没成年就去报警,成年了就早点回去睡觉。”楚文禾说,“再好的巢也有腻的一天,我劝你也别动这心思。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上来躺一会儿。”   大半夜,楚文禾的话在听筒里清晰两个度,beta一时无言,旁边醉酒的omega呛声道:“你懂个屁!你知道我那个alpha多有钱吗?没见过足够大的诱惑,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喂!”beta晃着omega的肩膀,“你清醒点,他不是江郁的情人嘛??”   “所以巢很重要啊!!”omega狂嚎,“要是不会筑巢,这穷酸小诊所出来的人拿什么和许今拼啊??”   咔——   楚文禾利索挂上了电话。   任凭楼下的两人在寒风中等,也没再去管了。   鲤鱼难得晚睡,在缸里百无聊赖地摆尾游动,心念:【文禾这小子还挺倔的】   楚文禾很明白omeg息素那点事儿,全靠缜密的计算,他将将可以只用隔离贴熬过这次发情期。换在别人身上,早哇哇乱叫着打上抑制剂了。   至于下次。   这前夫到底成不成……   除了许今还有没有能用的人了。   楚文禾在沙发抱着腿,一脸疲惫沧桑的怨念。   照理说江郁这职业天天都能见到养眼的omega,离婚大半年了,半点暧昧对象都没有也太离谱了。   ×生活不过的吗?   程玉:你不是也没过么……   哐哐哐——!   又一个omega敲门了:“大夫!诊所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没有避×药了,我着急用,快点出来补啊!!”   “挂急诊吶!”另一个omega抱着襁褓的小beta,“您这里有退烧药吗??”   “大夫——”   “大夫??”   楚文禾淡定叫醒程玉:“你去对应一下。”   医者父母心,也不好放着真患者遭罪,不过这次他是铁了心不沾染是非,接待许今产生的蝴蝶效应他见识过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干扰他发情期平稳着陆。   程玉业务娴熟,很快打理好了病人,顺心诊所收获好评+4。   哐哐哐——   “怎么又有人?”楼上了一半的程玉抓着头发返回前台,远远看到门口趴了个人,他吓了一跳,跑出去扶起那人一看,“大佬?你怎么了??”   摸到什么东西黏糊糊的,程玉冻得流鼻涕,在灯光下一看,是血。   “文禾——!”程玉搀扶不动,“出事了!!”   ……   程玉口中的大佬是顺心诊所的投资人。   叫大佬是因为这人不肯透露姓名,第一次见面还是从前的破旧临时诊所,程玉看着空空的问诊单问他叫什么,他默不作声在前台拍了几张大钞。程玉又问,大佬又拍了几张……   程玉跪了:大佬,您屋里请!   混久了,程玉心里门儿清,这种人一看就吃罪不起,不知道姓甚名谁是好事。   “他腺体受伤了,扶他躺下给他打上麻药。”楚文禾搬出医药箱,“我一会儿就过去。”   半个小时处理完伤口,楚文禾擦着额边的汗坐在凳子上休息,高强度集中注意力,待到缝合完伤口,才发现身体的温度已超标了。 第32章 韭菜   程玉端了杯水, “你去休息吧,他那边我盯着。”   “我再守一会儿。”楚文禾轻轻喘着气,“他那个伤口, 应该是枪伤。”   准确的说是子弹的擦伤, 正好从颈后的腺体蹭过, 只差半寸就要穿过颈动脉了。不知是被什么人盯上,万一还在附近就糟糕了。   程玉也累得够呛,见大佬呼吸平稳, 调侃说:“他要是没了,资助我们的钱也不用还了哈哈。”   “别胡说。”楚文禾皱眉。   大佬其实从来没说要他们还。是楚文禾把账算得清楚, 就连资助他们买衣服当筑巢素材的钱, 楚文禾也没打算白要。   楚文禾在休息室守了一个多小时, 浑身黑衣的中年omega躺在床上,唇边的血色也逐渐恢复,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苏醒了。   程玉去催楚文禾休息,楚文禾揉着发酸的眼睛起身, 没走几步就膝盖一软差点摔了。程玉一个激灵接住, “文禾?”   烟木香蔓延, 转眼间浓郁的程度窜了好几倍, 程玉发觉是隔离贴失效了。换完新的隔离贴, 情况却仍没有好转。   发情期最忌讳劳累, 况且还是丝毫没有alpha照顾的成熟omega。   楚文禾趴在沙发,抬手指了指前方。   程玉顺着楚文禾的手指看去, “呃……你、你确定?”   楚文禾点头。   ……   梅泽,设计室。   第五次写真拍摄刚结束。   为了搭配盛利集团给的海军蓝贝雷帽, 设计师团队和几个裁缝商量了两个小时的调整方案。许今快睡着了,江郁在和女alpha设计师他们看刚印出来的照片。   “腰间再收紧4mm, 裤腿也可以改短。”   “裁缝还在吗?”   “摄像师!!”   “来了——!”   进度告一段落,众人乘电梯去顶楼的餐厅,许今来了精神,借着人多挤在江郁身边问东问西,“你改过的衣服我都好喜欢!”   江郁:“……”   许今又说:“你觉得我穿好看吗?”   江郁:“很适合你。”   电梯里的其他人:嘶……好甜。   叮。   顶层30楼到了。   设计师、裁缝和摄像师们一哄而散。   江郁没去取餐,路过公司餐厅的“著名景点”时停下脚步,拿起一把剪刀。   著名景点,就是梅泽老板肖克养在办公室的一盆韭菜(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菜市场1块2一捆的那种)。肖克休假前一天,也就是大伙出门吃火锅那天,肖克说:就不麻烦吕秘书照顾“眠眠”了,把它放在餐厅吧,清洁工每天喂点水就好。还能给大家带来一点惬意!   众员工:呕……   眠眠是老板给韭菜起的名字,老板还说:只要看到这盆茁壮成长的韭菜,就能每天一觉睡到天亮。   韭菜……老板养的韭菜……放在公司唯一能放松的餐厅里,吃饭还能看见……   众员工巴不得绕开它走:晦气。   许今一看到它就想起老板肖克。   外界说起资产数亿的梅泽,总以为老板必定雷厉风行,可肖克开公司前是个谐星,非但不怎么管事,还骨子里爱看八卦,娱乐圈稍微消停几个月,肖克没乐子找就浑身难受。   火锅吃得好好的,肖克突然问江郁“你那个前妻离婚后去哪儿了”,也难怪江郁没吃几口就走了。   许今觉得肖克算他半个恩人,因为江郁要走的时候,肖克喊他跟上去:我看你身体好像不舒服?让江郁送你呗?   咔嚓咔嚓……   眼前的韭菜慢慢变矮……   “眠眠”像个冲天的刺猬,被江郁手里的剪刀修得齐刷刷的,许今就在旁边站着,“你那天真的在顺心诊所吗?是不是那个苹苹叫你去的?”   江郁再次看向他时,莫名让许今有种江郁在看韭菜的感觉。   实话说,眼神确实和修剪韭菜时没差别。   许今:“呃……其实也没什么。”   这几天许今的心情也不好,吕秘书把杨擎的工作举报没了,他还等着楚文禾和程玉被alpha报复的消息,却从粉毛那里听说杨擎失踪了。   再者,江郁疑似在顺心诊所接他电话的事上热搜后,盛利集团提上日程的新合作忽然就搁置了,推广睡衣的合作也延后了。   许今还在搭话:“最近代言变少了,我想着干脆不接算了。”   “你的流量来得不容易,”江郁说,“趁着人气还在,把老了以后的事也想想吧。”   “也是啊……”许今笑着说。   江郁的视线却在韭菜上,“盆就这么大,再长也翻不出天去。养到长不动的时候,就该修剪一下了。”   许今附和:“这盆看着挺贵的,养韭菜可惜了。”   江郁放下剪刀,笑意不冷不热。   一同上来的人都端着餐盘走过去了,许今问:“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啊。你看他们拿的——”   江郁抬手示意他别说话,扫了一眼通讯器,回身走向窗边接起电话。   设计团队还围在圆桌前喝咖啡,短暂的休息后还要返回工作室。看到江郁空手过来还纳闷,咖啡这么快就卖完了?   “我有点事要处理。”江郁对助手说,“今晚我的那部分,明早8点前我发邮件给你。”   众人面面相觑。   助手眨巴眼:“呃……”。他想说其实也不必那么急。   待到江郁出了餐厅,设计团队迫不及待开启了交头接耳模式。   裁缝:“你们说他去干什么了?”   摄像师看助手:“他上一次加班途中离开是……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看他今天心不在焉的呢。”   咖啡刚喝进嘴里的助手用力点头。   “有什么好奇的呢。”女alpha设计师托着下巴,“是真的有事吧,又不是去见哪个omega了。”   “哈哈哈。”样板师乐了。   “就是,”穿着蓝条纹设计师故作矫情,“人家许今还在这里呢,乱说什么呢。”   又是一阵集体笑声。   许今开始跟着江郁,中途才加入他们本就尴尬。   笑声遮住了通讯器声,朋友圈发来一条官方后台消息:【两个月前的今天,您凭借##他夜里陪我来诊所,我给诊所差评,给他的只能是好评##一举斩获话题榜榜首哦!】   不妙的预感袭来,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后怕。   许今笑道:“我也有点事……”   众人:“你不能走!!”   ……   顺心诊所。   程玉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他没想到江郁那么干脆就答应了。   楚文禾刚睡醒就惊闻前夫要来的噩耗,发情期脑子不算清醒,两手拉住程玉的衣领:“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被那胖鲤鱼收买了?”   胖鲤鱼:【(吹泡泡)布鲁布鲁……】   “不是你指着茶几上原主的通讯器吗?”程玉满头问号。   楚文禾:“我指的是茶几旁边的冰箱!那里面有冷藏的抑制剂!”   程玉:“啊……”   ……   天不冷,月明星稀。   火锅店爆满,长街空无一人。   路灯孤零零的。   见楚文禾难得脸色阴沉,程玉扁嘴,眼看楚文禾发着热和alpha打电话。不过已经晚了,江郁的车就停在楼下。   楚文禾一手抓着通讯器,一手盖着滚烫的额头,在沙发边走来走去,语气放缓,淡漠中带着客气:“你也知道我今天不方便,不好意思了……”   确实有点对不住对方,但也只能对不住了。   门口停靠的私家车明晃晃的。   诊所不宽敞的休息室里,话筒传来江郁简短的响应:“楚文禾,你下来。”   要换做原主,早就飞奔着冲下去了。   楚文禾偏不吃这一套,信息素成倍分泌闹得他浑身没有好受的地方,前夫另谋新欢是暂时无望了,自己这边还是可以先划清界限的。   “程玉打错电话了……”楚文禾示意瞪起眼珠子的徒弟别出动静,娓娓道,“他是想打给我认识的其他alpha,不知怎么的就打去你那里了。”   对面的沉默充满压迫感。   楚文禾:“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离婚也有大半年了。所以你明白吗?你堵在门口,过会儿咱们都难堪,我等人也挺难熬的……”   江郁:“接着编。”   楚文禾:“……”   “买罐咖啡都要犹豫半天,真有alpha能用,你还会贴钱买隔离贴熬发情期?”江郁长腿一迈下了车,一身肃黑站在帕加尼半敞的车门前,“要我上去接你么。”   程玉干着急插不上嘴,他想说江郁接电话时态度很好,还问了楚文禾的情况。怎么这俩人一对上就剑拔弩张,上辈子有仇似的。   心念:这都什么啊,一个忽冷忽热的alpha,一个性格古怪的omega。   ……   五分钟后。   咔——   车门关闭,停进了诊所的侧墙阴影。   后车座,江郁手臂搭在左车门,楚文禾肩膀贴住右车门,愣是把能坐两个人位置挤出了第三人的空间。   比起刚才,楚文禾的心绪缓和很多了,“早说是在车里待着啊。”   “你以为我要带你走么。”江郁抬手打开空气净化器,“从前也没见你发情期那么难熬来着。”   从前……   哪里有从前。   楚文禾心里正吐槽,前些日子恶补的原书片段闪回脑海。   原主的发情期,江郁一次都没回来过。说得如此热络,好似真的参与过似的。   想到这里,楚文禾反而清醒了。   是试探……还是什么……   “你能知道我难不难熬?”楚文禾一秒代入“前妻”,“从前独自在家,我都感觉不到自己是结了婚的omega!”   江郁忽然看他:“怪我让你‘守空房’了?”   楚文禾:“……” 第33章 针剂   对于omega来说, alpha的陪伴比任何市场现行的药物和针剂都要管用。   两人嘴上不和谐,只是坐在一处,折磨了楚文禾一天的燥热已退去了四五成。   刚才那话题没再继续, 江郁调暗车内的灯, 楚文禾两臂抱住身体静靠, 阴影打向他戴着黑色口罩的脸,把浮起一层水气的皮肤衬得发亮。   楚文禾睫毛压低,斜盯着注意力在笔记本计算机上的前夫。   alpha似乎有不少西装, 正式的,休闲的, 质感偏硬的, 材料偏贴合的。身上的这套虽说也是黑色, 灯光下再看,比角午展览会那套掺杂了提亮的灰色,肩袖的设计也多了增加松弛感的元素。   今天江郁的耳机戴在右耳,还是森海的乌托邦系列, 换了灰绿色的一款, 与领带的颜色正好呼应。   顶级的筑巢素材。   咕哝……   楚文禾用力拉回眼神, 把头扭向车窗外。   又过了一会儿, 心如猴挠, 干脆脱了鞋子拢住腿, 把穿在最外面的那件开衫往头上一盖。   江郁打字的工夫没耽误看楚文禾如何成功变成一只贝壳。   筑巢本能促使omega把alpha的衣服覆盖全身,江郁没告诉楚文禾, 这件蔚蓝色的开衫正是自己散落民间的作品之一。   若是说了,楚文禾肯定不会再穿它了。   江郁就这么看着楚文禾, 楚文禾把“它”当做阻挡自己的屏障,殊不知早已是十面埋伏了。   终于, 江郁合上计算机。   副驾驶上,有他带来的东西。   和开衫同色调的围巾,清晨上班途中戴过一段时间,到了梅泽就挂起来了。   楚文禾半睡半醒,却总是睡不踏实,露头时,短暂遮住视线的东西绕过他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肩颈处。他浑身僵硬,眼神直勾勾看着江郁那几根灵活的手指把围巾系好。   舒适感up。   楚文禾轻吐了一口气。   照理说这场景模拟打扮“小姑娘”最合适了,鉴于楚文禾的僵硬状态,江郁莫名有种在装饰雪人的感觉。   omega眼神里充满抗拒,却没阻止他。   在江郁的视角看,楚文禾神似喝劣质假酒上头了。   须臾,楚文禾鬼使神差摘掉口罩,头一垂,脸埋在围巾里不动了。   江郁解开西装外套拆下领带扣,把它放在楚文禾身旁,又打开计算机继续工作。   大约过了5分钟。   堆落车座的开衫衣摆下,楚文禾的两根手指伸了出来。   一点一点挪动,把领带扣拖回了开衫里。   楚文禾沉沉睡去,江郁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许久没动,盯着楚文禾的手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车内配备了足够净化信息素味的设备,此时只有清淡的烟木香飘来,窜如鼻息……   下一刻,江郁已推开了车门——   ……   数日守在巷口的袁兵警觉有动静,走来的途中,正好看到江郁抱着楚文禾进了诊所。   袁兵愣在当场,揉眼睛想自己该不是眼花了吧。   江郁没有逗留,很快就下来了。   当时已是凌晨2点,袁兵笔直站立守在车门,“我开车送您吧。”   “你留在这里。”江郁下了最后几层阶梯迎面走来,“我自己回去。”   “可是——”   袁兵急切拦住江郁拉开车门的手,“……您的状态不太对劲。”   这话袁兵实在不想说,江郁停在原地,耳后发丝落下的一滴冷汗顺着颈线缓缓流淌下来。   火锅店热闹了三四个小时,总算到撵客的关键时刻了。今晚熬到最后的是三A三O的六人小团体,喝得酩酊大醉,在街上走着醉步晃晃悠悠就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alpha嗅着空气:“……好香啊。”   旁边的omega不满了,再一看,剩下两个alpha也在极力吸气,企图从空气中捕捉几乎不可闻的信息素。   “在附近……”   “对,一定在附近……”   沉浸寻找omega的美妙感觉没能持续几秒,先是走在最前面的alpha怔住,后面的两个醉着,三人接连撞在了一起。   再向前看去,后面跟着的三个omega也怔住了。他们和alpha们怔住的原因完全不同,这种荒僻的地方走夜路竟然能看到如此优质的alpha……已经优质到不像是真实存在了。   前方的alpha虽有冷峻的面庞,脸色和唇色却接近苍白,那不是虚弱,像是陷入了一种本能的原始状态。   眼神寒冽似冰,流露出的领地意识足够击垮任何企图靠近的alpha。   omega还在愣着,刚才还在火锅店吹瓶夸夸其谈的alpha们已落荒而逃,嘴里喊着对不起。omega们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也四下跑了。   “让我送您吧。”袁兵再度开口,同时在传呼机叫了其他人替自己守着,“我在这里几日,感觉附近的治安还算不错,送完您我就回来。”   半晌,江郁低身坐上副驾驶。   “拜托了。”   ……   车辆离开长巷,转过十字路口进入平稳的大道。   它没有驶向江郁的住处。   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楼有一户在夤夜突兀亮起白炽灯,窗帘紧闭的屋内,宁辰将细长针剂中的空气推出针孔。   给alpha注射抑制剂是技术活儿,alpha的腺体和omega一样也在脖子后面,因为只承担分泌信息素的功能,外形退化到几乎看不见了。   连最专业的医生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准确找到扎针的位置,万一打偏留下什么后遗症,被告到倾家荡产都是小事。   宁辰眼圈发黑,哼着歌儿把少量抑制剂注入了江郁的后颈。   用过的药剂签了宁辰的名字,还盖了小圆章。   江郁直起身静坐片刻,从几个小时前的失控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拿过药剂包装盒,上面写着:【阿尔法雷斯特(非市贩v3.4):用于治疗alph息素紊乱引起的情绪失调。本试剂请在专业医师的监督指导下使用】。   “易感期?”江郁扫过薄薄的说明书。   “你都忘了alpha有易感期这回事吧。”宁辰穿了件简约的咖色软衬衫,抓着头发去给江郁倒水,“当然,我们当年能被‘选中’,就是因为我们的体质不容易出现易感期。”   说到最后不忘特意强调:“尤其是你,不易感程度破了历史记录啊。当时可是150个omega从体检室走过,监控机愣是没发生一点数值波动。”   精密机器的测算,震惊了现场所有的科研人员,他们一度怀疑是机器坏了,完事又怀疑江郁压根就不是alpha。   殊不知下一场说谎测试,江郁一脸平静说出“明天世界会毁灭”时,那台机器也没什么反应。心态糟糕的研究员差点信以为真,就差真写遗书了。   屋内加湿器吐着白色的水汽,简约的客厅,吊灯微光。   “易感期……”江郁看着宁辰,又重复一遍。   宁辰笑道:“你没记错。就是alpha忽然想发疯占有某个omega的‘易感期’。”   江郁:“你确定?”   “好啦早点回去休息吧,”宁辰两手拍他的后肩,“你注射的雷斯特3.4虽然不伤身体,却只能维持24小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药效时间内别再接近他就行了。”   江郁回头看他:“我今晚还得去。”   宁辰:“还说不是易感期!”   侵占,不光指omega本人,还有omega活动的区域。   典型的alpha易感期特征。   刚才那话就是医生试探的话术,宁辰没想轰江郁走,在客厅的L形厨房煎起太阳蛋。   江郁和楚文禾的婚姻始末,没有人比宁辰更清楚了。   这也是奇事,能和江郁的匹配度达到无限趋近100%的omega,是个几乎集合了omega所有劣根性的不良青年。   头脑简单毫无远虑,光这点就犯了江郁厌蠢的忌讳。   所以,不管汤博传江郁和许今的绯闻多绘声绘色,宁辰都知道这俩绝无可能。   离婚后,楚文禾前后折腾了几个月挽回婚姻,软硬兼施,吐光肚子里的主意后消失在了城市里。再次露面,竟然成了诊所的医生。   俗话说士别三日……   可这变化也太大了点吧!   最邪门的,还要属楚文禾始终和“筑巢”脱不了关系。   若说是为了江郁离婚时那句话,可那日流出的采访里,楚文禾对江郁的回避,宁辰看得真切。   “巢……”宁辰靠在柔软的大沙发,“omega确实会收集alpha的衣服和饰品筑巢,不过他们大多时候对巢的好坏其实没有概念。而且巢这个东西啊,也不算是omega的专属。”   江郁唇边离开咖啡杯:“怎么说?”   与性有关的本能,大抵像人类害怕天灾和野生动物那般刻在了基因里。omega在发情期的不安全感,是他们筑巢寻求安慰的根源。   “研究院有过罕见的beta筑巢案例,”宁辰枕起双臂向后靠去,“beta没有发达的信息素腺体,只有在情绪长期压抑时激发出筑巢行为。不过,因为没有信息素需求,他们筑的巢只是空架子罢了。”   江郁沉默半晌,“为什么他不想接近我,却会收我的东西?”   宁辰想了一会儿,抱起肌肉线条清晰的手臂:“说明他喜欢你的信息素。当然,他要是对你这个人有意思,那他的态度会是开放的。”   江郁静静听着。   宁辰笑道:“比如,邀请你和他共享筑好的巢。” 第34章 领地   这年头不乏“人间清醒”的omega, 他们深知自己是alpha繁衍的工具,引诱alpha投入信息素,却迟迟不给alpha标记自己的机会。宁辰常年独居, 买了这间养仨孩子都能住开的公寓, 没有固定的omega伴侣, 大家过了一晚好聚好散,以后见面也不尴尬。   ……   深冬的凌辰6点远不到天刚蒙蒙亮的地步。   江郁打算去梅泽赶工,出门时看着空落落的手腕, 才想起抱着楚文禾上楼时,腕表被楚文禾拆掉拿走了。   送到门口的宁辰递上两根抑制剂, “这个版本可以注射在手臂内侧的静脉。抑制剂会阻断你的信息素, 但不能改变你心底的领地意识, 小心别伤到无辜的人哦。”   “多谢。”   江郁接了,又问:“上次的实验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一批,不是很乐观。”宁辰停下脚步靠在门框,“你那个叫停可把吴新整得够呛, 他要叫许今来尝试, 我感觉完全没问题。”   江郁出门时看了眼通讯器。   “再说吧。”   ……   omega的发情期, 一连三天除了和alpha的运动就是睡觉, 楚文禾没有alpha, 回来就爆睡不止, 仿佛积攒的疲劳全都释放出来了。   程玉在清晨送大佬出门,大佬听说江郁昨晚来过, 眉头拧成山,嘴里嘟囔着什么就走了。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诊所一日清净,傍晚日斜, 楚文禾还没有醒来的征兆。   冰箱里的冰糕剩了些,程玉担心楚文禾醒了会狂吃不止,手指转着钥匙下楼,迎面就看到江郁走过来。   “哎——”   程玉抬手想拦。   换做别人,他早就破口一句“你咋又来了”,可这般alpha在眼前,向来咋咋呼呼的他怎的也硬气不起来。   思索的档口,江郁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程玉暗叫不妙,掉头就去追,追上了也不敢伸手拦,只得把手心搓得滚烫,亦步亦趋跟着上台阶,“……我们这是omega诊所,平时不接待alpha。”   江郁神情淡漠,仿佛没看见他。   “呃……”程玉赔笑说,“我们今天休业!不接待外来人员!”   这回,江郁总算停下了脚步,看向他时,眼底有股自家的领地出现了异物的不悦。   程玉:靠!这明明是我家!   这alpha十有八九想把他驱逐出去!   江郁离开梅泽前还换了身衣服,他是第二次在项目赶工期间按时下班,第一次是昨天。   抑制剂正在发挥效用,江郁看了一眼碍事的卷毛omega,口吻平和:“你知不知道倒卖假货是要‘进去的’,别以为是几年前的事就不打紧,只要有证据,追溯期起码10年起。”   “你是来找文禾的吧!!”程玉大声说着,边说还边往门外走,“我是去买东西的!这正要走呢你就来了,这下我就不担心只有他在屋里了!!”   心下却念道:tm原著也没少看啊,说好了江郁从来不在原主的发情期出现呢?   程玉尽力了,那两声干嚎,希望能把睡梦中的楚文禾叫起来。   楚文禾不负众望。   小徒弟第一次开口时嗓门就够大,楚文禾在温暖的巢穴中猛地睁开眼。窗口日头西斜,冬日的阳光不暖,清冷单薄。   楚文禾窝在十几平米的卧室,这房间五脏俱全,单人床贴墙,对面是暗木色的书架和长桌,衣柜在角落,收纳在床下,屋内没有多余的东西。   心脏跳得咚咚直响,他垂眼看去,从未感受过的惬意巢穴中摆了好多“饰品”。   签字笔,问诊单,角午展览会的宣传册,月亮藤苹果的包装棉和锦盒,围巾,领带扣,百达翡丽订制的腕表……   全是前夫留下的东西。   楚文禾已听到alpha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把床单随意扯了,兜好东西往床下一扔,裹住足够浸润了体温的开衫向床和墙的夹角缩去。   下一刻,门被拉开。   江郁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套搭在手臂上。   进了门没看他。   往床边的长桌一坐,打开计算机。   透过开衫的缝隙,楚文禾盯着江郁看了一会儿,这alpha下了班来他这儿办公了?   江郁的毛衣材料薄软,贴合出颈部和肩膀线条的完美比例轮廓,冷白的手腕落在桌沿,面无表情敲着键盘。   再一看,手腕又多了块银色腕表,表盘古典沉静。   顺着手腕向上,能看到黑色毛衣里套了件衬衫,露出简约的亮银色袖扣。就这般凸显气质的穿搭,愣是压不住alpha由内散发出的气场。   楚文禾几乎要把前夫身上盯出窟窿,只有开衫的巢穴空荡荡的,才片刻已周身寂寞,而alpha表面看起来低调的装扮,越看细节越多,越看越心痒难耐。   “你怎么又来了。”楚文禾的声音充满敌意。   可对比他热切的眼神,语气中的不悦几乎没有半点作用了。   睡了一日的屋子到处弥漫着烟木味的信息素,楚文禾自己都能闻到了,专注在工作的前夫神色淡漠,和呼吸间都在散热的他对比鲜明。   江郁冷眸深邃不见底,看他几秒,起身向床边走来。   楚文禾盯着前夫,像盯着把自己当做猎物的野狼,汗珠从额头分泌,顺着脸颊淌落,他微微张开嘴,好保证气息的流畅。   “来吧,诚实一点。”江郁摘了腕表递到他面前。   开衫的中央拉开一条小缝,楚文禾红眼瞪着前夫,把腕表收了。   凉丝丝的触感蔓延在掌心,腕表的内侧却有不同于外侧的温度,他抓在手里摩挲,缩回开衫里“装点”巢穴。   待到再次把头露出来,江郁把一顶海军蓝色的贝雷帽戴在了他头上,“比我想象的还合适。”   这帽子没有楚文禾想要的信息素味。   楚文禾甩头,任凭它掉在床铺。   眼前的alpha并不介意,正解开袖口,把可拆装的袖扣取了两颗,“装点好了能让我看看么。”   楚文禾照单全收了,才摇头拒绝,同时把裹在身上的开衫收得更紧。   “原来如此。”   江郁喃喃,回到桌前继续工作了。   “……”   楚文禾听着前夫的话别有滋味,发情期的他关注alpha的一举一动胜过周围的一切。   有了腕表和两枚袖扣,楚文禾舒爽地舒了一口气。   诊所休业,无声的寂静。   alpha来后,乱敲门的患者也神奇消失了。   楚文禾怀疑自己睡多了,找不回昨晚昏昏欲睡的感觉,离他三米不到的江郁足够给任何omega安全感,于楚文禾,却是安全与危险并存的绝妙处境。   半个小时过去了,江郁的注意力仍在计算机,楚文禾这才确信对面的alpha对自己没“那种”心思。   说来也是,昨晚加今晚,江郁在他身边也有七八个小时了。   心底那股危机感,可能是omega的本能在作祟罢了。   原书中,江郁连原主受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上赶着的原主况且如此,和江郁针锋相对的他更不会被盯上。   思及此,楚文禾试着放松,睫毛打在眼睑,刚要再次进入梦乡,江郁关掉计算机按了按眉心,开始在屋里打量起来。   楚文禾早在江郁上楼时就收拾完了所有的“罪证”,他深知江郁的秉性,要是看到满床都是自己的东西,没准要说出什么令人上头的话。   然而,江郁的视线看向书架,座椅推回桌底,走了过去。   “——!!”   楚文禾一秒回神,光脚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在最后一刻用身体挡住了书架。   两人的距离剎那间半米都不到。   楚文禾后挪,背后抵住了架子,他那完全称不上宽阔的后背贴合住的地方,放着《不会筑巢的omega》1-6册。   不是他大意,躲主线半年,做梦也没想到能和江郁在这里见面。   胸口起伏喘息,楚文禾眼前布满雾气,他身上的开衫不是自己的size,衣摆能遮到大腿。   谅是江郁,也一时猜不到楚文禾唱的哪出。   发情期还能健步如飞的omega,算得上稀有品种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楚文禾背贴原著,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窜入脑海。   ——直到昨天,他还在想怎么摆脱主线的牵绊,殊不知惹江郁厌恶的办法都写在原书里了。原主也真是个小机灵鬼,每次都准点踩雷。   嗯……   江郁低头,鼻梁正好到他的发顶,“怎么,你这屋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是那么令人不舒服的说话方式。   楚文禾心念:你扰了我的清净,我也让你不舒服一回。   接着,楚文禾抬起淡绿色的眼,“我们都离婚半年了,你就从来没想起过我么,老攻……”   话说出来实在尴尬,他说不惯,也自认说得不够诱,配上江郁好整以暇的表情更让他有种想原地穿回去的冲动。   江郁无言,只是看着他。   “我记得你和我离婚的原因呢……”楚文禾眼底含冷光,没和江郁对视,中指的指侧S形划过对方的胸膛。   黑毛衣的质感比高端品牌的限量版还要细腻,一摸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料子,它不紧不松包裹着alpha的腰身。   楚文禾片刻走神,指侧扫过触感明显的腹肌。   两个月前江郁落在他肩膀的手还是冰凉的,今日隔着一层衣服竟能感觉到滚烫。   这倒是意料之外……   alpha冷白色的皮肤让他以为对方的身体很凉。   “我学乖了,我也会筑巢了。”楚文禾舍命陪君子,大有恶心死自己也不便宜前夫的架势,“这些日子你还没看出来么,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等的就是今天——”   江郁:“你开诊所有营业执照么。”   楚文禾:“?”   “当然有。”   绝对的凭证上岗。   江郁后退几步回到座椅,“帮我把外套里的东西拿过来。”   什么跟什么……   楚文禾不情愿地被带了节奏,他摸索外套的内侧口袋,摸到了两根一模一样的针剂。 第35章 常客   针剂, 没有附带任何说明用的文字。   楚文禾虽是治疗omega的医生,对民间发行的药物也多有涉猎,这药剂他不认识, 连极细针管都是特制的。   “……”楚文禾回头, “你这不会是毒、毒、毒——”   “治病的。”江郁挽起袖口, 手臂伸向他,“我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工作时间一长, 指尖就会僵硬麻痹到无法弯曲,然后就会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就像指缝抵在针尖, 然后用力……”   “好了别再说了!”   楚文禾知道江郁在瞎扯, 但没有证据。他也没好奇到非知道这药的成分不可。   扶好江郁的手臂, 楚文禾把针孔推入静脉。   “多按一会儿,别乱动。”   楚文禾折断针头处理了注射器,扶着桌沿休息了一会儿。发情期的omega,体力真的伤不起。   “你继续睡吧。”身后的alpha重新打开计算机, 光屏映着脸部流畅冷峻的线条, 语气却是没有过的温和, “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楚文禾不信那鬼话——结果蒙头爆睡, 不知天地为何物。   发情期在深沉的睡梦中悄然离去, 醒来时, 东方既白,仿佛又活了一世。   ……   午夜酒吧。   羊波湖的月色, 水波在寒风中凛凛流动。   楚文禾上次来找开酒吧的好友暹罗正好是两个月前,当时没待多久就被程玉拉走了。   和咋咋呼呼的程玉不同, 暹罗三十出头,一个人开了家酒吧, 每天穿着优雅的酒保服擦拭高脚杯。午夜酒吧在附近乡里很有人气,买醉的人不少,都来老板这里吐苦水。   橱柜酒瓶琳琅,过了夜里两点就只剩零星的客人。清醒的,只有楚文禾一个。   暹罗在吧台内调酒,抽空倒了杯柠檬水给楚文禾。   “他的东西真的管用?我还以为你这次必定要打抑制剂了。”   “是这么回事。”楚文禾铁勺搅动杯子,懒塌塌的,“但是你也知道,alpha对omega的影响还是有的。倒是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暹罗感叹:“厉害……”又很快调侃说:“听你这话,是有点不乐意他没反应?”   楚文禾:“有点感慨罢了。”   酒吧烂醉如泥的客人陆续离开,暹罗喊着“欢迎再次光临”迅速收拾了桌子,两手的托盘放满了空酒杯。   路过楚文禾身边时,说:“他愿意陪你,你下次就再找他呗。”   楚文禾捏下巴,“的确是免费还优质的工具。”   穿书前的世界,omega与alpha离异后也可以筑巢缓解燥热,只是筑出来的巢穴难免有alpha的气息,很多omega心理上都很抗拒。   抗拒到无法再筑巢保护自己,以至于出现PTSD。   筑巢指导师的主要职责是教学技巧,随着入行门坎提高,给omega提供心理治疗,让他们走出信息素茧房,也成了必备的技术。   楚文禾穿书前夜,市里还在商讨修改生理课教科书,让omega从小就把对alpha的感情和对alph息素的依赖当成两件事。   如此,omega离开alpha后,守着有alpha气息的巢穴也不会再有心理负担了。   楚文禾人在筑巢技术前沿,当时还是beta的他本就不和信息素打交道,劝omega劝多了,把自己也劝得“铁石心肠”了。   暹罗的主意不错,前夫守了两天虽有苦劳,楚文禾却不会因此失了理智扑进alpha怀里——发情期一过,清醒的大脑又回来了。   思索再三,楚文禾还是选择和江郁保持距离。   免费优质的抑制剂固然好,江郁于他,各种意义上还是太危险了。   “你有点无情哦。”暹罗脱了马甲,坐在旁边的吧台放松。   店门外还挂着营业牌,到了这个点,想必也没有什么人会来了。   楚文禾托腮举杯:“我帮他找东西就当是报答他了。完事一拍两散,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两支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暹罗仰头喝酒,酒刚进嘴里,店门哐当一声,进来一个花里胡哨的中年大叔。   “老板,生啤酒三大杯!!”   大叔身披霜重的寒气,棉大衣套着夏日的花褂子,脖子手腕挂满廉价的水钻饰品,皮鞋满是泥泞,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流浪汉。   往不大的酒吧一扫,大叔笑出白牙,一屁股坐在楚文禾身边,“这位漂亮的omega小哥好眼熟啊,我们肯定在哪里见过吧!”   “……”楚文化挪动高脚凳拉开距离。   “怎么不说话呢?”   大叔也跟着挪动,臂弯刚要去揽楚文禾的脖子,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劣质的塑料手环掉了好几个,那是几岁小孩都看不上的东西。   暹罗松开他,放下三杯啤酒,“喂,本店禁止骚扰omega。”   楚文禾怔了一下。   听暹罗的口吻,似乎和这大叔是认识的。   “天之骄子的alpha嘛,看到好看的omega调戏两下是骨子里的浪漫!”大叔回头冲楚文禾吹口哨,“小伙子你身材不错哦,我手里有个不死不活的小公司,来我这儿打工我给你开小灶怎么样?”   楚文禾闷声喝柠檬汁,鲜榨的柠檬都压不住扑面而来的油腻。   他没搭理那人,下了吧台向后厨走去。   “走了吗?好冷淡的omega,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大叔闷哼几声,丝毫不掩饰沮丧,却也没再跟过来。   第二天中午。   楚文禾接到小徒弟的消息。   【程玉:梅泽的那个什么吕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想再玩一次PK,大家一起搞推广捞钱】   【楚文禾:又是许今在搞什么主意】   【程玉:去就去,谁怕谁啊,我看他还憋着上次输给咱们的气呢。不过这次吕秘书也说了,直播要在梅泽录!那可是选址选材随便挑的地方啊!】   【楚文禾:等等,你说我们?】   【程玉:对,我们】   关掉通讯器,楚文禾躺回床上。   他还没忘了杨擎的事。   许今的脑子搞不出如此高明的名堂,就是这个吕秘书在背后推动。   指望许今去吸引江郁已经没戏了,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之前,不能再放任许今拿着他给的“福利”招摇过市了。   ……   同一时间的梅泽。   天台。   吕秘书抽了一口烟,借火给金助理,“你们老板到底什么意思?”   盛利承诺给许今的资源拖延厉害,就连快要发行的两款贝雷帽也想临时分一个颜色给“别人”,还是不心疼违约金的那种。   金助理遮火点烟,细框眼镜蒙了一层烟雾,“没什么意思,我们老板不懂你们时尚圈的高级品味,我们就是土里长的商人,您也知道,我们找许今看中的是什么。”   言外之意,你总不会以为我们欣赏许今的才华吧?   在梅泽摸爬滚打,吕秘书圆滑无比,自然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也不必说到这一步,金助理想把程玉和“苹苹”拉进来,心思都摆在明面了。   什么土生土长的商人,分明是眼珠子追着流量走的鬣狗。   吃起肉来没有半点合作过的情意。   金助理:“许今靠那张巢的照片出圈,却不沿着这条富贵路走下去。他也没有当年羊元洲绑定江郁的本事,光凭那点‘业务’能力,很难长久了。”   生意人的话一针见血。吕秘书身在事中早就看透了,他是投机分子,抱着赚一笔是一笔的心思熬着。没了许今,什么刘今张今王今,只要有卖点,他照样能捧红。   吕秘书沉默吐着烟团,他还有点舍不得许今,如今这个年代,这么没主心骨又抓马的小模特不好找了。   “你给我个准话。”金助理说,“每次汤博爆出江郁和许今的暧昧,眼看着许今又要爆一次,那个‘苹苹’的消息就紧随其后!这‘苹苹’真不是梅泽培养来蹭许今流量的?”   吕秘书:“我们没有理由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火的苹苹去拉许今下水。”   金助理皱着眉头:“巧合?”   “说不好。”   吕秘书起身掸掉了西裤上的灰。   ……   汤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许今和程玉会同时出镜,直播还要在梅泽录制!一看到这俩人,全网的omega又开始按捺不住小心思了:这俩不是只想圈钱吧?凑在一起是要筑巢吧?   吕秘书很懂流量密码,圈子里撕破脸的人忽然组合降临,但凡有点八卦心的人都不会错过。   紧跟着,梅泽宣传团队和策划团队也出动了。   程玉接到了来自梅泽的正式邀请函,除了表示期待这次合作等套话,还附带了一张写字楼的构造图。   整整三十层,占地甚至超过大型购物商场,每一层有哪些部门,负责什么,试衣间在哪里,重点是大量的服装和饰品储存的地方,光看表格眼都快花了。   程玉激动之余挠头:“这什么意思?跟拍?”   楚文禾:“你在梅泽的几天,会拍下来剪辑成短片吧。”   搞宣传的老套路了,既表示给了程玉熟悉环境的时间,又把流量攥在手心里。程玉开始还将信将疑,看到最后果然有一张声明书,意思和楚文禾说的差不多。   两人出诊所的时候,袁兵像棵劲松般伫立在门口。   冷空气过境,清晨又下起小雪,袁兵一身厚重的黑色大衣,同样厚重的黑伞上积了一层雪。一看就是等待许久了。   楚文禾:“来了怎么不敲门?”   顺便看了一眼车里的东西,袁兵是来接他去找衣服的。虽说和江郁早有约定,这会儿来也太是时候了。   袁兵:“怕打扰您休息,omega冬日的睡眠关乎一整年的身体状况。”   多么懂的alpha。   楚文禾对袁兵滤镜太重了,还不待夸赞一番,袁兵又补充一句:“我来的时候,江先生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只是动动嘴皮子,”楚文禾正色道,“你能付出行动,这真的很不容易!”   程玉心领神会,看来今天楚文禾是不能陪自己去梅泽了。索性手一挥,一个人走了。但凡和江郁有关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的。   ……   数分钟后。   黑色跑车拐进批发市场。   如今已到深冬,冬衣售卖就要迎来最后的高潮,车刚到附近,就听到了摊主们热闹的讨价声。   袁兵整洁的白手套握着方向盘,一路开车谨慎。   楚文禾摸索下巴,看着高耸的衣服堆掠过窗玻璃。   倒车进车库时,他假装不经意问了句:“江郁知道梅泽也邀请了我么?”   虽说江郁打好了这几天要开工的招呼,这个节骨眼派袁兵来,不太像巧合。   袁兵目视前方,“我也不太清楚。” 第36章 拦截   楚文禾没再追问。   这大个子真不是四肢发达那么简单, 嘴巴还挺严实。   说来也是,没有点本事的人,以江郁的处事风格, 必定不会留在身边。   楚文禾:“那他丢了多少件衣服总可以告诉我吧?”   袁兵:“153件。”   透过前视镜看楚文禾时, 袁兵差点说漏嘴。   出来时江郁嘱咐过, 那件蓝色的开衫就当没有过。还有几件也在诊所,都要从丢失衣服的名单剔除,还不不能让楚文禾察觉到端倪。   批发市场在市中心和郊区的边界处, 离顺心诊所不算远,程玉早年做点小生意就在这里。外面卖得再好的衣服, 进来也是堆着放的命。   这里不乏暗箱交易, 偷来的衣服转二手也不在少数, 每一笔的数额都不算大,几年混下来油水也不少。   袁兵坐在门口的石头长凳,他想跟着楚文禾,才走几步就吓跑好几个摊主, 楚文禾干脆拿走设计图纸自己进去找了。   事实证明, 袁兵坐在门口正合适。   刚才来了几个纹着龙的地痞来收保护费, 一看到袁兵端坐着, 吓得屁滚尿流跑路了。   袁兵盘算着这事怎么也能消耗楚文禾十天半个月的工夫, 等了半个小时没动静, 担心楚文禾找得太累,刚要发消息说今天先找几件就行, 人已经回来了。   楚文禾两条手臂沉甸甸的,各挂着十几件衣服, “累死我了,快来帮我拿一下, 这得有三十七件了吧!”   袁兵:“?”   神了。   偌大的批发市场,专业调查员一周都找不到几件。   这就是匹配度无限趋近100%的实力?   “拿一下啊。”楚文禾把衣服怼向袁兵厚实的胸膛,“里面还有呢,我再进去拿!”   袁兵看怪物似的看眼前的omega,批发市场的衣服都处理过,商贩怕丢了衣服的主人找来,信息素肯定都清洗过了。   omega调查员不是没来过,进度慢到绝望。   “您怎么找到的?”   “很难吗?”楚文禾挠脸。   袁兵对照了一遍图纸,丝毫不差。   三个小时,楚文禾已经找到了八十六件。   结束的时候,楚文禾拿着两个甜筒回来,递给袁兵一个,“给你。”   袁兵惶恐地双手接过,那甜筒在袁兵厚实宽大的掌心里像根铅笔,当下有点尴尬,一口就全吞下去了。   楚文禾再次坐回车里,系上安全带,“我现在可以去梅泽了么?”   袁兵重新调整导航,“您休息吧,到了我叫您。”   去往梅泽的路上,楚文禾困意消退,刷通讯器看到汤博的消息,原来是程玉进梅泽写字楼时遭遇了一大批蹲点的记者,硬是卡了两个小时,网上各种生图早就偷跑了。   楚文禾因为找衣服没和程玉同行,消息到了汤博,就成了“苹苹”没有应邀或是梅泽没有邀请“苹苹”。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脑海。   袁兵已经开口了:“您说想过‘清净’的日子,这个时候去梅泽最清净了。”   中途,袁兵看了一眼腕表,“有个新签约的团队正在贵宾室等待见学,您混在里面就好。”   楚文禾挑眉。   嚯——   那团队知道被这样搞,会不会戳他脊梁骨。   黑色跑车拐进十字路口。   人流鼎盛的商业区,寸土寸金,早就不是平民享乐的地方。   梅泽低调奢华的高级写字楼矗立闹市,远远看去和元帅府地标建筑有的一拼。   敢在市中心盖这种楼,说它背后没有高层支持,也不会有人信的。   楚文禾戴好口罩,下了车一路小跑,跟着服务小姐刚进贵宾室,就看到等倦了的团队三两个凑在一起闲聊。   化妆师还在给新晋的omega模特补妆,经纪人在旁边提醒:“来了梅泽低调些,这可不是在自家公司,梅泽的设计师都是有脾气的。还有,一会儿见到许今客气点,人家今非昔比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模特omega眼珠子瞥得夸张,“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圈子里有几个看得上他?”   室内还在聒噪,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   众人向门口看去,刚才还充斥着各种声音贵宾室登时鸦雀无声。   “各位久等,有点事耽误了。”   江郁今天的西装衬衫和领带是一深一浅的冷灰,因为没穿外套的关系,更显肩线到手臂肌肉的完美流畅弧度。   戴着黑盘腕表的手插在西裤口袋,露出的指节修长干净,只是普通的站姿,已能杀到荷尔蒙爆棚的一线alpha模特体无完肤。   众人抬头盯着江郁:“……”   楚文禾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茶杯。   ……前夫的衣服有亿点好看,再不低头就挪不开眼了。   经纪人最早反应过来,赶紧拉着omega迎上去,“江先生好,辛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我旁边这位是——”   “我叫罗珅,很高兴见到您!”   罗珅的手刚要伸出去,江郁将平板换到另一只手,空出的手不动声色塞进口袋,与经纪人确认起日程来。   僵在半空的手不知放在哪里,罗珅尴尬咳嗽两声。   楚文禾无声叹气。   前夫躲肢体接触的技术熟练到让人生气。   ……   参观团队的成员拿好随身携带的包,江郁走在前面,经纪人按照行程表引大伙往中央大厅的电梯走去。   电梯门刚要关上,小裁缝抱着一堆数据跑了进来,“不好意思,能算我一个不?”   小裁缝一身工装背带裤,来梅泽上班不到一个月,进了电梯才看到等待按层数的江郁,背过身吐了下舌头。   电梯稳步上升,小裁缝擦着冷汗,透过冰冷反光的电梯门看江郁的脸色时,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于是,安静的电梯响起小裁缝惊讶的声音:“你、你不是苹苹吗?”   戴着口罩的楚文禾:“……”   叮。   15层到了。   要进来的人一看电梯快满了,外人没有人要进来。   电梯的门还开着,小裁缝全然忘了刚才的紧张,“真的是苹苹吗?你本人看上去比直播里——”   江郁:“你到了。”   “啊?”小裁缝回头。   “你到了。”江郁又重复了一遍。   小裁缝心说我还差好几层呢,可江郁这么一说,电梯里的所有人都以为敞开的电梯门是在等他,一时间浑身扎满了灼热的视线。   “呃。”小裁缝打马虎笑着,一路小跑出去了。   楚文禾不知道江郁为什么处心积虑阻止梅泽的人知道他来了,他是来看程玉的,不想高调,江郁也算给他提供了方便。   叮。   21层。   经纪人扒拉行程表一看到地方了,挥手示意大家下电梯。   众人出了电梯,楚文禾走在最后,低声对江郁说:“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产品研发团队就在这一层,各位的接待室在2158号房间。”   大理石地板能照出人影,江郁声音清冷,“展品的场馆已经布置好了,室内拖鞋在进门右手边的消毒柜。”   楚文禾:“……”   好啊,装听不见是吧。   场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到江郁时不免诧异,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团队,竟然能在延迟入场十几分钟后让江郁亲自送上来。难道是高层要把罗珅列为重点合作对象的前兆?   本着服务周到的宗旨,他们还是露出统一标准的笑容:“请在门口排队。”   楚文禾自然不能跟着他们进去。   偌大的场馆,进去了就别指望一个小时能出来了。   江郁递给他一张磁卡,“你先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你去你的呗,和我什么关系。   楚文禾来回看着磁卡的正反面,还以为那是接待了程玉的房间。   去乘电梯的路上看到写字楼的平面图时,预感不太好。   写字楼三层以下是普通接待区,从四层开始,到六层有销售和市场部门,七到九层有人力资源部和财会,十到十二层负责行政管理和法务,十三到十五集合了一般设计部门和品牌管理,再往上是IT部门和数据中心。   刚才接待参观团队的21层前后正是研发中心。   楚文禾挨个向上确认,仓储、物流,25层以上是高层管理区和战略部门,28层开始,就到了顶层休息区……   楚文禾又看了一眼那张磁卡。   仔细看是一张备用卡,显示的是27层。   ……   五分钟后。   楚文禾站在2710房间门口。   没猜错的话,这是江郁的工作室。   能在这个层数工作的人屈指可数,整个楼层已经远不像刚才的21楼那么热闹了。   虽说密钥是房间主人给的,就这么进去,还是有点奇怪。   楚文禾在电梯外的长凳坐了一会儿,给程玉发去的消息程玉没回,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刚才的小裁缝和一个beta青年一起出了电梯。   “来了怎么不进去?”beta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头发打理仔细,扎着一根短短的小辫子,一见到他就笑着引他走。显然是早就知道他要过来了。   “我叫佟鑫,是江郁的助手!”   小裁缝贼兮兮笑着:“还是让我遇到苹苹了!之前梅泽放了你的直播,那群眼光高上天的alpha设计师都看愣了哈哈哈!”   楚文禾:“?”   他有点对应不了这种毫无心机的自来熟。   ……   矗立在市中心的梅泽写字楼,每个楼层都在照常运行。来往的员工面色沉静,清洁工默不作声打扫地板和楼梯。   14楼。   程玉感觉自己倒了十八辈子的霉,在梅泽那么多员工的注视下和许今拍一张所谓的直播间宣传照。   “好好好!”摄像师朗声高嗓,敬业到极致的他反复拍了数张,仍要求继续,“程玉再离许今近一些!两人再贴得近一点!脸、脸贴在一起,好、很好,笑,都拿出最好看的笑容!”   别说程玉了,连许今都笑得嘴角抽搐,心里把摄像师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三遍。   “怎么舍不得笑呢!”摄像师直起身,招呼灯光跟上,“你们都是今年最有人气的omega啊!这照片要当直播间和宣传海报的封面呢,这么僵硬怎么行!”   程玉浑身僵硬,骨头像打了铆钉一样难受。   tm的早知道不来了。   楚文禾被袁兵叫走真是逃过一劫。   拍完照片,许今长出一口气,跺着脚从摄像师身边走过,到外面的走廊透气去了。   许今白眼翻得上天,无意中往对面楼层一看,江郁正好路过,罗珅跟在后头,一脸殷勤的样子。   “好啊……” 第37章 跑了   在许今火到出圈之前, 模特界的omega对江郁没有那些个想法。江郁过往成迷,从没爆出过和谁有恋情,忽然爆一次都快进到“离婚”了。   提起江郁, 时尚界和娱乐圈的第一反应是:典型的神秘主义者。   换做一般的alpha, 都不知要高调成什么样了, 保不准天天抛头露面。   所以,一开始omega模特们接触江郁,都是抱着混脸熟拿资源, 或是干脆蹭一下小绯闻的心思去的。   omega们很清醒,这样的alpha, 外冷内更冷, 真嫁了也不会幸福。   可许今的出圈打破了时尚界对这事的刻板印象, 大多模特都暗地里惊讶:怎的许今是有啥?一个业务几乎没有的网红野路子,也配?   有博主分析:这或者意味着江郁也没有那么难弄到手?还是说22岁的年轻alpha终究抵不过omega的诱惑,暴露出了来者不拒的本性?   就这博主,当晚就被粉毛带着一众粉丝骂到录视频道歉了。   粉毛还重申:许今可是梅泽的正式员工, 凭这点就打败了模特界95%的人!   ……   罗珅跟在江郁身后, 全然不在意周遭的眼光。   梅泽的员工见怪不怪, 想着这种人一多, 也难怪老板禁止了前台为来路不明的人转接设计师的内线。   “我好喜欢你今年夏天设计的那款卫衣!”罗珅走得比平时快一倍, 才勉强跟上江郁的脚步, “我一开始就是感觉很好看啊,后来才知道那是你设计的!”   周围的人一看。   好嘛, 又来找乐子的了。   许今和程玉在的那一层,上下楼层呈回字形。江郁走过的时候, 不光是那一层的人,其他楼层的保安、清洁工和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看到了。   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 面无表情,兢兢业业,可走路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   楚文禾人在27楼,也吃到了实时的瓜。   汤博很少见到梅泽的人出来爆料,楚文禾还以为这是个多有“家教”的地方,没想到进了真正的吃瓜大本营。   佟鑫整理材料时,小裁缝开着公屏在小群里发消息:【哎?几楼呀?我刚才在电梯里还看到罗珅了,他不是去场馆见学了嘛?】   群里拉过一通回复。   【溜出来了呗】   【听说他是许今的前辈?许今知道肯定要气死了哈哈哈】   【干得好,我早受够许今了】   【就是,以为是谁呢,天天在公司对底层员工呼来喝去的,给他点面子罢了!】   ……   ……   【我真的不明白江郁为什么对许今情有独钟……】   【他们好像还没有在一起吧,暧昧期?】   【外面都传成那样了,我也没看出他俩哪点有cp感(老干部喝茶脸)】   【intj配漂亮笨蛋?】   【intj会喜欢漂亮笨蛋??】   ……   【他又不是万年寡王!你们忘了他结过婚嘛?】   ……   ……   【哎,罗珅那边怎么样?】   【还跟着呢!我就在那一层哈哈,装作扔垃圾呢】   【走到我这边来了!(内部坐标)】   【嚯嚯,朕可爱的侦查兵们,再看再报!!】   小裁缝眉飞色舞地在群里发消息,抽空看了一眼楚文禾:“苹苹你好惨,被卷入到绯闻的漩涡中!!”   楚文禾的表情微动,这人竟然知道自己是无辜的?   “我们都知道的啦!”小裁缝拍他肩膀,“佟鑫和我们说过,你和江郁私下没什么交流,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殃及的池鱼啦!”   计算机桌前,佟鑫笑得勉强,背地里咬牙根。这小裁缝什么脑子,苹苹人都在这里了,还看不出来吗?   “苹苹对不住啊,我也只是实话实话。”   佟鑫借煮咖啡掩盖尴尬。   万一苹苹是想当第二个许今,绯闻就是流量,自己这作为纯属断人财路了。   楚文禾一把拉住佟鑫的手:“我为你的诚实而感动!”   佟鑫:“?”   只要梅泽内部眼明心亮,消息早晚传出去,楚文禾想着,等帮江郁找完衣服,两人一拍两散,他也能回归平静生活。   楚文禾确实没想到罗珅脸皮够厚,贵宾室那一下还没面子受挫,都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已在现场直播了。   加油,祝他成功吧。   楚文禾暗自想,没了许今,有人冲锋陷阵是好事!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离开这里,楚文禾还惦记程玉。   人生地不熟的,他那小徒弟耐不住性子许今撕扯起来,就要耽误计划了。   这次来梅泽,楚文禾是带着“任务”的——许今已经明摆着不能吸引到江郁了,他得把这人解决掉了。   ……楚文禾不好斗,他会选点刀人不见血的方式。   得去找程玉,总被困在这里可不行。   须臾,佟鑫接了个内线出去了,楚文禾看向小裁缝,“你会踩缝纫机吗?”   “当然会了。”小裁缝笑得露出一对虎牙,“梅泽有一台特别古老的缝纫机,全球只有这一台还能工作了,打出来的针脚好到爆!”   楚文禾佯装感兴趣,“能带我去看看吗?”   ……   ……   走廊。   罗珅像开了话匣子,一路跟着喋喋不休,完全不在意对方没有响应。   江郁拨开袖口确认时间。   为女总裁alpha的慈善晚宴订制的鸡尾酒裙到了收尾阶段,色彩、尺寸和材料的最终审核要在今天给出结果。   主要负责团队忙成一锅粥,这样大的单子,交货前负责人要详细报告。   上午开会,江郁指出裙摆的褶皱与对方的要求有些许出入,样品制作师和裁缝紧急确认了成品,说是改得差不多了。   江郁手里拿着样品图看。   同一时间,森海耳机里是袁兵在报告上午楚文禾找衣服的情况。   “一共是103件,没有找错的。”   “他大约用了不到三个小时,没有借助工具。如果剩下的衣服都在批发市场,那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找到。”   “按照您说的吩咐,我没有告诉他您找衣服的目的,他以为您只是单纯想找到早期的作品。”   “有件事,”袁兵停顿了一下,“如果中途找到了那件藏有芯片的衣服,还要再找下去么。”   江郁扶住耳机,“怎么。”   袁兵:“批发市场的商贩不算良善,他也不太想让我跟着,我担心会出事。”   早在直播镜头里出现那件蔚蓝色的开衫起,江郁就注意到那个批发市场了,他穿过长廊,期间用通讯器发送了加密文件。   袁兵点开文件,从照片到文书,一项项暗箱操作的交易证据齐全。   随即,江郁的消息过来了:【找完后把这里解决掉】   叮。   又进来一条。   【江郁:别让他遇到危险】   袁兵的生活三点一线,从来不掺和民间乌七八糟的事,最近部门都在传筑巢的事,袁兵下载汤博后受到了亿点点震撼。继而又下载了O坊、极地,结果又受到了亿点点震撼。   “要不要和楚先生打个招呼?诊所直播的素材都是在那个批发市场进货……”   【江郁:不必】   袁兵:“……知道了。”   【江郁:他不会再用得上那个批发市场了】   切断袁兵那边的线路,   江郁已经快走到给鸡尾酒裙拍写真的地方了。   通讯器再次发出响动。   【佟鑫: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苹苹不见了!肯定是跑到别地方去了!】   ……   走廊路过的工作人员们还在偷瞄,清洁工的手速都慢了些。   罗珅的注意力都在跟住江郁上,他一路搭话,对方礼仪周到,偶尔还能回他几句。   越是如此,罗珅跟得越起劲,“角午的展览会我也去了,当时的座位在第12排,我还有梯台要走,也没法跟你打个招呼!这次来梅泽太好了,就是这里太大了,我一时间都快迷路了。”   罗珅走路的速度不减,不想走在前面的江郁看完通讯器突然停下脚步,他没反应过来,迎头撞上江郁的后背,接着就是踉跄后退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江郁再次迈开脚步:“梅泽的管理人员每天要花不少心力,即便是正式员工,也有很多不能去的地方。”   终于等到alpha开口,罗珅殷切说:“这我知道,我在的公司也是。”   江郁点头:“这里的研发部门,生产车间,高层办公室,凡是拉了警戒的地方,你逛的时候要‘注意’一点。”   罗珅认真听着,感叹:“您真是一个很温柔的alpha。”   江郁唇边笑意恍惚,看不出什么意味,只是声音低了些:“要是我前妻也能意识到这点就好了。”   “你说什么……”   罗珅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咔的一声落下一道三脚架支撑的警戒牌。   “已经到你要‘注意’的区域了,”江郁绅士地抬手示意别再靠近,“请留步。”   罗珅站在警戒牌前,只能看着alpha的身影逐渐远去。   耳边隐约听到憋不住的笑声,罗珅猛然向周围看去。   路过的工作人员像机器般走过他身边,清洁工顶着一张面瘫脸,推动吸尘器也走了过去。   ……   楚文禾在合上摄像棚厚重的挡帘,叹了口气。   明知道这个omega不成,他还是怀着一丢丢希望。   程玉最近才成为网红,哪有许今那些模特耐折腾,拍了几个小时就累得坐在凳子上了。要不是有专门的摄像师跟拍,他肯定要躺下了。   楚文禾递了瓶水,“晚上还要直播,你打起点精神来。”   “以后我可不和大公司合作了。”程玉摇头,“我算是知道了,我真的不适合干这行。”   ……   当晚。   直播间的合照一放上,汤博立刻就被引爆了。   #许今程玉世纪大和解?   程玉一脸黑,“靠——!!你见过哪个人路转粉转黑,还能再转回去的吗?”   两个化妆师围着许今,许今的表情写满了不屑,“让他和我一起直播,这不是摆明蹭我的流量吗?”   说这话时,许今特意看了楚文禾一眼。   楚文禾也看他:“忘了和你说,我刚才向导演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第38章 拆台   晚上7点。   直播间刚一联机, 无数观众涌了进来。   10.3万,20.6万……人数呈井喷式增长,不见颓势。   今晚的盛势远超上次极地直播组织的pk, 这回不光是看筑巢, 镜头切换在几位主角身上, 也曝光了一部分梅泽内部的景象。   程玉被服化道折磨了将近三个小时,一套红黑色的小巫师套装遮盖了身材不够完美的地方,相貌普通偏上的omega愣是给了老粉眼前一亮的感觉。   观众的人数还在增加。   弹幕里不断刷出“苹苹今晚不在吗?”的询问。   楚文禾不打算以“苹苹”的形象出场, 导演了解到他的诉求后,服装师给他挑了有头套的南瓜套装, 正好和程玉凑成一对。   至于导演为何如此爽快, 也是楚文禾给了丰厚条件的缘故。   镜头拉近。   演播间映入眼帘。   白色的长桌摆满了金主的赞助商品, 主持人两边各坐着许今和程玉,楚文禾悄然来到程玉旁边坐下,一开始观众还以为他是今晚的吉祥物。   许今头戴经典的橙子片发夹,笑得甜美可人。   一众鼓励吹捧刷过, 许今刚要得意看程玉一眼, 极地直播的alpha们也来了, 二话不说就疯狂打赏。   与omega不同, alpha们对砸钱这事更执着, 搞得许今粉丝当即不干, 大粉连砸了几个3万块,两边争得面红耳赤, 都快肉疼了。   主持人苍蝇搓手,这波真是来对了!   不明所以的中间人还在劝架:宣传照里许今和程玉脸贴脸, 不是世纪大和解了?   O坊omega:呸!   极地alpha:呕!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他们的爱豆,一进直播间, 许今和程玉的关系是什么成分就全明白了。   程玉不甘示弱,向镜头挥手:“hello晚上好,今晚也多多关照哦!”   扮成南瓜的楚文禾也跟着招了招手。   [哇!!这南瓜会动的吗??]   [原来有人在里面啊?是苹苹吗?为什么不用苹果?]   [苹苹是你吗?]   [苹苹,是你的话就眨个眼吧?]   楚文禾再次恢复一动不动的状态,反而勾走了所有观众的眼神。许今笑着打招呼喊口号都没拉回弹幕的注意力,心里的不爽差点就写在脸上了。   比起这些,许今更在意楚文禾在搞什么幺蛾子,他去问过导演,导演神秘一笑,半个字也没吐给他。   主持人扯了扯领结:“各位亲爱的粉丝们晚上好!这里是许今和程玉的筑巢之旅直播间,我们的背后,就是梅泽为模特们拍摄写真的摄影棚!”   “各位观众请放心啊,我们今天可不是要他们pk。从两个月前开始呢,汤博上关于‘筑巢’的话题就成了热搜常住,其中最受到关注的两位主播,就是坐在我身边的两位了!”   弹幕里的omega们难掩激动,不同于看热闹的alpha和beta,他们是真想学点东西。   这些omega有不少许今的粉丝,也有从不关注娱乐圈特意来看的。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在两位一展身手之前呢,我想先采访一下,你们是怎么看待筑巢的呢?平时又是怎么筑巢的呢?”   收到主持人询问的目光,许今捏着下巴,“筑巢嘛,当然是为了给alpha看的。我筑巢的时候会精心选址,用最贵的素材。毕竟哪个alpha同时看到金钱和美人会不动心呢!”   楚文禾:“……”   程玉见镜头不在自己身上,嘀咕了一句:“臭不要脸。”   不想,夹在衣襟的麦没有关,声音不算大的一句话还是传到了直播间,许今的粉丝当时就懵了,反应过来立刻刷屏。   [靠!真敢说啊!!]   [程某人前几天脸打得不够疼啊?]   [太没素质了吧?]   [橙儿和你一起直播都算掉价了,你骂什么呢啊?]   ……   程玉早些时候还会生气,被骂了将近一个月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任凭下面刷得主持人都冒冷汗了,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直播间,主持人没忘了导演临时交待的任务,打算赶紧问完进入下一环节,“那么,程玉怎么看呢?”   “筑巢当然是为了自己爽!”程玉拍桌说,“我筑巢不拘泥选材,咱也不需要那玩意充面子。选址最关键!家里的犄角旮旯,人能钻进去的地方我都能筑!”   许今听得出讽刺,刚才程玉那句话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无奈为了荧幕形象才勉强压下情绪。   主持人诺然,他还没忘了导演临时嘱咐的任务,看了一眼提问卡,问道:“两位在筑巢方面都是大师级别的人物啊,我们场外的omega肯定是非常羡慕。今天难得两位都在这里,能不能从专业角度给我们的omega听众们一点启示呢?”   话音一落,许今登时愣了一下。   难怪导演死活不开口,这玩意过去他直播时经常被问,只是从来没回答过。   不是不想。   许今只跟楚文禾学了皮毛,楚文禾筑什么他就跟着筑什么,一说到理论,他是真的吃不消。直播讲不明白,就骂观众没悟性搪塞过去了。   程玉其实也一知半解,得知要对付许今,恶补了好几天脑子还乱七八糟的。   就着主持人殷切的提问,程玉说出了准备几日的话。   “啊……筑巢可是技术活呢。它的原理基于情感共鸣,生物本能,治愈恢复和保护,omega在的地方和当时的心境都会影响的!”   说完话音一转,对旁边的楚文禾说:“我好像本能的驱动会多些呢,软垫和保暖物品,暖宝宝我也用过!”   楚文禾点着圆圆的南瓜头,他在程玉的直播间既不露脸也不说话,如今就算开口,弹幕里猜到爆炸也没法断定他就是苹苹。   下午去影棚找程玉,他才知道自己虽然受到了邀请,但直播没安排他的戏份。说是以为他不来了。   “你平时磕磕碰碰的,治愈的巢穴也有吧。安抚音乐,光线要仿照自然光,非动态的低强度光线……”   楚文禾丝毫不磕绊,他穿书前可是筑巢指导师的金招牌,上千名omega在他的帮助下重新找回了alpha的宠爱——虽然他反复强调筑巢不为取悦alpha。   “当然,如果伴有失眠症状,那么白天尽量选择自然光色温,到了晚上,就要选暖色调。注意和窗帘色彩的搭配,如果拉开窗帘放月光进来,那就另当别论。灯具的选择,比如盐灯、小夜灯……”   程玉嘴角抽搐,楚文禾一说到筑巢就一套一套的,这种难度的描述好像超出他们最初商议的内容了吧?千万别丢问题过来啊!   比程玉更紧张的是许今,他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动。   被楚文禾上课指导的糟糕感觉又找回来了。   时至今日,许今借着筑巢技术赚了不知多少票子,他以为楚文禾的本事也不过就那些,可今日说到的他完全没听过,后知后觉自己掌握的连皮毛都算不得。   弹幕已开始刷屏:这tm是谁啊?这么厉害的的吗?都可以去大学开讲座了!   突然,楚文禾眼神越过主持人,一副班主任上课点名的态势:“甜橙儿,你平时筑什么样的巢?”   “我?”   许今肩膀一跳,对楚文禾咬牙切齿,心想这人还惦记他不好好学理论的事。   直播价的观众数量达到了78万,都在等着许今侃侃而谈。   甜橙小区的粉丝们多少感觉到不太对劲了,他们心里打着鼓,期待许今的表现。   许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浮起一层冷汗,他擦了擦额头,“我……我,我是情感共鸣类型的吧,嗯……毕竟我会想用alpha的东西。”   “情感共鸣的巢穴是这样的?”程玉夸张叫道,“不是柔软织物和香熏??”   许今:“呃……”   楚文禾附和:“你好像记错了呢。是织物和香熏。”   弹幕中已经出现了质疑的声音,大粉带着小粉丝压了几次。   极地的alpha看到许今这目中无人的omega出糗,纷纷刷屏:哇哦!看来甜橙儿的技术不太行啊!!   主持人也有点懵,他以为许今会和程玉争锋相对来一场辩论,没想到许今说不出几句话就蔫了。完全不像筑巢专家的样子。   一时间,整个直播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尴尬,许今心下慌乱,咬着拇指的指甲做出无辜的样子:“我平时筑巢都没有精力去管那些啦……毕、毕竟筑巢也不是omega自己的事。”   许今话里话外充满了暗示,主持人瞬间找到了话题,笑着问:“没有精力管是旁边的alpha太霸道吗??”   弹幕一下子跑偏了。   [哇哦!橙儿的脸都红了哈哈哈]   [告诉我们你都经历了什么!!]   [哎哎哎?说到江郁了吗?他说的alpha是江郁吗?]   [废话!不然是谁?]   [江郁这会儿还在梅泽吗?他也没来摄影棚给咱橙儿探班?会不会在等着橙儿下播啊?]   许今早就习惯了江郁对绯闻那不温不火的态度,问就是不肯定也不否定,还做出一副扭捏:“嗯……别再问啦,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程玉挑眉:“还不是你自己起的头?”   弹幕里的粉丝一看程玉接连欺负许今,骂得更凶了。   程玉也上头了,抱着手臂,“哎,你和江郁关系那么好,那你告诉我,他不上班的时候开什么车啊?”   许今瞪了程玉一眼,楚文禾也瞪了程玉一眼,示意徒弟别跑偏。   无奈楚文禾那身南瓜套装看不清眼睛,手还是胖胖的圆形,也没法扯住程玉的袖子。   “典藏版帕加尼哦,保守估计够买五辆宾利了吧。”   程玉拇指一翘,“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江郁前几天卡点下班你很惊讶吧?你猜他去哪儿了?”   许今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神越过主持人和程玉看向楚文禾。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应援弹幕仿佛冻住了一般,就连许今的骨灰粉都感觉到许今有点奇怪了。   那表情像是真的不知道,而且还有一丝恍然大悟的震惊?   [我靠!我不相信江郁会对程玉有兴趣!]   [江郁真的只是喜欢巢?]   [说江郁和顺心诊所的事不是在玩梗吗??]   [我不李姐!我们全站错cp了??]   [是去看苹苹的吧??]   [之前说江郁在诊所那个也是实锤?角午展览会不是辟过谣?江郁和苹苹以前不认识开着??]   [诊所只是单纯去了一次吧?]   [都散了吧!咱橙儿可是正主,正主都没说什么!]   桌下,楚文禾一脚踩住了徒弟的脚,再不有点动作,程玉这大嘴巴准要把江郁来诊所陪他过发情期的事说出去。   主持人感觉节奏拉不住了,赶忙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接下来就是两位的合作筑巢环节了!15分钟后不见不散哦!!” 第39章 爆表   27层。   在梅泽, 设计师们集中在13到15层,能在27层有工作室的屈指可数。设计师一到赶工期,大多时间和团队在一起, 专心待在工作室的时间很少。   江郁从公共设计室回来拿上个月的时尚杂志, 娱乐风向的参考, 对一件要几个月内完成的作品很重要。   书架旁,佟鑫挪步过来:“对不起啊,我一时间没看住……”   佟鑫半年前实习转正, 一分配就到了江郁这里。   后来才知道,梅泽老板肖克看着“不成熟”“不好调教”“不圆润”的人都会先送到江郁身边当助手。   内部也早有传言:能在江郁这里待够半年的, 去哪里当助手都没啥问题。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江郁翻动找到的杂志。   工作室墙面的投屏上, 直播间还在休息。导演上午接到的是“苹苹”不会来的消息, 楚文禾刚才又是一身南瓜装出镜,梅泽暂时还没闹出动静来。   “还好……”佟鑫松了口气。   数分钟前程玉的那番言论可把佟鑫惊到了,那天江郁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当晚的进度还是第二天发来的。是真的陪omega过发情期去了?   佟鑫从不参与公司八卦, 都快忍不住问江郁了。   ……   许今联系不上吕秘书, 一回到休息室就摔摔打打的。   化妆团队早就习惯了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甜橙儿”, 都顶着压力干活, 谁也不敢去触许今的霉头。   不过, 自从汤博关于江郁去顺心诊所的事爆了, 大伙也感觉许今的人气有所下降。网友越来越理智是一回事,大方给许今投钱的金主们也开始观望了。   就这事, 也够许今郁闷好一阵子,走梯台的状态远没有之前好了。   最近这又出了吕秘书给程玉发邀请函的事, 听说许今也是在敲定后才知道的。   许今抬手掀飞了化妆桌的几把毛刷,对着镜子生闷气。   助理挤开人群走进来:“打听到了。江郁还没走呢, 听说给建业老总家设计的婚宴套装到最后两套晚礼服了,江郁当时也只接了这两件的辅助设计。”   许今转过椅子,摸着下巴想,以江郁工作起来诸事不管的性情,今晚是不会出现在演播室了。   “怎么了?”助理见许今脸色不好,“打起精神来呀,一会儿还要合作筑巢呢,你能扳回一局就行!”   “扳回一局……”   许今咬牙切齿品着这几个字,有楚文禾在,是别想了。   采访环节许今看透了,楚文禾就是来找茬的,再这样下去,今天直播结束,全网都会知道他筑巢的技术并不怎么样。   ——不,也不是他差劲,是楚文禾太离谱了!   许今想了一圈,连装病都想到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等等,”许今叫住助理,“你刚才说江郁在哪里?他们在设计新的礼服?”   ……   13层。   设计师莫兰德的团队正走在回公共设计室的路上。   这次的晚礼服用在婚宴,建业老总豁出去一大笔钱请梅泽的团队为自己儿子和他的omega量身定做。   起初甲方来势汹汹的,想请江郁包了所有的衣服,等到议价单出来了,谅是财大气粗的建业老总也倒抽一口凉气。   所幸江郁的日程也排不过来,咨询人员给了甲方一个台阶。建业老总用白手帕擦着汗,老牙一咬,还是给儿子和儿媳妇争取了两套晚礼服的辅助设计。   梅泽向来签合同要赶早,老子在前头花钱使劲,那俩小情侣如胶似漆跑出去玩了,一直没来测量身体数据。   莫兰德摸着薄薄的胡茬,作为主要负责人,拍板说先找俩模特顶一下。   后来,又嫌找模特太麻烦,想着反正样板师才出了个版型,干脆把那身alpha的半成品给江郁试穿了一下。   这一穿不得了,全队的人都感觉:这已经完成了啊!   莫兰德强撑着理智叫停了团队的妄想,他真是选错人了,就江郁,套个麻袋在身上也能让麻袋迎来高光。   晚礼服最重视版型,江郁的肩颈、腰身和腿,软踏踏的布料都能撑出造型,样板师的技术在这身材面前直接白给。   众人在餐厅多待了一会儿,走过海蓝色大理石地板的脚步快了些。   实习设计师见莫兰德心不在焉的,“师父?你从早上就有点精神恍惚呢?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呀。”   “谁昨晚能休息好。”莫兰德捏着山根,摇着头说,“早先不是说吕秘书要请程玉和苹苹到梅泽来么。结果今早就听到苹苹不来的传言。也不知谁消息那么灵,一大早就知道了。”   样板师笑了笑,“哎……”   这事他知道,就许今和程玉在极地直播PK那晚,苹苹蒙眼选材,露出上半身轮廓时震惊了所有看直播的设计师。   要不是有肖老板的规矩在先,设计师们早冲去顺心诊所捞苹苹给自己当人体模特了。   规矩,还要从有个离职的设计师说起:梅泽的流量有目共睹,alpha设计师又占了七成,不少omega模特注意到这点,不惜暗箱交易上位。   设计师只推自己“中意”的omega模特进来,久而久之,成了圈里摆在台面上的规矩。   肖老板平时是只打盹的狮子,那次立规矩可谓快刀斩乱麻,处置了所有潜规则模特的设计师,不许设计师再私自联络梅泽合同之外的模特。   吕秘书发邀请函之前,苹苹算“与梅泽无关”。   邀请函发了,苹苹也答应了,事情的性质也就随之变了。   莫兰德揉着眉心,苹苹不来,梅泽13层到15层的上百位设计师如丧考妣。   等众人走到公共设计室门口,房间的门敞着,实习设计师一眼就看到了光溜溜的人体模型。   “衣服呢?”   莫兰德拨开他们走进去。   这可不得了,团队的设计创意在交货前可不能流出去!   ……   直播间开播15分钟。   omega们等了一晚上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许今也好程玉也好,omega们都不在意,能筑好巢的主播就是好主播。把筑巢炒起来的是许今,alpha群体留意自家omega筑巢的风气日渐强盛。   全凭自己谋生活的omega还好,依靠alpha的omega们早在家里坐不住了,巴不得花大价钱学习一下。   此刻,直播间的工作人员已经推来了筑巢用的材料。   梅泽库存丰盈,同版不同色的衬衫、大衣、长裤及一众装饰品让观众开了眼界,同时也沮丧地意识到,光是选材,他们就要没戏了。   “丝绸,羊绒,貂皮……”   主持人挨个介绍布料的样品,身后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很快就摆满了整个墙柜。   楚文禾低身摸过丝绸做的衬衫,珍珠色的布料细腻顺滑,托在掌心是沉甸甸的华贵气息,却没有家里的开衫和几件外套摸起来顺手。   同时,透过镜子,他看向同样在选材的许今。   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爬上心头。   许今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在合作筑巢中被比下去。   5分钟前,程玉与许今已在观众围观下讨论出了巢的基本素材,剩下的工作只剩选择合适的材料和颜色。   楚文禾为程玉选好了十几件素材,从胸针手表到棉衣短外套,堆栈在镜头聚焦的桌上,今晚他们要做的可是大工程。   主持人提示流程:“两位都选完了吧!”   程玉大咧咧的,只等着一展身手让许今下不来台,二话不说就开始了。   楚文禾戴着圆圆的南瓜手套,就在两人身后。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许今的背影,许今能这么淡定,肯定在盘算着什么。   今夜的巢,是一项要动用诸多元素的大工程。   精致的雕花和台灯,包围着整洁的白色大床。暖黄色灯光下,程玉和许今开始布置今晚的巢了。   选材是蓝白色系软布料,几件深蓝色的毛衣铺平打底,浅蓝色和白色的丝绸做点缀。   丝绸的质感柔软细滑,是高级睡衣常用的料子。   程玉的速度远比许今要快,掌心一拢,做出水纹荡漾的浪花……   观众们眼睛都直了,连许今的粉丝都骂不出话,就算有梅泽的素材加成,在他们的印象中,程玉远没有这般水平。   堆放的选材一件件融入到了接近成品的巢中。   楚文禾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和谐的地方——选材里多了一件晚礼服。   神秘而优雅的暗兰紫,与巢中的浅蓝色水纹象征的白日温柔光亮格格不入,这一件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许今表面在忙碌,材料只剩几件,趁程玉还没察觉,突然问道:“奇怪,你干嘛多放一件进去啊?”   程玉还没反应过来。   主持人身后,工作人员立刻过来了,“这件衣服不是我们带来的。”   今晚的素材虽多,每一件都登记在册。工作人员很快确认了一遍,正如刚才所说,这里莫名多了件晚礼服。   观众们迷糊了一会儿,评论区很快出现了“程玉选材失误了?”的疑问。   程玉一看那件晚礼服就懵了,今天超常发挥都是暗地里练了好几天的结果,忽然添了一件,风格还大破格局。   ……   直播间乱作一团,梅泽的各层设计室却有条不紊地完成着甲方的诉求。   此刻十几位设计师在顶层用餐,餐厅刚转了直播过来。自打上午听说苹苹不来,梅泽的设计师们对晚上的直播也没什么期待了。   ……   然而,小裁缝拼命踩经典缝纫机时,看到助手群说设计师boss们无精打采,一边踩一边发了条消息:【可是苹苹来了啊?】   短短三秒,回复他的消息就堆得翻了页:【在哪儿?】   小裁缝满脸挂着得意的笑,【我今天听到苹苹的声音了哦,直播间那个南瓜就是他!!】   群里突然又变得异常安静,静到小裁缝以为自己要被什么奇怪的主神召唤了。   刚才还刷屏的群再也没有了回复,与此同时,梅泽写字楼传来一阵地震似的响动。 第40章 惊动   顶楼餐厅的设计师们已不能移开视线。   70万观众同时在线, 眼看着程玉和许今的合作就要以筑巢失败结局,站在后面的南瓜玩偶动了。   玩偶先是摘掉了厚重的头套,露出戴着黑色口罩的脸。   这一幕登时唤醒了alpha设计师们那晚兴奋的回忆, 当时, 苹苹正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蒙住了双眼!   今日, 他们终于看到了苹苹的眼眸。   直播间。   楚文禾又缓缓脱掉了笨重的南瓜套装。   筑巢指导师,别的可以不争,唯独在筑巢方面, 绝不能让观众败兴而归。   观众们还沉浸在见到苹苹的震惊中,可他们的脑子很快不够用了, 苹苹作为助手, 平时只帮程玉选材, 他的出现能吸走所有人的注意,却没有人以为他可以扭转今夜筑巢的失误。   只见楚文禾不慌不忙,一袭白色内衬,抓起那件远超自身尺寸的晚礼服, 两条手臂流畅地顺次穿过袖口, 把它穿在了身上。   接着,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 楚文禾脱掉鞋袜, 向完成了巢穴的花雕床走去。   许今眼看着楚文禾从身边走过, 楚文禾的背影很快又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一股说不出的矛盾感侵蚀着许今的胸腔。   出道至今, 公司给许今的定位都是“吸引alpha的甜O”。许今惊愕于楚文禾明明对alpha兴趣缺缺,却把“力道”掌握到纯熟。   想学到手……   但只是片刻, 许今就知道这不是一本“作品集”可以解决的。   继而,对既定事实的无力感让他嫉妒到发疯。   楚文禾只是想完成一件作品。   他的视线里, 除了残缺的巢穴没有任何东西。   beta摄像师游离在AO的感官之外,还在试图把程玉也纳入到镜头的范围。   程玉后退几步,示意摄像师不必再拍自己了。他抱起手臂,素来浮躁的脸上带着憧憬。程玉流浪在外,早年被发情期折磨时也找过alpha排解寂寞。楚文禾捡到他的那天,一脸平静搭建了简陋巢穴,说:像狗窝,但比alpha强点吧。   ……   梅泽顶层用餐区。   直播光屏。   楚文禾轻轻展开手臂,倒落巢穴中央。   设计师们动咖啡杯的手都停下,世界仿佛定格,灼烧视网膜的视觉冲击,他们仿佛看到了古老又神秘的壁画。   深浅蓝色的水纹,侧卧着棕色头发的omega,手臂纤细白皙,交迭放在身前,两条比例轻盈的腿,把整个身体弯成柔和的弧度。   楚文禾的真面目仍没有全部暴露,纯黑色的口罩勾勒出线条柔和的下半张脸。   梅泽设计师们名不虚传,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概念:时间。   楚文禾弯曲的身体,就是个时钟。   暗兰紫色的晚礼服和水纹的流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像个累极了的黑暗种子,在流光中接受洗礼,沉沉睡去。   要命的是,那是一件alpha的婚宴礼服——   随着第一位设计师悄声放下杯子离去,其他设计师也动起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没来用餐的同事们早在接到助手的消息后冲出去了。   电梯一时间变得拥堵,聪明点的设计师等不到摄像棚那层就下了电梯,加快脚步往楼梯跑去。   *   小裁缝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导致梅泽波涛汹涌。   唯一能全身心享受直播的人,就是他了。   眼前缝纫机的外壳是纯金打造,数年前绝版的全球限量,花纹复古奢华,踩起来有种脚踏金钱的爽感。   在这里工作,经常让小裁缝忘了自己一辈子赚不到它的零头。   小裁缝盯着通讯器支架,手脚并用给一件端庄的绛红色礼裙打造出精细的针脚,当裁缝很费眼,一投入就容易进入心流状态。   突然,一股不安袭击了他的脊背。   小裁缝肩颈僵硬,转头时像零件缺失的机器人。   江郁手里拿着在直播的平板,就站在他身后。小裁缝那通讯器公放直播的声音很大,两方的声音重迭,小裁缝愣是没发现。   “呃……”   小裁缝吞咽口水。   alpha的身影远比阴云压境更有魄力,盯着他看的眼神也是毫不避讳。   谁说江郁的表情难懂,这不是挺明显的么?   终于忍受不了压力,小裁缝试图让气氛轻松:“呵呵呵,我没有偷懒啊。你是来检查进度的嘛?我做得蛮快的!”   江郁没说话,手臂交迭下垂,左手握着右手手腕。   像在打量一条刚捞上来等着挨刀的鱼。   “嘤嘤嘤……”   小裁缝cpu都快烧了。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江郁总看他不顺眼呢?   直播间传来主持人的圆满落幕声,弹幕称赞“苹苹”的留言已盖过了许今的粉丝,这般潮水汹涌的盛势,“苹苹”已是热搜预定了。   小裁缝一挣扎又找到个话题:“我看苹苹在梅泽肯定会成为抢手货的!”   江郁冷眼:“我看你是想换个地方踩缝纫机。”   房间内再次留下小裁缝一人,直播一结束,江郁立刻就走了。   小裁缝长舒一口气,委屈巴巴在助手群发消息:【怎么办?我好像被江郁讨厌了!!】   ……   ……   摄影棚。   楚文禾刚坐起来。   系完鞋带短暂愣神了片刻。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颇称心意的晚礼服。alpha的size穿在身上,衬得AO体形的差距突然明晰。   楚文禾的手指不自觉摩挲它触感顺滑的布料,这件晚礼服版型色彩俱佳,在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安心的感觉。   它弥漫着不可闻的、亲切的气息。   拉回楚文禾思绪的是许今尖锐的声音,几乎是摄像头关闭的同时,许今去找程玉麻烦了。整个团队都跟着,三四十号人的架势大到以为要打群架。   许今全然不顾平日的形象,指着程玉说:“还以为你来了我们梅泽能好好长进呢,东西选错,手底下还不干净了呢!”   工作人员还在收拾设备,这一喊,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你给我等着!!”程玉当即就要冲上去给许今一拳,导演组一看,赶紧跑过来拦住。   这时,大胡子莫兰德和几个组员已经赶来了,直播里看得不真切,到了现场,一眼就认出了穿在楚文禾身上的晚礼服。   直播啊……   刚才全直播出去了!   “真的是啊!”实习设计师叫了一声,“明明在公共设计室放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今贼喊捉贼,恐惧加懊恼,他心底遏制不住摧毁楚文禾的冲动,“怕是他等着出名呢!还能是怎么来的?衣服自己会长腿吗?!”   这一盆脏水泼的,摆明是要让人身败名裂。   现场都是内行,知道一件未公开的衣服直播给几十万人看到了是多么严重的事。   甲方的截止日期快要到了。   以团队的以往进度,不可能再临时设计出一件同样质量的作品了。   许今面露得意,迈着刻意的脚步走过来,刚要出言讥讽,忽然就接连被几个人撞到了一边。许今差点没站稳,再回过神,楚文禾已被数十个alpha设计师围得严严实实了。   还不止,莫兰德眼看着同事们全来了,也跟着往人群里挤。   晚礼服的事先放一放。   可不能让狡猾的同事占了先机!   导演组今晚在直播间享受了几个小时的热闹,他们对粉丝的疯狂习以为常,可线下远比在线精彩,这帮“高冷”的alpha设计师也有今天?   ……   楚文禾知道自己会被盯上。   不过,夸张的程度超出他预料了。   喜静的他有点吃不消。   “苹苹!!”戴着圆眼镜的alpha设计师冲在最前面,“我是1425的设计师武巷,我在找一个像你一样淡绿色眼睛的omega人体模特,我——”   话没说完就被挤到了一旁,身穿长款毛衣的alpha设计师塞来一张画册:“这是我的拙作,我叫维纳,最擅长街头少年风,你有没有兴趣?”   “别挤了!”莫兰德中年挺着个啤酒肚,明明是先到的,稍微一不留神就成这样了。都怪许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长直金发的女alpha臂力了得,一把就扯开了眼前的阻碍,蹲身露出沟壑,涂了枣色的指甲划过楚文禾的下巴,“到姐姐这儿来好不好,我很擅长设计性感又毛茸茸的短裤。”   “呃……”   楚文禾委婉推开女alpha的手,他空余的手里、晚礼服的口袋里已经塞满了风格各异的名片,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业绩一个比一个猛。   许今在外围看得热汗冷汗交替,他的设计师和团队是吕秘书安排的,给他干活的人都是纯粹拿钱办事,还从来没听说梅泽的设计师会因为哪个人抢破头。   手里的通讯器一直在按吕秘书的号码,对方始终没接。   楚文禾周围的氧气都要被吸干净了,呜呜泱泱的全是人,所幸这群alpha的信息素管理到位,否则腺体肯定要高能预警了。   热闹的摄影棚。   许今程玉和导演组在愣神,路过的保洁也在愣神。   alpha设计师们忙着推销自己——   楚文禾像个被众人供奉的财神,嘈杂的声音中,指节修长的一只手倏地伸进来,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众人回头,熙攘的摄影棚登时安静下来。气氛诡异到爆炸。   这……   江郁叹了口气,丝毫不在意上百双眼睛,将楚文禾上半身连带两条手臂都困在怀里,“稍微没看住,就跑得没影了。”   楚文禾奋力挣扎了起码三次。   动作幅度不大。   他怀疑其他人没有看出来他被裹挟了。   但这不耽误楚文禾用凶恶的眼神瞪前夫:“撒开!”   许今看到这一幕直接应激了,“江郁,他拿走了莫兰德团队的晚礼服,就是你设计的那件!就穿在他身上!!”   实习设计师叫道:“就是!那可是我们的心血!”   楚文禾正愁没人背锅,前夫的手臂如同壁垒,他那两条被迫贴紧的手臂努力一弯,抱住前夫的腰,“你这人,给我衣服的时候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被冤枉惨了!”   许今&实习设计师:“??”   江郁几乎没思索,手臂也顺势在他的腰畔收紧:“我看你喜欢,又怕你知道了不肯拿走。”   许今&整个设计团队:“——???”   “是这样的。”江郁对他们说,“我不满意那件设计,已经有了新的思路。”   “啊啊,那真是太好了!”莫兰德是江郁多年的合作伙伴兼好友,赶紧出来打圆场,“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用担心甲方的截止日期了!”   实习设计师不满叫道:“里面也有我加的创意装饰啊!”   “对。”江郁声音冷了一个度,“就是因为有你那个设计我才要重做,你参照的元素和上个月的杂志太像了,让人家办完婚礼接着打维权官司就不好了。” 第41章 褶皱   实习设计师被当众指责, 脸涨得通红却半个反驳的字也吐不出。莫兰德摸着额心,感慨自己的小徒弟嘴巴太快。   楚文禾想赶紧撤退了。   更微妙的气氛在于,现场所有的人都感觉江郁和他的关系不一般了。   员工集体纳闷:这俩人在角午展览会不是说才认识吗?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难道网传江郁只喜欢巢是真的?   不会吧……   怎么看江郁也不像被世俗欲望支配的人吶。   楚文禾最怕这些人误会, 光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 这会儿至少也YY出半个太阳系了。说什么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江郁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那表情就差把字写在脸上了:坑我加班,你还想跑。   江郁:“跟我走。”   楚文禾:“你容我考虑一下。”   ——江郁拉了他就走,楚文禾被那惯性一带, 手里的名片像雪花一样飘落,纷纷扬扬洒在了他被拖着走的大理石地板上。   吃瓜群众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反正许今的脸色挺精彩的。   许今跟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侧脸看到同样愣住的罗珅。   压在心底的那股邪火总算喷发了, 忍不住讽刺:“还看呢,某些人靠流量爬上来的,到梅泽来也不安分。蹭alpha的流量,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笑话吧。”   罗珅脸上挂不住, 抱着手臂别开脸。   白天罗珅被江郁用警示牌挡住的事早在群里传开了, 罗珅一路见学,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变刻意了。   “一看你就不适合在梅泽上班, ”许今晃悠着走到罗珅面前, 瞟了一眼远处还立着的警示牌, “你一个外来户,也不怪你不懂。在江郁面前舔着脸往不开放的区域走, 你以为他会为了你破坏梅泽的规矩吗?”   楚文禾离望向他的人群越来越远了。   走廊四通八达,江郁眸间一扫, 拉着他果断换了条路走。   是近路。   也是罗珅白天被拦的那条路。   许今还在火力全开地怼昔日故人,优越感全然写在脸上, 一副我是正式员工你算狗屁的傲慢。   殊不知就在下一刻,   江郁拖着楚文禾就从那块警示牌旁边走了过去。   那脚步挺快,摆明是要赶紧把楚文禾与这alpha遍地的区域隔离开。   楚文禾条件反射地腿一动弹,脚后跟正好刮到了那块牌子。   啪——!   写着“禁止入内”的三脚架仰躺在了地上。   翘着它那无辜又可爱的小脚。   许今和罗珅都不说话了,刚才那“啪”的一声,比打在脸上还痛。   江郁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   跟在后面的助手佟鑫怔住。   江郁:“扶起来。”   佟鑫回头,麻溜小跑就去扶了。   ……   ……   27层,工作室。   锁芯发出金属摩擦的闭合声。   楚文禾看着摆放时尚杂志的桌上书架,透亮的瞳孔一动不动,死活不给前夫和自己视线交融的机会。   “衣服的事多谢了,”江郁离他几米开外,在两台光屏调出晚礼服的图像,手边动作时,说话节奏也没乱,“才半天就找回来那么多,你比我想象中对我的信息素敏感……”   楚文禾:“不用客气,我也只是想早点完事。”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让自己的生活恢复到两个月以前。   没有爆红的许今。   更没有处不来的前夫。   楚文禾坐的沙发就在门口,伴着前夫手中的彩色铅笔划过素描纸的声音,“你一大早让我去找衣服,刚才又在摄影棚来那一出,就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解释什么。”江郁没看他,“橡皮拿给我。”   楚文禾:“哪里。”   “你右手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   “哦。”   楚文禾拿了橡皮来到桌案前,把它推到江郁手边时看到了咖啡杯的杯垫。是他当初临时弄来帮许今套近乎的小玩意。   好久不见了有点亲切,它似乎被使用得很仔细,没有脏,也没有变旧的痕迹。   唯独有点,   他做的是个茶杯垫。   拿来垫咖啡杯,和他在诊所的观赏鱼缸养鲤鱼有得一拼。   楚文禾收回思绪,也不在意打断前夫工作,“我跟着你过来了,今晚的事你得想办法给我澄清。”   “晚礼服的事,不是帮你澄清了么。”   “我说你和我的关系。”   装什么胡涂。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江郁手肘落向工学椅的扶手,抬眼看他,“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楚文禾纠正:“是离了婚的夫妻。”   夫妻俩字姑且先认了。   呕。   江郁:“是离了婚还一起过发情期的夫妻。”   “不是我叫你来的,”楚文禾可不惯着alpha,“是你自己赖着不走!”   江郁冷笑:“我要是不来,你都该打上抑制剂了吧。”   楚文禾也冷笑:“那也不关你的事!”   天性纯良不好斗的楚文禾,自认所有凶恶的嘴脸都给了眼前的alpha。   出乎意料的是,这话一说出口,江郁竟没再接话茬了,干净的手指握着铅笔的末端在纸上来回划着涂色,“这几天你来梅泽,没事就待在我这儿吧。外面那些alpha设计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毕竟是alpha。”   楚文禾才想起那些名片,估计已经进了扫地机器人的屁股。就是前夫说话时态度好到出奇,他一时间还有点受不了。   “你知不知道……”楚文禾慢悠悠说,“一个alpha对omega说这样的话,是一种宣布占有欲的表现。”   江郁看着光屏端起咖啡杯:“这样么。”   楚文禾习惯了前夫“不交底”的恶劣秉性。   两人暂时熄火几分钟。   楚文禾:“对了,我有个朋友叫宋奇,就是经常在网上活跃的那个蓝毛。上次没带他去角午,他抱怨了好几天。我想着,能不能让他来梅泽陪我们?”   江郁看他一眼,“准备‘动手’了?”   前夫对人类意图的察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楚文禾自认只开了个话头,换作旁人,是猜不到他想干什么的。   楚文禾:“梅泽规定不少,我知道让外人进来不容易。”   “是的……”江郁摸着下巴,“要是有人能发邀请函还为他担保的话,或许有成功的机会。”   楚文禾:“谢谢你。”   “不用客气,”江郁推上键盘,起身拉松领带,“反正我也不会白帮你这个忙。”   设计师的手异常养眼,不似普通男人的粗糙生硬,又没有女性的细腻柔软。手指干净而修长,看不出一丝做劳力活的痕迹,若要去弹钢琴,必然也是吃天赋的好手。   接着,江郁的无名指和中指勾进领结,缓缓拉开了领带。   就这关头,楚文禾脑海里冒出一个声音:这条竖纹的黑领带真好看。   江郁用领带夹固定好了卷起的领带,顺手放在了书架的方格中。接着,又解开了灰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室内空调温度适宜,江郁没有穿西装外套。   扣子解掉,已能看到颈线下的皮肤。   楚文禾眼皮用力往上掀了掀,头也顺势别开到一旁,“帮忙可以。趁机×骚扰我可是一百个拒绝。”   前夫低笑几声脱下衬衫,递到他面前,“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衣服被你抓皱了,橱窗里有熨斗,180度,6分钟。”   楚文禾莫名松了口气,没好脸色地接过,瞟了一眼正在挑新衬衫的江郁,“练得不错啊。你这么忙还有工夫去健身。”   “你不是知道么。”   江郁换了件暗白色的棉质衬衫,重新拿回领带。   “……”   楚文禾知道江郁话里有话,发情期那晚,他故意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合,手还不老实地从前夫胸前滑过。   虽是隔着衣料,腹肌的曲线和触感都留在指间了。   当时江郁转移话题够快。   不想在今日,突如其来的“旧事重提”。   干嘛又要再提这件事呢,还想听他说两个人都恶心的名台词么。   思索三秒,楚文禾一声不吭去拿熨斗,把衬衫放在平台,调整完温度一看,压根没有几个褶子!   温度适宜的工作室。   一个画简图的alpha,一个熨衣服的omega。   前夫那句话就像块丢进水里的石头,探了探水底的深浅,得不到响应,也没再管那块石头沉到哪里去了。   楚文禾表情淡然,他把衬衫翻面,想熨烫后背的位置,稍微多看了几秒,又情不自禁冒出这件衣服真好看的心声。   衬衫整洁,没有什么味道,更没有反复穿过的痕迹。   他却中了魔咒似的想把它据为己有,脑海已描绘出生动的场景:把它藏在衣橱最深的角落,或者入夜后把它穿在身上。   早在江郁来接见学团队时,他就看上这件衣服了。   渐渐的,楚文禾垂头,身体前倾,距离桌面越来越近了。   一个身影快步穿过走廊。   佟鑫正带着全村的希望跑过来探探虚实。   楼下的程玉和许今在对骂,alpha设计师们还没完全散去。大家的脑子里都留了个疑影,也看清了一个现实:许今已经没戏了!!   于是,导演拍了拍佟鑫的背:千斤重的担子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佟鑫走得越近,脚步放得越慢,最后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去,刚把耳朵贴上门——   “想要?”   是江郁的声音。   佟鑫瞳孔地震,脑浆子也跟着晃荡了几下。   不是吧,玩得那么野吗?   愣神期间,佟鑫没听到楚文禾是怎么回应的,等他本着再验证一次的心态再次把耳朵贴上去时——   又一次听到江郁的声音:“干什么呢,手别停下!”   佟鑫:“——!!”   连滚带爬地冲回去报告了。   屋内。   楚文禾连忙拿起熨斗,刚才熨烫的地方已塌陷出了明显的痕迹。   “呃……”   江郁心满意足听着走廊外稀碎的脚步声,来到楚文禾对面拿起衬衫:“烫坏了……”   楚文禾:“我赔。”   “没事。”江郁大方得很,顺手就要往垃圾桶扔。   “哎——”楚文禾按住江郁的手,“不要了的话,我拿回去当抹布用。”   江郁:“随你。”   待到楚文禾晚上去顶楼用餐,莫兰德看到他迭好随身携带的衬衫时,不禁问:“怎么烫成这样了?多少度烫的?”   楚文禾嚼刚烤好的面包:“180度,江郁说的。”   “啊?”莫兰德拿起衣服正反看了一遍,“这是特质的羊毛,只能用125度以下的低温熨烫。”   楚文禾看着莫兰特,嘴里又嚼巴两口。   莫兰德直呼暴殄天物:“他怎么能让你用180度烫呢,这肯定会烫坏的啊!” 第42章 痛快   楚文禾真后悔和莫兰特凑一桌吃饭。   他宁可自己不知道。   前夫一开始就打算把衣服送给他。   恐怕早上就注意到了他盯着衬衫的灼热目光。   要给还不直说。   拐了那么大一个弯子是怕他不收么。   楚文禾捏着餐叉恨恨想:要不是烫坏了, 要不是江郁要扔,他确实不会开口要。   一举一动被拿捏得明明白白的,对方还是自己极度想远离的前夫, 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江郁似乎喜欢送东西给他。   前几天, 楚文禾过完发情期打扫房间, 收拾出一大堆江郁的东西。   像是宣传册什么的小物件就罢了,两块崭新的腕表落在他手里,也没听到江郁开口说要回去。   他的小徒弟程玉识货:我靠, 百达翡丽!还有一块银盘!   楚文禾不太懂行情。   当时,程玉拿着那块百达翡丽对着灯光:这玩意, 高仿都够买三个顺心诊所了。   梅泽顶楼餐厅。   楚文禾见莫兰德心疼那件衬衫的眼神, 大约也知道了衬衫的价值。   在他看来, 前夫穿衣的颜色和配饰选择乍一看不高调,却越看细节越多,他还总在不经意间知道每件单品接近天文数字的价格。   设计师这么赚钱的吗。   外界说梅泽顶流能让人前显贵的大总裁抖三抖。   莫非传言不虚……   这难道不是单纯在玩梗吗?   罢了。   楚文禾暗地里劝自己。   反正那件衬衫他也不是真要当抹布。   如今他更能理解原主死皮赖脸嫁给江郁的行为了,他自己不能接受, 但他确实是能理解了。   “喂。”莫兰德用手肘撞他, “你挺厉害啊, 你怎么把许今比下去的?”   楚文禾扶额。   大叔, 你以为我想么。   设计师们在各桌用餐, 咖啡杯加刚烤好的红酒葡萄面包, 醇香弥漫。一个小时前,设计们还热络围绕着他, 这会儿已经有点形同陌路。   倒也不是。   准确说,是都在偷瞄他, 但没有一个再过来搭话了。   恰逢服务员小姐路过,莫兰德忘了拿奶精过来, 就喊住她问了一句。服务员小姐回去拿,过了几分钟回来说柜台上没有了。   同一时间,餐厅后厨烤小羊排的厨师们正哼着小曲,大伙今晚都挺高兴的。   “上次许今说扇贝烤得太咸,那一顿投诉举报!”   “切,他算什么东西,底层员工有几个没见过他摆臭脸的?”   “许今每次都把餐具弄得乱七八糟……”   “我说江郁早晚要换人吧~!”   “预言家——!!”   “活该被甩,看以后梅泽谁还给他好脸色看!”   大厨啧啧嘴摇头,“江郁啊,应该不会有omega真的讨厌他吧……”   这时,服务员小姐连麦进来:“柜台的奶精不够了,再补充一些过来吧。45号桌的莫兰德先生这里,单独送过来一份。”   “得嘞!”有人跑去仓库了。   ……   等待期间。   楚文禾和莫兰德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我啊,最近也在钻研呢。”莫兰德放下刀叉,从马甲掏出牛皮纸制的手账,拇指和食指捏着眼镜腿,“我和我的omega结婚20年了,青梅竹马,他从小筑巢就乱七八糟的,可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啊,天天研究年轻人喜欢的潮流,可脑子还是跟不上你们喽。”   楚文禾摘掉餐巾,擦着嘴角,“alpha在意那些,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闻言,莫兰特一脸惊奇看着他,仿佛在说:你靠筑巢从许今手里抢到了alpha,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服务员小姐等到了消息,把麦克风按到嘴边,“好的,谢谢了。”   这时,楚文禾开口了:“你们都误会了,我和江郁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淡漠的声音穿过服务员小姐的麦回响在餐厅后厨。   厨师们停下手里的活:“?”   苹苹……   莫兰德:“为什么啊?”   “我感觉他不长情,”楚文禾放缓语调,“我从没见过他穿重样的衣服。”   莫兰德:“那怎么了?”   楚文禾眼皮半遮淡绿色的瞳孔,“一个设计师,对自己的衣服况且如此,又能期待他对哪个omega专注呢。”   全后厨:“嚯——!!!”   楚文禾眯眼享受最后一口面包,土豆白身鱼酱的滋味好极了。   指望江郁辟谣是不成了。   等这一轮过去了,他可不想背着满身的绯闻过日子。   ……   ……   楚文禾和程玉应邀去梅泽的事,汤博热了好几日了。   转眼间全网都在议论“苹苹”。   因为楚文禾是躺在了程玉筑的巢里,大家都在猜苹苹到底会不会筑巢。   [有了程玉,苹苹的技术会提高很快吧!!]——点赞8k+。   粉毛嘟着嘴,在直播间黑脸一晚上了。   梅泽给程玉发邀请函那日,就有网友预言那是许今失势的征兆。   粉毛当然不愿相信,可许今的代言确实少了,势头也不那么猛了,连前些日子不敢冒头的黑粉都敢招摇过市了。   [真tm解气,我一个圈外人都看不惯许今太久了!]   [要是许今和江郁分了,我也就取关了~]   [哎,想当初许今的黑料也不少吧,有必要拿出来强制复习一下了]   ……   粉毛专靠炒作江许cp招揽粉丝,今夜直播被幸灾乐祸的网友冲了好几轮,差点气得在直播间喊爹骂娘。   后台粉丝的留言一条接着一条,无外乎都在说:求发糖,求发糖啊!   粉毛揉乱了一头芭比粉色的头发,刚从账号界面出来,汤博就推送了蓝毛的消息。   “靠?”粉毛叫出声。   这蓝毛宋奇,可是吕秘书交待了要重点关注的对象。当初蓝毛那张照片没掀起风浪,都是吕秘书公关做得好。   “吕秘书这两天怎么也没动静了……”   粉毛嘟囔着打开汤博。   这是他今年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蓝毛叫宋奇啊喂v(于3分钟前发送):   我的天吶!真没想到这样宝贵的机会能落到我的头上[图]!!梅泽给我发邀请函啦!明天我也可以去梅泽见学啦!!@粉毛啊喂]   [蓝毛叫宋奇啊喂v(于1分钟前发送):   感谢我爸我妈我爷我奶,感谢我妹,感谢所有陪伴我成长的人!感谢朋友的信任@程玉不欲,感谢臭sb@粉毛啊喂]   [蓝毛叫宋奇啊喂v(于52秒前发送):   略略略~~~@粉毛啊喂]   [蓝毛叫宋奇啊喂v(于40秒前发送):   今夜月色真美~~~@粉毛啊喂]   [蓝毛叫宋奇啊喂v(于37秒前发送):   今夜有人失眠~~~@粉毛啊喂]   “靠——!!”   粉毛爆发出一声怒喝,一脚踹翻了桌子。   夜晚的窗帘映着粉毛来回踱步的身影,打了数个电话,总算联系上许今的助理了。   “凭什么邀请他这种货色?程玉能想到的,许今就想不到吗?我不管!我也要去,不然我以后还怎么混了?!”   助理安慰了粉毛,转头去找许今,苦口婆心劝了大半个小时:“他是我们在外面的大粉啊,再不放出点新素材,舆论可就全跑到苹苹那边去了!”   “你今晚没在梅泽?”许今尖锐的声音传来,“你是瞎了吗?我上哪儿去给他弄新素材?”   助理快急死了:“有没有不重要呀,关键是蓝毛有的粉毛也得有啊!”   ……   第二天。   许今找PR说这事,碰了一鼻子灰才办下来。   蓝毛已经高调登场了。   一身街头朋克风,冬日里也不怕冷,打着鼻钉招摇过市。   下了电车就举着直播用的通讯器一路走到梅泽,“哇哦,看看这繁华街的绿化!哇哦,看看这街上的俊A美O!哦哦哦——!看看梅泽这某些人一辈子都进不来的旋转门!!”   然后,在登记时被前台委婉提醒:宋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能拍。   蓝毛吐了吐舌头,扭头对直播间说:“好啦,我们要谈工作了,今天的直播先到这里了~!”   前台:“……”   几人小声议论。   “程玉才来几天?连他都能请外人来了?”   “哪儿啊,你听外面胡说。”   前台看着登记表右侧的担保人名字,“这可不敢说……”   ……   楚文禾知道蓝毛高调。   高调成这样的omega也是稀有品种了——自蓝毛从学会筑巢,就彻底从杨擎那渣A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每天小生活滋润得飞起。   蓝毛昨晚接到电话,还以为梅泽看上了自己的“潜力”,一听是来走个过场,失望了3秒又原地复活:走过场也高兴啊!!   江郁在前台签完字,领着蓝毛去电梯。   蓝毛一路小跑,嘴里闲不下来:“喂,你本人比镜头里还好看啊!我就说,好多照片都糊成那样了,还是好看啊!!”   叮。   江郁按了27层。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蓝毛凑近,“你为啥不去当明星啊?我记得你刚出道那会儿好多公司想签你吧?你是不喜欢偶像剧?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搂搂抱抱是不是?那、那悬疑呢?我看你也很适合演律师或医生嘛!”   江郁:“你打算待几天?”   “嗯……”蓝毛一根手指杵着下巴,“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我和程玉说好了,这次出兵,不把那个粉毛干趴下绝不还朝!昨天呢,我们就打响了第一炮!之后的长线作战还要——”   江郁按下最近的楼层出了电梯,“2710,楚文禾在等你。”   蓝毛叫道:“你不和我一路啦??”   叮。   电梯门缓缓闭合中。   江郁:“到了老实点,别乱动工作室里的东西。”   ……   一楼大厅。   前台小姐正给粉毛办手续。   粉毛刚得到助理的消息就赶来了,生怕晚太多显得自己丢了牌面。   许今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眼窝有点发黑。   前台小姐职业微笑,心底里压根懒得理这俩人,扭头看到江郁回来,还以为是蓝毛的文件出了问题。   “没事。”江郁说,“建业的刘老爷子今天下午要过来,吕秘书已经去接了,他是大客户,你们周知一下别怠慢了。”   粉毛一见江郁,眼珠子都亮了。心念:这才到了几分钟,猛料就要来了?   前台小姐叫了粉毛确认登记信息,粉毛还一脸兴奋。   许今见江郁看手表,以为江郁在等人。昨晚许今受挫不小,今日粉毛在这儿,一时间虚荣心又作祟,“昨晚直播筑巢,我状态不好……。最近真是被骂惨了。”   走甜美路线的omega撒起娇来,连女人都要靠边站。换做旁的alpha,早就要心软了。   江郁眼尾的余光扫过粉毛,又对许今说:“你在外面的形象一直不错,不过粉丝多了挨骂总是有的。尤其麻烦的是……不省心还招黑的老粉。” 第43章 金主   程玉在梅泽两天没见到吕秘书的人影。   节目组全程跟拍, 说要把视频剪辑一下放到网上。   程玉乖乖按剧本行动,旁边的蓝毛可不是听指挥的主儿,跟在他身边啰嗦个没完。   导演倒是喜闻乐见, 发现蓝毛很有卖点, 甚至多给了蓝毛不少镜头。   不过, 关于蓝毛来梅泽的事,主管还是嘱咐了几句。   大意是:在摄像棚周围活动一下就得了,不要到处乱跑。   让梅泽的人事部门剩不下心的还有粉毛, 交待了几句不许乱拍,粉毛一门心思要比蓝毛多争取内部消息, 满心热切, 上蹿下跳。   午休。   摄像棚送来了盒饭。   不打算留在公司吃的人下楼出去了。   粉毛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几米外, 程玉给蓝毛介绍盒饭的种类,上午也是关照有加。   而他,许今就给他丢在这里,再也没过来看一眼。   上午来的时候, 粉毛碰巧看到江郁和许今都在, 以为能再捞一把, 谁知江郁一走, 许今看他的脸色像看到了发臭的垃圾。   “哼……什么了不起的。”   粉毛瞥蓝毛。   蓝毛拨动眼皮, 冲他做了个鬼脸。   粉毛:“——!!”   手里的盒饭一巴掌摔在地上, 粉毛捏紧拳头就要冲过去。   殊不知阴影里站了一排的保安眼疾手快,一把就给粉毛按在了地上。   蓝毛乐疯了, 狠狠咬了一口煎蛋,满嘴油晃悠身体。   公司下午要来大客户, 主管可担不起这俩毛儿闹事的责任,下巴一抬, 指挥保安把粉毛送回许今那里了。   到了许今的私人化妆室,粉毛可算忍不住了:“那个宋奇算什么啊?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真的是,我在外面骂他还是不够!”   许今半个小时前刚拍完写真,新试的衣服还算合适,代言品牌方却突然出幺蛾子,说什么衣服要改,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一个两个就算了,就短短几日,已经有五六家代言拐弯抹角延后契约了。   也不知是不是形象受损的缘故……   许今摘掉美瞳,透过梳妆镜再看粉毛,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江郁那句“不省心还招黑的老粉”在许今的脑子里回荡了整整一个上午,不管做什么,总能想起那句话。   可不是么。   这样的家伙一粉顶十黑啊。   粉毛还在喋喋不休:“不就是程玉罩着他,你要是也来帮我,等我回去一定要打肿他的脸!”   许今吊起的眼角蔑视一瞥,阴阳怪气说:“程玉自己就是下等人,罩着那个蓝毛也就算了。你以为我是谁?我哪有闲工夫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记回旋镖,正中粉毛的胸口。   粉毛都听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还接受不了许今这么骂他:“我靠大哥,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为了炒你和江郁挨了多少骂,你心里没数吗?”   许今猛地站起身,回头冷声道:“你哪里是为了我?没有我,你哪里来的粉丝?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你——!”粉毛还是不敢和许今动手,拳头攥得死紧,后槽牙恨不得咬碎,“好好好,你早就想这么说了吧,你自己直播不争气,挨骂还要赖到我头上?”   许今更是气得发抖,他最听不得昨晚直播的事,一巴掌就招呼在了粉毛脸上。   “啪——!”   响到屋里的镜子都要抖两下。   “滚出去!!”许今顶着一张柔弱娇俏的脸,眼角唇边狰狞,“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缺胳膊少腿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   蓝毛和粉毛因为抢alpha的事结仇,数不清的仇怨买十字架都镇不住。这次来梅泽,蓝毛以为要和粉毛长线作战,还不知道江郁已经把进度条拉到大结局了。   摄像棚的饮用水喝完了。蓝毛出去买,跟着几个在外面吃完饭的员工回来。   刚进门,就看到粉毛背着包,一脸愤怒地向外走。   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粉毛抬眼时眼球布满血丝。   蓝毛一看这小子来劲了,脑子一热,早把楚文禾的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   昔日粉毛勾走杨擎,俩人在蓝毛面前一通秀恩爱,蓝毛气得大哭了一场跑去顺心诊所……   再后来,杨擎不知道去哪儿了,两人的恩怨丝毫不减。   几乎只是眼神接触了一下,瞬间山崩地裂,待到梅泽的人反应过来,两个omega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   ……   2710工作室。   光屏的聊天群进了新消息。   [吕秘书:@莫兰德先生,请和您的团队到2楼41号会议室]   [吕秘书:建业集团的刘老爷子一会儿就到]   [吕秘书:我也在车上,到时候会给老爷子带路]   刘老爷子还不知道,给儿子和儿媳订做的晚礼服昨晚就曝光在几十万人面前了,如今他要看到的,是十几个小时内重做的新品。   楚文禾是有点佩服江郁的。   昨天他熨衣服的时候,江郁就完成了草图。   新衣细节全面,设计师助理、样板师、面料设计、配色专家挨个亮绿灯,压力给到小裁缝那边。   小裁缝哭着踩了一夜的缝纫机,赶在早上8点前弄完,人也累趴下了。   江郁整理桌子,低身时领带落在桌面,顺手拿起领带的尾端塞进胸前口袋,“我也得去一趟,两个小时以后回来。”   楚文禾默不作声,原著的江郁可从不会主动说行程。   相处几日,他都要怀疑前夫也是穿过来的了。   不经意间一看,江郁那条领带,好像是昨天戴过的。   嗯……   竟然开始连续两天戴一样的佩饰了。   西装倒是从头到尾换了身新的,前夫在公司不穿外套,今天的衬衫光泽感比昨天更好,雾绿色又压住了光泽感带来的张扬,经典款式的剑领,背部的单褶设计勾勒出腰身。   楚文禾吧唧嘴。   等等,这件衬衫好像也挺不错。   江郁低头看腕表,刚要出门,墙上的电话机响了。   话筒里,前台小姐焦急地说:“出事了。”   “我这就下去。”   江郁一一听完,语气上关切应着,可在楚文禾的视角看来,前夫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半点惊讶。   楚文禾得知蓝毛又闹事了,叹了口气,“我也下去一趟吧。这家伙,和他说了多少遍别惹事,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江郁在门口回头看他,“是对面先动的手。”   ……   同一时间。   一辆劳斯莱斯驶入梅泽的地下车库。   建业集团的老总刘郑荣下车,4个膘壮的保镖护送,由吕秘书领着向梅泽写字楼走去。   刘老爷子大器晚成,办旅游公司和连锁酒店发家,有点暴发户的气质在身上,这些年见多了人外人,也稍微收敛了点。   “哎呀,肖老板出差了,真是太可惜了!”刘老爷子拄着龙头拐上台阶,“我一早就佩服肖老板,这么大一个企业,让他整得那叫一个妥帖!上下有序,井井有条!”   吕秘书搓着手笑道:“老爷子真是太客气了。您以后也是我们的客户了,为了迎接您的到来,我们梅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刘老爷子摆手,“哪里哪里,我也是正要见识一下梅泽的待客之道,以后多学习学习龙头企业的经验!”   两根老油条就这么互捧着走完台阶,向写字楼大门走去。   ……   梅泽大厅已乱做一团。   蓝毛嘴角肿了,粉毛眼圈青了,互相盯着对方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慌乱中,前台喊了一声:“快把他们拖走,客人要来了!!”   蓝毛一听,当场就清醒了。   上午和程玉在摄像棚也听说了建业老总要过来的事,梅泽好不容易放他进来,万一真惹出事了,岂不是坑了楚文禾。   当下,蓝毛佯装败退,撒腿就往外跑。   先给粉毛这丫弄到外头去,到时候新旧账一起算!   蓝毛一阵风似的向外冲,眼看出口就在脸上了,玻璃门里突然闪出五六个人影。   粉毛果然追上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跑,保安跟在后面跑。粉毛一看蓝毛都快跑出去了,跳着脚脱掉皮鞋,冲着蓝毛就用力丢了出去。   “去死吧你——!!”   那一嗓子倒提醒了蓝毛,蓝毛回头一看,条件反射地一低身,皮鞋嗖地越过他直直飞了出去。   粉毛那一丢是用了全力的。   皮鞋蛮力不减,两个建业的保镖愣是没看懂现场发生了什么。   待反应过来,皮鞋已从他俩中间飞过,“咣”的一声就砸在了刘老爷子的脑门上。   吕秘书:“——!!”   刘老爷子后退几步跌进旋转门,又给转出去了。   吕秘书赶紧跟出去,扶起大字形躺在地上的刘老爷子,嘶声叫道:“快去叫医务室——!!”   ……   医务室,护士淡定走过。   刘老爷子年轻时穷过,体格比打小娇生惯养的豪门后代皮实,那一下子换个年轻人都不一定受得了。   一通X光和CT检查,医生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人没事,就是给砸懵了。”   楚文禾在门口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蓝毛是他弄来梅泽的。   粉毛蓝毛两个当事人都被轰出去了,主管还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再接近梅泽100米之内。经过这件事,也没有多少人相信粉毛蓝毛会乖乖听话,梅泽9成的保安都派出去巡逻了。   刘老爷子半个小时后苏醒,额头肿了一块,人坐在病床上。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边,医务室挤满了项目组的负责人,吕秘书和莫兰德也在,都在嘘寒问暖。   “算了算了。”刘老爷子摆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设计的衣服怎么样了。这结婚吶,日子选好了也不能改,我那儿子儿媳妇还没回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莫兰德满脸客气:“我们想着先找个参照,alpha那边我们找了自己人来试,omega还在找……”   刘老爷子喝了口茶,突然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指向了人群外头,“儿、儿媳妇——”   儿媳妇?!   众人同时回头,楚文禾懵了,“我?”   身旁的江郁也看他:“……”   刘老爷子这才缓过来:“这个小哥的身条、很像我儿媳妇!!” 第44章 量体   刘老爷子这一说, 在场设计师兴奋无比,像苹苹?   虽说“正主”没争取到,弄个高仿也是好的。   待到刘老爷子的保镖打开老人size的大屏通讯器, 手指划过屏幕, 两个杀马特风格的年轻人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卧槽……   乍一看还以为是粉毛和蓝毛呢。   刘老爷子慈祥地呵呵笑:“怎么样, 很像吧?”   众人:“……”   程玉满脸无奈,“我说老爷子,你这滤镜也忒重了点吧。你儿子像不像江郁我就不评价了, 毕竟这年头alpha的自尊心都挺脆弱的。”   说着,抬手把楚文禾的身段一比划, “这你都觉得像, 你是觉得他俩都挺瘦对吧?”   莫兰德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像不像的吧, 结婚之前人总要回来,临时调整就行了。   刘老爷子还不服气,又放了一段小情侣发在亲戚群的视频。   小情侣在另一个半球度假,在海边的游艇上, 看得出确实恩爱, 俩人搂一块吐舌头, 穿衣都是大牌, 但东拼西凑愣是像跳进了大染缸。   omega热情似火, 搂着alpha的脖子亲了一口。   然后, 医务室就传来omega喊“亲亲老攻”“宝贝”“我的神”“快来爱我”“你好帅”的声音。   楚文禾听到摩挲上臂,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江郁凑到他耳边, “我们离婚前,你比这叫得‘野’多了。”   “……”   楚文禾印堂发黑, 向右平移了半步,想拉开和前夫的距离。   江郁也平移, 两人再次变成了挨着站的样子。   就这个档口,莫兰德当机立断:“很像啊!就这么定了!您儿媳妇那边,我们会让苹苹来试穿的!”   ……   ……   楚文禾来梅泽的第四天,许今的粉丝数狂跌,从前因为巢关注许今的粉丝全跑了,留下死忠粉还在硬撑,加上僵尸粉也有四千万的关注。   粉毛那个嘚瑟的账号注销得无声无息,据说遭到了大粉的驱逐,在内部被骂了一顿,连直播团队都跟着解散了。   至于蓝毛,账号也跟着凉了。   蓝毛也想得开,干脆把直播赚的钱拿去自驾游了。   就连梅泽宣传的筑巢直播,观众对程玉的期待也超过了许今,搞得宣传组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把程玉提到了主位。   楚文禾托着下巴沉思。   许今接连受挫后就茍起来了,整个人低调不少,八成还在等吕秘书“忙”过这一阵子拉自己一把呢。   殊不知吕秘书这般奸猾的老油条,一看风向不对早就想好退路了。   至于江郁,大多时间不在工作室,听说花了不少工夫对应刘老爷子那边的单子。楚文禾想来,可能是给人家脑袋砸了个包的补偿。   咚咚。   工作室敲门声传来。   小裁缝探了脑袋进来,煮咖啡的佟鑫说:“进来吧,他不在。”   “呼……”   小裁缝大方推门,自从那晚被江郁口头点拨了一下,小裁缝这几天见了江郁就绕道走,还强忍着不来找佟鑫串门。   楚文禾:“他为什么讨厌你?”   “他以前就这样。”小裁缝两手插兜耸了耸肩,“我刚来梅泽那会儿,和佟鑫给他的模特量尺寸,我不小心少量了几个数,事后人家模特都走了,我急得要命。结果你猜怎么的,他直接就把我没量的几个数写上了!”   楚文禾认真听着。   小裁缝继续说:“当时也挺着急,样品做好我以为要改,没想到那模特穿上正正好好!”   “嚯……”   楚文禾听得连连点头。   难怪江郁在角午冷不丁说出了他的腰围和腿长。   竟然是目测的?   听到这里,楚文禾下意识说:“他这对你挺好的啊。”   “你听我说完呀。”小裁缝挑着针线嘟囔,“一个周后我又少量了几个数,是比上一单还着急的单子,结果他就不管我了!害我挨了好一顿骂!!”   楚文禾:“……”   难评。   单说这事,难道不是你自己活该么。   佟鑫收拾完桌子,接了快递送来的新品时尚杂志,一一记录排好。没有事做的空档,就去网上搜罗时装周的信息,还给楚文禾准备了水果和点心。   楚文禾待在这里也什么事,饿不着倒是真的。   小裁缝也跟着沾光,“真好吃!我记得江郁的工作室从来也不买零食,怎么最近转性子了?”   “……”佟鑫眼神示意小裁缝别多话。   点心和水果,名义上是佟鑫买回来的,毕竟江郁交待过不让说,一旦说了,苹苹可能就不吃了。   楚文禾眼瞅他俩错频交流,没停下吃小麻花的嘴。   ……   等到江郁午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小裁缝坐在桌子上,嘴边带着残渣,拇指还用舌头舔了一下。   小裁缝看到江郁手里的量体表,一个激灵跳下桌子,“量、量尺寸是吧,我去拿卷尺——”   佟鑫眼疾手快,一把将卷尺抢先拿在手里,“哎呀,你满手都是油,快洗了手和我出去拿新买的书,我一个人拿不了!”   两人推推搡搡往门口走去。   小裁缝低声:“喂,你我都走了,谁给他帮忙啊?”   “也没办法!”佟鑫把卷尺往茶几一放,继续推着小裁缝往外走。   小裁缝:“可是……”   “没有可是。”佟鑫虎摸小裁缝的脑袋,“快走吧。”   ……   楚文禾对梅泽繁琐的人员分工实在不熟。   比如给模特量体这事,设计师的时间比金子还贵,肯定是交给助理和裁缝来做。   楚文禾还以为模特马上就到,等看到前夫摸过佟鑫留下的卷尺,一股不好的预感找上门来。   “等等……”   江郁缓慢走近:“你不用怀疑,就是要量你。”   楚文禾:“佟鑫他们——”   “他们很忙,”江郁在他面前拉开卷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   毕竟是刘老爷子亲自指了像儿媳妇的人选,莫兰德也当场答应了。莫兰德说等团队开会当天去公共设计室量体试装就好,楚文禾没想到流程怎的又错乱了。   江郁的工作室大小足够小孩子疯跑,楚文禾此时却感觉没有丝毫退路,他被盯上了,江郁走过来的脚步,一步步减少了他的退路。   楚文禾退到桌沿就放弃了,抱起手臂做拘谨状,别开脸说:“你也觉得我很像那个omega么。”   他是想说:你不会和刘老爷子一样的眼神吧。   不像就换其他omega,他好歹也不是梅泽名下的模特。   江郁的手指在柔软的米色卷尺摩擦,上下扫了他一眼:“怎么会,你比他好很多。”   楚文禾心道:我不是想听这个。   等等……   楚文禾:“你不是能目测?”   江郁:“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淡色的窗帘半拉着,把冬日本就不刺眼的光芒遮挡严实。屋内温暖得像个天然宜居的巢穴。桌案、书架、沙发、地毯的颜色得宜,位置恰到好处。   两个人的距离只剩半米不到,再近一点就要贴在一起了。   江郁唇边含着恶劣的笑意,没有外人的地方,冷漠疏离的alpha总算是放任了本性的流露,手臂绕过楚文禾的腰,卷尺在宽松的内衬收紧,“28.14……”   量完用铅笔在量体单记录好。   还说:“胖了。”   楚文禾:“——!”   这混蛋是在对比他在角午那天。   前夫也不管他脸黑,兀自探身摸过计算机旁的小麻花包装纸,看着背面的成分说明,“脂肪和热量超标了么。”   楚文禾冷漠脸:“别看了,omega过完发情期要大补。”   江郁:“你也没干什么消耗体力的事,也要补么。”   “都要补!”楚文禾恶狠狠说,“这是常识!”   他怀疑alpha在装胡涂,omega发情期过得越舒适,结束了反而补得越多。因为身体会判定omega适合受孕,督促omega存储脂肪。   江郁垂眼看他:“所以你的身体是认可了我做出的‘贡献’么……”   楚文禾抬眼对上alpha的目光:“一块长期没有浇灌过的荒地,谁去洒点水它都能长出苗儿来。”   话说到这里,江郁笑意渐深,拉住皮尺,向下滑到了他的腹部,“28.95。”   楚文禾摆出一副金枪鱼般的死尸状。   江郁:“吸气。”   楚文禾配合地吸了一口。   “收紧。”   “……”   “28.57。”   在梅泽,模特每过两周就要重新量体,他们的饮食受到严格的控制,体形不达标可能面临机遇的丢失。   至于量体的项目,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头围,耳宽,肩宽,肩周,上臂,小臂,手腕……   楚文禾忍不住问:“手指也要量吗?”   “通常只量一次,”前夫耐心解释,把他的右手握在掌心,挨个量每一根手指,“模特会戴戒指等饰品,这组数据常能用到。”   常能用到?   可他也不是梅泽的——   江郁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次的甲方是新婚夫妻,少不了戒指。”   要不是蓝毛惹了烂摊子,楚文禾绝不会答应当工具人。等量到下身,江郁将他抱到了桌子上坐着,拉直他的腿,卷尺从腿根拉到脚踝,“36.42。”   接着是大腿长,小腿长,大腿围,膝围,小腿围……   楚文禾已经有点麻木了,前夫事无巨细测量他的身体数据,他像块木头。   最后,卷尺圈住他的脚踝,江郁侧过脸,“7.66。”   测量告一段落,感官上已经滚烫的皮尺终于离开了他的身体。楚文禾默默松了口气,江郁还在确认每个数据的记录情况。   江郁:“抱歉,忘了一个。”   “……”   楚文禾掀起眼皮。   “颈围……”江郁的铅笔在密密麻麻的量体单敲了几下,皮尺缠在掌心,“公司承担量体工作的助理和裁缝都是beta或omega,因为alpha参与量体难免会触碰到omega模特的腺体,或许会让omega感觉到冒犯……”   楚文禾暴言:“行了,别假惺惺的了,量吧!”   全都量完了,搁这儿说冒犯。   闻言,低头的alpha唇边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45章 诚意   那笑意让楚文禾起了一丝警惕。   江郁这人, 说话不直接,做事也拐弯抹角的,被卷进算计的人, 总要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充当了哪一枚棋子。   若不是为了对付许今, 楚文禾是不愿意来梅泽蹚浑水的。   发情期一过, 人清醒了,回想起前夫说的那句“从前也没见你发情期那么难熬”,难免有点微妙。   《不会筑巢的omega》是一本连载中且注定烂尾的小说, 他穿书时系统跑到鲤鱼脑子里去了,有太多剧情点没揭开, 他是真招架不太住“过去”相关的剧情。   楚文禾再次感慨。   如果前夫是个恋爱脑或忠犬攻该有多好。   人用完了, 他也能平安回归生活。   就在走神的片刻, 皮尺已卷住了他的脖颈,因为要测量准确,它在缓缓收紧。   皮尺重迭的地方有江郁想要的数字,就在颈后。   楚文禾抬起头, 一是佯作配合, 二是避免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和前夫对视。   江郁比刚才挨得还近, 几乎是已经把他抱在了怀里的姿势, 歪头, 视线来到他身后, 绕颈看向他的腺体。   皮尺脱落些许,露出了楚文禾穿书后长出来的腺体, 这也是他从beta变成omega的标志,屡屡打乱他生活的元凶。   远远看的话, 楚文禾像是被alpha亲昵地抱在怀里。   “看好了?”   楚文禾提醒久久不动的前夫该记录了。   江郁:“好完整的腺体……”   接着又说:“想不到你这半年还挺老实的。”   omega的腺体会因为损伤或alpha的撕咬留下痕迹,即便是临时标记, 时间久的,小半年都会有个浅浅的印子。   楚文禾不知道所谓的完整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在回忆原主有没有关于腺体的情节。   答案是:没有。   淡淡的薄荷味传入鼻息,楚文禾血气上涌,当即推住alpha的肩膀,腿一伸下了桌子。   江郁把卷尺放在一旁,写下颈围数据,“抵抗匹配度接近100%的alpha,这半年你变化不小呢。”   楚文禾掸了掸久坐的裤子,“人都是会变的。”   原著信息不足,关于“过去”,江郁比他知道得多。   所幸这是破镜重圆的小说,他不想继承原主遗志,还可以努力放大婚变带来的影响,合理化自己所有的不同。   说到变化,楚文禾又忍不住多说几句:“你们alpha,总觉得omega一个人没法活,这是妥妥的刻板印象。”   江郁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再度走近他身边时,却又话锋一转,温声问:“你说,一个人每天换衣服,有人就觉得他‘不长情’,这算不算刻板印象?”   楚文禾:“……”   好吧,在这儿等着他呢。   待到工作结束,两人在等电梯,江郁回头,见楚文禾浑身穿得蓬松,挎着一个帆布包,活像个富态的雪人。   楚文禾身条很细,当beta的时候也是“一眼omega”的那种类型。这年头伙食好了,体格似alpha的omega不在少数,楚文禾只遗憾自己不在这个行列。   “看什么。”楚文禾抬眼。   江郁收回目光,眼神却没从他身上离开,改从电梯口的反光金属面看他,“我想着你这两天真听话。每次我回工作室,都能看到你老实待着。”   “不是你说没事别出去么。”楚文禾扶住滑落的背包带。   羽绒服料子滑,袖子塞满了棉花活动不方便,明天背个双肩包好了。   江郁见他不接话茬,低头看腕表时慢悠悠说:“粉毛被你解决掉了,下一个,就轮到罪魁祸首了吧。你来梅泽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楚文禾沉默片刻,“为什么你一直不澄清?”   “什么。”   “你和许今的关系。”   因为筑巢关注许今的粉丝跑了,剩下的那些,除了死忠就是爱看漂亮笨蛋逆袭的爽文爱好者。足足四千万粉丝,大手代言虽在变少,却也有不少小品牌仍在观望。   说到底,把许今送上神坛的第一把火,是江郁点起来的。   楚文禾留在工作室,   也是想找个机会和前夫好好谈谈。   电梯门上的数字在闪烁,30层的电梯快要下来了。   江郁:“许今对我来说,和两个月前留在你诊所的风衣是一样的。”   楚文禾:“?”   “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   江郁看着电梯数字逐渐变成29、28、27,笑意漫上唇边,“许今要是倒了,你还会继续留在梅泽么。”   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电梯里站着七八个人,都是从休息区下来的。   许今也在其中,一看到他,眼珠先是一僵,随后又瞪了他一眼。   可在楚文禾眼里,许今已经约等于丰美的鱼饵了。前夫的话耐人寻味,楚文禾自认,要是许今没了,他撒腿就跑,主线都追不上的那种。   不过,江郁那话的意思,或许也可以理解成:只要你留在梅泽,我就动手。   楚文禾进了电梯,感觉封闭的空间全是偷看自己的视线,电梯一路开合下到15层时,他和江郁已随着人员进出挪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许今就站在他俩前面,还在透过数字键下面的镜子偷窥他们。   楚文禾有点想早下电梯了——他没想和江郁一起下班,是江郁的工作室要锁门了,程玉今天出外景,他才跟着下来的。   于是,楚文禾伸出手,越过许今的肩膀,企图按下就近的楼层。   江郁刚才向旁边的同事搭话,两人就聊了起来。   “哎……”戴眼镜的设计师好奇道,“你这几天下班挺准时的喔,原来是要回去打游戏啊?好玩吗?”   江郁幽幽说:“还好吧,有点棘手。一开始等级不够,就养了条蛊虫对付boss,结果蛊虫养得太肥,解决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   电梯里瞬间响起眼镜设计师夸张的笑声。   楚文禾停在半空的食指有点抽搐。   指桑骂槐是吧。   叮。   电梯停在7楼。   楚文禾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江郁抬手拨住要闭合的电梯,赶在最后一刻跟了出去。   许今原本极力忍耐,看着两人先后离开,嫉妒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   自从楚文禾来了梅泽,梅泽就变成了地狱。   ……   ……   楚文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听到比他快的脚步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过了头。   梅泽的楼梯少有人走,串楼层的时候偶尔用用,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度,白色的瓷砖反光,映着楚文禾面无表情的脸。   江郁走近,“生气了?”   “什么游戏啊。”   “嗯?”   楚文禾见这人幸灾乐祸,追问:“你最近玩的那个游戏叫什么啊?”   “叫……”   两人在凉飕飕的楼道面对面站着,江郁背靠瓷砖墙,竟真的思索起来。   楚文禾等着看前夫这张嘴怎么把恶劣的玩笑圆了。   不想,眼前的alpha伸手捞过他腰,指间一收,让彼此的身体贴得更紧了些,然后才低头笑岑岑说:“好像叫……不会筑巢的omega?”   楚文禾登时僵住。   他看到了?   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说。   到底知道了多少……   alpha在他腰隙的手也感觉到了皮肉的僵硬,手指还在上面揉了两下。   “我什么也不知道。”江郁说,“我也只是想提醒你,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就藏好,放在那种地方……”   不待楚文禾开口,江郁想了两秒,“不过你也不是不小心的人,这也说明你那个小屋没什么外人进去过吧,挺好的。”   楚文禾瞪着前夫,想刀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了。   “你想多了,”楚文禾尽量放松语气,“闲的没事写了点小故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郁领口上方的颌线流畅,颈线冷冽,以往笑意含蓄,这回却笑出了声:“那不能吧,你可是急得连‘老攻’都叫出来了。”   楚文禾宛若雕塑。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别想再翻账。”   “你嘴巴严实,”江郁看他,“可你那个小徒弟……”   楚文禾一把拉住江郁的领带,今天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出如此有攻击性的动作,“留在梅泽的事,容我考虑一下。”   “可我改主意了。”江郁捋好被捏过的领带,边解边缓声反思,“唉,我怎么能逼你留在这里呢,你该有选择的自由。我向你道歉。许今的事我会考虑。”   楚文禾看向满脸真诚的前夫,“我什么都不用做?”   怎么突然这么好。   有点难顶。   江郁:“说了要道歉,当然不会只有口头上的。”   “哦。”楚文禾将信将疑。   “月底的幕张展览会,你会看到我的诚意。”   江郁将领带卷好,   塞进了他的前襟口袋里。   ……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坐在地上,将《不会筑巢的omega》6册归拢在一起,他耳边还夹着通讯器,“拜托了暹罗,大概明后天能寄到。”   暹罗是除了程玉唯一知道楚文禾真实身份的人,因为年长,还比程玉多了几分稳重和豁达。   楚文禾与程玉交好,但一遇到不顺心的事,还是找暹罗的次数多些。   并非信不过程玉。   程玉性子急,容易冲动,分享糟心的事只会让不开心翻成两倍。   听完他的叙述,暹罗难得没和他共情,“你前夫挺有意思的啊,我看他是喜欢你吧。”   楚文禾:“可别。”   能喜欢江郁的omega,不是颜控就是拜金。   他不相信有哪个omega会安心和这样的alpha生活在一起。   话虽如此,楚文禾还是有点奇怪,暹罗又不认识江郁,又何必向着江郁说话。   听筒里,暹罗说:“你之前给我的那个针剂。”   “啊……”   楚文禾差点就忘了。   那根前夫让他帮忙注射的针剂,他注射完后当场折断针头处理掉了。   待江郁离去,他翻了出来,里面还有残余的药液。   暹罗在羊波湖旁开酒吧,见的人多。楚文禾把药液溶了水,一部分给了暹罗,另一部分寄给了诊所的投资人大佬。   两个人一起查,总该有一个能给他答案。   楚文禾做筑巢师,资格考试中关于信息素的部分不比普通医生学得少。   实话说,连他都不认识的药液,肯定没在市场发行过。   顺着这根针剂查下去,说不定能摸出江郁隐藏在原书中的身份。   哪怕没有原书,楚文禾也很难相信江郁是个单纯的设计师,毕竟江郁有太多地方超出一个设计师该有的特质了。   暹罗那边,开了个头就一直在沉默了。   楚文禾:“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暹罗遗憾地说:“没有。”   “哦,没关系。”楚文禾说,“多谢了。”   正要挂掉通讯器,暹罗抢了一句:“对了文禾,我感觉他对你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这东西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   同一时间。   江郁在昏暗的房间背靠工学椅,光屏的冷光照向他的脸。   打电话时,他拿着楚文禾的量体表:“对的,当初我们订婚的那款戒指,请把你们当时测量的尺寸发给我。” 第46章 礼服   楚文禾给六册书打十字结, 挂断通讯器时,后知后觉暹罗说话时犹犹豫豫的。   一走神,书从绳子里掉出来一本。   是第一册 。   楚文禾拿在手里翻动书页, 夹页掉出来一张周边书签, 上面写着原主的生日、性格和量体数据。   主角攻是设计师, 原主的身材描述比一般作品丰富。   以往楚文禾随便一扫,只感觉自己和原主长得过分相似罢了,今日仔细一看, 自己和原主的身材并不完全相像。   区别就在腰和腿上。   原主腰长。   他腿长。   仅仅0.2寸的差别,没有大到一般人能看出来的地步。   当然, 某服装设计师的目测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不能算一般人。   程玉一回来, 就看到楚文禾盘腿坐在地上沉思。   “哎?暹罗没查出来吗?”程玉拧眉,“你没再给大佬打个电话?”   楚文禾有点担心大佬的情况。   那晚的枪伤差点致命,他在发情期没能分出精力,大佬清晨留下诊费, 一声不吭走了至今没消息。   不知有没有收到他寄去的液体样本。   楚文禾见时间不算太晚, 拨下了通讯器角落的号码。   “喂?文禾?”   大佬那边接得很快, 听说话的感觉恢复得不错, 楚文禾松了口气, 问起针剂的事, “您收到样本了吗?”   “啊……收到了。”   “有结果吗?”   “……”   短暂的沉默,大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显然不如暹罗藏得精巧。   楚文禾:“没查出来吗?”   “嗯……”大佬语气怪异地应着,“样本你只给了我?”   楚文禾如实说:“我的另一个朋友也没查出来。我想着可能需要更精密的检测。这么晚打扰你了, 你没事就好,那我先挂了。”   “等等, ”几乎是和暹罗同款的反应,大佬叫住他,显然是在犹豫。   又过了十几秒,说:“别再给别人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不过你要保证把剩余的样本全部处理掉,可以么?”   楚文禾:“好。”   ……   ……   程玉洗完澡,湿着头发跑来问:“知道了吗?”   楚文托着腮应了声“嗯”。   alpha专用的信息素抑制剂……   那日的情况,已经到了要打抑制剂的地步了么。   话说,那天的室内omeg息素浓度肯定是超过了75%的。江郁曾在初见时拿着信息素测试器说“发生点什么都该你负全责”,实际情况却是选择自己注射抑制剂。   程玉听完也愣了:“真看不出来呢。”   楚文禾换了个姿势托腮,眼神有点迷茫。   *   程玉在梅泽的拍摄任务快结束了,昨天接到了盛利集团金助理的邀请,希望他能代言一款海军蓝色的贝雷帽。   一听是从许今那里分过来的,程玉二话没说就拒绝了,给金助理弄了个好大的没脸。   楚文禾却感觉这贝雷帽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发情期第二天,江郁给他戴过,他给甩在床上了。   程玉晨起刷牙,咕噜完嗓子擦嘴时调侃出门的他:“我这边都快完事了,倒是你,还要天天去梅泽啊?”   楚文禾对着镜子缠围巾。   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长得像金主的“儿媳妇”,交货前是别想脱身了。   莫兰德昨晚发来消息,今天下午,他就能见到omega的那款晚礼服了。   听说也是出自前夫的手笔。   程玉:“你去梅泽就得和江郁打照面,我看你怎的不嫌烦了?”   “嫌烦,但这次有盼头。”楚文禾换上新找出来的双肩包,“许今的事他已经答应了。这几天把衣服给他找全,再等刘老爷子要的礼服做完,我就可以撤出来了!”   程玉抓头发:“他这么好?”   “嗯……”   楚文禾也感觉蹊跷,但想了一圈,江郁既然放弃了逼他留在梅泽,那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牵绊了。   出门下楼,楚文禾的通讯器进了一条消息。   【袁兵:您今天上午有时间吗?之前的衣服还有23件没找到】   时间正合适,上午找完,下午去试镜。   【楚文禾:可以】   ……   服装批发市场。   楚文禾穿梭在热闹的货架前,他已经找到了21件。   5分钟后,楚文禾拨开众多塑料衣架,半个身子探进去,拖出了一件夹克。   楚文禾:“呼……”   还有一件了,革命成功近在咫尺。   然而,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顺利,任楚文禾找遍商场,也没找到最后一件衣服的踪迹。   袁兵全程没有任何怨言,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   楚文禾停下脚步看设计图纸,他已经看了不下二十遍了。   “会在哪儿呢……”   袁兵:“您休息一下吧。”   楚文禾思索间,莫兰德那边已经来消息了。   今天也只能作罢。   楚文禾跟着袁兵出了批发市场,袁兵拿着所有的衣服走在前面,今天的日头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积雪也都化了。   “我自己去梅泽吧,不用送了。”楚文禾说,“你快去吃午饭吧。”   不知不觉耽误了时间,楚文禾心里过意不去。   袁兵站在车门旁,低身颔首:“谢谢您。”   楚文禾挥手,很快向公交车站跑去,待到楚文禾跑进人群,袁兵身旁的车窗落了下来。   “已经找到了。”袁兵说。   江郁手肘落在车窗框,盯着楚文禾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好。”   袁兵将车开上高速公路,一路向梅泽开去。   江郁在车后座,从二十几件衣服里拿出那件褐色夹克,用一把银质的小型匕首挑开隐藏的口袋,取出了完好的芯片。   袁兵舒了口气,“还好找到了,这件事多亏了您。”   江郁端详那块小小的芯片,照进车窗的冬日阳光洒向比例完美的脸侧,城市高楼掠过,江郁眼睫微垂,思绪似乎在其他事上。   袁兵:“衣服还差一件了,还要找么。”   “找。”江郁淡淡说。   袁兵叹气:“似乎很难,他今天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江郁收起芯片:“永远都别想找到了。”   袁兵:“??”   ……   梅泽。   公共设计室去摄影棚途中。   楚文禾走在莫兰德团队的中间,小裁缝拿着赶制好的礼服,所有人很高兴,短时间内设计出来的衣服,竟然比之前花了三个月弄出来的还要美型。   所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等它穿在“苹苹”身上了。   楚文禾换好衣服出了试衣间,等候区域的团队齐刷刷看过来,同时发出惊叹,继而鼓起掌来。   莫兰德:“太棒了!!”   楚文禾也感觉这件礼服的剪裁过于贴和他的size了,给omega设计的这件晚礼服,大片底色用了和alpha那套相同的暗兰紫,只是omega的这套在前襟加入了色调稍浅的紫色,映衬出omega的风格。   这套晚礼服没有领带,圆领衬衫配小巧精致的领结。   最亮眼的设计要属后腰翘起的硬质剪裁,它的弧度把握极妙,没有女性短裙摆的柔和,独有一股身段轻巧的少年感。   小裁缝走过来,为他系上了一条细长的白色腰带。   莫兰德摸着下巴的胡茬,“这种设计,就得是腰短腿长的omega能驾驭!”   佟鑫:“还要屁股和小腿漂亮!”   众人还在感叹,摄像师已经来催了,“快,快,先拍50组!”   摄像棚。   许今刚从化妆室出来,就听到人群里的惊呼。   他忍不住好奇,走过去一看——   闪光灯、常亮灯、反光板、软箱全部到位,造型师在台下候命。   照明师刚调整好光线,摄像师扶正脚架,守着监视器和计算机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楚文禾站在拍摄台中央,造型师为他打理好的头发在耳后呈现出蓬松的弧度。   摄像师举着一只手,“先转过身去,两条腿稍微分开,放松。好!现在开始,慢慢把头转过来,注意腰!注意腰的角度——!”   许今愣愣看着,楚文禾在摄像师的命令下正完成一个个动作。   楚文禾转半身,缓缓抬起头,淡绿色的眼睛倏地看向镜头。   摄像师激动到攥拳,“对——!!”   莫兰德也在人群当中,两手交迭,满意得直点头,连旁边何时多了个人都没注意。   等莫兰德看到身边的江郁,吓了一跳:“嚯!你也换上了?”   与台上楚文禾那件omega晚礼服相得益彰的alpha那套,此刻就穿在江郁身上。   江郁的这套整体用材都要偏硬,颜色深沉,也没有柔和的佩饰。   它仅凭版型就足够惊艳,莫兰德更感叹的是,这套过于吸睛的晚礼服竟然服帖得融合在江郁的气场中。   都说正装是男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大多alpha是需要靠它拔高颜值和身材的,设计感越好的礼服,就越抢正主的风头——可这样一件堪称完美的礼服被江郁穿在身上,一衬江郁的五官和身材,礼服反而显得“低调”了许多。   莫兰德摊手:“我越来越担心那对小夫妻能不能驾驭这套衣服了。”   不过莫兰德更好奇别的,感叹:“哎呀,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穿两次婚宴礼服的。我想穿第二次都没机会了。”   江郁:“我也是第一次穿。”   “啊?”莫兰德看他,“等等,你不是结过婚吗?!”   江郁:“结过,但的确是第一次穿。”   莫兰德朗声笑道:“万一你未来的omega是个醋缸,岂不是要嫉妒苹苹了!”   江郁也笑:“应该不会吧。”   他们还在聊天,摄像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江郁,“来了?那快点上来啊,正好两个人一起拍!”   楚文禾刚才还在配合镜头露出笑容,一看到前夫,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下台问:“不是给我一个人拍吗?”   摄像师:“这是婚礼穿的啊!怎么能只给你一个人拍呢?”   说话间,摄像师递给江郁一个折迭册子,江郁接过就开始确认了,嘴里喃喃道:“造型倒是都不难。”   楚文禾被流程推着走,来到江郁身边,“至少换个人少点的地方?”   江郁点头,去和摄像师商量了一下,说:“我们要3210。”   摄像师连连答应,手一挥,“换到3210!”   “等等!”许今拨开人群,“那间摄影棚我还在用,写真才拍了一半!”   “那我不管。”摄像师抱起手臂,平时吃了许今不少牢骚。时至今日,梅泽也没有人会看许今的脸色了。   摄像师满脸写着不耐烦,看了一眼手表,说:“给你的团队十五分钟,把那个房间给我空出来,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对应你!” 第47章 澄清   3210摄像棚。   团队在消沉地收拾道具。   许今坐在座椅上什么都不干, 想到刚才摄像师的话,又想到这些日子在公司屡屡受挫,越想越生气。   汤博不明真相的部分网友还在期待江许cp的新动向, 粉毛出走, 剩余大粉努力控制局面, 还是力不从心。   可梅泽上下一体,都长着同一双眼睛,比外界早一步看到他失势, 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愿维持了。   逐渐被排挤,仿佛充盈的血液被一点点抽干。   许今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吕秘书身上, 如今刘老爷子的单子快结束了, 吕秘书实在没理由再说忙了。   团队还在收拾东西, 摄像师的助手已经来催了,许今瞪了那人一眼,写真也不拍了,迈开脚步就离开了摄像棚。   几分钟后。   许今在26层敲响了吕秘书办公室的门。   两人的关系在公司还算隐蔽, 外人看来, 吕秘书负责许今的事是替老板关照新人, 履行契约职责。   签约前, 吕秘书也是提议, 为了避嫌, 在公司尽量少接触。   许今当时还觉得这人怪靠谱的。   今日再看,数月来自己和吕秘书聊天几乎都是语音, 偶尔有几句打字聊天,也是转送些代言相关的消息。   许今敲了几下门, 里面的人喊了句进来。   刚推开门,就看到吕秘书坐在阔气的深咖色办公桌前, 对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omega模特。   omega面前放着契约书,满脸写着欣喜和激动。   吕秘书看到许今,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喝了口咖啡,示意许今先坐,“我这儿忙着呢,你等一会儿吧。”   许今脸色一瞬间不太好看。   等,所有人都在说等,代言品牌说要等,在公司办事说要等,今天他都怼到吕秘书脸上了,丢给他的还是第一个等字。   办公桌旁的omega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些许轻蔑,再看向吕秘书时,又变得清明。水灵灵的,甚是听话乖巧。   “刚才说到哪里了,”吕秘书稍一思忖,“哦对,签约之后,代言的品牌会要求你保持身材,这方面我们有专业的饮食指导团队,你做不到的话,公司不会弥补你的损失……”   许今耐着性子等,吕秘书也半点不急,照常办公。   吕秘书问omega:“有想合作的设计师吗?”   omega小声问:“江……江郁行吗?”   “哈哈哈。”吕秘书摆手,十个签约的九个都是冲着江郁来的。许今一火,把蹭江郁的门坎都拉低了,是个有点模样的omega都敢狮子大开口。   吕秘书:“这段时间不行,以后吧,我会替你留意着。”   “谢谢您,谢谢您!!”omega模特签完字兴高采烈离开了。   吕秘书伸懒腰,终于把目光转向许今,“什么事?”   许今听了都想笑,“你问我?这几天梅泽和汤博的风向你没看见吗?你再躲懒,小心我把你我的关系——”   “我们就是契约内的关系啊。”吕秘书诧异看他,“我已经帮了你好几个月,你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这不是很好了吗?我这边呢,总不能把精力都放在你这里,以前看你是素人就关照你一下,可这样久了,会导致资源分配不均,这是不行的……”   许今愣愣看着吕秘书一脸正气地训斥自己。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人。   多天联系不上,许今对今天的结果已经有预期了,可经历过盛世,许今仍然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再谈谈……”   吕秘书轻轻摇头,“你老实把签了的代言做完,赚最后一笔,体面点走吧。”   “绝不可能!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许今一拳砸在桌上,几张纸飞了起来,他狠狠瞪了吕秘书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   3210摄影棚。   几十人的拍摄团队,闪光灯不断。   这套写真拍完,要和其他的作品一起发给刘老爷子。   江郁看册子的时候,楚文禾只听他说了句“不难”。两人配合的动作确实不难,只是这一幕发生在离过婚还关系不协的alpha和omega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楚文禾心里的诡异感更甚,刘老爷子肯定会把他和江郁拍的这组照片代入成自己的儿子儿媳。楚文禾心说:要么还是给我一刀吧。   此刻,他的手就搭在alpha的肩膀上,为了婚宴准备的礼服,细节无一不在展示两人的般配。   江郁的手臂环着他的腰,闭眼低头,嘴唇落向他的发顶。   好一派岁月静好。   摄像师激动:“就是这样啊啊——!!”   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楚文禾的面部表情疯狂扭曲,再来一会儿他就真的疯球了!   待到拍完这组,楚文禾拉开距离,一抬眼就看到眸色深邃的前夫。   楚文禾:“干什么。”   “嗯……”江郁笑说,“比我想象中好看。”   楚文禾无语,刚移开视线,腰间的手臂倏地勒紧,他在惯性中一个仰身倒下去,两人瞬间又变成了另一个经典的结婚照造型。   不过这个姿势于楚文禾并不舒服,江郁扶住他的那条手臂,力气若有若无,让他有种随时会摔下去的危机感。   楚文禾抽出外面那只手,探了一下捞住前夫的脖子,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他以为这个动作到此就算结束了。   不料,江郁的另一只手又环到了他的背上,一时间他被挤压在宽阔的胸膛之间,接着,他后仰的弧度越来越大,视线被阴影遮挡——   江郁低身,两人的胸口几乎完全贴合,脸也越来越近了。   拍摄组一边敬业拍摄,一边心里感叹:江郁这种冷淡的alpha,镜头前演绎深情的水平也太惊艳了吧!!   楚文禾满脸警惕,眼神凶恶。   江郁拨开他脸颊上挂着的发丝,一只手捧住他的脸,两人的鼻梁和额头抵在一处,嘴唇还差一点,狭窄空间的氧气有点不够用了,楚文禾气息凌乱。   除了拍摄台中央的两个人,其他人都沉浸一股浪漫又充满欲望的朦胧气氛中。   多么温柔的alpha!   多么害羞的omega!   楚文禾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alpha根根分明的眼睫。   几米开外,拍摄组还在狂赞两人的琴瑟和鸣。   江郁唇边笑意带着狡黠,“你今天见到我,好像没有之前敌意那么重了。”   “是么。”楚文禾别开眼。   江郁拢住他的头发,嘴唇挪到他耳边,“让我猜猜是为什么……”   楚文禾索性睁开眼,闭着眼只会让耳朵更敏感。   片刻,江郁用几乎不可闻的低声浅浅笑说:“那根针剂的成分查出来了?”   “——!”   楚文禾猛地一挣,没挣开。   江郁眸色冷淡,笑意却愈发深邃,“知道结果的那一刻是不是很震惊?是不是觉得、性格不好的前夫也有温柔的一面,也是会默默关心人的alpha?是不是对我有了一点好感?”   楚文禾差一步就要火山爆发了——   江郁向台下举手:“他好像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拍摄组鼓掌,助理端了泡好的茶水上来,摄像师上来感叹:“结过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就是比普通人会拍!”   楚文禾坐在凳子上胸口起伏。   他喜欢养生。   知道人不能轻易动怒。   江郁将纸杯送到唇边,嘴上应和着摄像师的话,眼角戏谑的余光瞟向他这边。   摄像师:“这套衣服真的好看又合适啊!完全可以和甲方商量一下,打个底改一改,留着结婚以后用得了。”   “还好吧。”江郁放回纸杯,“omega的衣服我更想用浅一点的绿色。如果我要结婚,所有衣服、佩饰和戒指的设计,我可能分毫都不会交给他人。”   楚文禾正在看江郁放在桌边的小册子,江郁上台前看了几遍,他以为里面肯定画着指导结婚照动作的简笔画。   结果,那只是一张服装生产厂家的说明书。   那刚才那些动作,其实都是……   摄像师还在和江郁聊天,感动之余回头冲楚文禾开玩笑:“听到没有苹苹?不考虑嫁了吗?”   “他结过婚,”楚文禾冷漠脸,“我不嫁二婚的。”   ……   ……   1月底,幕张。   比角午展览会更高级的老牌服装展示平台,不同于给高人气新秀开后门的角午,幕张展览会的股东们是有情怀的老学究,只有时尚业认可的贵宾级会员才能入场。   楚文禾当然没受到邀请,许今也是一样。   汤博从几天前开始就不安宁了。   毕竟,江郁从角午展览会以来就不曾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可不露面的这段时间,网上实在不消停。   一会儿听说许今和江郁的感情如旧,一会儿又听说苹苹已经成功“上位”了。   不断有梅泽内部的消息传出来,但谁都不敢走到镜头前实锤,就像隐约流传在都会的传说,搞得所有人都心痒难耐。   江郁入场前,记者就已经在大部队跟着了,话筒一个比一个递得近。   “网传您和许今近期分手了?是真的吗?”   “苹苹受邀去梅泽,这背后是受到了您的邀请吗?”   “有传言说您和许今约好了不回应媒体,是交往一切都顺利吗?”   “许今最近代言变少是要退出梅泽吗?”   “网传他是因为怀孕才减少工作的,是真的吗?”   工作人员照例赔笑脸,“不好意思各位,我们还要赶时间,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记者们面对江郁从来都是厚脸皮,反正他们问了江郁一般也不回应。不过这半年江郁对媒体的态度稍有缓和,万一回应一句,就赚大发了。   今天,记者们本来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的是,江郁还差几步进场时突然回头,“我现在赶时间,各位如果能等的话,就中场休息的时候吧。”   工作人员:“?”   全场记者先是一愣。   须臾,   全场沸腾!   ……   同一时间,梅泽。   楚文禾刚吃过晚饭,正坐在一楼接待厅的长凳看直播。   脚步声传来,他面前停了一个人。   楚文禾抬起头。   许今脸色阴郁,语气里带着不甘:“我有话想和你说。”   时至今日,许今自认已没有退路,他以为楚文禾会讽刺自己一顿,然而楚文禾神色淡漠,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那眼神像看到街边花草般毫无波动。   楚文禾只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直播去了。   许今内心的丑陋和自卑被深深刺痛,安静的大厅传来他的叫嚷声:“你现在得意了吧?一切如你所愿!”   前台见这边要吵起来,纷纷探头看过来。   许今指着楚文禾:“不是我在前面给你打头阵,你哪里有现在的威风啊?”   任凭许今如何挑衅,楚文禾只当是在听野狗乱叫。   几个月来的经历让楚文禾高兴不起来,他当初竟然以为找个漂亮的omega就能把前夫套牢。只要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后悔。   许今冷笑:“不敢说话了是不是?”   幕张的直播进入中场休息,楚文禾拨弄通讯器,“你拿走我的作品还背弃承诺,在我发情期的时候引杨擎来袭击我,不管有什么下场,都是你活该。”   如果不是楚文禾提醒,许今都快把自己从前压根不会筑巢的事忘了,他受了三个多月的吹捧,汤博千万omega等着看他筑巢,万众瞩目的感觉令他沉迷,他一度以为自己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巢师。   “而且,”楚文禾继续说,“你特意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   许今确实被楚文禾的态度惹上头了,他颤抖着嘴唇:“他们都说你是为了得到江郁,可我知道你不是。”   楚文禾眸间微动,没说话。   许今攥紧拳头,强忍着屈辱的涌动,“算我求你,我没想到他真的只是喜欢巢而已,不然他也不会去到你身边吧?你再教我好不好,我这次真的会好好学,这样我们是双赢啊,我得到想要的,你也可以过清净的日子——”   楚文禾摸了摸耳朵,起身就要走,许今一把拖住他,“你还想怎么样?!”   “挺好。”楚文禾看着许今的脸逐渐浮现出惊愕,“你现在的状态让我知道你其实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许今:“楚文禾,你——”   楚文禾只说:“来不及了,你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   倏然,许今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楚文禾看起来人畜无害,在他面前缓缓举起了通讯器。   屏幕里播放的正是幕张展览会的大厦门口,大批记者像疯了似的往前涌动,自从江郁说了今晚要接受采访,所有的记者就像守夜的猫一般精神十足。   今夜的娱乐圈又要变天了……   迄今为止,江郁可是从没有一次正面回答过感情问题。   就这次,仍有不少人觉得江郁是虚晃一枪,可他们一边抱怨,一边还是冲过来递话筒。   各种奇怪的传闻不胫而走,谁也不知道拐弯抹角三个月的江郁怎么突然开窍了。   这一幕不光带动了媒体和粉丝,连观望许今的品牌方也高高竖起了耳朵,谁都知道,梅泽是大半个时尚界,江郁等于大半个梅泽。   中场休息已过五分钟,无数摄像头都对准那个出口,他们知道,可能下一刻,能给他们带来巨大流量的alpha就会从里面走出来。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十秒。   江郁出来的时候,一身黑色燕尾服,臂弯里躺着幕张年度成就奖的奖杯。   记者们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提问些什么好,连知名设计师眼红心热的殊荣,就这么被22岁的新锐纳入了囊中。   这也不是什么惊讶的事了,早在去年,江郁就已经拿遍了这个年龄段所有的荣誉。   可是,江郁对今夜得奖的事没表现出兴奋。   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很快,那个奖杯就被递给工作人员。   通讯器的屏幕前,许今始终不能移开目光,死死盯着屏幕里的alpha。   alpha优雅从容,更让他感觉自己像待宰的羊羔。   等的,还是一把钝刀。   怎么会呢……   江郁三个月来任凭他蹭流量,为什么会忽然在今天响应?   金钱,流量,粉丝的崇拜,它们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离自己远去,许今脑海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自己没了这些,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要说出来!   停下,停下,快点停下——   幕张现场,记者怀着忐忑的心情:“关于您和许今的关系,汤博热议三个月,您也始终没有正面回复过。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回复了呢?”   别说许今的事了,江郁从出道就是被八卦追着走的人,从前也没解释过什么。   江郁今夜穿的燕尾服,典雅又神秘,一如江郁这个人给媒体的印象。   须臾,江郁似是无奈地轻叹一声:“以往我不作响应,是因为媒体总在捕风捉影,加上每次的流言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即便不作响应,大家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这次,流言持续的时间太久了。再这样下去,我也担心会影响到许今的声誉。我也很为难,毕竟我们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专门向外界澄清,反倒有炒作的嫌疑……”   一番话说下来,把不回应的理由解释得滴水不漏。   有心细的记者听出了门道,“您说‘澄清’?也就是说,您和许今根本就没有在交往吗?”   江郁温和笑道:“这是当然的。”   这个回答令笃信江许有问题的网友惊愕不已,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就刷满了。   [怎么会呢?三个月以来我追了假cp??]   [从来没在一起过??my god!]   [我就说江郁不可能看上许今,到底是谁在天天散播谣言!]   [哎呦呵,不就是@许今和他那不要脸的团队吗??]   [这蹭得也太恶心了吧!]   [我要是江郁,都晦气死了!!]   [我看江郁一开始还顾着许今的面子,今天是忍无可忍了才响应的吧!]   ……   梅泽大厅。   许今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前台的人张望许久,程玉刚出电梯,就看到许今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怨鬼般扯住了楚文禾的衣领,“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   楚文禾满脸淡定,“今天晚上的事,我给他‘好评’。”   一句“好评”全然击中了许今崩坏的心防,许今因为一句“给江郁好评”的朋友圈走红,楚文禾这话,就是在给他送葬。   “你——!”   许今刚举起拳头,迎面就挨了程玉的重重一拳。   程玉是一点也没手下留情,那一拳震得他关节都在发抖。   许今显然是被打懵了。   等回过神,又在大厅里闹了起来。   前台小姐刚经历过粉毛和蓝毛那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今日再看许今,都懒得过来管了。   ……   梅泽写字楼外。   冬日的松柏矗立人行道旁。   袁兵穿着厚重的大衣守候多时,照理说,只要里面闹起来了,他就该按照江郁的意思去解决这场闹剧。   杨擎不经打,许今更不用说了。   袁兵实在感觉力道不好掌握,如果可以,他宁可不拿这份奖金。   可江郁也说了,如果楚文禾有危险,就要不惜一切代价。   嗯……这俩可能是要复婚。   正当袁兵迈开脚步,身边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健阔身影。   比他自是逊色,比起一般alpha却要强悍多了。   那是一位中年alpha,走路带着一股潇洒劲儿,袁兵越看越眼熟,他也不怀疑自己的视力,毕竟这人出现在梅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回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袁兵还在担心写字楼里的楚文禾,刚往前走了几步,那中年alpha突然回过身,摆手示意他退下,才继续向梅泽走去。   袁兵停住脚步,向那抹背影低身行礼。   同时,掏出风衣中的通讯器,在寒风中拨了江郁的号码:“喂,这边出了点情况。”   ……   ……   梅泽,写字楼内。   许今对楚文禾那撕心裂肺的辱骂声响彻大厅,很快就引来了几十号人围观。   此刻早到了下班时间,公司只剩赶deadline的设计师们。   保安本着拿钱了事的职责要去劝架,人群外的吕秘书还愁许今不够丢脸,“管他做什么,反正今天也不会再有刘老爷子那样的金主过来了。”   吕秘书一表态,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没有人想阻止许今继续发疯,这闹剧在外人看来酷似职场霸凌,但他们才是许今数月来刁难过的受害者。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今身上,也没人听到那走出旋转门的脚步声,光是许今的喊叫声,就足够把它遮住了。   吕秘书抱着手臂,平日恭谨的他终于在足够安全的环境里暴露出残酷的本性,嘴边带着恶劣的笑意,看着不听话的弃子燃烧最后的疯狂。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吕秘书的肩膀,“好好的公司怎么乱成这样了?”   “乱就乱呗,反正也没有外人——”吕秘书说着侧过身,一看到那人的脸,登时脸色发白腿一软,连声叫道,“您、您、您不是后天回来吗?”   人群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楚文禾听到有人说了句“老板”,接着,连许今都安静下来了。   楚文禾回过头,几米之外站着一个中年大叔。   这大叔一口森白整齐的牙,棉大衣套着夏日的花褂子,脖子手腕挂满廉价的水钻饰品,皮鞋满是泥泞。不知道还以为是要饭的流浪汉。   楚文禾忽然想起在午夜酒吧的那晚,他见过这个人——疯狂跟他搭讪的油腻大叔!   吕秘书一世英名,这回冷不丁掉马快要吓瘫了,他正要解释,可肖克已经拨开人群,径直向楚文禾走去了。   “呦,小哥儿我们又见面了。”   楚文禾的脑子还没完全消化这件事,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大叔,“你那天说我很眼熟……”   “对呀,”肖克倏地压低声音,“你和江郁领证的时候,我们见过啊。”   楚文禾倒吸一口气:“那你说自己有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肖克长臂一伸,“就是梅泽!”   楚文禾:“……”   嗯……   梅泽,好像是私企。   楚文禾倒退两步,口袋里的通讯器忽然响了。   他赔了笑,扭头去看消息。   【江郁:别理他,赶紧回家】   ……   楚文禾难得认可江郁的“良言”。   他向程玉使眼色,两人正要找个理由撤退,肖克已被围观的员工们围住了。   得知老板已经回来,陆续还有抱着活页夹、账本、契约书跑下来的人。   几个月没有拍板的人,梅泽表面风静,实则暗潮涌动。   “这个叫乔明宇的新人全是黑料,不能签啊!”   “老板,他抢了我的单子!”   “我的甲方跑了,我的团队被针对了!”   “走开!!”   “这个月的电费又涨了!说了好多遍限电,总有人不自觉!”   “保安的人数再增加一下吧?”   “——别挤了!!”   肖克在人群伸出一只手:“等一下!你们没听到吕秘书说我是早回来了吗?‘今天’的我还在放假,不处理公司的事!!”   梅泽鼓励内部竞争,前提是良性的——老板的名言。   现实是,良性竞争几乎没有。   堪比菜市场的一幕发生在时尚圈的龙头企业,楚文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眼看正经和老板打招呼没机会了,楚文禾打算先走为妙。   不料,肖克拒绝假日加班后,当场提议:“难得这么多人还在,大伙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刚才还吵闹不休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原地停顿3秒。   所有人都飘然四散而去了。   “啊,好忙好忙。”   “今晚再不加班就来不及了!”   “让一下,我赶时间。”   “快走!”   程玉都看懵了。   搞什么。   老板请客还不去?难道梅泽吃饭是AA制?   楚文禾没和肖克打过交道,员工的反应,他多少能猜到点玄机。   就拿三个月前送别肖克的聚会来说,梅泽的员工一个比一个穿得人模狗样,老板搞聚餐竟然选择吃火锅。   楚文禾都能想象出昂贵衣料被火锅底料熏入味的绝望。   肖克浮夸叫着:“地道的烤肉店!现烤羊肋排!!”   员工们逃往电梯的脚步更快了。   楚文禾一看时机到了,正要开溜,肖克已向失魂落魄的许今走去,一把揽住许今的肩膀:“上次见你还挺有朝气的,这几个月受了很多委屈吧?”   许今怔了一下,呆呆看向老板和蔼的笑脸。   眼前这人,就是许今改命的救星。   ——当初许今去追江郁出门,也多亏肖克一句提点。   “老板,我的心太累了……”   楚文禾竖起耳朵,想继续听下文。   程玉一看许今装可怜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老板,他在胡说八道!”   就是这一刻,员工们走向电梯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许今和程玉的矛盾持续百日。   从汤博闹到梅泽。   外界怎么评价都无所谓,内部的盖棺定论,谁也不想错过。   不少人甚至认为,肖克不见得会倒向人气锐增的程玉,毕竟许今更好拿捏。   肖克:“所以,要不要一起去吃烤肉?”   ……   ……   都会西南,刘记烤肉店。   店老板吆喝着端烤肉,铁网架着肋排,灰白色的烟气袅袅。   “哎呦,欢迎光临!”店老板激动搓手,“一共几位?”   吕秘书:“二十八位!”   肖克:“给我们三十个位置!”   矩形排列的座椅,四个人匀一个烤盆,老板打完火拉下抽烟器,莫名觉得现场气氛诡异:这么多人的聚餐,怎么看起来没几个人高兴呢。   是来的时候满心欢喜,进门后嫌弃他这家小店太寒碜了吗?   楚文禾和程玉在中间偏右的位置坐下,小裁缝一看楚文禾旁边还有空位,“苹苹我能坐这里吗?”   “当然。”楚文禾说。   许今可算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一路紧紧挨着肖克,生怕楚文禾过来。   肖克叫了三杯生啤,谐星出身的老板完全知道员工们的心思,接着公司未说完的话,继续劝慰起许今来:“年轻人啊,累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看着这么好看的omega受罪,我也是于心不忍吶。”   说着,肖克举起大号的扎啤杯猛喝了一口,“这肯定是吕秘书办事不行!”   吕秘书刚把前菜续进嘴里,当场膝盖中箭,“老板,我——”   许今面露得意,冷哼了一声。   “老吕啊,以后你先别管新人的事了!”肖克话接得丝滑,又倏地看向许今,“这样吧,你的代言,没签的就先算了,签了的分出去一半!”   许今还没反应过来就胸口中了一记回旋镖,赶忙拉住肖克,“老板,我——”   “我懂!”肖克笑着拍许今的手背,“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身体累垮了怎么行呢!合同的事你不用担心,这圈子九成的甲方都会卖我面子!”   许今:“那也还有——”   “还有一成在申请破产!”肖克笑出白牙。   烤肉陆续上桌,店老板紧张得不行,因为没什么人动筷子。   哪有人在意烤肉是什么滋味,当下,所有员工脑子里都在回响一个声音:洗牌了洗牌了……   已经有人在Q流程了:“老板,那许今分出去的代言——”   程玉眼珠子冒火:选我选我选我!   肖克却一眼看向楚文禾,“我看,就交给苹苹吧!”   众人正要惊呼——   楚文禾:“我拒绝。”   沾了油的生牛舌燃起火苗,楚文禾淡定夹了冰块按上去。   嘶——   火苗化作水蒸气,铁网留下了湿哒哒的黑焦炭。   肖克眼底落下那层焦黑,又拍了下大腿,“刚回来就处理了那么多工作,我也是太敬业了——你们快吃啊?怎么不吃呢?”   店老板端着羊心回来,桌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动筷子声,店老板瞬间欣慰:呜呜,看来我们店也没有那么糟糕。   ……   众人开吃不过半晌,佟鑫举手示意,“抱歉,我出去一趟!”   席间,许今几次想插话,可肖克的话更多,一套接着一套,场子始终凉不下来。   转眼间,话题又往微妙的方向进展了。   “说到筑巢啊……”肖克拉了一把身上廉价的大衣,“三个月前你们送我的时候,咱们还说起筑巢的事来着?”   小裁缝鼓着腮帮子:“您说江郁就是因为这个离婚的嘛!”   楚文禾一僵,只求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来。   倏地,肖克的眼光飘过来了,“苹苹作为——”   楚文禾呆若木鸡。   “作为程玉的助手,”肖克话锋一转,“平时筑巢选材能用多少时间啊?”   程玉也一口大喘气。   楚文禾淡定:“5分钟吧。”   肖克:“全程蒙住眼也能选好?”   “能。”楚文禾说。   肖克好奇:“那要是鼻子也堵住呢?”   程玉:“那就憋死了。”   “……”   肖克瞅了总插话的程玉一眼,视线又转回楚文禾身上,“我是想问,视觉嗅觉都被干扰的情况,你靠怎么选材?”   楚文禾正视对方:“直觉。”   肖克若有所思点头,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程玉一看楚文禾眼神坚定,心想:完犊子了,戳中文禾的兴奋点了。   肖克扫了一眼所有的alpha,“那就一人一件?”   莫兰德感觉有点微妙了,取下眼镜时,旁边的同事撸起上衣,解开了腰带。   ……   ……   烤肉店外,长街。   路上的行人都在加快步伐回家。   江郁让袁兵把车停到路边,刚下车就看到了等在路口的佟鑫。   一路走近烤肉店,佟鑫紧追慢赶,勉强跟上。   江郁:“他还是跟过来了?”   佟鑫:“老板向着许今说话,不跟过来万一明天变了天……”   店老板跑到店门口迎接,“又来了一位啊!快请,这样今天就差一位了对吧?”   下一秒。   守在店外的袁兵收到一条消息。   【江郁:你也来】   叮。   又过了一秒。   江郁的通讯器响了。   【肖克:就是啊,大冬天的让他也进来喝口酒暖暖!】   【江郁:他喝完要我开车送他回去?】   【肖克:……那吃口肉总行吧】   江郁收了通讯器,跟着老板的脚步,像走羊肠小道似的穿过狭长过道。   人数众多的包间在店的深处,越走灯光越昏暗,越走烟火气越重,烤肉的味道已然扑面而来,还混合着淡淡的alph息素味。   江郁脚步略停,又很快向前走,拨开碍事的老板,直奔味道的来源,一把就拉开了木门。   ——   霎时,众人看向身穿休闲羊毛衫的江郁。   然后心里咒骂:   靠!竟然换了衣服来!   江郁的目光却全然没有留意充满蔑视的同事们。   烤肉用的碳炉已移动至长桌两侧,中央空出了大片区域,放着二十几件风格迥异的围巾、领带、饰品……   楚文禾蒙着眼,鼻畔挡着一块布条加固的新鲜柠檬片。   此刻,楚文禾伸出手去摸索。   于是,众人就活生生看到,江郁的脸色肉眼可见冷了一度,又冷了一度。   肖克假装没看到,挥手示意吕秘书过去。   江郁漆黑如墨的瞳孔在楚文禾身上快盯出窟窿,同时,摸索口袋,拿出了一只去健身房戴过的黑色腕带。   吕秘书把它放到了最靠边的地方。   期间,江郁从列坐众人的身后走过,一探身从那堆物品中把一条皮革腰带抽出来,啪的一声丢进了炭盆里。   某腰带的主人发出无声的哀嚎——   程玉刚才看到那人解腰带就不爽,此时只觉得痛快:就是啊!领带就算了,你丫解腰带是啥意思呢?   臭不要脸的alpha,自己拎着裤子回去吧!   楚文禾还不知道短短数秒内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只是觉得肖克的提议不错。   蒙眼他试过,鼻子再挡住还是第一次尝试,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又见那么多alpha在场,也想尝试一下。   其实东西早就摆好了,众人翘首以盼,却见楚文禾摸来摸去,始终没有做出选择。   终于,楚文禾像是准备好了,干净的手指向前探去,那指尖像试探水温的猫,稍微摸一下就移开,然后是下一件……   不出十几秒,已经有四五件东西被楚文禾淘汰了。   大家都不出声,小裁缝见江郁站着,示意江郁去对面的空位。   小裁缝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   结果又被江郁盯上了。   “呃……”   小裁缝乖乖让开了自己在楚文禾旁边的位置。   楚文禾还在选。   暂时没有对远处的腕带表现出兴趣。   江郁一在楚文禾身边落座,就拿过碟子开始倒酱汁,俨然一副准备开吃的样子。   小裁缝:唔,这是真的饿了吧。   众人:我们想回家——!! 第48章 楼梯   江郁的到来除了让许今满脸尴尬, 就只让所有交出了东西的alpha感到恐慌。   五分钟前,alpha们还颇有虚荣心,希望“苹苹”能选中自己的东西。   五分钟后, 他们只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在场alpha心里大崩溃:江郁不是去幕张了吗?幕张离这里很远吧?为什么在幕张领完奖的江郁会出现在这里啊?   那位抽了腰带给楚文禾选的alpha更是满脸羞红, 他的腰带在炭盆燃烧发出噼啪响声, 众人看过去的视线时有时无,每一下都在穿刺他脆弱的心脏。   江郁抬手招呼店员架了个新炭盆在面前,把青椒、南瓜也放到牛舌逐个排在网边烤。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铁夹, 看火候翻面,一副悠闲做派。   楚文禾蒙着眼, 只感觉旁边的温度高了些, 他的注意力, 全都在选好素材上。   肖克还在愉悦地喝扎啤,看热闹不嫌事大。   同事们已经彻底后悔为吃瓜来蹭饭了,他们的眼死盯着楚文禾的手,祈祷着:别拿我的别拿我的别拿我的——!!   然后, 楚文禾就拿起了一只口罩。   “——!”口罩的主人瞬间寒毛倒立, 因为江郁幽然瞟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 楚文禾就摇着头把它丢在了一边。   口罩的主人:呼……   楚文禾又拿起了一个金丝边眼镜。   吕秘书:“——!!!”   啪!   丢在了一边。   吕秘书:呼……   楚文禾试了四五次, 像是有点失望了, 他摸索的动作变快, 丢东西的动作也变快了,几乎是拿了就丢, 甚至有的东西直接略过,连碰也没碰一下。   焦躁, 是有原因的。   楚文禾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它似乎在, 又似乎很远,找不到的感觉让他心里发痒。   大约停顿了十几秒,楚文禾平复气息。   这一次伸手,楚文禾一下就探出身去,手臂用力向前一伸,抓住了那只角落里的腕带。   肖克:“啧啧啧。”   众alpha:捡回一条命……   江郁面前的炭盆里,肉和蔬菜都烤得差不多了,他取了菜叶,铁勺涂抹蘸料,依次把烤好的东西放上去。   前夫的手指动作很快,楚文禾还沉浸在细腻柔软的腕带触感里不能自拔,猝不及防就被掰开嘴塞了一口肉进来——   楚文禾还以为是小裁缝干的。   牛舌略微有弹性。   再嚼几口,青椒的清爽,南瓜的甜腻……   “你怎么忽然喂我——”楚文禾摘掉眼罩,一眼就看到了表情和善的前夫。   楚文禾一秒冷脸,扭头就想找地方吐了。   不想,就在扭头的当下,冰凉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楚文禾在惯性下被那股力带的后仰,因为身体僵硬,瞬间抬起的脚面撞上了身旁程玉的大腿。   程玉:“嘶——”   若不是程玉那大腿挡着,楚文禾整个人就掀起来了。   众人已全然麻痹,因为那个连肢体接触都避免的江郁,正把苹苹按在怀里。   ——苹苹就这么仰躺着,江郁一只手把着苹苹乱动的肩膀,一只手捂着苹苹的嘴。   江郁:“咽下去。”   楚文禾:“——!”   挣不动。   omega的力量天生不是alpha对手。且不说这个,楚文禾感觉江郁身上是有点东西的,困住人的方法和力道其实没用掉多少力气,但全用在了关键地方。   挣扎片刻,感觉有挣脱的希望。   那只手却又收紧。   再挣扎,就再次收紧。   集中过来的视线滚烫,都快比炭盆里的火还旺盛了。   楚文禾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大丈夫能屈能伸。   咽就咽!   十几秒后……   江郁心满意足地整理衣衫和袖口。   楚文禾神情淡漠。   胸口起伏。   起了静电的头发乱糟糟的。   江郁看他:“好吃不。”   楚文禾好脾气也破防了,在桌下用力踹了前夫一脚。   ……   两人针锋相对,可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是妥妥的打情骂俏。   楚文禾正回身形待了片刻,才感觉脑内传来喝了假酒似的兴奋感。一碰到筑巢的事就沉浸其中,他忽略了alpha的随身物品大量聚集时分泌出的信息素……   梅泽的alpha们信息素管理到位,但也架不住一堆贴身衣物堆放产生的效果。   刚才被江郁摁在怀里待了几分钟,那股懵懵的眩晕感还在,症状有,却没有继续加剧的感觉。   楚文禾不自觉攥紧腕带,他已意识到那是前夫的东西。   余兴节目已结束。   众人加快了吃肉的进度。   袁兵做出的贡献不小,落座后也不和周围的人废话,像一头老黄牛般默默往嘴里塞肉。店老板来倒了杯酒,袁兵拒绝说:请给我换茶水。   袁兵跟随江郁有四个年头了,江郁没限制过喝酒的事,但袁兵时刻牢记江郁的安全是第一位,从来滴酒不沾。   这份钱说起来拿得有愧——袁兵知道自己是一层额外的“保险”,江郁的身手也用不上保镖。   楚文禾晕晕乎乎的,注意到袁兵,还是袁兵向肖克敬茶的时候。   怪事了……   袁兵作为江郁的亲信,怎么会和肖克很熟的样子。   肖克一派亲民形象,拍着袁兵壮硕的二头肌问这问那,袁兵依旧腼腆,多有谢意。   楚文禾的视线就跟着袁兵。   肖克突然看过来,又把视线从他这里平移到江郁身上。   那一刻,   楚文禾看到,江郁和肖克对了眼神。   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除了他,现场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肖克起身拉了拉外套,“我先下楼结账!”   吕秘书:“老板,我去吧。”   “坐着坐着,我来。”   肖克一走,所有人总算是彻底放松,八卦的心又回来了,眼神忍不住去看江郁和苹苹,然后再看许今。   许今尴尬到不行,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一起身也感觉昏呼呼的,那股alph息素弥漫在屋内带来的后劲,让omega难以招架。   这会儿,同样受到影响的程玉已在角落的窗边透气了。   江郁跟在楚文禾身旁,离开包间前,江郁叫了程玉一声:“你也来,我送你们。”   说罢,眼神示意袁兵去扶一下。   omega遇到这种事也没处说理,毕竟现场没有发生来着alpha的性骚扰,众人的贴身物品囤积,就算追责,平均分到每个alpha身上也是不痛不痒。   ……   幽深昏暗的楼道。   众人下楼。   楚文禾额头微微发烫,踩台阶时脚步有点虚浮。   江郁一抬手揽住他的后背,黑暗中放慢脚步,和他一步步下台阶。   最早出来的许今比他们领先不少,因为急于离开,已经快到楼下了,此刻好像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刚吃完,我不太舒服,来接我一下。”   许今说着,又忍不住冷斥,“该死,楚文禾软硬不吃,我就算豁出去了,也绝不要他好过……”   许今似乎以为自己的声音不算大。   可能是alph息素的关系,许今下楼的时候也像喝了假酒一样。   楚文禾听得一清二楚,可江郁揽住他的手力道加重了些。   与此同时,   楼下传来肖克和店老板打趣的声音。   店老板一脸客气,语气也窘迫,“店里生意不好,很久没有那么多人一起来吃饭了!”   “很好吃啊,就是缺流量呗。”肖克结完账往楼梯口走去,中途回头,“别麻烦伙计了,我上去叫他们下来!”   店老板追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   肖克一把推住店老板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老伙计,你就在收银台等流量来吧。”   店老板有点懵,还以为喝酒上脸的肖克是醉了。   就这破店,哪来的流量!   一条绵长的楼梯,店铺装修早,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众人还在往下走。   许今还在边下楼边咒骂,情绪到了巅峰,他一只手拿着通讯器,脚步已虚浮到需要另一只手抓住扶梯。   alph息素的后劲上头了。   以为出来吃饭能转运,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   倏地,一个上楼的人影迎面而来,大步流星就冲他走了过来。   烤肉店的方形灯闪烁暗暗的光。   许今反应过来时,已撞上了那人的肩膀——   楚文禾上一秒还在听许今咒骂,下一刻,就听到什么东西咕隆摔下了楼梯。   接着,就听到了许今的惨叫。   “啊啊啊啊——!!”   店老板直接吓懵了。   只一瞬间,   一个omega已倒在地上,抱着小腿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后厨的店员们和一楼的客人也都惊到了,纷纷看去。   楚文禾眯眼,比他们晚出来的同事们一个个从身边快走下楼,江郁脚步不急不缓,扶着他下台阶。   等他们到一楼的时候,许今周围已水泄不通。   店老板快急疯了,店里的台阶不陡,扶手也结实,怎么会摔得那么重——   “你没事吧?”店老板问。   许今完全说不出话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地的那一刻,骨头咔的一声,这会儿疼痛蔓延至四肢,折断的地方还没肿起来,却是钻心般的疼。   ……   ……   救护车来得还算及时。   到的时候,许今已经快痛得昏过去了。   楚文禾出门,一阵刺骨的寒风从脸上劈开,他看到许今被抬上担架,医生上车前忧心忡忡说了句:“应该是摔断了……”   肖克在路边自责地哀嚎:“楼道里太黑了,我真的没看见他啊!好好的一个年轻模特,怎么会这样啊——”   所有人都在劝。   吕秘书:“这怎么能怪您呢,他自己玩通讯器不看路!”   “就是啊,黑咕隆咚的,他还不当心!”   “老板你别难过了!”   “这是意外!”   肖克还在愧疚:“他是不是因为信息素——”   众人齐声:“当然不是!”   没有人敢说是,那信息素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结果,没有人想把自己卷进去。   吕秘书更是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喘。   模特签约代言有多项条款,契约期间保证身体状况是必签的条目,如果许今的遭遇被定性为“个人过失”,那数十个甲方发起的违约金将是天文数字。   当初许今签的越多,这回怕是要赔得越惨了。   吕秘书转着眼珠,他拿了不少回扣,想着有没有机会拖延时间。   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最要命的是,许今代言的多是服装品牌,一百天就是一个季度,签了冬衣的宣传,甲方怎么可能等许今到百日后的春天。   楚文禾远远看到,众人七手八脚将情绪失控的肖克劝上了车。   三个月前,许今出来吃火锅,靠蹭江郁的流量一夜间成为年度最红的模特。   三个月后,烤肉店又顺道带走了许今那泼天的富贵。   ……   袁兵驾车驶向顺心诊所。   程玉靠在副驾驶,江郁扶着楚文禾在后座。   没过多久,梅泽的群里就有人发了消息:【老板,保安今晚查监控,看到许今在直播那天拿走了莫兰特团队给建业集团设计的晚礼服!】   程玉摆弄通讯器,他恨透许今,却也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力量。   梅泽的群里,所有人都在安慰老板崩溃的情绪,各种不利于许今的消息都赶在今天蜂拥而至,条条往解约的方向踩。   “活该。”程玉咬着后槽牙,“可惜他已经红了,哪怕腿断了,哪怕被开除,还可以直播捞钱,搞代言。”   楚文禾全程没说话,他注意到,江郁并没有因为许今摔断腿而满意,看向窗外的眼神中反倒有种犹嫌不足的玩味。   几乎是下一刻,江郁突然看他:“今晚我睡你那儿。” 第49章 味道   在副驾驶打盹的程玉一懵。   楚文禾当即回绝:“我那一亩三分地可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就去我那儿, ”江郁抬眼,“袁兵,掉头。”   袁兵一把就转了方向盘。   “慢着, ”楚文禾按住江郁的手臂, “那、那我收拾一下客厅吧。”   ……   几句话。   办了一件大事。   程玉手肘撑着车窗。   他和楚文禾就不该上这人的车。   人都在车上, 哪还有决定去哪儿的权力。   拉回诊所总比去alpha的地方好——虽然程玉见了这俩人多次对决,也确实对楚文禾没什么信心。   不是楚文禾的态度不够硬。   是对面太会抢节奏了。   程玉认识楚文禾后,也机缘巧合知道了自己是“书”中的人物。程玉至今也不敢相信, 因为他清晰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说起原书,程玉一听恋爱小说, 还以为对前夫是“霸总”类型, 担心楚文禾忽然有一天就被掳走了。   嗯……   现在看来, 还不如霸总呢。   ……   路灯飞速越过车窗,车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冬树没了叶子,寒风刺骨。   袁兵平稳将车开上高速公路,连导航都不用打了, 那是通往顺心诊所的路。   二十分钟后, 袁兵在路边熄火, 江郁跟着楚文禾上楼。   楚文禾和程玉住在诊所二楼, 有各自的卧室, 客厅是公共区域。程玉生活懒散, 家务都是楚文禾在做,不过程玉个性外向, 诊所和病人的交流承担了更多。有重活的时候,两人就搭把手一起。   上次楚文禾赶上发情期, 程玉被江郁几句话怼去外面了。   今天夜深,情况肯定有所不同。   最可气的是……   楚文禾在客厅抱胸和前夫对峙, “你真是临时起意要来?睡衣都带来了?”   江郁看了眼手提袋,“它一直在车上。”   “哦,”楚文禾轻微耸肩,“这是随时准备去哪儿留宿是吧。”   江郁笑说:“哪有。”   车上备着睡衣不是寻常人有的习惯。   代入前夫的情况,应该是会突发在外留宿,只是出于设计师的洁癖,不愿意穿外面的衣服罢了。   楚文禾不在意江郁的私生活。   当然,他看人很准,好条件的alpha或许会游走在七八个omega之间,江郁却不会属于这个行列——江郁这样的alpha,不会满足于浮于表面的性。   楚文禾能想象到,江郁在面对许今时,面上笑得敷衍,心里笑得只会更冷。   表里不一,是楚文禾疏离江郁的原因之一。   对,只是之一。   “你也少说我了,”江郁扫了他的面颊一眼,“为了那点爱好就扑到alpha的东西里,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楚文禾:“——!”   对,前夫说话太毒也是雷点。   这事楚文禾有点冤枉,扑到alpha的东西里是beta时期就有的习惯,他不是没有警惕,就怪肖克太会找话题,他一下就上头了。   江郁:“所以,我让你离老板远一点。”   楚文禾:“——!”   毒死了。   随便看穿人的心思也是。   楚文禾抬眼,“我心里有数。”   “真的么。”江郁拉着他到门口的全身镜前,站在他身后,骨骼比例完好的手臂伸过来,冰凉的指尖掰过他的下巴,让他看向镜子。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发红的脸颊。   确有些许燥热,在烧烤店以为是火炉的缘故,出了店门,热度不减。   omega的信息素活跃度会在发情期到来时达到顶峰,但这不代表他们在剩余的日子可以自由生活。来自alpha的定向信息素、众多alpha混合的信息素都会给omega影响。   许今和程玉今晚的症状比他要强烈许多。   说起来,还是江郁把他拉到怀里,使得其他alph息素无法再侵蚀。   楚文禾:“等等,许今会出事是因为肖克——”   “烦死了……”   江郁埋脸在他的颈窝,“怎么还有alpha的信息素味。”   楚文禾差点一哆嗦。   连那中途打断的问题都忘了继续问。   说alpha是“禽兽”不是没道理,重点不在禽,在兽。   alpha群体对同类的信息素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大多时候,甚至比omega更能感知到信息素的位置和浓度。   而通常,alpha也只会对心仪的omega产生这样的情绪。   楚文禾在意的倒不是alpha的问题,而是江郁说那话时的语气太过“使性子”了。   面对任何人都游刃有余的前夫,也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么。   一时间反差大到难辨真假。   楚文禾抬头,镜子里,江郁像挂在他身上似的。   原主见到这一幕,怕是要当场暴风哭泣。   “我去洗澡,”楚文禾一把推开江郁的脑袋,边往浴室走边回头,“别跟过来。”   ……   ……   程玉吞了几片抑制丸才压住不适。   听到浴室的水声,程玉心照不宣跑出来,万一客厅里的alpha有什么不轨,他还能帮帮忙。   在封闭的空间,只要有alpha在,所有的omega都会警惕起来。   江郁坐在视野最开阔的沙发上,身形岿然不动,只有视线在客厅的四处移动,像一台扫描存储所有细节的精密机器。   程玉更愿称之为领地巡视。   他见过占有欲到病态的alpha,眼前这个,八成是晚期了。   程玉敢冲出来,就是有备而来。   他那蛮力冲撞的性子在江郁面前碰过一鼻子灰,也是有点长进的。   这回,程玉先是佯装去冰箱拿豆乳,回头看江郁时,吸管叼在嘴里:“我查过了。倒卖假货的追诉刑期是5年~。”   程玉早年为了生活有不得已,仔细一算是7年前的事。   江郁故意说成10年,是吓唬他的。   知道了这点,程玉可就不怕对方了,作为楚文禾坚实后盾的底气又有了,他甚至晃悠着从alpha身边走过,看着沉思的alpha。   程玉:“怎么了?说不出话来了?”   江郁兀自思索,“啊,是这个月来着……”   程玉挑眉,“什么?”   江郁略带歉意:“你再耐心等几天,月底就要变成10年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回没骗你。”   空气凝固,客厅瞬间变得冰冷。   程玉愣了十几秒,蹬着拖鞋跑回卧室把门反锁了。   文禾,我又一次尽力了!   ……   浴室。   楚文禾刚喷完一遍信息素清除剂。   不是他要迎合前夫。江郁像狗一样追到家里来,就是为了驱除所有的alph息素,只要味道还在,江郁是不会走的。   楚文禾思绪飘忽,刚打湿头发,就发现洗发剂被程玉用得一滴不剩了。   说了多少遍要早点更换,答应得好好的,从来不改。   楚文禾打开浴室门的一条缝,十万分小心翼翼,“程玉!去拿换用的洗发剂给我!”   程玉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太舒服,已经睡了!!”   楚文禾:“……”   客厅里,江郁已经去拿了。   把袋装的粘稠液体倒进窄口瓶是很多人做不来的功夫活,比如程玉,每次都会挤得不堪入目。   楚文禾寻思,前夫这种和“替换装”无缘的人应该也不擅长。   浴室门口,依旧是那条缝隙,闷热的水蒸气外溢。   江郁拿着瓶子,楚文禾撕开替换装的包装纸,把袋子掉头,让乳白色的液体流进瓶口。   浑浊的洗发液流速不快,两人短暂僵持。   江郁稍微歪头,盯着楚文禾捏包装袋的手:楚文禾人在浴室,挤压包装的手却似长了眼睛,不一会儿,液体几乎流光了,又把它从末端卷曲,继续榨干它最后的几滴。   “半年不见,你的生活习惯变了不少。”江郁说。   原主花钱大手大脚,中高档的牌子看不上,花到穷了才去搞钱,生活方面和楚文禾不能说完全相同,只能说没有一点相似。   楚文禾淡定:“我变化大吧?”   “是啊,”江郁幽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换了个人呢。”   ——!   楚文禾手一用力,袋口瞬间就偏了,接着,喷出来的洗发液就溅到了前夫手背上。   可楚文禾掩饰得相当好,很快又淡定挤剩余的一点。   江郁:“你挺厉害的啊。”   那么大一个包装袋,边角都能挤得干干净净。   “那是自然,”楚文禾已到了最后一步,卷起的包装袋被他握紧挤压,“我很擅长这个。”   江郁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哦。”   这短暂的停顿,   停出了有话不说的精髓。   楚文禾烦躁的声音有了浴室四壁的回响变大不少:“你不要有什么奇怪的联想!!”   同时,那包装袋被楚文禾啪的一声扔了出来。   它卷曲挤压到了极致,正慢慢膨胀。   接着,楚文禾一把拿走了江郁手里满满当当的瓶子。   浴室门正要再度关闭。   江郁伸进手臂,刚才挤漏的洗发剂在手指展开时已经拉丝了,意思是:别浪费了。   楚文禾表情生狠,抹走了所有洗发剂。   ……   程玉气到辗转反侧睡不着,披了件外套去楼下透气。   远远看到,袁兵还在送他们来的车里。   不过,似乎是袁兵先看到他的,已经下了车来,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一罐奶茶,走过来把奶茶递给了他。   程玉拿着它暖手,“你这工作够辛苦的啊,不会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吧?”   “……”   袁兵不多做解释。   今天特殊,江郁有情绪的时候他必须全程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次,是楚文禾过发情期。   袁兵:“你不用担心。”   程玉:“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袁兵五官坚毅,面似雕塑,但在面对普通人时会收敛气势,他说:“也不只是信息素的问题。当时我们下楼,许今就在面前忽然发生变故,楚先生离开烧烤店时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话没法说得太直接,楚文禾十有八九是有点在意肖克的成分。   程玉愣住,“江郁是想来陪他?”   袁兵:“应该是的。”   两人抬头看去,顺心诊所二楼的客厅玻璃还亮着,一派温馨。   ……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江郁正拿着楚文禾换下来的衣服。   观察数日,江郁也摸准了楚文禾的衣品。稍微大点的size,蓬松的、宽松的、颜色偏浅的。   他手里的短外套,残余的alph息素味已经很淡了,还是闻着不舒服。   片刻,江郁在水池边撸起袖子,把衣服浸入了温水。 第50章 卧室   浴室。   楚文禾擦干净身上的水, 想着忘了拿换洗的衣服来,所幸门口的塑料筐里还有白天穿过的衣服。   等他伸手摸到空空如也的筐子,“——??”   水池边, 江郁徒手洗了两遍, 拎起外套的肩膀, 左右看着还是不对劲。   楚文禾从浴室探头出来,看到这一幕怒了:“卧室门口的衣架,把我的睡衣拿过来!”   江郁递给他睡衣:“今天穿的衣服别要了。”   “你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楚文禾的脑仁滋滋发痛, “我昨天刚洗过的衣服,洗多了都起毛了!”   江郁:“起毛是材料问题, 和你洗了多少遍关系不大。”   楚文禾莫名被科普, “你那么笃定?”   江郁看他:“你在质疑我对一件衣服的判断?”   “……”   楚文禾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了出来。   只吐出了气。   半句话没吐出来。   ……   程玉喝着奶茶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温暖的感动。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楚文禾和江郁站在客厅正中央对峙,离交战只剩最后警告了。   袁兵说的话都在理。   程玉也相信江郁生来谨慎,不会干什么伤害楚文禾的事。   可是……   他还是怀疑那大个子在忽悠他别去当电灯泡。   程玉加快脚步, 宛如没看到这俩人, 冲回卧室去了。   楚文禾以为自己身上的味道洗掉了就可以了, 一看自己的衣服也遭了殃, 抱着手臂瞪alpha, “有一点就有一点吧, 你过境的地方可真是‘寸草不生’啊?”   这话有点撵客的意思了。   看住处的布局就知道,两个omega共享客厅, 让江郁睡沙发根本就不现实。   他相信,江郁也发现了这点。   江郁发现了, 还要故意说:“我帮你洗衣服是好意,也有苦劳的, 就别让我睡沙发了?”   楚文禾:“……”   江郁:“没问题的话,我先去洗澡了。”   ……   卧室。   楚文禾翻找衣橱中换洗的被子,他要在屋里打个地铺,不让前夫睡到床上来是他的底线。   况且,他那也是张单人床。   被子褥子,枕头,一件一件搬出衣橱。   江郁擦着头发推门,绀色的睡衣贴合身材,映衬着冷白色的皮肤。看到楚文禾趴在地上张罗的背影时,江郁嵌进毛巾的手指摩挲了几下。   楚文禾没回头,手掌打平褶皱,“睡床还是睡地板,你是客人,你自己选。”   和江郁相处多日,楚文禾也摸出了点对方说话的门道:一开始,他就要排除两人睡一张床的选项。   然而,背后传来了前夫喃喃感叹声。   “你果然没把那件衬衫当抹布……”   楚文禾一秒从地上爬起来,挡住江郁在衣橱前的视线,“谁让你到处乱看的!”   多亏衣橱不高,否则以他的身板也挡不住多少,原本就不宽敞的卧室,江郁一来,只是站在这里,就让屋内莫名拥挤了不少。   江郁本就离衣橱很近了,楚文禾硬是挤进去,两人的距离霎时间缩小。   不同于上次挡在书架前面,衣橱是空心的,楚文禾大腿后侧抵住了上下两层的隔板,前夫向前走了半步,他一后退,登时仰身躺了下去。   楚文禾当即起身,两人的腿几乎贴在一起,江郁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   江郁低身时,额间湿润的头发落下。   善于洞察的眼眸扫过他,“你就得抱着我的东西过一夜了?”   衣橱光线不足,江郁半张脸隐在背光处,光影交界的地方,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弧度不明的唇角。   楚文禾的目光充满敌意。   一定是alpha在烤肉店时就留意到了他的信息素波动。   江郁:“没别的意思,我想着过来一趟,你就不用辛苦筑巢了。”   “不辛苦,”楚文禾推江郁的胸口,隔着睡衣的触感比以往清晰太多,触摸到的瞬间指尖还有点退缩,话却不耽误说,“筑巢的素材和alpha本人,一码归一码。”   omega出于天性,会因为喜欢alpha的信息素而产生爱某个alpha的幻觉,楚文禾原是beta,还是人间清醒的那种。   江郁适时后退几步,语气轻松:“你睡床。”   ……   深夜3点。   床头亮着昏暗的夜灯。   楚文禾平躺,看向天花板的眼珠有光亮,眼眶却悄然浮起一层乌黑。   睡不着……   不想和前夫对着脸,又担心背过身去被咬了脖子。   平躺一小时,背都要麻了。   终于,楚文禾悄声起身。   床下的江郁也是平躺,一条手臂枕在颈后。   ……   又过了半小时。   床上的被子掀开着,已经没了楚文禾的气息。   江郁唇边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起身打开衣橱。   狭窄昏暗的角落,楚文禾裹着他的衬衫和外套,把自己包装得像个过冬的仓鼠。   简易的巢穴筑得很漂亮,外形圆圆的,楚文禾抱着腿坐在巢中,只露出脸在外面,睫毛还因为一丝光线进入抖动了几下。   omega宣泄压力和疲劳的办法不多,楚文禾是真说到做到,裹着他的衣服睡得踏实,对他是半点感情没有。   江郁眼底落下一层阴影,正要回去。   衣橱深处,传来楚文禾的声音:“许今的腿怎么断的。”   江郁站定脚步,静静等着。   然而,楚文禾仍旧闭着眼,“他活该,但程玉和我这样‘闹事’的外人,也会被盯上吧。”   空调老旧,送气远不及梅泽的设计室,还发出嗡嗡声。   窗外走夜路的车驶过巷道,斑驳的影子划过。   江郁沉默片刻,摸了摸楚文禾的头发,“你误会老板了。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楚文禾投来审视:“员工说老板的好话?”   “他是我师父。”江郁轻声说。   楚文禾:“师父……”   听闻肖克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   到底是哪方面的师父……   江郁指了一下左耳的耳机,“和这个东西有关。”   楚文禾从没见过江郁摘下它,江郁偶尔会换个耳朵戴,或者根据当天穿的衣服调整一下耳机的款式和颜色。   他也很好奇,这里面到底能听到什么。   不过,   这不是今夜的重点。   江郁用话填补了微妙的沉默,“虽然,我也不怎么听他的话。”   “……”楚文禾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江郁见楚文禾安心了,“你的巢能给我看看吗?”   说着就要拉开。   楚文禾登时裹紧衣服,全神警惕。   江郁:“我今天穿来的那件羊毛衫,要么。”   楚文禾伸出手:“给我。”   “你这人,”江郁递给他衣服的时候说,“活像喂不熟的野猫。”   楚文禾不否认。   确实像,只收东西,不交心。   江郁却喃喃道:“挺好,能喂熟的有什么意思。”   楚文禾:“……”   这还勾起你征服欲了是吧?   ……   羊毛衫好舒服。   ……   翌日。   清晨起床。   地上的床铺迭得整整齐齐,楚文禾开门去客厅,江郁已换了身新衣服,嘴里还叼着牙刷。   一想到半夜筑巢被抓包的事,楚文禾难免尴尬。   两人并排站在水池,楚文禾的棉拖鞋对着脚尖,旁边的前夫用毛巾擦嘴,全程安静,丝毫没提昨晚的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文禾掏通讯器刷汤博,昨晚烤肉店的事果然上热搜了。   #许今 受伤   #许今 烤肉店   #omega 公共场合信息素管理   再往下看,楚文禾拧水龙头时睁大了眼。   #烤肉店打卡巨好吃   “……??”   仅仅一晚,许今摔倒的地方成了网红打卡地,好多人去打卡顺便吃了一顿,无意中发现这家不起眼的烤肉店竟然是宝藏!   短视频点赞率过万,店老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这家店服务精神太强,为了方便网红打卡,许今摔倒的地方还特意圈了起来。   楚文禾若有所思。   江郁凑过来,“只有这些么。”   “只有?”   楚文禾再往下翻,一条热搜正以迅猛的速度赶超前列。   #许今 直播间的晚礼服   #建业集团交涉   简单几个关键词,已经透露了许今拿走晚礼服的内幕。   梅泽的群里昨晚才刚提到,这么大的事,任哪个内部员工也不敢说出去。   只有一种可能:梅泽自己放出来的。   楚文禾点开建业集团那条热搜。   生气的倒不是刘老爷子,而是快结婚的alpha少爷。   视频里,这位少爷在沙滩搂着自己的未婚妻,满脸愤怒:“什么意思?给我的晚礼服,那个叫许今的模特拿到直播间给几十万人看了?和我们过不去是吧?”   建业集团的官博倒是安静如鸡,刘老爷子面对梅泽,谨慎到了极致。   可这事远超网友的道德底线,网上已骂成一片。   [所以那晚不是程玉的选材失误?]   [许今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许今在直播间的表现可是一言难尽呢!]   [蹭江郁才火的十八线吧,能有什么素质]   [靠!!取关了!!]——点赞10k+   [你们高兴啥?许今给梅泽挣了多少钱?过段时间就又复出了!]   [建业就是没根儿的暴发户,敢在梅泽门口叫唤?]   [哈哈,最多两天,网上就该有刘老爷子和肖老板亲密握手的照片了!] ——点赞13k+   [梅泽可是私企,在利润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   记者们去梅泽时没抱希望,这么大的事,关系到声誉和利益,换哪个企业都要斟酌几天,等汤博的势头平息了再回复。   结果,记者们非但没吃闭门羹,反而被请进了容纳百人的接待室。   肖克今日穿得也不算正式,花里胡哨的西服材质粗糙,领带不打,外衣还敞着扣子。   早闻肖老板不喜功利场的车轱辘话,说什么都是直来直去。   楚文禾用通讯器看直播。   肖克就说了一句话:“泄露商业机密的人,不管他为梅泽带来多少利益,我都不会允许他留在梅泽。”   记者们还在愣着,肖克说:“以上。”   说完,就大步流星走了。   就这短短几秒的视频,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爬到了汤博榜一,网友们惊讶之余,也为肖克忍痛割肉的气魄震撼:【卧槽!肖老板也太正了吧!!】   楚文禾抽空看了江郁一眼。   同样的视频,可能全网只有江郁看得满脸嫌弃。   ……   楚文禾照常去梅泽。   整个下午,各种途径都在传许今的解约进度。   晚上8点,楚文禾出了写字楼。   街道完全黑了,路灯弯着脖子,照亮了一台久停在门口的车。   江郁往那边看了一眼,“你先去袁兵那里。”   楚文禾一句话没说。   两人暂且分道,江郁下台阶时整理袖口,往那辆久停的车走去。   须臾,车窗缓缓落下。   许今没有化妆,满脸写着疲惫。 第51章 回归   许今向车窗外看去。   他的座位旁, 放着医院的诊断书。   从胫骨骨折宣告模特生涯终止到梅泽单方面提出解约,也只过了24小时不到。   许今的通讯器里已经有了几家小企业的联络。   他心知肚明,没有新公司在意他的腿伤影响事业, 他们全都是冲着“巢”来的, 还期待他能直播筑巢带来巨额的收益。   许今心中的恨意只增不减, 他以为江郁是来询问楚文禾的事。   就算自己不成了,许今也不打算便宜楚文禾,他红着眼:“你以为他接近你是巧合吗?他教我筑巢, 就是想让我先接近你,然后找机会代替我!”   “真是这样就好了。”   江郁说这话时, 懒散夹杂不悦。   许今被噎得数秒反应不过来, “你……”   要说梅泽, 十个omega模特有九个都动过蹭江郁流量的心思。在他们看来,江郁最大的问题不过是冷淡、工作狂。   omega圈子里的把戏,大多alpha都不懂。   许今一度以为,自己疯狂蹭流量那阵子, 江郁不回应是没有察觉自己的意图。   这也要怪, 江郁很少展现有情绪的表情。   车窗外的树影摇晃几下, 许今蓦然抬头, 往日有礼的alpha眼底, 缓缓浮现出了一层懒得掩饰的冷酷。   那抹冷意越来越明显, 犹胜天寒。   许今:“是他让你来的吧。”   “我劝你别再对这个圈子抱有希望了。”江郁幽幽说,“梅泽撵出来的人, 还从没有哪个公司敢真的接手。”   这话听得许今浑身猛然一抖,他的瞳孔跟着哆嗦, 手指抓进座椅,刚才还想着签约小公司的心思剎那间凉了一半。   最扎心的话不过是这般讽刺拉满的实话了。   江郁没看他, 黑色西装显得气场冰冷,“三个月,数千万的流量砸在头上也没几个水花。你这样的人,去哪里混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许今咬紧牙关,眼睛里布满血丝,三个月的顶流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曾经恭维他的人也早就没了踪迹。   这都没什么。   只是,江郁的两句话,句句如同冰刀。   胸腔内的心脏猛然跳动抽痛,许今心内煎熬至极,挣扎了几次,最终肩膀塌落,两行眼泪也跟着涌出,只恨不能大叫。   江郁垂眼看他,“你几次直播筑巢,水平忽高忽低,手里是有‘参照’的东西吧。”   许今:“你就是为了这个?”   江郁:“拿出来。”   ……   ……   隔了几米外的车里。   楚文禾刷通讯器时被一条热度暴增的汤博吸引了。   #羊元洲梅泽   楚文禾半年前才穿过来,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也知道它是三年前烙印在无数人心中的名流。   苍兰信息素香水,就是羊元洲与江郁合作的巅峰。   后来,羊元洲急流勇退。   没想到,今天竟被人目击到出现在梅泽。   不少网友猜测,许今解约留了一堆烂摊子,羊元洲是梅泽找来消化那些代言的。   也不愁甲方们不答应。   毕竟羊元洲当年的人气和实力远超许今,又戛然中止出镜,更是积攒了一波“回归”的热度。   楚文禾翻动网友留言时,羊元洲的那条热搜已悄然登顶,把许今的消息狠狠踩在脚下了。   等等……   这人有点意思啊。   楚文禾找到了几年前的照片,是羊元洲和江郁在展会的合照。   要说长相,羊元洲不是当前最吃香的那批,一副邻家小哥哥的温柔面庞,美颜清秀,穿衣也是素色偏多,身材细瘦,笑起来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清新感。   第一眼看上去没有攻击性。   再看一眼,还有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也难怪,羊元洲登台被刚出道的江郁抢走了观众的视线时,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及时转为陪衬,才成就了一段AO合作的佳话。   楚文禾把羊元洲的经历看了一遍,恍然大悟。许今蹭江郁的流量,就是想复刻当年羊元洲的成功。   显然,这是件难度极高的事。   许今坐拥八千万粉丝况且搞不出名堂,也能想象羊元洲的成功集聚了天时地利人和。   最起码,也该有江郁的配合。   想到这里,楚文禾淡绿色的瞳孔开始发亮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羊元洲肯定比许今靠谱。   而且,羊元洲的圈内风评好到爆,又不爱惹事,和江郁还是旧相识。   如果这次羊元洲真是为了替许今收拾烂摊子来的,那无形中也解决了他被肖克盯上的压力,真可谓是大大的天使了!   楚文禾把cp名都脑补出来了,郁元?郁洲?   卧槽……   磕到爆好吗?   驾驶座的袁兵正看着他,一副“你没事吧”外加“从没见你那么高兴”的表情。   这时,楚文禾的耳边传来手指敲车窗的声音。   楚文禾抬头,他的通讯器还开着江郁和羊元洲的合照。   而此刻,那个邻家小哥哥似的清爽面孔,倏然出现在了车外。   一时间,打破次元壁的冲击感传来。   羊元洲向他招完手,又绕到了副驾驶附近,开车门坐了上来。   “好久不见,”羊元洲放下背包看向袁兵,“我白天去找过江郁了,他还是老样子。”   袁兵:“……”   “后面坐的是苹苹吗?”羊元洲回过身,一只手探了过来,“你好,我叫羊元洲。很久没回梅泽了,老板允许我长期休假,这次回来的几个月要请你多关照了。”   楚文禾客气握手。   心道:我的下半辈子才要请你多关照。   羊元洲说话的语速和节奏感一流,就着握手的姿势说:“他们都说你抢了许今的位置,你可别在意那些话,我知道那都是江郁的意思。”   楚文禾以为对方是要安慰他。   羊元洲的话却没说完,临了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想把你拉进梅泽?”   “嗯……”楚文禾含糊应道。   羊元洲眸底澄澈,唇边笑意友善,语调却骤然低了几度:“也难怪,和我当初一样。”   话说到这里,楚文禾对羊元洲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羊元洲这话似乎在说:你以为自己要起飞了,殊不知只是走上一条我走过的路。   楚文禾一点点抽回手。   他尚有beta指导师面对omega拧巴心思时的耐心。   只不过,耐心也不算太多。   羊元洲再度向他投来笑意时,眼角微微眯起,像只狐狸。   楚文禾莫名觉得这人和前夫挺相配,又疲于应付羊元洲特意跑来刷存在感的小心思。这样的omega,他穿书前见过上百个。   趁着羊元洲又去找袁兵聊天,楚文禾脱了外套盖在身上,两手在毛衣里做了个农民揣,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羊元洲:“工作辛苦吗?”   袁兵:“还好。”   羊元洲笑说:“你的话还是那么少。”   袁兵:“……”   这一阵,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刷扫过车玻璃。   江郁打开车门,收起伞进了车,看到羊元洲时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苹苹,”羊元洲说,“没说上几句话,他就不理我了。”   楚文禾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江郁在看自己。   羊元洲又说:“没事,他可能是累了。”   江郁抬手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问:“你要去哪儿。”   羊元洲:“没关系的,先送他吧。”   袁兵等了片刻,见江郁没说什么,才戴上白手套,将车开向了公路。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伴着外面逐渐下大的雨,雨滴斑驳散落在车玻璃上,街灯一照,五颜六色的。   羊元洲放松身体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休息的这段时间,我总想起很多事。不过你的作品我一直有在关注,毕竟是曾经的搭档呢。在那以后,也没见到你再和omega合作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石沉大海,羊元洲没回头,眼神缓慢移动到车内的后视镜。   几乎是同一时刻,羊元洲的视线撞上了早就等待他窥探的江郁。   江郁脱下的外套披在楚文禾身上,一条手臂把楚文禾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的食指贴在自己唇边,示意他别再说话。   “你吵到我前妻睡觉了。”   羊元洲顿了一下,还没从“前妻”这一称呼里缓过神,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他睡着了。”   江郁却兀自把楚文禾往怀里收了收,低头过去,手指划过楚文禾的脸颊,“我前妻这个人呢,不会干出和别人讲话时自顾自睡觉的无礼事。”   羊元洲些许局促,“我……”   江郁倏地问:“是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跑车下了高架桥,再次开往去顺心诊所的路,袁兵面无表情,放缓了车速。   羊元洲适时表现出退让,“怪我,可能是我不小心冒犯到他了。”   楚文禾有点后悔自己“睡着了”。   车内气氛尴尬,他这时候醒来显然不合适,他也不需要羊元洲没有诚意的道歉。   可江郁一上车就抱着他,无疑会给羊元洲一个错误信号,以为他和江郁已经进展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步了。   楚文禾动了动腿提醒前夫放开自己,那应该在羊元洲的视线死角。   江郁垂眼看着他。   后视镜里,就是一副看着妻子睡颜的怜爱模样。   然后,毫无预兆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楚文禾一懵。   这家伙在干什么!!   只是如此,但在羊元洲看来已足够冲击了。   袁兵心领神会,在路边停了车。   江郁说:“我的车到了诊所就不会再走了,你可能不顺路。”   羊元洲唇边尴尬一勾,刚要开口——   江郁抬眼:“下去。” 第52章 回绝   副驾驶传来羊元洲关车门的声音。   外面还下小雨。   羊元洲没打伞就走了。   楚文禾鱼打挺坐起, “谁让你乱亲我的?”   江郁:“反正你也不会‘醒’。”   占了便宜,还没有半点悔意。   袁兵没有继续开车,早早就把驾驶座的灯关了, 他只想让自己存在感降低到极致。   谁能想到, 半年前楚文禾求而不得。   半年后, 竟是这副光景。   楚文禾的几根发丝顽强翘着,羊元洲这人他看不惯,但好歹也是绩优股, 是有望帮助他摆脱发情期的人。   哪里有这么刻薄的alpha。   说话又冷又毒。   换个心脏弱的omega,挨了那几句, 肯定要哭着跑掉了。   江郁打开安全带, “下车, 我请你吃饭。”   楚文禾犹豫。   今天,是楚文禾名义上最后一天在梅泽帮忙。   庆祝新人的婚服全部进入成品阶段,设计师团队也可以暂时安心了。   楚文禾心情还不错。   许今是其一。   重点是他和前夫的牵绊仅剩一件没找到的衣服了!   胜利的曙光已经照进他的心扉。   剩下的,就是祈祷羊元洲争气点了。   想到这里, 又想到江郁刚才干的事, 楚文禾像吃了颗倒胃口的酸枣。   江郁见他还在犹豫:“工作上的事还剩一点没交代, 边吃边说?”   “什么事。”楚文禾问。   江郁:“要么你明早来梅泽商量, 不急。”   楚文禾冷脸:“吃拉面行么。”   两人沿马路走, 袁兵的车不紧不慢跟着, 慢他们一个车位。   江郁撑起一把黑伞。   楚文禾也从背包拿出了自己的伞撑好。   江郁:“……”   气氛很不对劲,明明是约饭, 却到了谁也不说话的地步。   楚文禾还在生气“绩优股”被前夫一巴掌拍死的事。   江郁:“我和羊元洲不熟,以前的同事, 还有些其他工作上的牵扯。”   楚文禾痛苦面具。   江郁:“况且,他对我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楚文禾痛苦面具+1。   江郁:“以前不可能, 以后更不可能。”   楚文禾痛苦面具+N。   ……   街角拉面店。   二楼。   12块一碗的经典菠菜牛肉拉面。   楚文禾和程玉来过一次,两个人都辣得狂擤鼻涕。   木制的小屋,外面一下雨,屋里就湿气加重,台阶也软了不少。在楚文禾的预想中,前夫一身高奢来这里吃饭就是受刑。   倒是店员先跑来送一次性餐巾了,“您围一下在脖子上?”   楚文禾还在吸面条,店员只拿了一套餐巾,压根没考虑面汤溅在他身上的情况。   好歹两人是一桌吃饭,店家也不嫌尴尬。   江郁抬手:“没关系。”   而且是真没关系。   吃的时候别说溅到衣服上,连面碗周围都是干干净净的。   汤勺不出声,筷子不竖放。   桌上调味的瓶瓶罐罐外层发油,前夫一动没动。   楚文禾吸鼻涕,辣味已经上来一点了,他不算无辣不欢,对微辣上头,每次都强调要少辣,可店家就像耳朵聋一样。   他刚放下卫生纸团,面前的桌角放过来一本册子。   是他被许今顺走的作品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楚文禾推开面碗,看江郁一眼,打开册子翻动了一遍,一张不少。   座位在狭长的过道里,没什么人愿意来,店员正从楼下端来热腾腾的面,一只手一个托盘,风风火火就走过去了。   屋内闷热,雨刚停。   店员开窗透气,窜进一股泥土清香。   多亏周围繁杂,楚文禾很好地掩饰了情绪的波动。   而江郁,也没想盯着他看。   正端起温茶喝。   江郁:“回去再检查一下。”   “没事,”楚文禾把册子收回背包,尽量放松语气,“很早筑的巢了,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江郁稍一犹豫,说:“终究是自己的作品,以后别这样了。”   说完这话,江郁以为楚文禾要回一句“关你什么事”。   楚文禾拉上背包,眼角耷拉:“你说得对。”   又说:“你流落市场的最后一件作品,我也会好好帮你找到的。”   “……”   闻言,江郁的手扶住胸口。   楚文禾:“怎么了你。”   “没,”江郁幽幽说,“良心突然有点痛。”   楚文禾:“你还有良心呢。”   “我也是刚知道它在哪儿。”   江郁说着,   抽了纸巾递给忙着擦鼻涕的楚文禾。   两人的(表面)关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融洽,江郁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递来一张邀请函:“刘老爷子家下个月办婚宴。晚礼服的设计你也参与了,去捧个场么。”   楚文禾:“你说的工作上的事是这个?”   江郁点头,“我也缺个舞伴。”   楚文禾今天确实被感动了一把,江郁提出一起去婚宴,他作为欠人情的一方,也该顺坡下驴。   这也算得上是明目张胆的“邀请”了。   缺个舞伴。   更不好拒绝了。   “感谢你的盛情……”楚文禾想了一圈,灵光突现,“羊元洲正好回来了,他也需要曝光吧,你叫他去不就好了?”   江郁:“他是……”   楚文禾:“是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很合适,我也不喜欢去大场合。”   再次路过的店员不仅被这一桌的奇妙氛围惊到,脚步都有点不稳。   要说能在雨天来吃拉面,这俩人少说也该是密友的交情了,怎么感觉那么吓人呢。   江郁叫了店员:“结账。”   *   楚文禾回诊所后没睡觉,换了身衣服,打车去找暹罗了。   午夜酒吧生意红火。   暹罗和两个酒保端着刚调好的葡萄威士忌穿梭在吧台。   货架的酒瓶泛着绿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光。   等到人稍微散了,暹罗听完楚文禾的讲述,笑说:“我和你打赌,你前夫没想到你会拒绝!”   江郁绝非只顾吃眼前一口的人。   像盘踞密林的蜘蛛,哪根蛛网该搭哪根树枝,抓什么猎物,抓住了怎么捆怎么吃,尸体怎么处理,网怎么修复,都是十步二十步算计好了的。   作品集和邀请函,先出哪个也是想好的。   先出邀请函会被拒绝,这时候再出作品集就能赚到愧疚。   反之,先出作品集,就能大概率让对方接受邀请。   暹罗宠溺:“你可真是喂不熟。”   楚文禾坦言:“还好羊元洲来了这么一出,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当时的感动,现在还心有余悸。   差点就着了前夫的套路。   暹罗说:“不过你这么搞,江郁肯定更看羊元洲不顺眼了。”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楚文禾吸了一口柠檬汁。   “喂。”暹罗四下看了看,小声问他,“你真不喜欢江郁啊。我想了一圈,和他在一起也只有一点比较麻烦。”   “什么。”楚文禾问。   暹罗:“你要是出轨了,他当天就能给奸夫揪出来。”   楚文禾:“……”   暹罗:“说正经的,我怎么感觉这个羊元洲有点奇奇怪怪的。”   楚文禾认真点头。   他也有同感。   抛除“绩优股”滤镜,羊元洲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   乍一看像是奔着江郁来的,仔细一想,若真如此,早在江许cp火爆的时候,羊元洲就该现身了。   车内几分钟,羊元洲的每句话,字里行间都能品出意味。   一上车就和袁兵说见过江郁,成功让袁兵放松戒备,让袁兵以为自己上车是江郁的意思。   看江郁后续反应,明显不知道羊元洲要来。   再者,努力强调和江郁的过往,与袁兵讲话也是如此,能让“外人”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了话题之外。   暹罗摸着高脚杯的杯延,“不简单吶。他说你和他一样,是给你下马威。试探到了你的底线,又很快认怂。这点许今比不了。”   楚文禾细想,他更在意羊元洲在江郁上车后的状态。   好像是有点忌惮的样子。   ……   ……   羊元洲下了车就延小路走。   包里有伞。   却没拿出来打。   走了几百米,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前方路口是红灯区,酒吧出来几个醉醺醺的alpha。羊元洲从口袋掏出药盒,嚼着两片抑制剂继续走路。   羊元洲背着浅靛蓝色的帆布包,像个懵懂的大学生。   那几个alpha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夜间,巷口。   清秀又人畜无害的omega。   怎么看都是老天爷赏赐的绝妙夜宵。   羊元洲低头继续往前走,两个胆大的alpha拦住他,把他堵在墙上,酒气扑面而来。   一个alpha抬起了他的下巴,“这长得真带劲啊哈哈哈!”   旁边那个说:“看看他被标记了没!”   被扯住头发的时候,羊元洲还表现出了顺从,却在抬眼的瞬间,一拳打断了那个alpha的鼻梁。   一声惨叫响彻红灯区的巷道。   旁边的alpha看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下就被重重踢了一脚。   “啊啊啊啊——!!!”   倏地,alpha手里的酒瓶也被夺走了。   羊元洲手起瓶落,玻璃渣子飞溅一地,alpha满头是血地趴在了地上。   抑制剂的效果还在持续。   羊元洲看着自己也被扎伤的手,丢掉只剩了短短一截的酒瓶,向光亮刺眼的大街上走去。   ……   翌日。   江郁起床时看到了通讯器的消息。   昨天半夜发来的。   【宁辰:你和羊元洲怎么了?他大半夜受了伤给我打电话,我看他像是被alpha袭击了,整个人精神恍惚的。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宁辰:他可是证人保护计划里的omega,这些年为了那件事没少出力】   【宁辰:你就算讨厌他,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   ……   【吴新:您见过羊元洲了吗?听说他刚回梅泽就出事了,群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说话,大伙儿都听担心他的】   【柳冬炆:喂,你和肖克要保护好我们放出去的omega啊?】   江郁躺在床上翻完了几十条消息。   叮。   【柳冬炆:再有这种事,以后两个部门就别交涉了】   【江郁:随你的便】   【柳冬炆:你这小子??】   ……   同一时间的梅泽。   肖克在端正奢华的办公室托着下巴。   羊元洲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手指拨弄虎口缠着的绷带:“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我也没想到楚文禾会因为那句话生气。事后想想,也是我说话太没有分寸。”   肖克爽朗笑道:“这事你找我没用,我最多给你批个带薪休假。”   “老板,我……”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该找谁找谁去。”肖克低头喝茶,吹了几下嫌烫,只抬起眼打量了羊元洲一遭,“你来找我,只能让我误会你别有用心。” 第53章 联络   梅泽, 老板办公室。   肖克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黑皮座椅,领口敞开,托着下巴看羊元洲。   上次见羊元洲还是出差那天, 那时许今也在, 没看出羊元洲对许今有什么不满。   怎么到了轮到面对楚文禾, 就重拳出击失了分寸。   “我很感谢你主动要求解决许今的代言,”肖克捏着山根,“不过呢, 我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已被“合适人选”拒绝过一次了。   羊元洲调整很快,一副好员工的虔诚:“别的不说, 盛利集团的代言,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吧。这种事交给自己人更放心。”   肖克只喝茶笑道:“你知道梅泽为什么存在, 也知道它必定不会倒。”   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滴滴滴……   话音未有定论,办公桌上的通讯器响了。   肖克探头看了一眼。   柳冬炆。   十几年的搭档兼下头对手又来了。   肖克没犹豫就按了外放。   柳冬炆:“老小子还在办公室自在呢?怎么元洲好心回去给你帮忙,就又是被挤兑又是被袭击了呢?”   须臾, 肖克:“我不到啊?”   “放屁呢你!”柳冬炆年近四十, 说话仍中气十足, “你老实说谁给他气受了?信不信我投诉你?”   肖克:“我不到啊?”   “……”   对面的柳冬炆猛吸一口气, “江郁对吧, 还有一个是谁?”   办公桌上的加湿器鱼嘴吐着热气。   柳冬炆在听筒歇斯底里。   肖克盯着那冒气的鱼嘴, 莫名觉得它酷似柳冬炆聒噪的嘴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 ”肖克清嗓子,“我说完你肯定要去找人家麻烦。”   柳冬炆:“我只能问你啊!元洲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问他也不说!这下全部门都在等着我问了!”   “这下头的麻烦事……”肖克忍着呵欠。   柳冬炆:“行了, 我就问你这事管不管?你有点原则没有?”   肖克手指敲桌子,“我的原则就是江郁!”   “师徒情深是吧?”柳冬炆冷笑, “你教出来的、22岁位高权重、在omega面前充满了优越感的alpha好徒弟!”   肖克:“你要没别的事我挂了。”   柳冬炆:“你——”   嘟嘟嘟……   通讯器切断,肖克调了飞行模式。   羊元洲:“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肖克深知,“不说”的力量比到处告状强大。   omega憋屈了。   消息一夜就传遍了所有部门。   肖克看他:“你要是不说,就一直不要说。”   “老板……”羊元洲皱眉。   肖克:“总共就4个人在场,事传出去了就只可能是你说的。”   送走羊元洲,肖克重新打开通讯器,拨下江郁的号码。   肖克:“喂,那个……”   江郁:“你想说的话宁辰都说过了。”   “行吧。”肖克挠太阳穴,“柳冬炆的事你留意点,下一任委员长怕是非他莫属了。他一上台,我们就又有了交涉那件事的机会。多年的证据都存在那个档案室,没有委员长的签字,我们进不去。”   “我知道。”江郁空出的手熨烫着西裤,“元帅府的第一位omega委员长,好大的威风。希望他哪天不要死于暗杀。”   肖克犹豫片刻:“这几年,羊元洲为了帮我们交涉出力不少。”   江郁冷声:“这不是他乱说话的理由。”   “这么凶。”肖克往椅背靠去,笑说,“你也清醒点。你被拒绝的事也不必都怪到羊元洲头上,差不多得了。”   江郁:“……”   肖克:“终究是你前妻不喜欢你吧。”   嘟嘟嘟……   “哎?”肖克看着通讯器,“又挂我电话!”   *   顺心诊所。   程玉呆坐在沙发,手里的遥控器给电视一个个换台。最近有个大新闻,听说元帅府要有一位omega继任共生协会的委员长了。   omega们伸长了脖子等着,都在关注选举的进展,生怕府内那帮alpha从中作梗。   诊所下午没什么生意,程玉枕着胳膊,“omega委员长,上台后会给我点好处吧…”   希望不是个披着omega外皮的alpha脑子。   走廊外脚步声传来。   楚文禾一进门就摘掉了帽子和围巾。   简直是武装到脚趾,就怕被人认出来堵在半路上。   这几天,汤博不乏“苹苹好心机”的传言。许今一夜销声匿迹,至今也没听说再签新公司复出的消息,多数人怀疑:江郁的澄清是导火索,苹苹借机上位,推动了许今的覆灭。   谁敢相信,许今一个坐拥四千万粉的大网红在一夕间摔断腿又黑料满天飞,到了路过的人都要吐口唾沫的地步。   楚文禾至今怀疑,动手的是肖克,背后却饱含了前夫承诺的“诚意”。   程玉接过楚文禾手里的芹菜,“还好羊元洲回来的消息对冲了热度。不然网友的嘴炮可要对准你一个人发射了哈哈。”   两人各自扎好围裙,洗干净手,他们要在厨房配合做一道芹菜炒牛肉。   诊所窗台。   鲤鱼游来游去,“布鲁布鲁~~”   楚文禾把芹菜剥掉菜叶浸入水中,微波炉里的肉也解冻了。   如今,给刘老爷子的儿媳妇当替身的活儿干完,就剩给前夫找到最后一件衣服了。   想到这里,   楚文禾不自觉陷入思考。   和袁兵接连找了几天,毫无进度。   又想到前夫说“你有选择的权力”时真诚的样子,越来越觉得可疑。   程玉撸起袖子,在案板给牛肉切片,“可我看你好像也不急啊?”   楚文禾淡然。   他确实一点也不急。   要说摆脱前夫,他是急的。   可最后一件衣服失踪也不都是坏处,一来二去,他对袁兵的性情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穿书前他就发现,袁兵这样的alpha结婚后对“巢”难以产生兴奋感,他们结婚后异常忠诚,嫁给他们的omega也很少出现自卑等心理问题。   绝佳的研究对象兼最令人尊重的alpha类型。   楚文禾暴言:alpha的最优解,远远将前夫等精英派系的alpha踩在脚下!   牛肉落进热油发出滋滋响声,一股喷香进入鼻息。   程玉拨动铲子:“文禾,我以为你会好好研究一下他呢。”   楚文禾:“是想找个机会询问他一些问题。”   筑巢指导师不是只管omega的巢。   在鼓吹筑巢就是为了吸引alpha的世界,不懂alpha的指导师难以考级。   职业操守还要求:指导师应成为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专家。   楚文禾在理论这块不输大学专修“筑巢”的指导师,他是业余的,没去大学专修两个原因。   一,拿到资质时大学还没这个专业。   二,家里穷,社会认可度低。   筑巢指导师不乏素质低下的人,搞起omega的生意红红火火,有点类似于性别分化前流行过的“天王嫂培训班”。   程玉:“你跟袁兵已经很熟了吧?把他叫来?”   “……”   楚文禾仍在犹豫。   程玉:“为什么不啊?”   楚文禾愿意付一笔报酬请袁兵解决他的疑惑,只是碍于江郁“前妻”的身份,万一这事被江郁知道了,或许会影响袁兵的工作。   原著中,江郁很少回家,有东西要拿也是袁兵代劳……虽然原主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程玉:“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晚和他聊过天后,我发现他是个情商特别高的alpha,你邀请他的话,他肯定明白的!”   楚文禾蠢蠢欲动:“哦?”   程玉凑过来,“你想想,我们不希望江郁知道,袁兵肯定更不希望啊!绝对把这件事瞒得一丝不漏!”   “嗯……”   楚文禾感觉不靠谱,但有点被说动了。   前几天他那么干脆地拒绝江郁,自那之后江郁也没来找他。   袁兵是江郁派来的,万一哪天衣服找到了,说不定就把袁兵叫走了。   以后想再见到,那就全看命了。   当晚,楚文禾一顿饭吃得半点滋味都没有了。   他拿着原主的通讯器,几句话编辑了二十分钟还是不满意。   又过了十分钟。   楚文禾给袁兵发出了消息。   【这些日子感谢你的保护,我有点事(巢的事),能请你来诊所一趟么。可以的话,你把合适的时间告诉我,当天直接上楼就可以】   发完消息。   楚文禾长舒一口气,夙愿有望实现了。   ……   ……   梅泽。   2710工作室。   江郁听着耳机里的报告,手指落在键盘,回复邮件的速度毫无变化。   伴随许今解约,大量代言要处理,天价赔偿金要计算。羊元洲和其他几个模特有意接“烂摊子”,肖克那边天天上班睡觉,摆到诸事悬而不决。   还有件没着落的事:刘老爷子家的那对新婚小夫妻还没回来。   拖到现在了。   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贪玩来解释了。   电话机响了。   内线。   是莫兰德的工作室打来的。   莫兰德:“我们刚才商量过了,给刘老爷子回复一下吧。样品的size用你和苹苹的肯定不行,只要那对新人赶在婚礼前3天回来,我们就来得及调整!”   公放的座机回响莫兰德焦急的声音,江郁正给耳机里的吴新打字回消息。   “稍等。”   江郁调出光屏的文件,“他们的size我发你邮箱,按我写的改。”   莫兰特一头问号:“你从哪儿知道的?你也没见过他们吧?”   “他们坐在甲板的视频看过吧。”江郁敲着键盘说,“那辆巴亚36 Outlaw小游艇,知道甲板的型号,就能计算出他们的身材。”   莫兰德:“你早说啊!!”   早知如此,就不用兜兜转转做样品了。   江郁:“样品给我送回来。”   莫兰德:“……”   叮。   【袁兵:您有时间吗?有点事】   桌面通讯器光屏亮着,江郁从短短几个字里感受到了袁兵的为难。   他这保镖是铁血不阿的汉子,难得说话吞吐。   江郁调整耳机,“你说。”   袁兵:“是这样的,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窗外脏橘色夕阳落下,工作室内灯光亮起,所有的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不同以往。   屋内的键盘声逐渐变慢,继而消失了。   停止工作的光屏,漆黑的底色照出江郁略带疑惑的脸。   那绝对是江郁最不常有的表情。   江郁:“请你?”   “是的。”袁兵抓着头发,“说是巢的事。”   两人同时停顿片刻。   袁兵:“可我对巢的事半点都不懂,为什么请我呢。”   江郁:“他又在搞什么。”   这事就不得了了,袁兵以为给江郁打过电话就能真相大白,他从没想到,任何事都能瞬间看透的江郁硬是没想明白。   最可怕的是……   键盘声竟然一点都听不到了!   袁兵在诊所的街头守岗,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抓紧,“我、我有个猜测。”   江郁:“你说。”   “呃……”袁兵很少表达个人想法,拘谨说,“之前他不是拒绝了邀请函么。”   江郁:“……”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夫人’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联系您,所以才发消息给我。巢的话,怎么想都是和您有关系吧。”   袁兵衬得起一句程玉的“情商高”夸赞。   江郁和楚文禾刚结婚那会儿,袁兵就曾照规矩叫过“夫人”这个称呼,江郁当时就叮嘱他不许再这么叫了。   今天再次试探。   真的半点排斥都没有了。   谁说omega心海底针,alpha的心简直是生了锈的海底针。江郁现在还算不错了,十八九岁时性格比这古怪,更是捉摸不透。   袁兵记得,刚成为江郁的保镖时,柳冬炆还“告诫”他:保重。   保重……   其实最该保重的就是柳冬炆本人,一个长辈,每次都被江郁气得上蹿下跳。   袁兵:“一定是‘夫人’后悔了。”   又说了一遍。   江郁:“……不可能。”   袁兵:“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这话说得江郁也不好反驳,江郁也相信楚文禾是找自己,可能不是为拒绝的事“道歉”,或许是有别的事。   衣服不想找了……钱不够花了……想签梅泽了……对肖克仍不放心……程玉又惹事了……想打听许今的下落……想问羊元洲的态度……   江郁能想出一百个答案,这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定论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能主动开口就不是坏事。   江郁的手落回键盘,继续处理邮件,“我随时都可以,你去问他的时间,记得先别说我要去的事。”   袁兵:“好。”   挂断电话前,袁兵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夫人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54章 砸了   袁兵的电话挂断后的三个小时, 江郁在光屏前不知不觉开始了加班。   建业集团刘老爷子家那对小情侣的尺寸他摸了个大概,在量体表中输入数字的手少有犹疑,每个数依旧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   就是向来敏锐的眼神有点空洞。   外面全黑了。   工作室也没有开灯。   嗡……   桌上的通讯器发出了亮光。   【宁辰:喂, 不是说下了班去健身房吗?你还在梅泽呢?】   【宁辰:说句话啊?】   江郁依旧敲着键盘, 顺手拨弄耳机, “抱歉,我忘记了。”   【宁辰:哎??出什么大事了??】   江郁:“我遇到了一件‘棘手’事。”   ……   两分钟后。   宁辰:【哎!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不是你前妻的余兴节目?想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他纠缠了你好几个月, 虽说手段比现在是差了点,但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江郁:“你没见过最近的他。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宁辰:【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啊。不过袁兵说得很对, 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巢的事, 自然是找你了】   江郁没说话。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这次却有种看不清内幕的陌生感。   宁辰:【你把心放肚子里, 我要是你就不多想。你有钱也有权力,长得好身材也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呢】   江郁:“行了,我先忙了。”   这事不适合和宁辰聊, 他这好友是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 哪怕楚文禾说“你给我滚”, 宁辰也能给他分析出“打情骂俏”“欲擒故纵”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   江郁关掉光屏, 打开工作室的衣橱, 打量起最近刚设计的衣服来。   ……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刚把客厅打扫了一遍, 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小憩。   筑巢设计师的职业病之一就是不能让屋子太拥挤。   住的地方不大,但不会囤积杂物。   屋里总有几个地方必须留有一平米以上的空间, 保证巢能顺利搭建。   为了保证巢址的整洁,楚文禾隔两天就会进行一次大扫除。不过这次格外仔细, 既然要招待重要的人,就得拿出重视的态度来。   程玉收拾完窗台回来的时候, 楚文禾正摆弄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是过去记录的东西。   楚文禾对生活宽容,对“巢”的事,细枝末节也不含糊。   高兴的模样全写在脸上了。   问题也没少准备。   程玉还从没见过楚文禾如此期待一件事。想到这里,程玉撸起袖子,他感觉自己还能再干点活。   楚文禾:“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   程玉:“是啊!”   “还考虑了我们这边的时间,”楚文禾用笔杵着下巴,“真是难得的alpha。”   也是珍贵的研究样本!   ……   下午,4点55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   客厅摆好了桌椅,低矮的圆桌摆放着点心和绿茶。   楚文禾像块木头似的呆坐在沙发上,眼神中似有亮光,四肢麻木。   诊所今天没营业,鲤鱼搬过来了。   今天的胖鲤鱼异常激动,在鱼缸转圈游,仰泳,S泳。刚才还时不时跳两下,因为溅水弄湿地板差点滑倒程玉。   此刻,程玉骂骂咧咧擦完地板,拿着抹布去厨房的洗手池了。   鲤鱼:【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叮咚。   门铃响了。   楚文禾一个激灵,麻溜跑去开门。   站在门口搓了几下手,深一口气拉开了门把——   诊所二楼的过道向来凉飕飕的,许是通风过好的缘故,每次打开,都有一阵凉风直扑面门。   5点,正是火锅店开始红红火火做生意的时间。   一阵喧哗从街头传来。   接着,   又是一阵喧哗。   楚文禾就站在门口,和前夫四目相对。   呆若木鸡,嘴角出奇僵硬,脖子和肩膀像被铁链捆住了似的,导致他在冷风中站了半分钟也没缓过神来。   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维持表情不要僵掉了。   开门的时候他是笑的。   这会儿笑容好似镶在脸上。   偏偏跟在江郁身后的袁兵还一脸欣慰,八成把他愣在门口的模样臆想成“望夫石”了。   “呃……”   楚文禾满脑子都是袁兵的前途。   江郁注意到客厅摆设,淡漠的瞳色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了宛如雪人般乖巧又没有灵魂的前妻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倒是袁兵最先打破了僵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江郁:“去吧。”   “……”   楚文禾不禁手捂胸口。   那高大、勇猛又憨厚的身影后退几步,毫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诊所的走廊里。   咔哒。   江郁回身把门关上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程玉边往衣服上擦水边出来迎接了。一眼看到江郁,愣了十几秒。   楚文禾努力挤眉弄眼。   程玉挤出笑容:“嗨,欢迎啊~,我先回卧室了。”   门再次开合,屋里瞬间只剩了两人。   楚文禾:“……”   过于隆重的布置,就算是江郁也看不太明白。   前几天才住过,客厅什么模样一清二楚,有什么理由特意再打扫一遍。   “坐吧。”楚文禾说。   江郁今天穿得随意,墨蓝色的短外衣套着杏白色翻领衬衫,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环状的银戒。   颈线与腕骨线条清晰发冷,若是外人见了,怕是会在疏离与接近之间挣扎许久。   那矮圆桌,放着一小盆花生米,刚炒好还留有余温。   楚文禾缓缓坐下,大脑飞速运转——得找个话题把前夫打发走。   啪嗒。   前夫的手指捏碎了花生壳。   看着他,把一颗花生米放进了嘴里。   楚文禾后知后觉。   今天的前夫异常安静,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换成平时,前夫也该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看他,然后森幽幽说句“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招待的是袁兵?”。   楚文禾又等了几秒。   他对22岁alpha的心性缺乏基本的信任。   江郁已不再看他,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花生米上,慢悠悠拨壳,“通讯器不是有联系方式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巢怎么了?”   “……”   楚文禾背地里痛苦面具。   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江郁是真没看出他今天的意图。   万幸。   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前夫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会对一个五大三粗的alpha感兴趣。重要的是,前夫会因为他拒绝当舞伴不悦,更别说发现他在积极联络alpha了。   楚文禾眼看着自己辛苦炒的花生一个个破壳。   仍不敢放松警惕。   “呃,是这样的。”楚文禾喉结一抖,“你帮我要回作品集的事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这几天我反思了一下,那天的语气不太好。我……我该隆重感谢你一下。”   这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   感谢前夫是真的。   ——也只有提起这事,他才能表现出一丝真情实感。   江郁看着他,眼尾的弧度清冷,似是品味了一下他的话,“所以,你是打算重新考虑我的邀请了?”   楚文禾:“那倒没有!”   江郁讽笑一声:“你的隆重感谢,不会是指这盆花生米吧?”   “……”   楚文禾撇嘴:“吃不了你可以打包带走。”   反正近期是不想见到花生米了。   空调发出嗡嗡声,茶水尚温,楚文禾已经在琢磨下逐客令的事了,他实在编不下去了,也不知在江郁的逻辑里作品集算不算“巢”的事。   本来就不想见这alpha,前几天好不容易甩掉,江郁也几天没消息,还以为是个好兆头。   也怪自己鬼迷心窍。   怎么能信了程玉的馊主意。   楚文禾两手交握,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既然感谢过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咱们离婚那么久了,你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免得再被外面的人盯上传出什么奇怪的绯闻。”   江郁:“不是你叫我来的?”   楚文禾内心狂乱。   表情管理要跟不上了,先是眼尾,再是嘴角,最后连肩膀都耷拉了些。   正当他思绪神游,前夫已起身来到他面前。   如同三个月前第一次在诊所遇见,alpha的身高和肩宽都过于优越,稍微站得近些,就仿若能把他包裹起来的阴云。   楚文禾今天穿的也是套装,淡橘色的针织毛衣和沉静的蓝色宽腿裤,领口处有点紧绷。   他不知江郁为何要忽然走到面前,再度回神,前夫的手已伸到了他的领口。   啪嗒。   手指一勾。   就打开了一颗扣子。   接着,江郁又站得近了些,手臂抬起时,腕骨和小臂也露了出来,那修长又干净的十根手指从肩膀两侧绕到他的颈后。   楚文禾脖子一凉。   江郁的手伸进他的衣领,将蜷缩在针织毛衣里的衬衫领子翻了出来。   一瞬间,楚文禾从那股莫名的紧绷感中解放了。   “你心里有事么,”江郁轻幽说着,慢条斯理为他整理发皱的领口,“客厅收拾得干净,却忘了把自己收拾好。是脑子里装了什么重要的事吧。”   前夫墨蓝色的短外套恍惚在楚文禾的眼底,它服帖于江郁的身材又充满细节魅力,针脚细密,版型很好地衬托了江郁的神秘和冷淡。   窗台照进夕阳的暖光,光芒被窗格切割斜斜落向地板。   此刻,楚文禾惦记袁兵前途的心思,分了一部分在欣赏这件衣服上。   江郁歪头,眼眸垂下看他:“为什么不说话。”   楚文禾一挣后退半步,侧过脸。   “打个商量好不好,”alpha低身过来,“你答应我去婚宴,这件外套我送给你。”   话说完,又摘了食指的银色环戒,捏在两指间从他面前移过,“还有这个,也一起给你。”   楚文禾那双淡绿色的眼跟着前夫手上的动作移动。   江郁:“好不好……前妻。”   楚文禾:“不好!”   听到前妻两个字,一秒回神。   “江郁,我告诉你,你休想利用omega的弱点——”   话音未落,江郁一把将他的头按进了胸口。   楚文禾只喘了半口气,他整张脸埋进质感奇佳的衣料,基因中埋藏的舒适感被充分调动了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   “别着急拒绝啊。”   江郁唇边噙着笑意,死死按着他。   楚文禾发自内心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alpha,江郁小他三岁,社会资源的倾斜让alpha群体过早具备了完美的能力,可他们看似稳妥,性情又实在难以琢磨。   筑巢指导师的从业生涯中,他接待的omega里,也是这类alpha的伴侣最容易产生筑巢焦虑。   江郁:“这回考虑好了?”   楚文禾:“不去。”   江郁:“……”   半晌,江郁见楚文禾的皮肤浮起一层血色,呼吸也不顺畅了,暗地里叹口气,手臂向下一箍,紧紧勒住了楚文禾的腰。   “为什么不来啊……”   语气中没了强硬,楚文禾几乎缓不过来,他抬眼看alpha,alpha深邃的瞳孔深处有着一股藏匿多时的怨念。   接着,江郁低身过来,额头贴住了他的肩膀,稍微一侧脸,鼻梁挤住了他颈部的皮肤,“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我才坐下不到三分钟,你就赶客。”   楚文禾:“……”   根本没有叫你来啊。哪来的自信啊。   江郁又问:“为什么。”   楚文禾冷漠:“我不会跳舞。”   江郁:“我教你。”   楚文禾:“我也不想学。”   嘴上虽然硬气,腰间被alpha勒紧的那块皮肤,酸麻的感觉蔓延至后腰,大有在背部开疆扩土的架势。   终于,楚文禾实在忍不了了,“脱下来。”   江郁:“什么。”   “你知道。”楚文禾颤抖着嘴唇。   江郁唇边漫开戏谑的笑意,松开他,一颗颗解开扣子,“夫妻就该是这样的。”   “……”   楚文禾盯着那件衣服。   江郁:“老婆让脱的时候怎么能拒绝呢。”   楚文禾:“你别多想,我只要这件。”   扣子解完了,衣袖才脱下一只,另一只刚脱到一半,楚文禾把外套抓在手里一扯,带着它就跑到了圆桌旁的凳子上。   ……   一分钟后。   楚文禾在凳子上筑了一个简易的巢,紧紧裹住了江郁的衣服。   和那晚圆润的巢穴比,这次的巢边缘不够齐整,像是急于配对的喜鹊随便用树枝插了一个宛若刺猬的窝。   而楚文禾,又是那个经典的胎儿抱膝式坐姿。   江郁俯身去看,楚文禾眼神懵懂空洞,但刚才的焦虑已褪去大半。他怀疑omega筑巢的坐姿源于胎儿时期的信息素渴望,才会在成年后做出这般可人的动作。   只有这时,楚文禾认真又专注,全然不将外界打扰放在眼里。   江郁摸到了点规律。   手指扫了扫前妻的下巴,“舒服了?”   “……”   楚文禾点头。   江郁满意笑道:“陪我一起去么。”   楚文禾:“不去。”   “……”   江郁眉间微动,“衣服还我。”   楚文禾:“不还。”   非但不还,墨蓝色的外套缝隙中还伸出一只手,食指冲他勾了勾。   江郁:“……”   三秒后,江郁不悦地取下戒指,放在了楚文禾的掌心中。   果不其然,楚文禾拿完东西,手很快缩回了衣服里。   ……   楚文禾就像守着耗子洞的猫,那抱膝的姿势很容易手臂酸双腿麻,凳子也不算柔软,楚文禾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江郁环顾客厅,“我抱你去沙发吧。”   手刚伸出去,楚文禾如临大敌,一把将巢裹得更紧。   江郁:“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呢。”   楚文禾眼神游离,就是不和他说话。   观察片刻。   江郁敲响程玉的房门。   程玉只看了一眼:“他不是喜欢凳子,他是想就近守着圆桌上的那堆花生壳。”   江郁再次看去,原来楚文禾眼里的“巢”不只是身上的东西,就像人类在家门口种花草,那堆看似无用的花生壳也是重要的素材之一。   “他不肯动怎么办。”江郁问。   程玉:“你想把他挪去沙发,要把花生壳一起移走才行。”   ……   离开前,江郁决定给楚文禾挪个窝。   正如程玉所说,移动花生壳时,楚文禾活像被当场端走饭碗的猫。   于是,江郁一手拖着圆桌,一手拖着楚文禾坐的凳子,让两者移动的速度维持在同频,楚文禾的眼睫再次低垂,好像被催眠了。   圆桌和凳子都移动到了沙发后面,江郁先把楚文禾抱上沙发,让快要“冬眠”的前妻变成倒卧的姿势。   等到移动花生壳时,圆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引起了江郁的注意。   这东西从他进门就一直在楚文禾身边。   江郁心中疑惑,翻开一看——   活页纸最新的那页写着:   【……omega仍然不能认识到巢对他们的作用,巢依旧是他们眼中取悦alpha的工具。改变他们的刻板印象,我辈筑巢指导师还需努力】   【作为性别弱势,omega的所思所想容易受到社会规则缔造者的影响,alpha对omega的掌控,不全来源于信息素】   ……   【我接触到的alpha多有不同】   【最容易引起omega沦陷的类型,往往集权力、财富、名誉于一身,家教良好,内外双修,在学校是尖子,出入社会职场是精英,也是最容易厌弃弱者的类型】   ……   【某江姓alpha,是我接触过很典型的案例】   【比如,他会维护梅泽不允许外人跨过警告牌的规定,同时又会在“必要”时刻毫不留情打破规定。因此,“规则”不过是这类alpha用于约束他人的工具,他们心中,从未对“规则”有过任何敬意,当然也不会守护O协约束alpha的条款】   【这类alpha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看透他人,又保持不被他人看透的从容】   ……   【然而,我并未对alpha群体彻底失望】   【有一类alpha,继承了人类六性别分化早期alpha的伟岸身材和宽广心胸。虽然他们的形貌因为社会不再尚武而远离大众审美,可我每次看到这样的alpha,心中总会萌生一股对造物主的无上敬意】   【ps:写这段的时候,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遗憾的是,由于样本缺失,我早年没能真正接触过他们。有数年做筑巢指导师的经历,我只知道一个清晰的结论:他们的omega不会有筑巢焦虑】   【我相信,通过今天对某袁姓alpha的采访,我会逐渐解开他们的面纱】   【激动——!!!!】   ……   程玉还在卧室躺着,抖腿哼歌。   就在下一刻,   他听到了江郁极力忍耐愤怒的声音。   “——楚文禾!!”   ……   ……   顺心诊所楼下。   袁兵全身戒备在车里守着。   上次误让羊元洲进车,江郁虽没怪责,袁兵在心里已经反思过数次了。   更让袁兵担心的是柳冬炆的态度,即将上任共生协会会长,巴结讨好柳冬炆的人只会更多。羊元洲受伤后,对那晚的来龙去脉三缄其口,已经引起了各部门的注意。   事情一发酵,矛盾指向的不是楚文禾,反倒是江郁。   难免有人捕风捉影。   认为羊元洲不敢开口是遭到了江郁的警告。   上升定性,   就是alpha和omega的问题。   袁兵心事重重,表情仍如雕塑,尽职尽责守护着顺心诊所的一亩三分地。   所幸,   也不都是坏事。   比如江郁想要挽回前妻的行动应该在顺利进行,楚文禾能邀请江郁来,态度一定也是有所缓和。   透过车窗,袁兵向诊所二楼的窗户望去。   这还是楚文禾留江郁最久的一次,现在或许已经谈妥复婚的事了。   尤其是江郁在这件事上的耐心,实在难得。以江郁做事直奔主题的性情,袁兵还以为江郁会先把楚文禾标记了,搞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路线。   ……也是因为爱吧。   袁兵想到这里,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差点吓到正好经过车窗的路人。   砰——!   一声后车门用力关闭的声音将袁兵拉回了现实。   “您回来了?”   江郁没做声,只是眯起眼打量他。   袁兵回头,以往江郁在车上都是处理文件,或是视线放在窗外,很少会盯着他看。   起初袁兵还以为是错觉,车开到过了高架桥,再往后视镜看去,江郁的目光的确还在自己身上。   袁兵:“……我今天有什么不妥么。”   江郁上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摸着下巴看他,“有omega和你表白过么。”   袁兵一怔,憨厚的脸上露出尴尬:“怎么会呢。您知道的,我这样的alpha,不吓到他们就算万幸了。”   “是吧……”江郁喃喃自语。   袁兵:“???” 第55章 闹腾   袁兵经过层层选拔来到江郁身边, 当初指导官给他的评价充满诗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般块头壮实的汉子,不乏秘书之流的细腻心思, 实在难得。   今天的情况, 袁兵倒用不上细品了。   ——最不易显露情绪的上司就剩把情绪写在脸上了。   奇怪的是, 江郁那股幽幽的眼神总扫视在他身上,让人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袁兵:“不顺利么。”   犹豫再三。话还是问出来了。   “……”   江郁手掌盖着上半张脸,一句话没说。   袁兵干脆不问了。   他有预感, 江郁的情绪积累不少,好似只差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   袁兵:“这半年, ‘夫人’的心性变了不少。今天他叫您来是好兆头, 水到渠成的事, 您也不必太着急。”   “你先别说了。”江郁按着山根。   “……”   嗡……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江郁刚稳定好情绪,看到“楚文禾”三个字时登时眉间一紧。   离开诊所时,他那一声怒斥惊醒了前妻,前妻裹着他的衣服, 瘦削的身影好似装在里面, 显然是懵了。   这会儿楚文禾也该清醒了。   江郁寻思楚文禾白嫖了他的外套和戒指, 又被他抓现行, 还想着楚文禾能编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对话框一打开。   【楚文禾:我听说, 好的上司不会因为他人过失怪责自己的下属。和你共勉。】   ……   袁兵在通讯器刚响时就注意到江郁的眼神了, 也猜到了消息是楚文禾发的。   还指望这条消息能缓和江郁的情绪,没想到江郁眯眼看它, 脸上的不悦越发明显了。   车内空间宽敞,却有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质地绝佳的白衬衫勾勒着江郁的下颌, 冷淡的肤色配上任何眼神都魄力十足,偏偏就是这一刻, 那张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   车窗外,群楼高厦穿梭而过,倒映在alpha漆黑如墨的眸底。   【江郁:不关他的事】   【楚文禾:(给你点赞表情包)(送你一朵太阳花表情包)】   江郁等了一会儿,见楚文禾再没来消息,顺手把通讯器丢在了一旁。   ……   一周后。   门口积雪刚除完的顺心诊所。   楚文禾拄着笤帚抬头看着自家招牌,“顺心”两个字不好,自从起了这个名字,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名字还是大佬取的,有点土,但毕竟是投资人,也是开店时唯一给他和程玉捧场的人,剪彩时祝他“厄运退散,事事顺心”。   可能是祈祷的诚意不够,   自那没过多久,前夫就找上门来了。   冬日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冷暖交替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上门诊治的omega也多了起来。   楚文禾上午接待了十几个病号,都是高热症状。   omega的体质在凛冬尤为遭受冲击,再赶上发情期,热量消耗达到巅峰,一病不起到开春的omega不在少数。   这段时间的omega病恹恹的,发热不断,却因为类似重感冒的症状对alph息素识别困难。   不用说,也是AO离婚的高发时节。   民政局排队到出门拐三个弯。   出来除雪前,程玉还提议说想给诊所增添几个床位。那是一笔不小的花费,程玉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都大方承包了。   时至今日,楚文禾已彻底放弃了不现实的期待——他不再考虑给前夫“拉皮条”的事了,发情期难受就难受吧,只要两人别再有交集就行了。   没有前夫的日子,清净到世界都亮了。   那堆洁白的碎雪扫成了几个小山包,楚文禾堆了个雪人,把写着“顺心诊所前台为您提供免费解热剂1包”的木牌子架在了雪人手上。   楚文禾没被发热症状击倒,他还穿着前夫一周前留下的墨蓝色外套,alpha的s衣服大他身形不少,那外套足够盖住他的后腿跟,袖子一撸,褶皱堆了好几层。   午饭后。   程玉去家具市场看医用床回来,一眼就看到楚文禾圆滚滚的坐在沙发角落,旁边还守着那堆花生壳。   巢,正是楚文禾抵抗冬日发热的良方。   程玉麻溜进屋,匆忙洗了澡,去卧室拖出自己最喜欢的二手alpha衣服。   几分钟后。   沙发上有了两堆圆滚滚的巢穴。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内嵌在诊所楼的这间客厅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程玉不似楚文禾“挑剔”,他筑巢时,毛毯床单被褥都能往身上招呼——而楚文禾,掌握的理论知识不少,真到自己筑巢,几乎只以“衣服”为主要选材,对衣服的要求还高到离谱。   难怪楚文禾与江郁的契合度接近100%。   也就只有江郁,能满足楚文禾对于衣服的过激需求。   上午的接诊其实不算顺利。   有对小夫妻过来。   楚文禾戴着口罩,提出“筑巢”可以缓解omega发热时,alpha第一反应是好奇巢带来的情趣。   后来又听说“筑巢”占用空间,需要改变家具的格局。   alpha当场就嫌烦了。   病中的omega急得哭了,一怒之下提出离婚。   民政局离婚大队又多了两员战将。   就这事,程玉是有点看好江郁的,他见过alpha因为漂亮的巢把omega宠上天,也见过alpha认真记下自家omega在狭小空间缩起的可爱模样,唯独没见过帮omega挪窝alpha。   程玉知道来龙去脉:江郁是不想楚文禾在硬凳子久坐。   算计人有心思的alpha,疼omega也有心思。   “喂……”程玉平把巢平挪,让两人的巢贴在一起,“江郁没再联系你啊。”   楚文禾眼睫耸动,睡意朦胧,“没。”   程玉:“得有七八天了吧。”   “……”   楚文禾:“好像是吧。”   程玉算是看出来了,楚文禾享受江郁的东西筑成的巢,对江郁人在哪里是半点不在意。   在意的话早就掰着指头数日子了,不会对时间毫无概念。   程玉:“唉。”   “怎么。”楚文禾扭头看他。   “也没什么。”程玉说,“感觉有点可惜。”   楚文禾没搭理,闭上眼接着休息了。   “你说,”程玉用肩膀撞楚文禾,“万一他再也不来了,你会遗憾么。”   楚文禾眼睫垂着,淡绿色的眼珠活动两下,“没有新衣服筑巢,是会有点遗憾的。”   程玉:“……”   *   市中心健身房。   vip包间。   器材齐全的房间在高楼顶层,俯瞰繁华闹市,一览无余。   宁辰仰头喝矿泉水,下了跑步机。   今天的江郁话少到出奇,宁辰走近,一眼就看到双杠臂屈伸机加码的重量超标了,而江郁抓着它,面无表情。   “喂。”宁辰坐在旁边的垫子,抬手关掉了机器。   江郁感觉到手臂的力量逐渐撤去,翻过手腕拉伸了一会儿。   宁辰算半个健身达人,心里也佩服江郁维持身材的水平,锻炼的力道把握得太好,对每个动作和肌肉承受的压力都计算到了,才能做到不失力量的同时让身材不至于健壮。   不少alpha会练点肌肉满足omega被保护的欲望。   当然,练成袁兵那样,从休息室走一圈,所有alpha心里都要来句“卧槽”,但omega看到,反而会害怕了。   江郁穿着无袖的黑色背心,抬起手,同色调的粗口腕带擦过下巴的汗水。   两人走去休息室,宁辰拉着衣襟散热,“你真不去找他了?”   “去干什么。”江郁冷淡应道。   宁辰心里感叹一声“呦呵”,继续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郁:“没什么打算。”   多年好友,几乎也算是唯一的好友,宁辰对江郁的了解远胜外人。   谅是宁辰,也想不出楚文禾干出了什么下头操作,竟然把江郁搞到提不起半点兴致。   直到两人去泡温泉,江郁对七天前的遭遇旧事重提。   温泉池传来宁辰惊愕的叫声:“啊??”   “为什么啊?”宁辰说,“半年没见,他基因变异了?”   江郁目视前方:“问的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宁辰:“莫非有误会?”   “没有。”江郁说。   宁辰笑道:“你是真生气了啊。”   温热的泉水热气朦胧,浮起一层融合自然清新气息的白烟。   江郁倚靠在石壁,发丝滴水,“随他去吧。”   宁辰打量江郁一眼,心里啧啧啧几声,劝慰道:“也是,府里最近不太平,和omega纠缠上容易落人话柄。柳冬炆内选已经胜出,听说已经在张罗着开会了。”   江郁半睁开眼:“怎么说。”   “所有alpha也要参加,”宁辰耸肩,“当然,整个元帅府没有人能对你下命令,你回去看到通知邮件的话,无视它就好了。”   “那怎么行,”江郁说,“府内第一位omega委员长,又是曾经共事的‘伙伴’,我也该去祝贺。”   宁辰:“呵呵,有了羊元洲的事,柳冬炆想掐死你的心都有了吧。”   江郁悠然:“反正他想掐死我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   当晚。   江郁果然看到了那封邮件。   发邮件是公共邮箱,头像用的是共协的徽章。   共协是元帅府的隶属组织,成立于20年前,全称“新时代AO共生协会”,徽章采用了交互的阴阳符号,象征着共荣的藤蔓设计成手掌围绕在外,蓝白色表达了对平等、理解和尊重的追求。   屏幕散发的荧光映照在江郁的脸上,屋内只有那一抹光亮。江郁看着那个徽章,瞳孔许久没动,眼眸的底色比以往空洞。   须臾,江郁把鼠标向下滑,看到了邮件的正文。   那正文写得寥寥数字,除了强调协会创办宗旨的官话,就是少数几个命令句。总的来说就是:给我来开会。都来。不许迟到。可以请假。请假后果自负。   一看就是柳冬炆的手笔。   江郁唇边的弧度也随即显现出来。   共协的主题不错,可惜进去的都是最不会和他人相处的人。   以前是,如今更是。   最后,江郁看了一眼日期和时间,推上了键盘。   ……   三天后。   共协大楼接待厅外。   最后一场雪刚过就又迎来了阴霾天。   天气预报总是不准,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元帅府的alpha们穿着肃黑色的长外套,大家都带着伞,表情凝重。   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协会的omega,不慌不忙为alpha们办手续。   ……   进了前厅,袁兵收起伞,跟在江郁和宁辰身后去登记。   他们到的时候,alpha们都已经进去了。   接待人员在计算机录入,江郁在登记簿的空栏签名。   按照从前的流程,到这一步应该就结束了。   今日不同以往。   前台放着一只精致的花雕木盒。   “委员长的新规矩,”接待员露出礼貌的笑容,“进场的人必须上交随身携带的枪。”   袁兵眉间一皱。   接待员又说:“这条规定不分性别。”   袁兵少与人冲突,考虑到自己的职责,委婉说:“委员长应该知道,元帅府内是有特例的。”   “对的。”接待员客气说,“所以委员长也交待过了,这规定也不分工种。”   袁兵接近两米三的身高,体型健硕,和身条纤细的omega接待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乍一看还有种以强凌弱的感觉。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在共协门口和omega冲突,搞不好会被扣上不支持AO共生的帽子。   宁辰眼看两方都不说话了,赔笑递上自己的枪:“我交,我交!”   三位omega接待员一齐鞠躬:“感谢您的支持和配合!”   自始至终,   接待员们没有和江郁对视。   整个元帅府,也没有几个人敢和这位22岁的年轻alpha正面冲突。   江郁摘掉白手套,拉开黑色外衫的衣襟,取出随身的银枪,缓缓移到木盒上方。   一松手。   咔啦。   枪掉进了木盒。   接待员们不由得同时一哆嗦。   自动门放行,江郁穿过前台向电梯走去。   袁兵把枪拍在大理石桌板,快走几步跟着进去了。   ……   出电梯时,几个出来抽烟的alpha在窗台边站着聊天。   “内部选举才刚结束就威风上了。”   “人家有本事。”   “呵呵,外面的omega要是知道新上任的omega委员长曾是监察部的人,肯定要失望透顶了。”   “这边是不是油水多啊。”   江郁三人走过去时,他们不约而同各自抽起了烟。   闲话归闲话,都是在权力组织里摸爬滚打的人,说出来的话句句暗藏真谛。   共协在元帅府的地位非常特殊。   要说它有权,它无法调动起任何一支武装力量。   说它无权,它却诞生于元帅的“AO平等”主张发表之时,有着监督所有部门是否出现公职人员alpha违背元帅府政策的权力。   一句话就能概括它的职责:管理一切AO间不平等的大小事。   所以元帅府有句半开玩笑的传言:从政不纳O。   指的是,可能哪天就因为对omega的不周到被共协找上门了。   当然,之所以是句玩笑话,是因为共协自建立之初,委员长的位置就牢牢地把控在了alpha手里。   明白人都懂,它其实是个alpha趁机打击异己的好地方。   如今算是变天了,大大的变天。   走廊,宁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议论的人,说:“柳冬炆在监察部当检察官的时候就积累了不少人脉,也难怪他能胜出。”   江郁:“一开始也没有人以为他来真的。从监察部到共协,明面上风光,暗地里让渡了不少权力。”   宁辰摇头:“快四十岁的人了,把自己折腾到一个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上,何必呢。”   可能是身为omega的使命感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   共协,不是没出过为omega办实事的人,上上任,就因为影响到alpha集团的利益,在政策出台当天被枪杀在街头。   江郁还记得那人:提出了AO独处时omeg息素浓度必须在75%以上才能判责omega的人。   在此之前,凡是omega在有alpha的地方散出信息素,不管剂量多少,omega都需承担全部的责任。   眼看快走到会议室门口了。   羊元洲一身清爽制服,向他们打了招呼。   宁辰:“伤好点了么。”   羊元洲笑说:“没那么娇气。”   说完,又看向江郁:“苹苹还生我的气么?那天的事我很愧疚。”   江郁:“你去道过歉了?”   羊元洲垂眼:“最近有点忙,还没来得及。”   “哦。”   江郁冷淡应声,进了门去。   袁兵走过去的时候,羊元洲还想开口,袁兵抬起大掌,那巴掌比羊元洲的脸大两圈,意思是:别和我说话。   江郁一进门,两排长桌坐满了人,眼神都同时聚焦过来。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柳冬炆雷厉风行,早年也只有肖克一个天敌。柳肖二人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一个是咬死不松口的疯狗,一个是公园遛鸟的大爷。   肖克太佛系让他们觉得不够爽。   江郁就不一样了。   懂的都懂。   所有人眼神示意:今天受的气就靠你了!   ……   后台。   再有几分钟就到开会的时间了。   柳冬炆的桌案前摆着一堆擤鼻涕的卫生纸团,他本人手里还有一张。   这几天身体都不错。   清早起床鼻子和喉咙干得要命。   试纸一测:流感了。   柳冬炆擤鼻涕的声音在休息室回响,路过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还好没发烧,不然今天的开会就完犊子了。   助手小跑进来,“委员长,到时间了。”   柳冬炆看着镜子里发红的鼻子,拿回口罩戴上:“都到齐了?”   “呃……”助手小声说,“肖克没来。”   柳冬炆的剑眉肉眼可见地锋利了几度,风一般的起身,迈着流星步来到窗边,通讯器用力按下肖克的名字。   十几秒后。   肖克:“喂……”   “在哪儿?”柳冬炆嘴角抽搐,“为什么不来?”   肖克:“啊?”   柳冬炆:“开会,共协的第一次会议!”   听筒传来肖克一下子从床上弹起的声音:“是今天来着?我再有仨小时能过去,你让他们等等我!”   柳冬炆:“不用了!”   说完,柳冬炆赶紧挂掉了电话。   报了上次被挂电话的仇。   叮。   【您有新消息】   柳冬炆再次打开后台。   【系统提示:红包到账88元。您的朋友“肖克”恭喜进您继任共协委员长!】   柳冬炆:“……”   ……   会议室。   alpha都在看手表,讲台之上空空如也的位置,很快就要来人了。   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从后台出来,挨个座位倒茶。   柳冬炆头发梳得板正,一身正装,厚重的外套裹到脖子,皮靴踩上台阶,一路俯视台下的alpha,来到了演讲台。   讲台距离台下的长桌有几米远,在这个位置,没有人看出柳冬炆脚步有些虚浮。   江郁离得不近,看到柳冬炆一上台就两手扶住讲台,多少猜出了点东西。   柳冬炆:“感谢各位在阴雨天来共协开会。共协的宗旨仍旧是为社会争取最大程度的AO公平,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方针从未改变。”   会场中的alpha多有把不悦写在脸上的人,抱着手臂,歪身向台上斜视。   柳冬炆说到一半,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在正式开始今天的会议之前,有件小事要先处理一下。”   说完,抬手一招呼。   助手上台,打开一份厚厚的材料:“张林生。”   台下突然安静下来。   助手:“张林生在不在。”   张林生刚才还不屑的眼神瞬间清澈,举手道:“在,在这里!”   众人眼神交织,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是刚才在外面嚼舌根的其中一个。”宁辰遮住嘴边说。   江郁的视线在助手拿着的材料上。   助手看了柳冬炆一眼,见柳冬炆点头,继续说:“张林生,请问你是否支持元帅府主张的‘AO共生原则’。”   张林生这会儿坐得板正,额头和脊背都在冒冷汗,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还要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当然!”   助手点头翻开资料,垂眼念道:“我们的线人查到您在自己的omega怀孕期间曾有过4次出轨行为。其中一次,涉事omega系未成年。”   登时,张林生呆愣在当场。   办过的事自是记得,对方把情节报告得太过正确,一时间连辩驳都忘了。   江郁拿起茶杯,眼尾顺着长桌扫过其他人,不乏和张林生同款脸色煞白的alpha。   助手厉声道:“共生原则强调,alpha请遵守道德规范,尤其对于孕期omega要妥帖关照,更是批准了三个月的假期,您也申请过!”   这会儿,张林生已是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脑嗡嗡直响,他已料到自己地位不保,像条被拖上岸的鱼。   “敢问,”助手说,“您对元帅推行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吗?”   一声严厉的讯问,迎来的是无声。   助手:“带去讯问室!”   哐当一声,两个保镖似的健壮beta走进会议室,拖着张林生就走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台上的柳冬炆又咳嗽了几声:“抱歉,一点小插曲,各位不要介意。现在继续开会。”   这回,台下的alpha都不吱声了,像被困死在了座位里似的。   柳冬炆洋洋洒洒,前后半个小时讲了五条重大提议。   讲到最后一条,柳冬炆已放下演讲稿:“刚才进门的时候,各位应该也看到前台的木盒了。我这么做是想提醒各位,你们能持枪,是元帅府的信任。最近这段时间流感横行,omega群体精神状态尤其不稳定,请不要在市区开枪。”   不忘着重强调一遍:“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在市区开枪。”   说完,扫视了一圈两排长桌的alpha们。   脸色都不算好看,但也在听。   江郁看了一眼共协配发的钢笔,棕色细长,款式不错。会议记录本半个字没写,江郁把钢笔立在茶杯旁,缓缓松开了手。   它立住了。   宁辰:“卧槽——!”   柳冬炆:“……”   助手赶紧来顺气:“没事没事,他就是年轻……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可已经晚了,柳冬炆咣当一声捶了桌子:“江郁!”   江郁桌前的钢笔被那股余波带动,风驰电掣间恍惚动荡了一点。   几秒钟过后,没倒下去。   众人:卧槽——!!   “我有在听,”江郁淡淡说着,脸侧线条被黑衣衬得凌厉,“不过除了持枪的那一条,每条建议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贯彻的,委员长可要保重身体才能看到它们开花结果——”   柳冬炆口罩下的鼻子动了动。   鼻涕又快流出来了。   江郁整理袖口,“不然,那个木盒装的就不是我们的枪了。”   宁辰:“噗……这倒是不至于了!”   虽然是有点像骨灰盒。   江郁抬手一拨,   那根写着“共协专用”的钢笔啪嗒倒在了桌上。   柳冬炆印堂发黑,忽听得极力忍耐的笑声,是他旁边助手发出来的。   他一瞪,助手立刻不敢笑了。   须臾,柳冬炆冷笑一声:“江郁,羊元洲的事算一码。你年纪轻轻,闪婚闪离,最近又在外面的圈子里和几个omega纠缠不休,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郁:“给你个建议,拿到证据前就威吓别人,会间接提醒对方消灭证据。”   柳冬炆:“你才来元帅府几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可我记得共协的原则是AO共生,alpha也有权力说话。当然,这种权力不分性别,不分工种,”   江郁稍一停顿,抬眼道:“应该也不分资历和年龄吧。”   柳冬炆拳头捏得紧紧的,还要有讲台挡着,才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失态。   江郁起了身,语气轻松:“还好刚才的alpha罪有应得,不然您说我的这几句话,我可要误会您是对元帅的期许有所不满了。”   全场鸦雀无声,江郁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助手庆幸演讲台是焊死在地上的,不然此刻肯定被柳冬炆一把掀翻了。   江郁:“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门口的保镖见柳冬炆脸色不对,正上前阻拦。   袁兵手臂一抬,那俩人跌在了门上。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在阳台打电话,皱着眉头,“还要去一趟?”   “对呀。”肖克乐呵呵地说,“你是临时工,结算工资的流程比正式员工复杂,这东西也需要你本人签字。”   “……”楚文禾半晌没说话。   肖克:“好吧,你不方便的话,我让项目负责人和财务部门的人带着材料去找你。最近天气不好,他们路上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楚文禾:“算了吧,我去就是了。”   肖克:“好嘞~。”   ……   事情一拖,夜长梦多。   楚文禾挂了电话就穿好衣服,准备坐公交车去梅泽。   穿了几日前夫的外衣,换回自己的衣服后一出门,一股冷风直逼面门,楚文禾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糟糕。   在巢里住得太久了。   楚文禾回去拿了条方格围巾,程玉正蹲在地上分装诊所配好的解热剂。   “给大佬的那份多装点。”楚文禾嘱咐。   程玉抬手比了个OK。   半个小时后。   楚文禾到了离梅泽最近的站。   梅泽的人早知道他要来,莫兰德和几个助手都过来了,二楼似乎有设计师的会议,这会儿刚结束,设计师们一出来就看到了一楼的楚文禾。   小裁缝拉着楚文禾:“呜呜,我以为你会签梅泽呢!”   佟鑫:“对啊,老板把许今解约的代言都按住了,好几个模特去要他都没答应。”   “哎?”小裁缝四处看了看,“江郁怎么不在啊?”   佟鑫皱眉:“他说去动物园了。”   莫名其妙。   大冬天去动物园也不嫌冷。   楚文禾穿得很厚,羽绒服套厚毛衣,鼻头发红。   他解下背包,取出了茶包模样的解热剂。那是散装的颗粒,楚文禾自己配的,曾申请到专利,终因名声不够响亮没有大量发行,结果进货的也只有他们自己家。   原包装是一大盒,送人不方便。他和程玉就拆开重新分包,小包装的套娃图案还是楚文禾自己画上去的。   小包的解热剂堆放在随手带来的竹筐,楚文禾说:“身边有omega的话可以拿一点!”   众人围过来看,几乎是人手一包。   莫兰德看着掌心里解热剂:“唉,我老婆病了好几天了。”   “能再给我一点嘛?”小裁缝挤过来,“我有兄弟是omega!”   楚文禾的竹筐挂在脖子上,端着它在人群里到处走,小裁缝拿走好几包后,楚文禾正清点剩余的个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沟壑。   “我也需要呢。”   女alpha一头金色的大波浪,中指和无名指没留指甲。她两指一夹,拿走一包放在了前襟中,“家里的‘小弟弟’也需要照顾。”   女alpha起身,皮裙包着一双大长腿,手脚腕骨比男性纤细。   社会对女alpha的刻板印象不乏“女人男相”,但没有人怀疑这位姐姐的性别,因为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强大的气场同时出现在了她身上。   楚文禾记得她。   就是当时递名片时说擅长性感衣服的女alpha。   女alpha:“苹苹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楚文禾心道:这人还没死心。   然后,   后退几步想去莫兰德那边。   刚退几步,后背就撞上了人,楚文禾一回头。   前夫抄起口袋,眼神瞥到了一旁。   深褐色外衣材质光滑,还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气,领口敞开着,露出扎了领带的衬衫。   不同于几天前。   前夫没和他说话,似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   楚文禾:“……”   冤家路窄。   端好筐子,楚文禾刚要走,就发觉两人成了视线的焦点。   前台服务员:“苹苹好像没给江郁解热剂啊?”   “对呢。”会计说,“吵架了?”   小裁缝:“什么呀。他们什么关系,肯定是私下给过了吧。”   莫兰德摇着手指:“你们都太嫩了,江郁身边的omega不就是苹苹自己么?那还用给?”   楚文禾:“……”   你们现在吃瓜都不避人了么。   深吸一口气,楚文禾回到江郁面前,他端着的筐子扁扁的,正好把两人的距离隔开了半米。   “身边有omega的话可以拿一包哦。”   楚文禾机械重复道。   江郁看了一眼:“哦,有我的份了?”   楚文禾低喝:“拿了赶紧走!”   江郁说起风凉话:“可我也没有omega。”   “保质期1年。”   楚文禾随便拿了一包,塞在了江郁的前襟的口袋里。   然后就麻溜地小跑离开了。   前夫没有跟过来。   楚文禾回头时,江郁已经向电梯口走去了。   *   中午。   顶楼餐厅私语。   今天讨论最多的就是江郁好像心情不好。   佟鑫作为离江郁最近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江郁的情绪不太稳定了。他猜不透为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清晨动物园的动物不够热情,坏了江郁的兴致。   实际上,江郁绝对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能被看出来,肯定是懒得装了。   ……   今天的梅泽还有一件大事:建业集团的那对小情侣回来了。   alpha被老爷子叫走应酬去了,omega倒是来了,搞得试装间乌烟瘴气。   佟鑫看着甲方的信息表:alpha叫刘洋,omega叫宋明艺。   宋明艺打着鼻钉,头发剃城板寸,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坐在凳子转来转去不老实,看到什么都好奇,一看就是被惯坏了。   “这是给我设计的那几套吗?”宋明艺高兴道,“可以啊,你们梅泽!”   天生的自来熟。   见到谁都想拉住说几句话。   工作人员只能客气应对,端茶递点心保命。这对小情侣赶在结婚前一周回来,也没打个招呼,搞得数十人在屋里忙前忙后。   宋明艺还喜欢凑热闹,对小裁缝说:“你踩那么快不会有事吧?你这个针脚为什么是这样的呀,是不是错了呀!”   “呵呵。”小裁缝赔笑。   心里恶言:你是裁缝我是裁缝?!   江郁去赶另一个项目的会议,刚拐过走廊就远远听到omega明亮的声音。   那试衣间的门敞开着,江郁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   本意是确认自己估算的数据是够准确。   宋明艺:“一定要仔细呀!我想让我的alpha看到最好看的我!只要他满意我怎么样都行!!”   听到这话,   江郁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然后,停在门口,又仔细看了宋明艺一眼。   宋明艺看起来没什么头脑,却完全不缺少omega的敏感,被盯住的那一刻,他一个激灵回过头,“?”   江郁收回目光,继续迈开了脚步。   须臾。   宋明艺回过神:“真好看的alpha啊,不过和我老公比还差了点!”   众人:噗——   小裁缝听得一个手不稳,缝纫机咔哒咔哒打出了一串偏离预定轨迹的针脚。   “——!!”   宋明艺:“我说让你慢点吧!果然打偏了吧!!”   小裁缝:“……”   没人搭理这奇怪的甲方,只想赶紧做完手头的工作。   宋明艺捧着脸:“我还要去查体,好多事情要做,怎么安排得那么紧张呢。结婚果然就是花钱又辛苦的事嘛。”   众人心道:一定记得去眼科!   ……   ……   2710工作室。   佟鑫抱着时尚杂志回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对着计算机屏幕的江郁。   办公桌上,咖啡杯飘出袅袅白烟,刚泡好。   “这一批已经买完了。”   佟鑫放下杂志,从活页夹掏出进货表,挨个标了数字,然后按照编号放进了书橱。   江郁面前的屏幕是黑的,他的视线正落在助手的后背上。   相处了半年的小助手,梅泽独一份的咸鱼。   时尚圈以进入梅泽为毕生追求,进来的人更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可佟鑫不一样,有种鲤鱼跃完龙门想歇歇的悠闲感。   如果真把佟鑫比作鲤鱼,就是翻着白肚皮等水流带自己走的那种。   江郁觉得这人挺没意思的。   也挺有意思的。   据他观察,佟鑫有把委托完成得很好,几乎没有过错,只是不卷罢了。   不卷,   在梅泽就等于躺了。   江郁:“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佟鑫回过头,拍了拍防尘的围裙,走过来低身:“你说。”   气氛有点不对劲,佟鑫咽了咽口水,因为江郁那双比墨色还深的眼眸正盯着他。   半年了。   江郁很少盯着他看。   “怎么了。”佟鑫喉结一抖。   江郁:“刘老爷子这个儿媳妇可是‘有用之人’啊。只要是自家alpha高兴的事他都会做。”   佟鑫挠头:“啥意思?”   “你去给点他好意见,”江郁的手在计算器打出几个数字,拿起来给他看,“事成之后,我送你去老板那里,给你这个数。”   佟鑫愣了十几秒,咸鱼的平淡瞳孔里迸发出光亮,激动地跺脚:“哎呀你这个人!我都想一辈子当个助手了,你、你真是的!!”   江郁:“我给你20分钟,办不成我就换人。”   “办得成!”佟鑫急得搓手,“你这说话云里雾里的,总得给我一点提示吧!!”   江郁的手指扫过咖啡杯的把手,敲了敲下面的“茶杯垫”。   “懂了!!”佟鑫赶紧摘围裙,“苹苹是吧,你容我思考一下怎么办!你容我想想哈!!”   江郁看腕表:“你还有17分钟。”   佟鑫一溜烟向门口跑去,“我边走边想——!!” 第56章 新房   人要走运, 有时候天都拦不住。   佟鑫在走廊一路狂奔,撞了几个人也只是边跑边回头抱拳道歉。   大伙心里嘀咕:这小辫子平时挺有礼貌的,这是咋了。   佟鑫马不停蹄。   刚来梅泽就被分配到江郁身边, 几天就知道江郁这人不好相与, 半年来兢兢业业, 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   明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   可是……   还是好爽啊!!   中途想到宋明艺嘀咕还要查体,佟鑫一口气跑下了十层楼梯。   苹苹……   江郁的意思是让宋明艺对苹苹产生兴趣!   为了自己的alpha什么都肯做?   那肯定不会错过媚A的大杀器“巢”啊!   ……   要说建业集团少东家的这场大婚,刘老爷子巨额投入, 除了要给儿子儿媳一场美满的婚礼,也是要向外界展示建业集团已正式步入上流阶层了。   白手起家, 有再多钱都会有人骂“土狗”“暴发户”。   邀请函几乎发给了梅泽所有设计师, 希望他们能来捧个场。   婉拒的占了九成半, 刘老爷子也不在乎,但凡能赚到几个人,婚礼现场的视频公开,这一轮就是稳赚不赔。   宋明艺是不懂这些的, 完全沉浸在结婚的幸福中。   只是梅泽的底层员工们快被他烦死了, 所以得知羊元洲今天在梅泽时, 群里出现了大批at羊元洲来救场的消息。   羊元洲, 最火的那会儿, 可是全民omega的密友。   连续三年蝉联“最想交朋友的omega”冠军, 票数倍杀第二名17倍,已经是不能再参选的殿堂级别人物了。   业界对omega审视过分严格, 江郁的动向则是上流阶层判断哪个omega未来可期的指路灯。   事实证明,只要蹭流量到位, 连许今那种十八线小模特都能一夜天降八千万流量。   与江郁成功的合作,让羊元洲受到了一众alpha的瞩目。   接着, 再拿下omega们就容易多了。   这也不都是肖克炒作的结果。   羊元洲无害的面庞几乎让任何性别都不会有防备。   再者,羊元洲毫无黑料,爆红后也没有名人的架子,哪怕再忙,也会停下来和路人合照,还把最好的角度留给粉丝。   ……   试衣间。   宋明艺试完几套衣服仍然元气十足。   众人看到羊元洲时松了口气,眼神示意羊元洲赶紧收了这祖宗吧。   领到哪儿去都行,   别再继续祸害他们的耳膜了。   羊元洲早就身价不菲,依然背着学生最喜欢的帆布包,穿衣也是最简单干净的那种,笑起来如春风扫过向日葵。   一进门,羊元洲就径直向宋明艺走去,露出最擅长的笑容:“你好呀。刚才在楼下就听人说刘少爷的omega来了。他们都夸你呢,说你的鼻钉可真别致。我来替他们问问你在哪儿买的。”   “订制的哦。”宋明艺没起身,两手抓着圆椅。   羊元洲心里毫不意外,仍装作惊讶:“难怪,你的alpha一定很爱你,这一看就很值钱。”   按照以往经验,从这一步开始就该建立良好关系了。   羊元洲擅长对症下药:宋明艺这类omega脑子里什么都没装,一通彩虹屁下去准要和他称兄道弟。   然而,宋明艺歪头看了羊元洲一眼,“你是那个谁来着?”   羊元洲笑道:“羊元洲哦。”   “啊!是你呀!”   宋明艺只激动了两秒,稍一回忆,“我堂哥最讨厌你了,他说你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眼眸间却时不时有算计的味道!”   羊元洲:“……”   难怪几十号人都头疼。   一秒钟调整好抽搐的唇角,羊元洲再度换上温柔的笑容:“你堂哥也不认识我吧,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宋明艺手指杵着下巴:“可我也不认识你啊,我也说不好呢!”   羊元洲:“……”   宋明艺若有所思陷入了自己了脑回路,“还是相信堂哥的话好了……”   众人:唉!   ——突然,宋明艺又说道:“对了,你们这儿不是有苹苹在吗?他在哪儿呢?我想见苹苹!!”   佟鑫一路疯跑到试衣间,别说想好怎么办了,差点气都没喘上来。   他扶着门大喘气,就是这档口听到了宋明艺要找苹苹的声音。   佟鑫:“?”   简直像做梦一样!   可佟鑫的升职危机显然没结束。   羊元洲在宋明艺面前蹲下身,笑眯眯说:“苹苹呀,他不是我们梅泽的正式员工哦,今天已经结账走了。”   此刻,佟鑫对羊元洲的不满到达了极点,他冲进屋里,挤到宋明艺面前:“没事的,苹苹的联系方式很多人都有,我们可以想办法!”   “可是,公司不允许……”羊元洲看不懂佟鑫的操作。   佟鑫死盯着羊元洲,恨不得把这人扔出去!   羊元洲:“总之不太好操作哦。”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被怼了的佟鑫还没反应,倒是宋明艺忽然大叫起来:“没有苹苹,那我今天过来干什么啊——!!”   接着就掏出通讯器拨下了一个号码。   “老公!!”宋明艺刚听到alpha的声音就哭了起来,“我好难受啊,我忽然不想结婚了……”   众人耳朵竖起:不想结婚?!   ——妈妈的我们忙了好几个月,你说不结就不结了?!   众人:“找找找、找苹苹,我们去找苹苹哈!”   眼看着众人乱做一团。   佟鑫接起通讯器:“呃……好像是成了?”   ……   老板办公室。   肖克拄着手腕打盹,通信器后台炸了。   十几条消息都是申请找苹苹的。   还不待细看,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屏幕显示:建业集团刘老爷子。   肖克:“喂……”   听筒对面的刘老爷子客气十足,颇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肖老板,好久不见了。其实、其实是为了我儿媳妇的事。”   肖克边听边“嗯”,手指的指肚在通讯簿摩擦。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短时间内把梅泽搞得天翻地覆,想来也不会有“别人”。   只是这次江郁在整个事件当中完美隐形,肖克有股被“青出于蓝”的酸味。   听到最后,肖克了然于心:“这个嘛……苹苹他不是我们的员工啊,有点难办。”   刘老爷子:“哎呦,这可怎么办呢。”   肖克:“哈哈哈,我只能说老爷子你脑袋那一下可没白挨,我愿意去为你试一试。”   “老板大气!”刘老爷子爽朗道,“前几天和梅泽商谈的项目,我拍板了!”   肖克:“哎呦哎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   同一时间的2710。   江郁详细询问了宋明艺找上楚文禾的过程。   给佟鑫写完推荐信,江郁登录了另一台电脑的后台,手指拨动耳机:“给我宋明艺的履历,快一点,是要嫁入建业集团的那个omega。”   5分钟后。   吴新耳朵夹着通讯器翻数据:“白的。底子干干净净,没工作过,履历比脸还白。”   江郁摩挲下巴:“去查他的人际关系。”   如果佟鑫的描述无误,那宋明艺提到楚文禾就不会是巧合。   而且,一个恨不得粘在alpha身上的omega会独自来梅泽试婚服也挺反常的。   宋明艺是来找楚文禾的,而且一开始还想瞒着刘洋。   可惜这笨O消息不灵通,来的时候不知道楚文禾已经结账走人了,不得已才找刘洋求助。   江郁思索几秒,想起宋明艺那句“为了alpha什么都愿意做”,唇边一笑。   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   楚文禾确实掌握了不得了的“技术”——取悦Alpha的技术。   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是为了偷偷学筑巢,为什么会找上楚文禾而不是程玉呢。   叮。   【吴新:查到了。我发您邮箱】   江郁打开邮箱,看着表格里的人名,忽然在“堂哥”一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难怪……”   *   顺心诊所。   窗框照入冬日的冷光。   鲤鱼游来游去,吞食泡馒头块。   楚文禾盯着鲤鱼发呆,他刚挂了肖克的电话。   听肖克说,当初蓝毛给刘老爷子造成了不小的身体和心灵创伤,自那之后噩梦频发,总能在梦境里看到飞向自己的一只皮鞋。   楚文禾叹了口气。   蓝毛出去周游世界快活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要是不去应对一下,曾经的战友蓝毛也就生死未卜了——虽说他也不觉得蓝毛真会出事,但一听刘老爷子的现状也挺心疼的。   再者,宋明艺见不到自己就不结婚了,这有点吓人。   肖克算是把他的底色看透了。   楚文禾不贪财,就是受不了亏欠他人。   发自内心想要避世的人,最受不了因为亏欠和他人产生联系。   于是,楚文禾挂掉电话,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为了表示自己足够尊重内心,楚文禾叫住程玉:“忙过这一阵子,我们搬个家吧。”   程玉抓头发:“哎?为啥呀?”   楚文禾:“把这里卖了,钱还给大佬。我们这次搬得远一点。”   “好吧。”程玉一耸肩,“正好这条街上的火锅店吵死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过一阵子我们就去看新房!”   ……   楚文禾心里还惦记着一桩事。   袁兵照例在楼下守着,似乎没因为那件事被江郁穿小鞋。   一开始他就不该用程玉的办法。虽说他不能没事跑到袁兵的车里去,但江郁的最后一件衣服找不到,他还是有机会接触袁兵的。   何必把询问搞得那么正式。只要能见到,把问题混进闲聊里也是好的,以后要想写进书里,找袁兵要个同意书也就是了。   想通这件事,楚文禾仰身躺在前夫的衣服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漫漫无尽的冬日,总算还有奔头。   嗡——   楚文禾朦胧间睁开眼,摸索了一会儿才抓到通讯器。   【袁兵:刚才江先生说最后一件衣服找到了,好像不是在那个批发市场】   楚文禾猛地坐起身:“?”   【袁兵:这段时间您真是辛苦了,以后就不用和我到处去找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尽心。】   楚文禾:“……”   嗡……   【江郁:收到袁兵的消息了?】   楚文禾捏紧通讯器,恨不得把前夫的名字钻出两个窟窿。   【楚文禾:卑鄙!!】   【江郁:(给你点赞表情包)(送你一朵太阳花表情包)】   【楚文禾:……】   *   三天后。   楚文禾下了出租车,停在一栋阁楼面前。   他背着厚重的双肩背包,里面装满了筑巢指导师上课用的教材和教具。   刘老爷子家的这对小夫妻独居的阁楼充满了浪漫元素,外观看上去充满个性,大型天窗和几扇小窗保证了光照。   小巧门廊安装报警器,迷你悬挂式花园向外敞开着。   楚文禾满意点头。   光照和警报是照顾到omega的表现,看来这家omega确实享受到了好的待遇。   正要往前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现代风格的建筑却用古典风常见的斜屋顶和突出天窗,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设计出来的,离违章建筑只有一步之遥,建筑师肯定被他们气死了。”   楚文禾一回头。   江郁还在打量这间阁楼:“窗户的分布和位置也不对,可惜了这么大的使用面积,浴室的热气散不掉,夏天就得变成蒸笼。”   这会儿,楚文禾已经顾不上考虑为什么前夫会出现在这里了,肯定又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家是请你来做客,不是让你指指点点的。”   江郁:“他就是来请我指指点点的。”   楚文禾:“……”   江郁看他:“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浴室?乡村风、极简风、还是地中海风?”   楚文禾:“不关你的事!”   两人走过花园,都是目视前方,眼神没有一次对上。   江郁:“上次在你那儿洗澡就感觉布局不对,到了夏天肯定很难受。过两天我让袁兵叫几个工人去改一下。”   “不用了。”楚文禾含糊。   “长期投资都拒绝。”江郁不动声色,只是眼尾瞟他,“该不是那房子不住了,想搬家了吧?”   “……”   楚文禾一个激灵,压根不想再说话,加快脚步径直走向房门。   叮咚。   门铃响了三声,屋内传来踩拖鞋的凌乱声。   刘洋打开门,匆忙跑来还在喘气,见到他们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啊,明艺这两天总做噩梦,不太方便来开门。”   楚文禾淡定问:“是不是躲到衣柜里去了?”   刘洋:“你怎么知道?!”   不光是刘洋,旁边的江郁也对楚文禾一猜就中感到惊讶。   楚文禾:“麻烦带路吧,我知道他怎么了。” 第57章 教学   只是几句话, 刘洋就对楚文禾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   刘洋没有那日在录像里出镜时那般高调。   相反,穿衣版型简约,颜色低调。丝毫没有刘老爷子那股风风火火的气势。   一瞬间还有点割裂感。   进门后。   楚文禾趁着换拖鞋的档口观察室内陈设。   普通的筑巢设计师会先观察alpha, 楚文禾不同, 他会先看家里有没有omega可能遭受虐待的生活痕迹, 然后看家具布局是否适合筑巢。   江郁一副看透他的模样,换拖鞋时还故意慢了一拍,似是在等他更仔细看看。   毕竟有钱人还是少数, 房子一大要看的地方就多了。   刘洋头前领路,几人一路往二楼走去。   ……   卧室。   楚文禾一进去就看到了规格超大的香木衣柜。   之所以觉得大, 是它相对于卧室的大小显得过于突兀了, 如果不是屋内还有双人床, 都快认不出这是间卧室了。   江郁一低头看到颜色格格不入的地毯,眉头皱紧。   进门后,刘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衣橱。   “宝宝……”   没有回音。   卧室内静得出奇。   楚文禾来回看了一圈, 示意刘洋跟自己出去。   走廊里, 楚文禾拿出笔记本:“他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刘洋:“从梅泽回来那天。”   楚文禾:“以前有过吗?”   刘洋:“没有。”   ……   又询问了一些两人相识的信息, 楚文禾了然于心, 把两位alpha请出了卧室。   走廊传来刘洋的声音:“江先生, 请跟我到书房吧。”   楚文禾放下背包, 待到脚步声没了,径直走上前去, 两手握住把手猛地将衣橱拉开了——   漆黑的空间内传来omega到处躲窜的声音,像偷了米心虚的耗子, 三两下就爬到了衣橱的最深处。   一双瞪大的眼睛向外看着,对陌生的面孔充满了恐惧。   约十几秒后。   又在看到楚文禾是omega后逐渐放松了警惕。   “出来吧。”   楚文禾淡淡说:“我知道你是害怕结婚。”   说完, 就自顾自退后几步,坐在了婚床旁边的沙发上。   等待持续了三分钟。   宋明艺身上还缠着几条发皱的衬衫,眼珠子圆溜溜的,慢慢挪过来,坐在了衣橱中间的隔板上。   那隔板距离地面一米多高,宋明艺光着的脚来回摇摆着。   楚文禾:“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故作轻松。”   “苹苹?”宋明艺小声试探。   楚文禾点头,“是我。”   宋明艺深呼吸了几口气,正要下地。   楚文禾:“就待在那里吧。”   ……   通过刚才刘洋的回答,楚文禾左证了心中对这对小夫妻的猜测。   ——宋明艺不是在建业集团暴富后和刘洋在一起的,两人是分离过的青梅竹马。   刘老爷子创业成功前,两家还是宋明艺的背景更优渥。   宋明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衣食无忧,集万千宠爱,但从没在宋家的任何正式社交聚会中露过面。   这种情况不算罕见,企业做大,家族成员中的omega会越发深居简出。除非omega在企业发迹前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权力。   发热期使得男女omega成了六大性别中最容易被拿捏的,不管是omega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泄露家族私密,还是omega被拍到红着脸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被名利圈的对家拿去大书特书。   宋家破产后,刘老爷子把宋明艺接去了刘家。宋明艺也再次见到了儿时的玩伴。   楚文禾没见过这么“幸运”的omega。   出生在豪门,自家刚破产,又被下一个新晋豪门接走成了儿媳。   同时,宋明艺也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随之,“榜大款的小omega”等称呼也扑面而来。   “我听说了一点你在梅泽的事。”   楚文禾继续翻动笔记,“你很想和外面的人接触,可你的生长环境让你没法得心应手,你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做作又夸张。”   须臾,楚文禾又说:“而且,你心里其实都知道。”   宋明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表情从惊愕、淡漠到释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文禾终于抬眼看他:“不然,你为什么要筑巢?”   筑巢多发于孕期和发热期,如果都不是,就是情绪导致了信息素波动的结果。   “我是在筑巢?”   宋明艺看着自己身上alpha的衬衫。   楚文禾:“对。”   “可我好像根本不会筑巢,”宋明艺失声道,“我正常吗??”   楚文禾:“不会才是正常的。”   这话说得有点绝对——所有omega都会筑巢,但omega的巢没有“漂亮”的概念。更没有哪个omega生来就把巢筑得天花乱坠。   如果能做到,   那一定是经历过……   楚文禾调整了一下情绪,“你害怕自己得到了太多东西,也想取悦身边的alpha。你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表现在你的行为上,就是筑巢求得安全感。”   自发的筑巢行为,回避外界的一切,连alpha都不得接近,心理问题是相当严重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结婚催化了所有不安的迸发。   楚文禾几乎能猜到,这对小夫妻迟迟不回来,是宋明艺在拖着刘洋的脚步。   “为什么害怕。”楚文禾问。   宋明艺:“如果被永久标记了,他不再爱我怎么办?你能帮我吗?”   “没有不到期的保险。”   楚文禾收拾包裹,“你应该重新考虑结婚的事。”   “等等——!”   宋明艺跳下衣橱,踉跄几下抓住楚文禾:“婚还是要结的!!你不是会筑巢吗?不是说好了巢可以留住alpha的心吗?”   楚文禾继续佯装要走,“你为什么害怕留不住他的心?”   宋明艺犹豫片刻,咬了咬下唇,“我去刘家的时候,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稳重了,没有那种能和我疯玩的感觉了。”   楚文禾记得,刘洋在外界起码还是个暴躁少爷的形象。   再结合今天看到的刘洋,可能是刘洋发觉了宋明艺的担忧,在迎合宋明艺找到儿时的感觉——那可能是宋明艺小时候唯一开心的体验,想一辈子抓在手里。   楚文禾:“我教你筑巢吧。”   看着宋明艺惊喜的眼神,楚文禾又说:“如果你们离婚了,筑巢能让你不用违背意愿继续寻找alpha,但你只能使用信息素和他相似的巢做素材,直到你找到下一个alpha为止。”   宋明艺:“找不到,就会一直带着他的味道么。”   “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用抑制剂。”   楚文禾眼眸间落下淡然的神色:“如果你会因为他的味道难受,那说明你无法视他为‘工具’。既然心里放不下,味道也算不得什么。”   ……   ……   在楚文禾看来,这对小夫妻是少见的案例。   他们都在想尽办法取悦对方,刘洋带着宋明艺到处抛头露面,宋明艺想要筑出漂亮的巢。   楚文禾让宋明艺休息片刻,自己来到了刘洋的书房。   刘洋一听说老婆从衣橱里出来了,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一看还有点时间,当场就把他们叫到了客厅招待。   两个长沙发夹着玻璃茶几,刘洋对面,坐着江郁和楚文禾。   刘洋两只手攥着:“太感谢苹苹了,这两天我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多亏了你!”   楚文禾还不待开口——   “还有江先生,”刘洋露出衷心的表情,“肖老板的诚意我们家明白了。还专门让您过来看看房子,真是太意外了。”   楚文禾瞥江郁:这计划通。   刘洋摇着头感叹:“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家的大问题,两位的合作真的只能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楚文禾拧眉。   你哪只眼睛看到“合作”了。   江郁清幽道:“当然是天衣无缝,毕竟是我前——”   “——前两天一起合作过的同事。”   楚文禾瞪着江郁说。   ……   十分钟后,楚文禾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接下来我要教他筑巢,请你也在旁边看。你的作用是适时推动筑巢的良好进度。”   刘洋:“?”   楚文禾:“就是让你吹彩虹屁。”   因为omega第一次筑的巢往往惨不忍睹。   刘洋腼腆:“可是我……”   “你不用谦虚,”江郁笑说,“我看你比一般人吹得好。”   刘洋&楚文禾:“……”   *   卧室。   敞开的衣橱前。   宋明艺感谢楚文禾留出了时间,让他能整理情绪,顺便把邋邋遢遢的自己收拾一下。   第一次筑巢,   新婚小夫妻两人都很紧张。   楚文禾拉开背包,余光看到江郁:“为什么你也跟过来了。”   江郁抄着口袋:“不然我在主人家闲逛?   两人对视,江郁眸间戏谑,楚文禾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而衣橱那边。   宋明艺坐在挡板上,刘洋站得半米远,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楚文禾莫名想起程玉最喜欢的午夜爱情肥皂剧桥段,冲突和戏剧性迸发的场景:刚领证的夫妻vs离了婚的夫妻。   “咳咳……”   楚文禾清了清嗓子。   教omega筑巢是辛苦活,流程从选址开始,选材、融合、装点到完工,每个步骤都要准确到位。   而第一次筑巢,omega最中意的往往是“衣橱”,因为它距离主要选材是最近的。   等omega得心应手了,会把“阵地”转向床铺、沙发等柔软的地方。高阶的筑巢omega挑战的选址都是神仙打架级别:冰箱顶层,床底下,水池,悬空的壁橱,私家车的后备箱……   楚文禾都是看omega的性格选择教学内容。   宋明艺着急见到筑巢后的效果,那他就教点容易上手的。   “先选择三件你喜欢的衣服。”楚文禾见宋明艺要拿刚才的几件,说,“不能是这几件。不好选的话,可以先让alpha帮忙。”   要让筑巢转向有意识建造,就不能用无意识期间选的素材。   omega必须有独特的选材思维,仅是这一步,就能看出omega的筑巢上限在哪里。   刘洋:“宝宝,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   宋明艺抬起头,衣架挂着一排alpha的衬衫和毛衣。   一瞬间,宋明艺忽然找到了感觉。   外界对筑巢疯传了三个月,他始终不明白门道在哪里,就在alpha垂挂如星辰般的衣服扫过肩膀时,几日来焦躁的情绪开始消散。   十几秒后,宋明艺伸出手,拉下了一件亮紫色的方格短褂。   楚文禾:“鼓掌!!”   然后像个电动人偶一样拍起巴掌来。   刘洋悟性很高,也跟着鼓起掌来,“老婆!你太棒了!!”   楚文禾看了一眼江郁:“你也拍!”   “……”   江郁敷衍地拍了几下。   被鼓励到的宋明艺脸上浮现出一层红霞,他很快选好了剩下两件,抱在怀里摩擦。眼神也时不时瞟他的alpha,观察alpha的反应。   楚文禾看火候差不多了,“把它们按你的直觉裹在身上或穿在身上,不用考虑先后,喜欢就行。”   这次,宋明艺懵了,他看着怀里的衣服,尝试了几次,最终只能像挂毛巾似的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好久没有进展。   通常到了这一步,筑巢指导师就要开始“亲自示范”了。   楚文禾耐心等了片刻,见宋明艺CPU快烧了,说:“给我让个地方。我和你一起。”   说着,正要抬手拿衣架上的衣服——   “等等。”   江郁开口的太是时候,亲切提醒:“这都是主人家的素材,让你穿了,以后家里的omega再穿,会总想起它被穿过吧。”   楚文禾:“哪有这样的事?”   说完就去看宋明艺,投去询问的眼光。   宋明艺尴尬笑,“本来想不到的,他这么一说,我……”   “……”   楚文禾一脸嫌弃看前夫。   好好的事,非要给人家omega心里种一根刺。   “哎,不用谢我,我可以借给你。”   江郁修长干净的手指打开衣扣,不紧不慢解开外襟。   脱下西装外套。   又把套衬衫的马甲递给他。   楚文禾对江郁的衣服倒是没什么抵抗力,满脸写着不高兴,还是伸手接过来了。   顺便还交待了刘洋一句:“看见江郁现在的装扮了么,你也换个一样的。”   刘洋:“好嘞!”   ……   五分钟后。   两个omega并排坐在衣橱里。   楚文禾安慰宋明艺:“别担心,我和你一起筑。这几件衣服都不厚,我们可以考虑搭建一个三角形的巢。”   话语间指导着,楚文禾拉起马甲披在身上,又将西服外套堆栈在上面,拉起袖子在脖子前打了一个结,调整它的舒适度。   宋明艺照学照做,丝毫不敢放松注意力,仿佛要把毕生的精力都付诸。   然而,筑出来的效果还是一言难尽。   舒适程度尚可。   褶皱的调整无法得心应手。   刘洋低头看着笨拙的新婚妻子,露出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妻子的头。   宋明艺笑得挤着眼角,吐了吐舌头。   而江郁再看自己的前妻,和上了岸的呆头金枪鱼没什么区别。   淡定的眼神,平静无波澜的嘴角,很明显只把身上的衣服当成筑巢素材。   江郁:“……”   ……   楚文禾还沉浸在教学的气氛中,完全没注意到江郁的脸色,继续说:“下面开始‘装点’,alpha站得近一些。”   刘洋走上前去,“可以了吗?”   “再走近一些。”   楚文禾这边说着口令,前夫也离他越来越近,那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他面前所有的光,压迫感越发沉重。   “很好,”楚文禾对宋明艺说,“从你的alpha身上选一件东西,不能再选衣服。你有很多选择,注意留心自己的喜好。”   楚文禾:“现在开始选!”   宋明艺已经上道了,心爱的alpha在面前,他忽然明白动物喜欢收集装饰品的原因了。   楚文禾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过去的学生中,7成会在第一次筑巢时选腕表、眼镜、项链等装饰物,剩下的多会选领带、领带扣和戒指。   第一次尝试的omega显然沉浸在跃跃欲试的兴奋中,宋明艺的手摸过alpha的脸侧,小指和无名指夹住领带慢慢向下划去。   还有alpha右腕的手表,还是他亲自挑选的。   宋明艺迟迟没有结论,也没有人催促,他又把alpha全身看了一遍,再次摸过领带。   楚文禾以为他要选了。   结果宋明艺临了虚晃一枪,手指倏地向下一滑,勾住了alpha的腰带。   楚文禾:“——!!”   同一时间,江郁忽然鼓起掌来。   楚文禾瞪了前夫一眼,扭头僵笑着对宋明艺说:“你、你自己尝试一下,把它装饰在巢里。”   “这巢筑得真好啊……”   江郁幽幽说:“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可要仔细一点,功亏一篑那就可惜了。”   一连串看似善意提醒的话,听得宋明艺心惊胆战,他把腰带弯在怀里,瞳孔颤抖着,许久没有进入下一步。   挣扎片刻,宋明艺向楚文禾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给我演示一遍好不好?”   楚文禾的笑容几乎僵在脸上。   这不省心的笨蛋。   可前夫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模样,又往前站了站,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楚文禾手心里长了毛虫似的。   ——江郁的每一条腰带都很好看。裤子是订制的,完全贴合了前夫的腰线,所以腰带就是纯粹的装饰品。   眼前这条,棕色的皮革,金属扣散发冷光,没有花纹。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歪头看他:“怎么了,指导师?” 第58章 柠檬   宋明艺早就拿走了刘洋的腰带, 楚文禾却迟迟没动手。   小夫妻两个无事可做,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江郁和楚文禾。   然后,他们就受到了降维打击。   刘洋看过梅泽送来的样品, 试穿的模特就是眼前的两位。不知怎的, 现场看来, 这两人间的气氛比照片还香艳。   看得出摄像师努力了,可还是没拍出此刻的感觉。   江郁从相貌到身材都优越过头了,加上游刃有余又暗含强势的气场, 很自然就能吸引人把视线投射过去。   可江郁的目光却在楚文禾停留在腰前的手上。   那眼神,戏谑又温柔。   两种原本格格不入的情绪交缠在漆黑如墨的眉眼间。   ……   楚文禾自然一点没看到。   他低着头, 用发顶对着前夫的脸。   少时, 一犹豫, 伸出手去把棕色腰带的末端拉扯出来。   楚文禾的手指在颤抖,腰带的触感让他的指尖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他的手渐渐不稳。   金属腰带扣的设计不是常见类型,楚文禾大脑飞速运转, 迅速判断了它是按压上下两端才能打开的类型。   可楚文禾的手使不上半点力气。   alpha的腹部前所未有的近, 指背难以避免触碰到结实的肌肉, 光看alpha穿衣的颀长清冷模样, 倒是看不出衣衫之下的身材。   腰带扣因为楚文禾屡屡不成的动作也在颤动着,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宋明艺和刘洋对视一眼。   作为家里的主人, 他们都快觉得自己多余了。   这么好的日子。   干脆把身后的婚床送给他们好了。   ……   江郁感觉楚文禾有点不对劲。   此时的角度,他看不到楚文禾的反应, 只看到楚文禾的头越埋越低,上半身几乎是蜷缩起来的状态了。   “我自己来。”   江郁轻轻挡开了楚文禾的手。   金属扣打开, 江郁缓缓抽开腰带,期间不忘继续观察楚文禾的反应。   楚文禾显然是在躲避, 脸侧到一旁。   江郁还以为楚文禾是生气了。   递腰带的时候倏地抬起了楚文禾的下巴。   江郁:“?”   楚文禾的脖子是僵硬的,下巴抬起时,上半身也跟着牵动不少。   淡绿色的眼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眼睑绯红。   气息是口鼻配合发出来的。   江郁后知后觉:楚文禾是喜欢这条腰带。   喜欢到了……超出预想的地步?   ——楚文禾不喜欢腰带,他筑巢挑剔,几乎只用衣物和饰品,而且是只用上半身。素材到了半身以下,即便是陌生人的衣物,也让他有强烈的排斥感。   可是,这不耽误楚文禾喜欢眼前这条腰带。   他从未对哪条腰带有过这种感觉。   江郁的眸底藏着一丝兴奋,唇边噙着笑意,反复打量前妻拿到腰带时的无措。   须臾,轻声说:“送给你了。”   “——!”   楚文禾一秒回神。   迅速把它在手腕紧紧缠了几圈。   宋明艺以为教学继续了,立刻有学有样。   很快,简易的三角形巢穴完成了。   刘洋还在愣着。   江郁捧住楚文禾两耳边柔软的卷发,低头在发顶亲了一下,一只手盖住楚文禾的右耳,在左边的耳朵说:“你做得真好。”   清冷声线配上温柔的语气,瞬间就贯穿耳膜,它蔓延得极快,又被挡在右耳的出口。   楚文禾在那声“alpha的鼓励”中哆嗦了一下。   刘洋看得说不出话来。   这……   太过超纲了吧。   宋明艺不好意思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楚文禾没回神。   倒不是前夫的声音影响多么深刻。   腰带的后劲太大了。   江郁早看出这“白眼狼”的心思,他与前妻是典型的貌合神离,不像旁边这对真正的夫妻。   ……   宋明艺裹着衣服,“老攻,你还记得这件紫色的方格衬衫么,是我们第一次出海我挑的,我还担心你不喜欢。”   刘洋:“说什么呢宝贝,你选的我都喜欢。”   听到爱人的话语,宋明艺羞红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江郁再看前妻。   楚文禾摩挲手里的腰带,反复把金属扣按开又合上,让它发出清脆规律的咔哒声。   “……”   旁边小夫妻的声音越发刺耳,说不出的刺耳。   江郁看刘洋:“钻进去看看?”   钻进去?   刘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郁的话。   楚文禾登时抬眼。   胡闹呢。   ——omega通常不会邀请alpha进入自己筑的第一个巢。换做是雄鸟,也不会让雌鸟听自己没练熟的求偶歌。   很快,楚文禾就看出前夫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刘洋迎头吃个闭门羹。   楚文禾竟然还觉得挺稀罕。   总算在江郁身上看到一点22岁的alpha该有的样子。   同时,楚文禾也奇怪。   江郁何必跟第一次见面的刘洋过不去呢。   而且,怎么看都不像单纯的玩笑。   楚文禾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alpha这奇怪的反应。   ……   宋明艺确实表现出了普通omega的拘谨,平时对外表现得多开放,此刻就有多保守。   不放心自己筑的巢。   贸然把alpha放进来真的好么。   婚房内的气息仿佛冻结,刘洋不明白那意味什么,只是站在原地。   江郁眼底悠闲,一副气息总算顺了的模样。   刘洋:“老婆……”   倏地,不待反应过来,刘洋就被宋明艺抱住脑袋一把拖进了巢里——   “哇——!”   刘洋大叫了一声,那个巢瞬间就塌了。   楚文禾:“……”   特意教了个最坚固的类型来着。   巢穴一塌,彻底把宋明艺和刘洋都盖在了里面。   江郁侧过脸看去。   旁边刘洋就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整个上半身都趴进了衣橱里。巢里的alpha和omega瞬间像过冬的松鼠般拥抱在一起。   刘洋:“软乎乎的,毛茸茸的——!!”   楚文禾是顾不得看那俩,他好奇看着前夫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反正不是高兴。   很复杂。   比看到房间怪异无状的布局还复杂。   江郁一秒看向他。   楚文禾迅速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   阁楼顶层。   两两相对的真皮沙发座椅,红茶摇曳。   刘洋还在满脸激动地描述钻进巢里的体验,点心也没胃口吃:“太奇妙了。虽然它塌了,但我们一起躲在里面,我看着他精心挑选的衣服,我、我真是——”   江郁一脸冷漠地用餐刀切柠檬片。   “妙啊,妙不可言。”刘洋感叹地摇着头,“这是只有alpha才能体会到的幸福感。我真替那些还没体验过的alpha感到衷心的遗憾!”   哒——   餐刀切在了瓷盘上。   “是不是刀钝了?”刘洋摸过餐具盒,“换一把?”   江郁看了他一眼,把那半个柠檬切了几层薄片放在碟子里,用镊子夹进红茶。   楚文禾瞟前夫,也顺走了一片。   过了许久,江郁缓缓沉了口气,对刘洋说:“你们发的婚礼邀请函我收到了,当天我会去捧场的。”   小夫妻两人互看一眼,喜出望外地抱在了一起。   “公公一定会很高兴的!”宋明艺说。   刘洋:“是呀。”   江郁垂眼喝红茶:“参与了婚服设计的团队那边,我也会动员一下。大家都是好相与的人,只要心里对你们没什么意见,是肯定会参加的。”   宋明艺忽然拉住楚文禾的手:“你也会来的对吗?你不会因为我今天很笨对我有意见对不对?”   楚文禾:“我……”   “你不来吗?”宋明艺耷拉眼角,“你果真心里很讨厌我吗?讨厌你就说出来啊?为什么不来呢?”   楚文禾活像个没有嘴的葫芦。   挣扎片刻,斜看前夫一眼,露出勉强的笑容,“我会去的。”   宋明艺:“耶——!!”   楚文禾:“……”   *   晚饭过后,小夫妻还想留他们过夜。   楚文禾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他可不想耽误这俩晚上的好事。   婚房在僻静的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楚文禾来的时候打车就用了两个小时。   江郁:“你在门口等着,我送你。”   等着……?   楚文禾踮脚探头,见江郁去了阁楼的车库。   几分钟后,江郁开着车停在他面前,车的副驾驶门松动,自己打开了。   “上来。”   楚文禾僵硬站在原地:“你自己开车来的?”   “对。”江郁看他。   楚文禾恶狠狠问:“袁兵呢?!”   江郁唇角微动,“你上来,我告诉你。”   砰——   楚文禾伸腿一迈进座位,用力关上了车门。   江郁也不急着回答他,凑过来为他系上安全带,慢悠悠说:“他下周过生日,我给他放了十天假。”   “没骗我?”楚文禾警惕。   “我从来不骗人,”江郁稍一停顿,笑道,“不在这种事上骗人。”   跑车开进盘山公路,   一路向通往城市的大道开去。   四十分钟后,一排排路灯映入眼帘。转过路口,豁然开朗。   楚文禾靠在座椅迷迷糊糊的,灯光扫过眼皮,他朦胧间睁开眼,看到前夫在拨弄耳机,似乎在集中听里面的内容。   那握住方向盘的手袖口露出一截手臂,alpha的皮肤在暖色的路灯下仍看不出温度,淡漠的眼神正看向前方。   江郁平稳驾着车,“我以为你不会教他筑巢。他筑巢是为了取悦alpha,这应该不符合你的期待。”   楚文禾看着空了的背包,他把教材送给了宋明艺。   “我不反对omega‘取悦’alpha,”楚文禾说,“前提是,他是发自内心地想做这件事。”   江郁:“所以你会因为许今说‘omega筑巢是为了alpha’而生气,却不会讨厌宋明艺?”   楚文禾侧过脸:“你告诉我,为什么omega筑巢时,首先想到的不是用它保养身体,而是怎么让alpha高兴?”   始终藏在心底的疑惑,楚文禾不知为何会问眼前这人。   可能是他对江郁的答案有所期待。   江郁轻笑,甚至没有思考半秒:“因为对他们来说,比起自己的身体,让身边的alpha高兴更重要。”   楚文禾蓦然没了动静,刘海遮住了眼。   车正好停在顺心诊所楼下。   江郁手臂搭在方向盘,“你虚长我3岁,竟然看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也难怪你进退失据,到头来留了满脑子的问题,待午夜梦回想起来,肯定很折磨吧。”   楚文禾冷眼:“你这个人——”   “可以陪你哦。”   江郁关掉了车内的照明。   “不需要,”楚文禾推开车门,“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考虑相亲。”   倏地,一条手臂揽住了他企图下车的腰,楚文禾向后一倒,背部贴住了前夫的胸口。   “别去。”   江郁一手圈着他,拉开衣襟,用外衣裹住了他的身体。   楚文禾回头,alpha冰凉的嘴唇正停在他的后颈上。   江郁:“你要是去,我肯定会咬你。” 第59章 兔子   楚文禾气息不畅。   三个月前的那晚后, 前夫来来回回给他找了不少事做。他看过原著,江郁绝不是喜欢与人亲近的类型。   别的小说里,主角攻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又舒心, 这本《不会筑巢的omega》里, 主角攻只会给人添堵, 还让人有种随时会掉进坑里的幻觉。   江郁总在没人的时候展现出意外的“粘性”,抱着他,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周围。   虽是避开了他的腺体, 但总让人感觉危险。   楚文禾更加坚定了搬家的想法。何止要搬离那条街,让他搬出这个星球他都乐意。   又过了片刻, alpha只是放完了狠话, 然后像动物一样把头放在他肩侧, 没再有下一步行动。   微妙的气氛里,楚文禾又想起了江郁在刘家的状态。   终于,楚文禾试探问了句:“你……”   江郁以为楚文禾要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抬起眼, 等着楚文禾的下文。   楚文禾:“你是不是喜欢巢?”   “……”   江郁又把头埋了回去。   过了许久才说:“我不是喜欢巢……”   “哦。”   楚文禾卡在了这个答案上。   不喜欢巢?   那他筑巢时对方眼底的光亮是错觉么。   说好了《不会筑巢的omega》呢, 主角攻不喜欢巢喜欢啥?   楚文禾回头:“我本来是想说, 如果你喜欢巢的话, 我可以筑几个给你。”   闻言, 江郁又抬起了头。   楚文禾:“然后你就别来烦我了。”   “……”   江郁无言看着他, 楚文禾从车门的玻璃看到前夫的脸,像是有点生气, 又像是有点无语。   总之,那句“我不是喜欢巢”看来是真的。   楚文禾甚至想对对暗号, 严重怀疑对面的人也是穿过来的,可仔细一想, 江郁的所作所为,的确“配得上”原书的人设。   “今天半夜有双子座流星雨,”   江郁阴沉沉说,“如果愿望能实现,你会许什么愿望。”   楚文禾:“……”   “我想回到九个月前。”江郁说。   起初楚文禾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又在瞬间反应过来。   九个月前。   是两人离婚的日子。   像是在暗示什么,体感上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须臾,   楚文禾轻飘飘说了句:“我想回到三个月前。”   江郁松开他,楚文禾立刻转过身,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omega这样在封闭的空间和alpha对立无疑是危险的,可前夫盯着他,一副要和他讲道理的样子。   “楚文禾我问你,”江郁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要是你离婚的时候说前妻不会筑巢,时隔半年前妻突然变成了筑巢的高手,你会怎么想?”   楚文禾眨巴眨巴眼。   能怎么想……   谁知道自己会莫名穿到这里来。   楚文禾抱起手臂,“那我也问你,是谁离婚的时候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又在见了一次后紧追不舍,还莫名其妙不许前妻考虑相亲?”   “……”   江郁抬手打开了照明。   车内一亮,两人的表情没了遮挡的屏障,已无所遁形。   江郁:“离婚前的你确实一言难尽。”   “……”   楚文禾面无表情。   江郁又说:“……回来吧。”   这回换楚文禾歪头看前夫,“什么?”   江郁别开脸:“只说一次。”   此时——   顺心诊所突然亮起了灯,是程玉听到客厅传来“啪”的一声,赶紧跑出来看看。   鲤鱼拍在地上了。   两眼放红光,摆动着尾巴,口吐白沫。   “完了完了完了。”程玉抱着它,“不会是要死了吧?”   然而,它只疯魔了半分钟,又渐渐平静下来,圆圆的嘴一张一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同一时间的楼下。   楚文禾礼貌关车门,一脸看破的不屑:“你少来这一套,又在谋划些什么?”   “早点睡觉吧。”   江郁从车窗递了风衣出来,“用它。”   ……   江郁没有立刻把车开走。   车内照明关闭,漆黑的空间内,江郁仰头靠向车座,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笑意没有持续太久,随着脸上淡漠的表情隐藏在了没有光亮的地方。   时隔半年,楚文禾没有了“求和”的把戏。   之前还满心热切想贴着他,没过几个月心就死了。   江郁回过神时,胸口处隐隐作痛,从胸腔蔓延至全身,一时间也分不清具体是哪里在痛。   滴滴滴……   耳机里传来呼叫声。   听筒里传来吴新焦急的声音:“出事了。”   江郁调转车头向大路开去,一路听着吴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   ……   就在上个月,梅泽的监控拍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盛利集团的金助理来找过吕秘书。   事后知道两人是在讨论许今,但江郁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几个月前他送许今去顺心诊所,就是这家伙在一路尾随。   金助理应该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好些日子都不敢抛头露面,能胆子大到跑来梅泽,也是时间久了放松警惕了。   不过,江郁还没弄清楚金助理跟踪自己的原因。   碰巧的是,档案库里,金助理是早就被元帅府盯上的人。据线人说,盛利集团的老总和边境那边有些秘密交易,金助理就是同谋之一。   只是这些人太能藏了,吴新那边监视了不少日子,也没拿到足够把人一巴掌拍进审讯室的证据。   大伙都在心照不宣地等待时机。   偏偏金助理自己不争气,私人生活作风出了点问题,被嗅觉灵敏的共协成员盯上了。   共协的办事方式和其他部门差不多,也是先派人盯着,时机到了就扣人。   问题是,共协的心态是“抓渣A”,盯梢的严谨程度远不如吴新那边,甚至还被吴新派去的人给发现了。   两边差点打起来。   又感觉彼此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才发现是自己人。   吴新:“柳冬炆生气了!”   江郁的车已经下了高架桥,“你把金助理的情况告诉他就是了。”   说到底也不算外人。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部门交涉。   “我就是后悔告诉了他啊!”吴新在那头哀嚎,“您自己看群里吧。”   江郁点开通讯器。   就两条消息。   【柳冬炆v:你们是王八吗?这么个玩意跟踪好几个月?不抓起来等着过年啊!!】   【柳冬炆v:什么时候动手给个准话?不抓我抓了?】   没有一个人敢回消息。   都安静如鸡。   江郁对金助理的态度没有吴新他们那般保守,一开始他甚至倾向于先把人扣下。不过吴新的说法也有可取之处,僵持之下,江郁做出了妥协。   监视金助理的任务如期执行,放长线钓大鱼有不少进展,这个关口被柳冬炆一口咬住,杀伤力着实不小。   【柳冬炆v:没人说话?那我抓了哦?】   【江郁v:你高兴就好】   与此同时,吴新早就经过了心里挣扎,也有所妥协,“问题是建业那对小夫妻,好好的婚礼,希望不会受影响吧——”   “什么?”江郁扶住耳机。   吴新:“金助理下次出现在公众场合就是在那俩的婚礼啊。平时也抓不住他。”   江郁:“啧。”   群那边,柳冬炆正气急败坏地要回江郁那目无长辈的消息——   【系统提示:“江郁v”已撤回刚才的消息】   【江郁v:不能抓】   【柳冬炆v:你tm的——】   【江郁v:你这样贸然出动会影响小区治安。我有一堆不能抓的正当理由,稍等我写完发给你,我绝对以理服人】   柳冬炆:“……”   *   婚礼当天。   楚文禾提着精气神下楼,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诊所阴面的车。   他压根不想理,自顾自就沿着街走。   那辆车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道貌岸然……   楚文禾实在受不了了,气冲冲走过去敲了几下车玻璃,嘴里刚要数落几句——   车窗落下。   袁兵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   楚文禾的眼神瞬间清澈无比,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尴尬和对前夫的暗自咒骂。   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   之前威胁他,   今天就“示好”放袁兵出来溜一圈。   楚文禾开门上车,见袁兵换了身版型帅气的风衣,他也一直觉得袁兵的衣品不错,虽然花样不多,但每件都很贴合身材与气质。   “在批发市场买到的?”   普通的商场根本买不到这大个子的型号。   “批发市场倒闭了。”   袁兵看了眼衣服,“是江先生给我的。”   楚文禾:“……他教你说的?”   这话听得袁兵一头雾水,“呃……已经4年了,江先生每过一季都会寄送一些衣服给我。”   楚文禾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后来又萌生了一丝后背发凉的感觉,他仿佛看到:前夫在光屏前比对袁兵的尺码设计出超大号的衣服。   “……”   试图找出袁兵说谎的证据。   可袁兵很真诚。   也不光是面相的问题,实在是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   楚文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因为我和他的事被影响到。”   且不论江郁嘴上怎么说,起码在那件事以后,江郁没把袁兵辞退,也没停了袁兵的“送衣福利”。   “为什么会影响到我?”袁兵看他。   楚文禾:“说来话长。”   ……   待到路途行进一半多,楚文禾才知道婚礼请柬上的时间比开场早了一个小时。关键是宋明艺也没交待什么,搞得楚文禾有点摸不准安排。   袁兵的白手套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您不用担心,我听说羊元洲那张也早了不少。可能是omega要去得早些。”   楚文禾点点头。   想到宋明艺那不着调的性子,为了以防万一,楚文禾还是打了个电话。   宋明艺接得很快,在嘈杂的背景音的大声说:“啊!你不用担心,因为omega们来了都要扮成兔子哈!”   “扮成兔子?”楚文禾惊愕。   “嗯。”宋明艺仿佛沉浸在了回忆,“我和老攻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兔子咖啡馆。你去过的话,应该见过那里的主题兔子吧!”   楚文禾倒是见过,但没去进去消费过。   一到双休就有不少小孩儿在那边闲逛,然后就有个主题的大兔子玩偶发个气球什么的。   想到这里,楚文禾还有点欣慰:要是扮成那玩意,就没人认得出自己了。   楚文禾:“行,我知道了。”   “好嘞,等着你哦~。”宋明艺隔空么么哒了一声。   如今的楚文禾出门极尽低调,非但全副武装,去了婚礼现场也是从后门进的。   后台。   吵到几乎听不见人讲话的风水宝地,到处都是人,负责张罗的工作人员,还有给宋明艺的朋友化妆的团队。   大家都在等,楚文禾也找了个角落坐下。   主题车如约来到酒店楼下,十几个搬运工抱着上百盒套装上来了。   楚文禾也收到了一盒。   莫名觉得眼前的盒子有点小,方方正正的还有彩带,长宽也都不超过三十厘米,怎么看也放不下兔子玩偶服。   接着,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心一横打开盖子——   十秒后,楚文禾又给宋明艺打去电话:“不是毛茸茸的、脑袋又大又圆的玩偶白兔子吗?”   “不是哦!”宋明艺说,“是只有兔耳和尾巴的、皮制紧身的性感黑兔子!”   楚文禾当场石化。   宋明艺:“你没进过那个咖啡厅嘛?很多omega兔子哦~,这还是梅泽的人设计的呢!”   楚文禾还站在原地。   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的脚步声。   接着,女alpha熟悉的磁性声线传来,她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是姐姐我设计的哦。” 第60章 改造   楚文禾从试衣间出来, 同样扮作黑兔子的几十个omega簇拥着往宴客区走去,他们显然都是宋明艺私下里玩得很欢的朋友,一路话题没完没了。   这套黑兔子装扮非常贴合身材, 但舒适感极佳, 黑色的削肩背心和短裤, 还有一对长兔耳和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圆球尾巴。   唯一让楚文禾满意的是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否则他一定是今天表情最怪异的兔子。   楚文禾尽量放松,   人家结一次婚不容易, 他要当好配角。   omega们走过二楼的围栏,一楼酒店大厅装潢奢华, 拱门缠绕绿藤和白玫瑰, 新人走台用的红毯延伸到了尽头。   乐队已开始了演奏, 伴着小提琴和钢琴的旋律。   迎宾的服务员接待了一行重要来客,满脸喜气的刘老爷子二话不说,亲自走上去迎接:“感谢肖老板捧场!!”   “恭喜恭喜!”   肖克拱手称贺,身后跟着一众梅泽的员工。   从二楼三楼往宴客区走的客人们或是驻足或是投去目光, 小团体一撮又一撮。   金发的黑兔子惊讶:“梅泽来了那么多人吗?刘老爷子这么牛了嘛?!”   “好像这次的30套礼服也是斥巨资请梅泽设计的吧!”   旁边的四只兔子都跟着应和。   “明艺好幸福啊——!!”   “啊啊啊——快看, 那、那个是江郁吗??”   “我靠?在哪儿在哪儿?!!”   “真好看的alpha啊……!”   几个omega挤在围栏向下眺望, 眼珠子全盯在梅泽的队伍里。   “啊啊啊, 衣服也好好看啊——!!”   楚文禾淡定从他们身后走过, 看得出前夫为了“不抢戏”已经穿得很低调了, 西装的颜色饱和度低不说,身上没有半点吸睛的设计和装饰。   也唯独不想引人注目这事, 能力出众如前夫,装扮上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功。   来客还在逐渐进场, 刘老爷子满面红光。   恰在此时,会场里出现了一抹顶着一头蓝毛儿的身影。   梅泽队伍后面的员工一见蓝毛, 那天被支配的恐惧又找上心头了,差点应激。   应激最大的还是刘老爷子,拐杖差点掉在地上。   保安一看刚才还乐呵呵的两挫人脸色都变了,又见蓝毛颇具特色的气质,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冲上去架着蓝毛就往外走。   “喂——!”蓝毛大声喊,“你们干嘛啊?!放开我!我是O方的家属!!”   那一嗓子声音着实不小,整个会场都听见了。   楚文禾后知后觉。   难怪宋明艺不去找“名气”更大的程玉,到了梅泽指名道姓要找自己,敢情宋明艺嘴里念叨的堂哥就是蓝毛儿?   宋奇,宋明艺,可不是一家人么。   也确实像一家人……   然后,现场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装扮好的宋明艺从后台出来,跑着冲过去抱住了蓝毛,“堂哥!你真的赶回来了啊!”   蓝毛儿拍着弟弟的背:“你的婚礼我肯定来啊!不就是扮成黑兔子么!”   话音刚落,听到“黑兔子”三个字略诧异的江郁抬头看去,果然有一群乌泱泱的兔子从二楼走过。   楚文禾早就混在了人群里,还想着前夫应该没看到自己。   ……   宴客区落座完毕,现场响起了婚礼开始的神圣音乐。   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宋明艺的父母没到,是刘老爷子打破规矩,亲自带着宋明艺走上红毯的。   蜿蜒的绿藤反射出柔和的光,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新人相处的过往,大多都是两人周游世界时拍出的夸张表情。   今夜的宋明艺无疑是焦点,三十多套衣服等着换,和刘洋的宣誓的服装出自莫兰德,alpha和omega的黑色燕尾服完全相同,一体同心。   楚文禾那桌有点微妙,只有他不怎么说话,他也没有去找蓝毛。   倒是坐在对面的羊元洲,头发打理得利索,从一开始就没戴面具,模特薄薄的骨架把黑兔子展现得清爽又惹人爱护。   也就过了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认出羊元洲,还集体过来要签名了。   楚文禾庆幸,这对小夫妻结婚还是带了脑子的,没有让同性别的人混坐。此刻他坐在omega的区域,也不用担心前夫会忽然出现了。   结婚的流程繁琐,黑兔子又消耗了楚文禾不少心神,台上的小夫妻又甜蜜又亲又抱,硬生生把人搞困了。   楚文禾撑着下巴小睡十几分钟,还做了个噩梦:   ——他和几个omega站在围栏看新人,前夫走路没动静,不声不响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抓住了他那浑圆的白绒尾巴——   楚文禾猛然惊醒,许是坐着睡着的缘故,腰后脊椎两侧麻得快动不了了。   他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旁边传来服务员小姐的声音:“这是您的。”   托盘上摆着数字方形贺卡,对应着请柬背面的数字,嘉宾一人一张,可以用来写给小夫妻的祝福,到时候挂在许愿树上。   楚文禾慌忙道谢,将贺卡与钢笔摆在桌上,思索完祝福辞,打开卡片一看。   【你很讨厌这身衣服吗?好一只表情管理如此一言难尽的黑兔子——江郁】   还好意思留名?!   楚文禾嘴角抽搐不止,又想起刚才的梦,咬牙切齿间手中已撕碎了贺卡。   服务员小姐惊叫:“怎么给撕了??”   回过神的楚文禾手一哆嗦:“对、对不起啊!”   “跟我来吧。“服务员小姐说,”刚才的发完了,我再给你拿一张。“   ……   隔着四排圆桌的alpha区域。   来婚宴的老总们直呼赚到了,平时专门堵都堵不到的肖老板竟然来到了这里,排着队去敬酒。   肖克来者不拒,别人递酒他就喝,谈工作他就打哈哈。   这一桌能和老板媲美的只有女alpha,和一众男alpha凑一桌丝毫不怯场,来晚先自罚三杯,仰头就喝。   肖克还在应付寒暄,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脸一看,盛利集团的齐总正端着酒杯满脸堆笑。   “呦呵,”肖克起身回敬,“代言的事搁置了,真对不住!”   齐阳易客气说:“哪里哪里,承蒙关照。”   没有人知道肖克看见盛利的人多头疼,金助理如果是长线,齐阳易就是大鱼。   为了金助理的事,前几天一通唇枪舌战,总算是定下了“按兵不动”的方针。不过柳冬炆给了明确期限,一个月内没动静,就要以“打击渣A”的名义去抓人。   肖克觉得心累,虽然他也没参与那场争论。   “怎么不见金秘书?”肖克四处看。   齐阳易也纳闷,“刚才还在的,这会儿忽然没影了。”   ……   ……   会场洗漱间的隔门里。   金秘书摘掉眼镜擦了擦汗水,嘴唇泛白到颤抖。   再次打开贺卡。   上面写着:【你被元帅府的人盯上了,你和齐阳易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元帅府的人今天就会动手。别指望齐阳易保你,你被抓住就是个死。我给你留了点东西,你看着办吧】   谁……   到底是谁……   贺卡最后写了几个宴会场的地点,所谓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   金秘书再次擦汗。   许今那事后,老板对他能力的信任的确大不如前的了。或许更早,就在他没能查出江郁的身份还差点被发现后,老板已经看他不顺眼了。   担惊受怕的日子持续数日,早就有点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金秘书把贺卡塞回口袋,眼神一冷,走出了洗手间。   ……   楚文禾写完贺卡挂好,顺便问了服务员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服务员说休息室拿来会客了,不过新婚小夫妻下次换衣服要到晚宴,这期间可以在化妆更衣室待着。   更衣室,巨大的梳妆镜旁边挂了数十套风格迥异的礼服,莫兰德的团队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楚文禾随便一看,都感觉是上乘之作。   直到婚宴结束,楚文禾是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穿了这身,要不是有个面具,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咚咚。   轻声有礼的敲门声。   楚文禾没应,眼看着门被缓缓推开。   江郁一进屋就回手推上了门,看到他时,眼底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来干什么?”楚文禾警惕。   江郁笑说:“来看看全场最僵硬的兔子。”   说看还真的看上了。楚文禾的拘谨与热情的黑兔子套装毫不搭配,即便如此,一般人穿了容易暴露身材短板的衣服,楚文禾完全扛住了。   大大的兔耳和圆球尾巴本是可爱元素,被女alpha一通设计,配上紧身的黑色短皮裤和削肩背心,瞬间变得涩起来。   楚文禾肩周很正,颈线偏长,肩膀一露,整个上半身相当符合时尚圈的美学。   入秋后,楚文禾穿衣都是追求包裹感,许久没让皮肤大面积接触空气了。   前夫打量着他,   想笑又在隐忍的样子。   楚文禾:“有话就说。”   “没事。”   江郁把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   楚文禾还有点诧异,前夫竟然没冷嘲热讽一番。   江郁走近他,“你知不知道,我至少看到八个alpha偷偷看你了。”   “……”   楚文禾看他,“这有什么办法?”   看一眼又不犯法。   江郁环视这间屋子,“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改一下。”   衣服是放在礼品盒里送来的,应该不会再回收了。   楚文禾试探:“改成什么样?”   “你想改成什么样?”   江郁抽出裁缝架,动作娴熟,在桌前依次摆上了针线盒、扣子、拉链、裁衣剪刀…… 第61章 危机   随着桌上的缝纫工具变多, 江郁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清晰。   服装设计师和这些东西打惯了交道,楚文禾感觉自己像等着做开膛手术的病人。   针线,剪刀……   和医院外科画风差不了太多。   楚文禾还有点期待这人能“药到病除”。   他完全信任前夫的技术, 就是前夫这人, 安全又危险, 让人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面对前夫询问修改意向的问题,楚文禾说:“我也说不好。”   ……因为根本就没想过会穿成兔子。   问他怎么改。   他还真说不清楚。   “你这样的‘甲方’,我早年遇到不少。”   江郁拉着他到全身镜前, 站在他身后,让他看镜子。   呈现的镜像中, 高他一截的前夫左耳挂着耳机, 解开的西装外套搭在座椅靠背, 白衬衫柔软宽松,领带和袖箍展示出了比例完好的线条。   指节腕骨分明的手,是设计师保护最好、也是最容易吸引人的地方。   那只手,隔着一厘米不到, 从上到下划过他的身侧, 描绘出了他的线条, “是有那么些人, 对‘性感’过敏。”   楚文禾的眼珠顺着前夫的手走。   “不过今天没时间‘脱敏’了, ”江郁喃喃自语, “可惜。”   “……”楚文禾不想说话。   “娜卡的设计风格的确是这样的。”   江郁凑近了些。   楚文禾听到女alpha名字的同时,身后的白色球形尾巴也被挤在了自己和前夫的身体之间。   “从耳饰到衣裤, 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唯独用了白色的尾巴。加上它的大小远超兔子尾巴的正常比例, 视觉上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前夫耐心解说着:“缝的位置提高了两厘米,无形中又拉高了腰线。”   楚文禾试探:“所以怎么改……”   “拿掉就行了。”   不等楚文禾反应, 江郁一把扯掉那只尾巴,丢在了桌上。   “——!!”楚文禾浑身一僵。   “然后就是这双耳朵,”江郁自顾自说,“它的耳朵尖是对着的,看着很温顺和乖巧。”   楚文禾以为前夫又要故技重施。   “不过你已经没了尾巴,再没有耳朵,就又容易被人注意到了。”   江郁说着,抬手比划出一个合适的分割距离,将右边的耳朵折弯了半截,“谄媚”瞬间变成了“灵动”。   楚文禾盯着镜子,   这身套装已经开始像正常的衣服了。   以及,他莫名感觉,前夫此时的心情好到爆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江郁完全是在沉浸式改衣服了,“不过我要声明,娜卡的水平非常高,我对这件衣服的设计本身没有任何意见。”   楚文禾只道:“你是alpha,omega穿成这样,你当然不会有意见。”   “你可能不知道,”江郁整理完袖口,蹲下身帮调整裤腿,“六性别分化至今,女性alpha和男性omega因为兼具两性特征,饱受性别认知障碍的折磨……”   此言一出,楚文禾的注意力立刻被带走了。   alpha略微冷淡的声音在喜庆的婚礼化妆室格外清晰:   “同样是崭新的性别,从穿衣到生活,没有任何过去的参考。比起女alpha,男性omega面对突然可以生育的状况时,心情会更复杂。”   “你或许更认可自己是‘男性’,所以你抗拒这样的元素。”   “可也有人,发自内心接受了自己能‘生育’的现状,也开始考虑接受一些不那么男性化的生活。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   “人类的内心一旦变了,很快就会反映在穿衣的选择上。设计师,就是要通过作品,帮助他们把内心的想法展示出来。”   “时尚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要开辟出全新的‘领域’。至今,男性omega的衣服和饰品都是最难把握的。”   说到这里,镜子中,江郁的眼睫半低垂下来。   “一不小心,设计师就会万劫不复。”   楚文禾很少听到江郁这么一本正经地讲话。   倒也不是一本正经。   就好似有条不紊的机器,不经意间,就把它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楚文禾看着贴身的黑兔子上衣,它在两性元素间挣扎的模样,有点让人联想到女alpha在设计它时揉着金发抓狂的场景。   或许,它对宋明艺这样的omega是有意义的。   江郁摸过桌上的剪刀,“所以我那天说,你不必因为omega不理解巢的作用太沮丧。弱者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那多半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的现状。”   楚文禾没说话。   也不知道江郁为什么提这事。   在楚文禾的理解中,前夫在为那天的“言论”追加解释,继而证明它不是年轻alpha的暴言。   不想承认的是,他确实有被这番话说动……一点点。   楚文禾叹气:“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   滋啦——   背后传来一声衣料撕裂的声音。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凉,前夫自下而上,锋利的剪刀将上衣豁开了一条口子。   楚文禾:“——!!!!”   他整个人差点真像兔子似的蹦起来,回身捂住后背,瞪向前夫,“你——”   江郁放下那把剪刀,淡定将黑线穿进一根细细的银针。   中途抬眼看他:   “哪有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模特。”   说着说着,唇边又漫上不言而喻的笑意:“转回来。”   楚文禾压根没有选择,   好比开了膛的病人,总不能就这么敞着。   如果不是前夫刚才那段话颇有诚意,他甚至怀疑是故意说来转移他注意力,好对这件衣服下死手的。   楚文禾知道这件衣服要“改”。   这么大刀阔斧的改法,他是真的没想到。   前夫嘴上说着对这衣服没意见,下手的时候是真不留情。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穿在了你身上。”   江郁自言自语。   楚文禾再看镜子时,它的贴身感已经完全失去了。   虽是紧身衣,女alpha设计它时却没省料子,而是把宽松的布料收紧,在腰间形成能塑造腰线的褶皱。   刚才江郁那一剪子下去,褶皱全都打开了。   它已经成了直上直下的宽筒衣。   楚文禾此刻是一动不敢动。   江郁拿着银针,将一条黑色的拉链缝在了剪刀划开的地方。   须臾,随着链条顺滑的声音,拉链被拉合到了顶端。   楚文禾愣愣看着镜子。   江郁把他转了过来,低身在他面前,取下了他脖子上的菱形饰品。   那是一个项坠子,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亮到刺眼。   拿掉后,吸引视线的又一个元素被去除了。   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如果没有兔耳,这几乎已经是可以穿着出去逛街的衣服了。   楚文禾正想礼貌说句感谢——   江郁却拿起桌上的白球尾巴兀自神伤,说着与冷淡气质格格不入的话:“要么我帮你缝上吧。缝低一点就好。”   “不用了!!”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   楚文禾对这次的改造相当满意。   可江郁反复打量镜子,表情仍旧很复杂。   半晌,江郁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还是不行,我只能把你从性感的兔子改成活泼的兔子,但没法把你从好看的兔子变成丑兔子……”   服装设计师,   美学不允许做出丑的东西。   江郁其实更想说:怪老婆的底子太好了。   楚文禾冷淡:“好了,没你什么事了。”   江郁已取来了座椅上的西装外套:“你把它披上。”   “开什么玩笑。”楚文禾看前夫,“多少人都看到你穿着它来的,我再穿上,你我的关系还洗得清么?”   江郁看了眼头一次被前妻拒绝的衣服,“……”   楚文禾抱起手臂,这件无袖的上衣确实让他对外套产生了需求,只是衣服来的不是时候。   “算了,”江郁又恢复了笑意,“你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拿一件给你。”   看着前夫离去的身影,楚文禾下意识说了句:“早点回来。”   江郁落在门把的手停顿了一下。   开门时回头看他。   “好。”   ……   江郁走后,楚文禾才发现前夫没将那件西装外套穿走。   楚文禾与它同处一室,想着转移注意力干点别的,可眼神总忍不住向它瞟去。   片刻,楚文禾挪动椅子过去,把那件外套随意迭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睡着了。   朦胧间感觉时间没过多久,一股奇怪的味道正顺着门缝流窜进来。   楚文禾一惊。   冲出门去看时,过道里热气迎面扑来,已是浓烟滚滚了。   着火了……   *   几十处烟火报警同时响起,宴客区瞬间乱作一团。   酒店的工作人员没处理过如此紧急的情况,全都面面相觑。然后,随着几声炸裂的巨响,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四散奔逃而去。   五分钟前,刘老爷子刚领着刘洋去送客,顺便把alpha们先带去了隔壁大楼的喷泉舞池。   此刻的宴客区,只剩了酒店的人和一群拍纪念照的omega。   刘家的保镖摸着烟找到宋明艺时,宋明艺正站在桌子上疏散客人:“安全出口在左边的楼梯口!!不要踩踏——!!”   “您快点跟我们走吧!”保镖大声说。   “去出口把他们疏散好!”宋明艺跳下桌子,“我去楼上看看还有没有人!马上就走!”   大厅内的烟雾越来越重,它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温度还不算高,却已让呼吸极度不顺畅。   宋明艺打湿礼服捂住口鼻,从楼梯向楼上跑去。   跑到四层时,宋明艺看到了一只身材高挑的黑兔子,那身影动作很快,如果不是服装显眼,几乎以为是看错了。   “着火了!!”宋明艺以为对方没听到,追上前去,“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那只戴面具的黑兔子冲进走廊的一个房间,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宋明艺进去后,四处打量屋内,“你在哪儿?快离开这里!”   没有声音。   这里就像隔绝了外界一样。   宋明艺感觉不对劲,小心地向角落后退。   倏地,他一回头,墙边的书架毫无征兆地迎面砸了下来。   *   楚文禾跑下楼时,宴客区已经是一片狼藉,找不到半个人影了。   他用湿了的外套捂住口鼻,勉强看清出口的位置后正要往外跑,迎面和蓝毛撞了个满怀。   蓝毛是冲出去后又跑回来的,“文禾?你怎么——”   楚文禾:“你怎么还在这里?”   蓝毛脸色发白:“……我在外面找了一圈,没看到明艺。”   两人在一楼找了一圈。   楚文禾隐约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娜卡正举起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女alpha金色的长发贴在了身上,她撕开A字裙的裙摆,飞奔上前一脚踢碎玻璃隔窗,取出了里面的灭火器。   楚文禾愣住。   这……   周围已越发滚烫,楚文禾眼看着她拔掉消防栓,扛着灭火器消失在了灰蒙蒙的浓烟中。   大量的水汽伴随喷发声直冲天顶,浓烟变得稀薄。   楚文禾走上前去。   娜卡喘着气,空了的灭火器往地上一甩,她面前是一个烧焦的起火源,已经被扑灭了。   接着,娜卡从里衣拿出对讲机:“出事了,参谋长。”   这一幕落在楚文禾眼里,他压根看不出女alpha有丝毫办公室白领的样子。   “是的,”娜卡撸了一把头发,低声说,“粗略估计有7个起火点,我已经灭掉了3个。吴新说人群里没有看到金助理,他可能还在这栋楼里!”   娜卡边点头边确认酒店平面图,稍一停顿,“您说楚文禾?二楼的更衣室吗?我还没去。啊,您说苹苹?他就在我身边。”   楚文禾完全没听懂女alpha在说些什么。   对方已把对讲机递了过来。   楚文禾小心接过,刚把它放到耳边——   “跟娜卡离开酒店。”江郁的脚步声回响在地下车库,“别在里面逗留!”   “好。”   楚文禾应道。   娜卡接回对讲机,“我送他们离开后,会再回来找一遍——”   江郁:“你也不要再回来了。”   ……   火势蔓延很快,刚扑灭没多久,楼上的火舌已蔓延下来。然而,蓝毛跑去楼上后,至今还没有消息。   楚文禾嘴上答应离开,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担心,”娜卡温柔地说,“这酒店有135个房间,我们没有时间了。”   “不用找完所有的房间,”   楚文禾说,“只要看一眼每一层的更衣室就够了。”   ——宋明艺是胆子小又性格敏感的omega。几日前的宋明艺已开始自主筑巢,如果遇到危险逃不掉,本能会驱使他奔向有alpha衣服的地方。   楚文禾:“我知道这种情况救人不现实,每层楼只有两个试衣间,我想去看一眼。如果没有,我就放弃!”   娜卡犹豫了三秒,点头说:“我和你去。”   两人跑向楼梯,楼梯口的门板烧得焦黑断裂,歪斜卡在门口。   娜卡在废墟中抽出一根钢筋,几下砸烂了门板。   楚文禾紧随其后。   三楼。   他们找到了倒在烟霾中的蓝毛。娜卡走在前面,捂着口鼻拉起蓝毛,身后燃烧的画像突然窜起火舌,缠向了娜卡的头发。   女alpha今日特意打理了卷发,没有带发箍。   头发湿了的时候贴在身后。   走廊高温,不过几分钟,金色头发的末梢已干得翘起。   她回头一甩,撸了一把头发甩灭火苗。   楚文禾从三楼试衣间出来,远远丢过去一把剪刀。   娜卡抬手接过,   发丝卡进剪刀开启的刃中,   一剪刀下去把披肩长发齐齐剪断了。   两人把蓝毛拖到楼道口,平放在地上,娜卡检查完蓝毛的呼吸和意识,两手按在蓝毛的胸口,迅速开始了心肺复苏。   楚文禾四处看着,到了这一层,火势反而没有楼下那么严重了。   趁着娜卡还在救治蓝毛,楚文禾向四楼跑去。   ……   四楼。   长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四四方方。   宛若太平间般安静,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人出没,更衣室是备用的,存放了梅泽提供的备用礼服。   楚文禾先是看到了楼梯口敞开的房门,一滩干涸变成了深红色的血洼。   血迹有明显的拖行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前方的另一个房间。   不出所料,   那个房间就是更衣室。   楚文禾推开门,直奔衣橱而去,一把拉开——   寻找了许久的omega浑身是血,正抱着丈夫的衣服瑟瑟发抖,他眼神空洞,蜷缩在衣橱最小的格子。   就像预感到死亡无可逃避后偷偷藏起来的猫。   宋明艺可能是在其他地方受伤的,在无比绝望的心境中拼命爬到了这里。   “跟我走。”楚文禾蹲下身,他没有拉拽,而是把沾了血迹的衣服围在宋明艺身上,“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宋明艺紧紧抱着衣服,瞳孔颤动。   楚文禾温声说:“你的alpha还在外面等你。”   听到这里,宋明艺恍惚间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抬起头。   “我们走。”   楚文禾伸手扶他。   忽然,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什么东西抵住了他。   楚文禾回过头。   被火舌烧到满脸焦黑的金助理把枪口移到了他的脑门上,“别乱动。”   ……   早在金助理按照卡片的指引放火时,外界似乎就先一步得知了他的动向。   金助理在最后一处纵火点拿到了一把枪,本想趁乱逃生,却无意中看到了窗外停留的警车,那是酒店的后门。   消防车和救护车到得远比想象中快,呼啸而过,鸣笛声响彻整条大街。   此时,羊元洲摘掉面具,他跨坐在五楼窗台,一条腿在楼外,探身试探了一下外墙裸露的水管。   确认温度无误,羊元洲握住水管滑下楼去——   楼下的消防人员全都看呆了。   羊元洲几秒就坠落到了二楼附近,脚下一蹬纵身跃去,稳稳落进了救生垫。   人群中传来吴新的声音:“元洲——!!”   “我没事!”羊元洲说,“目标人物可能还在里面!”   ……   ……   酒店外乱作一团。   消防车正在全力灭火,伤员的人数还在增加,警戒线外全都是围观的人。   江郁找遍了临时救助站也没见到楚文禾,耳机里来回切换着线路——   吴新:“不是说好了不抓的吗?这是在干什么?!”   柳冬炆正坐在赶去现场的车上,今天是中央TV要宣布他继任共协委员长的日子,一大堆庆贺辞等着回复,忽然就接到了羊元洲的消息。   此刻,柳冬炆领带歪斜,在副驾驶咆哮:“说好等一个月以后动手,你们跑得倒是挺快啊?跟我玩阴的是吧?!”   江郁关闭耳机,娜卡好像也失联了。   警戒线围了长长的一圈,把赶回来的刘洋挡在了外面,他被几个警员扯住,哭喊着想往大楼里冲。   “别再浪费体力了,”江郁走过去对刘洋说,“现在有你能做的事,去让你们的人把围观的人群疏散一下,好让救护车能顺利进来。”   架着刘洋的两个警员还没反应过来,江郁已拉开警戒线,向大楼走去。   “哎——!!”   队长大喊一声,“这谁啊!把他给我拦住!!”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队长脖子一凉,回过头看去。   袁兵面无表情地掏出了证件。   队长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盯着证件看了好半天,完全回不过神。   这怎么可能呢。   特设参谋长……   元帅府内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么会那么年轻呢。   十秒后。   队长回过神来:“还是得给我拦住!!绝不能让刚才进去的那个alpha遇到危险啊——!!” 第62章 发热   警局接到报案后很快就到了现场, 可还是比消防车和救护车晚了一步。警戒线拉得太晚,酒店形式复杂,一时间控制围观群众就消耗了大量警力。   omega被挟持是大问题, 一旦信息素失控, 人群里的alpha也会跟着蠢蠢欲动。   站得最近的警员皱眉, 嗅了嗅空气,已能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气息。   黑黄色的警戒线前方100米,五名狙击手隐伏各处。   酒店门口。   金助理挟持着楚文禾和宋明艺, 他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脸上的焦黑因为汗水抹花, 一副丧家之犬的破败模样。   娜卡扛着蓝毛后退, 举枪指着金助理。   楼内相遇后,   一直僵持到现在。   “别过来!!都给我退后!!”金助理嘶声叫着,枪指向楚文禾的头,“你们再动,我先打死一个!!”   楚文禾神情淡定, 护着怀里的宋明艺。   宋明艺伤得着实不轻……   出了酒店楚文禾才看清, 宋明艺的头和肩膀一直在流血。   没伤到腺体, 但大量失血使得omega的身体进入防御状态, 信息素释放是求救的信号。   宋明艺看上去半昏半醒, 额头流下的血毁掉了化妆师数小时的劳力, 他勉强跟着金助理的脚步,在楚文禾的搀扶下跌跌撞撞。   金助理在生死关头, 当然不会关注人质的健康状况。   铺满婚庆鲜花的酒店门口,金助理恶狠狠瞪着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僵持什么时候能结束。   楚文禾闻到了浓重的omeg息素味,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太阳穴滋滋发痛时, 他发现金助理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可能是提前服用了alpha抑制剂。   ……不妙。   如此高浓度的信息素,   市场上没有哪种抑制剂能撑过半个小时。   可金助理挟持他们超远了这个时间,却仍没有受到影响。   服用特殊药物的可能性很高,但这就像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药效会在哪一刻消失。   一旦金助理察觉力不从心,大概率会拉他们垫棺材板儿。   不知为什么,   警员们的动作很慢,似乎有很多顾虑。   ……   负责执行任务的交警队长擦着冷汗,感觉自己的仕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婚礼现场发生歹徒挟持事件本来就很少见。   好好的执行任务现场,想疏散人员,酒店里跑出一堆外形无异的黑兔子。   按照正常流程,狙击手就位,和歹徒谈条件也该一应安排上。   谁成想,歹徒的背景实在不一般,名字输入内部系统一看,竟然是顶头上级盯了数月的重点人物。   这人的命实在太值钱了。   贸然打死,谁知道会不会得罪上头的人。   就在不久前,检察官打来电话厉声呵斥,要求他们一定要抓活的。   至于人质,检察官没提。   可能是情况太紧急,不小心给忘了。   交警队长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种可能性,唯有一种趋于完美:金助理自己打死人质,狙击手打掉金助理的枪。   五名狙击手,在检察官电话打来后,谁也不动。   ……   交警队长以为,这就是情况混乱的尽头了。   这一切,随着江郁的出现,使得交警队的危机直线拉高。   如果不是袁兵手里的证件过于“周正”,交警队长肯定不会相信,元帅府从四年前聘任就死死抓在手里的参谋长竟然那么年轻。   早听说参谋长年年递辞呈,   大伙都默认参谋长是个等着退休的暴躁老头。   别的不说,光是“随时能叫停一切部门计划”的特权,就足以成为元帅府一人之下的掌权者。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二十岁出头。   偶尔去元帅府,众人也想猜猜是哪位,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参谋长会一直戴着监听府内一切要务的耳机。   据说这是辞职的条件——各部门在决策时,习惯了有参谋长兜底的安全感。两年之内仍需要参谋长的“监控”,直到慢慢适应脱离了安全轨道的状态。   不过这个规划显然是失败了。   自从有了这个耳机,参谋长的工作量暴涨了不止两倍。   ……   交警队长回神。   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物,就在他前方几米远。   万一出了事,局面比死一万个金助理还要难以收拾。   以及……   这不是天天在汤博闹绯闻的那个设计师吗??   人群外,吴新背着手急得来回走,今天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柳冬炆那边也快到了,刚才还在怒斥警员不作为,要求立刻击毙金助理。   吴新不知道警员那边正“为难”,实际上,击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助理相当狡猾,注意力集中不说,还把两个omega当成了肉盾,三个人几乎是挤在一起的。   在这个角度,   专业的狙击手也不敢贸然开枪。   吴新接通耳机,“我们还是和他谈谈条件吧!”   ……   与此同时,江郁对藏在集装箱后的狙击手说:“把枪给我。”   交警队长刚走上前来——   江郁已拎着狙击枪往酒店对面的写字楼走去了。   “咔嚓”……   那一声听得所有人一哆嗦。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   ……   金助理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深知今天再难全身而退了。   楚文禾被勒着脖子,快要呼吸不畅,他隐约听到金助理野兽般的低吼:骗我是吧,骗我是吧。   骗……   是被什么人坑了么。   旁边的宋明艺已彻底陷入了昏迷,楚文禾搀着他,焦急等待救援。   人质的安全牵动着市民的心,   却没有知道交警队始终没有动静的背后原因。   楚文禾的鼻息间已不再只有宋明艺的omeg息素味,一股混着alph息素的气息占据高地,它们来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是alpha嗅到omega后的回应。   人群中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这种时候的alph息素,一旦激起他和宋明艺的反应,再激怒金助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楚文禾扫过人群,他竟然能看到藏着笑意的陌生人。   金助理的手有点哆嗦了,显然是药效将过的前兆,那双手腕把楚文禾勒得更紧——   “该死,真的是该死……”   断断续续的声音,金助理用枪指着他,“你俩也别想活,听到没,一个别想活……”   ……   楚文禾感觉到宋明艺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了。   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反倒异常冷静,以他现在的体力,如果强行去抢夺金助理的枪会有胜算么。   一次失败的话,还有第二次机会么。   警戒线内的人似乎一直在观望,意外发生后,他们多久能冲过来。   楚文禾沉了一口气。   没有时间细想了,这种时候没法依靠任何人。   那一瞬间,他莫名想起一个小时前,江郁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要诅咒前夫遭遇生命危险,只是,如果江郁在的话,或许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   ——不只是楚文禾,正在观望的袁兵和娜卡,已经到场的吴新,还在路上的柳冬炆,都相信江郁的出现能让今天的闹剧完美收官。   江郁曾在二十岁就谈下过地狱难度的协约,金助理一条狼狗,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有交警大队很懵。   他们完全看不出江郁有任何与金助理“交涉”的意思。   也只有一条信念还支撑他们:参谋长是最重视利益的人,绝对不会打死自己围剿数月的猎物。   楚文禾慢慢咬住牙,那一刻他几乎要出手了——   远处闪烁的星点窜入他的视线,让他不自觉眯了一下眼睛。   本以为是哪里的标志物,待反应过来,忽然想起江郁修改这件黑兔子制服时拿走了亮到刺眼的佩饰。   酒店对面。   写字楼三楼的天台上。   狙击枪架在风口,枪托和护木已调整好了位置。   江郁拿着菱形的项坠,它能发出异常的光亮,是打了便携式聚光灯的结果。   设计师经常能接触到的东西。   今日婚礼,   摄像组带了不少。   江郁凑过去,视线穿过瞄准镜,看到了楚文禾看向这边的眼神。   “还挺冷静的,”江郁难掩遗憾,“怎么也不知道害怕呢。”   ……   楚文禾已经没有体力去害怕了。   鼻息间的alph息素越发浓重,混合起来,也不知道具体来自谁。   那个亮起的地方,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且不说江郁在他心中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算江郁在那里,一个设计师面对这种场面又能做些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江郁为了自保不掺和这件事,也该是人之常情。   楚文禾咽口水,缓缓抬起手。   必须迈出这一步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交警大队的人在那里,或许是江郁把项坠给了狙击手,只要他奋力一挣,就能争取到机会。   冷风吹过长街,三楼,已足够看清酒店周围的一片狼藉。   吴新从交警队长那里得知江郁带走了枪,袁兵更是反应迅速,知道事情不妙了。   此刻,   江郁正盯着瞄准镜,手指抵着扳机。   滴滴滴……   耳机响起急切的呼叫声。   江郁身形没动,按下接听,“说。”   听筒里先是传来了袁兵的声音:“您先等一下,让我去换您。”   接着,吴新抢过线路,“江郁,把枪放下。你忘了柳冬炆那天说过的话么,这可是闹市中的闹市,千万不能开枪!”   一旦开了枪,还是夺了狙击手的枪,接下来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况且,柳冬炆已经在严重质疑金助理忽然发难的原因了。   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吴新大声道:“不能开枪!尤其是你!!”   “我知道……”   听筒里,江郁慢悠悠应了声。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是楚文禾掰住了金助理的手臂——   吴新挂断通讯器刚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   一声枪响就划破了天空。   “——!!”   尖叫声瞬间就充斥了警戒线外的人群。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子弹打穿了金助理的脖子,鲜红的血瞬间迸射出来,一具没了气息的身体轰然倒地。   一时间,警员、救援队全都冲了上去,大火熄灭的酒店门前充斥着各种声音。   人群中有omega被吓到了,尖叫声不绝于耳。   警戒线外,有人早就对宋明艺和楚文禾散发出的信息素垂涎不已。   救护人员几乎都集中到了宋明艺那里。   楚文禾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血液流动的速度超过了负荷,他只能捂着后颈平复气息,希望躁动的信息素停止下来。   隐约间,楚文禾看到几只手悄然拉开警戒线,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交警队长一眼看到,正要呵斥,旁边迅速走过alpha的身影——   江郁阴冷着脸,边走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枪,一枪打中了最前面那个alpha的跟腱。   中枪的alpha倒在地上惨叫,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又接连打中了他的小腿骨。   “啊啊啊啊啊啊——!!”   围观的人彻底吓懵了,跟在倒地alpha后面的其他alpha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往人群里逃窜而去。   楚文禾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看清此刻的情况,心脏仍剧烈跳动,似乎想随时夺走他的意识。   他看到江郁回过身,接着,一件衣服盖在了他头上,他被抱了起来。   ……   人声逐渐消失在耳边。   江郁向车库走,调整耳机说:“你到哪里了。”   “街口堵车太严重了。”宁辰说,“我已经下车了,正在跑过去。”   江郁:“快点过来。”   “怎么了?”   宁辰加快脚步。   江郁收紧抱着楚文禾的手臂,“我需要一支omega用的抑制剂。”   *   救援行动在混乱中勉强维持着预定的计划。   人群外,   一只步伐轻巧的黑兔子慢慢走着。   羊元洲,他拿着打火机,烧掉了从金助理尸体上找回的贺卡。   早知金助理不会听话把它销毁,只害怕逃亡失败,等着和他鱼死网破呢。   嗡嗡……   “喂。”羊元洲接起通讯器,“齐老板呀。”   齐阳易长舒了一口气,“虽说是我让你去灭口的,你怎么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搞到了刘老爷子家的婚宴上。”   羊元洲停在公园的常青树下,眼珠移动,“因为,我也不是只想让他死。”   “……”齐阳易沉默。   “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羊元洲再次换回笑容,“我本来想在酒店着火后杀了他,看到他挟持了楚文禾,我就知道没有动手的必要了。”   用“步步为营”四个字形容江郁再合适不过了,起码在那次见到楚文禾之前,羊元洲也是这么想的。   吴新和柳冬炆或许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江郁今天的所作所为,可羊元洲心知肚明,江郁没有任何规划,所有的心思都在让楚文禾脱离危险上。   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齐阳易阴沉沉笑了几声,“这真的好么,江郁会因为今天的举动惹来很多麻烦,你不会心疼?”   “怎么会呢。”羊元洲冷淡说。   齐阳易愣了一下,“看来你倒是真的不喜欢他。”   “当然,”羊元洲挂断电话前,喃喃一句,“我早就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柳冬炆堵车二十分钟,一到现场就问江郁的下落。   得到的回复是,江郁开枪打伤了路人,带着一个omega人质离开了。   按照规定,受伤的omega人质应该在共协的监督下送去医院。   共协已经在全力寻找了。   柳冬炆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可alpha把omega带走这种事,万一人找到了,他们却因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指不定是谁更尴尬。   ……   车库。   江郁关上车门,拿掉楚文禾头上的衣服。   一路走过来,楚文禾浑身滚烫,手抓在他的后背,指尖几乎想刺穿他的衣服。   衣服拿掉的瞬间,楚文禾无法对焦的淡绿色双眼恍惚不止,又在看到他的瞬间,眼底有了一丝窥见到希望的底色。   江郁感觉到自己像一件物品。   被打上了“好素材”,“alpha”,“可用”等标签。   楚文禾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看的却不是他,是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和饰品。   “喂。”   江郁抬手在楚文禾眼前晃了几下。   楚文禾身形不动,眼珠跟着他的手走,看的是他的腕表。   情况有点不妙。   好像是完全没有意识了。   记得楚文禾上次发热,两人也是在车内,他们一左一右贴着车门坐,楚文禾整个人挤在座椅的缝隙里。   可这回,楚文禾向来平淡的脸上浮现出红晕,眼底带水色,慢慢向他爬了过来。   抓过他的手,摘掉了他的腕表。   江郁掂量着宁辰能到的时间,他不能把这样的楚文禾交给共协的人,要是症状严重下去,怕是随便抓个alpha就要拆人家的衣服。   楚文禾的手顺着前夫的左肩落下,在更衣室的时候,他就中意这条西装衬衫的黑色袖箍。   解开袖箍的扣子,楚文禾清楚知道眼前的alpha是谁,但大脑敌不过腺体,刻意把这层信息处理掉了。   意识,感官,聚焦在他想要的东西上。   人,完全没法具象化。   江郁的后背贴着车门,楚文禾像四脚落地的动物,两只手在他身上摸索。   “……”   接着,楚文禾又解开了他的领带,把它缠在脖子上,同时嘴边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江郁压抑着呼吸,在耳机里问宁辰:“我能打断他么。”   宁辰:“最好不要。”   那是omega修复信息素紊乱的本能。   语音刚挂断,江郁倏地看到了楚文禾在面前放大的脸。   楚文禾曲腿坐在他身边,歪头看着他,看上去腼腆又害羞:“叫什么。”   “叫什么……”   江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楚文禾不再看他,垂下眼,把手伸向他的腰畔。   小声说:“孩子叫什么。”   江郁:“???”   第一反应是,前妻没救了。   虽说omega的“本能”把“理智”碾压到渣都不剩了,江郁还是惊愕于楚文禾的“另一面”,以至于久久做不出合适的反应。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江郁可是不困了。   腰带扣的解法对楚文禾来说已不是难题了,江郁却一把按住前妻的手,凑过去说:“叫什么不重要。”   楚文禾抬起呆滞的眼看他。   江郁:“姓什么?”   “姓什么……”   楚文禾用混沌的脑瓜思考,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   咚咚咚。   江郁向车窗外看去。   共协的人来了,十几个人都围在外面。车玻璃是防透视的,来人还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敲玻璃的声音接连传来。   “请您把车里的omega交给我们。”   “委员长叫您过去一趟。”   车库的温度比街头还要低许多,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外面的人也不敢怎么样,就这么毫无进展地僵持着。   宁辰扛着药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辆车。   “不好意思!”   宁辰露出友善谦和的笑容,“omega们,稍微让开一点好吗?”   共协的人一看是宁辰,也没多做阻拦。   宁辰是唯一被两派势力都视作朋友的天选之子。   相貌阳光帅气,举止谦逊。   alpha一派欣赏他百里挑一的出众能力。   同时,宁辰还是见到omega只想“亲亲抱抱举高高”的alpha。   不过原著给宁辰的人物介绍没有用以上形容方式,反倒给了一个微妙的评价:圆滑。   作为江郁的朋友,宁辰多少明白点江郁想和前妻复婚的心思。   前些日子江郁还说“随他去吧”,今天就坐实了一句老话:事实胜于雄辩。   宁辰赶来的脚步其实可以更快些,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楚文禾可能是信息素紊乱导致发热期提前了。如果他走得慢点,江郁就会面对给临时标记的机会,事后楚文禾闹的话,他也可以用医生的身份指出标记的合理性。   为了好友将自己“物尽其用”,可谓是功德圆满。   不过,事实有点出乎宁辰的预料,也不只是江郁压根没标记楚文禾。   ……   车内的气氛,   让一个刚进来的外人有点懵。   宁辰捂着口鼻打开排气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俩人。   楚文禾缩在车座角落,江郁在另一侧的车门,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好像是吵架了?   宁辰暗叫一声“医学奇迹”,他从来没见过发热到失去认知的omega能和alpha吵起来。   江郁:“你先给他看看吧。”   宁辰放下车座,嘴里对楚文禾说着“对不起哦”,轻轻掰过楚文禾的头,同时问江郁:“你担心他发热期提前了?”   “提前了21天。”江郁说。   “看症状是有点像……”宁辰打开药箱,将药液涂在楚文禾的腺体上,“情绪波动导致的信息素紊乱,好像还有点发烧?”   江郁:“发烧?”   身体滚烫也有这个原因?   “穿得那么少,被拉到酒店外面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多小时。”   宁辰感觉抑制剂可以先缓缓了,“你把他交给我吧,我和共协的人一起回医院。”   江郁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宁辰:“你俩到底怎么了?”   ……   一分钟后。   宁辰忍着笑清了清嗓子。   江郁脸色不好:“他卡在那个问题上了,我也‘因祸得福’没被他扒光……”   以楚文禾情况,进了医院恐怕好几天都出不来,要是答案一直卡着,宁辰都要担心江郁该有心病了。   宁辰:“是你问问题的方式不好。”   江郁看着好友,等待下文。   “你看我的。”   宁辰回到耷拉眼皮的楚文禾身旁,轻声问:“姓‘江’好不好呀?”   楚文禾一秒摇头:“不好!”   宁辰回头笑着问江郁:“这下你心里的石头该落地的了吧?”   江郁:“……” 第63章 矛盾   宁辰不是故意扎江郁的心。   作为全面见证了这俩人从结婚到离婚的人, 宁辰始终以为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楚文禾求复婚的把戏。   直到楚文禾坚决摇头的那一刻,宁辰才知道江郁那日所言不虚——楚文禾真的不是九个月前的娇妻O了。   同时,宁辰又很懂江郁坚持要“自取其辱”的怪异行径。   江郁是把当参谋长时雷厉风行的那一套用在追omega身上了。   在宁辰的认知里, 江郁绝不是害怕失败的人。   凡是计划, 不论哪个部门, 江郁均会要求看到阶段性的结果。那其实是判断计划能否长久执行的指标,但凡有一步不如人意,所有细节就要再排查一遍。   正因为江郁做事的这一特点, 吴新他们才敢大刀阔斧实行一些看似冒险的规划。   失败不会成为下属遭到谴责的原因,也不会给江郁带来丝毫压力, 因为江郁的视线永远向前看, 从来不在意没了价值的东西。   宁辰愿意相信, 也正是这股搞事业的冷酷,成了追前妻的致命回旋镖。   坐在护送楚文禾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宁辰监控数据时还在走神。   哪有江郁这么追人的……   单箭头,难道不该是极力向对方示好, 外加有把握前不轻易询问对方心意么。   “示好”的情况如何宁辰不知道, 不过看今天的情况, 江郁是把拿下前妻当做一个长久目标了。   一找到机会就想探究对方的心意, 可能是在阶段性总结。   宁辰走神严重, 对着光屏摇头。   感情的事可不是搞事业, 江郁怕是被屡屡飞向自己的回旋镖伤得不轻快。   ……   ……   半个小时后。   元帅府直属的中心医院给共协安排了临时会议室。   柳冬炆流感还没好,本就喘不上气, 又接连得知江郁干的混蛋事还找不到人,已经气得快要吸氧了。   恨屋及乌, 对于把江郁领进体制内的肖克,柳冬炆路过神佛寺庙, 都要烧几炷香祈祷神祇把肖克超度了。   袁兵早就回来了,和柳冬炆大眼瞪小眼。   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江郁坚持亲自开枪,也是顾虑到没有人可以承受开枪的后果。   起码在袁兵的认知里,这次江郁是打算爽完然后躺平任嘲的。   院方安排会议室的时候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   听说就是柳冬炆要见个人,结果前前后后进来四十五号人,有共协的,情报部的,还有十几个保镖。   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开会……   元帅府是有规定的:alpha和omega即便是平级,也不能单独开会。   这条规定当然是为了保护omega的脖子,不过柳冬炆和江郁不同,众人是怕柳冬炆气出个好歹来,或者哪天气不过想打死江郁。   江郁还没到,元帅府那边,元帅最信任的孙副将已经来了。   说是想和江郁亲自谈谈——实际上是想隔开柳冬炆,给江郁一个狡辩的机会。   所有人都不知道柳冬炆的脑子已乱作一团——柳冬炆死活想不明白,他以为今天金助理自爆是江郁夺走拘捕权的阴招,可随之而来的就是金助理被江郁一枪打死的消息。   柳冬炆擤鼻涕时脑浆快出来了。   他实在想不清楚江郁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助理的死,不管对哪个部门,都是板上钉钉的巨大损失。   ……   十分钟后。   江郁终于来到会议室了。   众人看向门口,登时难掩惊愕——哪怕是紧急会议,江郁都能抽空换身新衣服过来。而此刻的江郁,领带没扎,领口敞着两颗扣子,一副从哪里纵欲回来的样子。   嗯……   确实有参谋长带走了一个人质omega的事儿来着。   众人维持惊愕,如同石化。   两排长桌的中间只有一个空座位。   江郁坐下后,抬眼看向对面笑意和蔼的孙副将。   孙副将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来,这柳冬炆是急眼了连元帅都敢直接怼的疯狗,江郁的不好说话更是名声在外。   给这俩人当和事佬,颇有种内政比外交难搞的扭曲感。   袁兵立刻站到了江郁身后。   “有什么事,”江郁坐下后才开始整理领口,“说吧。”   柳冬炆:“你自己心里没数?”   “好好好。”   孙副将赶忙安抚柳冬炆的情绪,完事才转向江郁,“参谋长,金助理的事,元帅已经知道了。毕竟是盯了那么久的重点人物,您忽然打死他,一定有什么长远打算吧?”   任谁都能听出孙副将是在极力找补了,话里话外暗示的意味给得足足的。   “没有。”江郁说。   孙副将&众人:“…………”   沉默持续了十五秒。   孙副将企图再挣扎一次,“也是,怎么说都是他威胁到了一般市民的安全。听说他当时离人质特别近,您亲自动手,是不是担心交警大队的狙击手缺少经验?”   江郁:“不是。”   众人:“……”   孙副将痛苦面具。   “行了,”柳冬炆算是听出孙副将的成分了,皱起眉头,“我可从来没觉得金助理该活!第一个主张打死他的就是我,是那帮交警大队的磨磨唧唧!过几天我非得扒他们一层皮不可!”   孙副将一秒回血:“所以您对参谋长没意见?”   柳冬炆:“金助理的事是重点吗?重点是我前几天刚嘱咐了他们不许在闹市开枪,你知道多少路过的omega被吓到?医院都快装不下了!”   听到这里,吴新忍不住解释说:“那是因为有alpha突破警戒线要袭击人质。参谋长也只是打伤了其中一个人的腿……而已。嗯……”   连元帅府里的alpha都害怕柳冬炆是有原因的。   omega入仕途比alpha难十倍不止,年轻时的柳冬炆是出了名的不怕死,alpha都不敢出头的任务他敢去,边境那种活死人诈尸的地方也敢冲在最前头,创下过一年被暗杀三十次抢救四次的记录,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好。   偏偏就是有肖克在,才总被人评价差一口气。   肖克起码是个愿意做表面功夫的,等换了江郁来,柳冬炆的血压直线上升。   听完吴新的说辞,柳冬炆连连点头:“是,把人腿打残废了,也吓得好多omega住院了。而且是连开三枪,干得好。”   孙副将听出门道了。   柳冬炆在意的是打了三枪的事。   “江郁,你以为我没看监控吗?”柳冬炆手指敲着桌子,“你打第一枪的时候那个alpha就倒在地上了,剩下那两枪是怎么回事?”   吴新:“反正枪都开了,计较这一枪两枪的有意义吗?”   “你以为他是紧急情况下的不得已?”柳冬炆一掌拍在桌上,“我告诉你,他是在有理智地泄私愤!”   全场安静。   这顶帽子可不轻快。   要是做实,携带枪支的权力可能会被没收,还要几个月身处共协的监控之中。   江郁全程没说话,脸色阴着。   大伙都以为参谋长在思考怎么反驳,没人知道江郁脑子里还在回放被前妻无情拒绝的一幕。   半晌。   江郁冷淡开口:“我早就说自己不适合这个位置,要么我辞职谢罪吧。”   “哎——”   孙副将赶紧把这个话题打断。   元帅派他来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江郁钻空子脱离组织。   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郁早就不想干了。是体制内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放江郁走。   所幸江郁也不会白占着位置,只要人还在籍,办事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元帅出面画饼也没谈妥,还是肖克想出了折衷方案:同意辞职,但两年内必须参与各部门的所有决策,完成职责交接——   事后证明这很可能是肖克坑江郁留任的缓兵之计。   距离两年之约还剩三个月,府内正愁怎么把“约”续下去,柳冬炆倒好,愣是以一己之力把这三个月整没了!   江郁摘掉耳机,往桌上一丢,起身就往外走。   众人一同而上堵在门口,孙副将乐呵呵拍江郁的背,把人推回座位,“好好说话,怎么能说这些呢。”   柳冬炆抱着胳膊冷笑,“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敢顶着共协的规定在闹市开枪。这次是把人的腿打断,下次就该直接打死路人了!”   孙副将看江郁:“要么你先把枪交出来?”   江郁:“要么我直接辞了吧。”   孙副将再次痛苦面具。   半晌,江郁缓缓沉了口气,把目光转向柳冬炆:“共协二十年来换了七位alpha委员长,每一位都很不容易。你们omega终于拿到了这个位置,更是不容易。”   柳冬炆吸了吸鼻涕,眼神几乎想杀人。   话音一落,江郁把随身携带的枪拍在桌上,冷声道:“两个omega被挟持差点丢了性命,你不去关照他们,反而盯着我开了一枪还是三枪。可怜民间多少omega等着你去解救他们,今天这事,我看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你他妈的——”   柳冬炆差点踹翻眼前的桌子。   后面的一排保镖赶忙拉住暴走的委员长,事情终于还是闹到这一步了。   ……   中心医院,十五楼。   住院部。   楚文禾睁开眼时头痛欲裂,隐约看到了白森森的天顶。   坐在病房角落那个穿白大褂的人还在看光屏。   温柔的声音传来:“别乱动,你的信息素还没稳定下来,你需要静养。”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他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记忆停留在前夫向自己丢来衣服。   等等……   江郁是不是开枪打到人了……   脑子一时间运转不过来大量的信息,楚文禾愣愣躺在床上。   眼前出现一抹纯白色的身影,宁辰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笑着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楚文禾看了这人一眼,回想剧情,很快客气回应:“上次见面都是九个月前了吧。”   宁辰:“是呀。”   森白的医院病房,门关着,方形玻璃窗看到来往的护士。   隔着一层墙,楚文禾愣是听到了蓝毛的哀嚎声,以及医生不耐烦的解答:“心肺复苏压断几根肋骨是很正常的事!肋骨能长好,小命丢了可就没了!!”   楚文禾仍觉得腺体不舒服,注意力转回当下。   宁辰看着化验单:“在过去的九个月里,你经历了四次发热期,每次摄入的抑制类药物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大多时候,你依靠隔离贴苦熬,但从第三次开始,你也不得不服用少量的药片。”   楚文禾没看对方,眼前的大夫是高手,他的手慢慢抓紧了被子。   “随着年龄增长,omega腺体分泌的信息素会成倍上升。你早就到了该注射抑制剂的阶段,不过你很会规划,愣是把它延长了大半年。”   宁辰说话时语气很温柔,看向化验单的眼神却是沉静如一汪湖水,“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委屈自己随便找个alpha。”   楚文禾确实想的很长远。   他不是抗拒抑制剂,市场有许多给omega熬发情期的药物,层级逐步提高,都会上瘾,用了更猛的就没有退路了。他是要延迟自己变得“无药可救”的进度。   如果在此期间能找到心仪的alpha,那自是更好。   但缘分这种东西,没法强求。   顺心诊所没有精密到监测身体状况的机器,楚文禾不想放过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信息,“我还能撑多久。”   宁辰:“很遗憾,你必须进入注射抑制剂的阶段了。”   楚文禾点点头。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   宁辰:“不要抱着侥幸硬撑。你当然可以一直拒绝抑制剂,可信息素得不到足够的控制,你会在无意识中变成欲望的奴隶,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这一说,楚文禾脑海里忽然窜进车库的记忆,不是很鲜明,隐约闪过几个片段。   楚文禾迅速摸了一下腺体——   “别担心,”宁辰说,“虽然你很主动,但他没有咬你。”   楚文禾松了口气。   同时又感觉自己的紧张毫无意义。   omega只有在发热期与alpha发生关系时才能永久标记,信息素紊乱导致的发热,大概率是不会标记成功的。   如果只是临时标记,在他看来也算不得大事。   宁辰回到了仪器众多的计算机前,“你在中心医院期间,我能为你开一些依赖性不强的抑制剂。另外,共协会在两个月后正式开放‘志愿者标记’的申请通道,你可以关注一下。”   楚文禾关注过这项草案。   志愿者标记,是一项解决omega对抑制剂上瘾的措施。   当前,更好的抑制剂仍在开发中。对omega来说,alpha的标记和信息素仍然是最好的渡劫措施。   不少omega或是没有钱购买抑制剂,或是不愿对抑制剂产生依赖,就会铤而走险去接近alpha。过程中,被伤害、被永久标记的人不在少数。   共协发起的“志愿者标记”申请,是让民间的alpha通过报名成为志愿者,无偿为发热期的omega提供临时标记。   标记的过程由共协的负责人员全程监督,AO皆是蒙住双眼,隔着一层厚厚的挡板,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双方都不会知道对方是谁。   共协对临时标记的程度也有严格把控,要求志愿者alpha的咬痕深度必须在半个月之内退去。   当然,期间做出过贡献的alpha,他们的履历上会留下光辉的一笔。当志愿者的时间越久,得到的社会福利也会越丰厚。   宁辰稍一停顿,回头看他:“我身边有两个志愿者,通过我的话,你可以先用他们熬过这次发热。”   又说:“不过你的发热期提前太久,身体储存的热量没法一次散发完全,等到21天后,你可能还会有点不舒服,这个不用太担心。”   楚文禾:“你怎么知道我还有21天?”   “江郁说的。”宁辰没看他。   楚文禾:“……”   宁辰:“志愿者的事要考虑一下么。”   楚文禾认真想片刻,说:“请给我开抑制剂吧。”   共协的好意他心领了,被陌生人“标记”的事,楚文禾个人仍然没法接受。   然而,他又忽然意识到,就在刚才,他还对可能被前夫临时标记的事抱有相对开放的态度。   仔细一想,大概是他屡次用前夫的衣服筑巢,对前夫的信息素没有那么排斥的缘故。   宁辰把开药的信息输入计算机,“今天晚饭后一小时,会有护士来为你注射。每晚一针,住院期间每天都要打。”   楚文禾:“麻烦了,不过……”   “什么?”   宁辰看他。   楚文禾:“我的情况,先别告诉江郁。”   “他都知道,”宁辰笑道,“不过你别担心,他最近可能没什么机会来烦你了。”   闻言,楚文禾愣了一下,“为什么。”   那一声询问在空旷的病房内回响,又因为宁辰的沉默石沉大海。   楚文禾:“是不是因为开枪的事——”   “对。”宁辰轻声叹气,“他因为你,惹了不小的麻烦。”   “……”   楚文禾垂眼,没再接话。   ……   ……   柳冬炆离开会议室,脸色铁青地去慰问婚宴受伤群众。巡床、寒暄、握手一套流程,自己觉得虚伪,又当场发了慰问金。   今天是中央TV宣布他继任共协会长的日子,从前的他在监察部身份隐蔽,几乎没有群众见到过他,颇有种从天而降的英雄气。   此时,医院的集体病房正好打开电视,受了轻伤的omega还在小声议论。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omega们的特殊日子。   柳冬炆巡完三层,看了眼手表。   正要回去时,楼上跑来个急匆匆的身影,是羊元洲。   “怎么了?”柳冬炆见羊元洲脸上还脏脏的,把人拉到过道旁关心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受伤了吗?”   羊元洲的脸烫伤了一小块,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我听说了您在会议室的事,有点担心。”   柳冬炆爽朗摆手:“没事!”   “您也不要怪江郁了……”   羊元洲拘谨,声音越说越小。   提起这个名字,柳冬炆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眼前可怜兮兮的omega,心里像堵了一团火,“你还替他说好话,他那天那么对你,害你自己走夜路差点被alpha袭击,事后还摆个臭脸,半点良心都没有!”   “是啊,”羊元洲拉着他的衣袖,“所以今天的事,江郁冲动也是有原因的……”   柳冬炆一开始还没听懂。   又见羊元洲欲言又止,瞬间缓过神来,想到了被挟持的两只面具黑兔子。   “你的意思是,当时撺掇江郁的那个omega——”   羊元洲微皱眉头,“还是算了吧。”   柳冬炆不自觉地攥起拳头,“好啊……可算让我逮住了。”   *   顺心诊所。   程玉昨晚通宵打游戏,今天醒来已是下午了。点了个外卖在卧室吃完,又借着那股困意小睡了一会儿,才来到客厅准时收看新闻。   今天可是月末,政策上的调整一般就集中在这几天。   程玉靠在沙发上拨弄遥控器,换到中央TV。   叮。   “欢迎收看中央TV晚间新闻。”   瓜子脸的beta小姐梳着利落的短发,一手按着桌台的稿子,流畅诵读:   “今晚为您带来的新闻有,我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因不法交易被取缔……”   “元帅签发文件做出批示,我市重点打击此类行为,关于二手服装的盗窃、收购赃物、非法经营等刑事案件,最长追溯期将由5年延长至10年……”   “……”   程玉在沙发上抱着脚,背后一阵阵发凉。   看来江郁当初真的没骗他。   叮。   “本台为您播报……”   “建业集团旗下的东兴酒店今日由于纵火导致人员伤亡……”   程玉愣愣看着电视里混乱的场面,他立刻跑到日历旁确认,上面果然有楚文禾写下的记录,正是东兴酒店。   一时间,程玉急得两手发抖,去卧室里换完衣服回来关电视的时候,正好又有一条新闻在播报。   beta小姐的神情比刚才严肃:“元帅府签发委任状,新时代AO共生协会将迎来史上第一位omega委员长。据本台了解,新任委员长柳冬炆曾隶属监察部,多次协助各部门对边境违法犯罪行为展开重点打击——”   程玉在门口穿鞋,就往电视瞄了一眼,瞬间就愣住了。   电视中正好播到柳冬炆办公的场面,中年的omega一身黑色夹克,眉峰凌厉。   程玉愣了三秒:“啊???”   ……   ……   中心医院5层。   住院部过道人心惶惶,穿着粉裙子的小护士生怕被撞飞托盘,连alpha医生都不敢大喘气,大家都贴在墙上。   胆子大的护士长试图阻拦:“先生,这里是重点关注病房——”   “谁让他住这么好的病房的?”   柳冬炆呛声道。   护士长:“……”   柳冬炆像一阵风一样走了过去。   后面还跟着一个企图阻拦的委屈omega。   “元洲你别怕,我不会告诉江郁是你说的,”柳冬炆边撸袖子边说,“我今天非要给这个小贱人好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年纪轻轻就学会搞事……”   “还是算了吧……”羊元洲拉也拉不动。   这事儿戳柳冬炆肺管子了。   柳冬炆回头:“你别拦,你知道我护着omega,也最不能容忍O竞还唯恐天下不乱的omega!”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冲锋和阻拦的组合方式一路到了楚文禾的病房。   咣的一声。   柳冬炆一脚踹开了门——   楚文禾正坐在床上看杂志,那一声巨响吓了他一跳。   一个气势如虹的中年omega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慌乱无措的羊元洲。   楚文禾愣在当场。   羊元洲难掩唇边的笑意,下一秒却见柳冬炆也愣住了。   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三个人都站在病房里,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许久没有人开口。   羊元洲心中纳闷:“委员长,您……”   “文禾?!”   柳冬炆忽然热情,三步并两步来到病床前握住了楚文禾的手,“怎么是你啊?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楚文禾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的中年omega,“大佬……”   羊元洲:“??”   这时,柳冬炆抬手招呼羊元洲过来,“元洲,那天在江郁车里的是他吗?”   “呃……”羊元洲尴尬笑。   哪有在当事人的面前问这种问题的。   柳冬炆拍了他的手臂,“你肯定是误会了!我跟你百分之百保证,文禾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在病房内又是一通寒暄,柳冬炆嘘寒问暖,摸着楚文禾的背。   门口赶来的护士长和小护士腿都快站麻了。   柳冬炆一瞥眼看到桌上的水渍,咣的一拳砸在上面,“这谁擦的桌子?还是元帅府直属的医院,病房的条件怎么那么差?!”   护士长:“……”   又过了一会儿,柳冬炆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笑容从脸上退去,对羊元洲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文禾讲。”   羊元洲一愣,他没想到柳冬炆和楚文禾熟到了这种地步。   柳冬炆焦急挥手,“快走快走。”   楚文禾也奇怪柳冬炆忽然着急的样子。   待羊元洲半信半疑离去,柳冬炆向走廊探头,确定没人了才重新跑回来,一把拉住楚文禾的手:“文禾,我去顺心诊所学筑巢的事,江郁知道吗?”   楚文禾摇头:“你从来也不让留记录。”   不管有没有记录,   保护客人隐私是医生的义务。   柳冬炆激动:“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明白吗?!千万不能!!”   “呃……”   楚文禾只是机械点头。   柳冬炆:“让你的小徒弟也把嘴巴闭严实了,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听见没?!”   “可是……”   楚文禾露出为难神情,回身指了一下白色的帘子。   同时,   蓝毛拉开帘子,坐在床上尴尬赔笑:“我不是故意的哈,我来找他串门……”   柳冬炆:“——???”   这一轮血压风暴还没过去,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   柳冬炆一看是助手,“喂,怎么了。”   “江郁听说您去医院的事了!”助手在车上大声说。   柳冬炆一哆嗦,“到哪里了?”   助手慌忙看了手表,“我也是刚知道,这会儿也该上楼了吧!”   通讯器还没挂断,走廊外面已传来小护士的声音。   “这位alpha先生,您要找谁?这是omega的住院层,您不能进来,喂——”   柳冬炆在屋里转了两圈,喃喃:“来不及了……”   楚文禾急中生智:“先暂时躲躲吧!”   首先看向的床铺下面,无奈床单不够长,柳冬炆环视一圈,唯一能进人的就是一个铁质的衣柜。   于是快步走过去,中途还把病床上的蓝毛一把扯下来,也推了进去。   蓝毛:“干嘛?为什么连我也要进来?”   “我怕你小子表情不对劲,”柳冬炆指着蓝毛的鼻子,“你给我老实点!”   砰!   衣橱关闭的同时,江郁推开了门。   楚文禾看着赶来的前夫,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江郁什么也没问,先是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才说:“柳冬炆呢?”   “什么柳冬炆……”   楚文禾像机械的报时钟。   江郁走到病床前,打量了他一番,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新伤。   “就是一个凶巴巴的中年大叔。”   (衣橱,柳冬炆:“——!!”)   “没有啊。”   楚文禾僵硬扯着嘴角。   江郁放缓语气:“你不用害怕,他是不是说什么了?”   “他……”   楚文禾捂着脸叹了口气。   又赶在江郁继续逼问前抬起头,忽然一把抱住了前夫,“我身体还不太舒服,你就别问了。” 第64章 签名   对楚文禾来说, 柳冬炆,或者说大佬,是很重要的存在。   楚文禾对每日黏在一起的友情没有需求, 穿书后, 不管是给了他一袭毛毯暖身的暹罗, 还是大方资助他开诊所的大佬,都是很少见面却不会忘记的人。   印象中,大佬并不是脾气暴躁的人。   酷酷的中年大叔omega, 有点爹味,平时话不多, 偶尔又会过分热情, 但因为动作僵硬而使人不适。   大佬曾经有过alpha, 现在好像在打光棍,而且单身肯定超过十年以上了。   楚文禾回忆过去几个月。   大佬和江郁认识这事也是有迹可循的。   会在以为江郁要捧许今时提醒他别蹚浑水,然后又疯狂砸钱资助他直播。   现在想来,也是看不惯江郁的缘故。   也难怪大佬那日受了枪伤, 赶上江郁来找他, 大清早不声不响就走了。   听程玉说, 大佬走的时候脸色挺不好看的。   楚文禾对柳冬炆和前夫的矛盾不感兴趣——前夫被人讨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在意的是柳冬炆的身体。   那日紧急处理伤口, 他看到了柳冬炆身上的刀伤、枪伤, 到处都是伤疤, 难以想象一个omega是怎么熬过来的。   熬着熬着,竟也人到中年了。   也难怪柳冬炆一到冬日就熬不过流感。生活习惯不好, 腺体受伤,穿个高领毛衣一遮, 就投身到竞选中去了。   用程玉的话说,已经那么有钱了, 人也不年轻了,也不知道在拼些什么。   楚文禾没问过柳冬炆。   他却知道,柳冬炆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   楚文禾一陷入沉思,对周围世界的注意力就会无限趋于零。   回过神时,   他已经抱着前夫好几分钟了。   楚文禾没以为一句“你别问了”就能堵住江郁的嘴,可江郁确实没有再问了,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江郁还穿着那件被拆了领带的衬衫,只换了件西装外套,回抱着他的手没有搭在他的腰间,而是轻轻放在他的后背。   不得不说,这是个令人舒服的姿势。   能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   却不会导致身体忽然敏感起来。   前夫,绝对是omega非常了解的人,哪怕没有实践经验,理论也弥补了其欠缺。   这样的alpha,完全明白怎么让omega感到舒适又不会觉得冒犯。如果做了让人不爽的事,那必定是故意的。   俗话说,看人要论迹不论心。   这话在前夫身上不适配,看江郁,不论心是万万不成的。   两人就这么在病床上静静坐着,起码在外人看来,这对AO压根不像离了婚的夫妻,反倒像结婚十年的夫妻。   江郁把手放在他的发顶,把他的脸按进了胸口。   楚文禾的鼻尖抵进低调却质感极佳的藏蓝色布料,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良药,苦口。   就是有点过于苦口。   就是这短暂又温馨的场面,楚文禾忍不住抬头,然后撞上前夫深邃中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行吧,不想说就算了,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   话语和动作,完全不是一个基调。   楚文禾:“……”   早知道江郁不会信他刚才那句鬼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况且演技烂。   “哪里不舒服?”江郁低头与他对视。   楚文禾:“普通的头痛,宁辰说我有点发烧了。”   话音刚落,   江郁抬手贴上他的额头,“吃药了么。”   虽是问了,却没有等他回答,就看向了插在床边桌上的电子治疗卡。   退烧药,消炎药,   治疗信息素紊乱的特效药。   还有最后的一行:AFJJ-23型omega抑制剂,腺体注射(中量)。   江郁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omega都会走到这一步的,或早或晚而已。”   楚文禾淡然。   要想延缓注射抑制剂的时期,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每次发热期的日子规律稳定,忽然爆发的紊乱是7成omega进入下阶段的原因。   “真是……”   前夫幽幽的声音传来,“早知道就在车库标记你了,难得你那么主动。”   衣橱里。   柳冬炆差点暴走。   他实在不想听年轻alpha怎么“调戏”omega。他也实在无法把江郁和一个温柔说话的alpha形象联系在一起。   ……到底在干什么啊啊!!   蓝毛就在旁边,一脸嫌弃地看着柳冬炆。   楚文禾还是第一次听到江郁如此明显的逞口舌之快。   听得出,江郁的心思没有那话随意轻松。   楚文禾弯起手指,看着信息素紊乱导致变长的指甲,喃喃道:“或许真该考虑相亲了吧。”   病房内忽然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   连隔着一层铁板的柳冬炆和蓝毛都感觉到了。   实话说,什么都看不到是有点渗人的。好似有根针掉落都能听见般,就是听不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江郁松开扶着楚文禾的手,不冷不热说了句:“也是。”   蓝毛听得心里咯噔一声。   端着托盘回来的护士长一走到门口,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中的压力。   alpha的信息素,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一层的东西。   不过,那个alpha似乎不是故意的。   柳冬炆有点奇怪地看着蓝毛,他听到江郁那声冷漠的回答倒不意外,心高气傲的alpha瞬间对omega失去耐心是常有的事。   蓝毛对楚文禾多少了解一点。   在他看来,楚文禾像棵树,不是雄壮的松柏,却也成长得郁郁葱葱。   只是阴影处也长了几朵湿漉漉的蘑菇。   说到底,也是大龄单身omega常有的不安罢了。   加上楚文禾没有过alpha,筑巢的效果也不会太好,才自嘲说:到头来还是要走上依赖alpha的老路。   蓝毛记得,楚文禾招待他吃饭的时候,也向程玉嘟囔过“大不了去相亲”的话。   ——他还真不觉得楚文禾会去相亲,这话的意思,有点像大学生深感专业无力继而揶揄自己干脆去搬砖。   蓝毛感叹楚文禾竟然能在江郁面前说出近乎于自白的的话了。   同时又觉得,   这话在江郁听来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楚文禾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   护士长抓住沉默的时机端着托盘进来了,“楚文禾,AFJJ-23型omega抑制剂,对吧?”   “是的。”楚文禾想下床。   “趴在床上就好,把腺体露出来。”   护士长拆着包装纸,细长注射器的针管扎进药瓶,吸取了透明色的药液。   “旁边的alpha帮忙照看一下。他是第一次打抑制剂,如果出现排异反应,明天就要换药。”   医院操作娴熟,像高度发达的工厂流水线,冰冷却稳定。   楚文禾在枕头上趴好,手臂交叉抱着,始终没应声的江郁去到他的另一侧,给护士长让开了地方。   有alpha在却还要打抑制剂,护士长知道这两人必然不是恋人或夫妻,于是问了江郁一句:“你没有omega吧。”   omega的排外性很强。   护士长打量江郁,心想:这么好看的alpha难保家里没有个爱吃飞醋的老婆。   “没事。”   江郁的响应很冷淡,只是配合护士长,拨开楚文禾的衣领。   护士长没多问,只一秒,就把针头扎进了楚文禾的腺体,又三秒,药液就推到了尽头。   江郁明显感觉到楚文禾哆嗦了一下。   也难怪护士长的手速要那么快,稍微慢一点,针头可能就因为那一哆嗦歪掉了。   楚文禾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药效很快。   身上的燥热以完全能感知到的速度迅速退去。   从腺体到四肢尽头的毛细血管,像是灌进了一股冰凉的水在血液里,瞬间从内到外凉透了。   好东西啊……   楚文禾冷得发抖时还这么想。   然后,他像个大冰块似的栽倒在枕头上。   江郁直起身脱掉西装外套,盖在了楚文禾的后背。   走之前,调高空调温度,手掌在楚文禾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两下。   ……   当天半夜。   宁辰照常来巡视病房,一进门,就看到楚文禾坐在病床的角落,拿江郁的外套和医院备用的床单被罩筑了个巨大无比的巢。   白森森的,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恭喜你,药物没出现排异,明天可以继续……”   宁辰的话没说完。   楚文禾眼圈发黑,只是把巢裹在身上,呆滞看着他。   “怪可怜的……”   宁辰心疼地摇摇头,拨动楚文禾的眼皮,又看了看腺体,“医院规定只能由beta给omega注射抑制剂,那位护士长人有点冷淡,技术是没问题的。”   又说:“你的身体没问题,万事开头难,你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楚文禾头发凌乱,把外套的衣襟拉了拉。   宁辰没再打扰,出了走廊给江郁打电话:“抱歉,我知道你要处理的事很多。他有点失眠,要么我开个申请,你过来一趟吧。”   江郁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让袁兵送点东西过去。”   ……   宁辰还奇怪这是什么操作。   半夜1点,袁兵拎着两个带锁的行李箱来了,装了十几套衣服,什么样式的都有。   结果真是“药到病除”。楚文禾下手很快,像夏天看见水塘的雏鸭,一个人玩了俩小时,最后在一堆揉乱的衣服里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宁辰终于明白江郁为什么只送东西了。   “……”   嗯,有点难评。   不过楚文禾面对江郁的衣服,似乎是到了欲壑难填的程度了。   *   楚文禾连续打了三天的抑制剂。药太好也有坏处,打到他整个人都无欲无求,感觉信息素也就那么回事,一辈子没有×生活也不觉得半点遗憾了。   这三天,袁兵每晚都会送来衣服。   注射抑制剂的护士长是个面瘫,也终于忍不住有了点表情——楚文禾在病房筑了七个巢,搞得冰冷的病房格外温馨。   不过,护士长心里也纳闷:三天前陪楚文禾的那个alpha没有再来过了。   楚文禾穿着病号服去公共注射区坐了一会儿,也看到了柳冬炆继任委员长的新闻。那日火灾似乎惊吓到了不少路人omega,他们或是心悸或是焦躁,都在接受中心医院的免费治疗。   听说是开了那几枪的缘故。   楚文禾没产生ptsd,身体恢复后,已能正常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前夫是相当会趋利避害的人,却执意开枪惹了麻烦。楚文禾想着,如果不是大佬忽然出现,江郁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想道个谢再问问情况的。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路过走廊过道,一对年轻的AO夫妻在窃窃私语。   说的是申请补助和精神赔偿的事。   楚文禾也听说了消息。   住院的omega说以往共协查得很严,这次不知怎的,几乎是当天就批了不说,对于赔偿的金额也没有二审。   申请较晚的omega们乐疯了。   走廊的那对夫妻也就二十岁冒头,alpha笑着翻申请书的填写手册,旁边的omega也跟着嬉笑说:“多亏那天从酒店路过,就说句身体不舒服了,不光在这医院白吃白喝,还能拿到这么多钱。”   alpha脸上也高兴,啧啧摇头,“上面的人也够傻的,肯定是分不清了吧。”   “多少人都冒领了,”omega翘着二郎腿,“也不差我们这点。”   alpha拿着笔,“那我们申请多少好呢……”   ……   楚文禾加快脚步离开。   晚上又在宁辰过来寻房时问起这件事。   宁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上面拨下来的钱,共协会查得很严格,不会导致该领的人领不到的。”   “……”   楚文禾等着宁辰把话下去。   “这次情况不一样,”宁辰在寻诊单上打钩,“钱不是从官方账户里出的。”   ……   元帅府。   委员长办公室。   柳冬炆穿着板正的西装,手指在棕黑色办公桌上敲着。   江郁就在对面,与柳冬炆隔着几米远。   真到了交涉的阶段,江郁没有像那日般争执,对上面的处理一概照单全收。   先是上交了那把打伤路人alpha的枪。   然后就是赔偿金的事,昨天和前天已经签了一批,今天又来了一沓厚厚的单子。   江郁没穿元帅府发的西装,衬衫衣领敞着,袖口打开,状态看上去不算好也不算坏。   他拿过那支印着共协徽章的钢笔,一迭申请单翻也不翻,直接掀起右下角,在署名栏机械地签字。   两人没半点话说,不吵架,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今天是第三次。   柳冬炆在过于安静的氛围中拄着下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申请书你也看一眼,有异议的话我们的人会再审的。”   暗示的意味够明显了,柳冬炆不想把话说得再清楚点了。   毕竟开枪是江郁的私人问题,也不是共协出钱。   “无妨。”   江郁签字的速度如旧,冷着笑意,“这种事我见得还少么。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omega会为了这点钱出卖自己的人格。”   柳冬炆伸手,“单子拿过来,我找人先审一遍。”   江郁只说:“私人赔偿。按照规定,只有我本人提出异议时,你们才需要介入。”   “嚯,你这时候倒挺守规矩的。”   柳冬炆嗤笑。   江郁也不接茬,“有这点时间操心我,你不如把手边的人放出去干点正事。”   单子签完,一分钟也不多留,起身就走了。   柳冬炆翻动单子,第一反应是:不愧是设计师的字。   其实这种申请书完全可以委托人来盖章,柳冬炆一拿到单子就知道里面有猫腻,要求这次必须本人手写签,也是想提醒江郁看看内容。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柳冬炆烦躁地翻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给肖克发消息:【你一个月给他发多少钱?】   【肖克:啊?】   【柳冬炆:我如今不在原来那个岗位了,不然我都想查查你了】   柳冬炆是十足的实干派,没耐心的时候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把江郁这几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肖克在大脑里捋顺了柳冬炆的重点。   【肖克:你就别管他了,他心里明镜似的……】   【柳冬炆:?】   【肖克: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精力】   ……   江郁出了写字楼。   下台阶时看到几个未接的通话记录。   前几天还颇凉的天气,今天忽然就转暖了,不知不觉中,最后一场雪也过去了。   江郁脱掉的外套搭在手臂,走到大理石柱背后给宁辰回了电话。   还以为是楚文禾筑巢的素材又不够了。   没想到是赔偿金的事。   “我看他有点在意哦。”宁辰在医院的窗口笑说,“他说话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次了。可能是在医院听到了什么吧。”   江郁略显诧异,“……”   说:“他要是再问,你就说我不在意。”   说话期间,江郁继续下台阶,梅泽还有项目等着结算。   宁辰那边一直没挂断。   “怎么了。”江郁问。   住院部忙碌的护士们穿梭在走廊,地板映照着脚步,偶尔还有护士长催促的声音,唯独宁辰这边是安静的。   宁辰的手落向窗台,“他好不容易在意你的事呢。你或许不当回事,可人都会因为自己在意的事有了着落而高兴吧。你喜欢他的话,就该去关注他的想法啊。”   江郁:“……”   道理都懂,就是觉得这事没那个必要。   半天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宁辰笑说:“当然,如果你已经放弃了,当我没说。”   江郁冷笑:“说什么要去相亲,又来管我的闲事。”   “你乐观一点好不好。”宁辰回过身,背靠窗框,“你可以当他开始帮你管钱了啊。”   嘴上说着刻薄的话,   江郁的脚步已在回写字楼的路上了。   再度回到委员长办公室,江郁在柳冬炆一脸惊愕的表情中拿走了桌上的申请单。   又过了两天。   楚文禾到了出院的日子,程玉清晨就跑来接,抱怨医院不让来陪床。   收拾东西的时候,楚文禾听到门口的那对夫妻吵了起来。   那对夫妻也办了离院手续,因为无法证明“身体不适”与枪响带来的惊吓有关,被要求全额支付所有的费用。   alpha气急败坏走在前头,“都是你出的主意!让我在这里陪你当小丑!”   拿着单据的omega咬牙切齿:“什么东西啊,要点钱怎么了……”   楚文禾迭好病号服,整理行李箱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出院时,蓝毛也来送他。   蓝毛因为心肺复苏被压断了肋骨,还要再住院观察一个周才能走。听闻,宋明艺也脱离了危险,刘洋昨天就把人接回家了。   楚文禾意外见到了娜卡。   娜卡是来找蓝毛的,金发成了利索的斜切短发,穿着黑色的背心和夹克。   俩人站得很近,有股说不出来的暧昧。   “……”   楚文禾心里感叹了一句啊这。   程玉:“我好酸。”   娜卡送他们出门,上车前,楚文禾忍不住问了江郁的事。   “我也不太方便说。”娜卡坦言,“我觉得,有些处理他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不过他有点消极,可能是梅泽压了太多工作吧。”   楚文禾点头,和程玉上了出租车。   再次打开通讯器的对话框,楚文禾思考片刻,还是把通讯器收回了口袋。   ……   ……   白天还是好好的晴天,晚上就下起了冷雨。   繁华街行人往来,伞布一遮,都好似沉浸在了各自的世界。   共协新官上任,omega用品股价暴涨。   商场店橱窗。   道具omega模特姿势扭捏,脖子上戴着一支精致的黑色项圈。   霓虹灯奢靡闪烁,项圈周边镶满了大小各异的钻石,数根金线垂在项圈下方,散发出华贵的光芒。   江郁撑着一把黑伞,停在橱窗前。   雨水滴落在街边印花的砖石,身后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车,司机下车开门,一袭黑色礼服的女alpha鞋跟落地,长裙边露出半截冷白色的细长小腿。   女人五官比例惊艳,妆容更是精细,虽已年近五十,却让人一眼看不出年龄。   “江郁。”   女alpha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但对方没有回头。   江郁没有继续停留,转而收起伞进了商场。   离商场入口最近的那家店是卖omega用品的老牌子,女人一眼看到柜台上的东西,进店时完美掩饰住了不悦。   江郁却在柜台前慢走。   柜台摆的还是项圈,omega用的、防止被咬的项圈。   殷勤的柜姐一看俩人的穿着,忍不住过来介绍,再看两人的气场,脚步又犹豫起来。   最终,金钱战胜恐惧。   柜姐热心介绍:“这是我们新出的项圈,春季款,买给家里的omega吗?”   没有人响应。   柜姐只能把独角戏唱下去:“颈围是多少呀?我们这个可以调整的。最近南京锁吊坠卖得很火,配一个吧?您拿着钥匙的话,omega肯定解不下来。”   江郁:“你别忙活了,我不买。”   “……”   柜姐脸一僵,   二话不说就走了。   站在旁边的女人开口了:“戴这种东西的omega,能是什么好心思的。”   江郁知道女人在说楚文禾。   准确的说,是九个月前的楚文禾。   前妻也有过对他穷追不舍的日子,比如花大价钱买项圈戴上,然后想把钥匙交给自己表忠心。他只觉得好笑又恶心,袁兵倒是被吓得不行。   女人眉眼精致,嗓音却是清冷:“为了他开枪,你是想毁掉自己的前途么。”   江郁看向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文禾那天戴着面具,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是楚文禾,更不会有几个人知道楚文禾是他的前妻。   “这你就别管了,”女人抬起下巴,“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拒绝和女alpha结婚,但至少别找男omega。”   江郁满脸写着孝顺:“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你一次了么。”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带着恨意的不悦。   正好倒映在试装镜上。   九个月前,女人是说过同样的话,当时那个叫楚文禾的omega太没教养,一看到江郁就跟了过来。   江郁指着楚文禾:就他吧。   女人的意识回归当下,“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父亲离婚的事——”   “你不要再打着向我道歉的幌子来找我,”江郁冷淡说,“你们之间没有过爱情,在他的低谷离开是你的选择,他在离开后服药过量死亡也是意外。你已经嫁给了元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又想再找回失去的东西,人心不足也不过如此吧。”   女人唇角抖动,“楚文禾是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我也信任你的能力,如果不是你做得太出格,我不会来找你。你到底为什么——”   “我喜欢他。”   江郁说,“不瞒你说,我已经偷偷为他设计了34套礼服。”   女人惊愕看着儿子,   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既然说到这事了,我就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江郁转过身,看向女人:“他肯定不会喜欢你的,请你也不要再以我的母亲自居了。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江郁……”   江郁眼底冷冽,“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正好想辞职,倒也不介意元帅府上下都知道当今的元帅是我继父。” 第65章 报警   江郁想辞职这事, 和元帅莫名变成后爹没有任何关系。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女人找来,江郁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妈。   一般来说,上司把自己妈睡了, 见面该有种不言自明的尴尬。但两方都是冷静至极的男alpha, 公私分得很开, 除了工作上的往来,没有过任何瓜葛。   江郁会被放在“参谋长”的位置上,和肖克四年前忽然想撂挑子有关。   那是江郁到死都不愿再回忆的黑历史。   参谋长。   元帅府仅次于元帅的职务。   职责一言以蔽之: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保证整个系统不出差错。   肖克说这活不需要按时上班,更不用训练军队。   当时江郁18岁, 对肖克还有点恩师滤镜——现在回忆起来, 他怎么能信一个已经准备跑路的人说工作有多么轻松。   关键是肖克还玩了一出文字游戏, 在他提出参谋长事多事烦的证据时,正经申请了一份文件,把“参谋长”前面加了两个字,叫做“特设参谋长”。   特设, 就是特别设置。   不需要按照从前的那一套来。   后来证明, 他做的事没有因为“特设”两个字有任何改变。   倒是肖克成功辞职, 去开了家服装公司, 从此过上了周休五天的好日子。   这服装公司, 就是梅泽。   也是天坑。   肖克深知他真正的兴趣是当服装设计师, 就在他把元帅府的职务坐稳后,肖克又以业余放松的名义把他拉进了梅泽。   等江郁忙过那一阵。   发现自己已经是两头给肖克打工了。   民间看元帅府, 四方大门高楼大厦,来回进出的是一群深不可测的高智商人才。   其实它的内部和梅泽没什么两样, 厉害的人越多,闹得越凶。   从19岁开始, 江郁就在策划一次成功的离职。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论与各个部门的交流,参谋长比元帅还多。   忽然撤走,无异于从新生儿嘴里拔奶瓶。   江郁快到21岁的时候迎来了一次辞职的机会,当时赶上部门整合,新人不乏可造之材。   就是那时候,元帅府上下再也阻止不了他了,肖克出面应下一件事:再干一段时间,只要部门协调完毕,就可以走人。   江郁自然不傻,协调完毕,谁知道什么时候协调完毕。   肖克两根手指比了个yeah:2年。   有了明确期限,江郁决定放他们一马,沉下心来戴着耳机做事。   开枪那天,   距离2年之约正好剩三个月。   ……   江郁开枪时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缴枪?认缴。   罚钱?认罚。   挨骂?躺平任嘲。   追回金助理死亡导致的损失?   好说!   工作人员:你还要给伤员家属道歉!   江郁:要上门鞠躬么?   元帅府因为那一枪已经控诉了六项处置,江郁照单全收,半句怨言没有。   江郁懒得处理omega骗钱的事,一方面是性格使然,还有一方面:他深知元帅府套路深,前六项都是在试探,重头戏是趁机延长他的契约。   这件事绝对不好应付。   江郁打算拿出所有的精力回绝。   两年前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任对方舌灿莲花,他可不是18岁的他了。   ……   ……   第二天。   元帅府的消息还没来。   江郁照常工作,在梅泽处理完新的春季帽衫,提早一小时下班回到家里,打开了光屏。   简约的回形书架放着新买的时尚杂志,江郁最擅长的是设计alpha服装,omega的杂志以前很少买,最近买得多了些。   江郁点开软件,新建文档:35号-omega晚宴-禾苗绿   计算机右上角贴着量体表清单,江郁开始在画板上用彩色铅笔画草图。   画到一半,打开通讯器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前妻的消息。   换做普通人,救命之恩不说以身相许,好歹也是上门感谢的程度。前妻不声不响离开医院,还拿走了他的衣服,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江郁只停顿了片刻,回神看向画板,用橡皮擦掉画多的叶子,继续修饰礼服肩膀的花纹。   中途休息冲了杯咖啡。   回到桌前,确认邮件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共协的蓝白徽章。   江郁看了它一眼,眼睫在光屏前落下阴影,须臾,打开了一台旧计算机。   里面有个更新了多次的文档,是他屡次点开导致的更新。   文檔建立于10年前的昨天。   是共协徽章的底稿。   署名,是和女人离婚后死去那人的笔名。   江郁顺着文档向下点。   >1552号-omega颈圈-白(初稿)   文档里是个简单的白色项圈,没有装饰,材质低廉,长度可以调节,宽度与omega的腺体相当。   末尾一行手写小字:   【设计于中秋夜,愿所有戴上它的omega免于强迫标记的威胁】   江郁关闭计算机,在白日逐渐落幕的窗前闭目养神。   不免又想起昨晚在柜台看到的项圈。   设计奢华无比。   橱窗里的模特扭捏无比。   嗡……   通讯器响了。   【肖克:我们谈谈?】   来了。   终于来说客了。   *   午夜酒吧。   江郁看着羊波湖前的酒吧招牌,想着肖克总算选对个能说话的地方了。   肖克等他多时,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的穿搭。   也难怪外面的人见了肖克都不敢认,谁能想到梅泽的老板其实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   “这边这边!”肖克招呼他。   柜台前穿着酒保服的暹罗满脸微笑:“参谋长,好久不见了。”   江郁看了这人一眼。   肖克拿着酒杯的手指了一下,“不记得了?你前辈,特种部队一起待过的啊!”   江郁:“哦。”   也是个成功跑路的“逃兵”。   同时,也感觉暹罗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暹罗面上低调,维持着中年温柔alpha的一贯优雅,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想着:楚文禾一个穿书人真够倒霉,明明也不是颜控,却遇到个颜值爆表外加有八千个心眼子的alpha前夫。   而且还很年轻,情绪不稳定,又惯会折腾人。   暹罗在柜台调酒,偷偷调高酒精浓度,祈祷这俩人喝完头晕赶紧走。   肖克:“对了,楚文禾也偶尔来这里喝酒哦!”   暹罗:“——!!”   江郁听到前妻的名字,瞟了暹罗一眼,“你和他认识?”   “也不太熟。”暹罗笑说。   肖克连续喝了几杯鸡尾酒,劝江郁动酒杯,江郁压根不动。   江郁一身松泛,今晚颇有种厌世感,穿搭又依旧高级,引来进出的omega忍不住侧目。   “有话就说。”   打太极从来不是江郁喜欢的,除了肖克,几乎没有人值得他认真对待。   肖克已喝得脸颊微红,拉着他的一只手扣在木桌上,“想和你叙叙你我的师徒情分,元帅府的事你也懂,他们的意思是,想再延长。”   这事肖克也为难,无奈孙副将那边都堵到家门口了,肖克无形中又成了全府的希望。换了其他人,别说商量这事,连出现在江郁面前都不敢。   江郁冷斥一声。   肖克可怜兮兮说:“卖师父个面子吧。”   话说到这里,江郁抽回手,不紧不慢用湿巾擦着:“我知道你还有后手,直接来吧。”   先礼后兵。   江郁早就看透了。   他不需要元帅府提供任何利益,也没有任何把柄在元帅府手里,最好让他引咎辞职,他第二天立马就能递辞呈。   任肖克嘴皮子磨破,江郁也不打算再答应了。   “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肖克叹着气摇头,“不过有件事我也是刚知道,你前妻和柳冬炆关系不一般哦。”   江郁差点喝到酒,杯子没放下就抬起眼看向肖克,“这我知道,我问过医院的护士,柳冬炆去了楚文禾的房间。”   但护士也说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他早去找柳冬炆的麻烦了。   肖克肯定地点头,“你说,柳冬炆为什么接近楚文禾?”   “……”   江郁眸色深沉,“我知道你想说那件事,不过他是个直球,想不了那么多吧。”   江郁自然知道肖克指的是什么。   毕竟,自己最早留意到前妻也是同样的原因。   “早晚会想到的。”肖克拆小碗里的毛豆,慢悠悠说,“当年的事,资料在他手里,omega们在你手里,要是你走了,omega们就要归他,那你前妻岂不是——”   江郁皱眉,   情感已深深带入了。   肖克捂着胸口,一副痛苦到扭曲的矫情:“前妻变成共协的工具人,你已不在体制内,也没有了话语权,每天就只能看着前妻去那种地方干活,想想就会痛心吧。”   江郁眯眼看着肖克。   肖克抓过毛豆的手在湿毛巾擦了擦,笑嘻嘻递给他一份文件。   文件是一张简洁的A4纸。   契约书:   同意延长契约2年。   “……”   江郁感觉酒吧的灯光有点刺眼,皱起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他把那张纸平铺在桌面,潦草地签完名字丢在了肖克胸前。   楚文禾……   都是为了楚文禾……   但一点办法都没有,手自己就签了。   肖克又从上衣的内侧口袋掏出一封信件:“委任状,章都盖好了!”   江郁起身,一把捏在手里,“可以,从今天开始,到两年后的今天是吧。”   “不是哈。”   肖克冲着江郁的背影喊:“你本来还剩三个月呢,应该是两年三个月以后!”   砰——!   门口传来江郁关门走人的声音。   直接吓跑了半夜想来买醉的几个alpha。   *   顺心诊所。   二楼。   程玉在卧室阳台偷偷给宁辰发消息。   他发现宁辰真是江郁的好哥们,出院时给了他一张明信片,说是楚文禾有情况随时联系,但也悄悄对他说了江郁对楚文禾的心意。   程玉都听傻了。   江郁喜欢楚文禾?   ——喜欢,难道不是做让对方开心的事么?哪有天天把人家omega气得七窍生烟的?这什么致命的反向操作。   听宁辰的意思,江郁似乎还觉得外界阻碍太多,比如总被omega的绯闻纠缠,比如周围的环境不给力。   要程玉说,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江郁他自己。   宁辰发来句中肯的话:【别怪他,他只是想追回前妻,又放不下做自己罢了】   程玉回消息:【那你去告诉江郁,他有希望】   宁辰:【哦?】   程玉:【我们回来以后,文禾有点怪怪的,我感觉他对江郁这次开枪的事挺有感触,好几次开通讯器呢。我看他就是想给江郁发消息】   此言不虚,程玉真的感觉到楚文禾想见江郁了。   尤其是楚文禾听完娜卡的话后。   宁辰:【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   客厅沙发。   楚文禾正抱着抱枕发呆。   电视机循环播放的报道持续一个小时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前夫在关键时刻的义无反顾令他意外。   不管是开枪时的决绝,还是事后默默承担了一切的责任感,都让楚文禾对前夫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种情况下,楚文禾以为命都要保不住了,那一枪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者,每天给他送衣服,却没有再来打扰他养病。   楚文禾几次想给江郁发消息。   又不知怎么开口。   江郁八成还在因为那句“相亲”生气,他想解释,又觉得这事特意向alpha解释有点怪怪的。对江郁说“我不会去相亲的”,对方可能会误解什么。   这事不太好操作。   江郁三天前走后就没了消息,出院时也没见到袁兵,谁知是不是已经打算收手了。   楚文禾看着通讯器。   如果是这样,发消息又显得太没分寸。   过了片刻,楚文禾下定决心:态度还是要有的,吃完晚饭就发消息。   ……   靠近浴室那边的卧室,程玉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观察。   看楚文禾的状态,是该找江郁来一趟了。   程玉还没来得及给宁辰发消息,忽然听得楼下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就从楼梯口传来,转眼间就到了门口。   楚文禾从沙发回过头,他听到了敲门声。   程玉正好出来,想着宁辰消息也太快了,赶紧跑去开门。   这一开门,就奠定了一场闹剧的开始。   门外吹进冰冷的夜风,过道里,光亮打在alpha脸上,江郁的表情,绝不能用高兴来形容。   程玉:“你……”   江郁探身进来,二话不说直奔客厅——   听到动静的楚文禾还不明白对方来意,一股omega骨子里的求生本能爆发了,楚文禾眼看着前夫越走越近,拖鞋也顾不得穿就跑到了吃饭的方桌旁。   两人隔着桌子对峙。   江郁风尘仆仆,发丝和外套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着他,一副恨得咬牙的模样:“楚文禾,你给我过来。”   楚文禾紧抓桌沿,像受了惊的兔子。   刚才,在楚文禾的回忆里,前夫还是温柔的样子。   干什么?   这个alpha到底想干什么?   江郁两手往桌上一按,那桌子宽也架不住alpha的身高,一探身几乎来到他面前,呼吸都快交缠在一起。   “当时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快点离开酒店?”   楚文禾:“??”   本来都困了,被前夫忽然闯进家门不说,还莫名其妙挨了骂。   江郁阴着脸,眼睫垂着,漆黑凌厉的瞳孔像盯着乱走的猎物,“从许今的事开始就是,笨得要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文禾愣愣看着江郁。   在医院不说,大晚上来掀旧账?   懵神间,江郁忽然抢了一步过来,楚文禾哧溜就躲,两人对换了位置,仍旧僵持。   没开封的委任状摔在桌上,江郁看着前妻: “……还好意思说去相亲。”   楚文禾急了:“你神经病啊——!!”   ……   跟进客厅的程玉完全看懵了,他看到,江郁一把抽走桌子甩在了一旁。   楚文禾身前没了屏障。   先是浑身一凉,抬手就要阻止。   alpha的身手过于敏捷,一把捞过前妻的腰,拖着就往外走。   程玉又看到——楚文禾被抓住的瞬间惊恐地叫了一声,活像村头被拎起了脖子的鹅。   “喂——!!”   程玉追到门口,焦急给宁辰发消息:【出事了!!】   一通消息发过去。   嗡……   【宁辰:也不能怪他啊,这次的事楚文禾多少该有点反应吧……】   【程玉:你在说什么?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是默默为他做事不求回报,看到他开心自己也会开心——的那种吗??】   【宁辰:怎么会不求回报呢??】   【程玉:怎么以前也没这样,今天忽然就要算账了呢??】   【宁辰:……肯定是亏本到超出预期了】   程玉向门外看,楼道外的走廊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   楚文禾:“你要干什么?!!”   江郁:“咱们把三个月以来的账好好算一算,我在你身上吃的亏今天非得找补回来不可。”   楚文禾:“放开!!我喊人了!!”   ……   江郁拎着楚文禾下楼,中途改成扛着,又改成抱着。   今晚是想好好说话来着,他刚一进门,楚文禾就像兔子一样窜了,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危险分子呢。   下楼的时候,江郁口袋里的通讯器一直在响。   匆匆看了一眼是宁辰。   但没空点开。   【宁辰:(语音消息)快住手!你听我说,他已经对你有一点好感了!!】   【宁辰:(语音消息)你听到没啊??那一枪没有白开啊啊!!】   【宁辰:(语音消息)这么些日子都忍了,不就是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好人吗?不要功亏一篑啊!!】   【宁辰:(语音消息)他室友说好几次他都想找你的——!!】   【宁辰:(语音消息)我说你……】   【宁辰:(语音消息)喂……】   【宁辰:(语音消息)…………………………】   ……   砰——!   车门关上。   江郁在车外攥着车钥匙,低头看着在车里两手拍玻璃的楚文禾。   楚文禾像极了野外刚抓住的奶兔子。   慌张的模样有点可爱。   “你放心,”江郁边悠闲说着边掏出通讯器,眼睛还是看着他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就是想找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比如我家。”   想问的问题很简单:最近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感动吗?我对你不好吗?   楚文禾什么都听不见,光看到前夫微动的嘴唇。   江郁抬手在车玻璃上敲了两下,算是提醒楚文禾别做无意义的挣扎,通讯器点开后,他抽空看向自动文字化的语音。   然后,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从不悦稍微转向了一点欣慰,眼神也不自觉温柔了些。   “……”   江郁把手贴上车门,“你怎么不早说呢。”   楚文禾这回还是没听见,但前夫忽然温柔的眼神他看到了,然后他更害怕了。   江郁又看了一遍宁辰的消息,想着该怎么找补一下。   车里的楚文禾紧紧抓着通讯器:“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第66章 动手   警察局。   最近积压的民事问题有点多。   “怎么了?”   “好像是离了婚的年轻夫妻吵架。”   “因为小孩的抚养权?”   “没小孩。”   “omega要钱?”   “是alpha大晚上闯进人家家里去了……”   “呃, 年轻的alpha?没闹出什么流血事件吧?”   “omega头发静电都起来了。”   “刚才没看到出警?”   “他俩好像是坐alpha的车来的。”   “……”   “也太冲动了吧。”   交警队长刚从外面巡逻回来,摘掉警帽,来回活动着酸痛的颈椎。   春天到了。   alpha和omega都毛毛躁躁的。   怎么看都是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才更像这个城市的未来。   不过, AO间的民事问题增加九成是离婚官司。   最近离婚,   五成是赔偿金申请失败导致的吵架。   好大一笔钱, 有人拿到了有人没拿到,确实挺糟心的。   交警队长拉伸手臂,“检察官今天过来了?”   “来了。”负责接待的女警说, “在休息室听了两个小时的共协会议,被委员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交警队长知道虽然没到去开会的级别, 却也知道检察官为何挨批。   数日前东兴大厦的血色婚礼, 两个omega被当街挟持, 一个差点丢了命。事后,柳冬炆一路查下来,查到是检察官拖了狙击手的后腿。   交警队长感觉检察官的仕途有点危险了。   同时感慨自己还算幸运,那位年轻的参谋长毫发无伤。   也难怪检察官上岗查勤都积极不少, 绞尽脑汁要干点让柳冬炆高兴的事。   监控里。   报警的那对年轻夫妻来了。   交警队长拿起帽子去休息室, 打算先眯一会儿再出来看。   ……   那对年轻夫妻被安排在了等候室。   beta检察官满脸写着被柳冬炆骂过的疲惫, 心里早把柳冬炆骂过千百遍了:一个omega, 拽设么拽。   检察官心里骂, 落实到行动上还得表表忠心。   周围都是小警员, 不乏新人。   大伙围着长桌坐了一圈,一起看监控。   换做平时, 检察官懒得管omega的事,谁让最近共协有了omega委员长呢, 搞得下署部门都紧张兮兮的。   ——镜头里,江郁在和楚文禾说话。   检察官撑着眼皮头头是道分析:“离婚的夫妻, alpha大晚上跑去omega家里。别的不说,就看alpha这长相,一看就是出轨的惯犯。这是外面玩腻了,跑来破镜重圆了。”   旁边的警员点头赞同:“可omega的心似乎是死透了。”   “alpha这么能打的颜值,一看就很有钱……”另一个警员摇头,“omega这是伤得多深才能那么坚决地回绝。”   小打小闹omega占不了便宜,可一闹到警局,掌握社会资源更多的alpha就会被动,因为不小心就要留下一笔不良记录。   检察官摸着下巴眯起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alpha在对旁边的omega服软。   “我亲自去看看。”检察官起身,掸了一把制服,“看好别让监控停了。委员长那边盯得紧,说不定就要连进来视察。”   ……   ……   等候室。   楚文禾焦急看通讯室,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还没有警员接待他们。   离婚有冷静期,报警不会也有冷静期吧。   两人坐在靠瓷砖的一排铁质长凳,凉气森森的,若是犯了事的普通市民来了,这会儿肯定都心虚得坐立不安了。   旁边的江郁丝毫没有如此,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身体尽量挨着他:“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也担心我了是不是?”   “……”   楚文禾怀疑前夫压根没关注到周围的环境,一门心思都在“哄”自己身上了。   江郁的确是这样的:不来跟着来,就前妻的状态,怕是连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江郁玩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那也算不亏。”   楚文禾胸口起伏,说话时唇边颤抖:“你等着,今天我就要拿起法律的武器——”   “你是怎么担心我的?”江郁玩味看着他,“说给我听听?”   “……”   楚文禾满脸写着烦躁。   两人在警局的等候室僵持,往严重里说是一个“原告”一个“被告”,可楚文禾完全感觉不到庄严。   前夫的无领开衫透露一股不怕制裁的斯文败类气息,清冷的肤色比警局的白瓷砖看着还凉,看他的眼神却是有温度的。   是alpha想把omega这样那样的眼神。   所以说有句老话说的好:宁可找顶级的beta,也不找年轻有钱的alpha。   “怪我不好。”江郁揽过他的手臂,“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说了不好听的话。”   楚文禾抬眼看前夫。   何止不好听。   骂人笨蛋,骂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文禾冷笑:“都是你的真心话吧?”   “这倒是。”江郁加紧力道握住他想抽走的手,慢悠悠说,“我保证,下次这种话我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了。”   楚文禾不想在警局说脏字,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隔空用嘴型说了句:滚吶。   江郁也学他,比嘴型说:我不。   ……   检察官和三个实习警员一进门,就看到alpha紧贴着omega坐,盯着omega的嘴唇。   “来局子了知道害怕了?想求omega放过你了?”   私闯民宅的alpha来了这里忽然深情,人心哪有变得那么快的,说到底就是哄omega撤诉罢了。回去还指不定是什么嘴脸。   江郁直起脊背看了检察官一眼。   被人打断气氛的感觉,   糟糕透了。   检察官拉开皮椅一坐,继续说:“omega你别怕,说他干什么了,大胆说,我们替你做主。”   楚文禾用力抽走被前夫握住的手,“警官,这alpha隔三差五就闯进我家,今天还把我掳到了他的车上。我的人身安全面临着严重的威胁,我想申请禁止接触令。”   江郁看他:“喂……”   话说得那么流畅,怕是在脑子里循环至少百遍了。   同一时间的共协办公室,还有几双眼睛盯着转播的监控。   柳冬炆皱着眉头看完江郁讨好楚文禾,又看到检察官一脸严肃,想批评教育江郁。   “糟糕……”   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柳冬炆拿起电话,“去告诉小李,让他带着东西去警局一趟。”   ……   交警队长睡够了就赶紧跑来调解室了。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向来怠惰的检察官头头是道在训斥:“生为alpha有什么了不起?欺负omega长本事了是不是?”   楚文禾认真点头:就是就是。   交警队长想着今儿的alpha真倒霉,赶上检察官要向柳冬炆表忠心。   他拿着笔录本进门,本想径直去自己的位置,不想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一瞬间,交警队长在酒店门口的可怕记忆又回来了。   有个高壮的alpha保镖向他亮出了印有元帅府徽章的身份证明。   参谋长……   交警队长:“……”   卧槽——!   检察官指了指空位置,又继续对江郁说:“所以我说,你这年纪轻轻的,不好好读书工作,培养一下自己的能力——”   交警队长:“咳咳咳——!!”   检察官:“培养一下自己的能力,为这个社会多做一些——”   交警队长:“咳咳咳咳咳咳——!!!”   检察官:“……”   不满瞥了交警队长一眼:“嗓子不舒服啊?工作期间不能克服一下吗?”   “……”   交警队长递眼神,清了清嗓子。   这眼神颇有提醒的意味,无奈里面的关系弯弯绕绕,检察官实在也get不到,还以为交警队长是犯病了。   “我刚才说的对不对?”检察官又看江郁,“你说,对不对?”   “天吶……”   交警队长抓乱了头发。   江郁:“说得对。”   说完又看向楚文禾:“你看我也被骂了。这都顶我好几年挨的骂了,你心里舒服点没有?”   现场的实习警员:“???”   敢情我们都是你变相哄老婆的一环是吧?   检察官额头青筋抽搐,“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你知不知道,尊重omega是当前社会的头等大事,你这么做,与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你应该接受共协的——”   “你会在这片区域当检察官,”江郁抬眼,不冷不热说,“就是没考进AO共生测试前10名的缘故吧。”   检察官一怔。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警署长官选拔加入了共协内测选推是近几年的事,这话不该从一个普通公民口中说出来。   检察官直纳闷,万一是这alpha从哪里听来的呢。   可是……   每年内测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号。   检察官:“你怎么会知道我没考进前10 ?”   江郁冷笑看他。   “——因为前10我都认识。”   (楚文禾:“……”)   话音一落,检察官还没来得及反应,交警队长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咣当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江郁也认出了自己,这会儿再也装不下去了,单手放在胸前,低身行礼。   几个实习警员也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跟着站了起来。   检察官竟在十秒内体会到了草木皆兵的危机感,屁股坐在皮椅长了刺似的,两手把着扶手,在那股不得不从众的气氛里慢慢站了起来。   最懵的无外乎是楚文禾了。   一瞬间还以为门口来什么大人物了,可走廊没有什么动静。   楚文禾小心扫过屋内,身旁的前夫半垂着头,眼神慵懒,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勾勒出比例完美的侧脸,那件开衫的柔软扛不住alpha五官的冷清,精巧的设计沦为陪衬。   江郁拖住也想起身的他,“你坐着。”   交警队长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参谋长在民间的身份隐蔽,他那天知道也纯属巧合,今天是断断喊不出口的。   “他们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江郁搂着楚文禾的肩膀,“我们走吧。”   咚咚。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众人回头看去,江郁只余光一扫。   门口的女警员让开身,介绍说:“检察官,共协的李组长来了。说要找楚文禾。”   ……   ……   楚文禾感觉终于见到了曙光。   李组长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omega,眼镜度数不低,穿着共协蓝白色的制服,身后跟了几个帮忙的会员。这群人气质沉静,在警署不卑不亢,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共协的徽章楚文禾认识。   柳冬炆继任的新闻录像中他见到过。   一进门,李组长就向楚文禾点头,然后示意跟班把器材和档案也搬进来。   出来之前,柳冬炆嘱咐他一定要公平公正。   过程要公开透明。   绝对不能让江郁事后有反口的余地。   李组长心领神会,看来参谋长表面正经,背地里确实不当人。   若是这样,一套正常流程走下来就能一波带走。   楚文禾还没摸清他们的门道。   江郁已拉住他的手腕,“不早了,我们走吧。”   “知道害怕了?”楚文禾身体后撤,借着体重对抗alpha的力量,“晚了。”   他铁了心要把这阴晴不定的alpha送进去关几天。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江郁也只是看他,瞳色如夜,幽声说:“听话,我可是为了你好。”   “你少来这一套。”   楚文禾一挣,抓在他手腕的力道一松,江郁竟真的放开了他。   共协,最可靠的omega保护组织。   虽说不能把alpha直接送进去,却是所有alpha都不想沾染的地方。   稍微沾点边,有了点被共协调查和约谈的过往,“不尊重omega”的标签就会随之而来,然后野蛮生长,运气不好的一辈子都甩不掉。   普通人沾上了,在职场就很难晋升。元帅府的公职人员沾上了,说出去的话就会失去公信力。   不过,直到柳冬炆为止,委员长都是alpha的缘故,对alpha干的事,只要没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一任卸任时,未处理的omega举报就积压了小半个档案室。   柳冬炆继任当天就把这事说了一遍,要求全部捡起来调查。   ……   李组长办事周到,深知仅凭楚文禾今晚的一面之词很难真的把江郁怎么样,所以来之前,他把楚文禾的名字输进系统,没想到还有意外发现。   李组长推了一下眼镜,对楚文禾说:“我们查到您去年也曾向共协举报过您的前夫。当然,当时您和江先生是法定的夫妻关系。”   这话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有过举报的案底。   虽然因为上一任的“无为”搁置了。   只有今晚的举报不够,但连点成线,过去的举报就是重要的参考证据。   思及此,李组长眼底露出坚定,向楚文禾郑重点头。   楚文禾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回忆原主举报江郁的情节在哪一卷。   长方形的塑料档案夹高高竖起,共协的几个成员翻动复印好的文件,然后频频点头。又看向他,似乎在说:你还记得当时的举报内容吧。   楚文禾压根不知道“自己”举报过什么。   他只知道,原主和江郁结婚后,江郁直接就玩失踪了,原主为了把江郁找出来软硬兼施,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了。   那段情节实在拖沓至极,隔三差五就穿插无厘头的找人情节,读了只想睡觉。   李组长用余光看了江郁一眼,“为了保证公正,共协的询问过程,会借助科学的手段左证举报者的供词。”   江郁:“他前几天注射过抑制类药物,不要给他打吐真剂。”   李组长只当江郁是心虚,他还留了后手,抬手一招呼,“您放心,委员长让我们带来的是测谎仪。”   仪器似乎是新发明,方方正正的盒子模样,尾端连在公屏上。   几个闪烁的省略号浮现在屏幕中央,系统运行良好,已在等待人说话了。   李组长对楚文禾说:“回答问题的时候,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进卡槽,过程中不要移动。”   楚文禾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江郁的手落在他背上:“没事的,别害怕。”   所有人:“……”   倒也不是害怕,犹豫的原因果然是对原主的担心。楚文禾有种感觉,这场子里的人,包括前夫在内,全都知道“他”从前说过什么,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李组长翻档案时拧起眉头,颇有愤愤不平的模样,“去年1月29号,你曾联系过我们,说你的丈夫在婚姻期间曾有过辱骂、殴打、X虐待……”   楚文禾听得浑身发毛。   他想起来了。   原主为了把江郁逼出来瞎扯的,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江郁慢悠悠整理着袖口,眉眼间颇有种等着看笑话的戏谑,这种情况似是早料到了。   李组长:“是真的吗?”   “呃……”   楚文禾抓了抓头发,“不是。”   叮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圈。   是真话!   李组长愣了一下,所有人都跟着愣了一下。他们都打量着楚文禾,一股不信任感开始蔓延在低温的接待室中。   “……”   李组长继续往下念:“以及,婚姻期间的冷暴力——”   “等等。”楚文禾立刻打断,“这个有,这个真的有!”   滴滴滴——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叉号。   【撒谎】   楚文禾:“??”   他没想到自己和原主切割得那么干净,说好主线是替原主把前夫追回来,明明长得几乎一样,他却没继承原主的任何东西。   这事,早在遇到江郁前他就奇怪了。   原主沉在羊波湖生死未卜。   唯一能回答他的系统成了一条天天只想吃馒头块的胖头鲤鱼。   李组长彻底后悔了,他没想到委员长信任的omega竟然撒过那么大的谎。而且楚文禾似乎自知事情败落,已经不想看他们了。   李组长:“你说你九个月前怎么那么胡涂呢。”   楚文禾苦脸。   ……九月前的也不是我啊。   眼看着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   交警队长一看“立功”的机会来了,当即说:“你这omega敢情还有前科?”   楚文禾:“以前的事不说,今天的事难道你们不管吗?”   “共协刚批的新规定,”江郁抬眼看他,“为了防止omega诬告,有过‘污点’的omega三年之内都不能再去共协告状了。”   楚文禾:“??”   交警队长凑到楚文禾面前,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诬告是多么严重的事,你会毁了这位alpha先生的声誉。”   “好了,”李组长死活想不出找补的办法,又担心楚文禾被扣下,说,“他们这也算私事,让他们私了吧。快去拿文件,alpha先生不想上诉的话就签个字。”   楚文禾惊愕于他们了事的速度,“什么文件?”   “谅解书。”交警队长耐心解答,“你赶紧表态认个错,看他能不能原谅你。诬告可是不得了的罪名,要是你前夫想告你,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楚文禾眉头紧皱,从诧异到愤怒只有几秒,“他闯进我家把我掳走,案是我报的,事实他他也没否认。你们不管就算了,还要我给他道歉??”   气到胸口起伏,喘不过气,气到五脏六腑没一处舒服,浑身都在震颤发抖。   江郁感觉楚文禾的状态不对劲了,向警员伸手:“拿来吧,我签。”   文件很快就打印好拿过来了,江郁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瞟了楚文禾一眼。   “……”   楚文禾红着眼眶瞪前夫。   江郁把笔落向右下角的署名栏,又抬眼看向他,“我这几天签了500多次名字,也不差你这一个了。早和你说别来,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   楚文禾冲着前夫的脸一拳就打了过去。   接待室瞬间就炸了。   “……”   江郁捂住鼻子的指缝流出鲜红的血,正好滴在了刚签过字的谅解书上。   楚文禾被三四个人拦着,仍是余怒未消。   这一通折腾,他总算明白江郁为什么阻止他过来了,看来江郁当初根本就知道原主的诬告,却放任原主满世界找自己。   刚才那一动手,警局的人登时不干了。   江郁一把将楚文禾拉回身边,再这样下去,人被扣下就麻烦了。   “就这样吧。”江郁看了交警队长一眼。   后者没敢说话。 第67章 绝招   车门关闭。   楚文禾坐在后排, 看着驾驶座江郁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点痛,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人。   江郁那边血早就止住了, 脸擦得干净,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间还能看到干了的血渍。   私家车开出巷口, 沿着小路往顺心诊所的方向开。   袁兵不在,两人得以一前一后隔着车座,免了接下来的一轮内战。   “为什么不躲?”   楚文禾没好气地发问。   实际上前夫的身手相当好, 他动手时情绪激动,前摇也挺长的, 想躲的话没道理躲不过去。   江郁调暗照明, 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想当你的病号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贫嘴,看来是真的不痛。   听江郁这么说,   楚文禾第一反应竟是缝住前夫的嘴。   去顺心诊所的路程不远,楚文禾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后颈的腺体从出了警局就开始发凉, 也可能是早就不舒服了, 只是在接待室时注意力集中, 没有察觉到。   楚文禾缩起脖子,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冬眠了。   中途, 江郁注意到了他的状态, 接连两次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   距离诊所还有两条街的地方,车停了下来。   “你很冷么。”   江郁看了一眼仪表, 车内已经到26度了。   最近开春,气温早就回升到了十几度, 楚文禾穿得也不算少。   “……”   楚文禾抬起眼皮:“我没事。”   “稍等。”江郁开门下车,在路灯旁停下, 拨宁辰的号码。   宁辰接电话挺快,就是接起来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注射抑制剂的后遗症,”宁辰躺在沙发上,头发刚吹得半干,把吹风机放在了旁边,“我和他说过的。他早就到了打抑制剂的时期,硬是躲了四个月,欠下的总要找回来的。”   江郁:“有能减轻发冷的药么。”   “有啊。”宁辰说,“不过他很会调理自己,每次注射完留意饮食和休息,保持心情舒畅也就没事了。”   江郁往车里看了一眼,“他自己调理没问题?”   “……”   听筒那头,宁辰深吸一口气,分几次呼了出来。   江郁:“可他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了。”宁辰眼眸微动,“人家大晚上好好的,忽然有alpha闯进家里去了,没事才怪呢。”   通话结束没多久,宁辰放在腿上的计算机进来了一封邮件,关于续任的邮件。   宁辰当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照理说江郁两年以来没什么把柄落下,也早就想好了专心去做个服装设计师。   那一枪开完的代价是有点大了,倒不是金助理那条人命牵绊住了江郁,是那种情况下执意开枪,让肖克看透了楚文禾在江郁心中的分量。   被抓到痛处了。   这次肯定被抓得很痛了吧。   一方面是元帅府过于高效的套路,一方面是毫无进展的关系。   嗡……   【肖克:喂,他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宁辰:“……”   是的吧,换做谁也会以为这俩人要复婚了吧。   【宁辰:应该快绝交了吧】   【肖克:啊?】   【宁辰:你干的好事】   ……   车内的温度调高后,楚文禾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了。   楚文禾穿书前也是天天和omega打交道,自己变成omega后上道很快。就刚才那事,在警署时气得难受,此刻再想,又觉得实在不值得。   难怪江郁要拉他走。   早知如此,他就不折腾这一圈了。   偏偏是旁边的alpha,似乎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楚文禾:“我真的没事。”   又重复一遍。   车的后备箱有不少备用的衣服。江郁回来后,给他披了件长外套,又缠了一条深浅蓝条纹的围巾。   然后盯着他,观察他的状态。   楚文禾猜到是那通电话的问题,肯定是宁辰故意夸张了他的“病情”。   这是医生和医生之间才能打的哑谜。宁辰对药量的把控相当准确,除了注射完的一个小时有点应激,平时基本没影响生活。   “我真的没事……”   江郁没怀疑宁辰的话。主观上他信任多年的好友,客观上他对omega的了解非常偏科。怎么让omega发热他懂,至于omega发热之后的日常,就不在他想知道的范围内了。当然,这是指以前。   江郁回到驾驶位,“你也饿了吧。”   “回诊所,我在家吃。”   楚文禾迅速说。   “好。”   江郁答应得很干脆。   ……   ……   程玉听宁辰说楚文禾已经没事了,才放心洗了个澡回卧室休息。可楚文禾迟迟不归,程玉也睡不着,干脆拿起通讯器刷视频。   最近有不少共协的动静,柳冬炆下手很快,把旧档案全翻出来重办,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这一举动,着实让omega们感受到了共协的诚意。   程玉还不知道柳冬炆也因为这事糟心,还好李组长机灵,要是警局的事追究下去,算来算去还是楚文禾吃亏。   走廊传来脚步声。   没过多久,又听到了开门声。   等程玉去客厅找楚文禾,就看到楚文禾坐在沙发上裹着衣服筑巢,江郁在厨房确认准备了一半的食材。   想起来了,要是江郁没来,楚文禾正好是要做晚饭的。   程玉向楚文禾使眼色:怎么又把人带回来了?   楚文禾摇摇头。   他也没想到江郁会萌生出帮他做饭的念头。   程玉往厨房探了探头,看到alpha扎了围裙,把锅放上灶台。   就这么个alpha,   乍一看竟然还怪可怜的。   楚文禾从衣缝伸手,摸索沙发夹层里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好看的alpha更容易博取omega的同情。而同情他们,就是不幸的开始】   又把手指向下移动:【切记,切记】   程玉郑重点头,跑到厨房门口,“喂,我也饿了!前妻的朋友也该关照一下吧?”   江郁看了他一眼。   “……”   程玉:“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   ……   楚文禾一直在猜宁辰说了什么。   客厅歪斜的桌子,是几个小时前他们对峙过的地方。江郁从厨房出来后,桌子推回原位,把他连衣服带巢抱到了椅子上。   楚文禾看着面前摆好的面碗,抬头时,alpha坐到了他的对面。   时隔没多久,再次用这张桌子,仍然是面对面,只是两人不再对着一个信封,而是一碗面。   它正冒出袅袅白烟湿润着楚文禾的眼睫,气氛有点怪。   江郁递筷子给他。   楚文禾的确是有点饿了。   中午饭吃得早,晚饭又莫名耽搁了。   与此同时,楚文禾大概猜到宁辰说了什么了。江郁从下车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过,这是怕他情绪再波动起来。   那封信封,还在桌子上。   楚文禾指着示意,江郁点头,楚文禾拆开了它。   信封有元帅府签发的标志,结合之前江郁开枪也没被抓,楚文禾虽不知道前夫具体在干什么,但在元帅府有职位是没跑了。   拆它之前,楚文禾还在想,是不是前夫为救自己丢了工作才不痛快。   要是眼前的alpha真因为自己毁了前途……   等打开一看:续约2年。   “……”   楚文禾拧着眉头,又看向前夫。   难道是本来该延长更久,因为自己只延长了两年?   江郁没说话,只是把委任状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塞进口袋时无声叹了口气。   楚文禾:“对不住啊。”   江郁:“没事。”   半晌,江郁:“那你……”   楚文禾点头:“酒店的事我是想感谢你的。”   在医院就想开口的。   如果不是柳冬炆忽然出现的话。   江郁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   “有些话,我要跟你讲清楚。”   楚文禾把面条拉到与视线齐平,慢慢把它放进嘴里。   “你说吧。”江郁看他,“只要你开口,也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   alpha的直接过于敏锐。   话开个头,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客厅到了半夜格外安静,偶尔有驶过街道的夜间出租。   路灯反射的光亮徐徐打在窗户上,影子拉长,又在两人的身上流淌过去。   桌前,楚文禾和江郁对视。   楚文禾:“我只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   江郁:“?”   楚文禾低头吃面条:“大一两岁勉强可以接受,最好是大五岁以上。”   吸——   吃得面无表情。   江郁看他:“和三十岁以上的alpha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楚文禾说。   同时,江郁在通讯器的对话框按了一行字:   【如果一个omega(25岁)说他想和比自己大5岁的alpha在一起,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点击发送。   30秒后。   袁兵先回了消息,是条语音。   江郁看着话说一半的楚文禾,把通讯器放在桌上,按下播放。   袁兵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我想到的是工作和房产,不过现在很多alpha到了30岁也很拮据……。能考虑的东西太多了,这我也不太懂,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情绪比较稳定吧。可能是omega想过安静的日子,不追求浪漫,也不喜欢折腾……】   楚文禾从语音开始播就在点头。   叮。   【宁辰:情绪稳定?】   叮。   【吴新:我觉得是情绪稳定吧……】   叮。   【肖克:被拒绝啦?】   叮。   【莫兰德:是情绪。我夫人说的~(wink)】   叮。   【娜卡:情绪】   叮。   【柳冬炆:问我干什么??!!】   通讯器收回口袋。   前夫似乎想说些什么,忍了十秒没说出来。   楚文禾把脸埋进碗里喝汤,抬起头,认真地说:“年龄足够小的也行,我也接受养成。”   话虽如此,看向前夫的眼光却在说:你实在不像能养成的好材料。   江郁抱起手臂,“两头堵是吧?”   ……   十分钟后。   楚文禾在门口送别前夫。   江郁回头看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改明我再来找你。”   楚文禾站在斑驳的光影:“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救了我。今天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   下楼出了诊所。   江郁看到通讯器里宁辰询问的消息。   【江郁:过程不太愉快,不过他说“看到我没事就放心了”,看来心里也是有我的】   【宁辰:不错啊】   与此同时。   程玉从卧室探头,楚文禾在客厅收拾些什么。   “我就知道你还是担心的,”程玉笑着说,“你这人心好,再怎么说也是件大事,这回终于放心了吧。”   “是啊。”   楚文禾拖出箱子,“这样我就能放心搬家了。”   *   搬家,   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   目前诊所和住处都在一栋楼里,诊所是柳冬炆投资他们买的。   前几个月,靠直播和给梅泽干的活,楚文禾和程玉已经攒了一笔钱。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柳冬炆的钱还了再买新房。   不过搬家这事,也得先告知一声。   最近家里还有件大事:蓝毛过来了。   蓝毛一直是租房住,前些日子因为许今和粉毛的事被黑到退网,干脆把房子一退出去旅游了。总的来说,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听说宋明艺还想把蓝毛叫到家里去,蓝毛想到去了要看那俩秀恩爱,就说再问问别人。   楚文禾想起蓝毛压断三根肋骨的事,出了院也需要看护,于是和程玉商量了一下。程玉说:我那屋大,让他和我住一起吧。   一周后。   楚文禾给柳冬炆打电话。   柳冬炆接连点头:“可以啊。怎么忽然要搬了?”   “嗯……”楚文禾说,“各种事吧。”   柳冬炆一听楚文禾的语气就懂了,当即提醒:“新房你们已经买了?”   楚文禾:“还没。”   对面的柳冬炆松了口气,“你和程玉的名字要是登记了,他想找你连10秒钟都花不了。”   “……”   楚文禾:“你的意思是?”   柳冬炆:“你不介意的话,先登记我的名字,钱的事怎么都好。”   ……   沙发上,蓝毛正捧着一碗葡萄看电视。   程玉在客厅把需要的东西装箱,前两天不要的东西扔了几次,结果还是剩了不少要带走零七零八。每件东西都不大,放在一起份量却不小。   楚文禾还有担心的事。   前夫好几天没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过来,要是看到屋里在收拾东西,肯定要猜到他想搬家的事了。   一直以来,楚文禾也没能成功阻止江郁进门,要是反应过度,也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蓝毛咀嚼着葡萄,把皮吐了,“那养条狗呗?”   程玉:“……”   楚文禾也觉得不靠谱,但这话碰巧被话筒里的柳冬炆听到了。   柳冬炆:“狗!养狗好啊!我手里就有条好狗!”   *   狗,好狗。   捷克斯洛伐克狼犬。   外形与狼无异,金玉般的瞳孔,灰白色的毛发里掺杂了些黄褐色软毛。在柳冬炆的身后,飞奔起来爆发力十足。   楚文禾看着它在院子里跑,听说这种狗虽然聪明,但也很需要遛。   程玉和蓝毛凑在一起拍手叫好,“帅——!!”   等柳冬炆牵着它走近,楚文禾才发现这狗的眼神有点“智慧”,这可能是它唯一不像狼的地方。   “不纯,有哈士奇血统。”   柳冬炆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阻止狗舔它的脸颊,“不过它不拆家,而且很聪明,是我从小把它抱回来养的。”   蓝毛惊叫:“啊——,是共协培养的犬种吗?我在明艺那里也见过!”   这犬改良过基因,是专用犬。共协的会员都是omega,出去调解的时候,为了防止alpha有不轨举动,就会带着它去。   柳冬炆:“我这条是淘汰的,看着怪可怜的就私用了。不过它也经历过训练。”   说着,柳冬炆用手拍了拍狼犬的背:“阿尔法,给你新朋友打个招呼。”   楚文禾还是有点怕这玩意的。   30公斤左右的大型犬,肌肉发达,目测少说也有半米多长了。   尤其是从小养大的狼犬,就算有柳冬炆搭话,也不会轻易接受“新朋友”的样子。   最大的问题是诊所还要营业,万一伤了来看病的omega就麻烦了。   蓝毛已伸出手去,握了握阿尔法厚实的爪子。   程玉:“你牛啊!”   “嘻嘻,”蓝毛说,“不用怕,这狗不咬omega的。”   楚文禾:“?”   柳冬炆笑道:“对,这是专门咬alpha的狗。”   培养的原理和训练一般犬类差不多,从幼犬抓起,分别给它闻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味,闻到alpha气味的时候,给它一点不好的体验,闻到omega气味的时候,再给它大大的好处。   反复下来,狼犬顺从omega的指令,却会对alpha的气味极度厌烦。   楚文禾蹲下身,把手伸过去。   阿尔法用它那厚实的爪子在楚文禾手上拍了几下。   正在这时,外面路过一个插兜的alpha,阿尔法耳朵一竖,呜呜叫着就要往外冲,把那人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   楚文禾接过犬绳,他决定把阿尔法领回家。   ……   ……   阿尔法住进楚文禾家后,柳冬炆就多了个心病。   隔三差五给往顺心诊所打个电话,问江郁有没有再去过。   同样的心病,程玉和蓝毛也有。   30公斤的狗饭量可想而知,每天遛它也快把俩人累死,也这么好的狗迟迟没有用武之地也够糟心的。   以前江郁过来,程玉总提心吊胆,如今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等不到人了。   柳冬炆去开一月一次的早会,远远看到江郁,走得快了点假装偶遇,“呦,最近怎么样啊?听说楚文禾都报警了,你也没去哄他?”   江郁看鬼一样看他:“关你什么事。” 第68章 偶遇   元帅府例行会议。   月一次。   约四个小时。   部门组长以上级别和最近有重大项目的人员才能参加。   高层会议室内, 墙壁挂着历代元帅的肖像。红木会议桌铺就深绿色天鹅绒,两排水晶杯和银质笔筒对着高端的皮质座椅。   窗帘拉开了一侧。   秘书按照均匀的间隔摆放厚厚的数据。   会议室的角落,咖啡服务台旁摆放着精美的瓷器和饮品。   娜卡金发的一侧塞在耳后, 深蓝色的制服长裙裹着大腿, 等待咖啡入杯时, 听到同样早来的吴新打了个呵欠。   所有人都知道吴新这几天有多惨。   表格出了两个纰漏,改的时候还改错了一个,被参谋长在群邮件里一通说。   吴新:“别同情我, 是我活该。”   娜卡低声问:“参谋长那天晚上的消息,你回复了什么。”   “情绪。”吴新挂着黑眼圈, “我感觉说完后他的情绪更不稳定了。”   凡是在元帅府待过一段时间的人, 都会对江郁萌生出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一方面江郁处理事情的效率总能让人在迷茫中看到曙光, 另一方面这人又实在不在乎外界议论,失去耐心时的表情令人绝望。   可又听同在梅泽的人说,江郁设计服装的时候还是愿意给甲方面子的。   综上,他们得出结论, 江郁是不想在元帅府的事上花时间, 反而愿意投入精力在梅泽。   参谋长续约的消息传开后, 众人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没有人真的希望江郁离开, 当然, 如果参谋长能倒点小霉, 那可真是喜闻乐见。   半小时后。   会议正式开始了。   元帅身旁今天空了左边的位置,肖克姗姗来迟, 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果不其然招来了旁边柳冬炆嫌弃的眼神。   当时,吴新正在投影仪前汇报工作。   列席的高层们都穿着整齐的深色西装, 会议室紧张的气氛因为肖克用手扇风短暂消弭,又在翻阅纸张的声音中逐渐恢复正轨。   江郁坐在元帅右侧, 那身西装剪裁精良,完美贴合身形,同色款领带系在领口,白衬衫勾勒出冰冷的颈线。   话筒传来吴新的声音。   “总的来说,由于金助理的死亡,我们对盛利集团老板齐阳易的调查可能暂时不会有进度。这件事我会负责,具体的方案仍然在调整……”   盯了几个月的目标死了,了解过内情的人都会有点担心,众人皱着眉头,没有人知道盛利集团的事会往什么方向进展。   元帅苍髯劲骨,雄厚宽阔的肩膀支撑着厚重大衣,摸过手拐时看向肖克。   “是这样的,”肖克挪了一下腿坐直身体,“我们在梅泽还留了一张牌,我休假期间,他也联系上了齐阳易那边。当时就是通过金助理搭的线。”   众人都向肖克看去,感觉仍有难处的样子。   肖克挠脸,“不过这人活像个泥鳅,在我身边也几乎没有纰漏,不容易抓住把柄。”   “这件事我会去办。”   江郁的声音适时打断了肖克,“金助理死亡带来的一切影响由我一人承担。以往针对盛利集团的计划不必搁置,各部门请照常进行。”   钢笔落在纸张的沙沙声传来,两排长桌上的众人在做笔记。   “还有……”   江郁起身时,众人视线迅速聚集。   “我为那天在东兴酒店开枪的冲动行为以及给各位的工作带来的不良影响深感后悔,连日来一直在反省和自我检讨。”   “即便如此,各位还是给了我充分的信任,使得我能继续在这个位置上与各位共事,我感到非常地荣幸。因此,虽然在邮件里已经说过一次,但借着今天的机会,我想再次向各位表达感谢和歉意。”   说完,郑重低下身。   众人:“……”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在想,这丫心里肯定没有一丝悔意。   ——柳冬炆说得很对,那一枪就是理智地泄私愤。   而江郁那边,道完歉立刻恢复状态,已经进入到下一个主题了。   江郁翻动文件,“共协委员长新任,按照规定,我们将再次考虑调取213号事件数据的申请。请委员长给出意见。”   柳冬炆拿近麦克风,“驳回。”   江郁:“下一条,关于科研部实验的结果,具体情况宁辰会向各位汇报……”   (柳冬炆:“啧。”)   ……   会议结束时,碎纸机发出嗡嗡的运作声,有的人靠着椅背放松,赶项目的已经拎起公文包小跑出门了。   柳冬炆眼睛发酸,一直在假咳清嗓子,明明都要开春了,流感又反复起来。   “你怎么搞的啊,”肖克看旧友,“没去中心医院看看?”   柳冬炆拿出卫生纸擤鼻涕,对折再对折,继续擤,“江郁最近在梅泽很忙吗?”   完全不搭边的回答。   两人都习惯了这种各说各话的模式。   问题是,   话题还总能平稳进行下去。   “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肖克抽空把文件交还给了身后的秘书。   两人的对面,是会议一结束就被围住的江郁。本来要卸任,又因为续任成功,很多交接过的事项又重新返了回来。   加上月初更新系统,事情就更多了。   ……   “参谋长,边境派出去的眼线到了一批,晚上我给您发报表。”   “22点之前的话,能很快回复。”   ……   “这份文件麻烦您签一下字。”   “招标结束了?”   “还没。”   “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留意永巷那边的楼盘。”   ……   “您看一下。这是之前抓住的双面间谍,秘密处决的指令已经下达了。没有问题的话会在一周后执行氮气死刑。只是上一位间谍的执行持续了22分钟,期间反抗剧烈,我们也在考虑改为注射。如果改的话,我再重新写一份文件给您。”   “都吐干净了?”   “是的。”   江郁没再多问,掀开文件的一角签了字。   ……   “参谋长,宁辰那批实验的事,材料我这边报上去了。关于治疗,您之前说会有更合适的人选,请问可以开始准备了么。”   听到这里,   江郁签文件的手停滞,顿了两秒,“再等等。”   “好。”   与此同时,旁边的组长接过了文件。   柳冬炆托着下巴看江郁。   年轻真是好啊。   哪怕是跻身前列的alpha,只应付梅泽的“卷”也该筋疲力尽了,更不要说又多了元帅府的幕后任务。   刚才还想着江郁是不是在梅泽太忙才没空去找楚文禾。   今天听来,哪个项目对哪个人,有什么进度,这alpha脑子清醒得很。   “喂……”   肖克的手在柳冬炆面前晃了几下。   柳冬炆回神:“干什么??”   肖克赔笑,轻描淡写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格外关注江郁呢。”   “没有!”   柳冬炆起身,把文件装回公文包。   期待某人被狗咬罢了。   ……   ……   顺心诊所,午休。   捷克狼犬阿尔法因为今天的运动量不足在客厅走来走去。   程玉和蓝毛也因为alpha始终不来焦躁。   “他真的说了过几天再来?”蓝毛问。   “是真的!”程玉抓着头发,“我亲耳听到的,你已经问我5遍了!”   蓝毛抱起胳膊:“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程玉:“就是说啊!!”   楚文禾收拾桌上的鼻涕纸。   前两天柳冬炆亲自跑来给送狗粮和生骨肉,两人在门口草草见了一面,楚文禾前几天信息素紊乱使得免疫力有点差,结果才十几分钟就中招了。   麻烦的事在于他申请过专利的颗粒药全都卖完了,因为市场上卖得不好,出货也寥寥,楚文禾以诊所的名义下了订单,至今还没拿到手。   太难受了。   鼻子塞住几个小时了。   程玉从沙发那边探头看他:“那药我们给了大佬很多来着,干脆要回来几包?”   楚文禾摇头。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况且柳冬炆那病情还反复,说不定手里的都不够喝。   蓝毛把阿尔法抱在怀里逗,这狗相当有力气,只是闹着玩的一扑就把蓝毛扑倒了。   “哈哈哈……”   蓝毛揉着它的狗头,看向楚文禾:“我等不下去了!要么你给他发个消息叫他来??”   程玉点头如捣蒜。   楚文禾:“……”   这俩家伙有点本末倒置。   养狗,就是怕对方来,不来不是更好么。   ……   叮咚。   是诊所的铃声。新病号来了。   楚文禾戴口罩下楼,刚到候诊室门口就看见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alpha带着年轻的omega。   这alpha一看就是有点积蓄的上班族,肚子堆在腰带上,对omega说:“你这感冒没完没了的,早就和你说过你们omega不能这样……”   咚咚咚。   楚文禾敲了一下敞开的门板:“不好意思,这位alpha先生请您去一楼等候,一会儿的身体检查,我们诊所不接待alpha进问诊室。”   “我哪里没看过啊?”alpha回头瞟了一眼,见楚文禾身条挺顺,声音小了点,“我就在这里,你给他看吧。”   楚文禾:“……”   已经是今天的第3个了。   alpha们可能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原来诊所没贴出“alpha止步”的告示前,也没几个alpha会上来。自从贴了以后,上来的人反而变多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楚文禾打开问诊单,他已经能预料到几分钟后会发生的事了。   alpha一坐下就解开了紧绷的西装扣子,又在诊室打量了几眼。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就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哈赤哈赤的。   等alpha反应过来的时候,狗已经冲进来了——   “啊啊啊!!哪来的狗?!!”   吓疯了的alpha拔腿就往外跑,楚文禾淡定目送阿尔法追了出去。   阿尔法一个猛扑咬住了alpha的裤子。那一人一狗跌跌撞撞就滚到楼下去了。   没过几十秒,alpha已经跑到长街去了,阿尔法这才偃旗息鼓,吐掉撕扯的衣服碎片回来了。   “活该!”   最先开口的竟是看病的omega,他嘻嘻笑着,拿了alpha落下的公文包取出一迭钞票,“我最讨厌30岁的alpha,爹味重得要死,不过是多活了几年,还以为自己多博学呢,啰嗦个没完没了。”   楚文禾:“……”   omega叹了口气,“还是年轻的omega好啊。有新鲜感还刺激,体力也好。”   楚文禾:“……”   虽然但是,这也不都和年龄有关。   不锻炼哪有体力好的。   填写问诊单,检查腺体,询问病史,一套流程下来轻车熟路。   楚文禾看着问诊单上的名字。   赵淼。   楚文禾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因为他是程玉的粉丝。赵淼看了许今和程玉的pk后,就惦记上了学筑巢,有段时间总来诊所。后来总找不到人,也就放弃了。   程玉说知道点赵淼的事:家境不好,没怎么上过学,有段时间喊着要攒一笔钱学点手艺,然后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alpha身边。   来诊所的三次,   每次也是跟着不同的alpha过来的。   “我想学筑巢。”赵淼一身奢侈品,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得靠这个保持alpha的新鲜感。”   楚文禾拉了拉口罩,“程玉不在,你还是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   送走赵淼,楚文禾在诊所的桌台写笔记。   这年头的omega,很小的年纪就游走在年长的alpha之间,把世俗人心看得透彻。   后来楚文禾想明白了,不是omega都变成这样了,而是只有这样的omega才能出来抛头露面。   大多数omega还在默默生活着,或是像宋明艺一样被养了起来,或是干脆生完孩子后回归家庭,有事业的就老实本分地做手头的工作。   而新闻也报道过,一个omega如果想学点手艺去到别的城市,算上住房找工作,再加发热期的花费和耽搁的工作,起码要攒到50万才敢真的迈出那一步。   楚文禾合上笔记,喝了口热水。   ……   又过了两日。   诊所的狗越养越肥,也对家里的环境很熟了,程玉和蓝毛还是没等到他们期待的人。   楚文禾对着镜子缠好围巾,戴上帽子,他要出门赴约。   宋明艺介绍了一个想学筑巢的朋友,那个朋友和alpha分手快半年了,因为早年频繁注射抑制剂,市场公开贩卖的药物已经压制不住发热了。   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只剩学筑巢这一条路了。   今天是学习进阶的理论知识,对面发来了高级咖啡馆的定位。   挺有名的咖啡馆,很适合聊天。程玉刚火的时候接过推广,当时谈合同就是在这里。   临走前,程玉叫他:“别忘给我外带一份通心粉!”   楚文禾在门口穿鞋时答应了。   ……   辅导的过程很顺利,患者起身感谢他后付钱离开,楚文禾去柜台点了通心粉,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   咖啡馆的前台熙熙攘攘,浓郁的香气弥漫,服务员拿着单子去后台叫单,回来说:“不好意思,可能需要您多等一段时间。”   楚文禾抬手:“没关系。”   “感谢您的理解。”   服务员再三道歉,听到后台在叫,又赶紧离开了。   今天是周末。   出来聊天的朋友也不少。   楚文禾看了眼通讯器,诊所是下午两点半午休结束,现在是一点整,时间充足。   铃……   门口传来铃声。   楚文禾莫名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向门口看去,他一回头,又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前夫。   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算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偶遇,而且是在外面。   江郁进门的时候在看腕表确认时间,beta服务员上前询问,江郁还说了名字,显然是有预约的。   “请跟我来。”   服务员引着江郁走,在放了号码牌的圆桌前停下,“还有一位对吗?”   江郁:“对。”   楚文禾把脑袋埋低,他的距离,已经能听见前夫说话了。   ……   江郁点了咖啡,服务员送来后也没动,目光在笔记本计算机的光屏上。   004-居家-围裙-橙白。   又过了三分钟左右,咖啡馆的门再次发出铃声,姗姗来迟的omega扶着挎包跑进来,向服务员指了这边的位置。   楚文禾稍一侧脸,愣了一下。   是赵淼。   接着,身后传来赵淼的声音:“我来晚了吗?”   江郁的目光扫过光屏右下角的时间,没说什么,只是合上了计算机。   楚文禾许久没动,   小心翼翼拿过桌上的纸巾,拉开口罩擤鼻涕。   ……   赵淼坐在了江郁对面的位置,显然是好好收拾过一遍才来晚的,因为走得急,还在按着胸口平复凌乱的呼吸。   期间,江郁拿出一张支票,签了一个数,倒扣在桌上推到赵淼面前,“电话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给你的报酬。”   赵淼摸过支票一看,“50万?!”   那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叫甚至惊动了周围的人。   楚文禾也听到了,   还在想50万怎么那么巧。   赵淼四处看了看,小声问:“我该怎么做?”   咖啡杯倒映着江郁面无表情的脸,“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赵淼:“你也可能不联系我?”   “是的。”江郁说。   赵淼又看了一眼支票,“那这钱……”   “联不联系你是我的事。”江郁垂眼喝咖啡,“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张。”   ……   听到这话,楚文禾的第一反应是,赵淼运气不错,转眼间就可以过上向往的生活了。摆脱那些alpha,这些钱也足够支付很久的抑制剂了。   只希望前夫的交易不会让人挣了钱也扒掉一层皮。   赵淼捏着支票看,戴了美瞳的杏仁眼就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方,视线落向对面的alpha。   虽说对面的alpha看不到全貌,但贴合脸侧的口罩轮廓还是能看出alpha有一张无可争议的好看的脸。   也不光是脸的问题了。   纯粹干净的浅蓝色正装衬衫配上灰色西裤,同色调的宝蓝色耳机戴在左耳侧。   春天一到,衣服比冬日穿得薄了,身材也更能看清楚了。   楚文禾许久没听到这两人再继续说话,身体稍微后倾。   须臾,赵淼把支票放回桌上,食指按着它,“另外一张就不用了,你看,这里人那么多说话也不方便,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   “——!!”   楚文禾一把抱住了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他听得太专注,连话里暗示的意味都真真切切听进去了。   江郁往这边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没动,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以至于没留意到赵淼伸来的手,等注意到躲开时,赵淼的指甲正好划过了他的袖口和腕表的表盘。   赵淼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楚文禾正好在看他这一桌。   下一刻,江郁的声音再次拉回了赵淼的注意力。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赵淼愣了一下,看着语气冰冷的alpha。   楚文禾干脆大方开始擤鼻涕了。隔壁的赵淼显然还不知道踩了雷,楚文禾了解江郁:一旦失去耐心,前夫会迅速下狠手收拾掉对方。   “吕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也够你一辈子爬不起来。”江郁的手指落向桌面,“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你乖乖听话把他‘送进去’,要么我把你们两个送进去。从前你吃进去多少,到了地方就得全给我吐出来。”   楚文禾:“……”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何必呢。   赵淼听得一哆嗦,唇角肌肉抽搐,“我知道了,我配合你就是了。”   说完,小心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那张支票。   江郁轻轻把支票扣住,不紧不慢拿起来捏在手里,“这个、就没有了。”   赵淼皱着眉头,后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给了你也是浪费。”   江郁拿起烛台的玻璃罩,   火苗燃烧纸张升起一股稍纵即逝的光亮。   ……   楚文禾有点意外。   前夫明明把赵淼的把柄捏得死死的,也知道赵淼实际上根本没有讲价的资本,却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子先给了一笔钱。   对于时间比金子贵的前夫来说,应该不会闲到专门跑来一趟戏弄一个不认识的omega玩。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了。   赵淼的过往江郁也查到了,起初是想给出这笔钱的。   楚文禾又想起在东兴酒店的更衣室,江郁提到弱者时的那番言论。再联想前些日子冒领抚慰金的事……   这时,咖啡杯突然落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最近还好么。”   江郁拉开他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第69章 登门   时隔数日再次看到前夫, 楚文禾的目光没定格在前夫的脸上,那件纯净的浅蓝色正装衬衫快闪瞎他的眼了。   袖口的绣线精致整齐,扣子是金属制的, 无一不透露出它的价值。   这一看就是前夫设计了自用的。   布料不说, 掺了白底的调和蓝给了视觉极度的舒适感。   alpha男装的款式并不多, 也没有繁琐的花纹和装饰品,能每天把西装穿出花样的就只有江郁了。   楚文禾被鼻间的不适感强行拉回了注意力。   他很快又抽出纸巾擤起鼻涕。   “感冒了?”江郁挪动椅子靠近,手掌掀开他浅棕色的刘海摸他的额头, “还好不烧。”   虽是不烧,   熬着也实在不舒服。   楚文禾稍微偏开脸躲了前夫的手。   这几天江郁不来, 楚文禾天天听到程玉和蓝毛的聒噪, 今日见到前夫还有点“稀罕”。   起初以为江郁可能太忙了, 看今天还有闲工夫和omega来咖啡厅,应该只是最近不打算来而已。   楚文禾自己还好,就是程玉和蓝毛已经魔怔了,好似姑娘等情郎似的, 怕他乱来又怕他不来。   两人一见面, 楚文禾也无话可说, 全程沉默如上岸的金枪鱼, 乖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通心粉。   为什么通心粉还没有来。   江郁叫住了路过的服务员, “请给我杯温水。”   “请稍等。”   服务员去到后厨, 在冲泡咖啡的饮水机前接了温水过来。   楚文禾就这么看着,还以为江郁会像短视频里的alpha那样端水给他喝, 再补一句“多喝温水”。   不成想,江郁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包颗粒。   包装袋上是经典套娃。   楚文禾记得它, 是自己亲手画上去的。   数日前他去梅泽结账,曾带了许多包分给梅泽的人, 当时还强行塞了一包给江郁。   还留着呢么……   “莫兰德的妻子喝完就好了,想来这药挺管用。”   江郁说着,干净的手指撕开包装,取出药包放进了温水里,嘴里喃喃着:“你送给我的这包,还不是用在了你自己身上。”   楚文禾:“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没送出去。”   “我周围的omega不就是你么,还能给谁。”江郁把杯子递近,脸也凑过来看着他,“快喝吧。”   楚文禾伸手接过,脸埋进杯子。   眼前的alpha几日不见有了种微妙的疏离感,然而那股危险的气息依旧让人警惕。   原主在婚姻期间承受了十足的冷暴力,以至于沉浸在报复性消费中逐渐颓废,又在适应了肆意挥霍金钱的自由后被扫地出门。   楚文禾穿书后躲主线,十中有九都是介意这位“前夫”的性情。   前夫不是喜欢“动手”的人,似乎不满足于单纯的让人皮肉受苦,而是轻描淡写击中人最痛的地方。这远比动不动拎人衣领的地痞流氓更可怕。   ——就是这样的一个alpha,此刻正杵着下巴认真看他,满足于他喝掉了自己递上的水。   楚文禾严重怀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系统任务的进度已经一骑绝尘了。   正在此时,程玉急匆匆进了咖啡厅,一看到他就走过来,满脸写着无奈:“怎么不回消息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楚文禾一看通讯器,好几条未读消息。   “通心粉好像快好了。”   “太磨叽了吧。”   程玉上一秒还在掐着腰抱怨,下一刻看到江郁,眼都亮了,“你怎么在这儿??”   江郁有点奇怪这人的突然热情,“怎么。”   “没、没什么……”   程玉谨记和这人接触肯定言多必失,心里又似有猴子在挠,干脆拉了凳子在旁边坐下,还要补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通心粉来了我就走!”   说着,还在桌子下面踢楚文禾的脚边,示意楚文禾开口。   楚文禾只觉得无奈。   想让那条狗有用武之地都成了程玉的心病了。   程玉见楚文禾无动于衷,又深知机会难得,急得抓完头发抓耳朵,“呃……距离你上次来,都好久了呢哈哈哈。”   “……”   江郁竟然看不懂这人了。   再看楚文禾,低头玩手指不说话。   须臾,江郁沉了口气,“上次的事我太冲动了,我那天心情很不好。这几天我也有反省,对于omega来说,alpha忽然闯进家里确实是件很可怕的事。不过,我的本意不是要伤害你……”   楚文禾:“……”   这回似乎有了点诚意?真的假的。   江郁放缓语气:“所以,我不会随意去打扰你了,你放心吧。”   “……”   为什么啊——!   程玉一头磕在桌上,然后疯狂抓乱了头发。   楚文禾并不执着于让前夫被狗咬,他纯粹不是好事之徒,只是前夫这番言论,配上一张好看的脸,让人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抗拒的恻隐之心。   不过楚文禾早就建立好了内心秩序,他表面看起来好欺负,骨子里却不是alpha一说软话就动容的人。   程玉:“前夫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江郁中途看向楚文禾,“我看你最近出门也多了,偶尔在外面遇到你也不错。”   “……”   程玉只想抱头痛哭。   楚文禾眼看着小徒弟从欣喜转向失落、失望、绝望,正要安慰几句,服务员带着打包好的通心粉来了。   程玉决定回去大吃特吃,拎着外卖盒就走了。   江郁这回确实打算暂时不去诊所了——宁辰的模拟很传神,说:你养过雏鸟么,如果想要它的信任,就绝不能把手随意伸进它的笼子。   失去了安全感,   就不可能再给予信任了。   江郁已经有了新的主意,见楚文禾也不麻烦,只要让袁兵在诊所附近守着,见到楚文禾出门立刻报告一下就行了。   “偶遇”的机会,多到像牛毛一样数不过来。   家里人多,反而束手束脚。   楚文禾喝完剩余的药,擦了擦嘴,准备离开了。   “等等。”   江郁摘下腕间的手表,“这个给你。你住院的时候拿到的衣服还缺‘装点’吧。”   楚文禾停住脚步。   不得了。   alpha口中竟说出“装点”这般专业的筑巢术语。   看来那天去宋明艺家,江郁也不只是单纯围观了一下而已。   对巢,江郁似乎也有点想法。   楚文禾转过身,拘谨又面带点不好意思。   一般人看来的“贵重物品”,在他眼里就是上好的筑巢素材。江郁没说错,和住院几日庞大数量的衣服比,装点用的首饰确实少了。   “拿着。”江郁又递近了些。   楚文禾几乎伸出手去,一个片段却在那一刻倏地闪过脑海。   就在不久前,他不经意间目睹了赵淼的手从它的表盘上划了过去。   等到再次回过神,楚文禾看着精致奢华的表盘,却是全然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伸出的手,也慢慢收了回来。   “没关系的。”   楚文禾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江郁看着楚文禾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拒绝的东西。   前妻的“弱点”就在于对筑巢素材没有抵抗力。东西送出去时,江郁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性。今天前妻忽然转了性子,是对自己的东西没有兴趣了么。   江郁没有立刻离开咖啡馆。   楚文禾喝水的玻璃杯还放在桌上,江郁给宁辰发了消息。   【宁辰:你在意这个?他要你的东西也不等于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啊,不要就算了】   【江郁:可他为什么忽然不要了?】   【宁辰:那原因可多了。比如他对你的讨厌投射到了素材上,或是单纯不喜欢这件素材】   【江郁:还有别的可能么?】   【宁辰:啊,对了。有些omega对素材有严重的“洁癖”,洁癖轻的可能不喜欢素材有其他omega的味道,严重一点的,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江郁瞬间有头绪了。   看来这块表进楚文禾的黑名单了。   收拾桌子准备离开时,江郁把腕表丢在托盘上,连同空了的咖啡杯一起倒进了公共垃圾桶。   理由虽是找到了,江郁还是感觉到了心底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卡在午休的最后时刻回去了。   想着先去趟家里放下围巾,一进门却看到程玉和蓝毛两人呆愣着,一看到他,心虚地互相看了一眼。   阿尔法也在,抬起智慧的杏仁眼珠子看他,嘴巴闭得紧紧的。   楚文禾第一反应是出事了。   “怎么了?”   莫不是又有alpha执意往诊室钻撵不走了。   这两人的态度让他有点慌。   “呃……”   程玉看了蓝毛一眼,眼珠子慌张转了转,“刚才我出去找你,想着顺便把垃圾倒了,就去你房间拿了塑料袋……”   楚文禾咽口水:“然后呢?”   程玉:“我走的时候没把你屋里的门关上,蓝毛在我屋里睡觉,所以……”   不用等程玉把话说完,楚文禾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念头闪过脑海,   楚文禾呆愣在原地。   蓝毛放缓语气:“文禾啊,其实也没有太……”   楚文禾已冲回卧室去了。   衣橱还大开着,那狗相当聪明,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就扒拉没完,不上锁的衣橱根本挡不住阿尔法的执念。   地板散落的衣服十件有七件都咬坏了,有的还弄脏了。   扣子盒摔开在地上已空空如也,领带扣咬出了齿痕,腕表好像是摔在地上的,表盘磕碎成了蜘蛛网状。   楚文禾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程玉和蓝毛站在门口像冰棍儿似的完全不敢说话,阿尔法嘴里呜呜几声,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走来走去,知道犯了错误却委屈得不行。   窗帘吹起一角,时间仿佛静止了十几秒。   楚文禾长长舒了一口气,平淡说:“我有点累了,帮我挂着休诊牌。”   “文禾呀,它……”   程玉和蓝毛正要挤进门去,楚文禾说了句“我没事”,就把门关上了。   ……   关上门后。   楚文禾后背抵着门板。   走的时候窗户没关,又是一阵风吹过窗帘,它带了一丝春日将近的温暖,却有着秋风扫落叶的悲凉。   搬家的新房看好几天就等着付钱了,他想无声无息地走,也知道现在收藏的筑巢素材不会再增加了。就好似一笔放在家里的、再也不会增长的财产。   柳冬炆说这狗不会拆家。   的确。   阿尔法精准地拆光了所有alpha的东西。   楚文禾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工作:狗不是故意的,不能怪狗。   好不容易缓了缓,楚文禾走到衣橱边蹲下身,拾起装扣子的塑料盒,在屋里找了一会儿。   有一颗扣子飞到床下了,爬进床底找了好久才拿出来。   东西找齐后,楚文禾坐在地板上看那堆衣服,前夫的衣服普遍不算厚,材料连洗衣店都不敢轻易下手洗,在狗嘴里更是不堪一击。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陪伴他一周多的绀色外套。已经撕坏了几个洞。   把衣服抱起来的当下,   眼眶里一阵发酸,两行清泪落下了脸颊。   早知道是这样,在咖啡厅的时候就不该挑剔那块腕表了。   柔软的衣服抱在怀里,出门前它们还是筑巢的绝佳素材,睡在里面的感觉音犹在身。   他深知自己对素材的挑剔程度令人发指,活了25年,教过的omega无数,自己也从没摸到过如此衬手的素材,它们的色彩和质感很棒,组合起来绝妙,单独围在身上也感觉很好……   楚文禾喘了几口气,抬头无声地爆哭了起来。   ……   同一时间,   梅泽的设计室。   江郁从储物格翻出了一块手表。   与咖啡厅戴的那块是同款,颜色不太一样,是块银蓝色的。   衣服到饰品全是特别订制,仅此一件,能翻出同款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江郁仔细回忆楚文禾的表情,感觉前妻还是喜欢这块表的设计,只是不满于它被其他omega碰了。   要么去趟诊所送一下。   江郁刚起了念头,又想起自己说过不再去了。   接着,宁辰关于“雏鸟的笼子不伸手”的言论又浮现在脑海。   还是算了。   他虽自认不算言而有信的人,   但近期还是要注意点。   江郁把表放在桌上,想着等下次楚文禾出门,再找个机会戴在手腕上吸引一下前妻的注意。但凡前妻有意,东西送出去也是分分钟的事。   不得不承认,   腕表被拒绝给他心里种了一根刺。   短时间内不送去点什么,那股失落的感觉就挥之不去。   江郁在计算机桌前,打开昨天编辑过的文档。   004-居家-围裙-橙白。   “00”开头,做到了第4件的居家用品,预计总量在三位数。   那晚在前妻家的厨房煮面,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时,忽然就想到只有正式场合的礼服还是不够的。   正式的礼服设计需要耗费巨量的时间和精力,进度缓慢。倒是可以中途设计点居家和出行休闲的生活用品。   观察了一段时间,   前妻对方格设计好像也挺中意。   就这么转移注意力待了片刻,江郁喝咖啡时,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桌上的腕表。   犹豫两秒,   江郁拿出通讯器。   刚打开楚文禾的对话框,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江郁:“?”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三十秒过去了,依旧显示正在输入。   是话太多字没打完,   还是误触了,   亦或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发?   ……   顺心诊所里,   窗帘遮蔽的卧室已随着太阳西斜变暗。   楚文禾按着通讯器的键盘,【衣服都坏了,饰品也坏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些,挺多的,诊所的问诊单和笔不见了,角午的册子也撕碎了,还有那堆花生壳。我把饰品都找回来了,衣服再也修不好了,冬天的,春天可能用不上,其实空调开了冷风也能用……】   对话框不知不觉超出了系统能接受的输入字数。   楚文禾懵然不觉,   一边打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屏幕掉。   点发送时,系统给驳回了。   就这一驳回,楚文禾的脑子瞬间清醒了点,再看那段消息,写的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狗屁不通。   要是前夫看到这些,指不定说出什么揶揄人的话。   ……   江郁耐心等着。   通常,别人发消息时他会干点别的。   光屏进入了休息模式,江郁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目不转睛看着楚文禾的对话框。   直到它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彻底消失了。   又等了数秒,   它终究是没有再出现。   江郁:“……”   *   当晚9点。   客厅。   楚文禾蹲在厨房门口,用铁勺给阿尔法挖狗罐头吃。   在卧室哭了1小时,爆睡3小时,楚文禾感觉精神状态稳定点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阿尔法很懂事,灰溜溜地围着沙发走,眼珠时不时抬起来看他,似乎在确认他还生不生气。   楚文禾拍了拍它的狗头,“没事了。”   回到沙发躺着时,阿尔法还跟在他身后。   楚文禾给它挠了挠脖子,摸着捷克狼犬有点扎手的后背,那银白和黄褐色交织的毛发,有力的四肢和爪子,不难想象它如果驱逐起alpha来有多勇猛。   通讯器的光屏亮起在没有开灯的客厅。   嗡嗡嗡……   楚文禾看到前夫打来语音电话。   停顿两秒,楚文禾接了起来,“……有事么。”   对面也停顿了一下,前夫少有没话说的时候,似乎在等他说话。   “……”   须臾,传来江郁平静的声音:“没事吧。”   沉寂的客厅,   隐约有街外偶尔传来火锅店的喝彩声。   前夫的问候来的不是时候。   楚文禾看了一眼他给前夫的备注“货源”,想到下午的事,眼泪又涌了上来。   阿尔法在沙发旁垫着爪子睡觉,一看到楚文禾眼泪汪汪的,赶紧摇着尾巴跳上沙发,扑到楚文禾身上,用舌头舔起楚文禾的眼泪。   “哎,”   楚文禾一只手还拿着通讯器,空出的手捏着狗厚实的后颈皮,“别闹,你太重了,从我身上下去。别舔我了……”   江郁:“??”   “我在忙,先挂了。”   楚文禾匆忙说完,就赶紧挂掉了。   *   宁辰刚躺下就被消息轰炸了。   “哎呀……”   宁辰抓着头发坐起身,有个正在单恋的朋友真是烦人。   几分钟后。   【宁辰:你又要去?你别了吧……】   【江郁:这次不一样】   【宁辰:我知道……他上次注射了抑制剂,暂时稳住了信息素紊乱,但他的发热期其实还没到,而且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江郁:?】   【宁辰:我是想说,人家没偷没抢的,成年的omega,又是单身,身边有alpha也很正常的】   【江郁:我和你无话可说】   【宁辰:好好好……】   【宁辰:你别再重复历史哈,听到没】   【宁辰:喂……】   ……   江郁确实没重复历史,忍着仅剩1%的理智要走程玉的联系方式,打算先问个清楚。   程玉听到了客厅的动静。   想说那是狗,   打字到一半又舍不下那点想看江郁被狗咬的念头。   蓝毛抢过通讯器,【他回来就病了,下午开始有点说胡话,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停顿一会儿。   又说:【要么你来看看他?】   *   翌日。   江郁正常去梅泽上班。   听宁辰说,娜卡和蓝毛因为三根压断的肋骨结缘,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江郁忍不住想,是有些omega很容易被追到手,无聊也无趣——可现在想来,总比铁石心肠还喂不熟的omega要好许多。   此刻,设计台上摆着一盒冲剂。   起初江郁没发现它是楚文禾发明的,只觉得这玩意几乎没在大医院见过,又想到喝了它的omega流感都药到病除。   程玉说楚文禾病了,江郁猜到药不够了,联系药厂很快弄来一盒,想着送过去。   当然,也不是单纯去送药。   昨天晚上的事,不亲自去证实一下还是别扭。   江郁又想到自己的“承诺”,仔细再想,楚文禾不希望他去,是一个omega担心孤A寡O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胁。   那如果是两个alpha,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5点下班。   江郁去更衣室“偶遇”娜卡。   娜卡对着镜子涂口红,“都挺好的,就是小omega贪玩,有时候好久都不回消息。今天也是,中午发的消息现在还没回。”   江郁脱下羊毛衫,换上外衣,似是不经意间开口:“有些omega是这样的,我听宁辰说,他们故意晚回消息,是看alpha是不是担心自己。”   (宁辰:我说过?)   “这样吗?”   娜卡把金发塞在耳后,皱起眉头,“我是有点大意了。”   江郁满脸写着善意,好心建议:“你也可以这样,他总是不回,你就突击跑去见他。这样他就知道你担心,以后就会重视你的消息。”   “啊……”娜卡抬头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时钟,“这个时间好像正合适,我听他说,最近是在顺心诊所住着。你知道在哪儿来着?”   “当然,我去过很多次。”   江郁拎起手提袋,“碰巧今天我也有事要去,就捎着你吧。”   娜卡笑说:“那太谢谢了。”   ……   同一时间,遛完狗也累成狗的程玉上了楼。   就这么和蓝毛换着遛,捷克狼犬那运动量,两人的体力也完全跟不上。   阿尔法戴着共协的专属吊牌,跑起来威风凛凛,丝毫没有运动后的疲惫。   程玉掐着腰喘气。   他总算知道这狗为什么叫“阿尔法”了。   大佬是有点黑幽默在身上的:用不完精力的大狗,可不就是“阿尔法”么。   ……   顺心诊所照常休业。   关门谢客。   江郁把车寄存在附近,娜卡买了些点心,两人一起往诊所走去。   刚走到楼梯,江郁生来敏锐的洞察力发动了。   忽然想起,程玉在那日咖啡厅过分热情,而楚文禾玩手指的样子显然是在想别的事。   “……”   娜卡回过头,“怎么不走了?”   江郁漆黑的眸间微动,“不急,你先走,我跟着你。” 第70章 伪装   顺心诊所的气氛不同寻常。   江郁能感觉到。   娜卡是第一次来这儿, 完全是下班放松的心情,也没觉得几个omega住的地方能出什么幺蛾子。   诊所一共有三层楼。   一楼是前台,二楼是问诊的地方, 三楼才是楚文禾和程玉他们生活的住处。   此刻, 两位alpha一前一后, 已经走到了二楼。   娜卡走在前面,也没有留意江郁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拐到楼梯口时, 看到江郁在看二楼的牌子。   女alpha性格独立,骨子里也没有等人结伴的意识, 她抬头看向通往三楼的台阶。   江郁停住脚步的地方是二楼的走廊入口。   写着:alpha请止步。   楚文禾的字。   江郁眸色越发深邃, 细品着那行提示。   ——顺心诊所起码从他第一次来就不欢迎alpha进入。专门给omega看病的诊所, 不让alpha进其实是常识。   特别贴出告示,不是最近遇到麻烦了就是诊所内有了变故。   可惜这几日袁兵在元帅府帮他周旋派出间谍的事务,就没好让袁兵加班来看顾楚文禾。   正好今天袁兵再度开启了对他的定位。   应该已经在附近了。   江郁抬眼向上看去,没有再继续走。   娜卡穿着与金发形成鲜明对比的蓝黑色包臀长裙, 肩夸长方形小皮包, 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踏上台阶, 发出鞋跟踏地的清脆咔哒声。   然后一拐弯, 消失在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   娜卡知道江郁没跟上来, 她自顾自走, 刚拐进走廊,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不算深, 此刻也还是白昼。   然而潜在的威胁正弥漫出危险的气息,娜卡作为特工十足感受到了。   娜卡眯起碧蓝色的眼, 尖细的鞋跟在原地轻轻踏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倏地, 一条银灰色的身影从门缝中窜出。   快如闪电,   直奔她扑面而来。   “——!”   娜卡刚看清它的面目,踢掉高跟鞋撒腿就跑。   如果对面是个人,哪怕是个壮汉,她也能冲上去两下给撂倒在地上。   她只学过怎么对付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没学过怎么对付野兽般的狗。   女alpha身姿轻盈,从台阶一跃而下,然她穿的长裙束缚住了腰腿,刚踏下台阶就一个踉跄。   她一翻手腕抓住铁栅栏,脚踝往里一卡,稳住身形,掏出了上身内衣里的枪——   ……   ……   与此同时。   蓝毛还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几分钟前,娜卡发消息说在诊所附近了,要来看他。   蓝毛差点头发竖起来,赶紧给柳冬炆打电话问怎么处理狗的问题。   “暂时关起来吗?它闻到味儿了怎么办?”   话筒对面传来柳冬炆的声音:“你说娜卡吗?那不用担心啊!”   蓝毛因为宋明艺的关系对共协的捷克狼犬有点了解,这玩意训练出来就是专门驱逐alpha的。阿尔法更是由柳冬炆亲自训的,这两天已经痛击不少alpha了。   “怎么呢?”蓝毛不解。   柳冬炆在办公室,两条腿交迭放在桌台上,“我跟你说过,这是共协淘汰下来的狗。它是我养在家里玩的,当然会按我自己的xp来训练了。”   蓝毛挑起一边的眉毛:“你的xp什么?”   柳冬炆冷笑:“我只讨厌男alpha——”   ……   ……   二楼,楼梯中央。   娜卡枪都掏出来了,才发现狼犬不是冲自己来的。   阿尔法冲下来的速度排山倒海,强有力的后腿猛地一蹬,从她的头顶纵身一跃,直奔着二楼的江郁就去了。   “参谋长快跑——!”   娜卡惊呼。   狼犬一旦全力冲刺起来,快到完全剎不住脚的地步。   江郁眼看它跃起,知道它落地前不可能转向了,稍微一侧身,狼犬正好擦着胸前过去了。   但阿尔法的爆发力不容小觑,一落地就后腿接连蹬地,吊牌发出叮铃的响声,转头又冲着江郁冲过去了。   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   娜卡瞳孔放大,眼看着狼犬咬住了江郁的袖口。   那一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江郁竟然没躲。   娜卡的一根脚踝还卡在铁栅栏里维持平衡,黑色丝袜磨破后开了丝,她就这么拉住扶手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共协的alpha驱逐犬种,好像是淘汰下来的,但训练程度不低。”   江郁的袖口还在那撕咬力紧实的嘴里,空出的那只手拎住狗的后颈皮,把它拖到了宽敞点的地方。   娜卡仍不敢放松警惕,抬起抢指向它。   “不用担心。”   江郁看着呜呜龇牙的狼犬,唇边噙着笑意,“大部分alpha见到它第一反应就是跑,但这种狗如果不被激怒,是不会咬人的。”   共协可担不起驱逐犬看到alpha就咬的责任,训练的狼犬扑人时凶神恶煞,但一般只会撕咬目标人物的衣服。   所幸捷克狼犬外形酷似狼,   谁见了腿都得发抖,脑子里只剩逃命。   虽然只是撕咬衣服,但咬住就不松口外加会把衣服全数撕成碎片的习性,也够被盯上的alpha喝一壶了。   娜卡领会。   还好。   不挑衅就不咬人还好。   下一刻,江郁松开狗的后颈,啪的一声在狗头上打了一巴掌。   娜卡:“——!!”   刚才还在撕咬衣服的阿尔法两眼发红,瞬间就被激怒了,它又是一张嘴用力一咬,牙齿嵌进了眼前alpha的手掌。   捷克狼犬的咬合力足以撕碎人类脆弱的手骨,然而它训练有素,头一次见到不怕自己的人,咬了也不敢太用力,只抬头狠狠瞪着江郁。   龇起牙,发出威吓的咕噜声。   它发出了警告。   如同一根被彻底绷紧的弦。   如果alpha再有挑衅,它下一秒就会暴走。   江郁垂眼看着它,嘴里念叨一句“好狗”,一把推住阿尔法的后脑勺,把手推向了它的犬齿深处。   娜卡忘了把自己从铁栅栏放下来。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参谋长疯球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凶猛的捷克狼犬不甘示弱,已几乎接近愤怒,江郁拖着它冷声戏谑:“吃什么长大的?再用力点宝贝儿。”   ——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指望你了。   咔——!   一阵钻心的疼从手骨传来。   江郁引着它咬,却也是小瞧了这一咬的力量。   血顺着阿尔法龇起的犬齿流下,它感觉到眼前的alpha力气超乎以往遇到的任何目标,那人空出的手掰开它的嘴,用力往旁边一甩。   “参谋长!!”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袁兵刚到外面停了车就感觉到诊所里不太对劲,冲上来一看果然出事了。   阿尔法一落地,就感觉到楼梯口出现了一抹厚重如铁墙的身影,它本就被激怒,当时背上的毛就全竖起来了。   这个alpha……   盯着袁兵只看了一眼,阿尔法就全神戒备,保护omega的欲望登时拉到峰值,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娜卡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   她觉得,   人是干不过狼犬的。   可袁兵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那狗飞向自己的时候,袁兵一抬手,大掌一扣,就在空中握住了阿尔法的嘴。   那股惯性瞬间消弭在袁兵宽厚的手掌之间,阿尔法张不开口,在空中被甩了半个圈才落在地上。   狗一落地,脚在地板上打滑蹬了几下。   袁兵蹲下身,就着握住狗嘴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狗的脖子。   阿尔法激动得浑身发抖,本性使得它扭曲背部几下想要挣扎,却是完全动弹不得了。   袁兵抬头,   看向江郁在滴血的手。   江郁面无表情,只说了句:“别伤害它。”   袁兵点头,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绳,把手里的狗嘴捆起,另一头栓在了栅栏上。   ……   蓝毛和程玉听到楼下的动静,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中途,蓝毛还没挂断电话。   柳冬炆在话筒里说:“没事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它根本就不咬人——”   蓝毛站在楼梯口:“可是它满嘴是血。”   下一刻,柳冬炆发出惊叫:“啥???”   ……   楚文禾当时在卧室睡觉,听到客厅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出去一看,程玉和蓝毛不见了,狗也不见了。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蓝毛惊呼一声:“我靠这么厉害!!”   说的是袁兵。   袁兵起身把狗拖到一旁,还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感慨的。   狗的脸,永远都是那个表情。   但人脸总能变得很快。   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参谋长,在楚文禾出现在程玉和蓝毛身后时,忽然就捂着被咬伤的手垂下了头。   娜卡&袁兵:“??”   楚文禾还穿着居家的休闲服,一眼就看到了前夫被咬伤的手。   手……   是手伤着了……   接着,楚文禾就拨开挡在面前的程玉跑下了台阶,拉住江郁的手臂,“你没事吧?”   江郁知道前妻责任心重,养的狗咬了人肯定要负责。   不过前妻的表现远超自己的预想。   好像是真的担心了。   楚文禾拉着他:“先跟我来诊室消毒,你这样得赶紧去医院!!”   ……   顺心诊所主治omega由于信息素问题引起的疾病,楚文禾本人对犬类咬伤也没有医治经验。   他拉着前夫到诊室,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消完毒后包扎,又匆忙查了附近的医院,跟着袁兵上了车。   袁兵一路加快速度开车。   副驾驶上。   娜卡把丝袜脱下来放回包里,从车内后视镜看江郁,“……”   嗯。   真是个狠人。   再次向后视镜看去时,江郁的视线透过眼前微微湿润的发丝也看向了她。   意思很明确:不该说的话要烂在肚子里。   娜卡轻声“哼”了一下,瞥开眼看向窗外的同时翻了个白眼。   可怜的狗,   兢兢业业看家,莫名其妙就被碰瓷了。   欺负狗不会说话是吧。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边,也一同坐在车后排,他看到缠住伤口的绷带正缓缓渗出鲜红的血,心脏一抽一抽的。   手……   为什么偏偏是手呢。   袁兵拐弯等红绿灯时也看后视镜,心里感慨:患难见真情,夫人还是在乎参谋长的。他可能很快就要喝上喜酒了。上次没办婚礼,这次肯定能有幸赶上了。   江郁皱着眉头,闭合的嘴唇收紧。   狗崽子……   咬人的后劲那么痛。   每当他要把目光转向前妻,看看前妻担心的小表情,骨头连带着皮肉的那股锥心似的疼痛感就又把他拉回到现实。   娜卡冷笑着看:活该。   中途楚文禾紧急查了医院处理犬咬伤的流程,给柳冬炆打电话:“阿尔法平时有没有打疫苗?”   “有打,”柳冬炆都快疯了,“但它真的不咬人!!”   伤口的大小不能判断严重程度,即使是很小的口子,一旦感染,并发症就会随之而来。   “咬人就对了,什么人养什么狗……”   江郁的声音忽然传来。   电话里柳冬炆怒道:“文禾你把通讯器给他!”   楚文禾:“……”   江郁一抬手夺走通讯器,沉声道:“你那条好狗咬了人,我的医药费、旷工费、精神损失费全都算你账上。”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柳冬炆在那头拍着桌子呵斥道,“我早就说,omega应该团结起来不给你这种alpha生孩子,让你这基因绝种!”   通话不是公放,但柳冬炆的声音足够大,车里的人还是听到了。   袁兵&娜卡:“……”   楚文禾:“……”   江郁只感觉伤口疼得冷汗往下冒,咬牙冷笑:“没了omega还有人口占3成的女beta,omega本来人就少,先绝种的也是你们。”   柳冬炆:“你——!!”   楚文禾:“……”   袁兵&娜卡:“……”   总感觉这场争执没有任何赢家。   一个气得血压暴涨,一个疼得快说不出话。   ……   出了繁华的十字路口有个综合医院,名气远比不过元帅府直属的中心医院,处理个狗咬伤也是绰绰有余了。   楚文禾坐在诊室外的长凳上。   十分钟后,   诊室拉开了门,医生擦着额头的汗出来了。   医生示意他可以过来,进诊室时对他说:“你的紧急处理做得很好,伤口没有感染,也没有找到残余的犬齿碎片。只是有点伤到骨头了。”   照顾江郁的另一个年轻医生说:“这也真是幸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捷克狼犬咬了还没受重伤的人。”   大型犬,手骨咬断了的都不在少数。   可江郁这边,齿缝卡进骨头之间的缝隙中,不幸中的万幸。   所有人都感叹上天保佑。   只有娜卡知道,这压根就不是巧合。   楚文禾来到医生身边。   医生:“我开点口服抗生素和止痛药,记得让他按时吃。还有涂抹伤口的碘伏,过氧化氢和利多卡因,一早一晚换绷带的时候用。”   事无巨细的交待,显然是把楚文禾当成家属了。   楚文禾的心思完全不在被误解上,他把医生拉近了些,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问道:“他是服装设计师,这次受伤,不会影响到工作吧……”   听起来完全是妻子在担心老攻的前途。   护士们:“感情真好啊!”   江郁在桌台前养神,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静静地听着楚文禾和医生的话。   虽说前妻出于“医者父母心”会担心自己是意料之中,但楚文禾的表现未免过于心切了。   也难怪医生没核实身份就把他们对标成了夫妻。   医生一听楚文禾问alpha工作的事,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拍着楚文禾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好好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不会耽误挣钱养你的。”   楚文禾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注意到,前夫正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看自己。   ……   离开医院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了。   楚文禾拎着大包小包的药,与娜卡告别。   江郁示意他上车,“我住得不远,袁兵先送我回去,再送你回诊所。”   袁兵戴上一副干净的白手套,重新开上高速公路,围着高架桥转了两圈,下坡驶向南边。   此刻已是晚上8点,比冬日的8点天亮了些,却也是漆黑一片。   万家灯火,影影绰绰。   在市中心繁华的大街上黯淡无光。   江郁没有靠近楚文禾,而是独自倚在车门,单手撑着额边闭目养神,“袁兵你最近太忙,送完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袁兵:“?”   可是,他是刚忙过这一阵才来诊所守着的。   但袁兵没有多嘴:“知道了。”   楚文禾看了看两人,他以为江郁出了这种事,袁兵至少会在江郁的楼下守着。   伤口刚处理好,还有感染或加重的风险,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早晚用药,怎么能一个人待着呢。   忽然,楚文禾想到了宁辰。   有医生朋友,还是中心医院的医生,应该问题不大。   “这件事也别告诉宁辰了。”   江郁交待袁兵:“他知道了又该担心我。平时也够忙的了,睡得也少,我都不怎么去打扰他。”   袁兵:“……”   一来二去,袁兵也听出话外音了。   “呃……”袁兵停顿了几下,开车同时高度消耗脑细胞有点遭不住,“您得找个人照顾您啊,要么我联系人过来。”   江郁摇头,声音微弱:“不用了。我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楚文禾:“……”   看着不远处的红灯,表情越发凝重。   私家车驶向一栋高档小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楚文禾记得原书中提到过,江郁不管是明面还是暗面的工作都要兼顾诸多地方,因而在市中心有很多住处。   可楚文禾对前夫的财产没有兴趣,此刻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些事上。   ——不该把阿尔法弄到家里来。任阿尔法咬到前夫哪里,楚文禾都能接受,可唯独不能是手。   尤其是他收集的素材刚刚被狗清仓的当下。   要是前夫残废了,要是留下点后遗症,要是以后再也不能设计出好看的衣服和饰品了……   楚文禾感觉大脑里的那根芯滋滋发痛。   “天吶……”   楚文禾自说自话,捂着脸。   如果说素材被毁等于库存告罄,那前夫的手受伤了就好比工业流水线停电。   素材。   顶好的质感。   最完美中意的设计。   袁兵的车已经停在公寓楼下了,他打开照明,等着车上的两人。   楚文禾深吸一口气,“那个,要么我……”   袁兵铁色的眼珠不由得一亮。   有戏。   “没关系,”江郁伸出手去,“医院开的药给我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袁兵:“?”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在电子门的门口,面对面站着。   楚文禾看了眼怀里的手提袋,“……”   小区内夜深人静,路灯照亮的那滩角落,alpha的身形映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江郁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脸色和唇色也暗淡无光,加上那件杏白色的衬衫,袖口处的血渍和绷带缠住的手骨,在夜风中透露出一股病态的美感。   “给我吧。”江郁轻声说。   楚文禾:“你、你……真的没事?”   江郁轻轻点头。   须臾,楚文禾实在不好说什么,把药递了过去。   江郁难得没再说话,拿着它向电子门走,等待开门时,手还撑在门框旁。   这一切,都被楚文禾看在了眼里。   叮。   电子门开了。   江郁走了几步,稍微踉跄了一下,又继续稳住脚步,直到彻底消失在了楼道口尽头的电梯里。   楚文禾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袁兵:“…………”   还得上前问一句:“我送您回去吧?”   再次开车返向高架桥,夜色越发深沉了,袁兵很少看到楚文禾这样,整个人似乎陷入到了冥想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了。   袁兵严重怀疑楚文禾根本过不了今夜就得去找江郁。   可他已被贴上“最近很忙”的标签——袁兵不是只会逢场应和的保镖,上司给他贴好了标签,他就要贯彻到底,假设自己真的是很忙。   但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守着顺心诊所了,万一楚文禾动了心思,又有谁能带着楚文禾去——   想到这里,袁兵恍然一顿。   难怪江郁今晚要带着楚文禾也在车上溜一圈,原来是为了告诉楚文禾自己住在哪里。   袁兵:“……”   参谋长这人有点难评。   夫人很可怜,   袁兵自认如果自己也是omega,肯定不希望被这样的alpha喜欢上。   ……   顺心诊所。   楚文禾一回去就坐在了沙发上。   没吃饭,也没去休息。   呆坐了半个小时,楚文禾摸出通讯器给江郁发消息。   【楚文禾:你的手好点了没】   三分钟过去了。   未读。   以往几乎都是秒回的。   楚文禾抓了抓头发,拨通了语音电话过去。   忙音。   没有人接。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楚文禾等待期间看到了桌上的颗粒包装盒,他以为是订购的药到了,可它没有任何批发标识,就问程玉:“其他的呢?”   程玉半睡不醒的,“没有哦,这盒是江郁带来的。”   楚文禾:“……”   这下心里更不好受了。   刚才的那通电话前后响了十几声,最终被系统自动切断了。   同一时间。   江郁半身盖着素色的鹅绒被。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卧室中通讯器亮起又灭掉,反复折腾了几轮。   他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手指落在茶几上,轻轻敲着。   一个小时后。   江郁起身在冰箱里找营养液,听到室内的呼叫电话响了。   他来到门边看向屏幕。   楚文禾穿得挺厚实,裹着围巾,站在公寓的电子门前。   江郁拿起听筒:“喂。”   “我以为你昏过去了……”   楚文禾松了口气。   江郁看着屏幕里个子小小的前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有事么。”   楚文禾:“……”   江郁:“先上来吧。” 第71章 睡衣   每层只停一户的电梯, 彻底隔绝了邻里间的往来,也看得出,住在这里人都重视隐私, 连小区的物业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面孔。   叮。   电梯门敞开。   楚文禾看到了宽敞的平台空间, 砖墙是沉静的霜白色, 没有装饰品,没写名字的专属邮筒落了密码锁,旁边是开了一条缝的多点锁定保险门。   看来江郁挂完电话, 只开了门就回房间去了。   楚文禾咽口水。   喉结随之上下动了动。   但愿前夫不会看出他心思不纯。   起码回到家前,他是单纯担心前夫的手残废了。回家后, 手心里空空的想筑个巢睡一觉, 想到素材全都毁了, 差点眼泪又掉下来。   搬家的东西收拾了不少,诊所的客厅越发空虚,外加发热期将近,对筑巢的需求上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每两个月总有一段时间不舒服。   集中在发热前的一周。   就是现在。   楚文禾心里还有点小别扭, 他能轻易克服对普通alpha的渴望, 却很难克服对巢的追求。从他是beta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只是, 当beta的时候, 喜欢筑巢是病态。   意外变成omega反而歪打正着了。   若非如此, 他也不会在三个月前那晚把江郁用过的笔和写了名字的问诊单悄悄收下。   楚文禾抱着“整点素材”的心情来江郁家。   但愿江郁别看出他就是想进点货然后拿回去过发热期。   “打扰了……”   屋内没有开灯, 楚文禾小声说着,摸黑在玄关换了拖鞋, 踏上冰凉的地板。   进了屋知道难怪电梯只一户一停。   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是每户享有一层楼所有的房间。   奢侈到难以想象的配置。   怕是房间用不完也要全买下来。   楚文禾不知道照明的开关在什么地方, 脚踩地板慢慢走。   挨个看门,客厅L回形厨房对面, 又是一扇没有闭合彻底的门,隐约有昏暗的灯光。   楚文禾伸出手去,慢慢推开了它。   纯粹的卧室,室内没有多余的家具和装饰,外界对设计师的刻板印象多为色彩丰富风格浮夸,难以想象顶级设计师的家会简约至此。   然而,再看这些以黑白灰为主的极简风格家具,又会看出它高昂的细节。   这一切正如江郁本人的性情:不会留着没有用又没有价值的东西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如此说来,原主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江郁的生活。   原书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写原主购买奢侈品家具堆在屋里。抽象的壁画、手办、各种装饰用的瓷器,看着喜欢的都摆在一起。   楚文禾几乎能想象,那样的房间,对美学有极致追求的前夫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视线转回当下,昏暗的条形照明在床头,典雅无雕饰的纯实木床板贴近内墙,白色鹅绒被铺开在床上,江郁伸出的手臂落在上面,穿着贴合身体的黑色睡衣。   睡衣一看就是顺滑的材料,无领,与锁骨和冷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   这是有多累,   开完门回来就睡着了么。   楚文禾悄声走过去,只在床沿轻轻坐下来。   视线果然还是会被前夫包着绷带的手吸引,这实在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皮肤没有瑕疵,指间干干净净,没有粗糙厚实的钝感,也不似女人的柔软。   他暗地里怀疑,江郁应该会弹钢琴。   这样的天生骨相,从手到脸,再到肩背四肢,任哪家的家长见了都能一脚踹开通往毕生财富的大门。   前夫的五官偏冷,但不睁开眼的时候整体看起来并不凌厉,这么沉睡着,才能真切感觉到前夫的年龄确实小自己不少。   等等,这件睡衣怎么有点好看。   楚文禾盯着看了一会儿,恍惚间有点失神。   滴滴滴……   不知哪里冒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空转的意识,他下意识看去,好像是卧室外的饮水机到了自动加热的时间。   滴滴滴……   楚文禾还在伸着脖子看。   刚才他盯了许久的那只手却把遥控器丢在桌上,又悄然向他身来,然后迅速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拖进了被子里。   “——!!”   还不及完全反应过来,alpha空出一只手关掉了屋内唯一的昏暗照明。   瞬间,四方空旷的卧室彻底陷入了黑暗。   静得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吓的。   楚文禾像石化了一样侧躺着,身后的alpha圈住了他,被子往他身上带了带,久违地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下午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在想,”前夫的鼻梁蹭过他颈后的腺体,似乎是想嗅那里的信息素气息,唇边说话更似自言自语的呢喃,“什么时候才能抱着你睡觉……”   楚文禾死鱼眼,“有病吧你,放开我你这诡计多端的alpha。”   与此同时,楚文禾留意到搂住他的那只手是没有受伤的那只,他挣了几下,受伤的那只肯定是压在身侧了。   “喂,你别压到伤口了。”   江郁“啧”了一声,脸埋得更深,显然是不想理会他。   又在过了片刻后因为拗不过他,拉住了他的手臂。楚文禾感觉身体一轻,alpha把他拉到身上,他正好变成了趴着的姿势。   两人在柔软的绒毛被里面对面,楚文禾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眸看到,同样隐没在黑暗中的江郁也睁开了眼。   似乎是很困了,只是微微抬着眼皮看他。   然后,前夫的手伸到旁边点开通讯器,一时间,通讯器的光亮让楚文禾眯起了眼。   通讯器显示着程玉的消息。   【程玉:对,就是那只狗舔他。我跟你说清楚,那狗把你的衣服都咬坏了,文禾在屋里哭了一下午,晚饭都没吃下去】   光屏照亮的地方,楚文禾尴尬到脸一热。   江郁及时关掉了屏幕,两手环住他的身体让彼此贴紧,在他柔软微卷的头发上轻轻拍了几下。   可过程中,又在他耳边发出气息明显的低笑。   “不至于吧……”   “你根本就不懂我对巢的执念!”   楚文禾掐住前夫的脖子,随着上身直起,脸的距离拉远,坐起身的位置不难感觉到alpha身体的微妙变化。   他想挪开的时候,江郁抬手固定住了他的腰畔,哑着嗓子:“别乱动,我的手快痛死了。”   楚文禾:“放我下来。”   “……”   江郁不情愿地把他抱到靠墙的床板内侧,再次从身后抱住了他。   这回换了朝向,受了伤那只手拿出羽被,解放出来了。   隔着洁白的羽被,前夫的手环在他腰间,被子因为受到轻微的挤压出现了几层褶皱。   楚文禾忽然想起他起初是想让江郁放开自己的,只是折腾了这一通,他反而从床外面换到了里面,更不方便走了。   “……”   *   清晨。   什么叫同床异梦,什么叫貌合神离。   前夫似乎想利用这次短暂的同居发展和自己的关系,可楚文禾只想进点货。   截止时间是一个周以后,   他的发热期。   楚文禾心中坚定了一个念头,他需要30件衣服和10件饰品,少一点也没关系,发热期一到,立马从这里撤出去。   思考这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楚文禾还是侧躺的姿势,面对着墙,眼睛睁着。   身后抱着他的前夫刚有转醒的趋势,但明显还不想起来。   许是阳光些许刺眼,前夫那贴在他颈后的鼻梁和嘴唇向下移动,弯起身体把头缩进被子,用额头抵住了他的后背。   楚文禾:“……”   为什么在外人面前冷漠凌厉的前夫私下是这样的。   不该是早晚见不到人,工作起来关着门,外加讲话扑克脸么。   现在这样,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会信。   正走神,堵在他身后的alpha把手臂收回了被子里,起初动作还挺自然,进了被子后,从下往上,试探着伸进了他上衣的衣摆。   楚文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背靠床头,瞪了对方一眼。   江郁没看他,就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摸过通讯器,打开后台确认消息。   昨天睡得太早了。   消息积压的数量多出了一倍。   楚文禾想下床,又看到空调风吹起的窗帘缝隙,刚才就是它透进的阳光照亮了卧室。   隐约看到晾在阳台自然风干的衬衫。   一排七八件,都是不同明度的白色衬衫,乍一看差不多,仔细看去,领口肩袖的设计、扣子的形状和材料都各有特色。   它们在清晨微凉的风里摇晃,质感细腻的布料,流淌出阳光照入羊波湖般的粼粼波纹。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回头瞟了前夫一眼。   ……   江郁正靠在床头发消息。   昨天就请好假了。   伤假。   清晨醒来,各部门的“慰问”像雪花似的飘来,写得嘘寒问暖,话里话外还是想打听他被狗咬了的细节。   别看这些人面上真诚,背地里还指不定笑成什么样。   江郁没猜错。   这事在元帅府内部疯传了一上午,又在肖克的不经意失言中传到了梅泽。两边一个政府系统,一个民营企业,竟然不约而同有着相同的情绪:他们笑疯了。   江郁昨晚给肖克发过消息,写着:【我有东西落在顺心诊所了,你帮我去取一趟】   今早一看。   【肖克:我才不去呢哈哈哈】   江郁:“……”   这老狐狸。   叮。   进来了一条实时消息。   【柳冬炆:你这狗东西把文禾弄哪儿去了??】   江郁眼角微挑,点开摄像头移向楚文禾,拍了一张前妻坐在床上看窗外的照片。   【江郁:[图片]】   【柳冬炆:???】   瞬间,江郁又把照片撤了回来。   【江郁:怕你外传,就给你看一秒】   【柳冬炆:……】   ……   楚文禾坐得背都要僵了。   换做往常,他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前夫就能看到他喜欢什么。   他已在不知觉中适应了和江郁相处的节奏,之所以还愿意和前夫有交集,是因为对方时不时就把“素材”送给他。   记得最初只是纸笔和小册子,他还在角午拒绝过一枚领带夹,事后想起来有点后悔。第一次正式收东西是他上次发热期,后来就是烫坏的那件衬衫,再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前夫无所不用其极地投喂。   他起初贪心不足,后来病入膏肓,欲壑难填。   楚文禾端坐着扭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江郁看来有多可爱。   可江郁已下了床向客厅走去,脱掉上半身的睡衣衬衫丢进一台小型洗衣机,又往浴室去了。   楚文禾跟着下床去客厅,浴室传来水声,他就蹲在那台洗衣机旁,看着昨晚就中意的睡衣在里面翻滚。   在楚文禾看来,这件衣服远远不到需要清洗的地步。   洗衣机上方有一台透明的消毒舱,运行时亮着十几个按钮,几件衣服零星挂在里面,每一件都看起来干干净净。   前夫这人,穿过一次的衣服要么就不再穿了,要么就当天进了洗衣机和消毒柜。   ——楚文禾早就知道,因为他拿到的所有衣服都只有很淡的信息素味,甚至有时候,芳香剂的味道会盖过信息素。   不光是衣服,连枕套床单被罩也是。卧室内的生活痕迹能看出居住过一段时间,可沙发和床一类的地方,怎么看都像进了天天换洗的高级酒店。   楚文禾又盯着洗衣机看了一会儿。   忽然想起一件事,跑到浴室旁:“伤口不能沾水!”   ……   结果还是沾水了。   江郁戴着湿透的绷带出来,上半身换了件短袖的浅灰色衬衫,头上盖着一条毛巾。   两人在厨房的桌前面对面坐着,楚文禾拆昨天医院拿回来的纸袋,面色阴冷:“被狗咬伤是很危险的事,不要因为伤口不深就掉以轻心。”   江郁:“会好的……”   “那也会好得慢,”楚文禾对医院那套东西很熟,拧开伤药,“医生说的话要听,药也要早晚吃。”   江郁:“会的。”   楚文禾:“昨晚好像没吃吧?”   “昨晚……”江郁头顶的毛巾遮住半张脸,只能看到露出的一只眼睛底色深邃,“昨晚不痛。”   “麻药的效果就几个小时,怎么会不痛呢?”   楚文禾已经完全进入医生训斥不听话病人的模式了,“就是有你这样的人,病才总是好不了。”   江郁这方面说不过他,眼瞥到一旁,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吧,半夜是疼了一阵子,”见楚文禾要开口,江郁一抬下巴,“我是怕你醒了才忍到清早的。”   楚文禾懒得再理他,垂眼专心涂药。   呵护这只手,好比拯救素材工厂流水线的总控制中心。   楚文禾也是经过这事才发现,江郁的衣服和这双手应该归位一类,都是他喜欢的。   多好看的手啊。   他把它放在掌心里看。   如果它不是长在江郁身上该多好啊。   楚文禾重重叹了口气。   江郁还以为前妻是在担心自己,歪头枕着手臂,看着前妻难掩心痛的小眼神。   两人就在一股错位的情感体验里度过了双方都很满意的十分钟。   ……   下午。   楚文禾盘算着什么时候走。   前夫似乎不会料理受伤后的生活,对伤口也漠不关心。   这倒是其次,反正也死不了。   重要的是他在这里12小时,竟然一无所获。   发热期将至,又和alpha待在一起,楚文禾已经有点猫到了春天的焦躁感,倒不是想和眼前走来走去的alpha发生点什么,就是哪里都不太舒服。   楚文禾很会分析自己,又很快明白过来。   不是发热期的问题,是他的情绪不对劲,他就好比快过冬了却没储存好坚果的松鼠。   叮——   洗衣机里的睡衣洗好了。   楚文禾从沙发探头,跟着江郁走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站在小型洗衣机前,它的大小还不及两个人并排站的宽度。   江郁看他:“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楚文禾眸色深沉,盯着它看,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先从它开始。   ……   客厅的家具不多,或是分散在角落,沙发旁又集中了桌椅,形成错落有致的高级感。色调比卧室明亮些,墙上有许多或大或小的光屏,显示着完全看不懂意思的数字。   换做一般人可能沉浸于极简特有的奢华。   楚文禾眼中却只有它。   睡衣——质感高级的、纯黑色的、前夫昨晚穿过的睡衣。   “这件衣服很好看。”   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充满暗示的话。   和江郁说话不用太直接。   有时候,不说话都能被猜到意图。   江郁:“是么。”   轻声应了,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套在了金属质的衣架上。   “……”   楚文禾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喜欢这个设计。”   “我也喜欢。”江郁没看他,专心打理着领口和衣角,又喷上清除信息素的芳香剂,“我记得是半个月前,出差的路上设计的。”   楚文禾:“……”   咔。   衣架吸在了消毒柜的横杆。   移动到了最深处。   江郁关上舱门,向厨房走去,“晚上想吃点么?冰箱里有新鲜的羊肉。”   楚文禾:“都可以。”   反正吃什么也不会有滋味的。   ……   晚上还是吃了很多。   客厅的灯发出暖橘色的光,照射的范围不大,只有他们在的区域是有光亮的。   楚文禾呆坐沙发,心理上有点毛躁,生理上有点食困。   前夫没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请了伤假却还在客厅开着光屏发邮件,可能是打字时不舒服,语音消息用得多了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是岁月静好。   楚文禾给电视机换台,完全看不进去一点,抓乱了头发。   江郁忙里抽闲,瞟了各种小动作的前妻一眼,不动声色,唇边的笑意始终都在。   楚文禾抱着腿快睡着的时候,沙发旁,江郁拿着计算机坐了下来,慢慢挪动到他身边,“困了就去睡吧。”   几乎要点头,又不经意间看到了江郁手边的计算机屏幕。   好熟悉的设计。   是阿尔法撕坏的衣服之一。   墨蓝色的短外套,和那堆花生壳一起得到的素材。   陪伴过他一个周的最爱。   “我最近想在这款版型上改一件薄外套出来,”江郁说,“你帮我一起看看么。”   楚文禾眯眼,他刚才快睡着了,这会儿睁眼还有点发酸。   “来。”   江郁轻声说着,把他抱到腿上,从身后环住他,计算机也放在他的膝前。   光屏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楚文禾略显沧桑的脸。   江郁拉着他的手在触摸板移动,他看到了这件墨蓝色外套的一个又一个图层。   “……”   楚文禾根本看不懂这些。   只知道它外观简约,但实际设计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我想把这个肩膀的位置改一下,材料其实不用调整,袖口收起来,等到天暖和了就可以穿着它去踏春。”   江郁自顾自说着,“颜色也可以考虑换成浅一点的湖蓝色。墨色到了春夏季节太有厚重感。”   那双环着楚文禾的手臂在说话间就改好了底图。   嗡嗡嗡……   打印机传出声响。   接连出来两张设计图,一张是原图,一张是修改后的。   江郁伸手取出,塞在楚文禾手里,“帮我拿下。”   楚文禾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墨蓝色短外套的原图,脑子里莫名闪过四个字:音容犹在。   它的样子已深深刻印在记忆中,它的触感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不去想还好,一张鲜明的原版底图就这么怼在面前,好似利刃穿胸。   前夫那只没受伤的手在键盘的动作快些,打字声刺激着耳膜。   “可惜之前那件弄坏了,”江郁喃喃道,“一共就订做了这么一件,可是再也没有了。”   “……”   楚文禾看那光屏,明明上一刻还很清晰,下一刻,视线逐渐模糊,眼眶浮起了一汪溢满的水。   啪嗒。   啪嗒啪嗒……   落在计算机触摸板,接连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的会哭啊。”   耳边传来前夫的声音。   江郁拿起通讯器看程玉早上的消息,“竟然不是骗我的。”   楚文禾当即挣开前夫的手臂。   咔——   计算机倒扣在地上摔得合上了。   两张打印纸接连落地。   江郁没反抗,任由愤怒的前妻把他摁倒在了沙发上。   衬衫的衣领本就开了两颗扣子,因为猛地倒落敞开得更大。   江郁抬手擦了擦楚文禾的眼尾,趁机一伸手把人捞过来压在了身下。   身体贴紧,楚文禾只看到,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他的双眼。   漆黑宸寂的客厅只有呼吸声。   视觉失去的当下,耳边又传来蛊惑的声音:“你贿赂贿赂我,我重新去订做那件衣服。”   楚文禾:“……”   江郁:“我去订做所有的衣服。”   楚文禾:“你说吧。”   “你要在这里用它们筑巢,”江郁摸着他的耳垂,“然后让我进去。”   楚文禾:“那不行!!” 第72章 食材   江郁忽然在那一刻想到肖克。   恩人, 坑货。   混乱中立的绝佳典型。   是他认可的师父,却几乎没教过他什么。   肖克教过18岁时的他怎么在元帅府这般水深火热的地方立身:   如果一件没有超出你能力的事办不下来,那就是遇到了要解决掉的人。要看到他最想要的东西和最害怕的东西, 然后选其一, 翻十倍给他。前者能让人得意忘形, 后者能让人一蹶不振。   江郁当时问:遇到了不为所动的人怎么办。   肖克说:驱逐、或纳为己有。   只过了一年,江郁就没再按照肖克的教导做事了。   肖克觉得人都有用处,什么样的人捡起来都可以用一用, 愿意维持良好的关系。这也是肖克能大方开出十倍好处的原因。   江郁不一样,看到一个人的瞬间, 他就能知道这人是保值的还是消耗品。   所以他选择让人看到十倍的好处摆在面前, 又迟迟不给出来。   很快又过了一年。   肖克辞职。   ……   面前的前妻, 九个月不见,成了格外棘手的人物。   不管是作为alpha还是作为城市的掌权者,江郁都能轻易把身下的前妻摧毁。   九个月前,他在前妻穷奢极欲的巅峰选择离婚, 一切“供应”全线停止, 那猝不及防的抽手, 使得楚文禾数月销声匿迹。   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楚文禾已不属于他能完全把控的人物。   让alpha钻进巢里, 怎么看也不像个苛刻的要求, 给了十倍的好处, 楚文禾还是不低头。   江郁支起手臂,上半身撑起, 看着困在怀里兔子似的楚文禾。   ……   楚文禾浅绿色的眼珠左右瞟了一轮。   第一次见到江郁穿短袖,小臂全露了出来, 上臂露出半截,匀称流畅的肌肉纹理随着alpha撑起身体时显现出来。   楚文禾学过点健康科学, 人的肌肉不是那么听话的东西,锻炼成这般比例完好的模样是精心计算过的结果。   前夫做任何事都看起来游刃有余,   身边却处处都充满了“计算”“安排”“控制”的痕迹。   如果只是这样,楚文禾也觉得还好。   问题在于,江郁是典型的外忌内宽双标狗,不允许周围的人错位,自己破坏起规则来却丝毫不要脸皮。   偏偏还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楚文禾淡漠。   正好他不是颜控。   不过眼前的alpha释放出了一点淡淡的薄荷味信息素,很缓慢,润物细无声。似乎怕他排斥了忽然挣扎起来。   出于omega的身份,楚文禾礼貌地脸红了一下。   前夫想把他搞到手的心思其实很好懂。   即便他不是了解alpha喜好的筑巢指导师也能看出来。因为江郁无利不起早,几乎不主动和人打交道,更别说身体接触了。   楚文禾:“你有过omega么?”   江郁:“?”   楚文禾:“‘那种’意义上的。”   江郁:“没有。”   须臾。   楚文禾:“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么?”   江郁:“哪种意义上都没有。”   短暂的对话后再次陷入沉思,楚文禾若有所思点头。   果然没有分析错,前夫年轻是一回事,忙是一回事,不愿和人接触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不满足于只关乎身体欲望的性。   这点倒是可圈可点,在alpha群体里很少见。   楚文禾神游的眼珠再次归位,“那些衣服重订的话要多久能到。”   江郁:“你是答应了?”   “不。”楚文禾说,“巢的事是原则问题。”   楚文禾想着要么向江郁摊牌:omega只会邀请心爱的alpha进来。   又担心阴晴不定的alpha一破防把自己轰出去。   江郁意味深长看他,“楚文禾。”   楚文禾:“干什么。”   脸颊传来轻微的痛感,前夫捏着他晃了晃,冷笑:“你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江郁想到猫中的“喂不熟”极品,它们不见得真的铁石心肠,而是发现了自己被频繁投喂正是因为自己“喂不熟”。   前妻更是极品,非但喂不熟,还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数件高昂的衣服和饰品砸下去没起半点水花,被狗咬烂了才想起来和他谈条件,然后还死活谈不妥。   一个omega,说纯良是真的纯良,面对他却是既要且要。   “不成,”江郁把下巴放在撑起的手肘,歪头看前妻,“但凡我出过力,就绝不走空。”   楚文禾:“我们可以再商量?”   江郁:“让我咬一口?”   楚文禾:“…………”   江郁:“亲我一口?”   楚文禾:“…………”   江郁:“…………”   谈不妥。   一时间的无言。   江郁感觉到底线一再被拉低,有些烦躁坐了起来,冷冰冰说:“今晚换你抱着我睡。不行就免谈了。”   他说真的,受够了。   楚文禾想了一下:“你昨晚穿的睡衣借我。”   江郁:“……”   楚文禾:“谢谢。”   一件get。   那一瞬间,江郁感觉油盐不进的前妻忽然可人了不少,比如主动拾起躺在地上的笔记本计算机,递到他面前。   结果说了句:“现在下单的话,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江郁冷笑出声,边打开计算机边说:“加急插队,后天上午吧。”   楚文禾掐指一算,那也还有三天才到发热期。   期间再搜罗点别的衣服,不耽误。   “好。”   楚文禾:“算上加急多少钱?”   江郁斜眼看他:“你真的想知道?”   楚文禾起身向储物柜走去,“我去拿绷带,你该吃药换药了。”   看着前妻穿上拖鞋离去的背影,江郁掩住唇边的笑意,把目光再次转向计算机屏幕。   黑的。   按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摔坏了。”   “——!!”   楚文禾原路折返,也不顾他给他换药的事了,“怎么会这样?”   江郁尝试按了几次电源键,又看了看完好的屏幕,“硬盘驱动或主板摔坏了么,也有可能是内存条卡槽松了。”   又摸了一下耳机,“难怪从刚才开始就没声音。”   “是不是你?”   楚文禾揪住前夫的衣领,“你是不是故意弄坏计算机?”   “……”   江郁拉住他的手,“你自己忽然挣开把计算机摔了,我不让你赔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要赖在我头上?”   楚文禾脑子里忽然闪过计算机落地时那“咔”的一声,他的脑子也短路了。   “……那你会修吗?”   小声哔哔。   “会是会,”江郁抬起扎着绷带的手,“不过……”   楚文禾抓着头发在沙发旁走来走去。   江郁没管他,自顾自去到书房打开台式计算机确认了一张清单,随即在收纳的密码箱翻找起来。   大约过了三分钟。   书房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只拿着U盘的手伸了出来。   “有备份。”   那只手在半空晃了几下,手指又勾了勾,示意楚文禾到屋里来。   “免得你又以为我耍花样。”   江郁在台式计算机开了U盘让楚文禾看,然后把数据导入邮箱,开始写订购的邮件,点击发送,“可以了?”   楚文禾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盯着屏幕,“谁让你前科那么多呢。”   叮。   邮件提示音响起。   【已收到您的订单,预计后天早上11点送达,需本人查收】   楚文禾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都快9点了。   私人订制的工厂这么工作不会猝死么。   “你自己待会儿,”江郁关掉计算机,从衣架上取了件褐色的长外套,边套袖子边往门口走,“我去送修那台坏掉的计算机。”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后,“太晚了吧。你的手方便吗?要么我替你去?”   毕竟是自己不小心弄坏的。   虽是不让赔,行动上还是要有点表示的。   “这计算机不能在普通的店里修,要送回元帅府去。”江郁还在往外走,已经拿着计算机到了客厅门口,“我很快回来。”   楚文禾皱眉:“远吗?”   “就在楼下,”江郁笑道,“交到袁兵手里就好了。”   楚文禾:“……”   ——那你不早说。   ……   门关上没多久,书房又传来叮的一声,新邮件进来的声音。   楚文禾惦记那些衣服,去屋里一看,还是刚才那个邮箱发来的邮件,就亮在屏幕上。   【系统查到您最近有7份订单,   要和您的这份加急订单一起送去吗?】   楚文禾若有所思,他有点知道为什么前夫每天都有新衣服穿了。   计算机屏幕亮了一会儿就灭掉了。   黑屏映照出楚文禾的脸。   显示屏右下方,一张夹在卡槽的明信片吸引了楚文禾的注意。   明信片的主人叫姜陌。   楚文禾愣了一下,他认识这个名字。   刚穿书的第二个月,赶上连绵大雨,有新闻报道说临城的排水系统年久失修,导致河水水位上涨,淹没了低洼处的房屋。   报道的录像里到处都是坐在房顶、飘在水里的灾民。   元帅府动作迅速,听说那次救援的成功率创下了新高。因为碰巧在水灾的前日,当地发过一套救生服。   那是楚文禾见过最成功的救生服之一。   不是功能方面,是它的色彩调和异常鲜亮,明晃晃的橙色即便在阴雨天也能从远处看得很清楚。   事后他去查,设计师叫姜陌。   早年昙花一现,因为“项圈”的事有了黑历史,沉寂八年,才再度默默无闻地开始了新的创作。   楚文禾看着那张明信片。   没想到,竟然是江郁认识的人。   ……   思索间,门口已传来开门声。   楚文禾走到客厅,“有新的邮件进来了。”   “好。”江郁看了眼客厅的时钟,“一会儿会有派送员拿明天的食材过来,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你帮我接下。”   ……   楚文禾想起程玉看起来没完的那种恋爱肥皂剧,男主病了,女主去照顾男主,然后发现男主家的冰箱空空如也,于是在厨房煮起粥。   香味弥漫,躺在病床上的男主看到女主忙碌的身影,就爱上了。   在沙发待了会儿,楚文禾打开冰箱看了看。   不是空的,有一两日份的食材。   再回头看卧室,距离厨房远得很,互相根本就看不到。   楚文禾忽然就明白了那肥皂剧吊轨在哪里,厨房和卧室连在一起的房间,应该不会出现在总裁男主的家里。   没用的感悟又增加了。   ……   书房。   江郁调整耳机,打开内部链接进入了会议室。   元帅府的在线会议。   607人。   今天的会议不是部长级别的,参加人数还在增加。   电子会议室的小窗格,参加者都在等待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如果是线下,这会儿大家肯定在讨论参谋长被狗咬了请假的事,这真是一件天大的趣事。   娜卡对这事儿兴趣缺缺,镜头前的她刘海全梳了上去,露出漂亮的发际线。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吊带,杵着手肘,背景能看到铺好的格调浪漫的大床。   柳冬炆一身西装,还在共协的办公室加班,抱着手臂不发一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肖克的窗格一直是黑的。   会议要求开视频,主持人连续喊了三次没动静,尴尬得不行。   一看就是号挂着人跑了。   吴新一看到江郁进来了,立刻发了条消息:【参谋长您没事了吧?】   接着就被刷屏到啥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呢参谋长?】   【哪里来的狗?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您在哪里被咬的??】   【这样的狗以后还能不能要?尝到过血味儿以后会不会吃人?】   柳冬炆:“……”   额头青筋爆出,开麦道:“刚才是谁在那儿胡说八道?你小时候受伤没裹到过自己的血?怎么没把自己吃了呢?!”   众人:“……”   见鬼了。   委员长帮参谋长说话了。   ——快看看今天外面有没有下红雨。   主持人轻咳几声:“各位,我们的人还没有到齐,先暂且闭麦,请稍后。”   五分钟后。   宁辰接过共享屏幕的权限。   实验室到了晚上仍然在推进各种项目,众所周知这是几乎没有假期的一个部门。性别各异的科研人员没有表情,目之所及全是白色的实验服和冰冷的仪器。他们走过时,或是拿着试管,或是在确认报告数据。   屏幕放大到宁辰的窗格,宁辰此刻在医疗开发部的中心实验室,还穿着那身质感纯净的白大褂。   “关于213事件受害omega队员的康复状况……”   “去年11月,我们尝试了信息素净化治疗。12月,又对症状较重的几个omega进行了腺体放射治疗。”   “从结果来看,omega们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但他们的意识仍处于混乱状态,无法自主控制信息素的释放。这样下去,他们的寿命可能无法超过50岁。”   听到报告的参会人员都面色凝重。   宁辰停顿了一下,“不过,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们照常给晚饭后的omega们转播一些能放松心情的节目,无意中看到了治疗的转机。”   吴新边听边点头。   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可惜他的想法胎死腹中,还没开始,就被参谋长一通电话扼杀在摇篮里了。   宁辰:“我们转播的是当时最有人气的omega网红许今的筑巢视频。意外的是,向来没有反应的omega在那晚表现出了情绪的波动。不过只是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又恢复了厌世的状态。”   这时,元帅低沉威严的发话声传来:“许今现在在哪里?”   不待宁辰开口,柳冬炆开了麦:“问江郁!”   江郁把耳机切了语音:“他不小心伤到脚踝后莫名其妙就过气了,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娜卡:“……”   这时,门外传来了电话铃声。   ……   楚文禾知道是明天的食材到了,起身去到门铃电话旁,“喂。”   对面愣了一下:“?”   楚文禾也愣了一下,“喂。”   “不好意思打错了。”   派送员匆忙道歉,就挂断了电话。   楚文禾歪头奇怪了几秒,正要回沙发去。   铃……   又响了。   监控里还是那个派送员。   楚文禾:“喂。”   “?”   派送员抓着帽子,“不好意思啊,请问是江先生家吗?”   楚文禾:“是。”   说着按下确认键,公寓外的电子门开了。   半分钟后。   派送员一脸狐疑抱着礼盒,打量面前戴着口罩的楚文禾,又往里屋探了探头。   江郁还在开会,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出了书房。   见到江郁后,派送员总算大大松了口气,露出牙齿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您搬家了。您家怎么会有个omega呢。”   omega本人楚文禾低头沉默。   派送员忍不住问:“您新交往的omega?”   楚文禾:“……”   你想多了我就是来进货的。   “我前妻,”江郁说着揽住他,手臂困住他的身体,用了那只没受伤的手,手指嵌进了他的胳膊,“我这两天受伤了,他担心我,就来照顾我了。”   楚文禾挣了一下,又挣了一下,没挣开。   却也不会轻易便宜了胡说八道的前夫:“没有,其实我们……”   “我们也在考虑复婚的事。”   江郁笑着接话。   楚文禾侧过脸看向前夫:“——????”   江郁把他搂得更紧,两人别别扭扭的挤在一处,偏偏在外人眼里就是宛如破镜重圆的年轻小情侣,洋溢着强烈的cp感闪瞎面前这派送员的狗眼。   派送员大大的“哦”了一声,又忍不住瞟了楚文禾一眼,“哎呀,这才叫患难见真情啊。夫妻就是这样的,那还是原配好啊。毕竟当年看上彼此肯定就是有缘分。虽然离婚了,表面上不在意了,一看对方受伤了,眼巴巴地又来了!”   “……”   楚文禾听这人满嘴跑火车,都不忍心打断对方的热情。   江郁笑而不语。   派送员离开之前,还特意把礼盒递到楚文禾怀里:“对不住啊夫人。这里面是处理好的兔肋排、牛舌和西红柿。青提和哈密瓜要两天内吃掉。所有东西的冷藏温度都有标签,您看着储存,不然会影响口感哦~!”   说完拿掉蓝帽子鞠了个躬,“很高兴为您服务!晚安!”   砰。   门很快关上了。   派送员似乎吃了个大瓜,欢天喜地走了。   楚文禾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有点凉的冷藏礼盒,他的心情也不比这玩意轻快多少。   江郁戏谑看他一眼,走到书房门口忽然回头,“那食材就拜托了,夫人。”   “快滚。”   楚文禾满脸黑线。   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眼神完全不同,最后在客厅分道扬镳。   冰箱前。   楚文禾把食材分别装进不同的仓盒,按照标签上派送员写的数字挨个调整温度。   每件食材都有两个期限,早一点的是口感最好的截止日期,晚一点的是正常的食用期限。派送员手写,是把派送时间也算了进来,以到达公寓楼下的时间为节点重新计算了两个期限。   早先还以为江郁的手受伤了会饿死,现在看来纯属杞人忧天。   “该死的有钱人……”   楚文禾关上冰箱,刚才那声“夫人”还回响在脑海。   这前夫,整天就在乱说。   百分之一万是故意的,说的时候还是肉眼可见的高兴,指不定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前两人在诊所交涉的时候,楚文禾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开的条件是不要外传两人的婚姻关系。这回不用说,肯定是被前夫彻底抛在了脑后。   楚文禾深吸一口气把它吐了,脸色阴沉。   ……   书房内。   会议还在照常进行。   宁辰的科研开发部不与外面接洽,早期与许今的商谈是吴新的情报部门做的。   听完宁辰的叙述,   元帅正问吴新:“当时为什么没和许今联系?”   吴新整个人汗流浃背了,“很抱歉,是我的失误。”   江郁拨回线路,说:“是我叫停的。许今的筑巢技术非常不稳定,贸然放他进实验室,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会议室内安安静静,不在线下无法交头接耳,但三个月前关于江郁和许今的绯闻恋情传遍了汤博,还不知多少瓜都藏在水下。   参加者们不说话,都在等待江郁把话说下去。   江郁知道他们在惦记什么,和许今的八卦他是肯定不会再提了,只低声道:“关于这件事,我还需要点时间——”   砰!   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商量个事呗,前夫。”楚文禾站在门口掐着腰,“我是你前妻的事以后别再说出去了行么?也不要在别人面前称呼我‘前妻’。你还嫌知道的人少么?我还怎么过清净的日子?” 第73章 套牢   话说完的当下, 一股不寻常的诡异感袭击了楚文禾脆弱的神经。   楚文禾愣愣地站在门口。   江郁回过头看他,也仿若静止。   “……”   显示屏中的小窗格人头攒动,都在努力往这边看, 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瞬间。   这种时候, 知道和不知道的人就能看出明显差别了。   娜卡惊愕地张着嘴, 吴新仿佛明白许今为什么过气了,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柳冬炆:“……”   再看正好在身旁的羊元洲。   羊元洲手里转着一支笔,掉在桌上几次, 捡起来又接着转,早就见过楚文禾的他没有半点表情。   “……”   楚文禾不会说话了。   江郁瞟了前妻一眼, 身体前倾挡住镜头, 正色道:“他说的对。我不是他前夫, 他也不是我前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   所有人都在想,参谋长这伤假请得好开心啊!!   以及,   这声音……不是苹苹么。   过了几秒, 众人悟了:几个月前的许今原来是这俩play的一环??   卧槽……   磕到了哈哈哈。   江郁又回头看了一眼, 扶住耳机:“今天就先这样吧, 我还有点事, 先下了。”   线路切断——   主持人:“哎等等, 刚才的事还没??”   元帅:“……”   ……   客厅。   楚文禾把窗帘摘下来围在了身上。   那窗帘两套四片, 靠近玻璃的那侧是两片透明的薄纱,能遮住刺眼的阳光。外面米色的两片布料厚重, 拉上后屋内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文禾对素材相当挑剔,几乎只用上衣, 此刻他脑子混乱,客厅又没有衣服可用, 勉为其难将窗帘裹在了身上。   江郁眼看着前妻把自己筑成了一只茧。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窗帘一层层缠在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就是一味地一层套一层。   直到浑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了,楚文禾抬起头:“……”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楚文禾没问,他知道前夫明白他想问什么。   江郁看着垂死挣扎的前妻,笑意不减,低身按着他的发顶在耳边轻轻说:“632个。”   楚文禾像电击了似的歪倒在沙发上。   “我想死。”   ……   江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想说自己的隐私在元帅府算不得隐私,只是大家都知道“苹苹”,也知道参谋长的案底有一栏写着前妻的名字“楚文禾”,但苹苹就是楚文禾,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江郁在沙发旁蹲下身,“当一个消息只有一小撮人知道的时候,它的传播力是惊人的。因为知道的人急于分享。”   “……”   楚文禾只露着上半张脸,薄纱落在鼻梁,淡绿色的眼珠看着前夫。   江郁:“我明天去发汤博,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   一只手伸出乱七八糟的巢,楚文禾抓着江郁的领口,“你敢再说出去。今天的事都是因为你在派送员面前胡说八道!”   江郁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掌心里玩,幽幽说道:“你在意的是结果,现在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能自己心里好受点?”   楚文禾:“你说,刚才有没有可能出现线路问题,其实没有多少人听见……”   江郁开始嫌弃:“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   楚文禾把头缩进了巢里。   ……   半个小时后。   楚文禾还是钻出来了。看着自己都嫌弃的巢,把它随意堆在了角落。   刚才假惺惺安慰了他几句的前夫回卧室了,任凭他在家里“搞破坏”,没有半点干涉的意思。   但也没有再来宽慰他的情绪。   楚文禾打开冰箱,抽出那盒简单处理过的肋排,然后从水池下方的收纳选了把衬手的刀,顺便拿出了案板。   那嫩肉看着新鲜诱人,楚文禾感觉直接下手有点不合适,打开头顶的橱子找一次性手套。   他记得是在这里,因为下午洗碗的时候,江郁在这里拿过厨房用的纸巾。   家具的设计不光是外表精致,   它装嵌的高度也准确迎合了前夫的身高。   楚文禾垫着脚,他走近了就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抱着换洗床单出来的江郁正好看到这一幕,转身回了卧室。   楚文禾没留意,还在专心找东西。   接着。   忽然感觉到身体一轻。   前夫从身后抱起他的腰,他的身体先是悬空,落下时踩在了一盏方形的小凳子上。   楚文禾回头。   江郁已经走在去大型洗衣机的路上了。   ……   楚文禾戴好一次性手套,把肋排捋了两下放在案板上。   肋排完整,掐头去尾的处理,内脏完全掏空,鲜嫩的颜色几乎能让人想象到它的口感。   其实也不用现在切。   楚文禾只是感觉手心里空虚。   “怎么了。”江郁回来后看着迟迟没动手的他,“不是要切么?”   说话期间,手臂从身后自然而然环住他,低下头用鼻梁蹭了蹭他的腺体。   楚文禾沉默许久,满脸诡异看他,“这不会是狗肉吧?”   “……”   江郁:“兔肉。”   “派送员的话你是真没听进去。”   ——换做别人说胡话,江郁是一句话不想搭理,甚至会立刻拉进黑名单。不过前妻这副发热期前懵懵的样子,真是有趣到心里去了。   江郁抽空看了一眼通讯器。   【宁辰:不用管他,omega发热期前就是这样的,他想干点什么你就让他干。他这是被刚才的事刺激到了,这会儿肯定在分泌信息素了吧】   【宁辰:完犊子了,三管抑制剂白打了】   【宁辰:对了,我看你的易感期症状也不轻。明天我去你楼下等你,来打抑制剂】   【宁辰:你俩暂时别出门了。omega用的信息素消除剂也用上,把屋里的门窗关好,别让他的味道散出去,免得被其他alpha闻到你又要发疯】   【宁辰:看到后回复一下】   【宁辰:喂】   【江郁:他好香////】   【宁辰:…………】   没救了。宁辰想。   ……   客厅厨房。   踩了凳子的缘故,两人几乎差不多高了。   江郁看着前妻微卷在耳边的棕色发丝,它摸起来柔软又细滑,omega快到发热期前皮肤状态会异常水灵,整个人就像春日里快要抽芽的嫩苗。   虽说宁辰的建议是不要干预omega做事,但楚文禾一上头就舞枪弄棒的,手里锋利的刀还在沿着肋骨的脊椎斜切。   冰凉的刀刃在昏暗的夜间客厅发光,江郁的视线顺着楚文禾的手指走,肋排被切成了漂亮的形状。   上次在酒店前被挟持,信息素紊乱导致楚文禾说胡话。   那句“孩子姓什么”,江郁至今印象深刻。   今天再看楚文禾的状态,比那天也差不了多少,江郁已经在期待前妻说出什么疯言疯语让自己找点乐子了。   “alpha真的很好……”   楚文禾喃喃。   江郁悄然歪过头,看前妻的侧脸。   楚文禾脸颊微微红着:“起初我还有点担心,不过习惯了alpha在家的感觉,真的很有安全感……”   然后,停顿了很久没再开口,而是也侧过脸和他面对面。   江郁看到了楚文禾眼底眸色渐深的自己。   “说的好,接着说。”   *   午夜酒吧。   店里刚开始营业就聚集了不少常客。   蓝毛是第一次来,程玉介绍的。   两个人早年都曾因为渣A哭天喊地,如今有了巢作伴,发热期就像无关痛痒的低烧,还不会浑身难受,简直爽上天。   程玉和蓝毛一个喜欢生啤一个喜欢威士忌,两人喝不到一块去,还拌了会嘴。   “可惜啊。”   暹罗在吧台调制葡萄酒,叹了口气,“文禾就没你们那么幸运了。”   蓝毛一直挺奇怪楚文禾为什么“离不开”江郁。   学过筑巢的他对“巢”的原理懂一点:巢的作用归根结底来自于alph息素,将有alph息素的衣服和饰品筑成巢穴,会给omega仿若有alpha在身边的安全感。   有过alpha的omega,即便没被标记,也会像严密的机器般对那个alpha的信息素产生依赖,因而不是随便找件alpha的衣服就能满足。   这一点,在被标记的omega身上尤为严重,他们甚至会因为筑巢材料的味道不对而愤怒和崩溃。   这就需要筑巢指导师,教会omega寻找相似alph息素的办法。   程玉摸着高脚杯旁的柠檬片,“alpha数量占总体人口的20%,九成以上的alph息素并不独特,文禾能轻易找到替代品。”   哪怕实在没有,有四分之一以上alpha基因的beta也能拿来充数。   楚文禾可是找替代品的高手。   不然也不会成为炙手可热的筑巢指导师。   蓝毛挑眉:“江郁的‘替代品’很难找吗?”   “但凡能找到,文禾也不会跑去。”   程玉说,“文禾说,江郁的父母都是alpha。女alpha的生育条件太苛刻,要天生子宫没有完全退化的,生孩子也是走鬼门关。”   说完,拍桌摊手问:“你见过几个女alpha愿意生孩子的。”   “哦……”蓝毛一耸肩,“江郁就是那种特别纯的alpha呗。”   程玉:“……”   蓝毛又问:“文禾怎么知道他父母都是alpha的?”   程玉:“他闻到信息素就能知道。”   连原书都不用翻。   酒吧的客人来往不断,吹牛声忽高忽低。程玉又和蓝毛扯了一会儿皮,眼神示意暹罗自己要先出去一趟。   暹罗心领神会,给蓝毛端了小零食,“你第一次来呀。”   程玉趁机溜出了门去。   最近鲤鱼的状态不是很好,总是无缘无故从水缸里跳出来拍在地上。虽说系统装在鱼脑子里的,但鱼还是鱼,没事啪啪往地上摔也不是个办法。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上回,是楚文禾拒绝走主线销声匿迹的时候。   程玉记得,当时楚文禾把鲤鱼往塑料袋里一装,直接给丢到羊波湖里去了。   起初还以为是人道主义放生了。   结果没过多久,鲤鱼自己游回来了,还宛若新生,又变成只会吃馒头块和喊几嗓子的状态了。   楚文禾去找江郁之前还交待,要是鲤鱼再这样,就老办法处理。   程玉还特意确认了一下:“老办法”是不是直接丢湖里?   ……   夜晚的湖边凉飕飕的,小风一吹更是遭不住。   程玉拎着塑料袋里的鲤鱼一路小跑,快到河岸时借着那股惯性,一下子就把它甩出去了。   不过技术不怎么好。   鲤鱼在半空扑腾扑腾弯了几下身子,啪的一声平摔在湖面上,沉底了。   然后,程玉就吸着鼻涕坐在岸边等起来。   ……   叮。   叮。   鲤鱼一进水,两颗眼珠子就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它摆动金色的尾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湖水中一路下潜。   在冰冷河水涌动的深处,渐渐看到了一抹瘦削的身形。   此刻,鲤鱼的额头已出现一顶弯钩形的探照灯,发出时亮时暗的光芒。   它越游越近,直到完全来到那抹身形在的地方。   湖底沉着全身发出柔和光亮的omega,他仍然是沉水当天的样子,棕色卷曲的头发,眼眸紧紧闭着。   鲤鱼围着它转了两圈,凑近omega的手指,亲吻了戴在上面的婚戒。   叮。   【系统提示:结算整合中……】   【您最近表现得很棒哦!任务正以超出系统运算预期的进度飞速完成中!!】   ……   叮。   【任务63“去和前夫来一场不经意的偶遇吧!(难度:★★)”已完成,进度100%】   【任务67“你生病了,想办法让前夫来给你送点东西吧!(难度:★★★★)”已完成,进度100%】   ……   【任务74“想办法混进前夫的新家待够3天吧!(难度:★★★)”进行中,进度:70%】   【任务82“在前夫家的沙发上睡一觉吧!(难度:★★)”已完成,进度:100%】   【任务95“让前夫摸摸你的头,和你来点肢体接触吧!(难度:★★★★★)”已完成,进度:???】   ……   【系统提示:任务95完成度已超过200%,请宿主合理分配每个任务的精力,多余完成的进度无法进入结算……】   ……   鲤鱼结算完,冲着omega布鲁布鲁吐出一串泡泡。   似乎在嫌弃地说:换你,一个也完成不了。   ……   *   客厅。   厨房案板前。   楚文禾红着脸,心猿意马:“起初我也觉得alpha危险,有点害怕,现在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对,”江郁轻声说,“没什么危险的。也不要害怕我。”   洋溢着暧昧气氛的客厅。   AO安静待着,江郁感觉可以就这样到死。   楚文禾:“也还好吧,其实,只要不会伤害到我养的鲤鱼就好了。如果是猫,就比较麻烦了。我的鲤鱼胆子很小……”   说到这里,江郁隐约感觉到不太对劲了,虽说楚文禾信息素上头脑子一热会说胡话,但也不至于从他扯到养在诊所的鲤鱼。   “……”   江郁决定继续听。   楚文禾:“所以关于alpha的事……”   “好了你别说了,”江郁把楚文禾转了过来,“你就直接说觉得我怎么样。”   总alpha长alpha短的,用着代称听起来蛮暧昧的,但话里弯弯绕绕,实在消磨人的耐心。   楚文禾:“?”   江郁:“?”   稍一停顿,楚文禾说:“我说的是养在诊所的那条捷克狼犬。”   江郁:“……”   楚文禾:“你以为是什么?”   江郁没说话。   “刚才看到这肉我就想起来了。”楚文禾用水洗了把脸,长舒一口气,“咱们要说好,虽说阿尔法咬了你,但它也是遵从自己的本性,你可不要打骂报复它。”   楚文禾感觉自己就说了句稀松平常的话,可前夫的脸色不怎么好。   江郁稍微后退了半步,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它是狗,我不会跟它计较的。”   “……”   楚文禾瞥前夫。   怎么搞的,说话又突然夹枪带棒的。   还不待反应过来,江郁低身一把抽走他脚下的凳子,啪的一声合上了。   楚文禾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两人的身高差距再次恢复成了原样,楚文禾视线自然上移,对上了前夫底色深邃的眼眸。   江郁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说是来照顾我,心思那么活泛。今天想这个明天想那个,现在连狗都有一席之地了是吧。”   楚文禾抱起手臂,呛声道:“大佬说它从来不咬人,我也担心它咬完你会不适应啊?毕竟又不是我的狗!”   硬着头皮说下去,   反正不能让前夫知道他是来进货的。   说完,感觉到前夫离自己越来越近,楚文禾不由得后退,“你别乱来啊。不要以为上次没成功,我就会放弃维权的道路。”   “这次你是别想维权了。”   江郁抬手把一个信息素探测器拍在了桌上。   “啪!”   滴滴滴滴……   【警告,omeg息素浓度已到达87%!】   【警告……警告……】   ……   楚文禾耳朵后撇,眼神微妙地眯着。   可恶啊……   不过,江郁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我今天就放你一马。”   说完就丢下一脸不服的他回卧室去了。   楚文禾眼看着门被摔上。   没过三秒,门又被拉开了,前夫就站在门口。   楚文禾没好气:“又干什么?”   江郁手肘抵着门框,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来着?”   “……”   楚文禾没忘。   本来就答应得勉强,心里有气还要抱着这人睡觉,简直了。   “反悔了是吧。”江郁随手拿出通讯器,“现在退订还来得及,区区三成违约金——”   “抱!这就抱!!”   楚文禾边说边往消毒舱走,中途还回头瞪了前夫一眼,“我换衣服,你先转过去!”   江郁一脸不屑,没转过去,只是敷衍地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衣服换好。   黑色睡衣松松垮垮在身上。   楚文禾短暂地沉浸在了得到它的满足感中。   江郁:“穿完记得还给我。”   楚文禾:“???”   仿佛咽了一口血,楚文禾磨磨唧唧走过去,展开手臂抱住了前夫。   除去代拍婚纱照那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住对方。他听到江郁沉了口气,接着,前夫也环住了他的身体。   楚文禾被那发烫的身体整个包围,指甲不自觉扎进了对方的后背。   alpha的信息素不算稳定,楚文禾能感觉到。   起码,   没有江郁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定。   无论社会上的AO关系如何,信息素是公平的。   alpha能感知到他,他也能感知到alpha。   频繁的信息素波动对伤口愈合没有任何好处,楚文禾良心还有点小痛。   只有一点,   不多。   江郁也没再逞口舌之快,行动上倒是像捉住了猎物的狼,抱住他的腰,拖着他就回卧室去了。   ……   兔肋排忘记放进冰箱了。   牛舌切片,   它是唯一的主角。   又过了一天,早上11点,订制的衣服如约而至。   楚文禾提前十分钟就在等了,半分钟看一次表,心里埋怨为什么派送员如此准时。   期间,江郁在楼下打完抑制剂,一回家就看到前妻趴在快递箱面前,一副陶醉到不能自拔的模样。   江郁从楚文禾身后走过,忽然被拉住脚踝。   “等等,”楚文禾说,“正好你在,去把这些衣服换一下,每件穿五分钟。”   江郁:“还要我穿?”   楚文禾:“当然了,不然没法用。”   在江郁掐着表一件一件换的时候,楚文禾已经盘算要走的事了。   过去前夫留给他的东西本来就够他搬家的了,如果不是阿尔法横插一脚,他也不至于跑这一趟。   楚文禾抱着填补空缺的心思来,一看东西全回来了,对新货的渴望也就大打折扣了。   衣服穿上又换下来,前夫此刻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配合他所有的要求。   楚文禾把衣服套上塑料膜,迭好收起。   此刻,江郁已经穿着最后一件衣服了,是那件被他烫坏的羊毛灰衬衫。   “呃……”楚文禾搓着手,他决定半场开香槟,“这几天真是打扰了,我看你的手恢复得不错,那个,今天我就——”   “喂。”   江郁接起电话,“嗯,包裹已经收到了。”   楚文禾:“……”   江郁摸过桌上的纸笔,“对的,家里有不再穿的衣服需要处理,后天之前我会整理好,麻烦你们来取一下。”   “——!!”   楚文禾仿佛大草原上听到动静的兔子般竖起耳朵。   江郁继续说:“40多件左右吧。”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抖动。   电话挂断。   江郁回过神来看他:“怎么了?刚才你话说到一半来着?”   楚文禾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看了看快递箱。   已经拿到足够的分量了,要不要见好就收?   可是……   江郁说后天之前会收拾完。   后天再走,那距离他的发热期还有一天。   好危险也好庆幸。   还好给他留了一天的时间。   楚文禾按着额头:撤吧撤吧,不要贪,不要贪……   “你先待着。”   江郁起身往更深处的房间走去,“我要去收拾一下。”   “你手还没好吧,我去给你帮忙!”   楚文禾亦步亦趋,小碎步跟着前夫,脑海里同时冒出一句经典谚语: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74章 作品   储物间。   楚文禾看着堆放的透明箱子。   前夫在电话里说后天之前能收拾好, 所有衣服都老老实实堆放在一起,干净整齐。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   江郁说完,丢下他就回客厅那边去了。   门关上。   楚文禾独自在储物间, 眼珠把屋里都打量了一遍, 忍不住摸着箱子来回看起来。   顶级服装设计师的衣服存货, 大量的空间用来分门别类处理各种服装和饰品。衣料或是柔软或是光滑的大衣,西装西裤,盒装的领带结和袖箍……   楚文禾只能隔着箱子看, 他似乎还看到了不少休闲装,羊毛衫、冲锋衣、领口各样的内衬、登山穿的, 滑雪穿的, 去健身房穿的……   噗通噗通。   心脏狂跳到快停止了。   楚文禾盘腿在箱子旁坐了下来, 像个守财奴。   如果这都是他的,   谁敢抢,他就和那人拼命。   春天快到了,气温也在逐步回升, 前夫这次处理的衣服显然都是快要过季的冬装。   话虽如此也过于暴殄天物。   据楚文禾观察, 江郁对服装设计的痴迷不假, 但对一件衣服的新鲜感大都只有一天, 有时甚至是半天。   穿的时候仔细呵护, 丢的时候毫不留情, 活像风流的渣A。   ……   推门声传来。   江郁拿着几件衬衫回来,挂在了临时衣架上。   楚文禾:“这不是消毒舱里的?”   “对。”   江郁去搬箱子, “都要处理掉。”   “你等等,”楚文禾拉住江郁, “要扔你还洗那么干净挂起来?”   江郁看他:“就是要扔才洗干净的,方便处理。”   “……”   楚文禾感受到了亿点暴击。   实话说, 这些储物箱里的衣服隔着箱子看也能知道,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服,连个褶子都没有。   楚文禾盘算着怎么把“被渣A抛弃”的衣服都带走好好呵护。   站在这个立场上,   是该祈祷前夫扔衣服多多益善了。   江郁的手还缠着绷带,搬了一个储物箱下来,又拿空箱子,“帮我再拿几个这样的空箱子过来。”   楚文禾盯着江郁的手看了片刻,感觉这人恢复得似乎不错,才去找箱子。   五分钟后。   两人左边是堆放的储物箱,右边是三四个空箱子。   楚文禾有点知道为什么要收拾到后天了。   思索间,江郁已从储物箱拿出了一件冬季穿的保暖中衣。   它被拎起来的时候,楚文禾仿佛看到待宰称重的肥鸡,它可可怜怜,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这件中衣实在好看,肩膀设计别致,它的布料只看起来也能感觉到很舒服。   前夫拿着它。   楚文禾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这个不要了。”江郁把它放进了空箱子。   楚文禾的视线跟着衣服走。   心底拍手。   好啊好啊好啊。   接着,江郁又取出了一件登山服。   雪白底色配上小面积的深紫元素在袖边,领口束起,正反两穿却不厚重,内侧是细密温暖的绒毛。   楚文禾淡绿色的瞳孔散发出寻常没有的光亮。   这件……   “很久没去登山了,忘了有没有穿过了。”江郁拎着看了几回,还在犹豫,“要是没穿过的话,就留着——”   楚文禾:“穿、穿过的。”   “你知道?”江郁问。   楚文禾点头:“知道、知道,我知道……”   omega的判断值得相信,楚文禾的更值得。   可江郁似乎也在犹豫,眼神扫过衣服的边缘时看他,“怎么办好呢。”   楚文禾如果是只猹,已经在上蹿下跳了。   他口干舌燥,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要这件,能不能把它送给我,我是说……我想要这件衣服,不多要,就要这件……”   江郁有点发愣地看向楚文禾。   没想到脸皮薄的前妻竟然能直接开口。   楚文禾盘腿坐在地上,背弯成好看的弧度,肩膀收着,脸红扑扑的。   江郁:“……”   “谢谢你……”楚文禾嘴里喃喃着,“谢谢,谢谢……”   看到这一幕,江郁的理智告诉他是时候换点什么了,可感性冲在前面,如同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   知道楚文禾一旦没了信息素的影响就会又恢复不冷不热,却扛不住这一刻的冲击。   快到发热期的omega局促,紧张,很害怕他拒绝。   江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登山服塞在楚文禾怀里了。   无偿。   楚文禾抱着衣服准备回客厅了,刚走到一半。   江郁又翻出一件风衣,“这件……”   “——!!”   楚文禾又拔不动腿了。   ……   第二天傍晚。   客厅沙发旁堆放着三个行李箱。   楚文禾守着那仨箱子,江郁在门口把剩余的衣服交给了派送员。   如果可以,楚文禾不介意把所有的衣服都接收,装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江郁吐槽了他一句“能拿得了吗”,他顿时感觉不好意思了。   一边伸手一边脸皮还薄。   楚文禾恨自己。   同时也感谢昨天勇敢开口的自己。   没想到前夫非但没说什么,反而把他想要的都送给了他。   除了衣服,还有不少佩饰。   楚文禾在里面看到了咖啡厅那天的同款手表,感叹命运真的巧合多。   派送员收走要回收的衣服,   新订单也到了。   派送员走后,江郁用刻刀划开快递箱。   楚文禾感觉又可以告别了,凑过去,“你确定那些东西都不要了?”   江郁笑说:“对,送给你了。”   ……   派送员前后搬了四五个上来,每个箱子都半米高,看得出满当当放了不少东西。   拆快递箱时,江郁用马克笔涂黑了票据,拆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旁边的楚文禾,没有继续打开手里的箱子。   “……”   楚文禾感觉不对劲,“我回避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   江郁说着打开了箱子。   楚文禾探头看,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omega用的项圈。   粗略一看有二十多个,样式各异。   市场上贩卖的项圈大都花里胡哨的,带锁的、带铃铛的、带夹扣、带链条的,早就形式大于作用。   这些不同,都是很素净的单色皮质项圈。   江郁挑了一个拿起来,又意味深长看向楚文禾,他以为前妻会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蹦起来。   “……”   楚文禾淡定看着。   omega都知道它代表的意思,走在最前沿的那批omega对它也是避之不及。   圈禁,金丝雀,冰糖心……   楚文禾:“这好像是姜陌的作品吧。”   “你怎么知道的。”江郁问他,拿着项圈向桌子走去。   两人对坐,那个项圈静静躺在他们之间,江郁已经惊讶于楚文禾对它没有过激反应,更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楚文禾口中说出来。   楚文禾把它拿在手里端详:“这种风格很特别,像是十几年前的款式。然后又融合了现在流行的元素。”   融合它的人很厉害,项圈没有拼接的突兀感,倒因为反差有了特色。   “我不是故意看你的东西。”   楚文禾说起那张放在台式计算机的明信片,“我关注姜陌很久了。”   江郁稍一顿:“你怎么会注意到他?”   “凡是和omega相关的东西我都会关注,不过他很特别。”   楚文禾说,“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做一些防灾用品。查了一下他的过往,才知道他曾因为发明omega用的项圈声名狼藉。”   江郁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楚文禾轻轻放下项圈,“我总觉得,他设计项圈的初衷不是满足alpha奴化omega的欲望。如果你能见到他,请转告我的话,我对他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   江郁的手指落向桌面,“你拿什么和他感同身受?”   楚文禾垂眼:“这个东西,和巢是一样的。”   ……   墙上的时钟转过一圈,时间的流逝在空旷的客厅里能感受得异常清晰,许是家具低调的缘故,虽是暖和,却也有冷淡之色。   楚文禾没有胡乱共情,他第一眼看到被新时代omega嗤之以鼻的项圈时,它已经改换了多代。   直到查到了它最初的版型,楚文禾才确定,设计它的人只是想给omega多一个保护自己的选择。   被诟病的无外乎它的材质和外形,会令人联想到被圈禁的动物。然而,按照设计原理,它又完美地成为了保护腺体不被撕咬的利器。   一个比抑制剂更对身体无害、更安全的护具。   元帅府有呼吁佩戴项圈,但omega们反应激烈,目前也只是建议佩戴。   后来,omega在发热期找寻alpha时被咬住腺体永久标记的人数增加,柳冬炆他们才想出了引入alpha志愿者的主意。   “它和巢都承受着omega群体的抗拒和非议,”楚文禾提起这事,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虚耗,“我想过,不是项圈和巢的问题,omega们不愿意正视的是自己有发热期、有腺体。”   他又说:“与明显能被人看到的项圈和巢比起来,抑制剂这种只会给皮肤留下一个小孔的东西,似乎能让omega活得更有尊严。”   楚文禾摸了摸颈后:“但注射抑制剂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江郁一言不发,中途看向他的眼神忽而冷静,忽而又变得温柔。   又过了片刻,江郁说:“起初项圈的风评很好。是生意场上的恶性竞争导致它的名声跌入低谷。项圈成本低廉又能反复使用,它冲击到了omega商品的市场。果然没过多久,网上就出现了omega在酒吧戴着项圈讨好alpha的短视频。”   接着,姜陌本人的第二性别是alpha也被扒了出来。   自那之后,“戴项圈的omega能是什么好东西”成了版本答案,无数omega加入抵制,购买了项圈的omega也不敢再戴了。   “你呢,”楚文禾问,“买它们是为了研究流行趋势?”   项圈早已不是普通omega买得起的高昂物品,它进入了奢侈品行列,成了alpha包养omega常送的专属礼物。   越贵的项圈,就说明omega受到了多优渥的宠爱。   江郁只说:“很可惜,我没法把你的话转达给姜陌了。”   楚文禾以为不方便,“哦,没关系的。”   “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江郁淡淡说:“姜是他取了同音姓的名字。”   听到这里,   楚文禾淡绿色的瞳孔蓦然放大。   寂静无声的客厅回响着alpha的声音,一个已经明了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和我同姓,叫江陌。”   江郁眼神变得温和,“是我的父亲。”   楚文禾唇边颤抖:“那、那他现在接连放出的作品……”   江郁说:“是他十年前的设计,由我做了修改后,慢慢放出去的。”   楚文禾愣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说不好。”   江郁起身,向门口的快递箱走去。   楚文禾问得急:“你对omega这个群体还没有绝望是么。”   江郁回头看他一眼,把项圈丢回了快递箱。   ……   客厅因为没有开灯,夜色落下的感觉格外能感受到,楚文禾打开一盏暖色的台灯,撸起袖子,“我来做饭。”   吃完最后的晚餐他就要走了。   目的已达到。   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然而衣服带来的满足之余,楚文禾心里还装了一份沉甸甸的过往,它被江郁分享,又融入到了自己的记忆中。   江郁在这方面很坦率,   没有隐瞒姜陌已经死亡的真相。   楚文禾拿出案板,切开清早刚送来的蜜瓜,它的瓤是淡淡的青绿色,渗透出甜滋滋的汁水。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楚文禾想到今晚就要走,也任由对方抱着了。   蜜瓜剃掉皮,切成一条条长快放进瓷碟。   楚文禾不动声色,似是不经意间开口:“他是怎么去世的?”   “他因为项圈的事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死因是服药过量。”江郁低头蹭他的腺体,“在那之前,他已经离开了工作半辈子的元帅府,也和我的母亲离婚了。”   楚文禾忽然觉得前夫也挺可怜,“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有哦。”   江郁抬起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他不听医生的话乱用药,单就这件事,我觉得他活该。”   楚文禾:“…………”   ……   楚文禾包圆了当天的晚饭。   前夫还感谢了他,两人的关系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和谐,好像彼此都挺高兴的。   江郁换完绷带,杵着下巴看桌子上的丰盛晚餐。   楚文禾准备了许久的话就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委婉道:“这几天实在打扰了,我今晚就——”   “喂。”   江郁接起通讯器,这次是盯着他看的,同时又在说话:“袁兵,我做了些春天的衣服给你,你明天下班过来拿一趟吧。”   “好,8点左右是么,就这么定了。”   电话挂断,江郁看向他,“我记得你曾想邀请袁兵去诊所,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问吧。”   楚文禾大脑一片空白,“呃,是的。”   “那当时怎么不和我说呢,我也不会小气到不让他去,”江郁夹起花椰菜,放在嘴边吹了吹,语气异常温柔,“明天他要过来,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   楚文禾:“你、你当真?”   年轻的alpha前夫露出无比真诚的笑意,“当然,不过我这人心性不定,可能过段时间就说话不算数了。”   吹凉的花椰菜同时夹到他嘴边,“张嘴。”   楚文禾如同嚼蜡。   转念又想,明天还剩最后一天,袁兵晚上8点来,要是快点的话,说不定还能坐顺风车回诊所。   “那好吧。”   闻言,江郁笑意更深:“那你要怎么谢我?” 第75章 提醒   前夫真是把控人心的高手。   相貌和身材在这份心思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在他认为危险的时候保持安全距离, 又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放出致命的冷箭。   时时处在刺激中的体验如同死循环的过山车,手脚发抖,眼花缭乱, 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楚文禾接触的omega无数。   他知道,   天生缺乏安全感的omega很吃这一套。   ……   视线转回前夫脸上。   前夫几天不出门, 居家的衣服照旧换得勤。   一件材质轻薄、毫无装饰的干净白衬衫,是那种偏亮色的白。   它不是穿在公务场合的类型,因而肩头处没做直角弧度, 但江郁的身材又实在好,肩背把它撑出衣架都做不到的完美形状。   短袖的衬衫, 能看到肌肉线条的手臂, 骨节比例完美的腕骨, 那包扎的白色绷带反而成了最好的装饰品。   楚文禾顺着衬衫向上看,看向前夫的脸。   啊……   江郁身体向前倾,“想好了没有?”   楚文禾露出与前夫同款的诚意笑容:“你以后有了omega的话,我教他筑巢, 诊所还给他打七折怎么样?”   闻言, 江郁笑了一声, 满脸写着高兴。   “苹苹啊。”   “……”   楚文禾浑身一僵。   这名字本来就是程玉乱起的, 起初挺烦, 后来也脱敏听习惯了。   从前夫嘴里说出来, 说不出的别扭。   不像别称,   像昵称, 像小名儿。   啪。   江郁的手蓦然伸近,在他面前打了个清亮的响指, 拉回了他的意识。   楚文禾正色,眯起眼。   “唉……”江郁随意整理着衬衫的肩头和领口, “天天和眼前的alpha用同一张桌子吃饭,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也能说出‘以后你有了omega’这种话,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休想用这种话羞辱我。”   楚文禾摊手耸肩,“我清醒地看待真实的自己和信息素上头的自己。这没什么,omega就是这样的,你们alpha最会利用这一点。”   这点是真的。与omega患者常年接触的经历让楚文禾最能正视自己。   尤其是他从beta变成omega,早就作为旁观者看透了AO那点因为信息素纠缠不休的关系。   直到这一刻,楚文禾看破了前夫不想放自己走的心思,同时也坚定了明晚必走的决心。   没有硝烟的较劲在客厅弥漫。   岁月静好是真实的,   表面真实。   楚文禾手肘垫着桌子,下巴放在交叉的十指上,“我可不是一般的omega。”   衣服到手,进货完毕。   腰杆都挺起来了。   江郁是不明白前妻到底在“得意”什么,“你现在‘清醒’么?”   “当然。”   楚文禾歪头:“你看我说话的状态就能知道。”   “把自己做的一切甩给信息素是吧。”江郁身形没动,抬手指向后面的箱子,“你‘不清醒’的时候伸手要的东西,还要带走么?”   楚文禾脸一红,“要的。”   下一刻就听到了前夫带着鄙视和嫌弃的冷哼。   “……”   不生气不生气。   江郁幽然瞟他一眼,“别人送的贵重物品不好好保管。鲤鱼喂得胖成球,养的狗也是一言难尽。”   楚文禾咬着牙根不说话,甚至挤出一丝笑容。   “我受着伤,以德报怨充实你的素材库,你也没有半点有诚意的感谢。还把锅全甩到信息素上,既要且要,毫无边界感……”江郁看着自己微握的指尖,“的确不是‘一般的omega’。”   楚文禾整张脸烧得难受,猛地起身,椅子被那股力撞得后退一截。   “袁兵明晚过来是吧,我想收拾一下屋子。”   “我回书房,”江郁没看他,戴回耳机,“我有事就叫我。”   ……   两人就此分开,在桌边擦肩而过。   然后就倏地纠缠在了一起。   楚文禾先动的手。   发热期将至本就情绪不稳定,他现在只想掐死眼前的alpha。   凡是认识他楚文禾的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他是真的没有暴力倾向,也是真的想动手。   alpha和omega的体形悬殊,力量也全然无法相比,江郁一把挟住他的腰,把他一路拖到了沙发上。   楚文禾被那股力带得躺倒时两腿掀起,他想借着惯性再起来——   江郁动作很快,一伸手按住他的胸口。   他仿佛被钉死在了沙发。   就这一会儿,楚文禾还抓住空隙给了眼前的alpha一拳,他挺用力的,alpha却不痛不痒。   楚文禾瞪着前夫:“你这个狗东西。”   “……”   江郁笑而不语,脸埋在他起伏的胸口前,趴在他身上待了片刻,又慢慢往上,来到他下巴和颈口处的那一截缝隙里。   楚文禾下意识把手指穿进江郁的发丝。   “有话好说,你能不能先起来。”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江郁没抬头,甚至还蹭了他两下,“你自从来到这里,身上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好闻,像慢慢熟透的红苹果。你总是和omega们在一起,发热期也不找alpha,很多东西,你是感觉不到的。”   楚文禾喉结滚动了一下。   听到这话的瞬间,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知是幻视什么的,仿佛看到,客厅里似乎都漂浮着一层烟雾般的信息素,落在眼底,是像熏衣草般的紫色。   这样的环境,明天袁兵过来的话,肯定会很尴尬吧。   楚文禾枕起一条手臂,稍微低头看向正好抬头的alpha,“我说你这么好心,闹了半天还是想咬我是吧?”   “我知道,你被我看到了太多‘真实’,已经放弃在我面前经营形象了。”   江郁也不接那话的茬,“在别人面前,还是要经营一下的吧。”   说完,就在不足十厘米的距离,前夫露出会心的微笑。   ……   睡前换绷带的时候,楚文禾故意把它缠得死紧,看着前夫皱起眉头,他熟视无睹,他也是第一次“虐待”病患。   不过当晚,一直从身后抱着他的江郁背过身,没再来抱他。   楚文禾摸着脖子起床,他感觉昨晚江郁似乎没睡好,是他快到发热期,信息素分泌越来越多的缘故。   “不是什么大事,”江郁仍是背对他的样子,枕着胳膊喃喃,“喜欢的omega在身边越来越香,alpha有点反应是正常的。”   楚文禾忽然就留意到了前夫颈后的几个针孔。   alpha颈后注射抑制剂难度颇高,普通的医生根本不敢下手。江郁这几天早上定点下楼,应该是宁辰过来了。   愿意给自己抑制剂的alpha不多,换做“一般omega”,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扑到alpha身上说“你对我真好”了。   楚文禾却看到了另一层。   宁辰要来,   对他来说是不可缺的转机。   ……   于是,江郁听到楚文禾接起门铃电话时,带着一丝疑惑起床了。   宁辰进门第一反应是捂住鼻子,然后回身戴好口罩,才把给江郁的抑制剂递给楚文禾。   楚文禾趁机小声说:“能不能给我带点omega用的抑制剂来?”   宁辰愣了一下,笑着拍胸脯:“好啊。”   ……   楚文禾坐等三个小时。   眼看都到下午了,担保时满脸诚意的医生没有再出现。   “这人……”   后知后觉宁辰不会来了。   能和前夫做朋友的人果然都是人精。   楚文禾在心里咒骂宁辰,气急败坏拿出还剩半瓶的信息素清除剂,开始在客厅的各个角落喷洒。   自从江郁说他分泌了过多的信息素,他就没再去客厅和卧室以外的地方。   到处都要喷洒仔细,楚文禾趴在地上往沙发下面喷,嘴里还叼着测试信息素浓度的精密仪器。   滴滴滴……   【当前信息素浓度:23%】   ……   江郁赖在床上懒得起来,昨晚确实没睡好,他把手伸出被子,看向通讯器。   窗帘还拉着,卧室内还是昏暗的样子。   【宁辰:那清除剂很温和,你家客厅那个面积,半瓶最多能降到10%】   【江郁:10%已经是omega正常范围的信息素浓度了吧】   【宁辰:我知道】   【江郁:那……】   【宁辰:你放心吧,他现在的状态和发热期已经差距不大了,费尽心思除掉的部分,还不如新分泌出来的多哈哈哈(wink)】   这话让江郁莫名想到一个大水缸,上面有一个放水的水管子,下面全是漏洞。   ……   楚文禾累得坐在地上。   发热期四肢酸痛,血液里像注入了高浓度的酸奶。   omega的发热不是只有那几天才陡然上升的,提前一个周,体温就在慢慢爬升。换做平时,他早就叼着冰棍蒙头大睡了。   滴滴滴……   【当前信息素浓度31%】   “……”   楚文禾拉开卧室门,江郁还是他下床时的样子。   “帮个忙,”楚文禾拿起信息素清除剂的瓶子,“怎么能让omega在发热期前这么劳累呢。”   江郁转过身,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冲他勾手指,“来。”   楚文禾确实感觉到累了。   丢掉手里的东西,向不怀好意的alpha走去。   也不光是要让今晚的询问顺利进行,楚文禾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里,那日在医院,三根抑制剂暂且压住了发热。   宁辰是个不比江郁好到哪儿去的混球,对他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你精心计算躲掉的那部分,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全都找回来的。   因为那句话,楚文禾放弃了和“抑制剂”躲猫猫的行动。   不知是不是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竟然觉得已经到这一步了,被眼前的人咬总好过陌生的志愿者alpha,更好过能让人血液都冻住的抑制剂。   楚文禾站在床边,冷言冷语:“不能咬太深,一个周必须消失的那种。”   同时也告诉自己一句:发热期一过,他又是条好汉。   “你当我是志愿者呢?”   江郁看他,又笑说,“好吧,我尽量。”   说完把他拉进被子里从身后抱住,按低他的头,“我可以先答应着,不过我也‘不太会’,要是失误了,你可别怪我。”   “……”   楚文禾无言,他有点紧张,抱着腿把身体蜷缩起来,像努力把自己合起来的贝壳。   江郁抬起手指,从omega的腺体划过,那里的皮肤异常丝滑,他越发深邃的眼眸就这么看着,这是从omega踏入这里起,他就在眼馋心热的地方。   没表现出来,是怕把前妻吓得东西都不要就撒丫子跑了。   如今这种情况应该是跑不掉了。   “你别害怕,”江郁凑过去,“我不会咬疼你的。”   楚文禾听得浑身发麻,那感觉从耳畔开始,顺着每一根毛细血管直到身体的尽头,头顶、指尖、脚尖,全然是滚烫的感觉。   他还是小瞧了omega对alpha生来的反应。   江郁似乎还想和他待会儿,也不着急咬他,在他颈边徘徊,偶尔凑近些,又远离,看着像拘谨的绅士,实则就是恶劣和贪玩。   “你差不多可以了……”   楚文禾感觉在熬刑。   不同于刚才,他已经希望alpha快些下手了。   江郁把束缚住他的手臂收紧,试探着轻轻咬了他一下,感觉到他的颤抖,又很快埋头在他的脊背,“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呢。”   好似在跟他道歉,说着这也不能全都怪我啊,先开口的是你啊。   占尽了便宜,   还要厚着脸皮立一个牌坊。   “看到你害怕,我心里的愧疚也越来越多。”江郁又试探着咬了他一口,然后用额头贴着他的后背,感叹说,“这种事,比起alpha,omega的压力会很大吧。”   又说:“没关系,我会温柔点的。”   楚文禾:“……”   他已经被熬得过劲了,想回头瞪alpha一眼警告一下。   就在他准备要转头的时候——   颈后倏地传来刺痛,在他刚要放松的时候,alpha猝不及防咬了过来。   一开始就很痛。   后来,还越咬越用力了。   “——!”   “——!!!!”   楚文禾痛叫了一声,第一反应是挣扎,那不是大脑出于理性做出的指令,更像是条件反射。   alpha早就做好了防止他逃掉的准备,他被抱得紧紧的。   想起曾经看过的草原动物纪录片,羚羊被狮子咬住脖子后呆滞的眼神,僵硬的身体,还有耷拉的四肢。   他的身体也经历了这般从紧张到彻底放弃的过程。   体内的热量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逝,不同于抑制剂,这种流逝的感觉轻盈又愉快。   楚文禾忍不住喃喃了句:“好舒服啊……”   睡着前,他趴在床上侧过脸,一只眼睛压着,另一只眼睛睁开半只。   隐约看到,   下了床的alpha离开前,不紧不慢系上了黑衬衫的领口。 第76章 体验   楚文禾睡得昏天黑地, 对筑巢素材的病态需求也暂时压住了些。   迷迷糊糊睁开眼,卧室只有他一个人,拨开窗帘一看, 天色还没完全落幕, 脏橘色的夕阳已经铺满了天际。   躺着的时候精神状态尚可, 一坐起来,酸麻的感觉从腰畔的骨缝里钻出来,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后劲这么大的么。   楚文禾慢慢下了床去。   都是omega的正常反应。   不用管它。   ……   客厅不再是下午时的样子了:L形的长沙发拆开, 摆成了两截对着一张茶几的模样,桌台上烧好了专门沏茶用的水。还有没拆封的本子和签字笔。   楚文禾行动迟缓, 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前夫这客厅之所以看着冷清, 是因为它的摆设少有对称结构, 实在不像是招待客人的模样。这也间接暴露了江郁从没有把外人迎到家里的打算。   临时的改变,仔细一看,是江郁在模仿他早先在诊所招待袁兵时的配置。   是趁他睡着时弄的。   在委婉表达自己“说到做到”。   江郁这人……   明显知道什么是讨人开心的好事。   不过,手还受着伤, 弄些家具搬来搬去的, 应该没怎么大碍吧。   客厅的灯打开后, 楚文禾走得近了些, 然后看到了一盆还没炒的花生。   “……”   楚文禾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手里拿着笔, 回想诊所那个本子里准备好的问题。   门口的快递箱拆了几个,江郁似乎有事去忙了, 还没有把它们收起来。楚文禾等着夜幕降临,想着把东西拿出来, 纸箱拆掉捆好方便扔。   待了几天,他已经完全熟悉这里的生活环境了。   那个装项圈的箱子, 地址栏下方写着“姜陌”的名字,楚文禾看着它有点失神,他没想到自己关注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前夫的马甲。   早就听说设计师们风格定型后,再设计理念完全不同的东西就会弄几个马甲号放飞自我。   江郁的标签是男女alpha,很少碰关于omega的衣服和饰品。   把父亲早年设计却没能发行的东西公开,或许也是想知道,如果父亲没有急逝,项圈的命运到底会怎样。   显然,项圈被包装成现在这样,应该不是江郁想看到的。   楚文禾拿着项圈看了很久。   把它们摆好归拢,放在了抽拉的收纳里。   ……   等准备好了一切,楚文禾拿着绷带和伤药去找江郁。   今天要走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书房的门没关。   楚文禾走近时视线已看到了前夫。   江郁还穿着他睡着前隐约看到的那件黑衬衫。   单排金属扣的设计,看着材质比之前的那件白衬衫硬一些,衬得下颌线更清晰。   他看到,前夫看着光屏的目光沉静淡漠。相处些时日,楚文禾大抵也知道,这种表情算是江郁没什么情绪波动时的常态。   这人,本来就是生人勿进的那感觉。   落在键盘的手指也看着冰凉凉的,此刻全然没有抱着他时的热络。   楚文禾发热期的omega心受到了点刺激:omega独有的感官告诉他,这样的alpha,可能会在达到目的后随时抽身离去。   “……”   键盘声停了下来。   江郁留意到了他的动静,看向他的同时,看屏幕时的冷淡很快消失了。   然后抬手招呼他:“过来,止疼药给我。”   楚文禾眼神比刚才清亮了些,淡定走过去,“到客厅就几步,自己不去拿。”   “刚才没注意到。”   江郁说,“一停下来才感觉疼的。”   越是会隐忍的人,展现痛苦时就越容易激起人的同情。楚文禾成为筑巢指导师前做过一段时间实习医生,同样的伤,坐在角落默默捂着伤口的人总比骂骂咧咧的人让人心疼。   楚文禾面无表情打开放在屏幕前桌面的纸袋。   前夫的手就这么悄然伸过来,趁他不注意把他拉进怀里,他本来就腿发酸,膝盖一软就仰躺着倒了下去。   “喂,你……”   “下午是不是该陪你待会儿。”   江郁的话几乎同时说了出来,鼻梁蹭到他颈后,也没打什么招呼,捞住他的肩膀,在留了齿痕的腺体上又咬了下去。   力道不比下午咬的时候小,   手还顺着他的衣摆伸进去掐住了他的腰。   “嘶——!!”   这几个动作足够楚文禾在前夫怀里把自己扭成麻花。   紧接着,他又听到,   alpha在感觉到他的颤抖后低笑了两声。   “……”   楚文禾随手摸过桌上的纸袋,砸了一下江郁的头。   还是那个抱着他的姿势,江郁没有起身,把额头落向桌面,不冷不热说了句:“真扫兴。”   说完,江郁又摸过书架上新送来的隔离贴。   在掌心里暖了片刻,   撕开轻轻贴在了他的腺体上。   那是剪裁成了正方形的黑色隔离贴,比楚文禾平时用的效果更好些。   江郁:“omega都不希望齿痕被看到吧。”   楚文禾眯眼看前夫。   咬了他一口,   又给了一张隔离贴。   好比下午咬完他去收拾客厅。   前夫这人,总在干了坏事后莫名温柔。   ……   晚8点。   门铃准时响起。   楚文禾一看到监控里的袁兵就知道自己又着了江郁的道。   袁兵今天是全副武装,高领的黑色风衣领口扎紧,白手套戴得板正,还戴了专用的信息素隔离口罩。   “我戴的是元帅府特制的口罩,参谋长没和您说吗?”袁兵坐在沙发对面说,“出任务的时候,尤其是omega频繁出现的地方,alpha都要佩戴。”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是有文件的。”   楚文禾:“那你现在……”   袁兵:“您放心吧。我几乎是丧失嗅觉的状态。”   楚文禾的指甲抠着玻璃杯,嘴角抽搐,回头看了江郁一眼。   不远处的长桌,江郁摆弄袁兵送回来的笔记本计算机,没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被他瞪了一眼还挺无辜。   “……”   楚文禾眼前一黑,又迅速找回状态。   早点开始,他还能早些回去。   这都8点半了。   到诊所也该10点多了。   江郁悠然起身,把炒好的花生米端到桌前,又将热水倒入了茶杯。   袁兵暗暗压住惊愕,江郁倒是一副尽地主之谊的样子,搞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接茶杯的时候摘掉手套,恭敬伸出双手。   “您的伤不要紧了吧。”   “没事。”   江郁又说:“苹苹每天都在照顾我。”   楚文禾一脸扭曲。   苹苹……   “啊,我忘了。”江郁来到他身边,手绕过他的颈边摸他的下巴,“昨天答应过你不在别人面前叫你这个名字的。”   被称作“别人”的袁兵身材宽大,坐普通的沙发本就局促,被对面俩人一搞,就更想离开这里了。   一刻都不想多待。   袁兵从坐下就觉得这客厅气氛诡异极了。   忽然把他叫来,又在他面前上演这一出。是爱得难舍难分了所以想抓个人来撒狗粮么。   楚文禾呵斥:“走开啊你!!”   这一声拉回了袁兵的注意力,袁兵愣愣看着楚文禾。   莫名感觉,“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别介意,”江郁抓住楚文禾乱挣的手,笑着看袁兵,“发热期的omega就是这样的,咬了两口也没用,我都快没办法了。”   袁兵:“……”   知道了知道了,看到你们很恩爱了。   楚文禾:“滚——!!”   袁兵:“……”   ……   江郁心满意足地走了。   楚文禾长长地舒了三口气,满脸不高兴地整理乱掉的头发。   袁兵小心观察楚文禾的情绪。   不太敢主动开口。   都说omega一到发热期就会暴躁,他也见到过,不过像楚文禾这样变化那么大的,倒是第一次碰见。   楚文禾好不容易找回状态,翻开笔记:“我找你是想询问一些事。关于你对omega筑巢的看法。”   “我的看法……”   袁兵愣了一下,但因江郁有言在先,只点头应道:“您问吧。”   对于从袁兵口中得到详实的回答,楚文禾事前没有太多期待。   他对袁兵的背景了解一些:从小体形异于常人,是连alpha都躲着走的存在。加上寡言少语,没什么朋友,在感情方面更是万年光棍。   可袁兵表现出了有诚意的配合,在他问完问题后,又会加一句“我的回答可以么”。   楚文禾感动到泪腺失禁。   ……   “我看了您的直播,”袁兵两手放在膝盖上,“您身边的omega朋友因为学会筑巢摆脱了发热期的困境。有条件的话,您可以做更多的宣传。”   楚文禾合上笔记,喝茶时,眼睑低垂:“现在的omega,还没能完全理解它的含义。”   “您是专业的,考虑得很全面。”   袁兵点头:“像是我,平时会因为买不到合适的衣服发愁。参谋长说,投资方会考虑到大码的服装受众少,这一点,设计师和生产方也无可奈何。”   楚文禾静静等待下文。   面前的alpha生性十分谨慎,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   袁兵大掌握实,腼腆笑道:“可作为隐藏在人群中的受众,我还是挺希望有人来拯救一下‘我们’的。”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楚文禾说。   ……   袁兵走的时候,带走了江郁留下的一个快递箱。那个箱子没有拆封,里面装的都是春季穿的衣服,是专门给袁兵的。   楚文禾检查自己的战利品:三个行李箱,一本笔记。   期间还喃喃道:“多好的alpha啊。”   “是在说我么?”   前夫的声音倏地出现在身后。   楚文禾再看江郁,那落差感有种蹦极到海沟的感觉。   怎么都好。   是时候该撤退了。   这回,楚文禾专心给行李箱加密码锁,甚至没去看江郁的脸,“我要回去了。不在诊所以外的地方过发热期是我的底线。”   “……”   江郁换了件贴身的薄毛衣,袖口衬得腕骨清晰,修长干净的手指捏下巴,“好啊。”   嗯?   楚文禾抬头,狐疑地看向前夫。   “你跟我来。”江郁引着他,“我这家里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你跟我去看看,如果到时候还想走的话,我肯定不会拦你。”   “不,我不去。”   楚文禾拒绝得干脆。   江郁低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腰畔,揽住他,像拖着一只袋鼠般拖着他往过道深处走去。   地面光滑,楚文禾就这么被丝滑地拖着走。   但他眼神十分坚定。   非走不可,今天是走定了!   “只要我去看一眼,你就放我走对吧?”   “当然。”   “你保证说话算数??”   “骗你是狗。”   一扇比书房大两倍的门推开。   屋内宽阔异常,四面陈设简单。长桌放着布料、针线、彩色铅笔,画板和人体模型立在地毯上。   除了这些东西,就全都是贴墙而立的衣橱。   楚文禾淡绿色的瞳孔抖了三抖,他有点知道江郁想干什么了。   “住手、住手!别给我看!!”   江郁:“别客气啊。”   楚文禾:“我没跟你客气!放开我!我要走!!”   救命,救命!!   ……   哐。   哑光白色的衣橱两开扇的门瞬间大敞——   休闲衬衫,西装,西裤,燕尾服,各种颜色和款式的内衬。   完全不亚于小型服装店的规模。上下分隔两层的衣柜,深到三排并列的银质柜内衣架,长度从门口直到墙根尽头。   “”——!!!   糟了……   楚文禾倒退两步。   江郁笑着从身后堵住了他。   直到这一刻,楚文禾才明白,为什么他住在这里几日都没见到几件衣服。   除了江郁身上穿的,就只有洗衣机、消毒舱和阳台的那几件。   而那几件,只是一个吸引他看到衣服的铺垫。从处理不要的衣服开始,大量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算是过渡。   ——最后的重头戏在这里!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推着他,他的脚步显然没有那么坚定了。   楚文禾仍然维持着点抗拒,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变得急促,那些衣服离他越来越近,他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说了让你放开啊……”   “来吧来吧。”   啊啊啊啊——!!!   楚文禾的手落在了衣柜的隔板上。   这屋内天顶很高,连带着衣柜也不矮,卡在中层的隔板高过了楚文禾的腰部,如果趴在上面,脚一定会悬空。   楚文禾抬头看了看,四处打量,手脚激动得哆嗦起来。   然后咬牙切齿地回头,“你这个卑鄙的东西。”   江郁笑得混账,“还走吗?”   “走,”楚文禾牙根震颤,“让我走,我要走!”   “不要忙着拒绝啊。”   江郁低下身握住他的脚踝,“先去体验一下再说?”   楚文禾红着脸:“我说了,我——”   话音未落,江郁握着他那截细细的脚踝忽然一抬手,把他整个人掀了进去。 第77章 发热期(1)   楚文禾进了衣柜就没动静了。   江郁唇边含着笑意, 把衣柜关到只剩一条透气的缝隙,在门口等了片刻才去了客厅。   桌上还放着医院开的药,已经用去大半。   傍晚换过一次。   夜里这次, 是不用指望楚文禾了。   拆掉绷带看伤口, 阿尔法的齿痕不浅, 没伤到骨头。   宁辰说他恢复的速度有点慢,可能是信息素不稳定导致的。   家里有这么个让人心猿意马的omega。   想稳定也难。   江郁用剪刀把要用的绷带剪齐,从涂抹伤药到固定绷带, 步骤准确,动作流畅。没有丝毫需要人帮忙的样子。   楚文禾见他伤的是右手, 还颇为在意他的前途。   可他其实没有惯用手。   天生的双撇子。   ……   睡前, 江郁去看楚文禾。   衣柜没有半点动静, 江郁只开了一盏暗黄色的小灯,几乎是摸着黑去找前妻的踪迹。   这种时候,衣柜太大的坏处就很明显了。   如果他们以后在一起,   江郁能想象到, 把楚文禾找出来就需要不少时间了。   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摸准楚文禾发热期筑巢会躲在什么地方。   三排衣架挂着的衣服已被摘掉了小半。   可能是这次的选择太多了, 楚文禾似乎挑选了一阵子, 江郁难得看到自己的衣服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江郁把身体探进衣柜, 同时再次调暗小灯, 往深处找去。   衣柜尽头的角落。   灯光一扫。   高高垫起的巢穴映入眼帘。   衣服交织堆栈在一起的喜鹊巢般的圆形巢穴,衣柜中不乏色彩丰富的服装, 楚文禾却全都选了明度饱和度都很低的颜色。   黑色、棕色、驼色、咖色、深色调的蓝、黄、绿。连白色都很少使用。   是感觉不安全么。   颜色鲜亮的巢穴或许会引来alpha的视线。   巢穴的外观不亚于鸟巢的精巧,材料的颜色近似却搭配得宜, 它像个圆圆的垫子,筑得紧密结实, 乱中能看出清晰的脉络。   有的地方露出半截袖子,有的地方露出衣摆,不算对称,整体看却能看出统一协调。   这难度,远超教宋明艺筑巢的时候了。   ……难怪会用掉那么多衣服。   江郁坐起身,看到睡在巢穴中央的楚文禾。   楚文禾背对着他,身体弯成半圆形的漂亮弧度,头埋得低低的,手臂抱身,两腿并着,小腿互相交缠在一起,像个誓死都不会被掰开的贝壳。   江郁伸出手去试探着摸楚文禾的脸,摸到了一个东西。   他用手掌遮着光,探身去看。   楚文禾嘴里叼着皮质的腕表表带,咬合很紧,还能摸到两腮边因为用力而发硬的咬肌。   omega在全身心地、尽最大努力地、迎接发热期的到来。   ……   江郁有心理准备。   明知道这是每个omega都要经历的过程,真看到这一幕,担心的程度超过了欣赏巢穴的心情。   楚文禾浑身高热,眼睫在体温陡然上升带来的不适中颤抖。   这温度远比普通人类的高烧更高。   所幸omega体质特殊。换做其他性别早就烧傻了。   江郁想着陪楚文禾待一会儿,要抽回手时,omega滚烫的手抓住了他,打开他的手掌贴在了脸上。   几乎能感觉到,刚换的绷带都要被汗水浸透了。   那汗水散发出的烟木香浓度早就爆表,宁辰说第一次注射抑制剂后的发热期会很难熬,真是所言不虚。   江郁调整了坐姿,就在巢边坐下,摸索到口袋里的通讯器。   ……   【江郁:我能做些什么?】   描述完楚文禾的状态,继续问宁辰问题时,江郁的手还在摸着omega热乎乎软乎乎的脸。   【宁辰:你觉得alpha在发热期陪omega应该做什么……】   【江郁:那他清醒后不得杀了我】   【宁辰:到了这种问题,你倒是挺有原则的】   【江郁:不是有原则。是从长远考虑太不值得了……】   【宁辰:哈哈哈,这才是你】   ……   须臾。   【宁辰:等等,你刚才说“从长远考虑”???】   【江郁:怎么了】   【宁辰:没事,你看着办吧。omega发热期千人千面,你先观察他的反应,等过了这次发热期再告诉我】   【宁辰:还是那句话,他想干什么你就让他干。这几天他都不会吃东西,不想吃你也别勉强他,记得喂给他水喝】   【江郁:还有呢】   【宁辰:他可能还会胡言乱语,孩子姓什么的事你别上头就行了】   【江郁:……】   和宁辰发消息时,江郁的注意力回到询问楚文禾的情况上,那只摸着楚文禾脸颊的手停了下来。   楚文禾似乎是不满了,手指拨弄着绷带的边缘。   【江郁:我应该暂时没法回你消息了】   ……   说完,江郁试着把楚文禾从巢里抱出来,楚文禾浑身僵硬,却只顾着把自身收紧,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应该是离巢还不算远的关系。   楚文禾在他怀里大喘气,吸收着空气中的alph息素。   “没事了。”江郁把楚文禾正过来抱在怀里,摸着他柔软的棕发,“怎么突然搞得那么可怜。”   “……”   楚文禾终于抬起了头,头颈仰出弧度,绿宝石般的瞳眸看着他,眼前却似蒙了一层薄雾。   那双手臂湿漉漉的,环住他的脖子,唇边凑向他。   江郁把楚文禾卡在怀里撸了几把,笑着问:“还知道我是谁么?”   “……”   长久的沉默。   “看到alpha就扑,”江郁掰过楚文禾僵硬的下巴,低头轻声说,“我怎么可能放你在外面过发热期呢。”   “……你再摸我两下。”   omega呢喃。   江郁笑了笑,摸了几下楚文禾的头。   楚文禾仰着下巴正对他,眯眼做出顺从的样子。   江郁的手没停在omega脑后的发梢,而是继续抚过脖颈,顺着细薄皮肤下的脊椎骨,手指在骨骼侧沿的缝隙里慢慢向下滑。   走过脊背来到腰椎时,楚文禾趴在他怀里接连哆嗦了几下。   继续往下到尾椎……   “我想着。”   江郁眸色深沉,“你喜欢这双手来着。”   楚文禾再次抬起眼看他。   江郁低头在前妻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算了。”   看着有点失落的前妻,江郁唇边含笑,捏着前妻的脸来回扯了几下。   “等你六亲不认的时候,肯定都要怪到我头上。”   ……   ……   不是所有的alpha都喜欢omega,原因和部分omega讨厌alpha类似:再会隐藏的人,也会因为第二性别引起的信息素波动暴露本性。   在这方面,alpha难得在与omega的两性关系中吃亏。   omega可以通过回避接触掩饰自己喜欢某个alpha,反之,alpha却不能——alpha不会把发热期的心仪omega放逐到自己掌控范围之外。   江郁从心理上是讨厌这种本能的。   现在却专注地想着:谁敢接近这里,他就让那人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能在外人看来,他已不动声色把omega一步步拉入计划好的圈套。江郁却觉得,不管中间多少弯绕,最终的目的总是那一个。   意图无法掩饰,   是江郁从前不能接受的。   如今,又至少多了632个人知道这件事。   被人盯上会很危险。   危险的不是他。   是楚文禾。   ——所以他比从前更想辞职,更想远离那个乱七八糟的圈子。   ……   清晨。   江郁照旧自己换绷带。   通讯器在窗帘遮盖的客厅亮起。   【吴新:元洲说那群omega的事有进展了,您能过来一趟吗?】   伤假在家的几日,元帅府的工作没耽误过。   对于要陪omega过发热期的alpha,元帅府会批休假文件,不过前提是,omega必须是法定的夫妻关系。   江郁没理那条消息。   假装看不见。   他还惦记楚文禾在衣柜里待久了会不会憋着,看了眼时间,把人抱出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喂了些干净的水。   楚文禾已经进入发热期的第一天了。   燥热会在第二天达到顶峰,然后在第三天进入收尾阶段。   发热期的omega别说咀嚼东西,连水都不愿意多喝。   平时常用的瓶装饮用水,瓶口不算大,omega偏要躺着喝,喝了几次大半都洒了出来。   江郁把楚文禾扶正,弄了根吸管放进omega嘴里,才把问题解决掉了。   “不喝了?”   “嗯……”   楚文禾手一松,江郁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洒的瓶子。   看来巢的效果还不错,已经能说话了。   期间,随意放在沙发的通讯器传出“嗡嗡”声,亮了一下灭掉,重复了几次。   “你是不是有事……”   楚文禾没睁眼,喃喃着问他。   江郁把通讯器调成静音,“我之后会处理的。”   “快去快去。”   楚文禾不耐烦地摆手,“我不要紧。”   ……   吴新说到那些omega,算是江郁少数比较在意的事。   不为别的,   这件事和肖克的离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郁慢慢把楚文禾放平在沙发,又盖了几件衣服,“我很快回来。”   关门时。   江郁还看到,楚文禾把身体全缩进了衣服里。   ……   楚文禾在沙发上睡了十几分钟,莫名凉飕飕的感觉驱散了他的睡意。   坐起身时,连带身上的衣服拖动,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江郁的通讯器。   楚文禾歪头看了片刻,环视整个客厅。   奇怪,   alpha不是在家里工作么。   怎么搞的,半点气息都没有了。   在卧室,还是书房?   楚文禾下沙发时跌坐在地,顺势手脚并用往书房的方向爬去。   嗡……   【宁辰:我听吴新说你出来了是吗?】   【宁辰:你现在到哪儿了?】   【宁辰:快点回去!】   ……   楚文禾把整个屋子都转了两遍,最后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发愣,仿佛魂被抽走了似的。   “……”   呆坐片刻,待体力恢复了些,楚文禾又去找了一遍。   无功而返再次回来。   又坐回了卧室同样的地方。   那是靠近床尾的墙角,视线内能看到整个卧室,任谁进来,他都能立刻反应过来。   楚文禾还找到了自己的通讯器。   两天没碰只剩半格电了,给江郁发消息,对话框一直显示未读。   【楚文禾:你去哪儿了……】   又发了一条。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楚文禾把通讯器丢在了地上,视线看向屋内的衣柜。   感觉很累了。   虽比不上昨晚的那个。   就它吧。   楚文禾扶着地板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打开衣柜,一把抱住所有挂着的衣服用力向后拽起来。   内嵌的衣架被扯得发出声响,那股力量大得出奇,连整个衣柜都在摇晃。   楚文禾闭起眼,咬住牙根继续用力拽。   咔哒咔哒……   摇摇欲坠的衣柜终于支撑不住,向他翻倒过来—— 第78章 发热期(2)   公共会议室。   江郁在去元帅府的中途发现通讯器忘带了, 光顾着给楚文禾盖衣服,心思罕见地从工作中抽离了出来。   向一楼的问询处确认会议地点,得知是公共会议室, 便知道这不是专属于哪个部门的会议了。   除去伤假, 即便在平时, 江郁大部分时间也不会来这里。   身份隐蔽是一回事。   如今也没有必须要线下办公的任务。   公共会议室陈设庄严,两排黑色长桌容纳五十个席位,均插着笔座, 长桌的尽头立着共协、情报部和元帅府的徽章旗。   暗黄色的窗帘紧闭,进了这里就只有管辖权限内的网络可以连接了。   江郁看着腕表。   没记错的话, 应该到了开会的时间。   秘书说共协那边出了点情况, 吴新来得还算早, 却也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   吴新怀里抱着活页夹,路过江郁身后时附耳小声说道:“元洲今天去看了那些omega,给他们放了程玉的直播。”   江郁身形未动,“知道了。”   直到这一刻, 非要他来一趟的理由也明确了。   那日的在线会议, 许多人都知道楚文禾在他家, 想来今日关于程玉的事, 是不希望楚文禾听到的。   ……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冬炆今天上午本要出席饭局, 也是忽然得到消息。   “不过元洲啊, ”柳冬炆回头,“我知道你听完宁辰那天的报告很担心omega的情况, 这种事你发个邮件给江郁就是了。”   羊元洲穿着板正的工装,亦步亦趋跟着, “之前的事已经让他讨厌我了,我才不得已去找吴新。我也没想到那些omega反应那么大……”   柳冬炆拧着眉头, 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文禾怎么样了。”   ……   全员到齐。   共协的人来得最晚,羊元洲一进来就在看柳冬炆,眼神怯生生的,似乎在暗示柳冬炆替自己开口。   “情况是你发现的,你说。”柳冬炆的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江郁今天还确实“不敢”把羊元洲怎么样。   羊元洲低调了数日,忽然串部门找吴新成为这次会议的显眼包,说是担心omega心切也说得过去,只是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   加上预定好的会议推迟十五分钟才开始,一切的一切,从会议安排为线下,就在频繁踩江郁的雷。   不过,也正是延迟的时间给了江郁从烦躁情绪中抽身的机会。   雷踩得多了,   反而变得不寻常了。   就好像在等着他发火,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参谋长工作时生气是因为楚文禾。   思索间,羊元洲已来到面前,“抱歉,事出紧急。”   江郁笑得不冷不热:“难为你了,找出这么个‘正当’的理由。”   众人听得后脊梁一哆嗦。   这是生气了吧。   虽然没骂他们,但肯定是生气了吧。   柳冬炆:“……”   吴新擦着额头的汗水,众人对羊元洲也不免心生同情,可怜一个没什么背景的omega,过去吃了那么多苦,又因为“苹苹”的事不小心得罪了江郁。   公屏的荧幕播放出ppt,图片多文字少,看得出羊元洲做的时候也是手忙脚乱。   “我长话短说,”   羊元洲拉过耳边的麦克:“我今天去看昔日的队友,也就是实验室里的omega们。想到之前他们看许今的直播有反应,我就用通讯器播放了一段程玉的直播。”   那是段实验室的短视频,羊元洲点开。   数十个omega正围绕在羊元洲身边看得入迷,有的还露出了笑容。   视频暂停。   羊元洲继续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考虑请程玉过来试试。”   话讲到这一步时,所有人都在轻微点头。   难得有进展,   接下来去找宁辰申请一下就可以了。   “不过……”羊元洲切了下一页,“程玉的背景有很大的问题。”   众人抬头看去,整个文件就属这页程玉的履历最为详实,写着程玉十年来的工作情况、移动行程路线、购买过的东西。   其中一项涉及到了那家元帅府出手取缔的服装批发商场。   程玉做小买卖时和里面的人有往来。   不是什么大奸大恶。   说背景干净,也实在算不上。   羊元洲的确有长话短说,只是最后抛出的这个问题不是短时间能给出定论的。   情报部更注重效率,对有黑历史的人也征用过。倒是共协的成员,向来以公正为准则行事,效率之外还多了层情怀的加持,纷纷拧起眉头。   ……这样的omega。   “无所谓,”   柳冬炆放话说:“救治那些omega是第一要务。一点无伤大雅的背影不要紧。”   共协的人不敢再开口。   委员长一开口就把程玉的黑历史定性为“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了。   吴新感觉事情在往偏离轨道的方向走。   他看向江郁。   江郁从一开始就没半点表情。   在吴新的猜测中,参谋长会去接触苹苹,是把苹苹当做了救治omega们的最佳人选——当然,这个猜测已经在得知两人是旧时夫妻时打脸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反倒搁置起来,变成了先等待宁辰那边进行完所有的实验方案。   吴新已经摸不准江郁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如何了。   羊元洲试探着问江郁:“我们怎么请程玉来?是事先以抹消他的案底为条件,还是……”   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都在等着江郁开口。   江郁把钢笔塞回胸襟前的口袋,眼底落下一层阴影,“你什么时候和程玉关系那么好了,急着推他出来帮忙。”   这话一说,羊元洲眼神微动。   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确实,程玉的视频引起了omega们的反应是主旨,讨论的重点却落在了怎么邀请程玉更合适。   顺着这段话的逻辑走下去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江郁从一开始就没跟着节奏走,把话题重新引回了“我们为什么非请程玉不可”。   “是这样的,”羊元洲走近,凑到江郁耳边小声说,“实验室的风险不小,您也不希望楚文禾去冒险吧。”   “一码归一码。”   江郁抬眼,“我看你好像很不希望——”   砰!   会议室的门推开了。   宁辰喘着气,“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也不顾愣住的众人,一溜小跑过去拉住江郁,“你怎么不回消息啊,快跟我走!”   ……   ……   两人上了袁兵的车。   这事若换做别人,是肯定不敢闯进公共会议室的。   消息不回的含义很多,江郁本身也有点工作起来不问私事的性情。   宁辰敢闯,他在元帅府的地位是一回事,更多的是,他十分清楚,“长久规划了楚文禾”的江郁多半是没看到消息。   “他说没事。”   江郁确认腕表,距离出门已超过一个小时了。   宁辰:“这种时候你不能把他当医生看,要把他当omega看。”   “怪我。”   江郁用袁兵的通讯器联系楚文禾。   没有任何回音。   ……   在急速赶回去的路上。   宁辰问:“你家里有多少房间有衣柜?”   江郁:“九个。”   两人一路赶过去,一进门就从中间的房间分头往东西两边找。   江郁拉开昨晚楚文禾筑过巢的衣柜时,卧室传来宁辰的声音:“这边!!”   卧室里一片狼藉。   衣柜歪斜着倒扣在地,楚文禾丢在地上的通讯器被衣柜砸碎了屏幕。   这种衣柜比较高,因而地盘的设计稳定,不会轻易倒塌。只是一旦倒了力量也大,若不是地板结实,准要直接磕出厚厚的印子。   宁辰:“快把它扶起来,时间久了人要憋死了!”   两个alpha配合着搬起衣柜,江郁想不通一个发热期的omega是怎么扯动它的。   衣柜扶起,   里面的衣服早就掉了。   凌乱的铺成几层,盖在鼓鼓的东西上面。   被层层盖住的楚文禾没有半点动静,封闭空间忽然打开,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让宁辰捂住口鼻摸出了口罩。   江郁蹲下身,宁辰也跟着凑了过来。   刚才抬衣柜那么大的声响,omega却没有一点动静,凶多吉少。   江郁一把拉开衣服——   映入眼帘的是omega恬静的睡颜,身体蜷缩成一团,怀里还抱着一件风衣,像婴儿般沉沉睡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两人同时愣了三秒,又同时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宁辰笑道,“他对衣服的需求比对你的大,才能安心在里面待着没乱撞找你。不然体力耗光就麻烦了。”   说话间,楚文禾朦胧间感觉到太亮了,还把江郁手里的衣服抢走蒙在了头上。   “……”   江郁把楚文禾连人带巢抱到床上。   可惜的是,刚才那一掀,已经看不出巢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了。   “别害怕,”江郁轻声说着,慢慢拨开被前妻紧抓的衣服,“让我看看你受伤没。”   宁辰不可闻的小声“啧啧”,他知道江郁对楚文禾的事上心,不过上心的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江郁揽着楚文禾,来回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期间,楚文禾又嗅到了alpha的气息,嘴里呢喃几句,放开衣服环住他的脖子,歪着头凑向他的唇边,“回来了。”   宁辰有医生的绝对直觉,他感觉楚文禾这样应该没有大碍了。   “他平时看着挺倔挺有主意的来着,”宁辰拉了拉口罩,“竟然是到了发热期就会‘热情’的类型。”   江郁早就看出来了。   撒娇,求摸摸,求抱抱,可不就是“热情”么。   “嗯。”江郁抚着楚文禾的后背,“换做哪个alpha都会想陪在他身边的。”   宁辰笑说:“他好像喜欢你身上这件衣服了。”   江郁垂眼。   前妻的手就抓在他胸前。   薄软的衣料已被抓出了细密的褶子。   宁辰没再说话,关上卧室门去客厅喝了点水,丢掉一次性纸杯就关门走了。   ……   造物主把它独有的智慧送给了最弱势的omega。   omega的信息素会在发热期达到顶峰,它吸引着alpha的到来,却不会把精力“公平”分配给潜在可能接近的alpha。   比定位机器还精准的锁定,   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几个alpha同时盯上。   江郁是不太明白,楚文禾一方面对他的衣服痴迷,另一方面,又在此刻把所有的信息素都拿来吸引他。   想来半天也只有一种可能:对他的衣服爱屋及乌了。   这时候该庆幸自己是服装设计师么。   如果是别的职业,   楚文禾早跑得没影了吧。   江郁低头,看着催促自己把衣服脱下来的前妻。   “知道了知道了。”江郁的手指移向领口,“也就只有我能满足你了。”   楚文禾还好意思说自己浪费衣服,这才刚过第一天,就糟蹋了他多少衣服。   这么烧钱的omega,   换其他alpha肯定早就崩溃了。   江郁解开领口,他的衣服早被楚文禾抓得乱七八糟了。   扣子才解到第三颗,楚文禾凑在他脸侧的嘴唇滑落下来,到了他的颈边。   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楚文禾想要这件衣服不假,似乎也不止如此,因为动作上总有意无意靠近他的脖子,想接触到更多信息素。   “唔。”   omega见他停着不动,张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又慢慢向上,亲吻起他的下巴。   “唉……”   江郁照例摸了几把楚文禾微卷的棕发,手指穿进发丝固定好,低头把嘴唇落向楚文禾的额头。   然后是闭起的眼睫、鼻尖、再到下巴。   等到了下巴,辗转片刻,又倏然上移,堵住了楚文禾的嘴唇。 第79章 发热期(3)   嘴唇相贴, omega的手臂顺势抓住了他。   江郁赶在最后一刻反握住楚文禾的肩膀,在那柔软的嘴唇上贴着停留。   omega显然不满于这样的清汤寡水,好不容易逮住他, 非要他交出点什么不可。   须臾, 江郁拉开两人的距离。   此时的楚文禾只是冲着他仰起头, 眼睛还是闭着的,全凭嗅觉寻找alph息素的源头。   江郁把楚文禾摆正,拨对方的眼皮。   “喂。”   他问:“还知道我是谁么。”   楚文禾被他拨弄得烦了, 甩开他的手睁开眼。那已是一双充满混沌的、满是欲望的眼眸,此刻又多了些不耐烦。   “……”   omega没说话, 再次闭上眼凑过来。   江郁推住:“别想敷衍。”   又说:“你不用说我叫什么, 说我姓什么就行。”   楚文禾无言, 继续用那股拉衣橱的力气怼得更近,恨不得和他脸贴着脸。   江郁低头在前妻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哄着他:“快说。”   “……”   可楚文禾似乎不想再理他了。   目光已转向枕套、床单和薄被,打算用它们搭一个临时的巢。   江郁一把将前妻拉住, 照例摸了几下头发, 只是这一会儿, omega的腺体已分泌出浓度爆表的信息素, 全身心要把他留下。   “好吧, ”江郁的手指向下移, 摸到唇角,“谁让我是和你最契合的alpha呢。”   说着用鼻梁蹭过楚文禾的脸颊, 落下轻轻的吻,又转到嘴唇。   omega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配合了。   有点僵硬。   信息素的分泌倒是没变少。   两人的嘴唇还只是贴着, 偶尔碰一下,气息交缠。   江郁悄然伸过手, 掰开了楚文禾的下巴。   ……   ……   宁辰为元帅府特制的防信息素口罩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曾经江郁以为,那是对他来说最没用的发明。   所以说,绝不能把发热期的楚文禾放在视线之外。   没有alpha能扛过这样的信息素。   江郁甚至有点阴谋论:他怀疑楚文禾自己清楚这事,才把发热期规划得如此精细,以至于一周前就开始回避人群。   卧室的窗帘拉着,桌上的电子表显示17点,他已经回来快两个小时了。   楚文禾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头陷在枕头里。   江郁把omega困在怀里,撑起手臂起身前,还在咬着楚文禾的下唇拉扯。   “等我一会儿。”   江郁拉开omega圈着他的手臂,“我不走远。”   宁辰说omega的发热期千人千面,有的人一言不发,有的人很热情。   而楚文禾,是虽然一言不发但很热情的类型。   知道无法阻止他暂时的离开,就用那湿漉漉的眼神追随着他的动作,似乎还有一股肯定能把他留下的自信。   江郁压根不看,   直接就下床出门去了。   在江郁的印象里,楚文禾不算很“自信”的那种类型。或许因为是omega的缘故,生活得谨小慎微,尽量不去和alpha产生关联。   这倒是与离婚前大相径庭,不知是不是被他离婚时的话打击得太狠了。   来到客厅,信息素浓度变低的地方。   这里和卧室比,   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   一股清冷钻进衣领,江郁也比刚才冷静了些。   冰箱里有只比室温略低的瓶装水,omega到了发热期只喝水不吃东西,信息素大都随着汗水流出,汗液的成分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随着发热期达到顶峰,信息素浓度增高,独属于那个omega的信息素香气也越来越浓。   江郁在客厅里逗留了几分钟。   用通讯器设置好自动回复的邮件,又把页面拨到标记过的邮件栏。   早在楚文禾离开梅泽前,他们结婚时的那家婚戒店就发来了当初测量的指围。江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和自己测量过的数据完全对不上了。   若按照当初的数据打造戒指,那戴在此刻的楚文禾身上,多少有点灾难。   “……”   江郁唇边仍有笑意。   完全不在意,也无所谓的笑意。   从前那个跋扈的、令人厌恶的前妻去哪了,丝毫不会引起他的好奇。   ……   从客厅回到卧室。   双眼适应黑暗还需要一点时间。   江郁看到床铺之上,omega侧躺蜷缩的轮廓。   楚文禾不拒绝补充水分,却每次都喝得很少,可能是把水当成了会弄湿巢穴的潜在威胁。   这就更离不开人了。   也难怪楚文禾要找人合租,过去的发热期肯定是程玉在照顾。   江郁莫名感觉他在喂一只不足月的小动物。   “可惜,”江郁拿着瓶子,盯着楚文禾把吸管含住,“一到了发热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又不免期待着,楚文禾渡劫成功后会怎么看待他的关系。   江郁第六感向来准,反正他不会期待太高。   “不喝了?”   江郁把瓶子推近,“再喝一口,就一口。”   水位压根没下去多少。   “……”   楚文禾反倒把瓶子推给他。   江郁:“我喝过了。”   “……”   还是执拗地推给他了。   “??”   江郁的意识已经从“期待楚文禾之后的反应”转向眼前的水瓶了。   看了看抬头的omega,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哦……”   意味深长应了声。   江郁拿掉瓶子里的吸管,笑说:“你这种一到了发热期就变成哑巴的omega,是该找我这样懂你的alpha。”   说罢,他仰头把水灌进嘴里,拉过楚文禾的脖子,再次堵住了那滚烫的嘴唇。   ……   ……   发热期第二天。   江郁把楚文禾抱回了前一晚睡过的衣柜。   那里有足够的素材让楚文禾折腾,看得出楚文禾没有因为alpha的陪伴忘记“大业”,半夜睡着了还在被子里拧麻花。   “先戴着吧。”   江郁挑选了一条白色的项圈,“我答应过你,临时标记得一周内消失。”   它没有上锁,   是像腰带般有金属锁扣的设计。   这种项圈更多是服务恋人的,在omega做好被永久标记的准备前,防止alpha在omega的发热期一冲动把人标记了。   江郁有点遗憾地看着留有齿痕的腺体被它彻底遮住。   “我可没法保证不会再咬你。”   ……   以往,江郁会在这里完成服装的最后一道程序,把送来的样品挨个确认一遍。   如今桌子收拾得干净了些。   笔记本计算机和咖啡杯,他打算在这里工作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别说出门,房间他也不打算分开了。   上午,   江郁还自诩好心把楚文禾放回那个鸟窝般的巢穴,结果楚文禾充满了抗拒,死活不愿意再睡那里了。   【宁辰:弃窝了】   【江郁:是因为感觉到alpha比巢更好了?】   【宁辰:不是,是单纯对巢的始乱终弃】   【江郁:能给他拆了么】   【宁辰:不能拆,拆了他会和你拼命】   【江郁:……】   【宁辰:哈哈哈,他这一发热,凭空烧掉你不少钱吧?】   【宁辰:你完全可以存些不要的衣服】   【江郁:不要紧】   【宁辰:他也会自己要的。不过你可真好,这种事从来不糊弄他】   【江郁:我想把他喂刁,看谁还养得起他】   【宁辰:……】   ……   江郁关上通讯器,一抬头就看到楚文禾坐在衣柜挡板上,直勾勾看着自己。   楚文禾的颈围比较细,小型号的项圈束好后,脖子旁还露出一截。   那衣柜很高,卡在半中腰的挡板也超过了楚文禾的半身,楚文禾坐在那里,光裸的小腿和脚踝还耷拉着。   江郁:“怎么了。”   楚文禾已落了地,回身抱出一大堆衣服,行尸走肉般向他走过来。   秉着宁辰的事先嘱咐,江郁没做出任何干涉。   于是,他就眼看着楚文禾前后分三次搬出了挑选好的衣服,都堆在了他办公的桌案旁。   “……”   楚文禾用快烧熟的脑瓜给新巢选了一次址——江郁的桌案旁有个收纳橱,比桌案矮半米,正好形成了一块夹角。   江郁暗自感叹造物主创造omega的别具匠心。   不过这巢是不是有点危险,地方不大,还是悬在半空的。   楚文禾显然贪心不足。   小小的空间想把那么多衣服都放上。   结果,足足半个小时,失败了四次,气得躺在半成品里睡着了。   江郁的关注点却不同。   前天晚上那个巢只有最暗最素的颜色,今日的巢里多了明黄色和脏橘色,乍一看像窗外天际的夕阳。   ——是omega感觉到安全了么。   这个巢距离他只有二十厘米不到,江郁一伸手就能摸到楚文禾露出的脑袋。   “不会有别人接近这里的,”   江郁喃喃说,“大胆在所有房间里留下属于你的印记吧,omega。”   ……   那个半成品在三小时后就被楚文禾丢弃了。   江郁觉得可惜,还丈量了它的三维,拍照留念。   傍晚。   袁兵送来了新的伤药和绷带。   江郁在客厅解决了晚餐,想着再次回到衣柜的楚文禾应该渴了。   等他再回去,   楚文禾又坐在挡板上等他了。   江郁:“又要出来筑巢了?”   可楚文禾全然没动,这次身后也没有成堆的衣服。   接着,楚文禾冲他勾手指。   没等他,就回身向衣柜深处爬去了。   江郁只看出那个手势的意思是“跟上”,楚文禾又要玩什么花样他不知道。   当前对omega的研究不少,江郁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过楚文禾完全是新大陆,表现出的omega特征远超现有研究。   楚文禾认真爬着,把他带到了衣柜的另一个角落。   中途,江郁忽然有点悟了。   ——楚文禾是要带他去看刚筑好的巢。   这是不是意味着,楚文禾要“邀请”他也钻进去了? 第80章 发热期(终)   江郁跟着楚文禾到了衣柜的角落。   一路上看到不少色彩鲜艳的衣服不见了, 大抵也能猜到是个花里胡哨的巢。就那种大自然中雄性为了吸引雌性经常整的那一套。   AO之间正好相反,筑巢的是omega,既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 也能取悦到身边的alpha。   只是在楚文禾发现巢的功能前, 巢几乎只等于吸引alpha的手段。   映入眼帘的巢不再朴素简洁, 而是华丽到在昏暗的角落也能看出来的模样。   它堆栈成对称的矩形,两边收紧中间开放,专供omega躺在里面。外观看起来很像拱桥, 也精准继承了拱桥的结实。   照理说,衣服是达不到这般效果的。   仔细看来, 是楚文禾抽走了部分可拆卸衣架撑起了它的结构。   此时, 楚文禾已停在了巢旁边, 乖巧地跪坐着。   身体没有挡住它。   摆明是要把它亮出来给自己看的。   江郁的意识早就跑到该怎么钻进这个巢里了,压根没心情欣赏它。   不过也不耽误他夸这个巢。   “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筑过最好看的巢。”   江郁说:“巢的拱形比例很好,我们设计师做这种结构也要很精密的计算, 很难想象是你凭本能做出来的。”   “衣柜里这么暗, 照理说颜色是最不重要的, 可你还是认真做了对么。”   “楚文禾, ”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筑巢的omega……”   楚文禾听到接连夸奖, 肩膀耸着, 两腿收得越发紧,情绪像拉满的弓, 脸颊随即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色。   接着,楚文禾回身去到巢里。   拱形的中央,   把身体蜷缩在了当中。   江郁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极其自然地也跟着往里钻。   不想, 刚来到巢的边缘地带,一只手伸出来,直接推住了他的下巴。   “……”   江郁拨开那只手。   一只脚又踩住了他的胸口,用了不小力气。   不是在闹着玩。   楚文禾这是真不想他进来。   眼看那只脚在自己的胸口越踩越紧实。   江郁一把拉住那细白的脚踝,向后一扯,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楚文禾被拖得躺了下来,他的腿在alpha手里相当听话,alpha一低身,他的膝盖就压到了自己的肩头。   “我是真的不明白,”江郁打算跟迷迷糊糊的前妻讲道理,“也给抱也给亲,为什么就这个不行?”   “楚文禾,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待。”   不可能有回应的。   楚文禾只是尽力摇头表达抗拒。   江郁低身过去在前妻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楚文禾也由着他亲,闭着眼,忍受着后腿被拉伸带来的丝丝痛感。   须臾,江郁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到江郁真要走,被他放开的omega又从身后抱住他,想拖着他到巢旁边去。   “……”   江郁回头看了眼角发红的前妻一眼。   后来就变成楚文禾睡在巢里,他坐在巢外的诡异组合了。   宁辰现有的知识也不足以解释楚文禾发热期的行为,但江郁稍微回想这两日,再结合楚文禾的性情,串起了所有的线索。   ——楚文禾是要找帮忙守护巢的工具人。   吸引他是为了俘获他,频繁在他面前筑巢是看他会不会越矩。   omega本性还是喜欢色彩鲜艳的巢。   几次试探发现他还算“称职”,就他把领过来了。   这样一来,楚文禾不仅有好看的巢睡,还不用担心睡着期间被其他alpha盯上。   江郁垂眼看着楚文禾睡梦中还不忘拉住自己的手。   “……”   诡计多端的omega。   “试探别人的诚意,”江郁捏楚文禾的鼻子,“你自己才是最没诚意的那个。”   omega闻到他指尖的信息素,又抬头蹭他的手。   光知道omega的发热期到了第二天是最难熬的,想不到折磨人也是一绝。   每一个小时,巢里五十分钟,巢外十分钟。   出来,只是为了伸一伸发麻的腿。   衣柜外的时光过得很快。   不觉间,夜幕已至,转眼间又到了清晨。   ……   ……   楚文禾从没在发热期睡得那么舒服过。   体温高是早预料到的事,注射抑制剂出院那日,宁辰就告诉过他,接下来的发热期会很难熬。   比想象中好不少,楚文禾睁眼时,清晨的阳光正从留了一条缝的柜门钻进来。   “……”   发热期第三天。   他的意识已然找回了些。   楚文禾慢慢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巢和衣柜挡板夹角的前夫。   愣了片刻。   楚文禾身体完全不动,只剩两颗眼珠在转。   虽然还不能完全回忆起来,但他也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有没有被标记。   一下摸到脖子上硌手的项圈,以为它有锁,再摸才发现是普通的款式。   楚文禾的手顺着接近腺体的地方摸项圈的边缘,隐约摸到了齿痕,alpha似乎咬过它几次,它虽然结实,还是留下痕迹了。   “……”   借着清晨那一缕不怎么耀眼的光亮,楚文禾看向了alpha的脸。   江郁还保持着坐姿,一条腿曲着,小臂搭在膝盖上,头低垂的模样能看到发丝勾勒着清冷的下颌线。   alpha不管是正脸、45度角还是侧脸,都能清楚看到鼻梁和唇线的完美组合。骨相融合冷白色的皮肤,照进来的晨光洒落在半张脸上,隐在阴影的那一半看得不算真切。   这便是楚文禾再次清晰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幕。   他不自觉伸出手去,   手指快要触碰到alpha的脸时停了下来。   江郁醒的正是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也看到了他停在半空的手。   “喝水么?”   “好。”   楚文禾下意识应了声。   江郁愣了半秒不到,打量他,唇边浮现出笑意。   离开衣柜前,   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楚文禾有点尴尬,他不知道是否该告诉江郁自己没事了。又想到,一旦说了,不仅要顶着高热,还可能被江郁揶揄这几天的事。   所幸一直装到第三天结束,待体温退了,对方自然也该知道了。   和江郁说话是件动不动就能把自己气死的麻烦事,他宁可当哑巴也想最后一天能清静。   ……   几分钟后。   江郁拿着水回来了。   楚文禾筑巢消耗了不少体力,早就有点渴了,他正要拿水瓶,alpha的手收了回去。   “忘了喝水的‘规矩’了?”   江郁瞟他。   “……”   楚文禾脑子一懵,也只能愣着。   须臾,江郁佯装叹气,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楚文禾:“……”   这狗东西趁他发热干了什么。   对方的手势并不难懂,此刻江郁还坐在挡板,楚文禾手脚并用爬过去,沉了沉心思,试探着把嘴唇接近前夫。   发热期第三天,虽说体温退去不少,接触alpha仍会让他感到舒适。   楚文禾甚至有种感觉,   他的身体似乎已经适应眼前这人的存在了。   江郁拿着水瓶后退,示意他再近些。   楚文禾:“……”   忍着一丝耐心继续向前爬。   等到两人都快到挡板的边缘了,江郁忽然伸出手来搂住他的腰,把他带进了怀里。   楚文禾:“——!!”   几乎也只是一秒不到的事。   江郁的手轻易就打开了他的下巴。   他感觉到,   唇舌窜进来的同时,他的腰椎周边再次酸麻起来。   “唔——!”   头皮发麻,陡然上升的体温承载着热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alpha摸着他的头发,咬他的嘴唇,他感觉快从衣柜掉下去了,只能紧紧抓着对方。   好不容易用手攀住江郁的肩膀,楚文禾刚松了一口气,alpha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用力挤压了片刻。   又按住他的头,凑到他耳边:“我也想陪你演,是怕你累着……”   楚文禾用力怔了一下,他被抱得死死的。   “你不用害羞,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郁松开他,手指压着他发肿的嘴唇,笑说:“这两天、多谢款待了。”   说完,把冰箱里拿来的水放在他身边,兀自下了衣柜,离开了。   ……   ……   楚文禾回到巢里睡了整个上午。   江郁没再过来,   似乎是想让他平稳着陆,顺利度过发热期。   楚文禾醒了后就辗转反侧,把巢整理了一遍也没什么睡意,衣柜的空间不小,待久了却又觉得空虚,所幸下地走动去了。   也就是下衣柜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收纳橱上的半成品。   怎么会有半成品呢。   端详看来,是素材选了太多的缘故。   再看又是在江郁的桌旁,楚文禾暗自惊愕,他筑这个巢,是从潜意识里希望alpha能夸奖一下自己。   否则也没必要搬着那么多素材跑到这里来了。   江郁没在这里。   搬着计算机,到客厅去了。   楚文禾脚步犹疑,还是去了客厅。   “还有隔离贴么。”   “那边。”   江郁坐在沙发回邮件,没看他,抽空指了指贴墙的抽屉。   楚文禾:“……”   一路走来,楚文禾不借助机器都能感觉到信息素浓度爆表了,让前夫日日沉浸在这样的空气中,闻着他独有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介意。   楚文禾顺手拿出信息素清除剂在客厅喷了喷。   刚才脑子一打岔,   忘记江郁说隔离贴在哪里了。   江郁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抽屉旁拿出隔离贴,走过来的时候,发凉的贴片压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   “你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江郁说。   “第三天了。”   楚文禾想说这是omega的常态。   江郁:“第四天会好么。”   楚文禾点头:“体温恢复正常,我也就没事了。”   “好。”江郁把隔离贴递给他,“明天一早你睡到自然醒,我送你。”   楚文禾:“……”   刚才他还在发愁怎么开口。   摸不准对方的打算,担心alpha不肯放他离去。   手里的隔离贴还有alpha的温度,这话先从江郁口中说出来,倒是楚文禾没有料到的。   江郁:“怎么了?”   “没事。”楚文禾说,“我回去躺着了。”   江郁没响应,已经起身去开冰箱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能吃东西?”   鲜牛肉和刚摘的西红柿才送来没几个小时。还有整个的青瓤蜜瓜。   楚文禾:“……”   “要等到明天么。”江郁确认完储物舱,拿了个电子秤,抱着他往秤上一放,下巴越过他的肩膀看他的斤两,“这才三天,你就瘦了一大圈。”   “今、今晚就可以吃东西了。”   楚文禾不禁也低头一看,他整整瘦了四斤。   ……   久违地在发热期间吃了一大堆东西。   楚文禾坐在浴室凳上,把脸凑近镜子抹掉雾气,小心摘掉了项圈。   这东西是皮革做的,防水。   不用摘也行。   楚文禾扭过头,又拿了面小点的镜子观察自己的腺体。   新旧咬痕加起来有四五个,每一个都不算深,有的甚至避开腺体咬在了肩膀周围。   “……”   看到自己确实没被永久标记,楚文禾长长舒了一口气。   ……   第二天清晨。   楚文禾睡到十一点左右才醒。   他坐起身时,感觉到视线无比清明,一股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游走在血管里。   楚文禾不禁伸了个懒腰。   他熬出来了。   江郁背对着他,枕着手臂安睡,也没有他刚来家里时那般热络了。   楚文禾怀疑,这alpha抱着他不撒手的日子,是被他身上分泌的信息素吸引了。   这会儿变得冷淡,也是因为他身上味道变淡了吧。   “喂。”   楚文禾推了江郁的后背一把,“你答应送我的那些衣服,还作数么。”   江郁回头看他,忽然把他拉到身上。   楚文禾隔着被子跨坐,低头看到平躺的alpha枕起手臂。   “干什么……”   大清早的,alpha越发深邃的眼眸盯着他,短袖衬衫勾勒出上臂的肌肉曲线。   然后轻启唇边,问了他几个字。   “和我做么。” 第81章 跑路   楚文禾大脑瞬间当机。   以至于坐在alpha身上的事都忘了。   眼前这alpha, 做事拐弯抹角的时候谁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直接的时候倒是真直接……   偏偏还挑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时机——没有在他发热期说,姑且算是君子。可又要在他渡劫成功的第二天忽然来这么一句,两下给他搞懵了。   唯一能看出来一件事,   江郁是要在他“清醒”的时候得到答案。   话虽如此, 江郁在说完这话后, 也没有接下来的表示,似乎也没期待答案是什么。   楚文禾想得更多。   他知道年轻alpha的心灵都挺脆弱的。   拒绝得不好,   对方再发起性子来就麻烦了。   说不定是alpha这两天待在满是omeg息素的房间里焦躁不已, 等着找机会搞死他。   江郁就看着他神游,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你要是愿意咱们现在就开始, 你要是不想, 直接拒绝就好了,纠结什么呢。”   楚文禾:“……”   “为什么要找大5岁的,”前夫探手扶他的腰,轻轻摇晃他, “小3岁就不行么。”   似乎在暗示他年纪小的“诸多好处”。   仅是几个动作,   已经让他整个后背都发麻了。   其实他们也不止差3岁, 楚文禾的生日要早, 一年总有几个月会出现差4岁的状况。   22岁的alpha, 虽距离三十差距甚远, 但也不再是十八九岁的愣头小子了——这是充满了不稳定因素的年纪,果敢又冷漠、成熟又幼稚, 咄咄逼人又内敛自持。   楚文禾愕然:“你这么直接,我都有点……”   “还有更直接的。”   江郁说。   楚文禾:“不, 别,不要再说出来了。”   以及, “放我下去。”   ……   ……   客厅。   楚文禾取下晾干净的衣服。   发热期的omega会消耗巨额的热量,期间,头发和指甲也会变长。   昨晚洗澡,楚文禾已经剪掉了多余的指甲。   他在客厅的镜子前观察自己,微卷在耳边的头发因为变长耷拉了不少,快落到耳朵下面了。   “过来。”   江郁把他扶到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花剪刀,对比着下颌线的弧度剪掉了窜出的杂毛。   那双手,已然没有再戴绷带了。   修剪好形状,又温热了烫发夹板,手指卷起他的一撮头发,烫出了卷曲的弧度。   楚文禾对这双手,实在是说不出半句不好。   大约五分钟,他那连理发师都要卷半天的头发就在前夫手里妥帖了。   “走吧。”   江郁按住他的肩膀,低身在镜子里看他。   ……   ……   推着行李箱进电梯时楚文禾还在想,这alpha被他无情拒绝,倒是半点不觉得尴尬,仿佛那话从没有过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江郁回头说,“半个月后,我再去看你。”   楚文禾:“……”   公寓楼外。   袁兵早已等候多时了。   还以为能看到快复婚的小夫妻亲亲我我出来,结果俩人中间很好地被三个行李箱挡住不说,一路走过来也没说什么话的样子。   袁兵又想着这俩可能在外面不好意思。   等放好行李,楚文禾和江郁从车门两边各自上了车,袁兵才彻底断念了。   后视镜里的两人,江郁倒是一切正常,楚文禾已有点拘谨,没坐在座位中央,尽可能往车窗那边靠了。   虽是如此,袁兵仍能感觉到他们间的气氛不一样了。   以前感觉充满了硝烟,   此刻,说不出的若即若离。   袁兵驾着车驶向高速公路,放了点舒缓的音乐,开向去往顺心诊所的方向。   嗡……   通讯器一响,楚文禾还以为是程玉他们。   【江郁:干嘛坐那么远】   楚文禾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通讯器的前夫,这么近发什么消息。   【江郁:过来】   【楚文禾:干什么】   【江郁:你回去了会想我么】   【楚文禾:不会啊!】   袁兵一脸疑惑,俩人那么忙吗,这么一会儿还在各自摆弄通讯器。   【江郁:我会想你的,把你抱在怀里很舒服】   【江郁:你倒是不用谢我,至少也该安慰一下我的情绪吧】   【楚文禾:你哪来的情绪】   旁边的江郁含着笑意:【好歹我也是第一次“邀请”omega,就被那么无情地拒绝】   【楚文禾:我是真没看出你很在意被拒绝的事】   【楚文禾:你早就知道我不会答应】   【江郁:这倒是】   袁兵的车已拐入巷道,再往前开两百米左右就是顺心诊所了。   【江郁:我会来看你的。就算不来,也不会超过半个月没有消息】   【楚文禾:这有什么讲究吗】   江郁的手指在通讯器的光屏上流畅打下一段话。   【江郁:住在首都的人,自然感觉不到来自外面的威胁。如果我一直没有联系你,那就是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这段话传来时,楚文禾终于侧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alpha。   可能是刚脱离发热期的关系,omega发自本能的“损失厌恶”让他萌生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什么地方被刺痛了,尤其是隐约感觉到alpha没有在开玩笑时。   思及此,楚文禾已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江郁噙着笑意看他,通讯器晃了晃,继续打字。   【江郁:那你就会失去一个优质的“工具人”,并在同时成为最富有的omega】   楚文禾:“……”   这任性的alpha不会在遗产受益人上写了他的名字吧。   【江郁:你可以随意挥霍我的财产去找寻更适合守护巢的人】   【楚文禾:不,我会把它捐掉】   【江郁:捐给谁?】   楚文禾完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把目光移向车窗,一个银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忽然扑到了玻璃上,张着嘴哈赤哈赤的,还叫了两声。   阿尔法!   下车前,楚文禾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捐给狗】   ……   江郁想跟着下车去拿行李箱,门刚打开,那狗在外面猛扑了一下,犬吠声刺耳了数倍,冲着车里的他一阵狂嚎,一副要和他决一死战的样子。   “您别出去,”袁兵赶忙阻拦,“阿尔法它好像对您的敌意格外重。”   江郁隔着玻璃看它,喃喃道:“那是,谁让它不会说话呢。”   袁兵:“……”   一早就怀疑参谋长坑过这狗。   不过袁兵也不用下车了,因为柳冬炆和程玉、蓝毛他们早就在诊所门口等着了,阿尔法闻到了楚文禾的气息,先一步跑了下来。   于是,江郁就只能眼看着楚文禾手忙脚乱推三个行李箱,直到和他们汇合。   手忙脚乱是一回事,前妻推行李箱的动作宛若小丑,明明推不过来,但还是一副高兴得不行的样子。   砰!砰!   程玉和蓝毛放起两盏礼花:“哇哦!回来啦回来啦!!”   “那狗A有没有为难你啊?”蓝毛凑过来看楚文禾的脖子,“让我看看!”   程玉:“项圈??”   柳冬炆:“好了好了,管它呢!”   说着一把将楚文禾揽住,“家里都准备好了,庆祝你渡劫成功!”   江郁眼看着自己宠了数日的前妻被几个晦气的omega接走了,还有条围着楚文禾又蹭又舔的色狗。   关键是,楚文禾的心情也肉眼可见变好了。   omega那双细白脚踝踏着轻盈的步子,在前呼后拥下,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   连头也没回一下。   最过分的始乱终弃也不过如此。   江郁又往诊所里看了片刻。   袁兵:“omega还是更喜欢和omega在一起吧……”   “是,”江郁手肘杵着玻璃窗,“谁愿意和把自己困在家里还动手动脚的alpha在一起呢。”   袁兵:“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郁没有回家,而是就道转去了元帅府。   写字楼外。   袁兵照例停好车等待。   【宁辰:那个小omega送回去了?他们怎么样了?】   【袁兵:说不好】   【袁兵:我是感觉,参谋长的性情变了不少】   【宁辰:哪能变得那么快。八成是他几个月来试错,找到适合的“人设”了】   ……   夜晚。   江郁回到家里已是快十点了。   公务是一回事,梅泽的订单也适时拒掉了一批,忙碌一天,午餐晚餐都在外面草草解决,没什么心情回家。   楚文禾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痕迹,江郁打开狼藉的衣柜,衣架拆了不少,半挂的、掉落的衣服堆在一起,不难想象楚文禾是怎么在这里头脑风暴的。   江郁保留了两个夹角里的巢。   桌案边的那个,楚文禾走之前拆掉了。   废弃的素材拿出衣柜,挨个熨烫好,挂上新的衣架再放回去。   ……   同一时间。   楚文禾坐在床上看电子钟的时间。   两个小时前他就上床了,醒了几次,就睡不太着了。   许久没回来的小屋,十几个平方整齐塞满书架、桌椅和衣柜,还有一张靠窗的单人床。   再次睡在这里有种睡在匣子里的拘束感,同时还有种完全没有过的冷清。   几天不在,   可能是屋里的人气没有了。   楚文禾辗转几次,下床搬动行李箱,从里面挑出一件长款的春季风衣盖在了身上。   都说,告别时的印象决定了下次见面前的印象。   楚文禾一想到江郁,满脑子都是“和我做么”和“半个月后我再来找你”,前者总让他想起对方毫不掩饰的性邀请,后者像个定时炸弹,让他格外在意时光的流逝。   他百分之一万肯定江郁是故意的。   这alpha。   知道最近来不了,就要在他心里种一根刺。   这次是两根。   八成是觉得一根不够保险。   顺心诊所休诊,楚文禾还拒绝了宋明艺的几次邀请,在家里宅着不想动弹。   程玉观察楚文禾好几天,也感觉不对劲了。   ——楚文禾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得出发热期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只是,楚文禾自从回来,就没再筑过巢了。就那些带回来的素材,楚文禾还会趁阿尔法不在拿到客厅摆弄两下,却再也没有筑出一个完整的巢。   傍晚。   趁蓝毛带阿尔法出去,程玉端了杯温水给楚文禾,在沙发旁坐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被永久标记呢。”   “没。”楚文禾摸了摸脖子,痕迹几乎没了。   程玉试探问:“你是不是想回到他身边去了?”   “没。”   楚文禾回答得很快,又说:“alph息素少了太多,还需要点时间适应吧。”   程玉点点头。   难怪楚文禾天天披着素材。   庆幸,楚文禾是在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状况。   楚文禾把衣服拉得靠上了些,喃喃说:“omega啊,总是这样的。”   程玉抓了抓头发,“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事。不过,如果他对你好的话,要么就考虑考虑吧。哪怕是先尝试一下呢?”   “明天联系下大佬,早点搬家吧。”   楼道传来蓝毛的脚步声,楚文禾把衣服折起,“搬家就好了。”   程玉拧眉,楚文禾这是打算跑路了。   ……   半个月后。   江郁卡着日子去偶遇楚文禾。   半个月,14天,是告别又再会的好时间。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也不会真觉得分别了太久。   3月开春后,一天比一天缓和,街上穿毛衣的人都变少了。   江郁还期待楚文禾能有点什么好反应,开着车沿巷道走,还没到诊所,就看见楚文禾和那俩omega拎着买好的食材走在回诊所的路上。   明知道他要来,还是出门去了。   是真心觉得放人鸽子完全无所谓是么。   树荫发出沙沙响声,春风扫过林荫路,嫩绿的叶子在巷道上方抖了三抖。   江郁想到自己在楚文禾发热期的“尽心尽力”,最近也打算绅士点,免得几日辛苦都付之一炬。   若非说服自己这都是“长期投资”,他的心态怕是没那么稳。   江郁沉了口气。   暂且忍住了吐槽楚文禾今天出门的事。   程玉和蓝毛“识货”的水平比楚文禾高太多了,一眼就看到了他开的车,在街上叫起来。   江郁把车暂且停在街口。   楚文禾站在两个omega身后,戴了顶单帽,穿着宽松的衬衫和裤子,肩上的挂兜里竖着几根处理干净的青葱。   头发似乎又找理发店烫过,已经不再是两周前的样子了。   蓝毛:“你来找文禾吗?要么带我们也去遛遛?”   江郁等着看楚文禾半月不见自己的反应,这蓝毛怼在车门上甚是烦人。   不想,楚文禾还挺给面子。   牵着狗走过来了。   透过树荫缝隙洒下的阳光正好照亮了omega浅棕色的头发。   车窗落下,楚文禾稍微蹲身,委婉笑着。   “江先生是正好路过吗?” 第82章 天性   楚文禾笑得客气, 拉着上蹿下跳的阿尔法。   江郁的表情肉眼可见冷了两度,手指在方向盘敲了几下,“半个月没见, 我又成‘江先生’了是吧。”   “……”   楚文禾把耳边的卷发拨了拨。   跟在后面的程玉和蓝毛憋笑快憋爆炸了。楚文禾一过发热期就变脸, 江郁是有点可怜, 但谁能get到他们这种说不出的酸爽啊。   两人交头接耳。   又不敢在江郁面前直接发作,像猴子似的互相挠。   江郁说着就要下车,楚文禾显然是早有防备的, 今天特意牵了狗出来。   车门还不及完全打开,阿尔法猛扑过来, 那股力怼着门又关上了。楚文禾尽力往后拖, 阿尔法看到江郁比看到普通alpha气性大, 又跳又嚎。   江郁隔着玻璃看那条不安分的狼犬。   楚文禾抱歉地笑,指了指狗,意思是:家里养着狗不方便。   程玉和蓝毛巴不得看江郁冲下车,今天那个大块头保镖正好不在, 虽说他们也不觉得阿尔法必胜, 但——   但他们真的很想看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前夫为了文禾和狗打起来!   “……”   江郁冷眼片刻, 在玻璃上敲了敲。   不是冲前妻,   是冲那条张着大嘴的狗。   点了这狗几下, 江郁调转车头就走了。   楚文禾看着前夫离去的样子, 摸了摸讨好自己的阿尔法,喃喃道:“护卫犬真的这么管用啊。”   他是希望前夫知难而退的, 刚才死命拉着狗绳,生怕阿尔法再给江郁的左手来上一口。   那他真的会忍不住再去照顾前夫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逮着他咬呢, ”   楚文禾不解,“可你不能咬人呀。还好你不是共协注册的犬, 不然上次的事就麻烦了。”   阿尔法呜呜叫着,爪子扒住他,似乎有千万句话想说。   楚文禾自然不懂背后的弯弯绕绕,只能撸了几把阿尔法大大的狗头。   ……   ……   江郁时常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   所以他说,   他实在不适合体制内。   他本就是能轻松看出各种漏洞的人,看得多了又觉得沟通太麻烦,养成了只要不影响大局就抓大放小的习惯。   下属的问题,说不说纯靠当时的心情。   元帅府的公务员不管业务如何,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再怎么不懂,相处几年下来,也知道该在江郁脸色不好的时候躲着走。   同样,元帅府的另一个人也是这样。   柳冬炆。   不过,他们总感觉柳冬炆最近心情好得很,也不只是情绪,是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今天元帅府的气氛很诡异。   这俩人,   要在会议室单独会面,商量一件始终谈不妥的事。   江郁早到了十分钟,松了领带靠在皮椅上。秘书说去倒咖啡,撒丫子跑出去就没人影了。   ……   持续了四年的213号事件。   元帅府派去边境的特种兵omega失联数日,找到的时候,团队死亡人数过半,剩余的omega在冰天雪地中神志错乱,至今都只能在信息素严格控制的实验室茍活。   这是元帅府近十年来最大的损失。   omega不擅长战斗,却很适合潜伏,他们生来人畜无害,能轻松混迹在alpha聚集的高层却不被怀疑。   再者,他们对alph息素格外敏感,经过正统的训练,就能单靠嗅觉察知alpha情绪的波动。   普通人家自然不愿意把家里的omega孩子送来,十五年前的元帅府,搜罗了街头、福利院、保健院没人要的omega,悉心培育。   那些omega没有半点背景,说是“消耗品”也不为过。   极端情况下,omega甚至会在完成任务后,吞下强制发热的特效药,冲进敌方的营地……   但凡是靠谱的领导班子,都会慎重考虑omega的事。   不接纳omega进入军队是合理的。   alpha群集的地方,omega的加入极易引发动乱。   江郁对这届元帅的上位早有预感,当时他还很小,是他那每日参加上流聚会的女alpha母亲满心热切,早早就行动了起来。   元帅一上台,就叫停了发热特效药的生产,背后牟利的科研团队和企业纷纷下台。   第二年,肖克申请尝试训练“omega特种兵”。   同年,出台审核制度:没有通过特种兵考核的omega不得再从事潜伏工作。   所有的政策都在奔着一个方向走:不允许omega再成为“消耗品”。   这件事着实动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政策背后的蝴蝶效应不可小视:陆续有omega立功回来,也渐渐融入了政府班子。   接着,有了权力的omega掉头揭露民间选拔环节的黑幕,不少omega在那个时期死于暗杀。   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在各方剑拔弩张的高潮——那批派去边境的omega出事了。   ……   会议室。   柳冬炆姗姗来迟,屁股往皮椅上一坐。   “上届委员长留下的规矩,”柳冬炆把资料往桌上一放,“绝不把当年勘察现场的证据交给你们,准确的说,是不能交给alpha。”   江郁:“按照规定,委员长换届后,我们就能再次获得交涉的机会。决定权已经在你了。”   柳冬炆拿起自备的保温杯喝了口茶,“我知道你对这事没兴趣,你就是想解决肖克的心结。”   江郁笑说:“共协没有调查213的班底,你握着那些证据到死,就能保护那些omega了么。”   “我也有‘信任’你们啊。”柳冬炆耸肩,“omega们至今不还在宁辰手里握着么。各部门都当他是中立派,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   江郁:“你就说吧,给不给。”   柳冬炆:“做梦去吧!”   秘书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端着咖啡急忙往会议室走。   一开门,正赶上江郁往外走。   秘书:“结、结束了吗?”   “咖啡不错,”江郁打开杯盖看了眼,“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是刚爬到咖啡树上摘的呢。”   秘书:“……”   秘书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柳冬炆晚出来一步,也是迎面走了过来,一看杯子,保温杯怼到他怀里,“热水呢?给我加点热水送到我办公室。”   ……   江郁边收领带边下楼,打算回梅泽去。   隐约感觉,元帅府的写字楼飘忽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欢乐气氛。   等到了一楼,才看到共协新摆出来的广告牌,似乎是在宣传什么东西。   广告牌前围满了人,两三个一组交头接耳。照理说,元帅府大都是alpha,对共协的宣传是不会有兴趣的。   江郁走到人群的外沿,站在原地看了一眼。   广告牌清晰写着:【买只我们培养的捷克狼犬吧!防火防盗防死缠烂打的前夫!】   宣传图是张马赛克打到糊的照片,   仍能看出是他开车门的瞬间被狗扑了的那一幕。   右下角,   柳冬炆牵着一条穿警服的标致狼犬,举着大拇指。   “这什么啊,共协的新宣传也太逗了吧!!”   “哈哈哈哈哈——!”   “谁想出来的?”   “照片太逗了吧,谁弄的??”   江郁眯眼:“……”   同一时间的小群里。   【娜卡:都不许说出去啊!这照片是我家小宋儿拍的!拍的是谁大家心里有数】   【张友城:这不就对上了吗?】   【刘正:等等,那参谋长上次被狗咬是因为……】   【吴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娜卡:哈哈哈哈!!】   【娜卡:太过瘾了!咬死他咬死他!!】   小群里说好要保密,也不知谁把话传了出去,没两个小时,元帅府上上下下连清洁工都知道了。   诊所顶楼。   蓝毛躺在床上拧眉头,“怎么,他们好像比我还高兴啊。”   ……   楚文禾在客厅把笔记都装箱加封条,阿尔法跟在旁边摇着尾巴,还在惦记卧室行李箱中alpha给的衣服。   这种事,楚文禾向来不怪狗。   出了上次的意外,“贵重物品”都是锁得严实。   卧室内再次爆发出程玉和蓝毛的笑声,听说娜卡去买了个热搜,这话题也真争气,买捷克狼犬保护omega都快冲进前十了。   楚文禾给阿尔法倒了狗粮,去敲那俩的门。   “不要再闹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蓝毛一个空翻从床上跳了下来,“文禾,你不会心疼他了吧?”   “我……”   楚文禾也不好解释。   一方面,江郁被咬了以后确实挺可怜的。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觉得蓝毛他们太过火了,以江郁的性情,怕是又要搞出什么事来。   楚文禾担心归担心,又想到前夫说过“它是狗,我不会和它计较”。   实话说,前夫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也做不出打骂狗毒死狗这种为人不齿的操作。   可楚文禾的眼皮总在跳。   所有人都在狂欢,就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嗡……   【江郁:最近好么前妻,我请你吃饭?】   楚文禾看通讯器,【你最近还是别来了,真的】   【江郁:你往窗外看】   ……   楚文禾赶忙跑去卧室打开窗户,江郁就站在车门口,抬手招呼了一下。   “——??”   楚文禾再一回头,阿尔法已经从客厅冲出去了。   “拉住它!!”   程玉二话不说就往外冲,喊了好几声,勉强抓住拖拉在地的狗绳,却被那狼犬拽着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这狗跑得太猛了,完全拉不住啊!   楚文禾吓得心惊胆战的,也不顾穿着拖鞋,急忙往楼下赶。   前夫这人要啥有啥,   干嘛非要和一条狗置气呢。   狗就是狗,天性使然,又不会听人讲道理!   不会是要打它吧……   阿尔法已经冲出了诊所的玻璃门。   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没有程玉拉着,它还能再跑快些。   程玉被拽出玻璃门,阿尔法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一个急剎,肉垫差点窜出火星子——   楚文禾下楼时还奇怪程玉一个人怎么把狗扯住的。   出门时,正好看到那一幕:   江郁打开车门,有几条细长的银爪子落地,毛色发亮气质端庄的母狼犬抖了抖毛,优雅站在了前夫身旁。   “来,娜卡莎。”   娜卡莎的被毛浓密又光滑,纯正又独特的银灰色中掺杂着黑色纹路,如同深林中的迷雾。它的杏仁眼深邃明亮,耳朵挺立,耳尖略微向前倾斜。   虽是女孩子,却仍有狼犬的协调强健身段,能看到细长的肌肉线条。   长而蓬松的尾巴自然下垂,看向江郁时,娜卡莎尾尖轻轻摇曳,又多了几分灵动和活泼。   程玉:“喂。”   拍了拍阿尔法的脑壳。   阿尔法全然静止,张着嘴,口水拔丝流了下来。   楚文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83章 抱怨   楚文禾看得出, 阿尔法对江郁仍有敌意。   但那股敌意在发觉江郁是娜卡莎的主人时变得扭曲,连带着阿尔法走路的样子都扭曲了。   时隔几日,   江郁牵着娜卡莎, 迎面向阿尔法走过来。   阿尔法显然被娜卡莎的美貌闪瞎了狗眼, 完全沉浸在“你快过来”和“你别过来”之间那种复杂的情绪里。   只见阿尔法走着弯曲的S形, 身体时而伏低,尾巴转来转去。   楚文禾:“……”   “选美大赛获胜的母捷克狼犬。”   江郁已来到他身边,拉住狗绳, 低头看着两条狗转圈,“看到它的公狗, 回头率百分之百。”   楚文禾持续无言。   江郁也全然不在意, 兀自说着:“万里挑一的母犬。身体比例、骨架、肌肉发育程度, 被毛的颜色,头、面部和后腰部弯曲的弧度,再者就是服从性和健康状况,娜卡莎都是佼佼者。”   “我知道, 就算我是外行也能看出来。”楚文禾说。   “来。”   江郁蹲下身, 把娜卡莎拉近了些, 又从口袋里拿出狼犬专配的火腿, 不紧不慢撕开包装纸。   娜卡莎在原地站住, 安静等待着。   丝毫不会护食的母狼犬。   动作优雅。   吃到一半, 江郁把火腿转向阿尔法,“你也吃?”   程玉和蓝毛对阿尔法还是有所期待的, 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是家狗的忌讳,更别说阿尔法是柳冬炆从小训练的犬。   结果阿尔法一口就咬上去了。   咬了个寂寞。   江郁及时抽回了手, 阿尔法有点躁了,刚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旁边的娜卡莎突然叫了起来。   楚文禾是听不懂狗叫。   不过看阿尔法萎掉的样子,肯定是挨骂了。   程玉&蓝毛:痛苦面具   楚文禾:“早和你们说过别惹他……”   江郁这轮显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没有继续逗留,喂完吃的,轻轻拉了一下狗绳,“走了,娜卡莎。”   三个omega眼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口,阿尔法仰着头,巴不得跟着一起走。   ……   接下来的几天,江郁也没再来。   天气逐渐变暖,春日已至,阿尔法越发不对劲了,每天的运动量翻倍,还是压不住焦躁的情绪。   程玉刚遛完它没多久,它就在屋里撒起欢来。   又在当天午睡的时候闻到熟悉的气息,撒丫子跑到楼下去了。   这回,江郁甚至都没让娜卡莎下车,就隔着车玻璃,阿尔法在窗外扒拉爪子,满心热切跳来跳去。   几分钟不到,江郁就又走人了。   一连几次,江郁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好像就是下了班顺便过来兜一趟风,阿尔法每天蹲守,蹲不到就在门口嗷嗷叫。   楚文禾在阳台杵着下巴,心想:这狗废了。   ……   ……   宁辰是听到了点动静的。   最近元帅府都在传,参谋长和共协的一条狗杠上了,还以为参谋长碰到听不懂人话的玩意要吃亏,结果那狗被整得死去活来的。   听娜卡说,阿尔法对江郁已经没有敌意了,反而还带了一丝讨好。   嗡……   【江郁:再给我去弄条狗来】   【宁辰:?】   【江郁:要公的】   “……”   宁辰想着江郁怎的对这条狗那么在意,想了一圈才悟到了:江郁是在气楚文禾像个只进不出的深坑,又不好直接冲楚文禾发作,那股火全转到狗身上去了。   配合。   作为朋友,全力配合。   ……   ……   于是,当天中午的顺心诊所门口,就出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蓝毛遛狗回去,阿尔法远远看到江郁牵着娜卡莎,当时就兴奋地拽着蓝毛冲上去了。   江郁的脚步不紧不慢的,一副照常路过遛狗的模样。   拐口。   突然出现了不寻常的气息。   阿尔法竖起耳朵,看到又一个alpha牵着一条漂亮的公狼犬出来了。   宁辰拉着狗绳,“罗赛,慢点!”   同样是狼犬,罗赛的被毛黑色花纹更深沉,一看就是条帅气的公狗,它跟在宁辰身边,很快向娜卡莎凑近过去。   江郁回头,“娜卡莎,去打个招呼。”   娜卡莎抬头碰了一下宁辰的手,罗赛围着娜卡莎转圈,闻着母犬的耳朵和屁股。   蓝毛:“……”   再看阿尔法,已然僵直在原地,尤其是看到娜卡莎不拒绝的样子,当场呜呜地叫了起来。   蓝毛牵着阿尔法去说理:“你也太卑鄙了吧?”   江郁:“不关你的事,一边儿待着去。”   “怎么不关我的事!”   蓝毛自知理亏,灵机一动,“我早就想说了,这母狗叫娜卡莎,你是不是在内含娜卡?”   宁辰笑道:“这没常识的小笨蛋。它叫娜卡莎都好几年了。”   两个又高又帅的alpha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   蓝毛涨红了脸。   阿尔法在两个alpha面前扭曲着身子,在地上翻腾打滚,它的体形比罗赛小一圈,想冲上去,罗赛也狠狠瞪着它。   娜卡莎似乎完全不在意两条公狗为自己打架,扬着下巴,一副等着看的样子。   “走。”   江郁牵着娜卡莎,“和罗赛回家去了。”   ……   ……   诊所楼上。   卧室拉着厚厚的窗帘。   楚文禾正在午睡,突然听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阿尔法拆家了。   一回来,就把刚整理好的箱子冲烂了。   程玉正冲着洒落在地的手办哀嚎。   那客厅还算宽敞,也不够阿尔法一条狗上蹿下跳,楚文禾想着给它喂点吃的,狗粮刚倒上,阿尔法连塑料碗也一起掀了。   楚文禾:“……”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蓝毛他们非要去惹江郁,程玉明明早就吃过亏,还是记吃不记打。   前夫也是……   放着那么多看笑话的人不动手,集火在一条狗身上。   啪——!   瓷碗摔在地上碎了。   阿尔法在几个房间乱窜,消耗着多余的精力,嗷呜嗷呜的。   ……   柳冬炆在一个小时后赶来,刚进门,就被狗扑了个正着,他摸着狗的脑袋,喃喃说:“怪我从小让你不缺这不缺那!你这个狗东西……”   蓝毛抱胸:“大佬,你这狗的意志也太薄弱了,不就是看见个美女吗?”   柳冬炆听完来龙去脉,知道“美女”是江郁带来的,恨不得打这条狗,又下不去手。   客厅已经被拆得乱七八糟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搬家箱子也散落在地。   楚文禾用力按通讯器。   【求求了!你过来一趟,我们商量一下狗的事!!】   阿尔法自然不知道娜卡莎还会再来,依旧在屋子里发疯,扑完这个扑那个,所有人都度过了噩梦般的一个小时。   傍晚,   楚文禾下楼的时候嘱咐所有人,谁也不许多话。   江郁牵着娜卡莎下车,   看到omega们都带着一股凌乱的美。   “这是怎么了?”   柳冬炆&程玉&蓝毛:“……”   楚文禾暗自叹了口气,向蹲下身逗娜卡莎的前夫走去。   阿尔法也跟着去了,很快围在娜卡莎身边,看到江郁身边没了罗赛,又摇尾巴又跳。   “我从来不打骂动物,”   江郁说,“尤其是狗,这玩意皮实得很,打了它也没什么用。”   楚文禾也蹲身,摸着阿尔法的后脖子,中途瞟了前夫一眼,“亏你想的出来……”   江郁唇边噙着不冷不热的笑意,“动物啊,再严格的训练,在X欲面前都是一文不值。毕竟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说完,“啪”的一巴掌落在了阿尔法结实的后腰上。   楚文禾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江郁:“对不对呀。”   阿尔法扭头看了一眼,只呜呜了两声。   而娜卡莎,看着这条对自己冒傻气的公狗,似乎也没有排斥的样子。   楚文禾:“打个商量,成全一下它们呗。”   江郁没说话。   起身时,两条狗交颈站着,兜了几圈,在绳索允许的范围内打闹起来。阿尔法一扫刚才的萎靡,瞬间又是条元气满满的狗了。   “所以说,狗就是狗。”   江郁喃喃道:“如果是狼,那族群中所有的母狼都该归狼王所有。”   楚文禾:“就像你们alpha生来想占有所有的omega?”   那语气有点酸飘飘的。   不太像楚文禾常有的说话方式。   江郁感觉到了前妻那点微妙的情绪,“你说的那些alpha里可不包括我。”   楚文禾抬眼,“你刚才说,基因里的东西……”   “……”   江郁笑道:“如果基因全然管用,你作为一个omega,那天就不会‘拒绝’我了。”   楚文禾用力眯起了眼。   不远处围观的三个omega左等右等,他们总感觉这对离异夫妻说了什么,又完全猜不到这俩人能说点什么。   “狗给你们。”   江郁冲柳冬炆他们说完,手指对着楚文禾一勾,“你跟我走。”   柳冬炆汆了一肚子的怒火,当儿子养大的狗被搞得不务正业了,罪魁祸首还一副“是我成全了你们”的傲慢态度。   “你小子……”   江郁冷漠:“我买狗的钱三天内转给我。”   柳冬炆:“嘶——”   ……   江郁一抬手松了狗绳,很自然地拉着楚文禾,刚要上车去,忽然想起什么,停在了车门口。   那一转身,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难得大家都在。”江郁笑着说,“不如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吧。”   楚文禾拧眉,“……”   “我们好像还没有一张合照呢。”江郁对他说。   楚文禾心道:你没完了是吧。   傍晚夕阳洒落在街道上,江郁还特意把阿尔法牵到了自己和楚文禾中间,柳冬炆和程玉旁边站着当背景板,满脸写着高兴。   蓝毛也正想跟过来。   江郁:“你就拍照吧。之前那张你不是挺会拍的么。”   又回头看柳冬炆和程玉:“高兴一点啊。”   柳冬炆&程玉:“——!!!”   咔嚓。   一张照片拍好。   只有阿尔法是发自内心在笑。   江郁拉着楚文禾上车,把楚文禾安置在了副驾驶。   “我知道一家酒吧,你可能会喜欢。”   楚文禾以为他就要开走,“等等,我还没系安全带。”   结果江郁直接把车开了出去,却没开远,绕到诊所楼的背面,车一倒停在了树冠的阴影。   楚文禾猝不及防。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系好安全带上。   座位旁的调节按钮被按下,楚文禾一个仰身就倒了下去。   下意识想起身时,车内的照明也忽然跟着熄灭了。   接着,他的身上就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楚文禾抬手挡住了前夫逼近的薄唇。   “干嘛躲着我。”江郁拉开他的手,在混沌的阴暗中歪头看他,“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啊。”   楚文禾小声说着,顺势抬手,想去把照明打开。   “你骗我了,”江郁压着他不让他起来,两只手顺着他的肋骨往腰侧摸,“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没胖回来。” 第84章 心声   楚文禾把视线放在江郁的衬衫衣领, 可他的注意力无法被它吸引,似乎是从发热期过去后开始的。   数日不见,   身体再次回到alpha手里。   那双手摸过他的腰畔, 一寸寸确认。   “嗯。”   江郁还在兀自低喃, “这里、还有这里、尺寸都没变回去。”   昏暗的车内, 楚文禾的视觉刚恢复些,隐约看到,前夫的眼睫半遮眸光深邃的墨色瞳孔, 正享受着再次把他抓在手里的喜悦。   “……”   “你是不是胖不回去了。”   又问一遍。   服装设计师对“尺寸”是内行,对omega的那回事可是门外汉。   楚文禾:“这才几天, 还没到胖回去的时候。”   江郁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线下滑, “那你是不是骗我了。”   楚文禾:“没有啊。”   “他是骗你了哦~。”   头顶突然传来半带调侃的声音, 宁辰从后车座探过头,正好出现在楚文禾的视线上方,“好久不见,omega。”   楚文禾:“——!”   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   他刚才一进来, 江郁就关掉了车里的照明。   宁辰以往都穿以白色为主的亮色, 今天穿的是黑色。   “你看他, ”江郁摸着他的发顶, “前几天就看到他黑眼圈重了不少, 脸颊也瘦了。”   “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哦。”   宁辰拨他的眼皮, “他度过了很愉快的发热期,突然回到没有了alph息素的环境, 身体还在适应呢。”   “江郁,你把他翻过来。”   楚文禾像偷鸡不成被抓的黄鼠狼, 耳朵后撇,整个人僵硬躺在车座上。   前夫的朋友里有自己的同行, 真是天灾级别的灾难。   宁辰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真实。   真实到不知怎么糊弄。   江郁把楚文禾翻过来的时候,感觉在搬一块石头,“我也是担心你,才叫他来的。”   这话没错,宁辰的准备挺充分,检查他的腺体前戴上了医用的皮手套。   楚文禾甚至没反应过来,   怎的他就上了车,然后就被检查身体了。   “嗯,知道啦。”   宁辰笑说:“这两周他还在断断续续发热,失眠多梦,没有食欲。你不用太担心,算是常有的现象。”   楚文禾赶紧翻回正面,   腺体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让他不太舒服。   江郁很自然把他圈在怀里,为他整理领口,“什么常有的现象?”   “呃……”   有一瞬间,楚文禾想讲话。   宁辰:“omega‘正常’过发热期,一连几天和alpha做,大量的信息素分泌会使他们身心愉悦。不过omega的体验感和alpha不同,它有后滞性,有概率会延续到发热期结束后的许多天。”   江郁不动声色看向楚文禾。   楚文禾眯起眼。   尴尬……   “这也不是omega独有的现象。”   宁辰继续说:“比如,早在性别分化发生前也有过类似情况。即便没有信息素的影响,人类身上也会发生不间断的高潮,或是行为结束后数小时仍然处于那种感觉中的体验。”   “不过,那种感觉虽并不尖锐,却会一直存在。当然,也得是很有‘天赋’的人——”   “不要再说了!”   楚文禾惊坐起,“你一开始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不用再模拟了!”   宁辰:“……”   “那个……”楚文禾感觉只动嘴已不能表达此刻的尴尬,手跟着比划,却没起到任何传达意图的作用,“这个空间太小,alpha含量有点高,我不太舒服。”   江郁立刻响应:“既然如此,那——”   “那就委屈你先出去一下。”楚文禾看着前夫,“行么?”   江郁:“?”   ……   车内。   宁辰戴好口罩,顺便打开了自己一侧的车窗。   “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宁辰温柔一笑,“你可要想清楚哦,我没法保证不把自己听到的说出去。”   楚文禾:“我想知道,我之前在医院注射的抑制剂是什么型号。”   私下查过多次,医院没有开出单据,大海捞针一般。   宁辰愣了一下,“外面没有卖的。”   “怎么会呢,”楚文禾问,“中心医院是接待普通民众的吧?”   宁辰这才悟了。   “我不是那里的医生哦。”   一时间,楚文禾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宁辰笑说:“你被劫持那次,江郁不放心你,才让我去那里接了几天班。你走后,我也就回元帅府去了。”   楚文禾点点头。   “我知道,你有作为omega的为难。”宁辰摸出便利贴,签字笔流畅写下几个型号,递给他说,“平替还是有的。容易上瘾,要注意用量。”   便利贴上写了6种抑制剂的学名。   标记了价格和用量。   楚文禾捏着纸的边角仔细看,头顶忽然传来宁辰的询问声。   “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去?”   楚文禾对“回到”两个字有点反应迟钝,他知道宁辰说的不是再回到江郁家里去,而是考虑和江郁复婚。   系统还没绑到鲤鱼身上时,他听到过自己来这个世界中最终目的:代替原主把前夫追回来。   若说回去,   他也实在没有“回”的概念。   宁辰迟迟没等到回音,试探说:“如果是在意过去的事,你们毕竟结过婚,我也始终觉得……他当初对你也不是没有感情。”   楚文禾猛然抬起头。   宁辰下意识后仰,吓了一跳。   ……   ……   江郁回来时说要载宁辰一程,宁辰已下了车,抬手说不用,先一步往车站去了。   天色已渐渐暗了,市区亮起霓虹灯,沿街星星点点。   楚文禾没有回到副驾驶,在后面呆坐许久,忽然留意到窗外时,车已经开在水岸的沿线了。   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这里,是去往羊波湖的线路。   又过了几十分钟,江郁打算就近停车,“我们下去走走吧。”   楚文禾没应声,先下了车。   车行驶到羊波湖附近已少见人烟,它是繁华区与农村的过渡带,平日里很安静,交通也算便利,养老的好去处。   湖边比市区温度低些,湖水虽储存了白天的热量,也耐不住夜里风大。   江郁从车库出来,   带了件挡风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可能是夜里看不清,楚文禾的意识还是无法转移在衣服上。   两人沿着湖边走。   夜间的羊波湖,渔网和水流淌过的金色波纹在湖面晃晃悠悠波动,几叶小舟停泊靠岸,空荡荡的,看不到打渔人的踪迹。   江郁:“在想什么。”   走神许久,楚文禾收回思绪,“没。”   搬家的箱子被阿尔法毁掉了大半,程玉上火到头疼,楚文禾却没什么感觉。   是他先提出早搬家的。   事耽误了,   想了半天也只想出句好事多磨。   楚文禾心里清楚,他对搬家这事早没有买房时的热情了。   真正高兴的是程玉和蓝毛,楚文禾看在眼里,也没好意思扫他们的兴。   “宁辰说话比较随意。”   江郁说:“他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恶意的。”   楚文禾立刻接茬:“没有,他很好。”   ……   楚文禾有预感。   江郁数日没来扰他,今天忽然单独带他出来,是有话要说的。   第一反应是前夫想聊一聊他们之间的事了。   楚文禾习惯了江郁的“直接”,他也知道,前夫绝不是一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付出或许发自真心,却不会一直沉默下去。   也是这种直接,让他能安心处于被动状态。   楚文禾走在离湖岸远的那一侧,江郁比他近一些,粼粼湖光洒向了肩头。   “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楚文禾问。   江郁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我想了挺久的。”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说:“按说,应该是吴新去找你才对。不过我也参与了很多,就想先和你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太唐突了。”   话说到中途,见楚文禾愣住,江郁停了下来。   楚文禾清嗓子,“你说……”   江郁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宁辰的实验室里有一批生病的omega,他们看到许今筑巢的直播后有了些反应,我想请你帮忙去看看。”   “我?”   “全凭自愿。”   末了,江郁笑着补充:“这次是真的全凭自愿。”   楚文禾挤出一抹很淡的笑意,“你们那里的人都是医疗学界的佼佼者了吧,我没法保证能帮上忙。”   “不过,毕竟你也帮过我,我可以尝试一下。”   江郁还有点意外:“我还没说报酬你就答应了。当‘苦力’还挺高兴的呢。”   楚文禾听惯了对方的揶揄,没说话。   他没法说,   当对方表示需要他帮忙时,他在两人间的相处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能连江郁都在意外这件事谈妥得太过容易。   接下来的路,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   “我们离婚后,你的变化太大了,”江郁没看他,仍走着路,目光看向远方,“从前的你就像消失了一样。”   楚文禾笑而不语。   没有消失哦,   就在你右手边的湖里。   楚文禾的脚步放缓,“四个月前那晚,你带许今来诊所,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吧。”   “是。”江郁说,“你的长相有了些变化,也没到认不出的地步。”   楚文禾:“你为什么要留下那件风衣?”   他知道江郁想再次见到他,只是不知道江郁出于什么目的。   江郁停下脚步,在湖岸边转向他,手指触到他的脸颊:“你今天好像很喜欢聊过去的事啊。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楚文禾眼珠向右瞥,“我以为,时隔半年再见到‘前妻’,你忽然想旧情复燃了呢。”   “……”   这一次,alpha沉默了挺长时间。   “我看到了你筑的巢,”   江郁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些omega么。大约在一年前,宁辰说,他们出事的现场似乎有‘巢’的痕迹。”   只是,关于“巢”的记录实在太少了,哪怕翻阅古籍也少有收获。   楚文禾莫名想起了赵淼。   前夫的确是到处留后手的类型,不会错过对目标有用的潜在对象,见赵淼的时候也说过:用的到你时,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想到这里,楚文禾才算理解了那几个月的经历。   没拿走的风衣和给赵淼的50万,对江郁来说是同样的东西。   楚文禾仍感觉,这件事在江郁的心里是有过考虑的,他也相信江郁的心态在中途发生了变化。   宁辰说,江郁离婚前对“他”不是没有感情。   楚文禾活动发酸的肩膀,诸多放松的动作,想让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也和缓些。   “这么看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啊。那晚看到我学会了筑巢,是不是很震撼?”   江郁:“震撼是有,不过……”   “你是要带我来这家酒吧吗。”楚文禾指着前方的“午夜”二字,“我以前也来过。”   说完,楚文禾就加快了脚步,径直向店门走去。   江郁跟在后面。   嗡……   【宁辰:怎么样了?不是今天要问复婚的事吗?】   【江郁:再说吧】   【江郁: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   【宁辰:你以前对人家确实有点过分了,我今天帮你圆了一下,你看着办吧】   【江郁:你怎么乱说】   【宁辰:没办法,那你能怎么办。难道要和你前妻说“过去的你是个垃圾”,但现在的你我很喜欢?】   【江郁:……】   【宁辰:我说这话时他还挺有反应的,一定也是在意的吧】   【江郁:他怎么说?】   【宁辰:倒是什么也没说】   【宁辰:过去的他的确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我是担心,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如今你又变化那么大,他会以为你喜欢的只是巢】   江郁收起通讯器,才看到楚文禾没等他,已经进去了。 第85章 作死   江郁无法向宁辰解释。   事实远比前夫想和自己冷暴力过的前妻复婚更复杂。   春日一到白昼也逐渐变长, 市区酒吧的招牌都比冬日亮了些,来争夺行人的目光。   午夜酒吧不同,   它还是那副“您随意”的鬼样子。   江郁敛起开衫的衣襟。   这几日他钻研了一下楚文禾选中和丢弃的素材, 对戳中楚文禾的点更有把握了, 还以为前妻会喜欢他今日的衣服。   也不知是不是那几箱素材太多了, 把前妻搞得审美疲劳了。楚文禾愣是半点反应没有。   眼下,倒是有更棘手的事。   江郁向午夜酒吧走,横穿无人的公路, 扶住耳机,边走边说:   “假设一个男人许久没回家, 一回家发现妻子A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而是一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陌生人B。男人不爱A反而爱上了B, B也在以A的身份生活。”   他继续说:“然而有一天,当B察觉到男人喜欢上自己时,反而主动提到了A的事。”   “你觉得B在想些什么?”   说完,江郁松开耳机, “师父。”   发完语音消息, 江郁也正好站在了午夜酒吧门口。   铃铃……   玻璃门在开合中发出声响。   酒吧里有三桌客人, 一桌在聊工作, 剩下两桌是AO组合, 酒点了也不喝, 直勾勾看着对方。   左边那桌的AO穿得格外隆重,但看上去也不像在相亲。   直到alpha说:“真没想到你会同意和我复婚!”   原来也是离异的夫妻。   江郁看到了尽头的那个座位, 楚文禾背对他,在看酒单。   “我和老板来过一次。”江郁脱了外套用衣架撑起, 坐在对面,“老板说在这里见过你。”   楚文禾继续看酒单——他每次来都是诉苦的, 包括但不限于吐槽原主、说江郁的坏话。   暹罗会给他杯鲜榨的果汁,或是单独调点度数低的酒招待他。   实际上,他对酒这个东西,光名字就看不太懂。   江郁见他徐徐没定论,也不急不催,只说:“这里离你的诊所也不近,你是怎么认识店老板的?”   “也不是太熟哦。”   暹罗拿了两支空的高脚杯,挨个倒上新鲜的冰水,“有一年文禾掉到外面的湖里了,我正好路过,就看到了他。”   刚才楚文禾先一步进来,已经和暹罗串好口供——与其骗前夫再被揭穿,还不如实话实说,让这一啪赶紧过去。   江郁倒是真没怀疑它的真实性,却用掌心盖住楚文禾的手背。   “你怎么会掉到湖里呢?”   暹罗:“……”   真难应付。   楚文禾庆幸手里有个酒单,起码可以不用直视江郁的目光。   “正好是我们离婚不久之后的事。从民政局出来,我心里挺乱的,就稍微犯了点胡涂。”   话说得自然流畅。   当然流畅,   这本来就是原主的亲身经历。   只不过是他上来了,原主完全沉底了。   江郁:“……”   楚文禾悄悄抬眼,视线的缝隙沿着单子的上层边沿看前夫。   作为旁观者,暹罗第一次看到参谋长的回应如此迟钝,也不禁在桌台拖延了一会儿。   按照离异夫妻的正常剧本走向,当前妻表示自己曾因为离婚差点死掉,前夫若抱有复婚的心态,是该说句“我以前怎么那么混蛋”,外加“我以后一定好好疼你”。   “挑好了么。”江郁问,“老板都在等了。”   暹罗眉眼微动。   嚯……   竟然是躲开了么。   楚文禾随便指了一个“卡尔瓦多斯”,把酒单给暹罗看。   暹罗:“呃……”   “蒸馏的苹果白兰地,在橡木桶中封存,酒精含量在40%到50%,特殊版本甚至会超过这个度数。”   江郁说:“你确定要喝这个?”   楚文禾怕前夫胡说八道,还特意看了暹罗一眼。   暹罗:“是的,是这样的。”   “……”   楚文禾:“请给我一杯柠檬汁。”   江郁已接过酒单,喃喃自语:“人经常来,却不怎么会点单,你和店老板的关系不一般呢。”   楚文禾喝了口水,缓缓开口。   “离了婚的omega得到了一点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自然会惦记他人的好,无关性别。”   嘶……   一股微妙的气氛流转在桌上。   暹罗:溜了溜了。   江郁抬眼看向楚文禾,同时,楚文禾也在看江郁。   他们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一个在拼命挖前妻和店老板的关系。   另一个,三句离不开前夫不愿回应的过往。   “光喝东西胃里太酸了吧。”江郁温声说,“再叫点下酒的餐点?”   与此同时。   耳机里播放着语音消息。   【肖克:你这是刑侦故事还是鬼故事?】   【肖克:这种问题必须追根溯源,要先搞清楚一件事:现任B继承了前妻A的身份,是经过了A的允许,还是强迫,亦或是意外】   【肖克:但不管哪种情况,B都一定掌握了A过去的生活动向】   ……   江郁的手指在桌上敲,已经和楚文禾商量了三盘小菜。   “先点上吧。”   “好。”   【肖克:假设是AB共谋,那么,有可能是B在帮助A挽回男人,他想知道男人对A的态度】   【肖克:假设A是被迫消失,那么,对于B来说,提及A其实是非常不利己的行为。可能是B遇到了身份可能暴露的状况,需要男人帮他丰富关于A的信息,保证自己能继续瞒天过海】   【肖克:如果是意外,出了上述情况,还有更复杂的可能】   【肖克:B不想接触A的一切,想通过让男人回忆起A的不好,继而断掉和自己复婚的念头】   闻言,   江郁皱了皱眉头。   【肖克:亦或是,B吃A的醋了(wink)】   【肖克:以上】   ……   江郁和楚文禾聊了会儿狗配种的事,弯弯绕绕,又跑回过去的话题了。   旁边那对离异的AO已经彻底放开了。   omega掩着口鼻,“实话说,你过去的一些做法真的让我不适。”   “我……”   “但我也决定原谅你了。”   omega没碰酒水,alpha喝得开心了,从刚认识回忆到了求婚,又回忆到了婚后美好的点点滴滴。   江郁的耳机里刚播放完语音消息。   肖克说了不少,   到底是没分析男人面对B时该怎么评价A。   一种进了死胡同的感觉。   江郁决定反向操作,他把银色的餐叉夹在指间,杵起下巴,“今天的你突然很‘念旧’呢,听你说了那么多,不知道你怎么评价我们离婚前的关系。”   楚文禾僵住。   “以及。”   江郁用叉子拨弄蛋糕上的樱桃,喂到楚文禾嘴边,“你希望我怎么看待过去的你?”   楚文禾在心里咒骂狡猾的alpha。   ……   吧台。   暹罗处理完剩余的冰水,把柠檬封盒。   他用冰箱门掩着身体,默默关注楚文禾的情况。   另一桌离异夫妻也很有趣,人家那进度,估计第二天就能再领证了。   那对夫妻也是热心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俩人互相搂着就奔楚文禾那一桌去了。   “哎呀,你们一看就是没经验,怎么都不说话啊!”   alpha有点喝高了,拍江郁的肩膀,“你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冷落他才离婚的?说点过去的事啊!omega最念旧了,结过婚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江郁难得没还口,趁alpha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偶尔往楚文禾脸上瞥。   正确的道路总是难以检验它的伟大。   但错误的道路,   往往一踏上就能知道错了。   道路不多的话,知道哪条是错的,就能知道哪条是对的。   楚文禾吸了吸鼻子,   完成任务似的喝杯子里的果汁。   alpha还在自嗨:“回忆一下你们怎么决定结婚的?第一次去约会呀,第一次接吻呀,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啊——”   砰!   玻璃杯落在了桌上。   楚文禾抬眼,“您旁边这位omega,从进了门就频繁去洗手间,在座位上也很难坐住。他很在意酒吧的禁烟图标,点了酒水也不喝。最关键的是,他会偶尔指出您的过失,然后捂住口鼻表示生理不适。”   alpha明显感觉到怀里的omega僵住了。   “他捂住口鼻,是在掩饰干呕。”   楚文禾说:“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怀孕了。”   这回,alpha的表情也微妙了。   江郁轻咳一声,“嗯,看来不是你的。”   话音刚落,   omega挣脱alpha的怀抱,光速消失在了店里。   “靠——!!”   alpha气急败坏付了钱,还没等找零,面上挂不住,也很快离开了。   暹罗:“……”   楚文禾把目光转回江郁脸上,“有句话他说得对。结过婚,有感情也很正常。”   “那倒是啊。”   江郁的语气很轻松,“我从前是对你不好,可若是一点看不上,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这对话听得暹罗平白在脑子里画出个问号。   气氛,   就是从这里开始跑偏的。   最不解的还属其他两桌客人:omega的意思是承认彼此有过爱吧?alpha的意思是认可了吧?怎么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江郁幽幽说:“也怪你追人的方式太‘开放’,我嘴上不说,其实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酒杯放在织网形的杯垫,江郁感叹:“我可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下手,也省了离婚后那么真诚的邀请被你无情拒绝。”   “咳咳。”   暹罗已经在吧台干咳了。   楚文禾沾了蛋糕的叉子插在纸巾里,眼皮低垂。   江郁仍在自语,视线飘忽,“要是没离婚,今天想干呕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   楚文禾起身:“结账。” 第86章 告白   楚文禾出了酒吧一路向前走。   江郁在身后叫他, 他没去理会,直到江郁加快脚步追上了他。   “太晚了,我送你。”   ……   楚文禾想在车库外的公路等江郁, 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跟我一起进去吧。”江郁说, “外面不安全。”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后。   他在影影绰绰中看到alpha的背影。   omega对陪伴自己的alpha会产生明显的损失厌恶, 发热期释放大量信息素也好,需要alpha投入时间和精力也好,都是omega为了把alpha套牢。   当然, 这是基因决定的。   楚文禾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这种感觉。   但这不够成为他“不舒服”的理由。   这种感觉,源于他辛苦弄到手的三箱衣服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他在卧室摆弄它们, 依旧沉迷于它们的设计和手感, 也喜欢把它们放在身边, 只是,筑巢的兴趣大不如从前了。   巢……   楚文禾沉迷于它,几乎忘记了omega筑它的终极原因。   巢是omega需要alpha时的替代品。   越需要,   堆砌的素材就越多。   楚文禾不免想起那三箱衣服, 那是他隐约预感到发热期后的冷清, 潜意识想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   近郊的车库因为没有多少人用而寂寞。因为是地下一层, 它的天顶压低, 空荡荡, 一眼看不到头。   楚文禾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一个残酷的事实在宁辰的口中因无心之失说出, 又迅速被江郁的话左证。   它如同利剑穿心。   几日的陪伴,他都快忘记了不接近江郁的初心——这似乎是一个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alpha。   会因为占到了他的便宜开心, 却不会因为被他拒绝难过。   根本就是捞一笔算一笔的赌徒心理。   这几步路。   楚文禾整理好了心情。   他要搬家,要离开这个alpha身边。他清楚自己为什么封闭内心, 因为他不能接受有半点不纯粹的爱情。   同时,他又知道纯粹的爱情千金难求。   若不是江郁的话, 他也不会意识到:他不能容忍自己占了原主丝毫的“便宜”。   江郁摸出车钥匙时,楚文禾正好停下了脚步。   “我自己回去。”   楚文禾说:“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   江郁无言看着他。   身影隐着,看不到任何表情。   楚文禾缓缓吐了一口气,“你的东西,我会整理好还给你。”   切割,   趁它还是萌芽,把念头断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alpha不值得。   即便他拥有omega想要的一切。   ……   楚文禾转身就走。   车库,他快走到尽头了,回身后的脚步仍没有任何迟疑。   甚至这一次,楚文禾加快脚步。   alpha追上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在他差一步就触到路灯的光芒时,alpha拉住他的手,再次把他拉回了黑暗。   楚文禾被那股力拽着,他不肯回头,后背愣是生生撞上了江郁的胸口。   胸腔猛地震动,他整个人像地震中砖瓦松动的旧房子。   然后,他的上半身被熟悉的手臂紧紧束缚住。   楚文禾彻底生气了。   就连在警局那次,他都没这么生气。   过去挣扎,总是三四次就放弃,因为他知道AO的力量差距悬殊,不过是在徒耗气力。这次,他想把力气耗光,因为他想传达的是态度。   那场双方都无言的挣扎持续了几分钟,楚文禾气喘吁吁,他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了。   而他身后的江郁只是控制他,毫不费力。   楚文禾的头低垂着,他张着嘴,呼吸了几次,正想要继续挣扎,颈后的腺体突然传来了刺痛——   “——!!”   比发热期那次咬得更用力。   几乎要刺穿他的力度,咬合还在加重。   换做一般omega被这么咬了早就缴械投降了,楚文禾清楚感觉到力量正从四肢剥离,他的腿已不足以撑起身体,如果不是alpha抱着,他应该已经蹲在地上了。   江郁咬着他的脖子,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   楚文禾愣是咬着牙不说话。   脖颈间温热的鲜血滑落,从腺体起始,两道红红的水流分开落下,在他的喉结交错,摔在地上化作了烟花的形状。   如果两人在结合,加上这个撕咬的程度,他肯定被彻底标记上了。   江郁的手臂仍然圈着他,脸埋向他的颈侧。   但那里不是重点,唇边继续向前探到了他敏感的耳畔,先是低笑许久,倏然开口:   “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   ……   楚文禾懵然怔在了当场,两腿像灌了水泥,已全然感觉不到腺体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上当了。   他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成了暴露心绪的最好证据。   那也正是江郁想看到的。   “我不喜欢过去的你。”   江郁轻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在四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么。”   腺体还在涓涓流血,江郁低头在那里吻了一下。   “老婆……”江郁的额头落向他的肩膀,亲昵哄着他,“你发热期的时候我表现得不好么。我每天都想侵占你,也忍到最后了。”   有一瞬间,楚文禾真有种想谢谢对方的冲动:你这么厉害,你有上百种方法把我弄到手,却选择等我真心实意的回复。   可楚文禾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反而感受到了无数复杂的情绪凝结在心头。   不甜,是酸涩的。   像咬住了一个青绿青绿的芒果。   接着肩膀开始颤抖,他的视线跟着模糊,什么东西从眼眶决堤,迸发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   江郁当下就察觉到了,想把他转过来,“……很痛么?”   楚文禾妄想这车库藏了数吨炸药,最好是下一秒就爆炸,把他和眼前的alpha一同抹消在这个世界上。   “你从来都是这样,”   楚文禾颤抖,“你知道什么是最快达到目标的方式,你也只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   ……   江郁从未见过楚文禾这样。   起码在他的认知中,楚文禾对他的话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性,他也不觉得楚文禾是会把脆弱一面暴露出来的人。   但江郁很快反应过来:这次不同以往,他用“第三方”当噱头,开了关于他们之间感情的玩笑。   再看楚文禾,走在人群里还好,停在他面前,却看起来格外瘦小。   omega的眼睑能看到厚厚的黑眼圈,嘴唇也没有血色。   似乎再差一步,就会被摧毁了。   “抱歉。”江郁把楚文禾重新抱在怀里,“你迟迟没有响应,我太急于知道答案了。”   楚文禾没说话。   “就这一次。”江郁说,“我改。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   腺体的伤口在十分钟后才愈合,上次去医院途中给江郁包扎的绷带还在,它们一圈圈缠在楚文禾的颈周,打了个结。   楚文禾来不及思考任何事,他趴在宽敞的车后座,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地方,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   他仍在车库。   车内的照明打得昏暗,空调散发着适宜的温度。   “几点了。”   “凌辰3点。”   江郁放下通讯器,从主驾驶出门,去到了楚文禾身边。   “好点没,还疼不疼?”   楚文禾被咬得有点发热了,腺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啃咬,体内被唤醒了最原始的雷达,感受到alpha的决心,便满心期待着永久标记。   这种感觉,   与omega的心境毫不相关。   楚文禾试着挪动,裤子里传来很不舒服的凉意,他担心自己弄脏了这里。   所幸它的面积还不够大,没有湿透。   该死。   楚文禾默默咬住牙。   “先去我那儿好么。”江郁说,“不是之前那个房子。离这里不远。”   ……   ……   近郊的住处不再是公寓楼,而是一栋二层别墅。   就在离午夜酒吧不远的盘山公路。   江郁很久没回来了。   袁兵安排了人每周来打扫,除了因为没有人气而有点冷清,没什么其他问题。   江郁一进门就打开了所有的空调。   omega对温度的感知远比alpha敏感,尤其对于寒冷。   “你自己没关系么。”   江郁看向往浴室走的楚文禾。   “不要紧。”   楚文禾着急进去,而且是穿着所有的衣服进去。   江郁:“你去吧,我在沙发等你。”   浴室传来水声,水流不急,隐约看到楚文禾坐在花洒前,没怎么动。   江郁给袁兵打电话:“之前的公寓,仓库的快递箱里有几件标了样品符号的衣服,是他的size,送到这边来。快一点。”   说话间,他从收纳橱找到没拆封的浴袍,放在了浴室门口。   ……   那件浴袍穿在楚文禾身上过于宽松,它的设计又没有扣子,全靠楚文禾两只手拢着。   江郁见他不好走路,走过去把前妻抱起来。   “先睡一觉吧,你都没怎么睡。”   楚文禾一到了床上就背对他躺下了。   江郁知道楚文禾两个周以来失眠,像发热期那几日般隔着被子环住omega的身体,“快睡吧,这一觉你会睡好的。”   “到下一次发热期之前……”   “什么。”   “到下一次发热期之前,”楚文禾淡淡说,“如果不合适,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会离开,你也不要再纠缠我。”   江郁落在被子上的手停滞,他还需要再确认一遍。   “你的意思是……”   楚文禾闭眼,“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卧室的窗帘遮得严实,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隐约能知道今天的天气不算好,似乎是阴天,又似乎是雨天。   须臾,   江郁从被子里坐起身,把楚文禾拖到腿上,低下头去,几乎凑到嘴唇。   “……是这个意思么。”   楚文禾一抬手勾住江郁的脖子,亲了一下alpha的脸侧。 第87章 幻想   江郁去客厅冷静了一会儿。   背靠闭合的卧室门, 眸间微动。他早已知道那嘴唇是什么味道,但楚文禾的主动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还留在他的脸侧。   如果不是楚文禾忽然有动作,那他一定会直接吻他, 会持续很久的那种。   ……   设计好的衣服到了编号54, 在江郁看来进度不快。   居家服装订制快, 遗憾没赶上在楚文禾发热期那几天送来。事后确认邮件,是一周前联系不到他,放在楼下的密码箱里了。   袁兵把包裹送到门口, 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几步后, 又回过头。   江郁正要关门:“怎么了。”   须臾, 袁兵关切问:“您没事吧。”   “没事。”   江郁想关门, 停顿一下,“我好像说了让他很难过的话。只是因为我想要得到那个‘答案’。”   “我本该再有点耐心。他一定有很多顾虑才会选择‘无视’我的付出,他也没做好准备告诉我他的感受。”   江郁抬眼:“是我逼他说出来的。”   袁兵差点没掩饰住惊愕,他把右手迭在左手, “您向来不是被动的人。这是您面对在意的事最直接的反应, 不过……”   江郁:“什么。”   “我不认为您真的后悔, 但我很意外您会在达到目的之后思考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   袁兵低身,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   江郁的手指在包装盒敲了两下。   “剩下的只能我自己来。”   ……   客厅的灯没开, 江郁用刻刀拆包裹, 冰凉的刀刃划过胶纸,留下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划痕。   他想到, 楚文禾直到去洗澡前脸上都挂着泪痕。   比腺体流出的血还要触目惊心。   再次回到卧室时,   楚文禾已经不在床的中间了, 裹着不厚却很宽大的缎被,像蜗牛拖着长长的尾巴, 缓缓向墙角挪动,是要去那里筑巢。   “喂。”   江郁叫了他一声。   楚文禾反应很慢,还是在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他。   “穿着浴袍睡觉不舒服吧。”江郁把睡衣递过去,“换上吧。”   说完就背过了身去。   “……”   江郁听到了楚文禾的脚落地的声音,隐约也感觉到了对方看了自己一眼。   ……   ……   楚文禾脱掉浴袍就浑身什么都不剩了,他把浴袍挂好,拿过睡衣。   是两件套。   上衣和裤子的组合。   楚文禾以为是临时买的,等到手臂伸进袖口,看到它的边缘正好卡在腕骨的骨节,就大概明白了。   想快点结束这一刻。   背过身的前夫,   竟能让他同时感觉到虚伪和真诚。   偏偏两种感觉的分量不相上下,正如江郁这个人身上充满矛盾,让人安心,也让人不安。   楚文禾:“我穿好了。”   其实还差几颗扣子,已经在系了。   江郁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很自然为他系起扣子,从下到上,又在看到他脖间的绷带后停手,让领口松泛地空了两颗。   期间,眼神一直在他的睡衣上游走。   “怎么了?”楚文禾问。   江郁:“剪裁不如预期好……”   怨念挺深的。   “只有你才会说它‘不好’。”楚文禾喃喃说,“也只有你看得出来。”   “……”   江郁怔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给我设计的。”楚文禾说,“我都知道。”   话音刚落,江郁两手箍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由于身高的差距,楚文禾的脚距离地面有一截,拖鞋滑落后,就只剩两只光裸的脚。   江郁:“我抱你去睡觉。”   *   顺心诊所。   楼上。   程玉起床看到楚文禾的消息,他昨晚太困了,隐约记得起夜时看到过消息,毕竟消息栏是已读状态了。   “他果然把看房的事忘了。”   睡在双层床上铺的蓝毛早醒了,正翘着二郎腿吃薯片看综艺。蓝毛听程玉的语气感伤,探头下来晃了晃胳膊,“怎么了嘛。”   程玉在收拾抽屉。   搬家的最后一步就是收拾日常用品了。   程玉的第六感很准,从楚文禾忽然说想尽快搬家,他就料到今天的事了。   “好孩子怎么总被‘坏人’拐走呢。”程玉自言自语,“昨天文禾上了他的车,我就知道,文禾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蓝毛托腮:“要么我帮你搬吧?”   两人匆匆解决了午饭,把两条狗喂饱,扛了几趟箱子下楼。   自从娜卡莎来了,阿尔法对出去玩这事也没那么有执念了,恨不得黏在美女身上。结果几分钟娜卡莎就躁了,一嗓子给它吼到墙角去了。   预约的司机师傅准时到了,程玉上了车,一路上抱着后备箱没放下的包裹,看着街边的风景掠过车窗。   “喂,”蓝毛说,“你不高兴嘛?”   程玉又看了眼通讯器,“我只是放心不下他。”   蓝毛拍他肩膀,“你放心吧,我看文禾很清醒哦。”   “就是因为他清醒……”   所以迈出这一步才让程玉不安。   许多omega遇到渣A,幸运的,也能傻里傻气活一辈子。再不济,像原主,抱着爽一刻是一刻的心思拼命花钱,炫耀。再再不济,以楚文禾的相貌,也能像宋明艺那样心安理得当个娇妻。可楚文禾注定无法成为他们。   程玉不敢说真的了解楚文禾,他知道楚文禾的生活实在不能算顺心,所以更知道楚文禾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也很少表现出负面情绪。   楚文禾过去的职业,见到的都是失败的婚姻和企图挽回alpha的omega。   家庭也不幸福,备受冷落的母亲,因为楚文禾没有生为alpha而大失所望的父亲。   以至于楚文禾对苦难钝感,穿过来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利用原主的身份去捞点什么,而是先躲半年,确认前夫不会无故找来才开始正常的生活。   ……   新盖的公寓楼。   司机师傅帮他们把箱子搬到了一楼,程玉和蓝毛坐电梯往七楼运。   程玉:“你看这房子怎么样?”   “不错啊!”   蓝毛环顾屋内,三室一厅,一百多个平。   程玉:“那就好。”   两人今天的目的就是把东西运来放好。   以后不住在诊所了,免了火锅店的聒噪,也不用担心不守时的病患因为一点小事就半夜敲门。   程玉洗了把脸,想让自己也清醒点。   “文禾是很缺爱的人。”程玉对蓝毛说,“他曾对我说,他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所以对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蓝毛吮着没吃完的棒棒糖,“我懂。越说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想要的越多。”   又倏地话锋一转,“所以,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什么?”   程玉:“我猜是当个‘有自我的娇妻’。”   话有点糙。   蓝毛:“嚯……”   极致的宠爱加无上的自由么。   还是omega……   也难怪不对爱情抱希望。   程玉叹气,“我一路上都在想,是不是江郁出现的时机不对。如果文禾能开放点,先找几个alpha交往一下,过个几年再遇到江郁,说不定能轻松很多。”   蓝毛:“哈哈哈,那他一定喜欢比自己大的吧?”   程玉:“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蓝毛停下脚步,神秘兮兮说,“我跟你讲哦,我发自内心认为,也只有江郁,能满足他的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程玉拧着眉头,感觉对方在扯犊子,又觉得对方说得对。   “吶。”蓝毛跟着他出电梯,掰着指头数,“能满足这个条件的alpha,钱必须有,但钱也是最次要的。他还要有足够支持omega梦想的权力。可一旦满足这两点,人就会花心。关键是,要有金钱和权力,灵魂却不能被它们困住,还要为他的omega豁得出去……”   说了一圈,蓝毛两手捂着脸说:“江郁除了有那些,还又高又帅又年轻,也有审美啊。”   “……”   程玉懒得听蓝毛的“高谈阔论”,他在整理邮箱。   人还没搬进来,广告纸已经塞满了。   程玉从乱七八糟的小广告中摸到一封信时,蓝毛的话还没讲完。   信封很怪,没写地址,只是封口涂了一层胶水,想来是快递员以外的人直接投进来的。   程玉拆开它。   手一抖,信封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一张干枯的老鼠皮,一张用血写着字的纸:【停止你愚蠢的行为,尹怀宁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蓝毛吓了一跳,感觉这玩意好晦气,一脚把老鼠皮踢去了犄角旮旯里。   “尹怀宁……”   程玉想起来了。   那可真是罄竹难书的alpha,上上届共协会长,提出了著名的“75%信息素浓度说”、又在宣讲的当日被枪杀在街头的那个人。   算是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程玉:“那这封信,就不是给我们的了吧。”   *   楚文禾不是自然醒,通讯器接连发出声响,他隐约听到了,眼皮却沉得睁不开。   语音是江郁去客厅接的。   等江郁回来,就在床边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诊所着火了。”   楚文禾差点坐起来。   但江郁提前一步按住了他,“只是楼烧了,程玉和蓝毛都没事。是客厅的娜卡莎闻到气味,撞开卧室门叫醒了他们。”   共协天天宣传他们的捷克狼犬防火防盗防前夫,都是真的。   楚文禾:“你别骗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江郁:“两条狗的毛儿烧焦了算么。”   楚文禾:“……”   ……   江郁把事情全部问清楚了才挂的电话,楚文禾问什么他都能说出点东西,这才让楚文禾稍微安心了点。   袁兵那边也去联络消防队问情况了,说是目前起火的原因还不清楚。   楚文禾爬起来换衣服,“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两人一同出门,江郁给副驾驶的楚文禾系安全带,把打包好的早餐给他,“知道你没法安心在屋里吃。从这里回去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反正你也只能干坐着。”   楚文禾顶嘴:“我也知道饿,我吃。”   江郁看了眼楚文禾紧抓自己的手,“你先放开,这我怎么开车。”   ……   大早上起来跑那么远,江郁凭借对那俩的刻板印象,第一反应是俩omega闹着玩把房子点着了。   糟心玩意儿。   当然,楚文禾急得不行,江郁也没好表现出来。   等到了现场,看见两条狗黑黢黢的,再看见程玉和蓝毛也灰头土脸,江郁只心疼上个月还在选美的娜卡莎。   诊所门外,消防队刚扑灭火,还在记录现场情况。   江郁让蓝毛带了狗去车里陪楚文禾,走在后面的程玉说:“不是我们屋里先着的火。”   这话引起了江郁的警惕。   他拉过警戒线,消防队早就接到了袁兵的消息,低头行礼。   江郁进了门就直奔楼上楚文禾的房间。   程玉也跟上来了,一路跟得很紧,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江郁回头,“你来干什么。”   “文禾昨晚给我发过消息。”程玉递过通讯器,“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江郁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楚文禾会怎么向密友说昨晚的事。   本来都做好胸口中箭的准备了。   直到看见那条消息。   【楚文禾:我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江郁看了两遍才确认没看错,楚文禾说的不是“给他一个机会”,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程玉把这条消息之后的对话删掉了。   当时,他问楚文禾:万一他哪天变心了怎么办?我很担心你。   楚文禾回复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我懂。   第二条:最糟糕的结果原书里不都写了么。   程玉想着,楚文禾还挺幽默。 第88章 暴露   车里。   楚文禾摸着娜卡莎烧焦的毛, 烧成这副样子,洗一洗肯定是不行了,得找个宠物美容师把毛剃掉了。   狗夫妻一起剃成秃子, 悲伤中略带喜感。   车座放着他写得满当当的记录本。它没有被烧坏, 只有几个鲜明的咬痕和口水浸湿过的痕迹。   楚文禾没想到它还能在大火中保存下来。   想来是他带着本子在客厅喂阿尔法, 次数多了,阿尔法知道这是对他很宝贵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本子掉进沙发缝, 他还没发现丢了,阿尔法已经把它叼出来了。   楚文禾把两条狗分别搂在臂弯里, 感谢它们做的贡献。   除了记录本,   就是那三箱衣服了。   正想着, 程玉推着两个行李箱从诊所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消防员帮忙推另一个。   “从卧室的衣橱找出来的,衣橱烧成烂木头了,箱子还是完好的。”   程玉抓着头发:“真是厉害。”   消防员说:“这箱子值老钱了, 铝合金做的, 不怕火。”   程玉冷笑一声:“有钱真好啊。”   楚文禾是第一次留意箱子, 江郁当然不会料到它会被火烧, 这是存放重要数据的商务箱, 江郁给他估计是防狗咬的。   谁让早先的衣服有前车之鉴呢。   铝合金。   狗牙全崩掉也咬不烂了。   程玉一上车就对蓝毛说:“我真的太狭隘了, 我也想当‘有自我的娇妻’了!!”   这俩就像对暗号似的。   楚文禾见状,忍不住问:“什么‘有自我的娇妻’?”   蓝毛:“没什么哈哈哈!”   要说这蓝毛也是个乐观的倒霉蛋, alpha被粉毛撬走了,弄个公众号也因为和粉毛打架封号了, 旅行一圈把钱花个精光,刚回来就两次差点被烧死。   楚文禾又看那几个箱子, 打开一个,把记录本放了进去。   “江郁呢。”楚文禾问,“他上去干什么了?”   程玉说:“他去你房间了。”   楚文禾一怔:“不是去拿箱子了?”   “不是哦。”程玉说,“我走的时候他在和几个消防员说话,元帅府还来了个穿制服的人跟着他呢。”   车窗落下,楚文禾问守在车门的袁兵,“我能去看看么。”   袁兵:“当然,请让我跟着您。”   ……   ……   楚文禾走进诊所。   火灾是从顶层起的,多亏娜卡莎的警觉没有出人命,烈火烧焦了三楼外沿的墙壁,留下了长长的黑色条状痕迹,没有波及到二层的诊室。   不过,消防员说,正因为是顶层,楼下的墙体也要重新评估了。   在袁兵的护送下,楚文禾上楼去住处,一进客厅就听到江郁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楚文禾走近,只是站在了门口。   卧室内的烧灼痕迹触目惊心,说是炼狱也不过分。家具几乎全成了空空的架子,烧得最严重的是床,地上还有一团长方形的黑色凹陷。   楚文禾在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天浑浑噩噩,不小心留下了火灾的隐患。   这时,他听到了江郁的声音。   “起火点就在这张床上。”   江郁带了白手套的掌心里还有几块烧到变形的金属,“这像是手工做的‘火种弹’的碎片。用弹弓就能发射,它击碎了玻璃,正好打在这张床上。”   记录员问:“这东西怎么着火的?”   把火种绑在弹弓上,发射它的人岂不是也很危险。况且这东西也没人见过。   江郁仍在屋内走动,说:“弹弓点火,弹丸必须用易燃材料,比如浸泡在可燃液体中的棉球或绳团。另外,它的外壳必须足够坚硬,能击碎玻璃的同时,还要触发弹壳外的易燃涂层达到起火点。”   记录员:“您觉得是用了什么。”   “涂层可能是打火机油。”江郁蹲下身,“但大概率是固体磷脂。”   吴新找寻床边的角落,也拿了一些细碎的硬片过来,“和您找到的一样。”   它,就是弹壳的成分。   不要说记录员,连经验丰富的消防队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郁把它捏在手里,感觉它像加入了钨元素的合金,这东西的硬度和密度都很可观,平时见到它还是用在穿甲的子弹上。   “钨合金的弹丸撞击硬目标能保持形状,碎片也很微小。”   江郁把它放进证物袋,“这东西,就是证据。”   话音刚落。   江郁忽然注意到了门口的楚文禾。   “稍等我两分钟。”   楚文禾刚想说不急,江郁已在向吴新做最后的交待了。   “玻璃被击碎的地方到床的位置很关键,但弹道分析的时候不要忘记窗帘的阻力,它已经被烧光了,很容易忽视。实在不行就做模拟实验。”   “记得去看窗外的树叶有没有弹痕。这东西是自制的,稳定性很差,所以火种发射的地点不会太远。”   “大概率是对面的顶楼。监控可能被毁了,但也去看一眼。”   “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   吴新:“明白。”   楚文禾看到江郁摘了白手套递给吴新,江郁的目光还在吴新那边,脚步已往他这边走,走得很近了转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江郁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   楚文禾眼珠往右下瞥,我第一次见你用这个身份工作的样子。”   感觉和在梅泽的设计师形象不同,待仔细听一会儿,又觉得一模一样。   江郁跟着他向外走,“怎么不叫我。在门口听这些很无聊吧。”   楚文禾声音不大:“没有啊。”   袁兵跟在后面听这两人讲话,不觉间露出笑容。   照袁兵的想法,江郁可能没料到自己哪一点会吸引人。   江郁或许认为设计出绝版的衣服很有用,花了十成的努力折磨脑细胞和制造厂。   但是,以普通人(楚文禾)的审美,江郁发挥了三成水平的设计,已经和十成没什么区别了。   袁兵有一次送莫兰德,见江郁和莫兰德拿着两件样品,异口同声说其中一件太劣质。当时他还看了,不能说两件衣服完全相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不过,袁兵从没把这事告诉江郁。   尊重上司的爱好是其次,他也由衷感谢这点爱好能消磨江郁不少精力,元帅府上下都对整个服装行业感激不尽。   ……   ……   楚文禾出了诊所就直奔车后座去了。   江郁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再看,   后车座挤了三个omega,副驾驶还有两只体形彪悍的狗。   这几个糟心的家伙不会也要打包跟到家里去吧。   ……   楚文禾还以为江郁见了会心梗发作,留意看了一会儿,却见江郁上车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还带了点微笑。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啦,”蓝毛笑嘻嘻向江郁搭话,“没想到新房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们那个屋昨天就搬空了——”   程玉没来得及捂蓝毛的嘴,已经晚了。   这家伙不知道文禾买房的初衷,真以为只是嫌火锅店吵呢。   楚文禾当场石化。   “新房……”   江郁从后视镜扫这几个家伙,“柳冬炆的名义?”   蓝毛:“对啊!”   楚文禾&程玉:“……”   前方正好在等红灯,江郁的手在方向盘有节奏地敲着,“地址给我,我送你们。”   楚文禾企图插话,蓝毛已经把地址精确报出来了。   蓝毛:“那啥,给狗美容的钱能不能赞助一下?”   “……”   江郁丢过来一张信用卡。   密码在背面。   “谢谢!”蓝毛开心亲了一口,“这、这要是不小心刷爆了没关系吧?”   “有限额。”江郁说,“7天后我改密码,记得开发票。”   蓝毛:“……”   程玉一脸痛苦面具,这家伙可算找到来钱的路子了,真是在使劲薅羊毛。   从昨天起就手忙脚乱的,程玉下车时才想到那封奇怪的信。考虑到江郁和柳冬炆素来不和,程玉趁机把信塞给了楚文禾。   ……   ……   终于把两个omega和两条狗送走,车内瞬间就宽敞了。   楚文禾看向窗外,始终不和alpha对眼神。   买在午夜酒吧周边的这间小楼显然没怎么住过人,家具崭新,边角都没有任何磨损。到门口时,拎着冷藏箱的派送员摘了帽子问好,送来了新鲜的水果和食材。   两人还真如出门回来的夫妻般,和派送员寒暄了几句。   楚文禾走在前面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江郁对他企图逃跑的行为怎么看,几次试图观察alpha的表情,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楚文禾前脚进门,江郁拎着冷藏箱后脚关门,屋里还没开灯。   倏地,   楚文禾回头抬起下巴:“我就是买新房了。买了好久了。用大佬的名义是不想被你找到,你这样的alpha,我想躲你很正常吧。怎么的?”   就是alpha生气了他也坚决不道歉。   这种事,一个人唱单簧就挺无趣尴尬的。楚文禾随时准备战斗了,江郁却更在意手里的食材,从他身边走过,到冰箱那边去了。   “……”   江郁抽开阶梯冷藏,   不紧不慢把东西挨个放进去。   等到楚文禾渐渐放松警惕,江郁把冰箱门一关,猝不及防从身后抱住他就往卧室拖。   “——!”   楚文禾的脚在地板滑行。   那股力消失时,他身体一松,大字陷进了床铺里。   “提早买了房子准备逃走,”   江郁手指嵌进领结,拉松领带,“又说出‘下次发热期前和我交往’的话,可见……”   “……”   楚文禾撑起手臂,他起身的角度不高,也只是手肘在撑着。   江郁:“可见你是真的喜欢我啊。”   楚文禾:“你是这么想的?”   竟然是这么想的……   “当然。”   江郁抽掉领带,慢悠悠解着衬衫纽扣,“你没看出来我很高兴么。” 第89章 余韵   楚文禾的眼有点直了。   在野外被兽类盯上后动弹不得的感觉他有体会了。   看得出江郁也在发生改变, 比如话明显变少,今天甚至没有在车上diss程玉和蓝毛。   但怎么说呢,   话少反而比从前更吓人了。   江郁注意到他的表情, 放缓语气:“怎么了。从昨晚开始, 我没有一刻停止反省呢。”   说话的同时, 手和膝盖落在床铺压出凹陷,连带着楚文禾也感觉到了。   alpha的衬衫没有完全脱下来,扣子全解开了。   江郁:“我也想对你好点, 真的。”   “你、你不用刻意对我‘好’。”   楚文禾往后缩,“你正常一点就行了!”   遮光窗帘挡住的地方, alpha低垂的眼眸倏然看向他, 冰凉的下颌线和颈线, 相称的冷白色皮肤,还有落在床上那骨节分明的手。   尽管江郁在努力维持温良弟弟的形象了,可在楚文禾的眼底,这仍是一具远比自己要拥有力量的身体。   属于顶级alpha的气场完全掩藏不住。   即便江郁善于伪装,   也无法在此刻证明自己的无害。   “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江郁探手, 干净的手指顺着他的脸侧滑下, “你是不是、有点害怕我?”   随着江郁接近他的动作, 楚文禾躺着的地方也能感觉到轻微的移动。   这隔着空气的“接触”有说不出的滋味。   “真的害怕我么。”   江郁的语气中掺杂了点难过, “我以为,你说直到下次发热期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就会对我们的态度‘积极’一点。看来,是我想多了。”   楚文禾忽然被江郁口中的“积极”刺激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给程玉发的消息, 继而想起了昨晚决定给自己机会的决心。   “……”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但凡有点求生意识的人,都会害怕这alpha吧。虽说江郁对社交需求很低, 实话说,他也实在不认为哪个正常人愿意和江郁做朋友。   更别说、恋人。   楚文禾想到这个词,脸忽然很烫。   “来。”   江郁每次说这个字都很轻,再加上伸过来抱他的手臂,总会让人感觉到很温柔。   楚文禾没说话,任凭江郁慢慢靠近后把他的胳膊环在颈间,又把那双设计出无数精致服装的手嵌进他的腰畔。   比薄荷更清爽的信息素气息融入鼻息,楚文禾反应过来时,四肢完全用不上力,上半身的力量只剩alpha的一双手撑着。   江郁试图吸引他的回应,楚文禾额间发烫,感觉到江郁的手来到颈后,慢慢悠悠解开缠绕的绷带,然后绕颈看昨晚留下的齿痕。   “这么快就完全愈合了。”   手指从上面划过。   动作很轻。   “留下了好深的临时标记呢。”   说这话时,语气中的得意完全掩饰不住。   ……   楚文禾耳边尽是alpha的沉浸式自言自语,他微微皱着眉头,除了信息素的影响,还有置身于暧昧场景的紧张。   alpha从他颈边退开前,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知道他会哆嗦一下,还提前抱紧他,细致地感受他的变化。   楚文禾只觉得,   这人是懂点怎么让人想钻进地缝里的。   “我是真的很高兴。”江郁又去嗅他的味道,“谢谢你鼓起勇气。”   这话来得突然,听得楚文禾心里酸酸的。   “我、我有点困了。”楚文禾轻微喘气,“派送员送了什么吃的?我今天起得早,睡不够也没吃饱……”   江郁眼睫半遮,看了眼腕表,“就像现在这样,能和你待一会儿也好。”   楚文禾赶紧挣开去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   傍晚。   楚文禾醒来时发现自己蹬被子了。   卧室内只有他,alpha又不知何时离开了。   空调的温度依旧是最适宜的omega的,楚文禾抬手就把它关了,他摸着自己发烫的额头,后知后觉alpha是要把他体内积蓄的热都引出来。   发热期结束后的两周,他持续低烧,才嗜睡少食。   江郁几日的照顾,让他、准确地说,是让他omega的身体感受到了对陪伴的渴望。   楚文禾决定去洗把脸,   路过客厅时看到江郁在洗净新鲜的鱼。   他走过去,和江郁并排站着,才看到那是条鲟鱼,“我帮你切葱姜。”   还有料酒和白胡椒粉。   看来是要煲汤。   两人用了不同型号的刀,江郁那把锋利些,在把鲈鱼的侧身片出一道道让强迫症舒爽的整齐划痕。   汤锅的水沸了,楚文禾把鱼焯水去腥,捞出来沥干。   期间,江郁重新倒入沸水,把姜片和葱段下了。   记得从前和程玉做饭,程玉总毛手毛脚的,把厨房搞得像招了贼。楚文禾万万没想到,他和江郁从没配合过,却能不说话就完成复杂的工序。   “宁辰告诉了我几个给你补身体的方子。”   楚文禾把锅转成中小火,“他怎么说的你也告诉我一下?”   江郁凑到他耳边,“他说最好的‘方子’是我。”   “——!”   楚文禾后退两步。   江郁从上向下打量他,适时停在合适的位置,“对了,omega光用前面是不行的对吧。”   那询问的语气无比正经认真。   楚文禾眼前一黑。   ……   等到两人面对面坐着,桌台中央放着白烟袅袅的鲟鱼汤时,楚文禾认真问了江郁一个问题。   “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必须在40天内有结果。”   江郁看着筷子的花纹,抱怨说:“为什么是发热期之前呢,也不差那几天。”   这怨念挺深,还惦记他的发热期呢。   楚文禾以为“直到发热期前和对方交往”的重点在“发热期之前”,不过江郁的想法可能不同,怕不是认为重点在“交往”。   楚文禾:“我觉得,这是给你的‘考验’。”   关键词来了。   考验。   江郁思索一下,“我觉得,是你给了我触碰你的‘特权’。”   楚文禾又是眼前一黑。   难怪alpha从昨晚开始就对他又亲又抱,敢情是觉得终于有“合法性”了。   特权……   老天爷吶。   江郁:“当然,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你的灵魂。”   楚文禾呆滞似鲈鱼:“身体感觉到了,灵魂是一点也没有。”   “是么。”   江郁给他舀鱼汤,高兴说:“感受到了就好。”   楚文禾:“……”   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他是有点“佩服”江郁的,换做一般alpha都会警铃大作的“时限”没起到应有的作用,江郁真是面临任何情况都能迅速找到“利己”的方向。   江郁完全没动筷子,就是看着他吃,喃喃说:“我有在努力呢,我是怕起点太高,等到40天后你疲惫了。就像电影,开头结尾观感好的话,它的评价好。所以,我们在一起的这40天,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最后3天,我会慢慢加码的。”   “你就这么说出来,”楚文禾吹勺子,“不怕我有心理准备自行脱敏么。”   江郁杵着下巴,“不怕。”   楚文禾抬眼看向年轻的alpha。   真的好年轻,   22岁生日也没过多久。   江郁也看他:“你也主动承认喜欢我,不就是‘脱敏失败’的结果么。”   “打住。”   楚文禾举着勺子说:“你不要企图篡改别人的记忆,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过往。是你用卑劣手段逼我说的,不是我主动承认的。”   “结果都是一样的。”   “性质不一样!”   “老婆。”江郁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好喜欢和你说话。很多时候,明明不重要的事,你也在好努力地争取。你努力的样子很可爱。”   楚文禾:“……”   “还有。”   江郁摸过一面矩形的镜子,架在桌上对着他,“你看你的脸,从诊所回来后就一直很红,是你的信息素很活跃的证明。”   楚文禾啪的一声将镜子反扣,“吃饭。”   ……   一顿饭吃得意外舒服,扫空了无奈的情绪,同时,也让楚文禾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发热期那几日的江郁有好感了。   除了言语上烦人,他的衣食住行都处在alpha悉心的呵护中,江郁做得太过自然,也做得意外顺手,以至于他回了诊所才感觉到怅然若失。   被喂刁了……   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这alpha故意的吧。   楚文禾摸着饱满的肚子,看到alpha收拾桌子和厨房,他的眼神随着alpha走,越来越笃定了。   说不出的滋味。   虽说可能是alpha有意为之,可他没有排斥,他也明白了alpha的自信从何而来,因为这精心准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想要的东西。   “你会永远这样对我么。”   楚文禾脱口而出。   不是永远包揽所有的饭后打扫,而是永远能为他保留这一份“心思”。   哪怕里面带了点目的性。   江郁停下洗碗的手,回过头看楚文禾。   眼神里,罕见地出现了情绪中少有的怜惜,伴随着心脏刺痛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   须臾,江郁脸上恢复温柔的笑容,“你一定很怕失去已经得到的东西吧。”   楚文禾惘然。   他像钉死在了座位上。   江郁又问:“这次,我触摸到你的灵魂了么?”   ……   楚文禾在浴室里坐着,比温水稍高的温度冲刷着低垂的头,他热泪盈眶地哭了一场,又在冷静下来后在心底咒骂乱摸别人灵魂的前夫。   ……   同一时间,江郁已经不在纠结灵魂的阶段了。   江郁回到卧室,看着自己特意留在床头的衬衫、领带和腕表——楚文禾竟然没有用它们筑巢。   说起来,真是好久没见到楚文禾筑巢了,仿佛对他的衣服和饰品没兴趣了。   这真是一个比天塌下来还让人担心的事实。   江郁给宁辰发消息。   【江郁:怎么办,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没有魅力的alpha】   几秒后。   嗡……   【柳冬炆:你发什么神经呢——!!】   【江郁:发错了】   【江郁:(消息已撤回)】   【柳冬炆:……】   *   楚文禾离开浴室,看到江郁在客厅的沙发坐着,笔记本计算机发出微弱的光。   alpha工作时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可能不是故意为之,但着实没什么表情,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落在屏幕的视线在动,敏锐又冷漠。   “……”   楚文禾路过沙发时站了片刻。   江郁没理他。   手指划过触摸屏看文件。   客厅的空气分了流似的,从两人之间分隔开。   楚文禾又停留须臾,迈出脚步。   江郁感觉到身边的位置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他一开始没管,照旧专注手边的事。   后来,楚文禾松掉拖鞋,把腿抱起来,倾斜身体靠向他的肩膀。   “……”   江郁稍微侧脸。   omega头低着,眼睫下垂,细软的棕色头发塞在耳后,露出半张弧度柔和的脸。   等江郁再次把注意力转向屏幕,面前伸过来一张纸条。   “程玉给我的,说是寄到了新家。”   楚文禾不确定这封信是寄给谁的,隐约感觉和大佬有关,毕竟寄信人大概率不知道房主不是大佬本人。说不定,程玉和蓝毛也会因此受到波及。   虽然知道江郁和大佬的关系不好,楚文禾再三思考,理智告诉他,把信给江郁是最好的选择。   江郁接过信纸,“给柳冬炆的。”   “能确定?”   楚文禾的心揪起来了。   江郁淡定:“寄到你的新家不足以判断,但这个名字、错不了。”   指向的地方写着:尹怀宁。   江郁说:“上上任共协的会长,是个alpha,很多年前就死了,因为提出著名的75%浓度信息素政策死于暗杀。”   这条政策的出台,导致omega更加谨小慎微看待和alpha的关系。   omega的信息素对beta没有作用,落在alpha鼻息间就是致命的诱惑力。   75%浓度信息素,被认为是omega的可控范围。超过这个数值,omega将为自己遭遇的一切负责。   楚文禾想来,元帅府集合了那么多alpha,所谓“omeg息素可控”的说法,难保不是为了推进法案在睁眼说瞎话。   “尹怀宁是AO矛盾激化的罪人,”   江郁看他,“起码,‘外面的人’都是这么看他的。”   楚文禾:“怎么”。   莫非这件事还有隐情。   江郁把计算机放回桌上,手里转着耳机盒,“这条法案早在尹怀宁介入前就已经内部通过了,是以53%信息素浓度通过的。”   楚文禾惊愕,“这……”   “是的。”江郁说,“是尹怀宁在最后一刻把它争取到了75%。虽然现在看来,这个数值仍然存在争议。”   却也是当时技术范围内能估测的最合理数值了。   听到江郁的解释,楚文禾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大概能想象到,法案激起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主张了75%的尹怀宁成了最大的牺牲者。   楚文禾问:“是哪个人做的吗?”   “不是个人行为,”江郁淡淡说,“是alpha们的不约而同。”   “……”   楚文禾无言。   江郁:“不过,最初煽风点火的人,柳冬炆已经在刚上台就处置了。”   这边,楚文禾还在若有所思。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   江郁:“你的信息素没事?还是有点烫。”   楚文禾脸红了一下。   嗡……   通讯器响了。   江郁起初有点烦躁,看了一眼是吴新,戴上了耳机。   吴新的声音传来。   “诊所着火的事已经有进展了。”   楚文禾正要悄声离开,江郁忽然拉他到怀里,空出手打开耳机盒,把另一只耳机戴在了他的右耳上。   同时,通讯器打下几个字:【关于你的事】   楚文禾没动,乖乖猫着听。   虽说与自己有关,就这么偷听还是有点不自在。   对面停顿了片刻,始终没开口。   江郁:“你说。”   “是这样的,”吴新说,“现场的情况和您说的一样。”   楚文禾瞪大了眼。   他以为多少会有点误差。   吴新:“我们在诊所对面顶楼找到了发射火种的位置。监控被毁了,但那里的楼比较多,我们找打了三位证人,都能左证当时那里有人,只是……”   “只是没看到脸对么。”   江郁接话时,把乖乖不动的楚文禾放倒在腿上,手指划着omega触感细腻的脸,对吴新说:“我刚才发你的地址是他的新家。你查查,从那件屋子买下来至今,它在系统内部被浏览了多少次,都是谁看的。”   楚文禾抬眼,江郁似乎认为这两件事有关系。   可是怎么就能笃定是内部的人呢。   这时,江郁低下头来,倏地拉进距离,嘴唇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   楚文禾比嘴型:干什么你!   江郁给他看通讯器:【别出声,会被听到的】   “……”   楚文禾刚才就被他摸得心烦意乱了,那双手也不只在触摸他的下巴,还有脖子和腺体。   通讯器那头。   吴新说:“也就是您前妻的事吧,否则让您加班可太难了。”   江郁专注掰过楚文禾的脸,又亲了一下鼻梁。   和第一次亲吻时完全相同的步骤,先是从额头开始,再就是鼻梁,接下来就是下巴,再接下来就是……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下巴。   楚文禾僵住的同时,耳边还听到吴新的抱怨:“我看您前妻和您也挺疏远的,之前开枪的事,您因此惹了多少麻烦。也没见他对您好点。”   “……”楚文禾汗流浃背。   偏偏,江郁还在边听边点头,就看着他。   楚文禾的额头比刚才烫了,alpha没继续动作,他嘴唇发麻,记忆里的感觉被大脑疯狂抓取,他的脸已经滚烫了。   江郁在他面前不紧不慢打下几个字。   【你在期待什么?】   楚文禾把它夺过来,从后面打了一句:【你别乱来】   通讯器里的吴新全然不知对面的情况,已经开始汇报诊所着火的情况了。   长篇大论。   听起来没个十几分钟完不了。   江郁知道他不想出声,变本加厉把他摁在沙发上压住,手摸过他的头发,歪过头吻上他的嘴唇,辗转,又咬了几下。   楚文禾差点逮住机会反咬一口。   alpha的反应很快,一抬手就扼住了他的下巴。   他的嘴因为alpha的手嘟着,因为动弹不得,他企图抬腿踢对方一脚。   江郁低下头,又堵住了他的嘴。   通讯器里。   吴新翻着文件纸:“多亏那晚您前妻没睡在那张床上。否则,肯定当场就要出人命了。”   嘴唇相接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客厅的暖色调台灯不亮,迷雾般朦胧。   在楚文禾的视角里,压在他身上的alpha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源。   他看到,江郁听见那话,写满欲望的眉眼间多了一丝冷意,是要置人于死地的眼神。再次看向他时,他摇了摇头,表示“事已经发生了”。   楚文禾自己也后怕。   那话听得他整个后背都凉了,他只是下意识冷静。   片刻过后,江郁又低下头来,这次没吻他,而是转向了脖间,缓缓向下。   楚文禾听到睡衣扣子打开的声音,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战栗的感觉随着alpha低头的动作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   不是吧……   一只手也随后伸进他的衣服,走向另一边。   ……   计算机斜放在桌上,白色耳机盒打开着,屏幕比简约精致的台灯还亮些,却仍旧照不进楚文禾的视线里。   楚文禾的大脑在中途被迸发的信息素冲散了。   他的脚因为用力抓嵌进沙发里,他的手很轻易就能穿过alpha的头发扯住。   混蛋……   快松嘴……   江郁抬眼,那个距离还挺近。   也仅仅只是百无聊赖看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   “——!!!”   楚文禾完全放松不下来,即便他已经感觉到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酸了。   ……   江郁空余的那只手伸出去合上了计算机。   与此同时,客厅仅剩的两个光源又没了一个,耳机里的声音也没有了。   楚文禾始终无法回神,瞳孔也逐渐涣散,本以为能放松,不料耳机里的声音一消失,alpha唇间带来的触感更清晰了。   “……”   沙发传来衣料间的摩擦声,江郁还怕压着他太久了,挪动身体想把他抱到身上时,隔着衣服不小心蹭了他的腹部一下。   “——!!”   江郁还想着自己也没干什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   可楚文禾推开他,满脸发红在余韵中哆哆嗦嗦的,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郁:“不是吧……”   砰!   胸口挨了一拳。   力气不大,但态度很明确。   楚文禾喘着气。   江郁在沙发旁蹲下身,打开通讯器,“你的新睡衣还有,选一下样品图吗?” 第90章 选择   前夫的手滑过屏幕, 楚文禾只打眼一看,十七、八件。   “……”   楚文禾没什么耐心挑,专瞅着前襟没有扣子的点了一个。他身上这件, 扣子还敞着几颗, 胸前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烫。   江郁一看就看出他的意图, 也没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发,去拿衣服了。   等到江郁离开客厅, 楚文禾蜷缩起身体翻向沙发内侧。   第二次了。   上次在车库被咬的是腺体还说得过去,这次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发泄出来后, 他的体温降下去了。   ……   楚文禾迷迷糊糊待了会儿, 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去五分钟了,alpha还没回来。   他的衣服都是袁兵昨晚送来的,今天快递又送了些,都集中在几个箱子里, 应该没有那么难找的。   下沙发穿拖鞋, 楚文禾邋邋遢遢往江郁去的房间走。   房间的门开着一半。   盛放衣服的箱子都堆在了桌上, 还有一面眼熟的贴墙衣柜, 没有公寓那个大, 却也是相当可观的规模了。   对于江郁每天都能换新衣服穿的事, 楚文禾见识过衣柜的储存量,早就见怪不怪了。   江郁正站在衣柜前, 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楚文禾一眼就见到了江郁手里没拆封的睡衣,“找到了?”   江郁显然想事过于专注了, 才发现他进来了。   ……   接过睡衣,楚文禾小声说了“谢谢”, 见alpha的眼神没有离开衣柜的意思,迅速换起衣服来。   新睡衣比之前那件衣料暖和些,底色是灰色,还有白色的细条纹。   从触感到设计,都远比市场卖的要好数十倍不止。   楚文禾:“春季要发行的款式么?”   “不是。”江郁说,“这是做给你的,版型不会拿出去卖。”   楚文禾的第一反应不是好感动,而是好可惜。   又过了两分钟,江郁依旧站在衣柜前,楚文禾忍不住看了看,衣柜里都是江郁自己的衣服。   是在挑出门穿的衣服么。   要挑这么久?   记得江郁之前都是拿几件就走。   设计师对美学的直觉远胜常人,江郁更是天赋异禀,就这一会儿,简单的新衣服都能设计出来了,没道理迟迟挑不完。   这时,江郁回过头看他,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楚文禾:“?”   江郁:“你过来。”   “……”   楚文禾迟疑着走了过去。   江郁从身后抱住他,让整个衣柜进入他的视线。楚文禾不知道江郁到底想干什么,扭头看了一眼。   嘴唇边很快落下来一个吻,很轻,迅速分开。   江郁一只手环着他,另一只手的手肘压在他肩上,他的身体几乎被包裹起来。   显然,重点还在眼前的衣柜上。   江郁不动声色:“你看这些衣服……”   楚文禾眨巴了几下眼。   “……”   没有下文。   楚文禾礼貌回问:“衣服怎么了?”   被反问的江郁愣了两秒,继续问:“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很好看啊。”楚文禾由衷。   江郁把他的身体正过来,看他的表情,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言不由衷。   楚文禾说的是实话,随便挑一件都是单选混搭都好看的水平。   这一点,   身为设计师的前夫应该比他明白。   须臾,楚文禾试探:“你是要让我帮你挑?”   江郁:“……”   好像猜错了。   江郁沉默三秒,又换了种方式:“你看到它们,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楚文禾:“没有啊。”   “……”   “我困了。”楚文禾揉眼睛。   江郁:“你先去沙发,我回卧室收拾一下。”   ……   ……   卧室。   楚文禾甚至看不出到底收拾了什么,仔细一看,除了床单枕套换掉了,再有就是进门手边的便携衣架放到内侧的床头了。   树状衣架设计复古,它的枝杈只能挂四五件衣服。   江郁:“放在这里好拿。”   楚文禾:“……”   有那个必要么。   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楚文禾没说什么,只是一抬头就能看到衣服而已,也没什么影响。   *   宁辰掐着时间出门见一个人,晚上还有个夜场的聚会。不上班的日子,偶尔去健身房待着,但他骨子是个E人,长久待在实验室,需要点社交才能把压力散出来。   一开门,上周刚交往的omega站在门口。   omega穿得不多,露着肚脐,可可爱爱的小骨架,背着手歪头看他,“你正好要出去啊?”   “宝贝儿,不是说了过来前先打招呼么。”宁辰还看了眼通讯器,没冤枉人。   omega刻意吐舌头,“我忘了。”   “第二次了哦。”   宁辰回身锁门,“你先回去,我今天有事。”   omega见他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还挎了个单肩包,撇眉道:“有事不能为了我先放一放嘛?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人。”宁辰走过楼道,往电梯走。   “喂——!”   omega不乐意地看了眼已经锁上的门,“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们就分手!”   宁辰皱眉:“宝贝儿啊,一定要这样嘛。”   眼看电梯快到了,omega又见他要哄自己了,脸上有点得意。   omega:“分不分,你自己看着办!”   叮!   电梯到了。   宁辰:“那好吧。”   omega:“???”   “喂——!!你,你说的真的吗?!”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   宁辰出了公寓楼想着omega可能追来,他没去车库,直接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这间公寓怕是也没法住了。   刚认识的时候omega看着个性活泼,会跳舞也爱粘人,后来就越发变本加厉介入他的生活。   还好这种类型的omega挺常见,分了也不可惜。   宁辰拿出通讯器,找到omega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今天去见的确实是个omega,但也完全是工作上的关系,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要见的omega叫谢雨,当年因为受伤没有去边境执行任务,否则就会像213事件中的omega们一样可能一辈子离不开实验室了。   上一任元帅卸任前,这些omega作为特种兵是不能随意退伍的。倒台后,新元帅上台,就没再限制他们的去留了。   按照规定,退伍的omega还可以接受免费的医疗咨询。   见面的地方是谢雨选的,挺有人气的餐厅。   “你的信息素很正常,失眠可能是别的原因导致的。是不是遇到压力大的事了?”   宁辰询问着,他手里还有omega的体检报告,“我给你开点药。关键还是你自己,要注意放松心情。”   谢雨坐在对面守着咖喱没吃,他退伍几年,依旧衣着单调,留着短短的头发,不染也不烫,眼神里有一股普通omega没有的韧劲儿。   “宁医生。”   “嗯?”   宁辰停下笔看他。   谢雨:“听说参谋长要把实验室的omega们交给一个外人治疗,是么。”   宁辰愣了一下,“谁告诉你这事的?”   “很多人都知道了。”谢雨拿过水杯插上吸管,“我也听说,其实你们早就有治疗的办法了,参谋长想用捧许今的方式捧楚文禾,要把所有功劳都嫁接到楚文禾身上。”   “等、等等……”   宁辰忍不住打断,“谁这么说的?”   一问到这问题,谢雨就嘴巴闭得严实,一副就是不肯说的样子。   “我不接受。”   谢雨抬起标致的单眼皮,“‘外面’的omega懂什么,凭什么来管我们的事。”   宁辰笑而不语。   嗡……   通讯器响了。   “不好意思。”   宁辰看了一眼,是条消息。   【江郁:出事了,他好像对我的衣服全然没有兴趣了,也很久没筑巢了】   “……”   两人出了餐各自回去,宁辰给江郁打电话,把刚才的事说了。   江郁沉默几秒,“他说的是‘楚文禾’?”   宁辰一怔,“是啊。”   江郁:“不是‘苹苹’?”   ——这话可太有意思了。宁辰恍然大悟,谢雨用许今作比较,却说出了汤博吃瓜人压根不熟悉的“楚文禾”这个名字。   实际上,楚文禾的名字除了作为江郁的前妻有内部记录,就很少被人知道了。元帅府的公职人员无意中知道苹苹就是楚文禾后,也因为叫习惯了苹苹而继续叫着。   嗯……   看来谢雨说的那些“传言”有点来路可疑了。   “我有种感觉,”宁辰停在刚下起的小雨中,抬眼看向天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你前妻介入到213事件中。”   *   楚文禾一觉醒来养足了精神,去阳台给柳冬炆打了个电话。   本该是他作为医生去询问柳冬炆身体状况,倒是柳冬炆反问了不少,生怕他被alpha吃干抹净了。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楚文禾把那封信的事说了。   他以为以柳冬炆的性子准要暴躁,不想柳冬炆沉默了十几秒,忽然换上轻松的语气,“没事,这种玩意都是恶作剧的,有的是无聊的人。我都见惯了。”   楚文禾:“可是——”   “我说了没事。”柳冬炆打断他,“不过谨慎起见,你最近别联系我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嘟嘟……   楚文禾看着通讯器,心口有点慌慌的。   同一时间。   柳冬炆仰身靠向皮椅,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十几封信件,触目惊心的血字,写的都是同样的话。   ……   ……   楚文禾吃晚餐时还在惦记柳冬炆,他在意这件事,已经远远超过了诊所的住处被烧毁。   江郁伸过手,摸了把他的头发,“要我喂你么?”   “不用。”   楚文禾这才继续动筷子,吃了几口,说:“有人想对付大佬,我和程玉他们是被殃及的池鱼,对不对?”   江郁笑着说:“所以,他们就只给柳冬炆寄了恐吓信,然后转头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把无关紧要的‘小喽啰’送上西天?”   “……”   楚文禾无可反驳,“你真讨厌。”   晚饭后,江郁见他太闷了,提出要去开车兜风。   车顺着羊波湖的河岸线开向东边,副驾驶的车窗开着,一阵小风从耳边吹过,楚文禾整个人都感觉到放松了不少。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楚文禾还是在意晚饭时的那件事。   江郁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你给我点好处,我考虑告诉你?”   “……”   楚文禾:“我肯住在这里,已经是给你最大的好处了。”   不免又想到昨晚,一想起来就四肢发酸。   “是好啊。”江郁也不看他,目光都在看窗外的夜景,“再不出来透透气,我都要难受死了。”   语气中抱怨的成分不浅,有着江郁说话时独有的阴阳怪气,可这次不同以往,江郁没从揶揄别人中获得快乐。毕竟这话太过真实。   楚文禾斜眼:“你难受什么?”   “……”   江郁一把拉过他的手,“不信你摸。”   “——!”   楚文禾:“撒开!”   “……”   江郁到底是没勉强他。   楚文禾:“快说,不然生气了。”   诊所着火的事才刚发生不久,证据在收集,还有许多不明朗的地方。   不过,江郁笃定,这件事的“主角”不是柳冬炆,而是楚文禾。   “那些人动手太仓促了,甚至没来得及确认你的房间是不是真的有人。”   江郁抬眼,“因为程玉和蓝毛白天搬家,给了那些人你们很快就会离开的信号。一旦你搬走了,就不好下手了。”   楚文禾问:“为什么。”   “你的新家用了柳冬炆的名义,在那里动手会惹不少麻烦。”   江郁说,“比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人在通过元帅府的内部系统盯着你的行踪。”   楚文禾这才明白江郁让吴新查系统的原因。   ……   车窗外的天际落下阴霾,这几日天气不高,小雨天多,城市上方笼罩着薄薄的雾状烟云,白天也感觉像傍晚。   啪嗒啪嗒。   几滴雨水打在车前方的挡风玻璃。   楚文禾身旁的车窗自动合上了。   江郁说:“提前下手也好,不用枪而用自制的火种弹也好,都是在欲盖弥彰。那种能击穿玻璃的弹丸对制作要求极高,打出他的人射击水平也不低。怎么看,都不是外面的人干的。”   楚文禾:“为什么以前不动手?”   江郁欺身过来,捏他的脸,“因为以前我还没求你办事呀。”   ……   挡风玻璃上的雨滴化作水流,越来越密集了,看来今晚不会是一场小雨收场。   没带伞的行人遭了殃,用手挡着头加快脚步,踏水而行。   楚文禾之前总想着江郁的洞察力从而何来。   相处一段时间,他知道了江郁本人就是总抱着目的做事的人。   不管外界的情况看起来多复杂,真相被粉饰得多精巧,结果只会为目的服务。   结果就是,他差一点就丧生在了火灾中。   楚文禾回过神时,江郁在看他:“我感到很抱歉,可能真的是我导致了你遇到危险。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让你——”   “你说过,”楚文禾打断,“你的职责,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   江郁无言看着他。   楚文禾:“所以,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正好左证了你的判断。”   江郁:“什么。”   楚文禾突然一笑:“我好像真的是那个合适的人。”   ……   那一刻,江郁的心里突然被刺痛了,正因为比普通人敏锐太多,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力量,才让他更加动容。   在江郁心中,楚文禾绝对算不上胆子大的人。   omega大多是这样的。   天生的弱者,   没有强力的体魄,不背负社会的期待,却背负了无数刻板印象。   这样的性别,也只有柳冬炆那样不怕死的人能突出重围,而事实证明,放眼整个元帅府二十年,也只有一个柳冬炆。   江郁甚至做好了楚文禾会主动退出的准备,即便楚文禾不说,他也会找个时机,给楚文禾足够的空间重新做决定。   显然,他太小瞧这位“前妻”了。   楚文禾还总说他矛盾,他觉得楚文禾也挺矛盾:面对许今的挑衅时没什么反应,却又在豁出命的事上展现出连alpha都没有的勇敢。   江郁忽然想到一个他心中特别俗的概念:楚文禾是个有大爱的人。   继而他又想到楚文禾的勇敢早有预兆,否则,楚文禾也不会在危急关头去救宋明艺。   江郁把车调头,楚文禾说想看一看213事件的资料,两人决定去元帅府一趟。   车驶进地下车库。   外面,就是元帅府的写字大楼。   到了这里,离梅泽也没有多少路段了。   江郁忍不住问:“对了,你当初到底和许今交易了什么?”   楚文禾一个激灵:“怎么忽然问这个?”   ……   ……   车内的照明也熄灭得正是时候,一条手臂伸向楚文禾的腰,把人拉到了怀里抱着。   地下车库的光线很暗,来往的都是全市最正经的人,他们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眼神如鹰隼般,身后带着四五个保镖一路走过去。   虽说车上安装了防透视的玻璃,楚文禾看到外面,还是感到车内局促。   身上贴着alpha的地方都格外敏感,楚文禾靠紧的胸口很暖和,alpha还刻意把他往身上按了按,揉了两把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楚文禾眯眼,身体后仰:“你一定要知道吗?”   这么无聊的事也想知道吗。   江郁闷声:“嗯。”   楚文禾暗自叹气。   那可真是个有口难言的交易。   本来都作为独一份的黑历史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江郁的手指从他脸上滑过,描绘着他的轮廓,“你要不说,我就在这儿亲你。”   “我说。”   楚文禾四下看了看,凑到江郁耳边。   轻轻说了几句话。   江郁听完就笑出了声:“你是怎么搜肠刮肚想出这种主意的?”   “…………”   早料到alpha如此,楚文禾悻悻道:“是,中途我就意识到自己太愚蠢了。”   简直就是白给。   江郁顺势抱住他,下巴落在他的颈窝低笑道:“感谢你的愚蠢。”   楚文禾气得在alpha背上捶了几拳。   狗东西。   闭嘴,闭嘴,闭嘴……   过程中,江郁拉着他的腿往后一拖,他的半个身子都被拽过去,后脑勺也抵在了车门上。   “还是要亲我——!!”   楚文禾抬手推住江郁的下巴。   “好玩么楚文禾。”江郁把他的腿拉到腰上勾着,“找个没有脑子的网红来勾引我——然后又翻车。”   楚文禾撑着把头抬起几厘米,“许今挺漂亮的,是你的问题!”   江郁低头看他:“话说得真委婉,想说我不行是吧。”   楚文禾是想这么说。   又怕说了,对方想证明给自己看。   “昨天晚上……”   “什么。”   楚文禾盯着对方。   江郁没说话,比了个清晰的口型:爽么。 第91章 误会   狭窄的空间本就退无可退, 楚文禾抬着下巴,淡绿色的眼珠盯着越逼越近的大尾巴狼。   江郁凑过来,在他嘴唇上亲了几下。   看他紧张, 叹了口气, 下巴一磕趴在了他胸前。   楚文禾差点因为这个姿势ptsd了。   他下意识扯住alpha的头发, 对方抬头看他,唇边露出不言而喻的轻笑。   “慢着……”   楚文禾真怕这人发性子在外面乱来,那原书他看过, 真不觉得江郁是这种人设,一时间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江郁也没再做什么越矩的行动, 不过拿到“合法性”后着实越发不知收敛, 抓到机会就要拓宽和他肢体接触的边界。   但江郁也容易知足。   被排斥了, 就退而求其次。   一如此刻趴在他胸前,两条手臂自然环住他,侧过脸,用那只没戴耳机的耳朵听他的心跳声。   alpha的眼睫整齐, 楚文禾低头看去, 前夫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正想着, 环住他腰的手自然流畅地从身后探进了他的裤子。   “——!”   楚文禾浑身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江郁有点怨念看他。   ……   楚文禾都想满含爹味地教育眼前的alpha一番了。且不说这里已经算“天子脚下”了, 自从两人在一块, 江郁几乎就黏在他身上了, 他都不敢想象江郁耽误了多少正事。   年轻的alpha心性不定,容易被新鲜刺激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该不会是赚够了, 想从22岁开始坐吃山空吧。   好像也吃得起的样子。   楚文禾摆脱掉脑子里颓废的想法,他自是知道前夫挨着他就忍得辛苦, 可要说他心疼么,那是一点都不。   他甚至觉得江郁活该。   这alpha, 让他上的火可比让他动的心多。   缘该如此,品行恶劣的alpha就该配铁石心肠的omega。   楚文禾点着江郁的发顶,“你要好好工作。那么多事情能交给你,那么多人信任你,你不能懈怠,听到没。”   “嗯……”   江郁在他胸口撑起下巴,“我是要一直听你这番话,还是只听到你下次发热期前呢?”   楚文禾狠狠眯眼,“你可以一直听。因为做不成恋人和夫妻,我们还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可以去彼此的婚礼当伴郎的那种程度。”   “前些日子我就开了个玩笑,你跟那啥似的。”   江郁噙着看破的笑意说:“要是我真娶别的omega,你不得难过死啊?”   楚文禾:“……”   若不是心思被拿捏了,他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江郁慢慢起身,手自然搭落在方向盘,腕表指向八点半,他们已经在这里磨蹭半个小时了。   刚才那话,像是单纯感叹而已,没有询问的意思。   楚文禾也坐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在笔记本内的箴言,好看的alpha容易引起omega的同情心,切记注意。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向江郁的侧脸,看到alpha的鼻梁和嘴唇,清冷的线条感足够原主看一眼就飞蛾扑火了。   前夫在时尚圈O缘不浅,因为omega模特们只是见过江郁这人,或是听过,压根没真的接触过。   相反,在元帅府的圈子,江郁几乎是倒点小霉都能引来普天同庆了。楚文禾至今还没看到哪个元帅府的omega对江郁感兴趣的。   楚文禾可太明白了。   江郁在梅泽、在甲方面前多少有点立好人设的嫌疑。当初汤博铺天盖追捧许今,又墙倒众人推踩死许今,自始至终也没人检举一下江郁在“筑巢热”中做出的不菲“贡献”。   明明一手推动了整个事件,却在获奖接受采访那天一改面孔,成了被蹭流量的完美受害者。   楚文禾不由得问自己,   是怎么鬼迷心窍和这样的alpha在一起的。   忽然,身旁的江郁轻声说:“每次你都不愿和我接触,我也会担心啊。或许你只是不想失去我,并不是对我有好感。”   说这话时,江郁缓缓把头低向方向盘,额头落在那里闭上了眼。   楚文禾笃定自己是唯一能看到这一幕的人。   年轻alpha的失意,总无形中带着股破碎的倔强和美感,看得让人揪心。江郁虽不是靠脸和身材吃饭,但这两点着实太过加分了。   “不是的。”楚文禾按住alpha的手臂,“我想过,我是从枪击那件事对你有好感的,后来,又看到你改造了那些项圈……”   江郁侧过脸看他,还是趴在方向盘上的姿势,眼睫低垂,“那你为什么总是很抗拒。”   楚文禾:“……”   “是因为不舒服吗?”   “呃。”楚文禾结巴道,“不、不是。”   江郁眼尾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因为害羞吗?”   “……”   楚文禾无言。   这话问得就让人想找个地缝。   江郁继续低落:“果然是讨厌我,不喜欢我。你已经做好准备在40天后拒绝我了吧。就是恨我之前做的事,想看我爱你还求而不得,看我挣扎。”   “不是的!”楚文禾急于解释,“你怎么把我想成那样的人!”   江郁直起身,“那换你亲我。”   又料到他想去亲脸,提前一步点自己的嘴唇,“这里。”   楚文禾暗忖,还不如刚才让这人亲了。   他知道自己又让这人“骗”了,过程中仍是心跟着揪起来。   感叹一句心疼alpha是不幸的开始,楚文禾两手捧住前夫的脸,把嘴唇慢慢凑了过去。   咚咚咚!!   车窗传来不小的震动声。   这种时候,   敢砸江郁车玻璃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楚文禾开门很快。   柳冬炆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嘴里叼了根烟,中年omega有点沧桑,一脸无奈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楚文禾低头看了眼,领口不知何时被alpha打开了,再看后视镜,自己的头发还有点乱,脸也红着。   “……”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等柳冬炆的目光看向江郁,那股不爽的感觉更加要命了。   莫名体会了把老父亲的爱子心切,好好种的白菜就被眼前这小子拱了。   “我就知道。”柳冬炆冷斥,“停车那么久不出来,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咔啦。   江郁摘掉腕表丢在了车前的储物台。   柳冬炆的火蹭就上来了。   “你这小子,面对长辈这态度?”   楚文禾眼看着柳冬炆随手拿起活页夹就要越过他打人,他抬手拦着,“你有话好好说,别打他!”   这话听得柳冬炆心里一句卧槽,“怎么的,你俩成一伙的了??”   楚文禾:“……”   现在说只觉得打人不好还来得及么。   “文禾,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好!”柳冬炆掐着腰来回走,“他是不是要拉你进组?他是看你我关系好,想套走我手里的东西!”   楚文禾回头,“真的么?”   “当然不是。”   江郁看着他认真说。   楚文禾松了口气:“那你去解释一下?”   相当流畅的对话,江郁配合地说了声“好”,转身就要下车。   赶在最后,楚文禾还追着说了句:“你就说,‘我知道你不是徇私的人’——”   解释自己没想过什么不是件容易的事,楚文禾多少知道点柳冬炆在为难江郁,又怕两人的陈年矛盾再次发酵,赶紧提醒江郁服软。   “放心吧。”   江郁笑着拍他的手,一下车就变了脸色。   要是会服软,   就直接在车上说了。   柳冬炆是觉得江郁比往常还要戾气重,他倒是不怕,就怕楚文禾落在江郁手里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你也是厉害。”柳冬炆拍着巴掌赞叹,“知道我和文禾认识的时候,你就想到这一出了吧!”   江郁认同楚文禾的话。柳冬炆早年在监察部干到top,在私事上放水,到了公事就按规矩来。   这次其实不同,资料就掌握在柳冬炆手里,给不给,说到底就是柳冬炆一句话的事。   可江郁没打算按照楚文禾交待的说。   “你真以为我没办法?”   江郁余光瞟到从车里往外看的楚文禾,特意对柳冬炆换了和善的表情:“你是怎么认识楚文禾的?没病没灾的,隔三差五往诊所跑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猜不到吗?”   话音一落,柳冬炆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怔住了,唇角抽搐。   “唉。”江郁垂眼整理衬衫袖口,“堂堂的共协委员长,却要跑到诊所偷摸学筑巢,也不知是为了些什么。”   柳冬炆瞪他:“你知道,我可不是为了那些下作的勾当。”   江郁:“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怎么看你。要不是我不希望他的‘巢’再次污名化,你这事早该瞒不住了。”   柳冬炆都听笑了,“我怎么记得,最初让它污名化的就是你啊。”   一时间,两人互瞪一眼,柳冬炆掉头就走了。   柳冬炆其实说了个相当真实的情况:你俩绑在一起,你就是“只喜欢巢不看人”的俗人,楚文禾就是“第二个许今”。   说到底筑巢热风靡至今,虽然因为许今的塌房热度下降,仍然还是alpha提出离婚的新晋理由外加omega讨好alpha的新晋诀窍,江郁当初的那句戏言功不可没。   江郁回过头,楚文禾还在车窗看他。   ……   元帅府的办公楼到了快九点仍有不少人在忙碌。   穿着工作服的职员走在办公室和公共区域,打印机一刻不停,来往的人也是步履匆忙。   涉及到机密的文件不能电子备份,只能通过内部申请后打印。   楚文禾坐在公共区域,江郁先拿了两份资料过来让他看着,已经去打印新的了。   面前的两份文件印着情报部和科研部的公章,是两方核实过的可靠信息。   楚文禾翻开封皮,一眼就看到了一份写着编号213小队的成员名单。   死亡的人占到了半数以上。   87人存活,65人仍在实验室中。   名单里有两个特殊的成员。   一个叫谢雨,因为伤病没有参与边境的任务。   另一个就是羊元洲。   楚文禾简单看了眼人数,想着应该还有20个omega成功生还并通过治疗离开了实验室,待翻到下一页,不由得愣住了。   都死了。   离开的omega全都出了意外。   也就是说,真正意义上存活下来的人只有羊元洲一个。   难怪柳冬炆等人会独一份地宠着羊元洲。   可是,这么怪的事就没人质疑过么。还是说,omega只要离开实验室就会死亡,才导致科研部不敢轻易放他们走了。   楚文禾正沉思,一双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是熟悉的感觉。   楚文禾后背一凉,猛地回过头。   羊元洲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吓到你了?”   公共区占用了很大的面积,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巨大的窗框没有拉窗帘,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小雨转大雨后,阴沉沉的雷也落了下来。   楚文禾坐的地方是个宽敞的圆桌。   羊元洲穿着共协的蓝白色制服,模特标致的长相与此处严肃的背景格格不入,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和他这个外来人很搭。   “没,我刚才在走神。”   楚文禾应着,很自然把数据合上了。   羊元洲在他旁边坐下来,翻动背包,拿出一盒蓝莓果仁的酸奶给他,“我做的代言哦,味道很不错。”   楚文禾把它拿在手里,“可惜,我最近没什么胃口。”   这时,他们身后走过一个共协的omega职员。   “小李。”羊元洲打了声招呼,“这么晚了还没走?”   “这不是废除信息素法案那个事么,忙死了。”   小李扭头,一眼就看到了陌生面孔,“这是新来的?”   “你没认出来吗?”羊元洲笑着拉楚文禾的手臂,“这是苹苹呀!”   话音刚落,别说小李,连其他路过的人都放缓了脚步。   周边奋笔疾书的职员们不约而同投来视线,原本充斥着私语声、键盘声和打印机声的区域,一时间都变成了椅子后撤摩擦地板的声音。   楚文禾从前出直播的时候向来戴着口罩,在梅泽的时期有少数见过他的人,另外就是那次600人会议的意外出镜了。   荧幕上的人和真实情况本就不同,加上楚文禾发热期后瘦了,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多半是认不出来的。   小李一听是alpha阵营那边的人,不失礼貌地“哦”了一声。   “没请到许今是有点可惜,不过苹苹不仅会筑巢,也是很厉害的医生呢。”羊元洲的声音大了些,“如果有他的帮助,我过去的战友们一定可以康复的。”   “……”   公共区过于安静,以至于这话听得格外清楚。   许今,筑巢,医生……   听到这几个词,就不免想到许今的人气是怎么在苹苹去了梅泽后急转直下的,今天又忽然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要去宁辰的实验室镀个金再转头去外面捞钱。   最近也有传言,当初吴新就想请许今。   可能这就是同样的套路,是许今没把握好和江郁的关系,这就换人了。   小李把羊元洲拉到外面的走廊,“不就是他给你气受吗?你怎么还好声好气和他说话啊,你给的东西他都不要。”   “都过去了。”羊元洲说。   “你呀。”小李拍他的后腰,“你就是心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羊元洲:“哪有。参谋长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小李摇着头看他,“也就你会这么说。许今都被他斗倒了,你还以为他是什么好相与的呢。真要说筑巢,那也该叫程玉啊?”   “……”羊元洲沉默片刻,“程玉这事我也提过。”   小李:“是吧。”   ……   楚文禾照旧看手里的资料。   比起外界好奇的目光,他更在意手边的东西。   羊元洲回来拿座位上的包,临走说:“外面的人过来总是有争议的,你听到就当没听见。反正你巢筑得好,参谋长肯定喜欢你超过许今,他会保护你的。”   ……   ……   江郁带着新的申请书去盖章,又打印完剩下的数据去找楚文禾。   还有几步到公共区时,通讯器响了。   【宁辰:你来写字楼了?群里有人议论你呢哈哈】   【江郁:又在说什么】   【宁辰:没,说你今天穿的衣服好看,比以往还好看】   【江郁:哦】   【宁辰:你还在介意他不筑巢的事啊。你之后会不会化身孔雀,天天在你前妻面前开屏啊?】   【宁辰:实在介意你就问他好了】   【江郁:除了筑巢让alpha钻,还有没有能证明omega喜欢一个alpha的客观指标】   【宁辰:没了】   【江郁:真麻烦,不仅不筑了,也不伸手要东西了】   【宁辰:……】   ……   ……   公共区再次恢复平静,仍有人偶尔回头看一眼圆桌前的楚文禾。   大家眼神交接,窃窃私语几句,又提到了实验室的omega们看到巢有反应的事。   下一刻,随着后门的开门声传来,私语声迅速消失了。   楚文禾回过头,江郁拿着剩余的资料过来,中途还取了活页夹放好,来到他旁边坐下,“耽误了点时间。”   alpha挨着他很近,拿出申请书在落款签名。   楚文禾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好像很久没有注意到江郁穿过什么衣服了。   倒不是没看到,只是他从前总把江郁和江郁的衣服分开来看,现在看到它们,更容易把它们看做一个整体。   起码,暂且没有把它脱下来拿走的欲望了。   不是最近的事,从发热期结束回家就一直这样了。   楚文禾看向身旁的江郁。   仔细看,今天的alpha确实穿着精致,怪不得昨天在衣柜前挑选了那么久。   淡绿色的翻领衬衫,掺杂了些许暗色调的冷灰,乍一看和他眼眸的颜色还有点像。   以往多穿的黑色西裤今天也换成了亮白色,这般明亮的色彩和材质换一般人穿很难衬得起来,在江郁身上,却多了股吸引人目光的气场。   好看的长腿又穿这种裤子,简直了。   也是今天的天气不好,路人都打着伞,否则肯定会很吸睛。   楚文禾本着欣赏好看衣服的心情看了一会儿。   江郁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侧过身,一副要让他仔细看看的架势。   楚文禾:“……”   莫名感觉alpha挺想被自己看的。   鉴于偷看他们的人眼里快冒火星子了,楚文禾想着资料反正都打印完了,干脆回家去看好了。   ……   ……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忽然意识到,江郁早就在有意无意暗示自己筑巢了。   那块摘掉的腕表,也不紧不慢当着他的面戴上。   楚文禾不意外江郁喜欢巢,毕竟服装设计师喜欢美的东西,那么,喜欢美的东西堆栈起来也很正常。   回顾过去,江郁对他的巢表现出兴趣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隔三差五送素材不说,发热期那几天也不装了,守着看他要筑什么样的巢。   “……”   肯定是喜欢巢的吧。   原书就叫《不会筑巢的omega》,故事的导火索,也是江郁在和原主离婚时忽然说出的那句“因为他不会筑巢”。   足以说明,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江郁就已经知道omega会筑巢的事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看网友的反应也能知道,这绝不是寻常的离婚理由,反而很猎奇,才引得那么多人重新考虑巢的重要性。   ……   穿过隧道时,亮色的星点在黑洞中闪烁。一出隧道,雨刷再度拨动,清理起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来。   车内的轻音乐舒缓,他们快到家了。   江郁:“怎么不说话?”   楚文禾:“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不是累了。”过红灯时,江郁摸他的额头,“看你没什么精神,要么我叫宁辰过来。”   楚文禾挡开他的手,“我心里有数。”   江郁看了他一眼,专注去开车,没再搭话。   ……   等到两人收起伞回到家里,楚文禾正要换拖鞋,江郁从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   江郁低头用鼻梁蹭他的耳后,“不高兴了?”   楚文禾暗自沉了口气,“没有啊。”   和这样的alpha在一起的坏处就是,心情有点变化根本藏不住。   “知道我为什么想早点回来么。”楚文禾转过身,手环着江郁的后背,慢慢向下拉住衣襟,“我喜欢这件衣服。”   江郁愣了两秒,果然笑了,“终于想筑巢了?”   “嗯。”楚文禾闷声应了。   江郁缓缓松了口气,在他的脸侧落下轻轻的吻,唇边未离开时说:“你这些日子也不要素材,我都急死了,还以为你再也不筑巢了。” 第92章 过火   楚文禾要走了江郁的衬衫, 却没什么兴致筑巢。   江郁去浴室时笑着叫他:“一起?”   “……”   楚文禾无声看了眼逮住机会就调戏自己的alpha,手里的衬衫捏出褶皱。   没邀请到他,江郁也毫不在意。   等到洗完澡出来, 江郁一见他坐在沙发看电视, 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衬衫, 失落就剩写在脸上了。   楚文禾完全知道这alpha惦记什么,抬起眼。   alpha的头发还湿着,毛巾搭在肩膀上, 换了件质感柔软的短袖白T,与他同在沙发坐了片刻才问:“不是要筑巢吗?”   丝毫不遮掩对巢的兴趣, 满脸都写着搞快点。   “……”   楚文禾偏装看不出, 离开沙发, 把带回来的文件都平铺在桌上。   “你最早给我的两份我看过了。有点事想问你。”   江郁坐到对面,“你说。”   楚文禾翻开第一份资料,指着上面的数据,“幸存的omega都因为严重的精神错乱进了实验室, 侥幸通过治疗回归生活的都死了, 这件事你们没追究么?”   实话说, 楚文禾不觉得能接触到这份数据的江郁会看不出问题。   所以他才急于知道为什么。   “从结果看起来很荒谬, 但如果知道原委, 就能理解这是必然。”   江郁说:“这种精神错乱似乎无法根治, 即便短暂恢复意识,也会在某一刻爆发, 继而死于自残。”   楚文禾问:“你们怎么知道是‘自’残?”   “因为他们生前有足够的自救能力,却选择把自己缩在角落等死。”江郁说, “听他们的家人说,光是寻找他们就花了很多时间, 等找到人,早就来不及了。”   楚文禾:“会不会有隐情?”   江郁:“如果有,重复了二十次,也该有蛛丝马迹了。”   归根结底,当代科技对omega的了解还是不够,不是技术跟不上,而是能成为特种兵的omega样本太少了。   经历过那样的训练,服用过特殊药物,早就不再是普通的omega了。   人数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任何贸然的结论都可能是偏颇的。   楚文禾暂且稳住了起伏的情绪,继续问:“那为什么不调查羊元洲?”   “调查他什么?”江郁笑着反问。   楚文禾感觉这人在明知故问,手指在资料上点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为什么他没有遭此横祸,剩下的人出了事,是不是和他有关,等等。”   “这件事不是我调查的。”   江郁给他倒了杯水,杯子推向他:“如果交给我,我会查的。”   “那——”   “但我也理解他们没有查的原因。”   江郁及时接走了发话权,“原本就在舆论风口的omega特种兵出了事,羊元洲作为唯一清醒着回来的人,他当时也是身受重伤,还冒死带回了所有的任务成果。”   听到一半,楚文禾已经沉默了。   江郁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测,就把这样的人带去调查,还不知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楚文禾点点头。   这么说来,也有些道理。   不想,江郁话锋一转,“当然,这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羊元洲在饱受后遗症侵蚀的同时,还偶尔能回忆起当年的事,那可都是无价的情报。实验室里的omega们大概率已经废了,剩下的这个还有价值,怎么可能投进审讯室里去。”   说完还用手指勾了下他的脸颊,“你以为当年的人是傻子么。”   “……”   楚文禾的心骤然凉到底了。   “柳冬炆还不知足。”江郁冷声说,“如果不是我和宁辰,他们早就可以盖个‘复健成功’的公章放归社会了。”   “然后,不出意外又会因为突发的急症死亡。”   江郁在他面前托起下巴,“等人都死光了,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而自那之后,羊元洲也着实提供了不少陆续想起来的情报,同时,加固了自己在元帅府和公众面前的形象。   先是拒绝了元帅亲自颁发的表彰,退伍加入‘毫无前途’的共协,这么多年,都奔走在帮助队友恢复意识的前线。   再者,加入梅泽成为几年前的顶流,却把那次最成功的苍兰信息素香水代言得到的收入全部捐给了队友们的家人。   最难得的是,急流勇退,再次回归到共协,又成为了那个普通的底层公职人员。   “所以,”江郁幽幽说,“他更胜当年,谁动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也没有人会为了毫无根据的猜测为难羊元洲。   元帅推行AO平等,给omega平等的就学和就业机会,增加公职人员中omega的比例。那羊元洲作为政府班子换届的典型人物,又有共协内部的支持,说是团宠也丝毫不过分。   楚文禾莫名想起许今来顺心诊所那晚,和朋友打着电话吹嘘要成为梅泽的团宠。   敢情真正的团宠在这里呢。   “嗯……”楚文禾抿唇,“那你曾为了我说过他,也惹麻烦了吧。”   “那可是呢。”   江郁冷斥一声,“一睁眼铺天盖地的消息,连肖克都坐不住了。”   楚文禾闷声:“你知道会这样还说那话。”   江郁拉过他的手,“你这人受了委屈也不说。我看不惯,我当时只想保护你。”   “……”   半晌,楚文禾从背包里摸出一盒蓝莓果仁酸奶,“那你帮我试试毒吧,他代言的。”   江郁二话没说,拿过酸奶拆开包装盒。   “喂。”楚文禾一把夺过,“别喝。”   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经过江郁这么说,楚文禾深刻明白这件事的水有多深了。   资料总共才看了两份,omega的病情还丝毫未看,就快要被沉重的背景信息压垮了。   元帅府不信任外人是有理由的。   他们深知什么人能动,什么人动不得,也怕一个外面来的愣头青只顾眼前那点困局,二话不说把事办了,枉费老一辈的良苦用心。   楚文禾又问了一句:“所以,213执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盛利集团你还记得么。”   江郁说:“宋明艺婚宴那天坐在肖克身边的人,就是盛利的老总齐阳易。”   楚文禾摇头。   他完全没有印象了,当时AO是分区入座的,肖克那一桌更是龙虎云集,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地方。况且,他的注意力全在娜卡设计的性感黑兔子上。   江郁调出通讯器内的照片,“这可是条老狐狸了。当年就有omega潜伏在他身边被挖出来,不过,也在临死前传递了他可能牵扯边境走私的情报。”   楚文禾:“走私?”   “alph息素,很珍贵的东西。”江郁说,“这种东西能抑制omega的发热,是顶级的抑制剂不能缺少的原料。”   楚文禾点点头。   这他知道,   市场上的抑制剂都是工业合成的,因此价格相对低廉。   真正的alpha之所以贵,是因为它做成抑制剂后能达到相当好的效果,比如omega不会因为注射它上瘾。   以当前omega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拿到真正的alph息素注射的。   所幸,元帅府的科研部这些年效率极高,起码在中心医院能用到的抑制剂已经和真实的alph息素的效果不相上下了。   楚文禾悟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宁辰比江郁忙那么多了。   看着挺会享乐的帅哥,原来也是工作狂。   把整件事想了一遍,楚文禾感觉症结还是在那群实验室的omega身上。不管是213遭遇的意外,还是盛利集团的暗箱,都和这群omega息息相关。   楚文禾:“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江郁看了眼日程表,“明天下午宁辰会去实验室,我带你去逛一圈吧。你可能没法立刻接触到他们。”   “我知道。”楚文禾说,“他们得先熟悉我的气味。”   江郁一愣,宁辰确实说过这话。   楚文禾很懂这行。   omega的信息素不仅能用来吸引alpha和调节生殖系统平衡,同样也是不输给指纹和DNA的识别工具。   交换的信息素浓度越高,意味着omega越信任眼前的同类。   楚文禾摸了把颈后的腺体,“看来要过些日子了。”   江郁:“为什么?”   楚文禾:“我的发热期过去了,前几天还有点症状,现在也没了。宁辰提取不到足够的信息素,是没办法建立我与那些omega的气味联系的。”   这话说完,江郁又在盯着他了,“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难。”   ……   ……   alpha惦记起什么来,真是相当有韧性。   楚文禾错意了江郁眼底的狡黠,因为江郁越过他看向沙发,那件脱下来的衬衫也正好在沙发上,楚文禾下意识以为江郁又想起巢的事,继而转移话题了。   殊不知,alpha惦记着帮他解决信息素的问题呢。   楚文禾坐回沙发,把那件淡绿色衬衫捋在手里几下,机械进行着筑巢的最初步骤,心里冒出个主意,“你是要看巢,还是继续车库被大佬打断的那件事?”   “嗯?”   江郁没有立刻响应,而是意味深长的一声质疑。   然而,也没追究两人各说各话的事。   客厅今天没有开除湿,刚才开门时间有点长,外面的连绵小雨搞得屋内空气湿润了。江郁去到墙边点开除湿,顺便调整了空调的温度。   来回的时间不算长,两人都没说话,楚文禾僵坐在沙发。   明明是他给出了两个条件给对方选,照理说应该是占尽了优势,江郁这一去一回,把他刚才的气势都拖散了。   反倒是alpha没什么反应,让他有点不安。   楚文禾背靠沙发,江郁回来时路过沙发后面,站在了他身后。   接着,伸过来的手挟住他的下巴,他在那股力量的驱使下抬头,江郁低下头来。   那是极美的接吻姿势。   楚文禾的头用力仰着,几乎枕在沙发背靠上,他耳边的头发因为这个动作全部落向脑后,刘海也出现了轻微的分叉。   站在他身后的江郁两只手都捧住了他的下巴,手指划过他的嘴唇。   低下头时,湿润的发丝扫在了他脸上。   不过,江郁没吻他,就着这个姿势,笑得意味不明,“我的omega也会和我玩这样的小游戏了么。明知道我都想要。”   楚文禾看着前夫倒置的脸,这个距离,连下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我还没有完全是你的omega。第二,你只能选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我可不选。”江郁贼兮兮笑着,“你临时加了条件,是不想让我选巢吧。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万一选错了怕你不高兴。”   靠……   楚文禾瞬间脸色有点变了。   这人到底有多敏锐。   “好吧,选个让你开心的。”江郁凑近了点,“亲我?”   楚文禾张嘴就咬。他就是不长记性,上次偷袭不成被扼住下巴,白白让对方占了不少便宜。   可这次江郁没有阻止他,任凭他咬,似是下了决心要给他泄愤的出口。   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先照顾到了他的情绪。   楚文禾宁可自己没察觉到,一发现alpha对自己的纵容,也狠不下心真的去咬了。   牙齿的力道转轻,继而只在那下唇咬了一下。   江郁被这股类似猫科动物发出警告的劲儿逗乐了,歪过头去,让唇舌接触得更紧密,他把头压低,发丝挤在楚文禾脸上。   楚文禾原来看过怪物新郎的人外小说,若前夫也是怪物,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缠住吃掉,和这alpha融为一体了。   他这件没有扣子的睡衣显然选得非常失败,没了扣子,江郁也不停留在这片耕种过的地方了。   楚文禾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可他的头颈被固定成一个仰着的弧度,那姿势时间久了真的累人,脖子里的筋脉全都紧绷到僵硬了。   而江郁的那只手往下,缓缓抽开了睡裤的绳结,再往里探。   “——!”   楚文禾因为alpha的动作踢掉了拖鞋,他差点踹了沙发前的玻璃桌,脚趾想去抓地面,又因为膝盖绷直停在半空中。   明天、明天就搬走算了!   柔软的衣料松散在沙发上,那股燥热很快就冲上脑门,又窜到四肢,窜到毛细血管能到的尽头。   救命……   “为什么生气?”alpha抓着他的动作没停,嘴边松开些,咬他的下唇,“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我让你等太久了么,你怎么不说话?”   楚文禾确实说不出话来,他浑身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却还能把腰拧成麻花。   起初抓着沙发的手因为用力指尖发疼,他想去扯开江郁固定着他脖子的手,不知怎的变成了紧抓着那肌肉匀称的手臂。   他抓得相当用力,肯定要留下印子,江郁也任他抓着,反倒眼角含着一股幸灾乐祸,看他逐渐扭曲的面庞。   时间过得飞快,在他数分钟内就去了两次。   占到便宜的alpha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摸着他汗水打湿的头发,“别不高兴了,我先给你道歉。你再慢慢说,嗯?”   楚文禾喘着粗气,江郁垂下的头发被他吹得摇摆,他红着脸,“你别乱来。”   所以、所以他才不想和比自己小那么多的alpha在一起。   “什么叫乱来?”   年轻的前夫歪头看他,手指放开他,又继续往下伸,一探到底——   “这样吗?”   “——!!!”   楚文禾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的脖子连同肩膀都被按住了,腿倒是可以乱踢,但也是整个人移动不得的状态。   “你是不是喜欢巢?”楚文禾挤着眼,硬是挣开一只。   江郁亲他一口,“我喜欢你。”   楚文禾问:“你是不是只喜欢巢?”   “怎么了。”长指撑开,江郁笑岑岑看着他拧起的眉头,“我只喜欢你。”   ……   ……   数分钟后。   客厅的电视机仍然开着,沙发歪斜,周遭一片狼藉。   楚文禾看到江郁不紧不慢拿出盒湿巾擦手,又瞥见那件原该当素材的衬衫,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拿过来粗鲁地擦腿用了。完事,一把丢进了垃圾桶。   脑子里走过一句话:论找一个成熟稳重不爱乱来的alpha有多重要。   *   直到第二天中午赴约去宁辰的实验室,楚文禾的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他一醒来就感觉卧室的信息素浓度爆表了,出门前还特意贴了发热期才用的隔离贴。   楚文禾恨恨地想,巢的事必须再做计较。   今天先算了。   等两人到了实验室,宁辰穿着白大褂出来迎接他们,旁边还跟着几个科研人员。   本来是团队接待然后介绍实验室情况,不想,宁辰走了几步就遣散了随行的人,带着他和江郁去了休息室。   宁辰把话说得委婉:“我知道你们是做过准备了,我也为你们的努力感到衷心的敬佩。”   通常这话的后续肯定没什么好屁。   楚文禾手抓膝盖,咽口水:“怎么了,是我贴了隔离贴的缘故么。”   是不是信息素的浓度还不够高,宁辰没闻到,以为他今天没法给实验室提供信息素了。   说着,楚文禾解开外套,把衣领翻下来,露出了黑色的方形隔离贴。   只要把这个揭掉就行了。   “别,不用。”宁辰抬手制止,顺手换了个防信息素的口罩,捂着脸说,“你、你们这是搞过头了,你的味道太香了。”   楚文禾:“……”   宁辰:“我的团队里还有不少alpha呢,一会儿他们都暴走了,谁给我干活。”   江郁看了眼楚文禾,又看宁辰:“是么?”   宁辰:“你们一直关在屋里,这味道都闻惯了,自然是不觉得了。”   楚文禾无言。   宁辰抱着胳膊,皱眉头,“江郁,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实验室有刚研发的催化剂,能用来促进omega的腺体分泌信息素。”   楚文禾:“????”   “不。”江郁斩钉截铁,“你肯定记错了,你从来没说过。”   宁辰想说我还不至于健忘,一看楚文禾气鼓鼓像个包子了,嘴边啧了一声,“啊……,那就是我忘了吧,事儿太多了。”   江郁抱楚文禾,小声嘀咕:“你看,都是他不好,害我们昨天那么辛苦。”   楚文禾脑子乱得很,脑壳疼得很。   “那怎么办。”   宁辰耸肩:“反向操作注射点抑制剂吧,压一压你体内的热。”   江郁:“我咬他能压住么?”   “不可以!!”宁辰都快暴走了,“他就是因为你才发热的!alpha当然能标记omega封住信息素,前提是除了你之外的alpha!”   楚文禾对这档子事心里明镜似的,他就是吃了背景不够的亏,不知道元帅府的科研部已经把催化剂用得那么娴熟了。   他重新穿好衣服,自己轻车熟路去隔间的床上趴着等注射了。   宁辰拉着江郁往外走,一直到了没人的走廊。   “你不要再搞他了听见没?”宁辰郑重警告,“omega不是只有发热期才发热,alpha的热情也能引起他们的发热症状,这个状态下的他是会怀孕的。”   江郁淡定:“不,还没到你说的那一步。”   宁辰:“?”   这年头还没见过“没到那一步”就发热到这种程度的omega。   “哦。”宁辰喃喃道,“那他肯定是情绪有波动了。”   江郁:“嗯?”   宁辰:“而且是因为你情绪有波动了。你自己想想吧,是不是让他难过了。”   江郁回想了一下,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   “非要说的话,就是他好像有点讨厌筑巢了。”   这话听得宁辰心里震惊,“这不行啊,我还指望他筑巢给那些omega看呢。”   实验室里的omega有反应也是在看到许今和程玉筑巢以后了。好不容易把楚文禾弄来,楚文禾却不筑巢了,这不是等于救兵没带兵器么。   当初江郁说楚文禾不筑巢,宁辰还以为是暂时的,现在想来,问题可太严重了。   江郁:“实验室能查到原因么?”   宁辰:“巢的事啊,他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   几分钟后。   宁辰抽出楚文禾颈后的注射器,楚文禾凉得哆嗦了两下,江郁赶紧给他裹上外套,顺便把人抱在了怀里。   信息素涂抹在omega们生活的环境中,过个几天,他们的排异反应就会弱下来。   宁辰:“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们。”   楚文禾哆嗦着点头。   离开时,江郁回头看了宁辰一眼。   这可是带了任务回家的,他要让楚文禾重新开始筑巢才行。 第93章 纸条   楚文禾十分理智地热爱着筑巢。   第一次筑巢是十六岁, 当时的他还是个beta。   十六岁,第二性别分化开始的年龄,学校开始陆续安排体检, 一个周左右就能拿到检查结果。楚文禾的印象中, 那是比中高考更加让人不安的时期。   从拿到预约号那天起, 就战战兢兢过日子,直到结果出来。   当然,结果还得是alpha或beta才算圆满。   同年级一起玩大的朋友, 检测出了几个omega,他们有的学业优异, 起码不输给同样家庭背景的alpha。不过, 就在第二性别的结果出来之后, 次年迎来发热期,渐渐地就消失在了同学圈子里。   楚文禾记得拿到结果的那天,被检测为beta,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beta好, 不是omega就好。   从小到大, 他没有哪项体征符合alpha的发育轨迹。见过他的医生都说, 这孩子将来可能会分化成omega。   他的父母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笑着离开医院, 然后诅咒医生出门被车撞死。   楚文禾的两亲都是beta, 听说亲戚家的一对beta夫妻生的龙凤胎都查出来是alpha,从此得到了政府的大力补助, 一家子住进了大房子,工作的问题也解决了。   父母两人满心期盼, 看了不少杂书,按照别人家培养alpha的方式要求他, 就等着他十六岁那年瓜熟蒂落。   楚文禾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十五岁前后有过两次燥热,父母以为是发烧,还是邻居的alpha出门时闻到味道,继而发现了不对劲。   后来,亲戚家的那对龙凤胎来串门,姐姐忘记带走外套,他发现后没告诉父母,偷偷把它藏了起来。   没过几个周,他的房间里,alpha的东西越堆越多。   都是些alpha丢掉的小东西,没用完的笔记本,橡皮铅笔,零食包装袋,甚至是拧成纸团的满分卷子。   他去网上查,说是收集癖或恋物癖。   东西堆了一个月就藏不住了。床底、衣橱、收纳,但凡能塞东西的地方都满了。   有一天他放学回家,父母在客厅神色凝重,他跑去卧室,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了。父亲向学校请假,他挨了一顿毒打,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楚文禾早早离开了父母,直到成为一名筑巢设计师,才攒了一大笔钱去求助当代最先进的技术,想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诊断结果显示:beta-(阴性)。   比仅占人口10%的omega还少的性别亚种。   医生说他的确是beta没错,但极有可能是omega分化失败才变成beta的。生活环境、心理压力和基因都可能成为变异的原因,具体情况不明。   医生还说:这也算好事了。除了会筑巢,没有任何能发现你分化失败的证据。   楚文禾明白医生的意思。   分化失败,   其实是他赚到了。   beta阴性亚种的性别也成就了“筑巢指导师”这个职业。   他们在筑巢方面天赋异禀,既能与omega感同身受,也能如普通beta那般冷静理智地看待筑巢。   楚文禾就是其中之一,他因此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也赚到了能养活自己的钱。   同时,他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对筑巢失去兴趣。   不是说真的不想筑了,也不是手艺忽然没了,而是感觉不到筑巢给自己带来的满足感了。   ……   ……   楚文禾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   他昨晚太累了,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到现在还肌肉酸酸的。alpha见他不反抗还兴奋得不行,也拿出奉陪到底的态度。   总而言之,   算是“双向奔赴”吧。   虽然,alpha明知道宁辰有办法还整那一出,也着实可恶。   一到家,江郁就抱着他进门,楚文禾以为这人要抱他去卧室一起睡会儿,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在衣柜前。   “这里的衣服都给你,饰品在外面的收纳,没上锁。”   江郁把他放在挡板上坐着,“我喜欢你发热期筑的那几个巢,感觉你在里面睡得很香。是不是比睡在我身边还舒服?”   “……”   楚文禾想说不是。   “你自己玩。”江郁拍了拍他的发顶,“我不来打扰你。”   楚文禾还没见过江郁如此说话算话,说不打扰,真的就走了没再回来。   印象中,前夫绝对是个干什么都拐弯抹角的人,唯独对巢,有一股懒得掩饰的热情。这一点,从他们刚认识开始就是如此了。   楚文禾越发笃定江郁喜欢自己的深层原因和巢有关了。   一个小时后,江郁回来了。   看着干坐在挡板晃腿的他,江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越过他探身往衣柜扫视一圈,所有的衣服都老老实实在原处,一动没动过。   “……”   江郁看着他,他也看着江郁。   须臾。   楚文禾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的技术还在,不会耽误给宁辰帮忙的。”   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他也很关心那些omega的状况。   楚文禾:“我只是自己不想筑了而已。”   “……”   江郁有点意难平:“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楚文禾跳下衣柜往外走,开门前说,“许今火的时候汤博有不少筑巢的up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挑几个筑得不错的推给你。”   如此说着,楚文禾还颇有诚意地亮出了通讯器。   江郁停顿几秒,“好啊。”   ……   ……   两人晚饭后各自待着,楚文禾回卧室睡觉去了,江郁在客厅。   嗡……   【宁辰: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说的这个情况超纲了。我只知道omega为什么筑巢,不知道omega为什么忽然不筑巢了】   【江郁:他说不会耽误实验室的事,说明他的技术没丢】   【宁辰:那这不就挺好的么】   【宁辰:哦,你还在惦记那件事呢】   【江郁: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我为什么想钻进他的巢,然后他其实不喜欢我,想通过停止筑巢的方式隐藏他的心思】   【宁辰:那确实有可能的】   【江郁:……】   【宁辰:哎呀,我感觉你这次太悲观了。我今天看他不像讨厌你的样子】   江郁也不想往最坏的可能性想,也是他对楚文禾的变化太在意了。   【江郁:我也有点担心他】   【宁辰:我明白,毕竟是忽然不筑巢了,万一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宁辰:就没有别的可能性?】   【江郁:筑巢和设计衣服挺像的,我也在想,他那么高质量地筑巢,会不会是进入到瓶颈期了】   【宁辰:我明白。我做实验也有过这种瓶颈,那段时间一看显微镜就想吐】   要怪就怪,现阶段对于omega的巢,实在了解太少了。   【江郁:算了,猜来猜去也没意思,干脆一个一个试好了】   放下通讯器,江郁想起楚文禾下午推来的几个筑巢博主。   于是,他打开后台,申请了一个小号。   ……   ……   楚文禾醒来后从江郁口中得知,信息素提取成功,已经在让omega适应了。   宁辰的消息还嘱咐说,这几天要保持信息素不要出现波动,警告他俩别再关屋里乱搞的意思相当明确了。   江郁拿了帽子和口罩过来,挨个给他戴上,还亮出一套休闲装。   楚文禾一看,是自己的size。   “干什么。”   他任凭江郁给他卷好头发,再把自己全副武装。   然后,江郁也戴上口罩,“出去散心。”   楚文禾:“……”   花样还挺多。   目的地是一家适合聊天的高级咖啡店,服务员毕恭毕敬,楚文禾跟着江郁走在后面,还以为江郁要和自己好好谈谈。   楚文禾暗自沉了一口气。   如果要谈,他也不介意把心里话说出来。   总憋着也不好受,难为江郁作为一个alpha能想到这一层。   直到服务员一路把他引到了四人座位,他看到了两个时尚又嘻嘻哈哈的omega。   楚文禾小小倒抽一口气。   江郁:“你推给我的博主之一。”   选他们是有原因的,这对叫伊莱和诺亚的omega组合算是扛住了许今塌房的筑巢主播,因为是组合的形式,两人风格迥异,颇受关注。   关键的是,江郁无意中发现他们是梅泽刚签下不久的新人,肖克还买了热搜通告,等着今晚给这俩添一把火。   江郁没见过他们,前几天梅泽的例会,他也没“心情”参加。   不过楚文禾正好推了他们也是缘分,要是今天聊得开心,又能发现彼此都和梅泽有关系,说不定楚文禾更能提起兴趣。   楚文禾也不顾晾着服务员,把江郁拉到一旁,“怎么回事?”   “程玉的粉丝。以后说不定是你的。”江郁低声说,“我没告诉他们是你,就给了一笔钱说想探讨一下筑巢的事。”   难怪要把他打扮成认不出来的样子。   楚文禾:“探讨筑巢?”   江郁:“你这几天不是提不起兴趣么。找几个同行聊聊放松一下?”   “……”   楚文禾压根不记得自己推过谁,他就是捡了几个粉丝多的乱推,希望江郁能注意到自己的反常。   再者,这俩家伙的人气可不低,能把他们叫出来,江郁给的这笔钱可是……   楚文禾压低声音:“给了多少?”   江郁在他掌心写了个数。   “……”楚文禾想拉前夫走,“现在退还来得及么?”   这时,座位上的两个omega向他们打起了招呼,右边那个活泼些,摇着手臂,“江先生,江夫人,这边哦!!”   江——   楚文禾瞪了前夫一眼。   江郁推着他,“这种时候就别计较这种小事了。”   ……   楚文禾不想和他们尬聊,虽说人都来了,还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可他心里乱得很,宁可在家里待着。   对面的一对omega扮相很前卫。   伊莱留着栗色的柔软卷发,眼珠大而明亮,瓜子脸,典型的小太阳形象。   旁边的诺亚梳着短而齐的黑发,个子看上去稍微高些,有少许的肌肉线条。   挺互补的组合。   筑巢的材料想来也不同。   楚文禾一眼看出,伊莱会喜欢被子类的大型软物,诺亚可能会喜欢偏硬的靠垫,说不定还会折树枝当装饰。   “……”   哪一方也没开始说话,气氛挺尴尬的。江郁人在一旁,等着看他和omega们高兴聊筑巢的样子。   楚文禾耷拉眼皮。   这alpha为了巢真是煞费苦心。   伊莱先是看了江郁一眼,笑着和他搭话:“我们都听说啦,你也很喜欢筑巢是吗?你有看过我们的直播?”   楚文禾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时候,江郁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怎的前妻丝毫没有聊天的欲望。   诺亚:“他可能是初学者吧。”   “唔……”伊莱用手指点着下巴,笑道,“这位夫人你别担心,你家先生叫我们来,肯定是希望你也能筑出好看的巢呀。你积极一点嘛。”   楚文禾痛苦面具。   江郁:“怎么不说话呀。”   那对omega互相看了一眼。   诺亚嗓音清淡:“筑巢其实不难上手,我们两个刚接触的时候也有点笨手笨脚的。许今说巢是取悦alpha的工具,我们还发现了很多好处,比如信息素更稳定了,睡眠质量也变好了。”   听到这里,楚文禾缓缓抬起头,这才开始正视他们。   想不到筑巢的博主已经有了这么高的悟性,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楚文禾:“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见楚文禾开始说话了,江郁悬着的心也落下来了。   伊莱歪着头,“我们一开始跟着许今筑巢,后来许今pk输了就看程玉,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巢的作用。所以,也想帮助其他omega啦。”   楚文禾有点感动。   之前采访袁兵那次,他就动过搞自媒体的想法,虽然汤博对巢的看法不太好,但总能帮助到有需要的人。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人早就开始了。   接下来的聊天也算愉快,楚文禾听了他们对筑巢的看法,还接受了短暂的“教学”,委婉说了些个人的想法,暗示他们还不成熟的地方。   诺亚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我们今晚还有事,就先到这里吧。”   江郁知道这俩晚上有热搜预定,对楚文禾说:“我去结账。”   伊莱赶忙站起来说:“我来吧!”   “没关系。”   江郁叫住服务员,交出了桌号牌。   ……   楚文禾回去的路上心情不错,加上雨停了,一股泥土的清香袭来,顿时觉得这两天的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了。   趁着时间还早,楚文禾提出去新家看看,两人正步行进小区。   “天有点凉了。”   江郁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楚文禾看这alpha今天周到得很,忽然觉得不对劲。   “等等,这两个人不是你安排的吧?”   怎的说话那么让人舒服,对巢的理解还如此到位,对他又相当热心。   江郁:“没有。我也是看了他们往期的直播不错才选了他们。”   “真的?”   楚文禾半信半疑,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战,把江郁的外套裹了裹。   手插进衣兜时,忽然摸到了一个纸条模样的东西。   拿出来时,江郁还愣了一下。   “你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自己不记得?”   楚文禾说着,打开了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   【嗨~江先生,您的妻子看起来没有学筑巢的天赋呢,在床上也很无趣叭?您喜欢巢的话,要么晚上来找我们玩?(捧花嬉笑)】   楚文禾:“????”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楚文禾的表情太扭曲了,江郁抢过纸条一看,“……”   楚文禾瞪着前夫。   江郁:“我说不是我叫来的吧。”   怪不得对面要上赶着结账,就是要借着站起来的机会,把纸条塞进他挂在旁边的衣服里。   “我想去新家住几天了。”   楚文禾加快脚步,“你自己回去吧,除了实验室的事,别再来烦我了!”   江郁追上他,“文禾……”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走走停停上了电梯。   ……   ……   程玉这边刚收拾好新家,刚在娜卡莎和阿尔法的陪伴下收拾完楚文禾的东西。倒是便宜了蓝毛,住进了比诊所还大的房子。   这两天,一聊起楚文禾两人就特别有话题,他们都担心文禾的性子弱,怕不是要对江郁言听计从。   “没关系!”蓝毛抱着抱枕,“如果文禾失意了,我们就是他的避风港!”   程玉:“嗯!”   话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就传来了。   蓝毛离门口近些,叼着梨子刚打开门,楚文禾一下子就进来了。蓝毛还没反应过来,跟在后面的江郁推了差点闭合的门一把,蓝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才还在话题中的两人纷纷出现,程玉一瞬间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而且……   “你有话好好说,”江郁拉住楚文禾,“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楚文禾还穿着那件外套,脸色难看,想说点什么,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毛和程玉对视,心里同时一声“卧槽”。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江郁低头呢?   “……”   楚文禾抬起眼,“就这样吧,别再来找我了。”   江郁皱眉:“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楚文禾:“我不想动不动就被迫卷入O竞算吗?”   对话到这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江郁放缓语气:“那我想想办法,过几天等你气消了再来找你。”   程玉和蓝毛持续愣住,眼看着江郁劝说无果,敛起神色出门去了。 第94章 官宣   梅泽。   咚、咚咚……   佟鑫轻轻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从江郁身边离开后, 经过了三个月的培训,佟鑫已经成功接手了老板秘书的工作。   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后背发凉。   万万没想到,   老板竟然对他一个新人如此赏识, 陆续把吕秘书手头的项目都转到自己手下了。   连佟鑫都可怜吕秘书活像被一层层刮了鳞片的鱼。   就近的项目来说, 为了消化许今辞职后的烂摊子, 公司有意招有潜力的新人接下那些代言。因为时间拖得够久,将近一半的投资方都撤资了,违约金赔了不少。   佟鑫想着, 肖克还在惦记把楚文禾搞回来,只不过被拒绝了一次, 后续江郁明里暗里替楚文禾拦着, 眼看就搁置了。   新人中最有人气的组合是伊莱和诺亚, 吕秘书推上来的。   肖克在股东大会上捧了吕秘书一波,然后转头把这对新人的培养丢给了自己。   佟鑫有种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公司里除了设计师们,其他部门多少有点势利眼,佟鑫入职快一年了, 头一次知道他们都是那么爱交朋友的人, 没事就对他嘘寒问暖。   ……   佟鑫抱着活页夹推门。   肖克一条手臂拄着太阳穴打盹, 眯着眼看他:“几点了?”   “今晚9点, 官方汤博会发出聘用伊莱和诺亚的通告。”   佟鑫翻了下文件, “会议探讨过的十七位大V会在20分钟内转发, 预计半小时内,伊莱和诺亚的热搜就会登顶。”   这对组合人气不低, 今晚炒一把,之后的推广和代言都会顺利很多。   梅泽内部很擅长推人, 连许今都能推8000万,资本全运作起来, 猪也能吹到天上去。   佟鑫起初还手忙脚乱的,这是两个月前就拍定的计划,要计算合适的推送日期和时间,日子越近,越要观察各个圈子有没有大新闻,免得撞在一起。   观察了一个周,都很安静。   “可是,他们的背调结果也有一言难尽的地方。”   肖克看他一眼,“我知道。”   佟鑫瞪眼。   知道你还推,闹着玩呢?   肖克:“这样的人最能火。翻车了也还能再火一次。”   “……”   佟鑫还有点怀念在江郁身边的日子,虽说那人脾气不好还没事揶揄他两句,现在想来,也着实给了他很好的工作环境,起码不似现在乌烟瘴气。   不想,眼前的老板也同时想到了那棵摇钱树。   肖克:“江郁有消息了么?”   “没。”佟鑫说,“最近的例会一次都没来,只发过一封下个月想参加‘数字未来时装周’的申报邮件。但邮件正文也没提具体情况。”   肖克坐正了些,“他要交作品?不是去当嘉宾?”   佟鑫:“是要交作品哦。”   肖克还怕记错了,打开计算机搜了主办方官网,“是啊,我记得这个奖只颁给omega服装作品来着?”   佟鑫:“的确,他是第一次带omega通类的作品去时装周。”   快到9点的时候,各部门还确认了一遍汤博确实风平浪静,没有女星离婚也没有男性出轨。   之前的准备工作很充分,佟鑫给两人打电话,“官博发完,你们记得转发。”   伊莱嘻嘻笑着:“放心吧。”   ……   ……   新家,公寓楼。   程玉看得出,楚文禾把江郁轰走,反而更不开心了。   以往楚文禾不高兴从来也不写在脸上,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如今谈个恋爱几天没回来,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是只有楚文禾变了,回想江郁临走前低声下气的样子,程玉都想怀疑人生了。   蓝毛拉他到一旁,小声说:“不是挺好的么,文禾眼看着都有脾气了。”   何止有脾气,简直大到出乎意料。   程玉性子大大咧咧的,对楚文禾的事却向来上心,他放了些零食在茶几,也没去打扰楚文禾。   蓝毛就不同了,就差把“快告诉我怎么了”写在脸上了。   楚文禾坐在沙发角落半个小时没挪窝,两人一合计这不行,都跑来又是安慰又是摸摸,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   “嗨!”蓝毛失望到拍大腿,“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他喜欢你筑巢外加被贱人塞了小纸条么。大惊小怪。”   程玉也感觉挺难评,他也觉得不是大事,又莫名懂楚文禾在意的点。   此刻,楚文禾正把江郁留下的那件外套蒙在头上。   “谈恋爱不就是做让对方高兴的事嘛。” 蓝毛夸张耸肩,“他喜欢巢不就等于喜欢你嘛,你给他筑一个就是了。”   程玉正想附和。   楚文禾掀掉头上的衣服,“就不筑就不筑!”   蓝毛&程玉:“……”   完了,   文禾好像因为巢的事坏掉了。   明明是很乖很好脾气的omega,莫名有种玩具上错发条的感觉。   两人还在愣神,楚文禾已是下了沙发往卧室去了。   “喂!”程玉追过去,“睡我屋吧,你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   家具都在,行李还堆在角落里没拆封。   楚文禾倒是不纠结,直奔那几个铝合金的行李箱就去了。   程玉和蓝毛还以为楚文禾要丢掉alpha的东西断舍离了呢,再一看,楚文禾把箱子一撂,粗暴地把衣服一件件抽出来搭在了身上。   蓝毛看懵了,“他这是?”   程玉也看懵了,准确地说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楚文禾是要筑巢。   不仅要筑,还是个不菲的大工程,因为翻倒的一个行李箱掏空后,另一个也被打开了。   然后,楚文禾一连抱了几回,把衣服全带到床底下去了。   蓝毛心底一声卧槽。   这选址的难度也太高了点吧。   刚才说不筑,转眼间搞个大的,可这巢似乎不是给alpha看的,楚文禾的手速很快,压根没考虑巢的结构是不是合适,只是在一味地堆栈素材。   程玉有点懂了。   巢,是alpha的替代品。这么一会儿,楚文禾已经感觉到空虚了,才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寻找有alpha气息的东西筑巢。   若是这样,楚文禾心里一定是不想赶走江郁的。   程玉:“文禾,我把他叫回来吧。”   楚文禾拉住他的手,从床底探出身子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   半个小时后,楚文禾真的筑了个巢。   蓝毛趴在地上往缝里看,里面黑咕隆咚的,楚文禾人缩在床角的尽头,周身包裹着一个倒塌的矩形巢穴。   那床搬过来之后就没清扫过,不难想象落了不少灰,楚文禾这会儿钻在里面,八成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臂都蹭脏了。   蓝毛叹了口气,“你何必这样呢。巢的事不说,纸条是那俩写的,不关江郁的事呢。”   楚文禾:“……”   蓝毛:“他就是干这个的嘛。设计师嘛,周围天天有颜值超高身材超好的omega模特呀,他的条件又真的很好。你要是在意这个,那你以后要操的心可没完没了了。”   这话听着有点劝分的意思。蓝毛又是真的心疼楚文禾,要说开诊所的时候碰到那么多无厘头的病人,楚文禾也不急不躁的,偏是遇到江郁的事,性格中最“不好”的一面就被调动出来了。   蓝毛想用丰富的情感史教育楚文禾:和这样的alpha在一起最忌讳这种心态呀!   楚文禾:“我知道你的意思。”   很小的一声。   接着,楚文禾就转过身,用头抵住了冰冷的白墙。   ……   ……   梅泽。   佟鑫累了几天继续一场小睡。   9点一到,官博、伊莱诺亚的私人账号和众大V一齐上阵,热搜一出现就进了前20,然后开始暴涨。   汤博好久没热闹一回了,自许今翻车后,江郁也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眼看着今晚又有人气omega登场,转发开始井喷式增长起来。   不同于许今,伊莱和诺亚的风评向来不错。   梅泽的宣传组今夜注定加班,办公桌上便当摆满,所有人都在盯着黑粉的动向。   删帖,控评,只要稳住这俩的正面形象,吸收一波路人——   铃铃铃……   佟鑫在一阵激烈的内线铃声中惊醒,他抓过听筒。   对面的工作人员焦急说:“出事了!!”   “啊?!”   佟鑫还以为在做梦呢,立刻从沙发爬起来去翻汤博。   #伊莱诺亚梅泽签约(↑)   目前已经是第5位了啊,这不是挺正常么。   手指再往下一翻,一看到几个紧追在后的词条,佟鑫差点眼珠子掉出来。   #江郁 婚戒(↑↑)   #江郁 再婚(爆)   #江郁 第一条汤博戒指(↑↑↑)   佟鑫:“??”   梅泽宣传组:“???”   佟鑫还跑去江郁的汤博看了,那张自拍照没有配任何文字说明,甚至没有露脸,就是在家里的工作室拍的。   一堆杂乱的设计图纸上方,江郁的手上缠着皮尺,无名指戴着一枚银色环戒。   等再一刷新,几个词条已经冲到伊莱和诺亚前面去了。   佟鑫&梅泽宣传组:“啊啊啊——!!!”   【卧槽我没看错吧!!本来想睡觉这下直接清醒了哈哈哈哈!!#江郁 再婚】   【不是几个月前才爆出离婚的吗??#江郁 再婚】   【你们圈子这闪离闪结的节奏我等真的把握不住!#江郁 再婚】   【已经不是单身了吗??#江郁 再婚】   【好好看的戒指啊啊!为什么搜不到同款啊!!#江郁 婚戒】   【同求!#江郁 婚戒】   【22岁就是二婚了……嗯……#江郁 再婚】   【喂喂喂,前妻不给我们看,这次那么高调,能给我们看看老婆是谁了嘛?吸溜吸溜#江郁 再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郁 再婚】   【原来你销声匿迹的几个月是去谈恋爱结婚了嘛??这次的老婆是不是很会筑巢啊!!#江郁 再婚】   【姐妹们,天吶!!!#江郁 再婚】   【我要看新婚妻子的美照,热搜给我冲上去,冲鸭!!!!!#江郁 再婚】   ……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加班的梅泽员工彻底整懵了,要不是照片里那只手的好看程度无法复刻,他们都准备直接举报江郁被盗号了。   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中年秃顶的宣传编辑擦着冷汗,干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自己人把自己人创飞的。   这哪里是创飞啊。   简直就是在往死里创啊!   “是江郁这些日子没来所以不知道我们的安排吗?”   “不可能啊!日程他有确认吧!”   “这还有救吗?”   “救个屁啊,热度都被吸走了啊!!汤博现在全是发祝福的网友!!”   ……   ……   同一时间,江郁在只剩自己的家里一连设计了五套睡衣,每天陪楚文禾睡觉让他灵感爆棚,刚才发完汤博,直接就关了后台开始画图了。   睡衣设计得很快,躺在床上的omega今晚却不会回来了。   江郁盯着屏幕调整图案,眼神专注而冷淡。   嗡……   通讯器显示了老板的名字。   “喂。”江郁接起。   肖克:“喂什么喂?干什么呢你??”   “……”   沉默半晌,江郁问:“怎么了。”   肖克:“你谈恋爱高兴归高兴,看一眼今晚的宣传我投了多少W?你在圈子里那么多年了,为难俩新人干啥?”   宣传组该调查的也查过了,俩人和江郁不认识,也无冤无仇的,就给人家创飞了。   江郁:“什么新人,我没注意。”   “……”   对面的肖克叹了口气,“行吧,等你这热度下去点我再安排一次,这回给我看仔细了听到没?”   江郁:“放心吧。”   ……   挂掉肖克的电话,江郁手指滑动界面,转向聊天记录的后台。   嗡……   【宁辰:咋回事?进度挺快啊?】   【江郁:人被我气走了】   【宁辰:那你发那种汤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结婚了呢!】   江郁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他平时也设计了几款,这枚是给自己的设计样品之一,实话说还不算满意。不过,为了以后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是不打算摘下来了。   他还反思自己是不是看到那纸条后太淡定了,给楚文禾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或许他该陪楚文禾一起惊讶一下,权当表示尊重了。   要怪,就怪那两个脑子进水的omega。   江郁把咖啡厅的事说了。无外乎是说自己特意申请了小号,还说了自己和老婆一起去,竟然碰到这种事。   【江郁:我看起来很像容易出轨的人么?】   【宁辰:像】   又补充了一句。   【宁辰:看起来很像】   江郁不想理他,脑子里有许多工作相关的事,但楚文禾永远挤占了相当大的份额。   嗡……   【宁辰:所以,既然不是技术丢失了,也不是遇到瓶颈期了,那会是什么?】   这话说得两人都心知肚明。   江郁最早想到了那个可能性,毕竟有过楚文禾因为他提起“前妻”和他生气的前车之鉴。   可这次不同。   巢,楚文禾的最爱,不出意外也将是楚文禾毕生的事业。   记得楚文禾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巢”,又在问完之后立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只喜欢巢”。   【宁辰:为什么不先验证这个可能性呢?】   江郁没回复。   输入栏顶飘着几个省略号。   几分钟后。   【江郁:如果不是。会挺失望的吧】   宁辰可太了解江郁了。   情绪的事,江郁用词还是比较谨慎的。   “挺”,那就是程度很高了。   继而,宁辰就明白了江郁绕开这个原因先验证其他可能性的原委。   【宁辰:你搁这儿搞排除法呢?】   最期待的放在最后是吗?   排着排着把老婆排挤走了也是独一份的牛逼!   ……   ……   关于江郁再婚的热搜挂在榜首一整夜,热度完全没有消退的意思。它已经转换成了其他话题,诸如“什么时候再婚的”“消失那么久是不是谈恋爱去了”“这次的妻子是谁”“上次的妻子是谁”“果然还是喜欢巢么”等等。   许今塌房的事让不少omega对巢不抱希望了,只靠几个同时期的筑巢博主疯狂安利才撑到现在。   这事除去江郁本身的热度,也有人想知道新妻子会不会筑巢。   如果不会,那筑巢的事也没有希望了。   猜了一圈无果,网友们把会筑巢的博主都扒了个遍,被扒得最多的当属羊元洲、程玉和苹苹。   羊元洲的汤博停在蓝莓果仁酸奶的海报快一周了,没有任何动静。   程玉显然越躺越平,上个月就更了一条。   至于苹苹,   苹苹没有汤博号。   陆续开始出现“清醒”的博主:不要再YY苹苹和江郁了,费尽心机从许今那里抢alpha,要是真成功了早就自己蹦出来了。   程玉一大早就看到了这条被赞到飞起的汤博,他晨起头晕,扶着额头。   “自从进了这个圈子,汤博上的话题我是再也不信了。”   “哈哈哈!我好想爆料啊!!”蓝毛激动说,“要是我就真的自己蹦出来,发张江郁抱着自己的照片,扇肿这个博主的脸!!”   程玉心想:穿过来的要是蓝毛,《不会筑巢的omega》就会是甜宠爽文了。   铃铃铃……   “你最近电话挺多啊?”蓝毛问,“骚扰电话?”   程玉按了挂断,“不知道,天天打怪吓人的,看着不像私人号。”   两人一起去看楚文禾。   昨晚楚文禾钻进巢后到现在也没出来,通讯器扔在床头外的插座充电,人还是窝在床底,脸对着墙。   程玉不想干涉,还有点担心了,他趴在地上往里看,“文禾?”   “嗯。”   巢里的楚文禾应了一声,算报平安了。   程玉:“心情好点没?”   “……”   楚文禾缓缓把身体转了过来,“我想好了。”   程玉和蓝毛对视一眼。   蓝毛:“我说的话你想通了?”   楚文禾:“有问题的是他,巢是无罪的。”   程玉&蓝毛:“……”   楚文禾:“alpha都算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在乎。”   程玉&蓝毛:“……”   ……   程玉想说要么文禾你看看汤博,一夜过去,江郁就差把“有主”贴在脸上了,可能挡不住所有人桃花,起码能挡住还在意点脸皮的人。   这一轮江郁的诚意不错了,把自己搞成二婚,却没有拉上楚文禾爆料。   显然,就是在响应昨天楚文禾那句“不想被迫O竞”。   程玉也不确定楚文禾看到汤博没有,要是看了还没动静,他再贸然提,说不定楚文禾心情就更不好了。   楚文禾没看。   除了昨天,汤博八百辈子没打开过了,昨天系统疯狂提示更新版本,楚文禾也没动。   一上午,楚文禾就在新家筑了五个新巢,分别在衣橱里、书架后、沙发上、洗衣机旁和晾衣架底下。   程玉一眼就看到,那些“素材”不是有任何alpha气息的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罢了。   典型的沉浸式自我欺骗。   楚文禾筑完就累了,洗了个澡,丢下所有的新巢,回床底去了。   ……   程玉去做饭时通信器又响了。   还以为是骚扰电话,   对方挺执着,他放下铲子抽空一看,赶紧接了起来。   江郁:“他怎么样了?”   程玉:“挺好。他通讯器充电呢,人没事。”   嚯……   这是昨晚一通操作没得到任何回应,终于受不了来问了么。江郁也会有坐不住的时候么。   江郁也没和他打太极的心情。   “我能去看他么。”   “能是能。”程玉环顾新家,到处都是筑好的巢,“你来了别生气就好……”   江郁:“他还能一夜搞出个alpha么?”   程玉:“那不能。”   对方的电话挂了,看来是真准备过来了。   ……   程玉想着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虽然吵架就是昨天的事。   事和楚文禾一说,楚文禾是死活不肯从床底下出来了。   蓝毛趴着拍地板,“喂,你看昨天的汤博了吗?”   楚文禾:“?”   蓝毛:“快看!”   楚文禾看了。   还是没从床底下出来。   程玉在客厅转圈,犹豫要不要把楚文禾新筑的巢都拆了。两人因为一个想看巢而另一个不想筑巢吵架,江郁折腾几天,一来就看到那么多巢,不会被气到直接走人吧。   叮咚——   程玉:“……”   这么快。   顺其自然吧。能气走的alpha肯定不是命中注定的alpha。   ……   楚文禾是想留着那些巢的。他完全相信alpha能看懂:我还爱着筑巢,可我就不在你面前筑。   你要生气,那你就生气吧。   江郁进门时,程玉还战战兢兢的,可江郁没停留,在客厅没见到楚文禾,就往卧室去了。   等走到卧室也没看见人,才回头看了程玉一眼。   程玉:“……在床底下。”   江郁:“?”   那是一张木制的单人床,是从诊所那边的家里搬过来的,江郁走过去,离床板还有一米的时候叫了声omega的名字。   “楚文禾。”   床底没有半点动静。   江郁沉了口气,低身一看那床缝,想到楚文禾大概率在里头闷了十几个小时,敛住担忧,“你别乱动,我把它移开。”   床脚慢慢移动,床底的楚文禾因为阳光照进来眯起了眼。   江郁看到了他见过最难看的巢,已经不能用巢来形容了,就是随性把素材缠在身上。   可江郁没心情管,他像剥洋葱般剥掉一件件衣服,只把楚文禾抱了出来。   楚文禾:“……”   江郁:“还生我的气呢?”   楚文禾拿通讯器,调到秒表,“就给你一分钟。”   江郁完全没被倒计时影响。   甚至还花了十秒把他抱到舒服的地方。   也没说昨天的事,而是用一个楚文禾没想到的方式开启了话题。   “九个月前,我忙完手边的事,想起还有个婚没离,就去民政局申请了。因为没有合适的离婚理由,冷静期后,我也没能离婚成功。”   话音才落,楚文禾抬眼,耳朵也竖起来了。   江郁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擦他蹭了灰的鼻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说实验室里的omega时提到过,宁辰在九个月前第一次发现他们精神错乱前似乎筑过巢。而筑巢这事,本身也没有多少记载,算是很重大的发现了。”   听到这里的楚文禾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知道江郁没撒谎,因为原书也写得清清楚楚,那是全书的重点情节——江郁和前妻去民政局,被问到离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主一直在哭,是江郁开口说了那句“因为他不会筑巢”。   这话,把民政局的人都听懵了。   原来当时的江郁就是在忙那些omega的事。   所以那句“他不会筑巢”是……   江郁:“我随便说的。”   楚文禾垂下眼。   果然……   江郁凑到他面前,“我怎么知道,九个月后会给我一个特别会筑巢的老婆呢。早知道这样,我宁可编点别的理由。”   楚文禾:“……”   那穿过来的可能就不是他了。   “昨天那张纸条的事我也想过了。”江郁拉过他的手,“短时间内我能想到的办法有限,除了昨晚的汤博,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完全转到在线去。”   “不用。”   楚文禾小声说。   滴滴滴……   正好一分钟。   楚文禾抬眼看alpha:“如果我不再用你的衣服筑巢了,你还喜欢我么。”   江郁说:“如果你不再用我的衣服筑巢了,你还喜欢我么。”   卧室内忽然安静了许多。   楚文禾瞳孔一抖。   他瞬间明白了江郁的意思。   “……”   江郁没再说话,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一口。   ……   ……   卧室的门打开,江郁出来时,顺手带上了门。   蓝毛趴墙角听了全程,感觉这俩人应该是没啥问题了,如果江郁提出带楚文禾走,楚文禾肯定会答应的。   可江郁没这么做,蓝毛和程玉眼看着江郁独自回去了。   蓝毛:“这就是他最有意思的地方。”   程玉:“?”   蓝毛摸着下巴,这时候的楚文禾情绪是最饱满的,alpha没有趁机再进一步,立一个美强惨的人设,撩完就跑,等着omega的情绪再发酵几成。   典型的延迟满足,等着摘最熟的果子呢。   果不其然,等蓝毛去卧室,楚文禾已经在自我谴责了。   “我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在意巢。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离婚的原因竟然是这么来的……”   蓝毛:“打住!不要上他的当啊!!”   ……   ……   而梅泽,到处都在传老板大把银票打了水漂的事。伊莱和诺亚在汤博是一热一冷的互补人设,因为昨晚的事焦头烂额,贪婪的本性也原形毕露了。这俩连夜把佟鑫的电话都打爆了,最终也只能自认倒霉。   肖克没打算放弃这俩,拿着几张投资商的名片,对佟鑫说:“我还打算用他俩把苹苹引出来呢。”   佟鑫:“为什么他俩能引出苹苹呀?”   “你不懂。”肖克笑道,“因为他俩筑巢心思不正,苹苹作为少数能看透的,久了肯定会看不下去。到时候就是他回归的最佳时机。”   佟鑫估摸着,老板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该拍个马屁了。   当然,这套伟大的构想明显已经趋于失败了。   肖克完全不知道江郁干什么了,再次给那俩买热度前,给娜卡打了个内线。   娜卡:“啊……参谋长前几天和苹苹吵架了。蓝毛告诉我的。”   “就是因为心情不好?”   肖克拧眉。   心情不好所以随机抽选一枚冉冉上升的新星创成当场去世的流星?   也是,在元帅府也是这副德行。   肖克:“现在呢?”   娜卡:“已经没事了吧,听说误会解开了呢。”   挂掉电话,肖克思索片刻,对佟鑫说:“让官博发个恭喜江郁‘再婚’的通告,然后,等人都来了,再把推那俩新人的通告放上来。”   佟鑫记笔记:“明白。”   “还有那些大V。”肖克抬手,“之前的那些不能再用了,换一批。”   佟鑫:“什么时候发?”   肖克思索了一下,“尽快吧。一是趁江郁那个汤博的热度还在。再者,我们也等不了了,建业集团那对小夫妻,听说omega怀孕了,夫妻俩还想给刘老爷子新办的旅游地做宣传呢。别和他们撞了。”   也不是撞不过,只是刘老爷子人很实在,肖克想着让一下也无妨。   很快,伊莱和诺亚就又收到了老板打算继续捧他们的消息,两人欣喜若狂,要不是约好了时间,恨不得当场就开直播奔走相告了。   于是佟鑫就带着宣传组又忙了两天。   再次联系好大V,写好官博,确认好娱乐圈没有新风向,alpha们都很好,beta们也很好,omega们也很好,流量也不错,天下太平。   宣传组刚忙过两个月,对捧这俩人的流程轻车熟路,很快又来了一遍。   当晚,佟鑫搓着手等时间。   一到点,官博、大v和宣传组齐上阵,瞬间又把#伊莱诺亚签约梅泽#怼上热搜了。   佟鑫这回是没心情睡觉了,专等着看这俩登顶。   他的账号还关注着江郁,刚一刷新,出来一个红点提示。   佟鑫心里咯噔一声。   再一刷新汤博。   #江郁 数字未来时装周(↑↑↑)   #江郁 omega通类(爆)   #江郁 通告(↑↑)   #江郁 时装周官博回应(↑↑)   #江郁 新作品 新婚(爆)   佟鑫&宣传组:“??????????”   佟鑫疯狂给江郁发磕头表情包,【大佬我哪里惹到你了吗?你放过我吧!!!!】   汤博的吃瓜群众又过年了。   【不是吧?最近那么多动向我都不适应了!!#江郁 通告】   【这个数字未来时装周是做编程发家的那个老爷子出资办的来着?江郁要去吗??#江郁 数字未来时装周】   【什么时候能看到作品啊?要等颁奖典礼当天吗??#江郁 时装周官博回应】   【要出omega通类吗?他的omega作品??#江郁 新作品 新婚】   【哇哦!!#江郁 新作品 新婚】   ……   【是给新婚妻子做的衣服吗?还是结婚了有的新灵感??#江郁 新作品 新婚】   【江郁不是alpha服装的设计师吗??我村通网了?#江郁 omega通类】   【不是你通网,真的是最新的消息啊啊!!#江郁 新作品 新婚】   ……   ……   ……   ……   同一时间。   肖克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手指捏着山根:“你到底想干什么?心情不好创死新人,心情好了还要创死新人?”   江郁:“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以创,反正你发汤博就肯定有人因为你丢了榜一。”   肖克的手指在桌上敲,“但你也别逮着一只羊薅啊?”   “又撞了?”江郁翻日历,“我忘了看日程。”   肖克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你不是要去时装周么,带着他俩,也能给你的作品做宣传。”   江郁:“你再想想,这么搞到底谁在给谁做宣传?”   肖克嘶了一声,“你怎么油盐不进呢。”   江郁:“既然你那么想捧他俩,你再买就是了。”   ……   肖克是不打算买了,宣传组已经给整崩溃了,一想到那俩博主,就想到忙了几天的成果会在最后几分钟毫无征兆地打水漂,都整出ptsd了。   佟鑫接到伊莱的电话,没了耐心:“老板已经不想再捧你俩了,合同签了就签了,你们自己也要努力,我们这边先打算换其他人推了。”   伊莱在通信器那头急哭:“为什么呀!!其他的宣传组没有希望了吗?!”   佟鑫抓乱了头发,“你去问问,谁还敢给你俩做宣传?!”   ……   ……   楚文禾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夜晚安静坐在桌前看资料。   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江郁转发了宁辰的通知过来。   【江郁:(转发来自“宁辰”)omega们已经适应他的信息素了,让他明天早上10点过来吧。共协那边走个流程,然后就到实验室来】   楚文禾看那条消息。   仅仅转发了一下,江郁的对话框没写其他的话。 第95章 失算   蓝毛发现楚文禾真是一个神奇的omega。   主要矛盾一解决, 那股好孩子的劲头就又出来了。除了看实验室的数据,就是托着腮反思这几天的事。   蓝毛心里只想:完犊子了。   这一轮江郁真是技高一筹,怎的把局面扭转到如此境地。   楚文禾早早起床, 找出两个便当盒, 在厨房一通折腾。嘴上说是担心中午吃不惯实验室的餐厅,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要是早点说,我也不会说那么重的话。”楚文禾向围观的蓝毛搭话,把蔬菜卷夹进便当盒, “换位思考一下,他肯定也伤心坏了。”   蓝毛趁机偷吃章鱼丸子, 心里哀嚎:换位思考个毛线呢, 那alpha的心比冰锥子还硬, 这点程度才不会被伤到呢。   继而想起楚文禾笔记里的经典箴言:同情alpha是不幸的开始。   ——要怪就怪,江郁轻飘飘说出了沉重的真相,一看到楚文禾心软,就赶紧撤退了。   这一撤, 留下的后劲实在太大了。   楚文禾还是生嫩太多了, 一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抚慰一下年轻alpha受伤的心灵。   蓝毛想到了一个叫“寸止”的词, 原指在对方马上就要爽到的临界点抽离, 达到让对方生不如死求继续的效果。   虽然模拟有点残酷, 但大抵就是这个感觉。   ……   楚文禾还全然没感觉到问题, 觉得可能是自己把江郁伤得狠了,江郁才会在说完那些话后意难平地回去了。   “我走了。”楚文禾在门口换鞋, “晚饭不用等我。”   ……   ……   元帅府的科研部建立于三十年前,是少数直接设立在府内写字楼的部门。当年, 宁辰的父亲宁绅曾在这里参与研发口服抑制剂。直到现在,体制内的omega还在依靠它来短期避热, 这项成果极大提升了omega卧底的存活率。   不过,上一辈虽人才辈出,如今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出头,却都没有过上整整意义上的好生活。   肖克,前参谋长。训练的特种兵omega全员沦陷,引咎辞职。   江蓦,前装备发展部门主管。元帅府的军装及各种徽章十之有七出自其手,服药过量死亡。   尹怀宁,前共协委员长,因信息素管理条例卷入党派内斗,死于暗杀,凶手至今不明。   宁绅,前科研部门主管,为75%信息素法案提供了理论支持的人,因数据计算失误,自请辞职,失联。   只有柳冬炆,也是上一辈中唯一的omega,还活跃在如今的元帅府。从最有权力的监察部转到了比烫手山芋还烫的共协。而且还是自请的。   ……   楚文禾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在楼下做登记,因为宁辰提前打过招呼,很顺利就到了实验室的等候间。   科研部集中了当代所有的年轻精锐,森白冰冷的实验室里,器材罗列,到处都是沉默寡言的科研人员。   统一的白色实验服更增加了他们的镇定与冷静,科研人员们脚步轻而匆忙,有的在显微镜前,有的在安静交接数据。   宁辰两手插兜,“上午先随便转转吧,熟悉一下环境。”   楚文禾:“好。”   宁辰又提醒了一遍,“共协的人下午会来。元帅府就这点比较麻烦,原则上共协是不能左右实验室计划的,不过但凡omega的事,他们都有权力监督和干预。”   楚文禾认真听着。   宁辰:“照理说,你是江郁叫来的人,这次会面本不该有的。我总觉得,这似乎也不是柳冬炆的意思。”   听宁辰的说法,这更像官家要走的过场。   楚文禾跟着几个年轻的研究员在实验室的主控室和几个分控台转了一圈,会议室和休息间也看了,但没能看到omega们。   先前的数据写着omega们在隔离室,直到共协的人盖章,他是无法进入的。   ……   午休前。   楚文禾去办公室找宁辰。   宁辰刚发完邮件,“看得怎么样?我有点忙,你有事随时来找我就好。”   “看过了。”楚文禾说,“带路的研究员们很周到。”   简短的问候完,宁辰的目光再次转回计算机,又在中途缓缓看向还没走的楚文禾,“还有事?”   楚文禾犹豫了一下,“江郁今天会过来么。”   “……”   宁辰短暂停顿,无声叹了口气。   楚文禾:“?”   宁辰:“会的吧。”   “谢谢。”   问到结果,楚文禾立刻就走了。   关门声传来,宁辰忍不住给江郁发消息。   【你真是个糟糕的alpha】   【这边午休了,快点过来,他好像在等你】   嗡……   【江郁:get√】   【宁辰:他没去餐厅,好像是带了吃的过来】   【江郁:那肯定有我的份】   【江郁:虽然巢的事实在是遗憾,不过能换来主动又粘人的老婆,也是不亏的买卖】   【宁辰:……】   【江郁:以后的休息时间和下班时间值得期待的话,上班也变得愉快了】   【宁辰:你差不多得了(鄙视)】   ……   宁辰把通讯器塞回口袋。   各种意义上,元帅也好肖克也好,这两个最有权势的人把重要的位置给江郁,最大的原因不是江郁知识和筹划,而是江郁逮住一点缝隙就利益最大化的心性。   也没有人真的敢惹江郁,除非一辈子都能兢兢业业做人。因为稍微有点纰漏,就会遭到量刑过重的致命报复。   比如伊莱和诺亚那对未来可期的新人组合,已经因为一张“罪恶的小纸条”永远失去了爆红的机会。   被热搜创飞,被各大宣传当做反面案例,被雪藏,连算命的都认为他俩不吉利。   宁辰伸了个懒腰,提起精神继续工作。   他相信,江郁是真的喜欢楚文禾。   但秉性中那股钻空子的劲儿,真是一点也没因此变少。   可怜的omega。   宁辰已经能想象到江郁今天会是什么形象了,情绪的传达可不光是语言,就好比看宫斗剧,妃子失意,总是先卸去满头的珠翠。   ……   ……   江郁平时穿衣很注重颜色搭配,今天罕见穿了一身黑色,领带扣腕表啥也没戴,戒指是唯一的装饰。   吴新跟着江郁去科研部,中途观察江郁无数次了。   不是昨天还在官宣结婚了么。   大家都知道是“复婚”,可参谋长也不发喜糖,谁也不敢提。   “呃……”   吴新磋磨双手,“您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郁瞥他:“你这情报部怎么干的?我的户口本那么干净,家里哪还有能出事的人?”   “不能说这话啊!”   吴新赶紧四处看了一圈。   这、这怎么能诅咒元帅夫人呢。   两人在楼口一拐弯,吴新一眼就看到了那抹不寻常的身影。   他们来得晚了点,午休时间都过半了,楚文禾穿着件蓬松的白色外套,乖巧地站在楼梯口探头张望。   吴新还是刚才的速度走路,一看旁边的参谋长没了。   回头一看,江郁慢了几步,已经不是方才怼他时那般凌人的状态了。   吴新:“???”   接着,吴新就看到楚文禾小跑过来了。   当然是来找江郁的。   楚文禾:“你吃过了吗?”   江郁:“吃、了……”   楚文禾:“你这语气,肯定是没吃吧。”   江郁:“嗯,没胃口。”   楚文禾:“跟我一起吃么?我做了便当过来。”   江郁:“好啊。”   吴新全程看完了这俩的机械对话,后知后觉,所以、他是要自己吃午餐了吗?   “那个……”吴新指着前面,“我去找宁辰。”   江郁露出关爱部下的眼神,“去吧,多休息会儿,不要太辛苦了。”   楚文禾瞳孔动了动:这alpha对部下还是很好的。   吴新心忖: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很快吃完去打扰你们的。   ……   ……   就在几个月前,江郁还觉得刘洋那样的alpha活得很肤浅,上一辈的老人忽然富了,自己也弄了个omega每天一起吃吃喝喝。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如今想来,可能人类就是喜欢“肤浅”的生活。   反锁了门的休息室。   江郁看着楚文禾推过来的便当盒。   嗯……   omega是打算表个态,让筑巢那事就过去了。   想得美。   ……   休息室陈设简单,本来就不是能长久待的地方,桌椅之外,也就只有午休能小憩的沙发。   今日外面的阳光不错,因为刺眼,都用厚实的窗帘遮住了。   “上午很忙?”   楚文禾见江郁没动,于是把盒子盖打开,抽出筷子。   方才还在微波炉热了一次,这会儿还是温的,正是口感好的时候。   江郁勾手指:“离我近点。”   楚文禾往前凑了凑,一下子就被alpha拉进怀里抱住了。   “喂,一会儿凉了。”   “没事。”alpha把头埋向他的胸口,修长干净的手指顺着脖子爬,又勾住他耳后的卷发打了几圈,“你做的饭,凉了也会好吃的。”   楚文禾刚才还暗自庆幸江郁没提之前的事,可江郁真的不提了,他莫名又多了层愧疚。   筑巢的事,说到底,也有他没及时把话说明白的责任。   楚文禾伸出手去,这是他第一次做尝试,慢慢把手掌放到alpha的发顶摸了两下,“你每天都很忙,没胃口也要吃东西啊。”   墙上的梳妆镜映着江郁唇边的笑意,只一瞬,江郁正过脸,又把它抹消在楚文禾的衣襟里。   “昨天和前天,我在家里给新衣服画底稿来着。”   江郁娓娓道来:“就我一个人,时间久了也没注意到要休息。等睡觉前,就感觉到手不太舒服了。”   也不直说为什么不吃饭,讲个绘声绘色的片段,给对方一点猜谜的乐趣。   楚文禾很上套:“原来是手不舒服啊。”   轻轻地,   江郁点了点头。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病了。”楚文禾端过盒子,用筷子夹了豆皮卷送到alpha嘴边,“吃吧,我喂你。”   江郁抬头看他,alpha的眼眸近看更深邃,“我对我真好。之前的事虽然是你误会了我,还说了很过分的话,把我从你家里赶走不说,对我发的汤博也没有反应,也不给我发消息。但你今天喂我这一口,我就一点都不难过了。”   楚文禾瞬间愧疚到想蜷缩起来。   “快别这么说了。”   还以为alpha逮住机会要冷言冷语戏谑他一番,不想好似真是转了性子,反倒念起他的诸多好处,说得他都无地自容了。   楚文禾无声夹了吃的往江郁嘴里塞,直到饭盒见了底。   “吃饱没?”   江郁没说话,眼尾瞟他,“好像还差点什么。”   “……”   楚文禾搂住alpha的脖子,在alpha的额头亲了一口,刚要开口——   “我晚上来接你。”   江郁起身,把他放了下来,“中午时间太短了,我得走了。”   楚文禾小声说:“好吧。”   ……   ……   下午。   共协的人卡点到了。   除了羊元洲,全都是陌生面孔。   楚文禾以为能见到柳冬炆,又想到车库那天柳冬炆的神情,似乎不希望他牵扯到omega们的事中。   自从诊所发生火灾,柳冬炆就刻意减少了联系,原本约好要学习用被子筑巢的事也搁置了。   楚文禾隐约能感觉到,共协的人对他的态度淡淡的。   谈不上没有礼貌,但也绝对算不上客气。   起初还以为是不熟导致的。   去存放洗净的便当盒时,听到两个换衣服的工作人员用“那个关系户”在称呼自己。   楚文禾想起了去元帅府拿文件的雨天,被羊元洲叫住的小李,对他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态度。   柳冬炆隐瞒了和自己的关系,羊元洲作为知情人似乎嘴巴也够严实,共协的人看他是江郁找来的,还以为他不受柳冬炆待见。   科研部的前台为共协安排了会议室,楚文禾沿路走在左边,共协的人统一走在右边,偶尔有人投眼神过来,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楚文禾注意到一个人。   他拿到的数据里有这人的照片,因为受伤没去边境执行任务的谢雨。   这人应该不在元帅府供职了才对。   也不知今天专门过来一趟是打着什么立场。   “委员长病了。”   耳后忽然传来羊元洲的声音。   楚文禾回头。   难怪他总觉得羊元洲神出鬼没的,走路也不出声。之前看到资料才知道,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模特omega竟有那么深的背景。   羊元洲跟在他身边,惋惜说:“听说是腺体的旧伤复发了。他又因为要废除75%信息素法案的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   楚文禾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次发热期,柳冬炆受了枪伤倒在诊所门口,简单治疗后就一声不吭走了。   再次见面,就是得知柳冬炆继任共协委员长的时候了。   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无疑是隐瞒了伤情去参加竞选了。   如今,又要对75%信息素法案下手,难不成是因为这事被盯上的么。   “你今天也要小心哦。”羊元洲拿出一面小镜子,镜面照向面无表情的谢雨,“我过去的这位队友,好像对你来帮忙的事很不乐意。”   “他们还提前调查了你的行医执照,没想到它是真的呢。”   楚文禾:“快到时间了。”   说完加快了脚步。   ……   ……   会议室。   一排白色的长桌,对面坐了二十几位共协的工作人员,楚文禾这边空空如也。   羊元洲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辰推门而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楚文禾见共协的人同时愣住,想来宁辰过来是临时决定。   但共协确实没有在别人家地盘把老大撵走的立场。虽说以往审核时从来也没见宁辰露过面。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竟是没有人开口了。   全员omega的修罗场,宁辰这种对omega抱有一百分好感的人也不愿来。   宁辰扶了一下右耳的耳机,在楚文禾身旁坐了下来。   进门前,宁辰还在给江郁发消息:【放心不下你自己过来就是了,元帅府还有你不能旁听的会议么】   江郁很犹豫,想必担心亲自过来会更加影响楚文禾的风评。   宁辰看着连好监听线路的通讯器,“……”   嘴上说不来,还要搞这一出。   楚文禾把整理成迭的资料放在桌面,笔记本和钢笔也放好。   忽然,宁辰从桌下塞给他一只耳机。   楚文禾一怔,把它戴好。   耳机中传来江郁的声音:“别担心,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楚文禾:“……”   “楚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也只是照例询问一些问题。”   领头的组长说:“您也听说那些omega的背景了吧,我旁边的谢雨和羊元洲都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楚文禾:“当然。”   组长示意可以开始了。   谢雨穿着便装,是队伍里唯一没有共协制服的人。   虽是omega,或许有早年经历的关系,加上年纪也比羊元洲大些,从发型到穿着都很冷淡,一副生人勿进的感觉。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话少的人。   谢雨表情冷漠:“其实,我们最近也在积极联络程玉,只是一直没有联系上。程玉在直播中展现出了惊人的筑巢技巧。而且,听说您也是他的助手。”   “……”   楚文禾不知该怎么接话。   说到底这算程玉和共协的事,他也不好掺和。不过,程玉这几天总被电话骚扰的原因总算是找到了,今天不算白来。   须臾,楚文禾说:“要么我私信他接一下,你们再打一次吧。”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干预,楚文禾还亮了下通讯器。   消息写着:【接一下吧,共协的人找你】   于是,在连接大屏幕的地方,程玉的头像终于亮了,只是说话的语气显然不太客气。   程玉:“你们有没有完啊?到底什么事?”   早先程玉在服装批发市场有点黑料,特别害怕官方的电话号码。程玉也感觉这事和大佬没关系,大佬有他的私信,没必要多此一举。   谢雨依旧淡定:“我们想花重金请您到元帅府的科研部帮忙照顾一批omega。据我们了解,楚文禾曾在您身边做助手。”   楚文禾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   听筒那头的程玉先是重重吸了一口气,又以同样力道吐出来。   “不是的!我是他徒弟!不要再来找我啦!!”   突然的身份翻转让准备充足的共协小组有点懵,他们以为要解决的就是给多少钱的问题,没想到程玉是这样的反应。   人群中出现一个突兀的声音:“那你们以前直播不是在骗人吗?”   “没有在骗人啊!”   程玉说:“谁规定师父不能给徒弟当助手了?”   众人沉默。   程玉嘀咕了一句麻烦,电话很快挂了。   会议的审核阶段进入了短暂的沉默,很快,组长又眼神询问谢雨。   楚文禾正色。   “我知道,你是自己开诊所的医生。”   谢雨翻开履历,“据说,我的队友们出现的精神错乱至今没找到先例,科研部投入了几年的努力也没有太多进展。我觉得,你对我们的事了解很少。你要怎么向我们证明、你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呢。”   楚文禾正想说自己有多年接触omega精神问题的经验。   耳机里的江郁已经开始说话了。   楚文禾微皱眉头。   会议室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对面十几双眼睛都看向这边,等着楚文禾的回答。   来之前,共协的小组听说楚文禾对外形象很温柔,也很少和人起争执。直觉告诉他们,高压询问能让这个钻空子来镀金的omega原形毕露。   “……”   谢雨压低眉眼,“请回答。”   楚文禾决定给江郁一个机会,他敛住神情:“请问,您作为omega们最亲密的队友,对他们的病情有什么科研部没掌握的见解?”   话音刚落,谢雨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这怎么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啊……”   楚文禾喃喃道:“您因为受伤没去执行任务,也就是说,您对他们生病的原委也算一无所知了?”   宁辰差点笑出来。   这说话的调子都和江郁丝毫不差。   谢雨的手指拨资料纸的边缘,看了眼组长,组长在桌下摆手表示自己也不好参与。   楚文禾:“组长先生。”   “——!”   组长一个激灵。   楚文禾:“我相信共协的审核是有必要的程序,也愿意配合。不过,您找来做询问的人,让我担心共协事先没有做好准备工作。”   组长:“……”   楚文禾:“不会是、因为我是外面来的人,所以被歧视了吧?”   组长疯狂摇头。   歧视omega是共协大忌讳,这顶帽子可不敢接。   楚文禾:“如果我感觉不舒服了,我一个没有背景的omega,有权力向元帅府申请投诉吗?”   谢雨:“……”   组长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其他人握紧手里的笔,互相眼神示意的小动作就没听过。   楚文禾几句话说完,已经完全跟着耳机里江郁的节奏走了,他一抬眼,看向羊元洲。   羊元洲几次向楚文禾搭话无果,忽然被盯住,还没反应过来。   楚文禾:“你在梅泽,也知道许今的筑巢技术比不过我吧。所以请不到许今请到我,也没什么遗憾的吧。”   共协的人都看向羊元洲,组长问:“是这样吗?”   人设做得好能带来无穷的便利,同时,人也会困在人设的壳子里。   羊元洲:“是的……”   “……”   询问似乎还要继续,只是始终没有下一个开口的人。   宁辰心里狂笑:楚文禾背后站着元帅府的大脑,不要说这点人,把整个共协搬过来都不够丢人的。   而楚文禾这边已经想摘掉耳机了。   要命。   再这样下去,他会一口气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得罪光。   嗡……   通讯器响得正是时候。   【江郁:(语音转换)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把所有人得罪光,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免得以后再来找麻烦】   【江郁:(语音转换)你想跟他们客气,他们才干出这种事。你撕破脸,他们反而没法把你怎么样。要是拒绝你进实验室,你就去投诉他们】   楚文禾心想,这也不是投诉那么简单啊,这不就是泼脏水么。   【江郁:(语音转换)共协最重视omega的权益,这组长担不起“有歧视嫌疑”的投诉,他只会闭嘴】   【江郁:(语音转换)一旦进入投诉环节,你就可以绕过他们先进实验室。不管结果如何,等他们弄完手续回过神来,你已经拿出成果了,他们更无话可说】   【楚文禾:我就是寻思,“好好说话”是不是做人的美德】   活了25年,从来没像方才这么讲过话。   现在脸还是烫的。   【江郁:(语音转换)快别天真了宝贝儿,他们今天敢来质疑你,你以为你好好说话就能让他们改变态度么】   【楚文禾:就是个下马威而已吧……】   【江郁:(语音转换)什么叫下马威,就是捏你两把看你的反应,你反应好,他们以后还欺负你】   话说到这里,楚文禾被彻底说服了。   但他骨子里不是喜欢冲突的人,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耳机摘掉放在了桌上。   “既然科研部始终没有进展,请让我尝试几天吧。如果还没有效果,我会自己走人。”   楚文禾又说:“不过我看过内部的档案和数据,实验室用的方法很先进,重点在监测脑内活动和身体数据上,对他们的起居只有简单的记录。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在他们无厘头的日常方面下点工夫。”   说这话时,宁辰中途就被吸引了,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楚文禾,心中暗自赞叹楚文禾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以及。”   楚文禾起身,指着桌上的耳机:“我来这里是它的意思。你们实在有意见,就去找它说吧。”   说完,楚文禾抱起资料规规矩矩鞠了个躬,离开了会议室。   既然是你们元帅府部门间的“内部”矛盾,你们就直接对线吧。他就是单纯的筑巢指导师兼omega科医生,只想快点见到omega们,对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   几个小时后。   柳冬炆从医院回办公室,路上听说了组长带人去科研部的事,当时就不乐意了。   审核报告好像很快就出来了,已经在他的办公桌上了。   柳冬炆都做好准备了。   打开一看。   【审核结果:我们十分同意楚文禾先生参与213事件受害者的治疗。楚文禾先生有精湛的医术和筑巢技术,丰富的临床经验,以及独特的见地。——共协调查组全员】   柳冬炆先是满头问号,还是一拍桌子对秘书说:“去把那个组长给我叫来!谁让他们跳过我办事的?就因为我碰巧不在?”   组长来了也很委屈:“是元洲太担心战友了。我们就是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柳冬炆在听到羊元洲的名字时明显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许多顾虑,最终还是说:“让他来办公室一趟,我有话要对他说。”   ……   ……   江郁对上下班其实没有概念。梅泽也好,元帅府也好,他的工作性质都不是朝九晚五能定义的。两边都用了裁量劳动制,每月定好的钱照发,但他有权决定自己什么时候上下班。   不过,有了楚文禾,“下班”也变得有趣起来。   江郁今天卡点走人,穿过写字楼的空中天桥去科研部。   白天没说完的话完全可以晚上说,可以先一起吃个饭,然后顺理成章把前妻带回家。以楚文禾现在的状态,基本上就是任人摆布了。   忍了一天一夜,   投入的成本会连本带利找回来。   前妻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omega,又能帮忙干活,还能自己变得主动又乖巧。   在江郁这里,一件事只能带来一个好处的人,那优先级都是很低的。能同时带来多个好处的,才是好韭菜。   江郁到科研部是十分钟后,宁辰正把一份申请书交给前台备份。   “你来得正好,”宁辰拉住他,“这是楚文禾写的,他要申请调出这几年的实验室监控,说是要排查omega们的日常。”   听到这个情况时,江郁还没感觉到危机将至。   “看来很顺利。”   江郁甚至夸了楚文禾的决定。   宁辰:“他说,以后午休时间就不出来了,要看那些录像。”   江郁:“这怎么行?”   抛除他那点爱心便当福利,omega本就体力弱,怎么能中午不休息呢。   宁辰走在前面叹气,“我劝了,他不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头小倔驴,他还挺有事业心的啊?”   江郁想说“是的”,楚文禾是这样的,一旦遇到巢的事就格外上心,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可这次的程度着实有点过分了。   江郁一路跟着宁辰到了主控室,当前有一年的录像存档,前台申请的是前几年的。   远远就看到,前妻窝在一张圆弧形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边操作着快进和慢放。   屏幕里,是omega们在隔离室吃喝走动的视频。   而楚文禾,胳膊肘下面压着笔记,看到合适的地方就记上几笔。   江郁的脚步不禁变慢。   楚文禾认真做事的时候真的很安静,脑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边的事上,比守着耗子的猫还有耐心,眼珠也有平日里没有的光彩。   江郁就这么看了片刻,想到自己今晚的幸福,清了清嗓子。   他以为楚文禾听到会有反应,毕竟中午看到他很快就走还有点不舍,他期待今天下午的重逢都好几个小时了。   然而,楚文禾压根就没听见,还在看录像。   江郁:“?”   耐心等了两分钟,江郁想着可能是研究室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楚文禾注意力又专注,没听到是正常的。   江郁推门而入,缓缓走过去,从身后环住楚文禾的腰,低身温柔说:“还在忙么,我都来接你了。”   “……”   楚文禾的手在打键盘。   江郁眉头微微一拧,耐着性子:“文禾,我们走了,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   “我今天走不了了。”   楚文禾没看他:“omega的起居资料是不全的,我要赶紧整理出来。”   “……”   江郁看着楚文禾脑袋顶的棕色发旋,“那我先走了。”   正要走,衣襟被扯住了。   江郁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既然舍不得我——”   “你能拿到前几年的录像吗?”楚文禾抬起薄情的淡绿色眼眸,“我听说前台那边申请会比较慢,你直接去拿的话,是不是立刻就能拿到?”   江郁甚至被那股焦急带了节奏,“是倒是,不过——”   “快去拿好嘛,江郁。”楚文禾露出从未有过的娇嗔,叫了他的名字,晃着他的袖子,“求求,求求了。”   江郁:“???”   死也不会想到,算计了几个月都没看到的可爱表情,竟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可是,这个omega,真的没有单纯把他当成图省事的工具么?   直到这一刻,江郁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江郁:“叫声老公听听?”   楚文禾:“老公!”   ——没救了。   江郁心底长叹一口气,他决定做最后的尝试。   “中午吃过之后,我到现在滴水未进。”   “你先去拿!”楚文禾拉住他的手,“你最近住哪个家?我挑点流食的外卖点给你。实在没胃口,你也可以先吃些果冻。”   江郁无言看着前妻,“行吧,我去给你拿。”   掉头就走。   omega又拉住他,江郁回过头,“怎么了?良心发现了?”   楚文禾正色:“吃饭可是大事,我毕竟也不是治疗alpha的医生,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江郁幽幽眯起眼,他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挟住楚文禾的腰,把人撂倒在了实验台上。   不同以往,楚文禾躺倒后没企图坐起来,反倒躺平了。   江郁:“?”   楚文禾淡漠:“要干什么就干脆点,完事快去拿。”   活像上了岸就不动的金枪鱼。   江郁终究是没提起兴致干点什么,下楼回去调取数据时又遇到宁辰。   宁辰正准备下班,“怎么就你自己啊,omega呢?”   江郁:“你这个实验室有毒吧。”   “……”   等江郁把原委说清楚,宁辰陪江郁去拿数据的路上笑着拿出通讯器,又翻到早上江郁的消息。   宁辰还绘声绘色念起来:“某人上午说,‘以后的休息时间和下班时间值得期待的话,上班也变得愉快了’呢。”   江郁不悦地看着好友。   宁辰笑道:“要是以后他的休息时间和下班时间都没了,你还愉快么?” 第96章 病号   共协。   委员长办公室。   羊元洲在门口站了片刻, 抬手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柳冬炆的声音。   羊元洲知道,这次他鼓励组长去科研部阻挠楚文禾,不管结果如何, 他对楚文禾的真实态度都将难以隐藏住了。   表面看起来很不值得。   实际也是无奈。   尝试一下总比坐看楚文禾进实验室强得多。   委员长的办公桌放着处方药的纸袋, 柳冬炆因为腺体旧伤复发, 这几天一直在跑医院。   腺体受伤,是omega最凶险的病之一。   就算伤口不大,也可能引起病理性的信息素紊乱, 继而威胁到生命。   柳冬炆的实际病情保密度很高,羊元洲多少也能猜到些, 毕竟柳冬炆年轻的时候就是比alpha还不要命的工作狂, 但凡身体还受得住, 肯定不会放着共协的活儿一连消失好几天。   说柳冬炆不要命,不是夸张的说法。   omega的身体天生比同等级的alpha差,每两个月又有发热期,不接点alpha都不敢做的任务, 是爬不到这个位置的。   外面的人无论AO, 都很害怕柳冬炆, 但羊元洲不怕。   这位上司看起来脾气暴躁, 风评也不好, 却是元帅府少有的、愿意为弱者发声的好人。   当初, 楚文禾被金助理挟持,柳冬炆虽说讨厌江郁, 也不知道被挟持的是楚文禾,却也是第一个开口要求击毙金助理的人。   羊元洲的思绪回到当下。   他不怕柳冬炆。   只要他能一直是“弱者”就行了。   “坐吧。”   柳冬炆指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羊元洲低头行礼, 规规矩矩地坐好,等着对方开口。   在天气渐渐转暖的时节, 柳冬炆穿着那身黑色的长风衣,薄毛衣也是完全盖住后颈的高领款式。   烟灰缸里有几根吸到一半就按灭的烟头,有的还在顽强冒着微弱火星。   柳冬炆吸了几口手里那根烟,沉声问:   “文禾的事,是怎么回事。”   “……”   羊元洲猜到是这事了,但没想到柳冬炆那么直接。   柳冬炆的确是有话就说的类型,也不擅长隐藏情绪,往往让元帅府内的表面君子们害怕。   这性情,做刚正不阿的检察长最合适。   做没有实权还要与各方斡旋的共协委员长就很一般了。   但柳冬炆对omega有种老父亲的情怀在,不到原则问题,最多只是训斥几句罢了。   羊元洲没时间猜柳冬炆在想什么。   “是我建议组长去的。”羊元洲的瞳孔保持着悲悯,实则在微微转动,思索接下来的话,“我对楚文禾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牵扯到队友的事,难免有点情绪……”   柳冬炆:“你有什么情绪?”   “他真的不是江郁想拿到那些证据的推手吗?”   羊元洲说:“我真的怀疑,就连他刻意和您保持联系,都是为了那事。”   “你误会文禾了。”   柳冬炆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楚文禾的事,而是换了口吻:“元洲,我是看着你在元帅府长大的,你在意什么,我多少也知道点。”   这话听得羊元洲几年来头一次手心冒出冷汗来。   “……”   柳冬炆:“还记得你们被选做特种兵预备的那天么。我去轮渡接你们。”   羊元洲静静坐着,没说话。   ……   那是个雾蒙蒙的天。被选上的omega是孤儿院送来的青少年。离开孤儿院时,大家都羡慕他们,毕竟他们是元帅府第一次尝试投入训练的omega。往夸张说,是足够加载史册的殊荣。   轮渡在海上漂洋数日靠岸,来接他们的,只有柳冬炆和尹怀宁。   当时,尹怀宁的哥嫂带着两岁的小侄子来海边度假。   一下轮渡,羊元洲和其他孤儿院的少年就看到了尹怀宁将小侄子抱起来的那一幕。   尹怀宁和哥哥都是alpha,嫂子是两亲均为alpha的beta,照理说,是很难有omega小孩的。   但尹家人全家都很高兴这位小omega的到来,给了比养alpha更悉心的呵护。   羊元洲看到这一幕时,   心中对于效忠元帅府改变命运的信念就崩溃了。   可能终其一生,都比不过这个投胎到好家庭的小孩儿。   羊元洲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喜欢的孩子,直到长大都被宠爱,也知道怎么能得到宠爱。   数日的轮渡都没让他有反应,看到这位小侄子时,他忍不住想要吐。   他相信,和自己一同来到新土地的同伴,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尹怀宁让他们先在沙滩透透气再乘车去元帅府时,他们趁人不注意,欺负了那个小omega。   把沙子塞进小孩的领口,隔着衣服踩了他。   小孩一直哭。   因为沙子划在身上疼。   羊元洲一直怀疑柳冬炆看到了那一幕。   小孩是柳冬炆抱走的,尹家人似乎也以为小孩是自己调皮。但事后打听才知道,尹怀宁的哥嫂都搬去了国外,抹消户籍,他们再也找不到了。   ……   ……   办公室内的蓝白共协徽章熠熠生辉,羊元洲垂下眼皮,把瞳孔遮在阴影里。   柳冬炆说:“或许对你们来说,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点。”   “何止多了点……”   羊元洲想到楚文禾。   如果不是在江郁的档案里有记录,也没人会知道楚文禾这个名字。江郁从结婚到离婚也没提过这位前妻,羊元洲还是轻易查到了不少黑料。   就是这样品行恶劣的omega,不过是消失了一段时间,一回来,就从一穷二白开始逆天改命。   凭借一点筑巢的技术,就让江郁回心转意了,听着像笑话。   羊元洲没在柳冬炆面前说出来,反倒提起他们训练时的经历,“我们只是实验品,您也知道,肖克是比阎王还残酷的训导官——”   柳冬炆闷声:“我知道。”   肖克年轻时的手腕确实让人闻风丧胆,别说omega,连alpha都害怕。也只有宁辰那种圆滑的人能逃过一劫,连江郁都吃够了苦头。   不过,肖克事后回顾说,江郁起初肯被打压,肯定是在暗戳戳等着反抗。   因为不出一年,肖克就压制不住江郁了,甚至几次差点被气死。   训练omega的事,柳冬炆没掺和。   omega们才一两个月,就集合小团体去偷偷去告肖克的状了。   投诉信层层上递,元帅找肖克谈话,却是肖克砸着元帅办公室的帅案说:他们干这一行,想和alpha们有一样的存活率,就得吃一样的苦!   柳冬炆向来不服肖克,但这话,他的确无话可说。   几年后再提起这事,也有人说,如果当年那些omega是交到江郁手里,情况会不会好很多。   柳冬炆觉得不会。   如果是江郁,压根就不会有人敢出来告状。就算告了,以江郁的性格,也会把这人揪出来收拾一顿,死了也要鞭尸。   柳冬炆选择宽慰眼前的羊元洲:“我明白你在意什么,但这些不是你针对楚文禾的理由,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羊元洲:“……”   柳冬炆按灭了烟头,皱着眉头:“如果再有,你就离开共协,回梅泽去吧。”   羊元洲这才抬起头来,又很快低下头去,后牙咬了咬,很快调整好状态,用驯服的语气说:   “对不起,看来真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会反省的。”   离开办公室前,羊元洲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身体陷在皮椅中的柳冬炆,“我对共协的忠心您知道的,如果您有难处了,我愿意分担。”   柳冬炆听懂了那话里的暗示,只说:“委员长不是美差,我自有打算。”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柳冬炆拨了下鼠标,黑屏再次恢复界面,一封半个小时前拆开的邮件,署名江郁,发来的是一个看似无厘头的文件。   那个文件是一份元帅府系统后台的搜索记录,在顺心诊所着火的前一个月,顺心诊所和他替楚文禾署名的新家被搜索了421次。   柳冬炆看得出江郁查内部系统的意图,只是这结果,明显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因为那片区域盖了新楼,又面临地下管道维修和户籍普查,不知多少部门都搜过,有共协账号的搜索记录再正常不过了。   可江郁在邮件里配的文字很有趣:【多令人惊叹的反侦察能力啊】   一句话,就做实了那场火灾和内部脱不了干系的事实。   ……   而羊元洲,一出了元帅府的写字楼,就拿出通讯器拨下了一个号码。   “谢雨,是我。实验室的事还是算了吧。”   羊元洲迈着轻快的脚步下台阶,“只是上次的火灾太遗憾了,你想杀柳冬炆,我还会再帮你的。”   听筒里传来谢雨的声音:“你的消息有误,柳冬炆那天根本不在诊所。还好楚文禾正好不在家,否则我误杀了他,肯定会被参谋长盯上的。”   羊元洲喃喃着回话:“是啊。差点误杀了楚文禾,也太惊险了。”   ……   ……   梅泽。   每次换季都是最忙的时候,换春季又要处理大批的冬装,梅泽上下负责流水线的部门忙到生物钟颠倒。   随着新装上市,外面的媒体、时装周、博览会也紧跟排满了日程。   今天,设计师们在三楼的展示台交流新规划,来了十几家媒体,长枪短炮等着采访莫兰德。   莫兰德的胡子留得比之前茂密了不少,身穿笔挺的西装,胸前戴着奖章,他是去年omega服装作品卖出最多的alpha设计师。   这项殊荣不觉间蝉联三届,已经是殿堂级的人物了。   小裁缝比自己得了奖还要开心,他最近开了汤博直播踩梅泽的天价缝纫机,小小的个子挤在莫兰德身边,希望自己也跟着入镜赚点流量。   莫兰德大方让了点位置给他,认真听着记者的问题。   一连几个家长里短的提问过后,旁边的记者递上话筒:“莫兰德先生,请问您对于连续三次获奖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像之前两次,我还是要感谢各位的支持,以及我太太的支持。因为他的爱,我才能设计出那些作品。”   莫兰德和蔼地笑着说:“不过,听说某人也要开始设计omega的衣服了,明年这个奖可能就不是我的了吧。”   记者激动道:“您和太太真的很恩爱啊。您是怎么平衡自己的工作和家庭的呢?”   莫兰德:“呃,其实我们没有因为这种事闹过矛盾啦。我太太在家照顾三个孩子,我也会在努力挤出时间陪他的。”   记者:“真是让人羡慕啊!”   莫兰德腼腆:“没有,真心相爱的夫妻都是这样的!我总觉得,工作太忙,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借口——”   咔!   板擦从卡槽拔下来的声音。   江郁站在白板前,刚才签名的最后一笔,郁字右半边的竖不小心写长了,正拿了板擦抹掉多出去的半截。   莫兰德回过头。   记者们吓了一跳,平时江郁看到他们,溜得那叫一个快,今天竟然还出动静了。   他们扛着摄像头面面相觑,想着机会难得,要不要抱着被摆臭脸的风险顺便采访一下江郁。   今天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江郁人在,他们和莫兰德聊得还是家庭与工作的话题。   前几天江郁在汤博发完戒指的照片又没动静了,今天要是能得到点响应,那流量简直就要爆掉了。   记者们正想鼓起勇气过去,江郁合上马克笔,已经自己走来和莫兰德讲话了。   卧槽——!   老天爷赏的机会!   趁江郁还火,该上就得上。   就江郁这年轻不怕得罪人的作风,哪天再把元帅府背后的资本得罪了,到时候天赐的热度也得离他们远去。   记者们面面相觑,合计了一下,招呼摄像师,一起凑过去了。   先看一眼无名指的戒指还在,很好。   再看一眼准备的问题,全都是怎么工作之余关照家庭的,似乎和江郁不太适配。   汤博那些网友隔着一层屏幕,看江郁就滤镜很厚,而他们这些记者,和江郁可算是老相识了,太清楚江郁的成分。   江郁一看就是不会因为omega耽误工作的人。   打定好基本立场,记者们搓着手上去了。   “哎呀,江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还要摆出一副笑脸。   记者笑岑岑问:“您才结婚没多久,又要去数字未来时装周。那地儿挺远的,飞好几个小时,家里的omega一定很舍不得和您分开吧?”   江郁:“……”   一句话没说,眼尾略带刀子。   记者暗忖不妙,立马调整问题的风向:“啊,其实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夫妻要相互体谅,要是不能体谅伴侣忙事业,那也不太适合结婚了呵呵呵。”   江郁:“……”   莫兰德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江郁快烦死了。   这年头alpha忙事业顾不上omega的不少,omega一到发热期还不见alpha,共协的心理咨询电话都要打爆了。   记者会这么说话,是摆谱江郁肯定也会遇到这种问题,莫兰德也只盼望江郁忙起来别凶家里的妻子才好。   莫兰德还热心搂江郁的肩膀,替他把记者掉在地上的问题捡起来。   “他还年轻呢,肯定是要忙事业啦,以后会好的!”   江郁不冷不热叹了口气,已经有要走的意思了。   旁边的记者一看没戏,后悔冷落了这么热心肠的莫兰德,趁机递上话筒:“您这边是怎么看待一方忙事业不顾家的呢?”   不想,走了几步的江郁突然回过头,“这个问题好。”   记者&莫兰德:“??”   ……   ……   元帅府,科研部。   楚文禾看录像看到脖子都快僵住了,几天前江郁拿来的存档他还没看到,早知如此,也不用要得那么急了。   晚上7点,实验室的omega吃晚饭的时间。   楚文禾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敛了一下身上白色的工作服,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实验室距离宁辰他们工作的地方不远,坚硬的落地玻璃罩里,有能够容纳几十个omega活动的空间。   涂抹了楚文禾信息素的玩具熊,就摆在用餐的桌旁。   据说,起初放进去的时候,omega们当场就把那只熊撕了个粉碎。   楚文禾观察他们好几天了。   这里说是实验室,更像设施高端的托管所,也像个独特的生态圈。   据说宁辰尝试给他们换过4次环境,最终是借鉴了omega们从前住过的孤儿院,才成功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起初,有一点动静就会引起他们的狂躁,经过几年的治疗,虽说没唤醒他们的意识,但起码可以接受外界的信息了。   楚文禾抬头,比如这台安置在墙面的显示屏。   之前omega看筑巢有反应,也是通过它看到了许今的直播。   也是这台显示屏,让楚文禾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alpha。   科研部的日子不分昼夜,二十四小时不熄灯,又因为大量信息需要保密而隔绝外界。在这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此刻,几个用勺子吃饭的omega围在桌前,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乖乖吃饭。   他们穿着统一的蓝白条服装,为了防止斗殴咬伤腺体,也佩戴了简约的白色项圈,颈前挂的坠子上还标着数字。   节目开始播放,屏幕下方的omega眼神呆滞,显然对今晚的节目没有兴趣。   屏幕内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里面是有钱人的世界,缤纷绚烂的彩色世界。   记者把话筒递向江郁,“看到您是有家庭的人了,我们真的很为您高兴啊。请问您是怎么看待一方忙事业不顾家的呢?”   好突兀的问题。   楚文禾脑袋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其实楚文禾不怎么关注荧幕前的江郁,光是现实生活他就看够了。   江郁的镜头感很好,没有佩饰的西装十分得体,也完全压得住几乎没有滤镜的镜头。   只见江郁露出温和的笑意:“还是要关注另一半的情绪吧。我觉得事业再忙,也比不过身边的伴侣,这在我心中已经算‘常识’水平了。当然,也不是谁都做得到。”   这是直播,弹幕已经飞过“模范alpha”“好不可思议的回答”“alpha们都学学吧”“真没想到江郁会这么说”“他妻子好幸福”等几十条评论了。   楚文禾:“……”   可惜这份无语也没什么人能和他共情。   楚文禾也没什么心情先吃饭了,他跑到天台,在阵阵大风中给江郁打电话,他正好打算这两天出去一趟。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你陪我去一趟?”   顺便两人还能单独待会,免得这alpha阴阳怪气整出些腔调来。   江郁:“可以啊。”   但又很快说:“只要不是去见刘家那对小夫妻就行。”   楚文禾:“为什么啊?”   他就是要去见宋明艺的。   对面许久没说话,最终,江郁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你想好了时间发给我,我去接你。”   楚文禾:“好。”   外面的风不小,楚文禾边往回走边说:“我先挂了,外面说话不方便。”   他逆着天台的强风走,衣服被吹得鼓起。   好不容易摸到铁门,用力一拉把手,手一滑没拉住,又顺势并拢手指扒住了门框。   语音那边还没挂,江郁周围也不安静,似乎在开车的路上,偶尔能听到迎面过来的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楚文禾忘了戴耳机出来,把耳朵往听筒贴着。   然后,他听到对面的alpha说:   “我想你了。”   不是挑逗,也没有轻佻的语调,是很平淡的语气。   楚文禾在那一瞬间没绷住。   还没由得他消化突如其来的酸涩情绪,勉强拉开半截的铁门被更强劲的风猛地一带——   江郁没等到楚文禾的回应。   他就听见砰的一声,然后就是楚文禾的惨叫。   ……   ……   科研部有医生坐班,看了下说应该没伤到骨头。赶在晚休的时间,江郁看得出楚文禾不想再麻烦医生拍片,就把人带去了就近的中心医院。   楚文禾扶着撞到的手指,因为疼痛,他皱紧眉头,眼睛一直眯着没睁开过。   拍完片子,江郁把外套环在他身上,摇着头感慨:“这下好了,你也不用发明天见面的时间了。我得陪着你了。”   数日不见,再次被alpha的手臂环住,楚文禾在手指的剧痛之余,竟然还感觉到了一丝腺体的反应。   omega正常的生理反应,表现为后腰的筋肉发酸,腿发软,想要更多。   一丝疼痛又拉回了他的意识。   “嘶……”   江郁嘴上说他,眼神里的心疼是完全遮不住,拉过他的手,“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楚文禾一只眼睛冒泪了,另一只眼还睁着看alpha。   “前两天骗你说手不舒服影响吃饭,”江郁说得平静,“没想到这就报应在你身上了。”   “——!!”   楚文禾抬腿踹了江郁一脚。   路过的几个病号心里咯噔一声,这omega咋搞的,这么好看的alpha也家暴,不怕跟别人跑了么。   “以后换我喂你。”   江郁把他的手放到唇边吹,“这下你可不能拒绝我去找你了。”   正如科研部的医生说的那样,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肿几天肯定没跑了。   照例拿了止疼药和涂抹用的药膏,两人一同出了医院。   楚文禾走在后面,“送我回实验室吧。”   江郁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乐意地答应了。   开车回去的路程不长,这个点赶上城市的打工人下班,在红绿灯堵了片刻。   去医院的一来一回,天色暗了,已隐约能看到星辰。   楚文禾还惦记自己没看完的数据。   “他们适应了我的信息素,但宁辰的意思是暂时别进去见他们,我也觉得,他们虽然没有了意识,但排外性很强。就算不会攻击我,也不会把我看做自己人。”   “是这样的。”江郁摘掉腕表活动手腕,冷笑说,“他们清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人。”   楚文禾一怔。   江郁:“你继续说。”   楚文禾正色:“所以,我要更深入地了解他们,除了他们的起居,还有他们的心理。可惜样本太少了,也难怪宁辰那么久都没有进展。”   听到这里,江郁拨转方向盘,轻笑说:“这一点,你不是已经有思路了么?”   楚文禾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你去找宋明艺不就是想问这个么。”江郁看他,“曾经受伤到差点濒死,还在死前筑过巢。宋明艺的经历和他们几乎一样。”   楚文禾:“……”   江郁:“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个清醒的。”   “……”   楚文禾心中感慨alpha的敏锐。   ……   在车库停了车,江郁伸手为他解安全带,“那你何必跑到人家家里去呢,打个电话问不就得了。”   楚文禾不明白江郁为什么这么排斥去那对小夫妻家。   “可我听他说最近怀孕了,也想去探望他。omega在孕期想筑巢的话,注意事项会变多。”   说到怀孕,楚文禾又想起一件好事忘记告诉江郁。   “前两天蓝毛给我发消息,说娜卡莎好像也有好消息了,抱去宠物医院时,医生说日子还短测不出来,要过段时间再去。不过八成是有了!”   “……”   江郁陷入了接连的沉默中。   楚文禾:“怎么了。”   江郁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越看越往下,又看向前方,笑说:“没什么。”   这语气,   明明就是有什么。   “你那些录像看了多少了。”   江郁转移了话题,“你把要留意的事项告诉我,我和你一起看吧。”   ……   ……   两人在科研部的休息室凑合了一晚上,那是给楚文禾的地方,一个人睡着宽敞,两个人睡就有点挤。   楚文禾还带了笔记回来,两人凑在床头一起看。   后来,楚文禾也忘了什么时候困了,就窝在江郁怀里睡着了。   那一觉睡得很死,第二天愣是被手指的痛感弄醒了。   江郁:“今天还去吗?感觉比昨晚肿了些。”   “要去的。”楚文禾咬着后槽牙,“把止疼片给我,一会儿就能见效。”   ……   两人几日不见,说话做事都比从前顺畅了不少,许是前些日子的磨合还是有用,说些家长里短也不觉得违和。   楚文禾洗脸时动作不大,他起床时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脸上还红扑扑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把江郁冷落了,再次见面,江郁除了给他披了件衣服,又抱着他睡了一觉,没再做什么亲密的事。   去宋明艺家的路上,江郁看着车内的导航,突然感觉到楚文禾在看自己。   “怎么了?”   “没。”   楚文禾很快收回目光,拉了下衣角。   ……   ……   等两人到了目的地,早就等在家里的刘洋和宋明艺热情地跑到门口来了。   宋明艺还没显怀,刘洋已是担心得不得了,刚把两人安顿在沙发,回头看到往外端红茶的妻子,赶紧跑过去接,“让我来吧。你和苹苹他们说话去。”   江郁的眼神没从刘洋身上离开过,心生鄙夷。   好好的一个alpha,不就是老婆怀孕了么,尾巴都快长出来了。   这对小夫妻似乎永远没有反生期,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恩爱,没有丝毫做作,就是激动起来完全不顾旁边人的死活。   江郁打心底里“讨厌”他们。   楚文禾很淡定地喝茶,感到由衷欣慰。   刘洋戴着围裙,把红茶和餐点都周到地安排好,在宋明艺旁边坐了下来。   “哎呀,真是贵客呀。上次你们来都是好久之前了吧,明艺好多次都惦记着苹苹的救命之恩呢。”   刘洋笑着说:“其实你们对于我们家,也不只是救命之恩了。”   江郁顿了一下,   拿起镊子缓缓把柠檬片夹进杯子。   楚文禾从茶杯里抬起眼。   刘洋满脸写着兴奋,“自从明艺学会筑巢,他筑了好多好多,每次都要让我钻进去看,我真是太幸福了!这个孩子就是在巢里有的!!”   江郁:“……”   刘洋说到一半,激动到搂住妻子的肩膀,“偏偏我们认识的omega朋友都不会筑巢,我这种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地方可以分享!!”   江郁看着刘洋,“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刘洋惊愕指着自己,高兴道:“你夸我?你这样的人还能夸我有本事?”   江郁放下茶杯,笑意岑岑:“我这辈子不知道听过多少人讲话,能让我生理不适的、也就只有你了。” 第97章 坦白   楚文禾不研究alpha, 也好奇江郁这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他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江郁是父母离异,两人的人生经历共同点也不少, 却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看江郁这副狗样, 想来也不是受人影响, 纯粹野蛮生长出来的。   ……   江郁放下搅拌红茶的铁勺。   对面俩人还在亲密,刘洋没什么反应,宋明艺却掐起腰:“你也不要这么说我的alpha嘛。”   “就是。”   楚文禾应和。   江郁本来也没想搭理宋明艺, 楚文禾这一开口,就有点忍不住了。   “是呢, 人家也知道维护自己的alpha, 你是学不会的。”   楚文禾:“……”   只想说你自己找的。   ……   喝完红茶, 宋明艺又带楚文禾去二楼看了自己筑的巢。前后四个起居室,到处都是宋明艺留下的痕迹。   毛茸茸的巢遍布各处,看得出宋明艺很喜欢浅色毛皮的材质,就算不拿毛毯做底基, 也会弄条毛绒围巾装点。   楚文禾仔细看了每个巢的内部, 说:“你做的巢太闷了, 如果对选址没太多要求, 就尽量离通风好的地方近些吧。”   说着, 又回头嘱咐刘洋:“你们这个房子虽然大, 我看他喜欢闷在狭窄的空间里,一定要留意换气。”   刘洋:“窗口和门口会不会不太安全?”   “门口不行。”楚文禾探头看了眼, “窗口再加固一下吧。”   “我今天就电话约工人上门。”   刘洋拿着录音笔,一丝不茍做着笔记。   笔记本是高端羊皮纸做的, 已经用了三分之二,写的都是要留意的事。   江郁走在最后, 一般这种事他都会找个地方自己待着,今天罕见跟完了全程,满脸写着嫌弃。   alpha原本就只占总人口的20%,要是都像刘洋这般对omega的满心热切,就能减少一半的高级岗位竞争压力了。   没有人知道,江郁最不会对付的就是刘洋和宋明艺这种没什么羞耻心的人,还有那个听不懂人话的蓝毛。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文禾把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又简单检查了宋明艺的腺体。   “我听说,之前被挟持的事让你的发热期日子乱了。”   宋明艺羞赧:“我也是这么才有的。”   楚文禾接连点头。   omega只会在发热期受孕,所以不发热的时候是不用做避孕措施的。看来是小两口没注意,宋明艺的发热期日子乱了才意外怀上的。   楚文禾端起宋明艺的手:“还好,你嫁的alpha靠谱,不用担心孕期没人照顾。多少omega羡慕你还羡慕不来。”   江郁撩袖口看腕表的动作一僵,他总觉得楚文禾话里有话。   这时,   宋明艺笑道:“文禾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   楚文禾后背一凉,他没接受过特种兵的专业训练,竟然也感受到了alpha钉子般的视线。   “我……”楚文禾稍一犹豫,坦然说,“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这人心思重,想得太多。”   ——其实是当omega不到一年,还没完全接受“能生育”的自己。   说完这话时,楚文禾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看到江郁的反应。   什么反应都好。   心底萌生的好奇让他忍不住回过头。   江郁却站在确认笔记的刘洋身旁,幽然说:“看到没,omega刚怀孕就把所有精力给了肚子里那位,你就等着被冷落吧。”   刘洋登时瞳孔地震。   江郁笑森森说:“好好的两人世界从此被第三人分享,个中滋味,要只有你能深切感受——”   “干什么你!”   楚文禾拉开江郁,对刘洋说:“你别听他乱说,你和宝宝都对他很重要!”   江郁却看着他,手指拨动他耳垂边的棕色卷发,见他躲开也不在意,“你当医生有没有接触过、只想看omega因为自己怀胎十月却不想和小孩分享omega的alpha。”   楚文禾张口就来:“那都是对omega太有占有欲——”   说到一半,意识到江郁说的是自己,楚文禾轻轻翻了白眼。   ……   楚文禾在小夫妻家待了四个小时,把交待宋明艺的事都说好了,才提到实验室遇到的难题。   正如江郁所说,宋明艺恰好是最合适的参考对象。   经历过濒死期筑巢的omega,楚文禾做筑巢指导师多年也没碰到过。   询问前,楚文禾拉着宋明艺坐好,“我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真的没关系吗?”   宋明艺抓着头发,“文禾你真的好温柔啊,不用在意那些的。”   楚文禾非常在意omega濒死筑巢,是因为omega原本可能有逃生的机会,却在生命急速流逝的宝贵时间把自己蜷缩进巢穴。   楚文禾对筑巢很迷恋,唯独这个现象,他仅仅停留在猜测层面。   他也有过一次父母暴力下的濒死,心中有一个答案,但他当时毕竟是beta,不知道是否有参考性。   宋明艺捏着下巴想了两分钟,始终没给出答案。   楚文禾几乎要放弃了。   不是所有病例都能把自己的感受准确表达出来,况且是宋明艺这样把快乐放在第一位、又很少去思考深层感受的omega。   宋明艺在下一刻开口了:“其实,我没以为自己会死。”   “——!”   楚文禾掩住激动。   一样的,和他是一样的。   宋明艺:“我想找一个有alpha味道的地方,也希望alpha能找到自己。筑完巢,我就昏倒了。”   楚文禾想起自己曾看过动物的案例,城市中很少见到鸟类、流浪猫的尸体,也是动物会在濒死前去到隐蔽的地方,然后就死在了那里。   omega的情况更复杂点。由于天生体弱,性格也相对温顺,腺体会为了保住omega的生命,会在紧急时刻释放特殊的激素,督促omega求生。   求生状态的omega可能与平时判若两人,比如,哪怕是嘴巴严实的人,也可能把天大的秘密说出来。   这也是军队不愿意接收omega入伍的原因之一。   江郁:“所以omega的审讯最适合用水刑。omega见血很容易死,水刑能重复183次濒死的状态却不会致命。”   楚文禾:“……”   “别这么看着我,”江郁平淡说,“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的通讯器收到讯息。   【宋明艺:抱歉哦文禾,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太多东西,我慢慢想,想到了再联系你哈(mua! )】   江郁:“还是回实验室对吧。”   “嗯。”楚文禾应道。   江郁:“……”   “不是你让我来帮忙的?”楚文禾看他,“我努力你不开心?”   “开心,也有点担心。”   江郁把止痛的药片倒出来,“药效早过了吧。”   楚文禾的手缩了缩,他在中途就感觉到了隐隐疼痛,宋明艺见到他太高兴了,拉着他有说不完的话,盛情难却。   江郁:“我知道你急于救治他们,也有正确的治疗方案,但你不能垮掉。”   他们还坐在车内,   出了刘家一千多米就停在了路边。   楚文禾等着alpha给自己换绷带,闷声说:“你之前那个家,离元帅府和梅泽都不远来着。”   江郁抬起头,“……”   楚文禾却及时垂下了眼。   两人的眼神错开了。   ……   元帅府和梅泽挨着,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楚文禾提起的那个家,就是发热期住过的那个公寓。   比起羊波湖附近的二层小楼,楚文禾更熟悉公寓的环境。   看江郁的眼神,   似乎没以为他会这么说。   回程的路与来时没有太大的不同,江郁在车库停完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接楚文禾下来。   虽是公寓楼,由于独特的户型导致住户们相互见不到,江郁手里的钥匙卡也只能打开自己的那一层。   一进到电梯,楚文禾就感觉到脸烫了些。   狭窄又没人的空间,alpha总会猝不及防扑过来给他点惊吓。   然而,这次江郁站在他前面,按完楼层就没再动了。   楚文禾透过楼层键旁反光的金属看江郁,只看到alpha平静的神色。   怪事。   最近alpha真的老实太多了。   楚文禾对两人感情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因为巢的事轰走了对方,后来他一头扎进工作,直到手被挤伤才发现冷落alpha挺久了。   不会是过劲了吧。   他也知道江郁的耐心其实很少。   光看被频繁丢弃的衣服就知道了,且不说江郁还是对衣服足够喜爱的设计师,丢起来照样不手软。   叮。   电梯门开启。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江郁走在后面,确认了电子锁运行正常。   楚文禾没停留,走过全身镜,看到江郁脱下外套放在了等待清洗的衣篓中,接着又去确认了浴室的温热水开关。   “……”   楚文禾停在衣篓前,“这件西装外套能给我么。”   “你帮我放进消毒舱下面的洗衣机。”江郁人还在浴室,“消完毒你就拿走吧。”   ……   楚文禾觉得完全没必要洗。   这件衣服,江郁最多就穿了几个小时,因为除了alph息素,他还闻到了出厂润香的味道。况且,还是件外套。   听说昂贵的衣服不能频繁清洗,江郁肯定知道,不怕洗是因为本来也穿不久。   不过,终究不是自己的衣服。   楚文禾把江郁换下来的西装外套、衬衫连同西裤都抱去洗衣机。   几天在实验室,那里的人工作服捂得过于严实,闻不到半点味道。   omega生而嗅觉灵敏,对信息素的环境更是依赖,虽说信息素浓度太高的地方不好,一点都没有,就好似鱼在过于澄澈的水中。   ……   ……   江郁擦着头发出浴室,一眼看去找不见楚文禾,心跳都漏了一拍。   走过客厅,想去卧室确认时,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落地的洗衣机开着侧边的送衣口,楚文禾宛如一条伸长了身体的兔子,上半个身子在里面,只留了腰以下的部分在外面。   那两条腿耷拉着,拖鞋掉了一只,露出了白白的细脚踝。   “——!”   江郁丢了毛巾立刻去看。   还好楚文禾不傻,提前断掉了洗衣机的电源。   “喂。”   江郁蹲身看他,拍了下他的屁股,“出来,困了去床上睡。”   这时,洗衣机的滚筒里传来楚文禾的声音。   “你看到宋明艺筑了很多巢吧。”   “……”   江郁可没兴趣听别人的事,他拖了一下,楚文禾两条胳膊故意卡在里面,动也不动。   须臾,江郁会意了,这omega是有话要说。   一定要这样说么。   楚文禾:“那是刘洋没陪在身边时筑的,宋明艺远比一般omega需要alpha的呵护,他的筑巢量超过了九成九的omega。”   江郁安静等着下文。   楚文禾:“如果alpha一直在身边呵护,omega感到满足的话,就不会筑巢。”   说完,楚文禾又顿了两秒,“严谨点说,就算筑巢,也不是出于补偿作用,而是单纯想筑一个有alpha味道的东西玩罢了。”   江郁不冷不热笑道:“出来吧,不用拐弯抹角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文禾此刻正把脸埋在衣服和衬衫里,这台洗衣机只洗单衣,内部的空间不算大,反而更能清晰地嗅到alpha的信息素。   他借宋明艺,把自己前些日子不筑巢的原因说了。   所幸江郁是聪明的,一听就懂。   这几日江郁配合他整理好数据,偶尔来实验室看他也没打扰,还提出帮他一起确认录像,楚文禾也感觉到,alpha是值得依靠的。   想到这里,楚文禾又把脸在发凉的衣料里埋了几秒,才试着慢慢往外退。   既然都说开了,   他也没必要藏在这里了。   几日没在江郁身边,他已经着急去沙发把它们筑成巢了。   总之,alpha还是不错的。   楚文禾释然想着,挪动向外撤退,还在想自己就装什么都没说。   然而,洗衣机外的那只手堵住了他的退路。   楚文禾:“??”   “你这姿势不错啊。”   外面传来江郁笑他的声音,手还推住他,“要么再待会儿?”   “——!!”   楚文禾接连蹬腿,叫道:“你别乱来,快放我出去!!”   江郁笑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拖他出来。   楚文禾坐在地上,小脸煞白。   他完全知道江郁刚才那话的言外之意,只是他堵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上半身也挣扎不动,想想就太刺激了。   “你看你。”江郁捏了下他的脸,“你不是受伤了么。我又不是禽兽。”   不过,看他的眼神却留了点试探的意味。   江郁很快起身换上笑脸,“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等你好点了,考虑一下么。” 第98章 私密   江郁说这话时就蹲在他身边, 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在他的鼻息间,楚文禾不自觉后靠,脊背抵到了洗衣机上。   “怎么。”江郁微微歪过头, 笑着看他, “几天没见面, 对我‘生疏’了?”   “……”   楚文禾瞳孔右瞥,“不是你先生疏的么?”   洗衣机断了电,冰凉的金属质感透过一股微凉的气息钻进楚文禾的脊背, 客厅的家具陷入沉寂的空气中,唯独这片小小的区域, 有勾出火星子似的暧昧。   江郁眸色深了些:“这样啊。”   说着, 拉正他的下巴, 低头就要吻他。   楚文禾憋着一肚子被看破的火,抬手推住alpha。   “哼……”   江郁佯装无奈,酸溜溜说他:“某些人先冷落了别人,等回过味来了, 又在心里暗戳戳抱怨对方给的呵护少了, 还不好意思直说。”   楚文禾当时就被说得满脸绯红了。   肩膀不自觉收紧, 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他发现江郁其实从来不骂人, 人前人后都是说话半点脏字都没有的文明精英。但就是能把人看透, 把最羞于见人的东西摆到明面上。   杀伤力极大, 不像刀剑,不像斧锤, 像扎进指缝的针。   江郁的短袖衬衫露出小臂和上臂的半截,伸向他的手骨节分明, 手指绕过他的发丝。   他被堵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宽敞的客厅, 却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要补偿你了?”江郁笑说,“躲什么呢,到底给不给亲?”   楚文禾想和这人同归于尽。   他也是认识江郁后才发现自己有自毁倾向的。   《不会筑巢的omega》是感情流吧,感情流的主角攻发现受抱怨自己,不应该先检讨一下,再充满歉意地给伴侣一个拥抱,顺便说点好听的话?   楚文禾持续脸红:“别在这儿……”   他因为江郁那几句话对洗衣机ptsd了。   抓紧离这个晦气的洗衣机远点,他每次都被这alpha带了节奏,不知不觉中衣服就解开了。   严重怀疑江郁惦记着趁他不注意把他塞回洗衣机。   为什么一个不近男女色的alpha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花花肠子。   ……   楚文禾早就习惯了比较“突然”的江郁,事后他也不记得怎么开始的。   后来,对江郁有了点好感,这种事被带着节奏走,也省了他扭捏难受。   现在,他们说好了要久违地亲密一下,此刻楚文禾坐在沙发上,和江郁面对面,说不出的头皮发麻。   严重怀疑江郁发现他适应了从前的节奏,要给他点另类的刺激。   江郁看着他,像看一件摆放在柜橱中的精美展示品,目露爱意,同时也享受着把他牢牢掌握在手里的感觉。   楚文禾:“……”   他们是不是说好了要干点什么,为什么光看着他,为什么还不动手,这种感觉真的非常让人焦躁又空虚。   接着,江郁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手指挤压他的嘴唇。   楚文禾整张脸只有眼珠在动,印象中江郁很少做这个动作,通常都是伸一只手过来,空出另一手随机找点别的事做。   可江郁反倒落寞说:“其实,是我想你了呢。”   年轻的alpha眉眼间跟着配合,做出那副让人忍不住心疼动容的样子。早先还有点表演痕迹,现在已然炉火纯青,可能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楚文禾拨弄自己的手指,“你以为,我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发热期怎么还不到呢……”   江郁嘴里碎念,凑近他的脸咬他的嘴唇,“我什么时候才能发有两枚婚戒的汤博。”   alpha没在唇畔停留太久,又绕颈而来,咬他还留着些许齿痕的腺体。   楚文禾被咬得哆嗦,“喂,你……”   他想说你轻点咬,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咬到他发热,平白给宁辰添麻烦。   “我心里有数。”   江郁也好心提醒,咬他的力道却加重了不少。   那是alpha面对omega的天性,等到楚文禾以为今天的重点就在腺体了,江郁又掰正他的脸。   推倒他,欺身压到他身上,猝不及防地加深了起初那个潦草的吻。   楚文禾完全猜不到心性不定的alpha下一步想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被卷入信息素的漩涡,腺体分泌快乐的感受,一遍遍提醒他当个omega真不错。   江郁的手扫过他的脸侧,颈侧。   他陷在沙发里的身体被压得紧实,几乎是完全被遮盖,压根没有半丝挪动的空间。   ……   ……   元帅府,科研部。   宁辰来上班,听说楚文禾出去几个小时没回来了,笑着对前台说:“不要紧,他跟江郁出去,肯定是有事吧。”   楚文禾会留下当天的工作笔记,宁辰没有干涉过楚文禾,但每天都会来确认之前的进度。   宁辰翻动记录本。   【3月2日18点30分,第二次尝试融入omega的集体,失败。omega失去了思考事物的能力,但他们的集团仍有内部运行的原理】   【他们不会排斥我与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区域,同样,他们也不会接纳我作为其中的一员】   【如果我不能克服这一点,就永远无法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辰知道楚文禾不是吃喝玩乐去了,他翻动笔记,发现后面全是空白。   按照之前的惯性,楚文禾会写下一步去干什么。   这也是前台有点担心的原因。   玻璃罩里的omega们刚结束午睡,他们的起居分成几片区域,有足够宽敞的空间,却无法踏出这里一步。   那个涂抹了楚文禾信息素的小熊乖巧坐着,omega们只感兴趣了几个小时,现在从它身边走过,已然是完全当做空气了。   即便如此,楚文禾依旧没法进去。   这是宁辰早就观察到的情况,为了不影响楚文禾的思路,他没有告诉楚文禾,自己的团队也是卡在了这一步。   科研团队不缺擅长研究omega心理、同时自己也是omega的咨询师,最有资质的咨询师,也没能把团队的进度推近哪怕是一点点。   “先停下我们的计划。”   宁辰抬眼看屏幕,对旁边的研究员说:“把所有的资源都拿去配合楚文禾。”   研究员深知事关者大,有点担心。   宁辰淡淡说:“成功和失败都是正常的,我们会失败,他自然也会。只有一点,我们不要放过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   ……   江郁也不会放过欣赏楚文禾各种表情的可能性。   楚文禾显然在啃咬和亲吻中瘫软了。   他抬起蒙了层雾的淡绿色眼眸,感觉到alpha咬他的耳朵,和他说了些情话。   等到视线再次能看到灯光,楚文禾只觉得身体一轻,江郁躺在沙发,把他抱到了身上趴着。   楚文禾后背轻快多了,低头喘着气。   “我又想继续亲你,又想听到你的声音呢。”   江郁说着看似不相关的话。   手臂环着他,手指顺着他的脊椎侧边慢慢向下,曾经在他的发热期,手指停留在腰椎不动了。这次倒是没加半点试探,就从身后伸进了他的裤子。   “——!!”   楚文禾额间冒汗,下意识咬住嘴唇。   “……”   他的手抓着江郁的肩膀,指间因为用力深深嵌入alpha肩处的肌肉,那个动作顺便能让他撑起身体。   但没多久,他就是彻底趴着的动作了。   脸落在alpha的颈边,他感觉到自己气息滚烫,江郁侧过脸,空出的那只手摸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眼睫。   亏得这动作如此温柔,可另一边却是——   “……!!”   楚文禾的声音压抑不住了,他嘴上是单音节,心里却骂得挺脏。   江郁似乎是听到了般,笑着亲了他的嘴唇,低头咬开他领口处的扣子。   楚文禾没心思关注逐步敞大的领口,他已经感觉自己差不多了,alpha比他更能清楚地知道他差不多了,却忽然停了下来。   “?”   过于糟糕的感觉。   楚文禾动了动,终于睁开挤压许久的眼眸,他看什么都是隔着一层水汽似的。   江郁也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知道他什么状态,还佯装不懂。   须臾,楚文禾抓着alpha肩膀的手推了推,算是催促。   “……”   江郁还是玩味地看着他。   楚文禾:“快点……”   “好。”   低头埋向他的胸前,另一只手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   “——!!”   久而久之,等到他想挣扎了,空出的那只手就派上用场了。   江郁唇边噙着一抹恶劣的笑意,死死把着他的腰,不放过每个细节地看着他。   ……   ……   楚文禾趴在沙发上想,起码两周,别让他再和alpha有任何接触比较好。   江郁把大半个沙发都留给了他,低身亲吻他的额头,拨开他因为汗水打湿凌乱贴在额头的碎发。   “你每次都不解决,没事么……”   楚文禾鬼使神差问了句。   “自是不会当着你的面了。”江郁还安慰他,“没关系,看到你舒服,我也会舒服的。”   楚文禾翻了个身,   眼神没控制往alpha身上乱瞟。   “行了,别看了。”   江郁笑着探过手来,指尖落在他的腹部,看到他僵住,手指又往上滑了一截,“大概到这儿吧。”   “——!”   楚文禾紧紧捂住了脸。   这发神经的alpha在说些什么。   救命啊……   ……   ……   楚文禾倒头睡了几个小时,自然醒后吃了顿饭,洗个澡就要走了。   江郁送他回科研部,送到门口却没有走的意思。   路过前台,楚文禾要登记的地方,江郁走过去,前台的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停下手里的工作,同时恭恭敬敬低下了头。   楚文禾没留意那些人,照旧和江郁说话:“就送到这儿吧,你走吧。”   这话听得前台所有人都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竟然敢这么和参谋长说话的吗……   空气瞬间静得吓人。   楚文禾也感觉不对劲了。   其实科研部的研究员也和他聊过江郁,他每次都说“这人还凑合”,然后每次都会收到对面长久的沉默和礼貌的微笑。   江郁:“我陪你。”   “……”   楚文禾警惕:“不、不用了吧。”   江郁:“算是后戏。”   前台众人:“?????”   楚文禾赶紧拉着江郁走了,他怕江郁再说出点什么更出格的来。   “不是还有很多没看完的监控么。”   江郁说:“你照常忙你的,我帮你看,不会打扰你的。”   楚文禾想说你也有你的事,实际情况来看,江郁远比他要处理的工作多。可他确实没见过这人疲惫的样子,假装的他见过,真的他没见过。   alpha确实比omega有太多精力,也完全卷得动。   陪omega过发热期虽是有公假,但alpha回到家里也是三天两夜几乎不休息,这远远超出了普通beta的体力负荷。   两人路过omega们晚休的玻璃窗,楚文禾走得急,偏偏江郁不紧不慢,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俩来“晚自习”。   楚文禾几次去拉江郁的手腕,两人推推搡搡,走到中途。   突然,   啪的一声震响。   楚文禾一怔,是玻璃罩里的一个omega把没吃完的粥碗扔过来了。   碗撞在玻璃上摔掉了,黏黏糊糊的米粥砸在玻璃上,缓缓滑下,留下了一串暗白色的痕迹。   还不待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又一个扔了过来。   啪——!!   一连四五个,才逐渐消停了。   江郁冷脸:“……”   楚文禾却丝毫不在意,omega很久没这样过了,之前有扔东西袭击人的记录,还是在科研部请了omega咨询师来的时候。   当时楚文禾就格外留意了,因为omega的情绪早就在宁辰的调理下趋于稳定,偶尔有斗殴也是个人行为,这样接连袭击人,太久没有过了。   “为什么呢……”   一连几日,楚文禾确认录像,对他们数月来的状态已是了如指掌。   他回想起咨询师来到这里的场景,和他一样,也是站在这里,只是咨询师被几个alpha研究员围着,宁辰还笑着感谢了咨询师的帮助。   这么一回忆,重点若不放在omega们身上,还莫名感觉到一丝违和,总觉得当时宁辰看咨询师的眼神挺暧昧的。   嘶……   楚文禾快走了几步,示意江郁跟着自己去监控室。   他调出那段录像,指着上面的咨询师,“他是不是宁辰的omega?”   江郁沉默了。   “嗯?”楚文禾拧眉,“他是你唯一的好友,你不知道他的omega长什么样?”   江郁忍笑:“这真不怪我,实在是他换人换得太勤了。”   这回轮到楚文禾沉默了。   然后楚文禾又抬起眼,颇有意味地看向江郁,“你……”   江郁:“我是他的朋友,他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楚文禾:“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江郁在他耳边说,“我和他不一样,我可不是什么都吃得下去。”   楚文禾严重怀疑这个圈子乱七八糟。   江郁想说的确是乱七八糟。   元帅府的工作性质让alpha很难有固定的时间陪伴侣,结了婚就是灾难,不如说谈一谈分一分才是常态。   外面人见了惊掉下巴,里面人只觉得他们少见多怪。   楚文禾说:“我知道怎么混进去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江郁没有跟上楚文禾的思路,也没有在接下来的几秒反应过来楚文禾到底想干什么。   楚文禾拉着江郁往玻璃罩原路返回。   虽然还不了解omega们清醒时的性情,但是,结合这几天看到的录像,他隐约发现omega们对alpha或beta表现出的善意远比对omega多。   起初以为是味道过于相似导致不适,后来又觉得这猜测毫无道理,没有数据显示omega会因为味道排斥同类。   楚文禾今天终于想到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这群omega,排斥的是被alpha喜欢的omega。   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但事实似乎的确如此,只是今天很晚了,没有时间和宁辰一一确定,而且,他也有最快验证猜测的办法。   楚文禾走路几乎带风。   他完全沉浸其中,还不知道自己这股认真的模样在江郁看来颇有魅力。   没过几个小时,alpha已经又想和他亲近接触。   片刻过后,楚文禾再次站到了玻璃窗前。   他对江郁说:“打我。”   江郁:“?”   楚文禾正色:“他们想袭击我,是因为你刚才和我一起过来,还很亲密地看着我。”   既然如此,反向操作,他就能进去。   可江郁很犹豫,“一定要这样?”   楚文禾点头。   “行吧。”江郁不怎么高兴地答应了,抬手拍了下他的头。   很轻的那种。   玻璃窗里的omega似乎往这边看了。   楚文禾:“再用点力。”   江郁:“……”   事情到了这一步,江郁明白楚文禾想干什么了。可他不觉得omega们好糊弄,打一拳头扇一耳光怕是远远不够。   “嗯……”   江郁掰动手指的关节,“看来,不到缺胳膊断腿的程度是不成了。”   楚文禾:“?”   江郁正过脸看他,“你放心,我的技术很好的。就算你残废了,我也爱你。”   这alpha忽然疯球了。   楚文禾脸色煞白,“那个……”   话还没说完,江郁一把勒住他的腰,拖着他就往走廊而去。   “——!!”   楚文禾惊得差点蹦起来。   “对,就是这样。”江郁压低声音,“再害怕点,你的表现很真实,可惜我也不敢供你去当演员,我怕你这小模样太漂亮,容易被潜规则的惯犯盯上。”   “……”   楚文禾一路被拖着走,他的腿踢了几下,压根挣不过对方的手臂。   直到停在一扇门前。   江郁拧着把手打开门,然后颇有深意地指了指他的手。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自己缠了绷带的手指。   这、这alpha有毒吧!   江郁已在示意他做好准备了。   楚文禾点头。   江郁一把甩上了门。   砰——!!   楚文禾轻车熟路,发出了和那天在天台一样的惨叫声。   绝对真实,绝对没有任何表演成分。   那锥心般的疼痛,他可是实实在在挨过的。   ……   戏,要做足全套的。   omega们很多都趴在了玻璃上,他们看不到,只能努力去听。   好像omega和他的alpha吵架了。   上一秒挺恩爱的,   怎的alpha突然就变脸了。   楚文禾撕心裂肺地喊。   “狗A!”   “嘴里没句好话的混蛋!!”   “去死吧你!!”   “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江郁一脸冷笑。   他怀疑楚文禾在泄私愤,但他没有证据。   没过多久,omega就看到江郁拖着楚文禾过来了,他们更加瞪大双眼,只见江郁按了门边控制器的密码,玻璃门开启,楚文禾被一把推了进来。   楚文禾一个踉跄,就势趴在了地上。   手指上的绷带刚才拆掉了,前天挤的,今天正是最肿的时候,几根手指青紫青紫的,下午江郁看到时还心疼得要死。   楚文禾一咬牙,把肿到弯曲不能的手指在地板上用力按了按。   那股锥心的疼痛再次找上门来,眼泪当场就飙出来了。   接着,他盘起腿坐好,捂着手闷声哭起来。   没过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文禾抬起头,几个omega把他围了起来,凑过来想看看他的伤口。   “……”   楚文禾脸上还挂着泪,伸出手去。   omega们素日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围成一个圈,把他放在当中,纷纷过来拥抱了他。   后来,有个omega走过来,把有他信息素味的紫色玩偶熊塞在了他的怀里。   ……   ……   江郁没想到,简简单单请楚文禾来帮忙的事,会搞得如此后患无穷。   清晨,报告会上。   宁辰几年来第一次宣布omega的治疗情况有进展,柳冬炆眉头紧锁听完了全程,元帅点头,认可了楚文禾做出的突破。   江郁疲于听这些,宁辰说的他早就知道了。   为楚文禾的“事业”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为自己的幸福感到焦虑。   这两天有点后悔那天把楚文禾弄进去,因为楚文禾原本还有午休和晚休能见见面,现在是完全和那帮omega混在一起,彻底见不到了。   一定要这样么。   万一那些omega忽然发了性子怎么办。   是不是说,早知如此,应该派个其他omega进去,但凡靠谱的就行。   江郁很快调整好心情,现在的发展符合他们的共同利益,他要支持楚文禾走下去。   大屏幕前。   宁辰继续说:“楚文禾接下来会在隔离区筑巢,他说,需要alpha的衣服作为材料。”   江郁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宁辰看他:“他还说了,只要不是你的就行。” 第99章 留言   会议接下来的内容, 就没那么容易能进江郁的耳朵了。   当然他有在听,也知道大家都说了什么,却不耽误他脑子里分出个重要区域, 不受控制地疯狂盘算楚文禾要拿其他alpha衣服筑巢的事。   这糟心的omega。   好不容易喂熟, 怎的喂不饱。   江郁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钢笔, 眯着眼,抱臂思索。   那副摆明在走神的样子落在一众有资历的长辈眼里简直血压飙升。不过只有柳冬炆敢摆在明面上,头上只差青筋暴起了。   宁辰就坐在江郁旁边, 抬臂杵了江郁的手肘,眼神暗示:你专心点。   江郁却小声问他:“能用你的衣服么。”   “……”   宁辰:“不能。”   频繁出入实验室的人都不成, omega们很熟悉的信息素味在素材上, 楚文禾很容易暴露。   江郁想到了袁兵。   不知怎的, 他不想用这个人。   又想到了诸如吴新、莫兰德、娜卡,发现他们都有omega了,把他们搞来,且不说人家来不来, 这行为多少有点缺德。   平生第一次, 江郁觉得多点朋友也是有用的。   不过也来不及了。   啧。   真烦人。   “……”   江郁习惯性把腕表摘了, 往桌上一扔。   这次的会议桌比以往坚硬不少, 腕表一落上去发出了好大的“咔啦”一声, 主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会议室都静止了三秒。   元帅:“……”   众人:“………………”   (柳冬炆:艹tm的,谁把这小子给我轰出去?)   元帅府的老牌会议主持人早习惯被奇怪的声音打断了, 调整超快,示意吴新继续。   吴新清了清嗓子, 按动ppt的切换键。   “……刚才说到我们针对盛利集团齐阳易的罪证收集,目前进入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盛利集团与边境的连携工厂转运alph息素, 勾结境外势力谋取暴力。以及,我们怀疑除了信息素交易,还存在军部情报泄露。”   娜卡举起手:“请问他们获取alph息素的来源是什么?”   吴新:“受害的多是平民alpha。盛利旗下有不少连锁酒店、夜店和酒吧,我们有调查到,店里有专门骗alpha的omega,等alpha第二天醒来,信息素已经被取走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工程。   alpha的腺体连注射信息素都需要专门医的资质,而专门医价格昂贵,往往看不上小钱。至于盛利集团,更不会花钱给找个有资质的人来取信息素了。   这事儿做得挺黑,情报部暗中抓过干黑活儿omega,omega惧怕被报复,死活只承认取信息素是个人行为。   元帅端坐中央,手掌按着拐杖,问旁边的肖克:“下一步怎么安排的。”   肖克回神,扶着皮椅的把手坐直了些,“齐阳易是条成了精的老狐狸,贿赂了我的吕秘书查梅泽的底细。还有就是,让身边的金助理跟踪江郁的事,也是为了探查我们在民间的身份。说白了,他们也想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   梅泽永远不会倒,它的背后有整个元帅府的支持,是政府安排在民间的暗查机构。   当然,用钓鱼佬机构称呼它更合适。   多少暴利的黑企业稀里胡涂就倒在了梅泽手里,盛利集团这棵盘踞了数年的独苗,每每都能抛出替罪羊,在风浪中活到了现在。   吴新愤恨说:“齐阳易都打起调查梅泽底细的主意了。”   事急从权,已经有不少参谋建议先打掉盛利的部分触手,百足大虫不是一朝一夕能彻底清除掉的。   问题就出在,江郁始终不松口。   元帅赋予了江郁与当年的肖克同等的权力,没有江郁的同意,所有部门的行动都会搁置。   肖克抱着胳膊,貌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圈。   半晌,在无人敢开口的沉寂气氛中,肖克把空空如也的会议记录本往桌上一撂,“收网吧。能抓多少算多少,动摇不了根基,边境的工厂也可以先端了。”   “还不到时候。”   江郁抬眼:“袁兵查到一批近期要从盛利往边境转运的‘货物’,至少也要等这批货出仓。”   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这消息,终于知道了江郁拖延的意图。年轻的参谋长野心勃勃,竟然想揪住齐阳易的尾巴把盛利连根都拔了。   肖克摇了摇头:“不要贪。你就是太贪了。”   众人:嚯。   当众教育起徒弟来了。   江郁笑道:“盛利的好几个代言压在梅泽,你是怕齐阳易还没把钱吐出来就进了局子,盛利也充了公吧。”   “哪有那种事。”肖克挑眉,“早一点结案,保护alpha公民安全嘛。”   江郁手里的钢笔转了半圈,“是每天播放的防诈骗宣传不够,还是那些alpha明知有危险也要去快活?夜店总不是有人拿着枪逼他们进去的吧。”   肖克:“犯了点错误而已,人家正常消费,干嘛对他们那么刻薄呢?”   江郁:“你不刻薄,你出钱给他们治疗腺体好了。”   众人:“……”   元帅咳嗽了一声,孙副将赶忙笑道:“好了好了。看得出齐阳易也急于得到我们这边的情报,或许这也是突破口呢?”   孙副将可是府内的老调停人了,之前江郁在市区开枪,就是他去调停柳冬炆的。   话音刚落,肖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有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聚集过去——   肖克起身向元帅行礼:“齐阳易有个儿子叫齐远,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我们的底细,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了。省得他总惦记着。”   吴新问:“他那个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有什么名义弄到我们这儿来?”   江郁忽然反应过来,“等等——”   肖克已经说了:“楚文禾不是缺提供素材的alpha?”   “等一下。”   江郁起身抬手,企图把节奏拉回来,“提供素材的事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宁辰:“那个,我插句嘴,楚文禾的意思是,他需要很多alpha,不是只要一个。”   江郁回头瞪了好友一眼。   为什么不早说?   宁辰:“而且是信息素种类分布越多样越好……”   会议结束,江郁回去的路上还在因为这事糟心,他走下楼梯,正往大厅而去,看到中途离场的柳冬炆穿得很厚,靠在瓷砖墙抽着根烟。   柳冬炆快四十岁了,五官也是硬线条,年轻的时候是监察部的一把好手,人到中年,一眼看上去比alpha还有魄力。   江郁一言不发,快走到柳冬炆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柳冬炆把嘴里的烟拿下,手指夹着,烟头闪烁着忽暗忽灭的星点。   “对文禾好点,记得好好照顾他。”   江郁能感觉到柳冬炆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太善言辞,憋了半天,就说出了十几个字。   楚文禾突破了宁辰的瓶颈。   这一定冲击到了柳冬炆死守那些证据的决心。   ……   ……   元帅府在民间塑造了很多“经典形象”,用来探查城市中最隐蔽的暗箱秘密。最成功的当属肖克、江郁和羊元洲。   之所以成功,是人们很难相信他们来自政府。   羊元洲,善于退让的单纯大学生形象,过于亲民,以至于粉丝都在担心他被潜规则。   江郁,时尚界拿奖到手软,难以想象这样的工作负荷还能有第二份兼职。   至于肖克,   见过他的富商巨鳄都知道这人不简单。肖克实在不正派,但没点背景,谁敢把比肩地标建筑的私企写字楼盖在元帅府附近。   ——过于现眼,像极了在政府有人罩着的黑色势力。   富商巨鳄们眼馋着和梅泽搭上线,为的就是亲近肖克背后的保护伞,也给自己谋求一个稳稳当当的位置。   实际情况是,连元帅府内部知道这事的都屈指可数。   更多人得到的传言是:肖克因为omega特种兵的事辞职,一直在用旧关系捞钱,已经成了真正的商人。   江郁坐袁兵的车回梅泽,肖克快走几步拉开车门,也上来了。   袁兵:“……”   不太想同时载这俩人。   “你怎么能把要彻底拔除盛利的事说出来?”肖克带上车门,没坐稳就开始说话,“我们内部很明显有人在泄露情报。”   防弹玻璃窗映照的树影快速划过,梅泽就在下个街口拐弯的繁华街上。   江郁看向窗外,“有了我的话,你死活都想保盛利的‘贪财嘴脸’才能更立得住吧。我看,齐阳易又要来尝试巴结你了。”   肖克:“只是这样?”   “像齐阳易这样的人,知道必死只会孤注一掷。”   江郁回过头,树影婆娑落向半张脸,“而这种好像要死,但又有活路,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感觉最有意思了。”   “你小子真坏。”   肖克靠向背椅笑说:“像我年轻的时候。”   “很快就不会像了。”江郁笑意岑岑,“我会变成一个有家室的alpha,光明正大申请陪omega过发热期的公假。而你,不出意外会孤独终老。”   肖克点了根雪茄:“我也差点有过家室,就怪自己年轻时性格不好,心眼坏还双标,又没能好好改过自新,结果就打光棍到现在了!”   袁兵:“……”   红灯为何那么久,梅泽怎么还没到。   梅泽的午休时间,江郁出门采样新布料时看到了几十辆停在空地的豪车,当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一夜过去,早就想攀上肖克背后势力的老总们都震惊了,因为机会来得猝不及防,他们都收到了邀请邮件。   这一次可是和元帅府的买卖。   想当初许今差一步就和元帅府搭上线了,也不知怎的就吹了,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肖老板投来的橄榄枝粗到超出预想。   但一打听就知道,收到邮件的人着实不少,像极了要养蛊。   拼了。   不进则退。   佟鑫一觉醒来,老板工作邮箱里的新合作快塞爆了,他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   ……   楚文禾准备好记录本,等待工作人员带来他要的alpha和素材,还不知道肖克已经在外面赚得盆满钵满了。   omega白天在隔离区活动,晚上必须回单间休息。因为曾发生过斗殴,工作人员24小时盯着也有不稳妥的时候,干脆夜里就给分开了。   当天,宁辰安排工作人员打扫隔离区,让omega在自己的房间,楚文禾也因此得到了混出来的机会。   宁辰给他安排接待室时,还笑着说:“好福气啊。除了建业集团,其他老总的alpha儿子女儿们都来给你送素材了。”   楚文禾:“?”   同一时间,年轻的男alpha和女alpha们下了家里的豪车,抬头看着气派的科研部大楼,交头接耳就跟着向导进来了。   吴新在办公室焦头烂额,抓着听筒:“您也要去吗?最好别让他们看到您在元帅府出没吧?”   江郁:“我是只有这一个身份吗?”   “哦……”   吴新了然,江郁是要以“梅泽设计师”的身份过来。   科研部的前台接到了吴新的消息:今天要装作第一次见到江郁的样子。   这倒是不难。   难在身体有条件反射。   表现在一见到江郁就有种想低头行礼的冲动。   ……   齐远一进了科研部的大楼就和狐朋狗友说起话来,昨晚老爹接到邀请邮件,当时就去阳台打电话了,似乎是找线人确认实际情况去了。   老爹得到的消息似乎是,肖克保了他们家一局。   不过,老爹对生意场的事从来和他说的少,出来只意味深长交待了一句:如果见到江郁,就绕着走。   齐远叛逆惯了,偏不吃这一套。   不就是肖克的嫡系亲信么。   就算以后能接手梅泽,也得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加上在梅泽集合时其他人看到江郁那副惊叹的样子,他更不乐意了。   “长得好有什么用?”齐远扭头说,“汤博上看着那么拽,不也是老老实实出来给元帅府打工。”   赵阳偷看了眼:“就是。”   几个alpha也跟着应和了一声。   赵阳小声说:“听说,要我们的衣服是为了给一个omega帮忙?”   “元帅府的omega不得了啊~”   “行了,家里交待的事而已,走个过场吧。”   齐远听着他们说,通讯器被屏蔽信号前最后看了眼后台,约他晚上出来的omega发了不少私密照,一对可爱的虎牙,还挺带劲儿的。   他还回头说了句:“府里的omega啊,也就是看着像个人样罢了。发热期到了也能干出趴在地板上等着被搞的好模样。”   “哈哈哈!”   这话听得周围的alpha都笑了。   所有人都笑得爽朗开怀,唯独江郁笑得挺含蓄的。   众人心想:这人怪不合群的。   等走到前台,他们莫名感觉得到了高规格待遇。   前台工作人员的眼珠呆滞看他们,仿若施了定身术,腰椎嘎达嘎达响,有人腰没弯下,脖子却是低了低。   齐远等人的第一反应是:毕竟是公务员,没见过这么多有钱人也是正常。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江郁清嗓子的声音。   江郁:“梅泽的肖老板有预约,我们在这里登记么。”   前台笑着拨头发到耳后:“是、是是是。”   ……   ……   接待室。   楚文禾还不知道外面乌烟瘴气,他专注于手边的事,目标是收集到20种常见的alph息素,这大概率能覆盖omega们的喜好。   生活环境相似的或者同族同宗的alpha们信息素成分会相似,以过往经验看,可能要见上百个alpha才能收集全。   楚文禾起初还有点担忧。   他已经不是beta了,alph息素闻多了会轻微发热,就像当初被肖克叫去吃烤肉那次。   如果把每天见的人数控制在合理范围,进度就会变慢,楚文禾没太犹豫,找宁辰要了两盒口服的抑制剂。   并且郑重警告:我看到实验室有保密协议了,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宁辰:“好~”   然后就出现了江郁给吴新打电话也要同去科研部的事。   alpha们排着队进来,拿着封装好的衣服和饰品,在科研员的安排下往接待室来。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队伍外的江郁。   “?”   楚文禾看向宁辰。   宁辰:“保密协议对他不生效哦。”   “……”   楚文禾冷脸。   一丘之貉,一样的坏种,一样的讨厌。   注意力再度转回手头的记录,科研员招手,第一位alpha坐在他对面,把携带的衣服和饰品放在了右手边。   楚文禾先是打量alpha,然后打开封装袋,取出衣服嗅了嗅信息素,在对应了名字的表格里打勾做备注。   如果这个过程没有江郁在的话,楚文禾的压力会小很多。   楚文禾偷偷抬眼。   捏住笔的手有点打滑。   昨天还和他在家里纠缠在一起的前夫,那亲吻过他的嘴唇,探索过他深处的手。   江郁穿得远不如之前正式,淡灰色的衬衫袖口打开,没穿外套,精致的金属纽扣和腰带是同色系的棕黄色,贴墙站时一双长腿,目光正时不时看向他。   明暗色调搭配的穿着总让人不自觉看向亮的地方,楚文禾再看手边的衣服,顿觉索然无味。   他对筑巢素材虽有偏好,但从没有过好坏评价,自从接触了江郁的衣服,看什么素材都觉得差点意思。   真麻烦。   莫名又勾起他对衣服的渴望。   宁辰站在队伍另一边,笑而不语。   感觉江郁自从喜欢上楚文禾,就变成了追着老婆开屏的孔雀。   楚文禾假意咳嗽一声,“可以了,下一位。”   等到肖克姗姗来迟,alpha的队伍已经快要过半了。肖克看着手表向宁辰道歉,alpha们回过头,都客客气气向肖克打招呼。   肖克合掌拍手,“太荣幸了,我平生见过最优秀的alpha今天都在这里了!”   这话听得年轻alpha们简直要嘴角翘到裂开了。   江郁:“……”   的确是优秀。   优秀到堪比办公室的那盆韭菜。   ……   队伍排到了接待室外,齐远磨磨蹭蹭走在后半段,听到出来的人议论屋里的omega。   “卧槽,还以为公家的omega都干巴巴的,没想到是这么漂亮的omega啊!”   “我看条儿挺顺的。”   “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没有带标记?”   “想什么呢,肯定是有人好好养着了,你看那模样就能感觉出来。”   齐远兴趣缺缺,还以为他们见过的omega太少了,看到个好看的就叫个没完,等排到他拐到门口,一眼看过去,眼都直了。   嘴里还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这也出来工作啊。”   楚文禾:“下一位。”   表格已经填满了三分之二,信息素出现重复的,选择留下一个人的就够了。   收集的种类越多,就越难再筛选到新的种类了。   齐远很绅士地坐了下来,omega们深知alpha的本性都差不多,哪怕是面上能装得好点,也能让omega愿意接近。   楚文禾确认好名字,照例抬眼打量alpha。   “omega,你叫什么名字。”   齐远递过衣服,歪过头想看他的颈后。   楚文禾还佩戴着omega们的专属白项圈,他的腺体完全遮住了。   越是遮得严实,就越让人想知道。   楚文禾没搭理他。   看完人,很快就低下头写备注。   “你几点下班?”齐远凑近了些,“我每个月给你钱花,也给你买好看的衣服,不比在这里上班好多了。”   “……”   楚文禾在齐远的备注栏打了个叉号。   “拿着您的衣服回去吧。和您相似的信息素已经有了,不用了。”   楚文禾平时说话比这客气多了,面对alpha,omega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会是退让,但他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很有底气。   不光是“自己人”占了不小的比例。   和江郁接触久了,他多少也受了点影响。   齐远没想到外表如此温驯的omega说话那么不客气,从小没受过气的他顿时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领子忽然被人从身后捏住了。   那个动作不大,但布料收紧的瞬间,一股两眼发黑的窒息感袭来。   齐远一个仰身差点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离开了座位,好不容易才勉强站住。   江郁松开手说:“下一个。”   楚文禾偷看了一眼站在桌边的前夫,看得出江郁的不悦快溢出来了,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等到江郁出去了,楚文禾低头一看记录表。   空白处有和他完全不同的字体。   写着:【我好烦】   楚文禾:“……”   这人什么时候拿他的笔写的。   等到他接待下一个alpha,发现空栏也被写上字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亲你抱你啊】   楚文禾:“——!”   对面的alpha愣愣看着他,还以为他咋了。   楚文禾佯装淡然,想着暂时用旁边的备注栏应付一下。   结果备注栏也写了字。   【你那住的单间好像不错?(*^▽^*)】   “——!!!”   楚文禾赶紧用笔全都疯狂涂黑,几句话搞得他手忙脚乱,只得向对面的alpha赔笑说:“不好意思哈,稍等。”   狗东西。   到底在干什么!   ……   ……   走廊,通风口。   齐远看着没有信号的通讯器,烦躁地抓头发,他已经想给老爹打电话诉苦了。   “该死,一omega而已,算什么东西啊。”   日光远不如晌午充足了,夕阳成了浓重的金橘色。   齐远嘴里还在念叨着不干净的话,有人悄然走近,视线里出现了照得漆黑的影子。   “这不是齐老板的公子么,怎么在这里啊。”   齐远抬起眼,眉头还没舒展开。   羊元洲停在了半米外,仍有作为omega的拘谨和谦逊。   “别提了!”   齐远一摆手,“回去那老登肯定要训我了!”   素材被拒绝了,和元帅府的合作也就等于中止了。   羊元洲早就听说了白天的事,还佯装颇能共情地听齐远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拒绝你也不是坏事吧。”   齐远皱眉:“什么叫不是坏事?”   羊元洲:“如果他接受了你的衣服,之后你就要待在这里几天了,那他也没什么机会单独接触你。拒绝了你,才好在外面见面啊。”   这话听得齐远一愣:“是这个意思吗?”   羊元洲脸上落下一层阴影:“当然,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听说,他以前好像也干过这样的事来着。”   ……   ……   实验室。   楚文禾抱了第一批素材去尝试筑巢。   他不知道omega清醒时有过多少和alpha在一起的经历,姑且收集一些信息素多样的素材过来比较稳妥。   幽长的走廊空无一人,科研部的员工人不多,研究员几乎都是alpha,楚文禾还叮嘱过他们不要接近这里。   楚文禾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按照正常的路径进入隔离区。   关门时回头看了眼墙角的单人床。   真的是。   写那样的话,让他忍不住在意起这单间了。   叮。   隔离区的门打开了。   楚文禾走过去,刚想找个地方把素材放好,无意间一抬头,差点心跳骤停。   齐远就站在玻璃窗外,笑得一脸高兴,还冲他勾了勾手指。   周围的omega都骚动起来了,他们看了看楚文禾,又看了看窗外对楚文禾颇有兴趣的alpha,他们蠢蠢欲动,一股肃杀的气息浮现在了封闭的空间中。 第100章 很香   第一次引导omega们筑巢, 为了以防万一,宁辰按照楚文禾的意思撤走了所有科研员,以保证omega的注意力能完全集中在筑巢上。   精神失常的omega没有太久的长性, 一件事一旦吸引了他们, 他们就难以从中抽离出来。   上午来的alpha们已经安顿好了, 被楚文禾打了叉号的人自觉没趣,都陆续离开了。没有人关注他们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安顿完一切, 宁辰登陆会议链接,把实验室的实时录像转播到了会议室。   这件事有提前告知楚文禾。   元帅府的高层们听说楚文禾混进去了, 很期待今晚的进展。   江郁和肖克没回去, 在宁辰背后的座位戴上耳麦。   镜头前的在线人数增长很快, 这场没有强制要求参加的会议吸引了小半数人的目光,任谁都想知道,一个omega怎么能突破科研部的瓶颈。   羊元洲已经在隔壁的共协了。   办公室没开灯。   一小碟果仁和一杯西红柿汁在计算机桌前,他捏了一颗杏仁放在嘴里, 咔吧一声咬断了。   桌上的通讯器响了。   【谢雨:他要是成功了, 我们的队友会好起来吧】   【羊元洲:他不可能成功的】   发完消息, 羊元洲看向屏幕, 眼神狠戾到滴出血来。   ——绝不能让这些omega醒过来, 绝不能。   江郁的目光扫过新增成员名单,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她顶着元帅的账号登录, 开启摄像头,露出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庞。   见到元帅夫人, 肖克眼角余光瞟了江郁一眼。   看起来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如果说有,也是警惕女alpha的来意。   转播开启。   实验室的摄像头聚焦于中心那个区域。   然而, 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寻常,omega们似乎不像宁辰说的那样信任楚文禾,起码,他们正看到,omega们仿若丧尸般在向楚文禾逼近。   镜头下意识捕捉隔离区内移动的东西,其他地方空空如也,几乎所有的omega都来到了这里。   一股莫名诡异又可怕的气氛透过镜头扑面而来——   江郁当即丢掉耳麦。   “慢着!”   宁辰及时阻止,同时指向了屏幕。   镜头拉近,楚文禾正高高抬起手做出T字,那是科研部执行封闭实验的暗号,意思是:请勿干预。   江郁始终没有坐回位置,他紧盯着屏幕。   虽说打出这个手势意味着暂时没有危险不需要援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状况有多危机。江郁甚至还看出了楚文禾的紧张。   所以他才更担心,楚文禾显然在赌,因为好不容易才混进去,一旦失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江郁宁可这个机会拱手送走。   失败不仅意味着omega的治疗再次陷入困境,也意味着楚文禾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可楚文禾比的T字手势持续了很久,非常坚持地发出请勿干预的要求。   隔离区内。   楚文禾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omega灼热的目光,像审判女巫般审视着他。   楚文禾把玻璃罩外不明真相的alpha刻意从视线中移除,在omega们钉子般的目光中拿起了一件托盘上的衣服。   为了表示无害,楚文禾还把衣服的正反面都亮给omega们看了看。   omega们不由得愣住了。   楚文禾屏住气息,他的手掌因为出汗,抓衣服时有点颤抖。同时,视线扫过一轮,选定了一个眼神相对温和点的omega。   他记得,这个omega曾把紫色的熊塞进自己的怀里。   楚文禾留意了他项圈上的吊环:213号。   非常巧。   正好是213事件的号码。   楚文禾把衣服放在鼻息间嗅了嗅,做出满意点头的模样,接着,示意213号也尝试一遍。   213号很腼腆,没有动手。   楚文禾试着摸了摸他的头,拿起一件衣服给他闻。   前几件,213号始终没有反应,楚文禾看着为数不多的选择,稳住心神又拿起一件。   屏幕前的人们都在围观这一幕,虽说楚文禾没有取得进展,但刚才那些宛若丧尸的omega的确被吸引了目光,已然忘记了要袭击楚文禾的事。   江郁的眉头不曾舒缓。   也没有一刻停止把人捞出来的打算。   楚文禾全然不敢放松。   因为玻璃罩外的alpha还在盯着他,眼神多有埋怨他为什么不出来的意思。   旁边omega又被刺激,注意力在窗外的alpha和眼前的巢之间游走,两边拉扯的感觉让omega们暴躁,一只只手落向楚文禾的肩膀。   四面楚歌。   突然,213号有反应了,他在闻一件夹克时,脸上扶起了一丝红晕。   楚文禾立刻确认,不顾身上有十几只手扒着,把有相似信息素的衣服和饰品全都取了出来,同时自己也找了一套信息素统一的素材,示意213号跟自己筑起巢来。   这是一群会袭击被alpha宠爱的同类的omega。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会想得到alpha,得不到也会退而求其次。   巢,正是alpha的替代品。   这也是他们看到许今直播筑巢会有反应的原因!   楚文禾从未那么激动过,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全情投入地教213号筑巢,其他omega围成圈,张着嘴看。   只见213号在电视机旁筑出了一个软踏踏的巢穴,小心翼翼蜷缩在了里面。   楚文禾抬起双手。众omega看向楚文禾,也抬起双手,跟着鼓起掌来。   很快,隔离区出现了五六个巢穴,楚文禾端来的第一批素材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剩下的omega找不到合适的素材急得转圈,他们也想有自己的巢。   楚文禾指了指空托盘,意思是自己要再去拿新的素材。   镜头前。   所有人都在这短短的数分钟内快要忘掉呼吸,连他们都能感觉到危险,不知身临其境的楚文禾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刻,他们也只能盯着镜头——   智能摄像头转向,它捕捉到了电视机前的213号。   213号背对着楚文禾和omega们,在众人视线的死角,上一刻还沉浸在久违平静中的他,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睫很长,可摄像头还是捕捉到了他略微转动的眼珠。   镜头里的楚文禾端着托盘撤退,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可是,屏幕前的人全都看到了。   哗啦——!   羊元洲回过神时,手已经推倒了桌上的西红柿汁。   红彤彤的,黏糊糊的东西沾在手上。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   座椅骤然后移发出刺耳摩擦声。   嗡……   【谢雨:柳冬炆会把那些证据交给楚文禾吗?楚文禾可是alpha那边的人。给了他们,213事件的真相会不了了吧?】   【谢雨:就像你说的,柳冬炆和肖克、江郁交好,他从监察部过来,也是为了得到那些证据的授予权吗?】   羊元洲看着那消息,缓缓平静下来。   拿起通讯器。   【羊元洲:你看,如果柳冬炆死了,这个位置不出意外会落到我手里】   【羊元洲:我会永远保管好它们的】   【谢雨:可是……楚文禾或许真的能用好那些证据?你没看到吗,他在不惜性命帮我们的队友恢复神志】   【羊元洲:你在想什么,这根本就是肖克和江郁想让我们看到的。肖克想抹去他的污点,江郁为了他,会毫不在意我们那些队友的死活】   【谢雨:好。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动手?】   【谢雨: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羊元洲:你看,柳冬炆不是要在一周后宣布取消75%浓度信息素的法令么。他会到未都大学的讲堂演讲】   【羊元洲:就像当年你杀死尹怀宁那样、杀死他吧】   消息到了这里进入了短暂的停滞。   谢雨窝在破旧的公寓里。   他想起一些往事:   213小队在肖克的训练下成了不输alpha的精英,有几个队友在一次聚会时说起了一件事。   尹怀宁的哥嫂带着小侄子去了国外,户籍注销了,但他们还是通过学到手的技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听说那个小omega自那天之后就发高烧死了。   队友们得知这个消息震惊不已:触手可及的前途会不会破灭,那小omega的伤瞒不住的,尹怀宁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谢雨一向话少,队友们把目光转向他,说:你的狙击是我们中最厉害的,那种级别的安防只有你能成功,求求你了。你虽然没有参与,但你也围观了吧。   嗡……   【羊元洲:柳冬炆也看到我们欺负那个omega了吧,他不知哪天就会把这事说出来】   嗡……   【羊元洲:如果他说了,我们那些队友就算醒了,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呢】   谢雨拿过通讯器。   【谢雨:我知道了】   ……   ……   科研部。   楚文禾打开隔离区的门,没有omega来阻止他的离开,他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平静直到把门关上,然后逃命似的冲出了通道。   监控室里。   宁辰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的脑海里尽是213号转动的眼珠。转播里已然没了楚文禾的身影,他也忘记了继续主持会议。   肖克的后背缓缓落向靠椅:“天吶……”   江郁已在桌前,打开随身携带的计算机调查213号的背景资料了。   忽然,监控室门口传来“砰”的一声!   肖克最先回过神来,只见楚文禾用力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淋透了,发丝也贴在脸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郁和肖克是没开摄像头的,不过和他们背对着坐的宁辰开了。   于是,元帅府的在线会议室中再次出现了楚文禾的身影。   ——刚才在隔离区淡定的筑巢指导师,宛如一只从火灾里逃出生天的蝴蝶,飞奔着冲向了他们的参谋长。   江郁差点没反应过来,座椅被那股力撞得滑了出去,那股力同样撞得江郁胸口生疼。   还是他及时拉住桌沿,才阻止了座椅的移动。   监控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在线会议室的直播结束了,但没有人退出。   江郁低下头,楚文禾正紧紧环住他的肩背,脸埋在他的胸口里,身体开始了越发激烈的颤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这一次距离死亡真的太近了。   而且是被一群人盯上。   江郁慢慢把手放到楚文禾的发顶,拍着他的背,把比他小一圈的身体完全抱在怀里,说:   “你再次扩充了我们已知的边界,你做得太好了。”   *   江郁把外衣罩在楚文禾头顶,抱着他出了走廊,两人直到出了监控室的门还是道貌岸然。   楚文禾发热了。   上午嗅了太多alph息素,晚上又遭遇了高度的精神紧张。   他不是冲过来向江郁报喜。   江郁身边,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江郁倒不觉得楚文禾的情况能瞒得过就在现场的宁辰和肖克,他必须让楚文禾认为瞒过了,因为他要维护楚文禾的尊严。   去楚文禾那间休息室的道路并不漫长。   屋内一片死寂,江郁关上门,把黏在身上的omega拎起来,堵在门板上亲了过去。   楚文禾搂住他的脖子张开了嘴。   “啧。”   江郁被搞得有点烦。   这次的亲吻由于楚文禾的主动持续了很久,江郁用了点蛮力才把人拉开,继而去咬omega的腺体封住它不断散发的香味。   “好了。”江郁哄往他身上扑的omega,“我抱你去休息。”   “……”   黑暗中,楚文禾把十根手指伸向了眼前的alpha。   江郁感觉自己在把一条黏糊糊的章鱼从身上拽下来,他拨omega的眼皮,看到涣散的淡绿色瞳孔。   这种状态的omega,太容易因为信息素做出言行相悖的事。   “柳冬炆说得对,是要好好保护你。”江郁捏住楚文禾的后颈向后拉,笑说,“对快感没什么抵抗力的omega,招供是最快的。”   楚文禾等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捧住他的脸,又亲了他一口,“算了,就你吧。我大概不会遇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这摆明是不会满足于亲吻和临时标记了。   “谢谢你。”江郁噙着笑意又拉开他,“这种便宜的确求之不得,可我也不是什么便宜都会占的人。”   说完,江郁抱着他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真心希望的吧。”   连承认“喜欢”都要做好久准备的omega啊。   楚文禾怔了一下。   可前夫很快恢复了游刃有余,“alpha就是这点麻烦,要是我干点什么,就算你是愿意的,醒了也要怪到我头上。”   楚文禾全身滚烫到昏昏沉沉的,他环住江郁的背,手指紧紧嵌入,“胆小鬼,懦夫,不能满足自己喜欢的omega,你算哪门子的alpha……”   “哎,这句好。”   江郁手中的通讯器亮起红点,“姑且先录下来,等你清醒了再放给你听,效果一定会更好的。”   手还撸了把楚文禾的毛儿,表示我可不吃你这套激将法。   “——!!”   “走了走了,乖omega到了说晚安的时间了。”   江郁说着,伸手要把楚文禾像抱婴儿那样抱起来,可楚文禾腿一软,扑通一声膝盖落在地上,一抬手就打开了他的腰带扣。   咔!   当初在宋明艺家学会的解腰带的方法竟然还能记得。   只不过这次要的可不是腰带了。   “喂……”   江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凌乱,他后退几步,脊背落向门板,眼看着楚文禾也挪过来了。   “有话好说,你水平多烂都行,但别咬到我——”   话还没说完,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刺激感就冲进了血液中。   “——!”   艹了。   江郁拧着眉头骂了句脏话,那完全是脱口而出,他也不记得自己具体骂的什么了。   楚文禾的动作带着急躁,alpha上半身的衣服还是整齐的,弯身时,落下的领带数次扫过他的脸,他抬手使劲拨开,它又因为自由落体扫了回来。   “……你别着急。”   江郁一只手推住楚文禾的肩膀,咬着牙空出一只手拉过领带,把末端的一截塞进前襟的口袋,任由它打了个弯在空中摇晃。   “——!”   真是要命。   趁着楚文禾眼下有事可做,江郁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窄长的铜制收纳盒。宁辰看出了楚文禾的状态,临走前塞给他的。   注射用的抑制剂,效果比口服的好数倍。   “没事了……”   江郁按住楚文禾的头,另一只手摸过那根极细的金属针管,针头扎向了楚文禾的腺体。 第101章 约会   时钟过了十一点, 科研部还亮着半数以上的灯。   长廊公共洗手池的水流刚停止。   江郁的衬衫挽着袖口,手臂撑在池沿,发丝和脸上的凉水正因为低身的动作滴落。   腹部那股邪火根本压不住, 明明omega的技术差劲垃圾, 留下的温热触感却怎么都散不去。   被信息素支配的陌生感让烦躁平白增加了几成。   意识催促他把那个omega肚子的装满, 快要占据他的理智了。   “喂。”   宁辰递上毛巾,两手插兜。   他看到江郁缓缓直起身,长吐了一口气。   “何必呢。”宁辰忍笑说, “我看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来不会怪你的。”   “那是在你们面前。”   江郁从毛巾中抬起脸, “但凡有点什么, 就是他自己倒霉了, 都得怀疑是我早有预谋。”   宁辰心说:也不看你自己平时是个什么玩意。   立场是一回事,宁辰心里明镜似的:楚文禾好好经营小诊所当个老百姓,就是因为江郁才开始倒霉的。   江郁企图拉回点理智,“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是化险为夷, 却险些酿成一次对实验的致命打击, 若不是楚文禾及时稳住局面, 哪怕能全身而退,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实验也会泡汤。   “我已经查到了。”宁辰说, “是那个叫齐远的alpha在玻璃窗外, 我看他惦记上楚文禾了。”   ……   ……   肖克第二天一清早带“未来可期”的alpha们乘专车回去。   未来的数日,楚文禾还会接待三四批。   江郁换了件清爽的杏白色衬衫, 跟着肖克送行,一副师慈徒孝的光景。   那群alpha就走在后面, 科研部清晨运输器材占用了电梯,所幸楼层不高, 拐几层也就下去了。   齐远满脸写着晦气,回想昨天,自己就像傻子。   旁边的赵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和几个alpha在说笑。   “妈的……”   齐远嘴里骂了句。   肖克拢着西装口袋下台阶,低声对江郁说:“我听宁辰说,昨天那个omega今早醒来后一句话都不肯说。怎么回事?”   江郁冷笑:“脑电图显示他清醒得很呢。可能在害怕些什么吧。”   “行吧,有消息记得通知我。”   肖克拍了下江郁的肩,“你最近留意点柳冬炆,我看他有点不太对劲。再怎么说他也是个omega,到了这把年纪身体熬不住的。”   “四十岁的人了,他自己有数。”   “……”   江郁:“行吧,我知道了。”   他知道肖克说的是改法案的事。连尹怀宁都只能压到75%的规则,柳冬炆硬是力排众议,死杠alpha们的强权,要还给民间的omega一个出行自由了。   而且走的还是完全废除的极端路子。   难以想象是怎么做到的。   肖克:“柳冬炆这些年在监察部可是掌握了不少人的把柄,亏他一个急性子隐忍不发,就等着现在发力呢。”   怕是背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alpha们闭嘴,放任法案废除。   否则,谁冒头,就等着鱼死网破。   alpha们自然是不肯为了点能践踏omega的“福利”赔上自己的前途。   肖克沉声:“我是感觉他太着急了,像是来不及了似的。”   说完,肖克问江郁:“换你会怎么做?”   “温水煮青蛙。”   江郁说。   肖克笑着点了点头。   队伍浩浩荡荡,已经拐过了楼梯口,眼看就剩最后一层了。   视野里,   宽敞气派的前台大厅已在眼前。   江郁忽然换上笑容:“师父,我最近发现,您身上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肖克:“?”   怎的那么突然,啥意思。   肖克:“比如呢?”   “比如……”   江郁一抬腿——   前台打瞌睡的beta被咕咚一声巨响惊醒,他看到有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接着一声惨叫就响彻了大厅。   “啊啊啊啊啊——!!!”   齐远刚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拐过楼梯时也没注意脚下。   反应过来时,就只剩摔下楼梯的剧痛了。   前台都站了起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肖克站在原地:“……”   江郁说完了后半句:“比如让人从楼梯上掉下去摔断腿。”   这话正好被旁边的赵阳和几个alpha听见,当时脸就吓得煞白了,大腿直发软,生怕自己也莫名其妙掉下去了。   江郁下楼梯前看了他们一眼,做了个食指放在唇边的动作。   把嘴闭严实了。   “——!!”   他们只得疯狂点头。   “师父,”江郁从肖克身边走过,先下了台阶,“你说齐阳易知道了,会不会忍不住搞点事出来对付我?我也该差不多得了吧?”   肖克满脸嫌弃:“行了,好歹是我把人带出来的——”   “啊啊啊啊——!!”   齐远的声音已经盖过了肖克。   江郁的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踩着alpha的肘关节,“为什么去隔离区?”   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科研部的秩序,实则全是私愤。   “我没多少耐心。给你点时间想清楚,3、2——”   齐远刚要开口。   咔!   “啊啊啊——!!!”   冷汗滚滚落下来,齐远几乎睁不开眼,“你也没数到0吧??”   “我有说是数到0么。”   江郁笑说,不紧不慢换了另一条胳膊。   前台已经在疯狂给吴新打电话了,这次可不是他们没配合好,跟来的alpha少爷们快吓晕过去了,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不是“服装设计师”的手腕吧!   “我说、我说——!!”   齐远抬手,“是我以为他要勾引我的!!所以我才去找他的!!”   齐远不敢把羊元洲的事说出来,老爹说他是盛利在元帅府的内线,名义上他们不可能和羊元洲有任何关系。   要是说了,回去可就不是合作泡汤被骂那么简单了!   肖克见江郁余怒未消,啧啧两声。   又要给徒弟收拾烂摊子了。   肖克记得四年前才十八岁的江郁,和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非要说,就是工作性质导致接触的人多了,因为骨子里怕麻烦才稍微圆滑了点。   性格定型的关键时期,波涛汹涌的社会没能改变江郁,倒是江郁越发有棱角。   江郁没有变成元帅府期待的样子,精密又理智的行动力看似像不停推动的机器,内里服务的却是一个相当独立的自我。   原本元帅府的下属们还期待参谋长会因为有了omega稍微改点性子。   不过他们没想到,小说中经典的“因为遇到夫人变成了温柔的人”没有重现:江郁把他们和苹苹分得很清,只对苹苹展现出了耐心和温柔,对他们还是老样子。   ……   ……   楚文禾第二天才知道,昨天的录像里有omega醒过来了。   他照常走通道迂回去会议室,和江郁在走廊打照面时,低下头一声不吭走了。   楚文禾知道江郁在回头看他。   反正他没回头,更是加快脚步走了。   下巴好酸,醒来时就感觉到了,咬东西都没什么力气。   喉咙也疼得不行,有股吞过什么东西却卡住没能咽下去的感觉。   直到午休过后的在线会议,楚文禾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同时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有个omega醒了。   坏消息是那个omega不愿意醒来。   这次会议,就是要讨论怎么处理这件事,楚文禾作为当事人,是唯一的“外人。”   高效的抑制剂能让omega在深度睡眠中脱离发热的痛苦,坏处和全身麻醉的麻药差不多,脑子会短路一段时间。   宁辰拿到他的信息素数据后,似乎对给他的抑制剂做过改良,楚文禾醒来时身上不凉,当初在中心医院注射抑制剂的副作用没找上门来。   楚文禾一下子知道了太多消息,还要对应下午的会议,搞得整个上午都手忙脚乱,抱着材料到会议室连计算机时,发现耳机竟然忘带了。   旁边的空位抽开座椅,江郁坐下时,把耳机盒推到了他手边。   江郁只有带单边耳机的习惯,剩下的那个还在里面。   ……   上百号人连进会议室,也有昨晚没来的人,宁辰简单介绍了情况,并放出了当时的录像。当前要考虑的是,是否把那个omega单独隔离出来。   这样的话题,在多数alpha参与的会议里往往都是激进的态度。   不想开口太好办了。   让一个人开口的方法也太多了。   宁辰拨动夹在领口的麦,问楚文禾:“你怎么看?”   “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楚文禾说到一半,嗓子的违和感让他停了下来,钝痛,还干燥得很,说着说着就哑了。天知道昨天上来那股劲儿后他是怎么横冲直撞不爱惜自己的,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咳咳。”楚文禾停顿几秒,“呃……”   旁边的江郁:“要么你打字?”   江郁发誓他已经足够注意表情管理了,说话的语气也足够正式,没有带半点别的意思。   “……”   楚文禾瞪他一眼,耷拉着眼皮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来之前,楚文禾看过江郁发来的履历。   213号原名叫乌铭。   擅长收集情报,破译解碼。   楚文禾想起之前拿到的数据,肖克训练这些人的方式很有意思,有些东西似乎是所有人都教的,但omega们又同时掌握了不同的技能。   这事他问过江郁,江郁说是出于两点考虑:一是方便钻研专攻,二是培养团队合作。   【楚文禾:我想确认一件事,乌铭有没有发现我们知道了他清醒的事?】   【宁辰:没有】   【楚文禾:可我看到你们对他进行了脑电图测试】   【宁辰:我们对所有omega都测试了,他不会知道我们是盯上了他】   【楚文禾:能给我一点时间么】   【楚文禾: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清醒”过来】   宁辰说:“好,就这样吧。”   ……   会议中途休息。   楚文禾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蜂蜜柚子茶,点头道了谢。江郁帮他搅动杯子里的蜂蜜,他还瞪了一眼。   宁辰:“……”   还真是像江郁说的那样。   两人坐得很近,江郁还特意把椅子往楚文禾身边挪,“你瞪我干什么,我可是受害者,让你占了老大的便宜了。”   楚文禾目视前方:“别说了,我已经忘了。”   “可是……”   “啥?”   江郁没说话,低头打开通讯器。   103个w的耳机音效极好,江郁又在播放前刻意调大了声音,搞得楚文禾一瞬间还以为是在会议室里公放了。   “——!!”   楚文禾蹭的站起来,其他人愣住了。   他拉住江郁的领子摇晃,恶狠狠警告:“删掉!立马给我删掉!!”   “我有错。”江郁也不顾两人已成为这间会议室的焦点,在楚文禾耳边小声说,“我反省,我没喂饱你,没能满足自己喜欢的omega。”   楚文禾低吼:“不要再说了,闭嘴,闭嘴!!”   他像煮熟的龙虾。   江郁就势把他拉到怀里,小声埋怨:“我都没爽到,还被你弄得好痛。”   “……”   说到这儿,楚文禾有点担心了:“你……没事吧。”   江郁:“终于能当你的‘病号’了吗?”   楚文禾当下就知道这人没事了。   “……滚开。”   “我没骗你,是很痛。”江郁的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落向他的腹部,“我花了好长时间‘解决’。”   “……”   江郁:“有好好想着你的样子呢。”   楚文禾:“——!”   救命啊老天爷,为什么开会中途要休息啊!   ……   ……   会议还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宁辰在当晚整理材料,打算转换思路,把以往的科学手段收一收,配合楚文禾的安排。   助手敲门,带来一份申请书,说:“谢雨和羊元洲听说实验有进展了,想来看看omega们。”   宁辰收回看光屏的视线,“替我回绝了吧。”   “好。”   助手正要出门。   “等下。”宁辰抬起一只手,思索了几秒,“不光是他们,从今天起,没有我的许可,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到科研部来。”   接手omega们几年了,这是他们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   ……   接下来的几天,楚文禾每天拿素材进实验室教omega们筑巢,研究员们路过,感觉隔离区已经从禁闭室变成托儿所了。   omega满足于学到新鲜的花样,有的喜欢颜色鲜艳点的,有的喜欢特殊的装点品,为了有充足精力筑巢,饭也愿意多吃些了。   一切貌似在顺利进展着,楚文禾那天照常结束,回休息室的路上收到江郁的消息。   【江郁:这几天闷坏了吧,带你出去散散心?】   楚文禾想说还好。   不过看到这消息时还挺高兴的。   以及,他发现自己越发能理解江郁的工作性质了,真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放完就干别的去了。   楚文禾换了身便装出去,今天袁兵没来,他坐上副驾驶:“你是真不关心那些omega啊,还有工夫出去玩。”   江郁没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   楚文禾不是乱给人扣帽子,他越发怀疑江郁找他帮忙就是单纯见宁辰的进度卡住太久了。   “因为他们是omega?你会因为他们的能力比不过alpha而瞧不起他们吗?”   “我是瞧不起他们。”江郁后撤拐弯,手臂落向方向盘,“不过这与无关性别,我可是个公正的人呢——omega也好、beta或是alpha也罢,做了恶心事的人我都瞧不起。”   楚文禾托腮,“可我觉得在你心里,人是标了价格的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江郁看他。   “比如,你在咖啡厅给了赵淼五十万。”楚文禾翻旧账了,他歪头看着江郁,“怎么就给我留了件风衣?”   江郁笑说:“可那件风衣值七十万呢。”   楚文禾:“……”   几天没见,许是光和不会说话的人在一起了,今天阳光又好,楚文禾一路说了好多话,完全没注意车在往哪里开。   他以为散心无外乎就是去餐厅或商场。   楚文禾:“对了,你怎么突然今天约我出来?”   江郁:“因为我接下来的几天要出差。”   出差?   楚文禾以为是元帅府的任务。   江郁:“听说过数字未来时装周么,我要去看看。”   “??”   楚文禾脱口而出:“你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哪有。”   江郁看他,“这是我的正业啊。”   原来参谋长那个身份才是副业吗??   楚文禾说不出哪里怪,反正就是怪怪的,不过他有更多的顾虑,上次发热被抑制剂压住了,如果可以,他不希望alpha离开太远。   倒也不需要太近,偶尔能和他待在一处也是好的。   楚文禾闷声:“去多久啊。”   “半个月吧。”江郁说,“干嘛,舍不得我啊?”   楚文禾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周筑四个巢,简易复杂的交替,简易的两件衣服,复杂的五件衣服,一共是二十八件衣服。再有饰品十六件,选址的地方最好在江郁的家里……   “喂。”   alpha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文禾回神,忽然留意到江郁的这件开衫薄毛衣不错。   咕哝。   喉结滚动两下。   “走之前给我些衣服吧。”楚文禾毫不客气,“你身上这件我也要。”   江郁停下车,“可以啊,不过到时候你得自己来脱。”   楚文禾瞥开眼不理他,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沿途树荫遮住的建筑物,他看向窗外,“我们去哪儿?”   咔嚓——   子弹上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文禾:“——!!”   江郁把枪退了壳,丢给他,“射击场。”   “可我不会射击。”   楚文禾慌忙接住,低头看着那把枪,指缝凉飕飕的。   “我知道。”   江郁打开车门,“我教你。” 第102章 真相   休闲射击场一点都不休闲, 气氛冷漠到快冻住。   场馆内有多个射击台,射击靶周围贴着黑黄色的安全警告标识,身材劲瘦的alpha们面无表情, 拎着枪从枪台走过射击道。   休息区。   楚文禾刚换完衣服, 江郁上半身只剩贴身的黑色薄毛衣, 给了他一把22口径小型手枪。   “后坐力很小,适合初学者。”   楚文禾知道,和这种人出来, “还没做准备”肯定无法成为怯场的理由,因为对方开口了, 准备肯定就完备了。   江郁把他领到距离很近的射击台, 给他戴上耳罩、护目镜和手套。   楚文禾拿着枪。   这一套装备上来, 靶环的圈看着眼晕,他压力更大了。   回头看帮他整理衣服的江郁,“我感觉有点不成呢,我是不是苦练半年也很难出成果?”   江郁:“这是当然的了。”   “……”   楚文禾表示他只是想求个安慰而已。   “你以为‘出成果’是拿着枪打就能练出来的么。”   江郁从身后掂量他细软的手臂, 喃喃道:“没有控制手部肌肉力量的身体素质, 没有支撑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心肺耐力, 也没有维持各种姿势的协调性……”   “够了!!”   楚文禾挣开他, “那你还整得像个事似的?”   江郁:“你放心好了, 我一开始就对你没有很高的期待。”   楚文禾:“???”   ……   射击台传来接连的枪声, 楚文禾感觉自己还成,起码开了几发就适应了子弹飞出瞬间的震动, 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楚文禾摘掉护目镜,回头问:“怎么样?”   “……”   江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通常打几下找找手感, 靶子就不至于打空成这样。人体描边的技术不错,打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地方。如果那个人形靶子是活的, 此刻已经在吱哇乱叫求给个痛快了。   楚文禾有点不乐意了。   不提前说好就把人拉到这种地方,嘴上说着不期待,说着让他随便打两下试试手感,却露出这般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你说要怎么打??”   砰——!!   人形靶一个仰身掀倒了出去。   滴滴滴……   [10环:靶心]   全新的靶子翻上来了。   江郁:“就是这样……”   楚文禾:“能再稍微具体一点么。”   “我刚才说不抱期待,是因为你不需要打中靶心。”   江郁把枪塞回他手里,从身后环着他,握着他的手,把枪缓缓移向靶子,“射击场是找乐子的,放到现实中,你能打中这几个区域就行。”   砰——!   砰、砰、砰——!!   楚文禾眼看着人形靶的头、胸、腹和大腿各中了一枪。   要这么看,只要不是打中胳膊和小腿就行了。   “子弹在人体留下的创道是弹丸直径的数倍甚至十数倍。”江郁目视前方,幽幽说,“你不用像电视剧里那样打中心脏,但凡胸腹任何地方中弹,人会死得很快。大腿也是一样,那里有动脉。”   楚文禾颈椎僵硬着回头,“那你打金助理的时候……”   作为人质确实没有挑剔的立场,不过当时那人的脑袋就在自己斜上方,猝不及防就炸了。   “他手里也有枪。”   江郁说:“打不中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的地方,你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所以。”楚文禾问,“为什么心血来潮让我学这个?”   江郁:“怕你遇到危险。”   ……   ……   元帅府对公民持枪管控严格,楚文禾离开射击场是拿着江郁给的那把枪,还有点担心程序问题。   后来了解到,他当前在科研部接触机密的级别,已经到了可以申请持枪的条件,能不能拿到手在于申请书和各种材料。   江郁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很会写申请书。   接下来的几天,楚文禾往返在科研部和射击场,江郁飞去参加时装周的筹备,却再次背着元帅府的合同把袁兵留给他了。   宁辰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从前住在科研部客房的楚文禾变成去江郁家过夜了,江郁在的时候不去,如今那公寓空空如也,反而叫不回来了。   不过楚文禾在治疗omega们时提到过一个筑巢概念,那就是选址。   有条件的话,不光是巢的素材,巢搭建的地方也关系到omega的喜好和心理状态。这是楚文禾分析乌铭时说到的——那日在监控中,乌铭学楚文禾筑巢,把第一个巢穴筑在电视机旁边,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电视机不同于衣柜、床角等地方,它会发出人类的声音,靠着它,会给omega有人陪伴的感觉。   这件事在后来也得到了反复的证实,隔离区的收音机、有声小说阅读器旁边,都是乌铭优先选址的地方。   实验室期待有乌铭之外的人醒来,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任何迹象。   楚文禾说这和omega自身对alpha的依赖程度有关,越需要巢做替代品的omega,越需要大量的巢得到安慰。   乌铭的情况,想来是原本就对alpha的需求度比较低。   ……   楚文禾照常下班回江郁的住处。   算好了一周三个巢,才没过几天就筑了五个,客厅三个卧室一个衣柜一个,他毫不怀疑江郁回来会吓到。   一连几日,楚文禾都没有睡过床,他睡在巢里,等待着alpha回来。   之前人在科研部,江郁也不会频繁过来找他,但alpha就在随时可以见到的地方,这种心理暗示对楚文禾这样的omega很重要。   楚文禾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翻过数字未来时装周的官网。   时尚品展览的圣地,尤其是omega通类作品报名的大热门,每三年举办一次,它设立之初是持股近七成的富商为父母金婚做庆祝用的。   那对老夫妻,omega生前是设计师,alpha还活着,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两人的结合,就是alpha用最擅长的编程写了一串密码告白的。   主题的“数字未来”中的“数字”,就是在向那串密码缔造的爱情致敬。   其实自从omega离世,alpha老头子伍德就对时装周没什么兴趣了,每次来都板着脸拄着拐当吉祥物,然后把各通类大奖颁给获奖者。   楚文禾隐约知道,江郁去那里意味着从此开启了omega服装设计的道路。   得不得奖倒是其次,楚文禾看伍德这老头面相挺凶,但愿江郁别去招惹这老头,再把人家老爷子气出好歹来。   嗡……   【程玉:你最近也没和江郁联系嘛?】   楚文禾切换聊天界面。   【楚文禾:没法联系。时装周的作品公开前要保密,服装设计师和团队都不能和外界联系】   但时装周自己安排的摄像师可以随时出入宾馆,通过官网、官博发出来。   【程玉:好多omega模特啊!他肯定会被盯上的!![图][图][图]】   楚文禾好不容易都把这事忘了。   江郁去时装周纯纯自带流量,一个混惯了alpha时装设计领域的设计师突然现身,都很难说是谁给谁助势了。   就官方传来的那些照片和短视频,虽说江郁状态不错,媒体多次拍到他带着笑容和团队交涉作品的样子,楚文禾竟感觉到了前夫对无效社交的不耐烦。   江郁离开的几天,楚文禾把汤博更新了。   人联系不上,汤博每天疯转的消息看一看,大概也能知道江郁在干什么。   但汤博的话题楼有点不对劲,最近多了些奇怪的帖子,在扒他和江郁的关系,扒他为什么在江郁“结婚”后就没有流量了。   楚文禾看到了几个说话不太客气的理中客。   无外乎是说他成为了“弃子”,说他费尽心机斗倒许今,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时装周的记者甚至专门去采访过江郁,楚文禾看到那条视频,江郁抬手拒绝了这个问题,没有给任何回答。   楚文禾知道江郁的用意。   之前汤博只发了单人的戒指也是同样的意思。   两人的关系还没确定。一旦公开,不管未来如何,和江郁的关系都会作为浓墨重彩的一笔留在有关他的话题中。   只是这样,江郁回避记者的态度又让媒体YY起许今的经历来。   任凭外界吵得声破天,许今的团队各种操作,江郁也是始终没有回应过。   楚文禾看到了几条实时更新的汤博。   【网友204838:快别闹了,江郁既然承认结婚,如果omega是苹苹,他怎么会拒绝记者那么干脆呢】   【一颗脆桃儿:所以苹苹到底是哪里来的啊?是谁要捧他?】   【茉莉:他比许今聪明,知道如果继续跳,就会被打脸到再也火不起来的地步】   楚文禾关掉通讯器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白天累得很。   不明真相的人混在流言里,这种消息看看也就得了。   嗡……   光亮刺激得他眯眼。   这次的消息是来自聊天栏的。   【柳冬炆:明天晚上有时间么,我有话想对你说】   ……   ……   3月初就陆续有元帅府的内部消息传出来,说共协申请了废除75%浓度信息素法令,这事连作为最大受益者的omega群体都不敢相信。   海报飘得到处都是,关注这事的人不少,但更多的声音在说这是共协在造势,想把柳冬炆这个第一位omega会长推上神坛。   事实上,没有人相信柳冬炆真的能办到。   就算换位思考一下,他们都想不出柳冬炆到底图什么。   午夜酒吧。   袁兵把车停在羊波湖旁守着。   楚文禾上次和柳冬炆单独见面还是给阿尔法送生骨肉的那天,如今阿尔法都抱得美人归,天天等着狗崽子降生了。   “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是那次枪伤的后遗症么。”   “别人见了我都是问法令废除的事。”   柳冬炆手边摆了杯啤酒,“就你问的是这个。”   楚文禾试探:“是要切除腺体么?”   “对。”   柳冬炆大方点头。   楚文禾自己是医生,多少明白点腺体受伤的后遗症对omega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好说“反正你一直打光棍”,想来想去,就一句安慰:“这样就不会有发热期了,以你的身份,也不算坏事吧。”   “……”   柳冬炆沉默了好久,“文禾,我以后筑巢就没用了吧。”   楚文禾一怔,他没想到柳冬炆的重点在这里。   “是的。巢是alph息素的替代品,没有了发热期,就不用再筑巢了。”   闻言,柳冬炆僵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对了文禾。”柳冬炆拿出一份活页夹,“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活页夹的表皮没写任何字。   楚文禾大概能猜到:是213事件保存在柳冬炆手里的证据。   “omega们还没完全醒过来,不急。”   楚文禾说:“你明天就要宣布法令的修改结果了吧,那么忙还出来见我。”   柳冬炆含糊说:“啊……早点给你也好,拖起来没完没了的。”   午夜酒吧营业到凌晨,今天的生意不太好,暹罗也不怎么在意,早就在准备明天调酒用的材料了。   楚文禾犹豫不决。   他想问那些恐吓信的事。   “明天的安防没问题吧?我看那些信不像是恶作剧。我听江郁说,尹怀宁当年也收到过……”   一听到这个名字,柳冬炆仰头喝啤酒的面容扭曲起来,放下酒杯时,摆了摆手。   “那个人啊,就是只会牺牲自己的老好人。”   楚文禾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妙气氛,“杀他的凶手,还没有抓住吗。”   柳冬炆点点头。   ……   ……   柳冬炆想起十几年前,刚处理的伤口迸裂,发热期也提前了。街上人来人往,他坐在雨中的台阶重新缠紧绷带,一把雨伞出现在他的头顶。   他看到尹怀宁,就想到alpha们要把信息素的责任全部归到omega身上。而共协,从来就是同流合污的地方,不会因为这个新上任的会长有任何改变。   尹怀宁说:你怎么总是伤痕累累的。   他说:你与其在这里假惺惺,不如做点共协会长该做的事。   尹怀宁说:你能帮我么。   然后留下那把厚重的黑伞,离开了。   柳冬炆没信,当然也不会真的去帮忙。真正帮了忙的是宁绅和江蓦,这事还间接导致江蓦和家里的alpha老婆生了嫌隙。   民间只看到75%浓度信息素法令的无情,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已经是三个alpha经过了一番血斗争取过的版本。   尹怀宁被刺杀的前一天给他发过消息:接下来的路,你会陪我一起走吧。   后来,柳冬炆知道,尹怀宁那一家子都是差不多的性情,alpha面对omega的优越感是天性,尹怀宁没有那样,是家庭教育的结果。   就拿小侄子的事来说,哥嫂主动搬去了海外,尹怀宁一方面内疚,一方面又知道元帅府选拔这批omega花费了多少人力,还有许多关系到整个城市安危的任务等着这批omega去做。   所幸,omega们在肖克的训练下,也取得了不小的功劳。   柳冬炆觉得尹怀宁混不了元帅府,又有点自私地想:他们需要alpha的群体里有一个这样的人。   直到那声枪响过后,尹怀宁再也没醒过来。   ……   ……   午夜酒吧外面下起细雨。   斜着,   打在了玻璃窗。   柳冬炆带来的黑伞还插在门口的雨伞架。   楚文禾问:“所以,你在监察部多年是为了这件事吧。什么都没有查到吗?”   “查到了。”   柳冬炆笑着说:“查到太多了。我从没见过那么‘该死’的人,不算民间的极端分子,光是alpha高层内部安排刺杀就有24起。查出来的结果就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   柳冬炆都不敢回想,他的大半辈子,都耗在追查这件事上了。   尹怀宁从决定干扰法令执行,就做好了被alpha集体排斥的觉悟。柳冬炆一路走到底,查遍了所有能查的alpha,自己差不多也遭遇了相同程度的刺杀,都没能找到那个结果。   柳冬炆摸着杯沿,语气中颇有埋怨:“他死得那么快,也没告诉我还得罪过什么人。”   用血写作的恐吓信,字字事关法令,怎么看都是因为尹怀宁出手干涉了那件事。   柳冬炆知道,刺杀高层不容易,弯弯绕绕,总有说不清的东西。   比如肖克就曾在理论课教过那些omega:   想要在刺杀行动中脱身,前期工作很重要。   假设高层A掌握了我们的重要情报,你要刺杀A,就不能让对方的人认为A是死于那些情报。   你可以看看A得罪过什么人,有没有生活作风问题。如果他流连风月,服用过量药物导致精尽人亡,就是最适合他的死法。   只有对方的人不知道A到底死于什么,你们才有安全撤退的机会。   柳冬炆去慰问时还旁听了那节课,别说omega们听得入迷,他这根老油条都觉得“受益匪浅”。   ……   ……   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天色浓重。   暹罗收了外面的广告牌,出去探了个头,就淋湿了。   “我知道,把证据交给江郁或许是正确的。”   柳冬炆看着见了底的啤酒杯,“文禾,你可以说我偏执,说我愚蠢,可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任何alpha。”   楚文禾想起柳冬炆第一次来到诊所,当时还不叫顺心诊所,简陋的楼外有张手画的海报,是关于筑巢的。   柳冬炆是来治伤的,却也成了第一个花钱学筑巢的客人。   他以为,柳冬炆是为了熬发热期。   如今想来,从一开始,他就没看懂柳冬炆。   楚文禾沉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巢最大的弊端,是omega筑起它时还会想起从前的alpha。”   挥之不散的信息素味道,让许多omega宁可去买高昂的抑制剂。   柳冬炆缓缓抬起沧桑的脸,看向了他。   楚文禾温柔笑道:“我没想到,还会有为了留下那个味道去筑巢的omega。”   “是的。”   柳冬炆有一丝被小辈看穿的无奈,也露出释然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想他。”   ……   楚文禾没带伞出来。   印象中天气预报预告了要下雨,他看到过,心不在焉的,出门给忘了。   柳冬炆从雨伞架取出那把黑色的伞,把它撑了起来,它材质很好,但也已经很旧了。   “袁兵在那边吧。我送你过去。” 第103章 热搜   楚文禾踏着雨水走, 柳冬炆的伞偏到了他的肩头,他被那伞遮得严实。   柳冬炆问他:“忙完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吗。”   楚文禾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也不必多想。   不管是袁兵鼓励他把筑巢技术推广的鼓励, 还是柳冬炆的经历, 都让楚文禾越来越意识到,过于在意omega们怎么看待巢,只会阻挡需要它的omega得到帮助。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楚文禾说:“我想办个学校。”   在科研部唤醒omega们的经验也会成为以后的助力。   柳冬炆没说话, 把伞柄夹在肘腕,摸出钱夹拿了张信用卡塞给他, “拿着。”   “不用了。”   楚文禾下意识拒绝, “我已经得到了你太多的帮助了。”   开诊所的钱和买房的钱刚还上没多久, 都是他和程玉小火一把之后存下的积蓄。柳冬炆当初说是给送给他们的,程玉口嗨说赚到了,还是跟着他积极干活把空子填上了。   楚文禾见柳冬炆执拗,敷衍说:“实在不行, 我会去问江郁。”   “他算他的, 我算我的。”   柳冬炆所幸把卡塞进了他的口袋, 嘟囔说:“你好好干, 想怎么拼就怎么拼。这事儿别用那个狗alpha的钱, 免得给了他说三道四的权力。”   “那我先收着了……”   楚文禾从没把这事当成短期能实现的, 他也知道柳冬炆这人做了决定牛也拉不回来,于是说:“那就和以前一样, 我会还给你的。”   柳冬炆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好。”   到了袁兵停车的地方, 柳冬炆又叫住了他:“文禾。”   拉开车门的楚文禾回过头,“你怎么回去?我让袁兵先送你吧。”   “不了。”   柳冬炆四处看了看, 催他上车,说了句很突兀的话:“感谢老天爷保佑,你比我运气好,如果江郁是真的爱你,你会一生平安幸福的。”   ……   ……   第二天的汤博注定是无眠之夜。   气氛炒得比过年还热闹,alpha用户集体噤声,beta用户照常吃瓜,omega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狂欢。   元帅府正式签发《关于废止信息素浓度判定责任划分条约》,柳冬炆于当晚登台未都大学兼松讲堂直播演讲。   三年一度的“数字未来时装周”,连凭借一众alpha服装获得过大满贯的服装设计师,也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站到了omega通类的赛道上。   一切似乎都预告着omega们将迎来真正的“春天”,omega等待夜幕降临,已经有小孩儿点起了绚丽的手拿烟花。   楚文禾还待在江郁的公寓,他关掉窗户,在江郁居家办公的椅子上筑了个巢,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柳冬炆留下的活页夹。   一张文件纸写了一串网址和密钥,其他的是照片,当年omega被发现昏迷的地方,进行过详实的拍摄记录。   不难怀疑,这几张照片是柳冬炆单独保存的,没有上传过任何地方,可能连江郁和背后的元帅府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楚文禾放下照片,先登陆了网址。   那里面有一连串的活页夹,应该就是江郁惦记了挺久的“证据”。   楚文禾顺着点了一遍,想看看活页夹里面大概有什么,点到第四个文档时,他看到了一个用羊元洲的名字命名的文件。   手指稍微一僵,他点了进去。   是几段数年前的录音。   楚文禾戴上耳麦,播放了那个文件。   羊元洲平静的声音回响。   【……我们成功刺杀了FGK356号人物,拿到了他们贩卖信息素的证据。后来,我们分成两个小队撤离,我们遇到了暴风雪……】   【我在的那个队伍比较顺利,一路上,我们搭建了很多防寒的设施,沿途能用到的东西我们都拿来用了】   【另一个队伍吗?另一个队伍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找到了一截废弃的火车,不知出了什么事,火车落下了数米高的坡道……】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在那里,我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会阻止它出事故……】   楚文禾抬起头,因为陷入思考而表情呆滞。   看来213小队死亡的那些人是遭遇了事故,活着的,是羊元洲在的队伍。   那柳冬炆拍的照片就是……   楚文禾把它们捏在手里挨个翻,就是羊元洲口中、omega们为了防寒沿途临时搭建的设施。   这些东西关系到213事件的真相,柳冬炆却根本不敢把它们交给元帅府的alpha们。因为正如江郁所说,omega们已经失去了价值,或者说,拯救他们要花费的金钱和精力,超过了培养新的一批omega。   政界的alpha们也没有为213事件站台的立场,难保这群经历过高度训练的omega不会聚集到柳冬炆身边形成摧毁现有格局的螺旋,亦或是直接成为下一个柳冬炆。   楚文禾缓过神来时,腿已经麻了。   麻得浑身发凉,感觉长在凳子上快走不动的那种。   今天暂且看到这里吧。   楚文禾关掉屏幕,把身上alpha的衣服裹了裹,在昏暗中看向活页夹。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柳冬炆把文件给了他,是不是意味着柳冬炆既不信任alpha,也不会再信任omega了。   继而,他想到了柳冬炆对那些恐吓信的无视。   连他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刺杀的预告,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尹怀宁的名字,柳冬炆追查此事多年,怎么会完全不对那些信做处理呢。   那不是傲慢自大,似乎是在说:我等你十几年了,我真怕你不来。   ……   ……   袁兵把车停靠在江郁的公寓附近,江郁走之前只嘱咐了他一件事,保护好楚文禾的安全,不要让楚文禾单独出行。   嗡……嗡……   袁兵接起通讯器,“喂。有什么吩咐吗。”   对面传来楚文禾焦急的声音:“去未都大学!快去阻止柳冬炆登台,有人要刺杀他!”   袁兵惊愕,很快压住情绪:“是不是先通知共协比较好?”   楚文禾飞奔着跑出来,拉开车门:“不行,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几十年了,柳冬炆不愿意再次和真相擦肩而过,这一次,柳冬炆不再相信任何人。   如果身边有信任的人,柳冬炆或许可以让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可柳冬炆也知道,这个寄了恐吓信的人能接触到系统内部,或许就藏在自己身边。   柳冬炆知道自己会死,才会赶在今天之前把法令废止。   或许柳冬炆还在想,能和尹怀宁以同样的方式死去,留下第一位omega会长死于刺杀的重磅新闻,留下全新的调查证据……   然后呢?   谁能为柳冬炆做接下来的事?   楚文禾忽然想到,柳冬炆选中的人就是自己。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他的力量太渺小了,只是这个计划的一环,或者叫导火索比较合适——柳冬炆希望这件事走进他的心中,继而让江郁全心全意成为调查真相的助力。   一定要这样么。   是什么驱使了柳冬炆做出这么极端的选择。   袁兵的车急速驶向未都大学,楚文禾仰头靠住座椅。   大概是因为腺体受伤,再也不能筑巢,不能回忆起那个人的味道了吧。   “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车内的后视镜,袁兵看到楚文禾放下通讯器闭上了眼。   袁兵再次看向副驾驶座亮起的光屏。   汤博在十分钟前已经因为一条消息炸开锅了。短短两个关键词,注定要在今夜燃起硝烟。   【#江郁前妻 苹苹】   嗡……   刚闭上眼的楚文禾在一阵语音电话的震动中醒了过来。   他拿起通讯器,皱眉看着上面的名字。   肖克。   楚文禾心一横,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肖克的声音:“你这小omega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楚文禾:“?”   对面的背景声音嘈杂,肖克像是走在大街上,临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楚文禾还不知道这人怎的那么突兀。   可肖克没多解释,只说:“我对你在做什么没兴趣,不过,有话你或许用得上。”   楚文禾:“什么。”   肖克:“专心把那件‘不得了的事’做下去。”   嘟嘟……   电话切断,只剩忙音。   ……   ……   数字未来时装周现场。   模特们急匆匆在后台换装,身形娇小的女omega拎着比自己大两倍的厚重裙摆跑过化妆间。化妆师和发型师围绕着模特,造型师在进行最后的调整,确保每一件作品都能完美呈现。   灯光、音响到场地布置,无一不在紧张有序地准备之中。   到了今日,不少设计师的作品已披露在官网。   观众席上,时尚界的重要人物、媒体记者和时尚爱好者们在交谈,颁奖典礼还未开始,摄像师把最多的镜头给到了前排的江郁。   翻遍过去江郁在各大时装周的镜头,都没有看到过今夜这般用心的装扮。   江郁那身质感细致的晚礼服让人不由得把目光聚焦过去。   袖口的真丝纽扣,胸襟随打光若隐若现的手工刺绣,翻领奢华的缎面与哑光的主面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江郁低头看通讯器,几个小时前信号已经可以进来了,竟然没有半点楚文禾的消息。   “真的不打算看直播么。”   江郁喃喃。   ……   后台还在进行着最后的评选,他们不得不再三斟酌。评审员从三十岁到六十岁,代表了各年龄层的判定,都在对江郁交上来的这件作品焦头烂额。   回顾江郁以往的作品,即便是评价最高的那几件,也是以低调衬出奢华的风格。   而这次的作品,极富情绪感,像是把许多元素都完美组合在了一起。   此刻,这件作品就穿在年轻的omega模特身上。   面向男omega的时尚创意西装,融合了虚幻未来主义的高科技面料,三条拉链在袖口打开,随着模特走动,微型LED灯在环境光线中展现出类似稻田随风摇曳的视觉效果。   生机勃勃的绿色,从嫩绿到深绿,是禾苗。   很好,这怎么看都是件完美的作品,可唯独没有扣住主题。   未来他们确实看到了。   可这件作品,从头到尾没有“数字”。   评审员们相互看了看,都摇摇头,很遗憾,就算流量的热潮涌入了时装周,他们也不能为了噱头把omega通类的大奖给江郁。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alpha伍德,依旧如同三年前那样拄着龙头拐,一脸严肃坐在后台最尊贵的位置上。   他已满面皱纹,咽口水时喉结带动尽是褶皱的皮肤,但目光仍同鹰隼。旁边的股东、也就是他的儿子还在半蹲着哄老爷子开心一下。   评审结束,工作人员示意omega模特可以去准备走梯台了。   正当模特小心翼翼从伍德身旁走过时,老爷子忽然盯住了他,“等等。”   模特吓了一跳。   后台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静止了。   伍德撑着龙头拐直起身,“去把这件衣服脱下来给我。”   ……   前台的主持人接到一张纸条,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开场还有几分钟,没想到后台竟然出了麻烦。   时装周的会场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很抱歉,由于omega通类作品的评选结果尚未确定,请稍候片刻。”   “工作人员会为您服务,等待期间,您可以随时出入会场。”   “我代表主办方,再次为评选中出现的问题表示歉意。”   摄像师任务艰巨,毕竟直播已经开始了,他只能把更多的镜头给向江郁。当他刚把镜头移动过去,正好拍到江郁在看通讯器。   会场已经有人在活动了,江郁也没有停留在座位上,反倒是快走几步出了会场。   ……   ……   同一时间。   夜幕下的未都大学。   柳冬炆穿着崭新西装,接受了校方赠与的、刻着共协蓝白徽章的奖章,走上聚光灯照射的演讲台。   未都大学是除了元帅府直属军校外最具影响力的大学,就在几年前,迎来了第一位omega校长,也开放了对omega的招生。   听闻法令废除,校方一日间收到了各界祝福和捐款,许多omega都纷纷发来消息,庆祝这足以改变历史的一天。   柳冬炆无疑是亲民的,这种热情让共协的工作人员们头疼。   元帅府配置的安防和警备,被柳冬炆以害怕吓到学生们为由轰到外面去了。   “我非常高兴能来到这里,和你们分享我的经历。”   柳冬炆放下了助理准备好的演讲稿,“你们或许听说过我的很多事,它们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但我想告诉各位omega的年轻人,不是只有成为我这样的人,才是omega通往人生巅峰的道路……”   ……   会场内位置有限,外面的聚起了大量的omega,学校今日开放了校园,甚至不是未都的人,也可以进来听柳冬炆的演讲。   袁兵护着楚文禾挤过人群,亮出工作证,在警备惊愕的目光中通行无阻。   楚文禾加快脚步。   残阳夜色,如同笼罩了一块沉闷的画布。   校园的广播响起柳冬炆的声音:   “我也是omega,我当然也会因为发热期而困扰。每个人都希望有尊严地活着,我们面临的困难永远比alpha和beta要多。”   “共协不能替你们去承受苦难,也理解你们选择度过发热期的个人选择。我们会尽可能提供更多的方式,比如,我们已经培训了上百名alpha志愿者,开放了报名系统。元帅府的科研部,也即将有新的抑制剂发行。我也呼吁各位,正确看待项圈的作用。”   “我个人而言,对我影响最大的,其实不是以上这些。”   “我想感谢一位教会我筑巢的医生……”   ……   楚文禾的心脏砰砰直跳,当初柳冬炆担心来诊所的目的被人知道,却在筑巢被污名化的当下,选择坦然面对了它。   他又听到柳冬炆说:   “巢,是我们保护自己的又一种方式,你们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必在意它背负了什么寓意、它是不是别人眼中取悦alpha的工具。”   “诚如你们看到的,我也实在没有强行为它站台的必要。”   “毕竟我也不会有alpha。”   偌大的讲堂被柳冬炆的幽默感染,传来了omega大学生们此起彼伏的笑声。   ……   楚文禾眼神坚定,边走边对袁兵说:“我们要把他从讲台上拉下来,你进去就直接这么做。”   袁兵默默跟着,他很少看到楚文禾露出如此焦急的一面。   “可是,这个机会对柳会长来说很重要。”   楚文禾:“那也要活着!”   “您等一下。”   袁兵叫住了他,亮出准备好的枪盒,“如果、您能信得过我的话。”   ……   谢雨没上过大学,也不太了解校园长得什么样子,过去执行的任务,也没有要在校园里动手的。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来散步,把这些外形很像的建筑物看了一遍。   兼松讲堂周围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食堂楼顶人太多,图书馆假日不休,监控似乎也不少。最终,他选择了现在这个地方。   纪念台。它比兼松讲堂高些,供着为学校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的雕像。   从这里往讲堂看去,几乎看不到里面,但有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一扇根本打不开的方形窗口坏了半截,正好够他看清讲台的全貌。   羊元洲说,如果柳冬炆死了,楚文禾也会一蹶不振,就算元帅府动了推楚文禾来接任的心思,以楚文禾的心智,也必定掀不起水花。   谢雨一时间有点搞不懂羊元洲要对付的还是不是柳冬炆。   只几秒钟,他就再次做好匍匐的姿势,从瞄准镜里看向了柳冬炆。很巧的是,校园来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柳冬炆还戴了一枚反光的奖章。   谢雨觉得该动手了。   他沉了一口气,手指慢慢压紧扳机。   ……   ……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天空。   由于聚集了太多人,广播的声音又大到满校园都是,除了兼松讲堂里发出惊叫的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校长震惊到几秒钟没反应过来,还是几个教授先冲了上去。   共协的人刚缓过来,急忙拨开人群去扶——   柳冬炆胸前浸满了血水,人却还是清醒的。   “那边——”   柳冬炆不顾逐渐消弭的意识,指向那扇碎了的玻璃,“去追——!!”   ……   讲堂外的楚文禾捂着心跳一直弱不下来的胸口,他颤抖着手接起袁兵的语音。   “怎、怎么样了。”   “他跑不了多远,您先去讲堂里避一避。”   袁兵收起枪架下了天台,“我打中了他的手,他的枪也掉了。”   楚文禾:“那大佬他……”   “我不知道。”袁兵边快走张望边说,“那个人瞄准的是会长的头部,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没有因为被我打中影响瞄准,但子弹震动还是破坏了原有的弹道。”   楚文禾就在兼松讲堂周围,他挂掉语音四处看,忽然注意到一抹狼狈的身影。   那人捂着手绕到了讲堂后面的树荫,楚文禾咽了咽口水,没敢再出任何动静,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此刻,楚文禾摸到了背包里的那把枪。   讲堂内乱成一团,讲堂外的楚文禾大脑一片空白,他绕过讲堂一看。   那人离开树荫,背对着他靠在了墙上,子弹穿过手的感觉显然不好受,还在用撕碎的裤腿专心处理伤口。   楚文禾看了看手里的枪,咽口水。   袁兵没有击毙他,是兼顾到了救援柳冬炆和留下真相,如果杀手死了,柳冬炆可能再也不会知道刺杀尹怀宁的原委了。   可是……   楚文禾捏久了那把枪几乎要眼晕了。   半晌,楚文禾哆哆嗦嗦收起枪,捡起了墙沿的一盆庆祝法令废止的白菊。   ……   ……   十分钟后。   楚文禾跟着袁兵坐上了救护车。   袁兵:“呃……”   楚文禾低着头没说话。   柳冬炆昏过去了,谢雨也昏过去了。   柳冬炆被子弹打中了上胸部靠近肩膀的地方,又有奖章挡了一下,可能需要紧急手术,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倒是谢雨,被花盆重击后脑,还在抢救。   袁兵憋了半天,说:“您做得非常出色,您……很勇敢,参谋长知道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不过,此刻的楚文禾也顾不得尴尬,他担心柳冬炆的枪伤会因为腺体的旧伤影响手术,也担心柳冬炆醒了以后见到谢雨会发疯。   追查了十几年,刺杀者竟然会是omega。   虽然还不能排除模仿犯的可能,但楚文禾深知这会给柳冬炆带来多大的影响。   楚文禾问袁兵:“有没有什么办法?”   袁兵思索片刻说:“可以先联系情报部的吴新把谢雨扣下。他们部门有优先审问犯人的权力,共协也不能干涉。”   楚文禾:“可是这么大的事……”   袁兵已经拿出通讯器拨号码了。   “喂,吴部长吗,请您安排一些人到中心医院。柳会长遇刺了,我们抓住了刺杀他的人。这个人还不太方便公开身份。”   吴新:“柳冬炆那边的事吗?我们要出面干涉的话,逮捕令的申请最快两个小时。”   “不需要逮捕令。”   袁兵脸不红心不跳,“这是参谋长的意思。”   吴新:“好,我知道了。”   语音挂断。   楚文禾小声问:“你这样会不会丢了工作?”   袁兵:“为什么?”   “……”   楚文禾:“万一他找江郁确认怎么办?”   “没关系的。”袁兵说,“这的确是参谋长的意思。”   楚文禾愣了一下。   袁兵:“他临走的时候说,只要您不做伤害自己的事,不管捅了多大的娄子,先往他身上赖就行。”   *   救护车一到中心医院,谢雨就被吴新的人截胡带走了。   楚文禾站在幽深的长廊,白瓷砖反射得刺眼,他眼看着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推着柳冬炆进了手术室。   很快,手术室出现了“手术中”的字样。   中心医院直属于元帅府,对柳冬炆这样身份的人自然有备案,不会出现找不到家属签字就不进行手术的情况。   这是万幸,因为柳冬炆早就没有家属了。   楚文禾去天台透了透气,不知道柳冬炆的演讲内容有没有在汤博传播,他有点担心柳冬炆作为共协会长提筑巢的事会引起风波。   等他打开汤博,当时就被一条压在#柳冬炆遇刺和#数字未来时装周颁奖词条下面的内容吸引了目光。   #江郁前妻 苹苹   后台挤满了质疑和谩骂的私信,有人扒到了他这个压根没发过一条动态的汤博号。   原来汤博已经发酵好几个小时了,到处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人,连路人都忍不住来围观。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爆出来?时装周的流量那么香吗?   ——这热搜有多闲,柳冬炆遇刺了不知道吗?   ——所以,是这位前妻被甩了以后才发奋图强学筑巢的?还来吃筑巢的红利?这不是媚A是什么??   ——我看到时装周会场外的大楼了,全都是在等江郁的记者!   ——幕张展览会的历史要重演了??   ……   楚文禾翻着一条又一条消息,他点的很快,却赶不上它们刷新的速度。   换做平时,楚文禾可能会一笑了之。   脑子里还回响着肖克的警示,他也深深知道这可能是背后有什么在运作的结果。这股力量催发了网友的愤怒,形成了一股想让他下跪的力量。   楚文禾人还在天台,夜风吹起了他的衣摆。   他打开汤博,发了第一条动态。   【请你们不要再去打扰江郁了,那是他该作为服装设计师享受的舞台】   接着,他又发了第二条。   【十分钟后我开直播,有什么问题,你们就来问吧】 第104章 谜底   蓝毛打工的地方要上交通讯器, 下班出来,通讯栏全是宋明艺的未接来电。他叼着面包在街上走,宋明艺急得要给楚文禾站台。   好好的一天, 不知怎的, 汤博热议的话题都出事了。   法令废止的当日, 柳冬炆险些走了尹怀宁的老路。好好的时装周,竟然能闹出颁奖前夕评审混乱的奇葩新闻。   蓝毛叫着:“明艺你一个‘娇妻’人设就别掺和了!”   还嫌网友对“筑巢”的把柄抓得不够么。   可宋明艺在语音打不通的期间已经急炸了,刘洋用自己的账号如实写了一段宋明艺筑巢的经历, 评论区没多长时间就沦陷了。   ——苹苹的资源真是吓死我了???   ——前段时间梅泽就要推筑巢主播,你们建业对肖老板真是忠心耿耿??   ——难怪江郁一连发几条汤博阻止那俩网红上位??   ——养好你的胎吧, go to sleep!@宋宋宋明艺   ……   程玉联系到了楚文禾, 就在楚文禾向中心医院借了直播设备去天台的路上。   起初, 程玉没把这太当个事。   楚文禾不混汤博,其实各种捕风捉影的传言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只是不知今日怎么的,楚文禾和江郁的婚姻关系被爆出来了。   程玉一直在关注柳冬炆的事, 因为他知道, 以楚文禾的性子, 是不会去对应那些人的。   从前程玉还气得跳脚, 说楚文禾性情太好, 如今楚文禾在网络讨伐的高潮忽然来了条正面响应, 让程玉又担心起来。   语音接通。   程玉听到了楚文禾喘着气搬器材爬楼的声音。   那一口口呼出的气息,因为背景里的风声被放大了不少, 听得出,楚文禾并不冷静, 而是充满了情绪。   程玉:“文禾,你理他们干什么?”   楚文禾:“……”   吭哧吭哧爬, 金属三脚架磕在台阶上发出叮当声。   程玉:“你就让他们去采访江郁好了!他们这么搞,江郁肯定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   旁边的蓝毛也点头附和,楚文禾远离社交媒体太久了,这种事根本不该是自己亲自下场,只要alpha那边表态了,跟风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楚文禾:“我知道,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直到此刻,楚文禾才明白肖克那通语音的真意,那的确是一剂强有力的预防针,让他在情绪激动的同时还留有了一丝理智。   柳冬炆遇刺也好,和江郁的关系曝光也好,都在强烈撕扯他有限的精力。   肖克知道他将要独自面对一切,是想让他把这些事都放下,专心去推进科研部的进展。   楚文禾推开天台的门。   猛烈的风灌进了他的衣服,他倒退了两步。   “可我也不是你训练过的omega啊……”   “我就是个普通人……”   楚文禾喃喃,把连了门内电源的插排拉开线,重复着当初帮程玉搞设备的步骤。   摄像头在三脚架固定好,连上了通讯器。   ……   ……   数字未来时装周的现场,嘉宾们已经等得有点焦躁了,主持人第三次说抱歉,都说得快不好意思了。   此刻已经远远超出了主办方预定的开场时间。   主持人焦急确认:“还没好吗?”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后台的评审员因为omega通类大奖的归属打起来了?   不应该早就定下来了吗?   压力给到后台的评审员,太多的消息冲进汤博,不关注时装周的人也想来直播间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评审员们也很无奈。   时装周是老板为父母办的,而老爷子伍德,也就是时装周的灵魂人物,拿走了模特身上的那件作品,钻进贵宾室反锁上门,就没有动静了。   只知道,跟随伍德一起进去的,还有那台用旧了的计算机。   后台的所有人都愣着,伍德不出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知道江郁的那件omega西装到底和计算机有什么关系。   ……   ……   中央医院天台。   风声很大,楚文禾还戴上了耳麦。   直播间刚开放就冲进了几千人,还在以井喷式的速度增长,流量调动了人的心智,很多人都抱怨一台设备不够了,通讯器挂着苹苹的直播间,平板放着众人一脸懵逼的时装周。   牵动了吃瓜群众浪潮的主要人物,今天恰巧就分别在这两个直播间了。   无疑,网友们都知道苹苹今晚是来丢脸的,几个月前没能看到许今怎么破防的有点遗憾,今天是肯定不会错过了。   这一切,与幕张展览会那晚的盛况太像了。   不少博主看出苹苹是打算走黑红路线了,也知道时装周结束意味着苹苹不能再蹭到江郁的流量,他们还是忍不住进来了。   尤其是两边的直播一起开着,等江郁离开会场,记者一拥而上,江郁再来一次澄清,那旁边直播的苹苹脸色一定会相当好看。   楚文禾一天奔走在外,打开镜头的那一刻,才看到自己有点憔悴。   邋邋遢遢的样子,衣领吹歪了,头发也是乱的。   互动区转眼间堆满了消息,简短的“滚”“真难看”“恶心”,长篇大论的讨伐,说筑巢一开始就是骗局,说蹭柳冬炆和江郁两边的流量,说公道自在人心……   偶尔有评论闪过,说柳冬炆演讲提到筑巢,也很快淹没在了密密麻麻的字符中。   楚文禾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怎么在一夜间变成这样了。   挺有意思的。   要说隐瞒了“结婚”的事,他和江郁也该各挨五十大板,而且江郁还在角午的采访满嘴跑火车,说认识自己是几个月前。   可能是他这个因为筑巢被甩、又因为筑巢干掉了许今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吧。   楚文禾拨动评论区。   被顶了1.2w次的一条评论:【能正面回答一下你和江郁的关系吗?】   实时更新的评论区像接力赛似的反复追问着。   【你真的是他前妻吗?】   【离婚真的是因为你不会筑巢对吗??】   【请正面回答一下?】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大家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说是不是吧?】   【+1】   【+1】   【+1】   ……   楚文禾平静说:“我是他前妻。”   评论区短暂停滞了,然后又在几秒钟内爆发式地冲进了大量的评论。   【好了录屏了!!】   【你竟然真的承认了吗?】   【离了婚又要学筑巢挽回不要自己的前夫,你真的好不要face哦!!】   【当初结婚也是看上了人家的颜值和钱吧??】   【你多少岁了???】   ……   评论区的走势越来越离谱,一栋公寓的卧室,羊元洲在键盘前敲下几行字:【你在可以澄清的时候数次保持沉默,你是条毒蛇,没有人会再愿意相信你,所有人都讨厌你】   【你只是一个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和X欲的omega】   【在omega面临解放的今天,你就是小丑】   【你是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垃圾】   【你应该去死】   ……   程玉发的评论数次被淹没,快因为次数上限被禁言了。   当初许今凉得无声无息,直到今日还有人在骂。这次苹苹被逮住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别和他们解释了!把直播间关了吧!”蓝毛给楚文禾发语音消息,“光看着这些东西,我都快破防了!!”   联系不到楚文禾,蓝毛又冲程玉说:“我就说文禾的性子不该开直播的!!”   ……   楚文禾看到那些消息了。   也不知怎的,眼神变得特别好,那么快的刷新速度,他竟然能把每一个字都看清楚。   评论区还在不停地涌入各种各样的审判。   楚文禾淡淡说了句:“很奇怪么?”   很多人都同时愣了一下,楚文禾接着说:“他长得好看,他有钱,他年轻,他是个有能力有才华的alpha——我因为这些喜欢他,是件很奇怪的事么?”   评论区的留言频率明显变慢了,有的人骂了脏话,还有的人还在憋着疯狂打字。   屏幕前的程玉和蓝毛怔住了,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难想象,这是温柔如兔子的楚文禾说出来的话。   然而,评论区很快又缓过来了,继续开始了刷屏。   【你是没有机会了在无能狂怒吧?】   【没想到江郁会再婚吧?】   【我打赌,和他再婚的人不是你,因为你根本拿不出另一枚戒指!】   楚文禾:“是的,我确实没有另一枚戒指。”   ……   屏幕前,羊元洲眯起了眼,因为他没看到楚文禾因此崩溃,却看到楚文禾完全无视了谩骂,把坚定的目光转向了镜头。   讨人厌的淡绿色眼眸,和数字未来时装周公开的那件江郁的作品是同样的颜色。   既然根本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开直播呢。   却见,楚文禾的脸陡然近了些——   顶着一张流过汗水有点花的小脸,好似透过屏幕在看他。   羊元洲下意识后仰。   指甲嵌进软椅,受过军方训练的他竟止不住的心脏狂跳。   楚文禾歪过头:   “你也在看着我对吗?”   “真巧,我今天也是来看你的。”   “不要指望用这样的手段击垮我,我已经拿到了所有的证据。”   “从今天起,我会一刻不停去追逐真相!”   “你等着吧。”   ……   ……   宾客逐渐烦躁的时装周,奢华的舞台上有尴尬的主持人在和大家做互动,模特们陆续走上梯台,众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江郁的作品。   哐当——!!   后台贵宾室的门撞开,伍德一手拿着笔记本计算机,臂弯挂着皱皱巴巴的创意西服,拄着拐,龙卷风似的直奔幕布而去了。   作为主办人的儿子老板和一众员工都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钟,才七手八脚跟了出去。   “老爹你去哪儿啊??那是前台!!”   评审员也赶忙追上去了,这可使不得,他们怕老头子一激动干出点什么奇怪的事来。   “老爷子!!把衣服还给模特!它已经被淘汰了!!”   “它只有‘未来’,没有‘数字’!!”   伍德越走越快,腿脚还不利落,却停下来回头吼道:“吓了你的狗眼!!它有!!”   一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从伍德的臂弯里掉了出来。   儿子捡起来一看:   0100001101001000010101010101011101100101011011100110100001100101   ……   ……   宁辰今天在科研部加班,代替楚文禾看着omega们。隔离区的omega们十个有八个在巢里休息,经过楚文禾数日的努力,omega们已经找到了最喜欢的巢形。   乌铭做了个胖墩墩的圆形巢穴,蜷在里面,眼珠落在墙上的光屏。   实验室会给他们看点外面世界的机会,放各种各样的节目,不过,除了之前许今和程玉的直播,他们都是反应淡淡。   宁辰站在墙角抱着手臂,白发苍苍的伍德如同一头余威仍在的老狮子冲上颁奖台,主持人吓了一跳,接着话筒就被拿走了。   到了这一刻,加班到心累的宁辰才对时装周提起点兴趣了。   数字未来时装周的舞台向来都是最华丽的,听说主办人的母亲,也就是伍德老爷子死去的妻子是服装设计师,尤其喜欢外人看来花里胡哨的设计。   台下一片哗然,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伍德,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说宾客,连后台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无措。   伍德穿着板正的西装,虽已垂垂老矣,但脊背仍然是挺直的,只是腿脚不利索了才拄起拐杖。   后台冲过来的人也都来到了颁奖台,不远不近跟着。   “我必须让你们看到这件作品……”   伍德把它从臂弯拿出,抬起袖子的一截,“这袖口的拉链是一串密码,拉链合并时,白色的牙齿代表0,绿色的牙齿代表1。”   主持人赶紧接过那张纸,大屏幕看到了它满是数字的样子。   伍德淡蓝色的眼珠浑浊却坚定,他热泪盈眶,激动地说:“这位设计师一定见过我爱人的传世之作,他也看出了我用拉链留下的玄机,这就是我在六十年前向我爱人告白的方法!!”   “ASCII编码,将颜色映像回二进制数字,就能得到一串文本字符。”   众人惊愕,都愣愣地看着舞台,目光不敢移走半秒钟。   伍德丢掉拐杖,双手举起一张烫金纸卡片。   原本该写着omega通类大奖获奖者的地方,用马克笔赫然写着一串英字。   伍德的腿颤颤巍巍,布满皱纹的脸露出激动的笑容:“谜底、就是那个omega的名字!”   “他叫——”   【CHU-Wenhe】   ……   ……   与此同时,挂着两边直播的观众也看到了镜头聚焦的英字。   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一时间,楚文禾的直播间里,刷起了成串充满“嘲讽”的字符。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你的流量到头了,想红的omega!!#CHU-Wenhe】   ……   ……   楚文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自己的名字已经跟着曝光了,他也来不及奇怪为什么是一串英字。   楚文禾咬紧牙关,他还不知道,镜头对面被惹怒的人会做出什么极端行为。   时装周大楼的外面,聚集了数百台摄像头,记者们刚才听说了评委一致给江郁投票的结果,更是专心等待起江郁的现身。   谁也不走,谁都知道今夜会有大新闻。   然而,时装周的现场却传来了主持人的询问声:“江郁先生在吗?请您到颁奖台!”   镜头聚焦下的地方,早已是空座椅。   主持人有点懵了:“江郁先生,如果您听到了,请到颁奖台!”   ……   ……   直到这一刻,楚文禾的情绪如同压紧的弹簧,在一波接一波的谩骂中升到了顶峰,他盯着镜头,努力维持着快要失去控制的面部肌肉。   这段录像,或许江郁从时装周出来时就可以看到,就算不是,也总有一天会看到。   楚文禾从没有一刻似这般要强,或许江郁会如程玉和蓝毛所想替他去澄清,或许出于关系还未确定而有所斟酌。   但这一刻,只有他独自面对一切,他也想让远在数公里外的alpha对他另眼相看。   【不懂你在乱说些什么,你挺好笑的】   【你已经蹭够了吧】   【江郁今年晦气死了,被这个蹭完又被那个蹭,还是些奇奇怪怪的omega】   【真正的好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你好不清醒,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啦。人家alpha在时装周的颁奖典礼,你在破破烂烂的天台——】   砰——!   楚文禾身后的天台撞开了门。   那一瞬间,同时挂着两边直播的人看得彻底傻掉了。   见鬼了!   左边的屏幕,主持人还在执着地喊江郁的名字。   右边,正主已经出现在了镜头里。   楚文禾猛然回过头。   江郁沉了口气,几步走过来把他扯到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天台的风又吹了一阵,夜空星辰密布,江郁还穿着颁奖典礼的那身晚礼服,因为材质,楚文禾感觉到的怀抱并不温暖,还有点凉飕飕的。   楚文禾:“……”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alpha会在这里?   刚才还在刷新的评论区像被屏蔽了一样,鸦雀无声。   镜头里的alpha比时装周清晰太多了,江郁在网上流传的照片不少,还从未有过如此近的镜头。   那侧脸流畅的线条,好看到让人惊愕。   楚文禾持续懵住,他上一刻还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自己扛呢。”   江郁两只手固定住他的脸,“你就说‘江郁在死去活来地追求我’,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很烫嘴吗?”   楚文禾宛如石头做的雕塑,眼睛也没眨,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能再挺一段时间。   那泪珠子擦过嘴角掉落,江郁的手指正好辗转揉到了他发干到起皮的唇瓣。   “嗯,是有点烫。”   江郁露出戏谑的笑意,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105章 风评   嘴唇相贴的瞬间, 楚文禾空白的大脑才找回了些意识,他下意识推住alpha的胸口,对方的力气大他太多, 掰住他的肩膀, 把他挡在了怀里。   楚文禾感觉腰上没有力气了, 整个人后仰过去。   “——!!”   评论区一众看傻眼,上次看好的许今莫名惨淡收场,这次的苹苹故技重施, 手段怎么看都不高明,怎的竟然是真的?!   那戒指算什么?   #CHU-Wenhe又算什么?   不是做梦就是江郁被巨大的资本洪流裹挟了。   【江郁??#CHU-Wenhe】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谁能来给我解释一下?#CHU-Wenhe】   【快来管管你老公啦!!#CHU-Wenhe】   【江郁!劝你再看看旁边这个omega?不是那啥上脑了???#CHU-Wenhe】   【渣A你不是又闪离了吧??#CHU-Wenhe】   【江郁, 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CHU-Wenhe】   【我不相信!!!#CHU-Wenhe】   ……   在许今事件里完美隐身到最后的alpha突然出现, 就算是对江郁有滤镜的粉丝也要被迫正视江郁的人品问题了。   江郁在汤博的形象向来很好, 出席展览会、时装周和舞会都有无数跟拍,没有人注意到江郁根本就很少说话。   这给了网友足够YY的空间,直到江郁发那次汤博,一部分心思敏感的网友才发现, 那是江郁第一次主动去分享私生活。   ——过去的一切, 相貌和荣誉引来的关注, 媒体的跟风, 各大消息的转发、二创, 都没有诠释过真正的江郁是什么样的人。   汤博用户表示, 其实也不需要诠释。   如果一位年轻的alpha设计师从来不参与三性问题,没有丑闻, 不混乱七八糟的圈子,没有奇奇怪怪的朋友, 只会拿作品说话,且每次看到他都是拘谨、谦恭和绅士的样子, 那这个alpha会是什么样的人?   别的不说,时尚圈是什么地方,什么富商巨鳄卑鄙小人没有,但搜遍全网,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过江郁什么。   这足以证明,荧屏外的江郁也是无可挑剔的人。   然而,幻想都随着眼前的一幕割裂,江郁作为服装设计师出道四年,真正看到他的情绪,却只有今天。   那说话时的语气,手指擦过omega唇边的动作,看omega时充满欲望的目光……   楚文禾已经意识到江郁要做什么了。   江郁松开他,目光转向镜头。   屏幕中,alpha的脸落下半层阴影,颁奖典礼奢华的晚礼服映衬出冷白的肤色,先是眸底浮现的冷漠,再是缓缓勾起戏谑笑意的唇角……   评论区断断续续,更多的是屏息凝神看着。   他们看到,一面完美无瑕的镜子正在破碎,从中央开始,迅速蔓延出蛛网般不可逆的裂痕。   “我实在喜欢看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往离谱的方向发展,也喜欢看事件当中的人被架在火上烤。所以我得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关照。”   江郁笑岑岑说:“没有你们的‘帮忙’,许今也不会死得那么彻底。”   话题到了这一步已然不对劲了。   评论写到一半的人倏然看到评论区已经关闭了。   妈的,这alpha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了!   “你们会不会因此讨厌我吧……”   江郁说:“我相信,你们对我的维护不是出于我拥有的东西,也不是为了满足私密的幻想,而是看到了一切庸俗背后、我那颗金子般的心。”   “可惜的是,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呢。”   江郁的手指伸向退出键,这预示着一场闹剧即将迎来终结。   直播间的用户从刚才起只增不减。   他们屏息   听到了alpha最后的话。   “在omega全民同庆的日子里能看清alpha的真实嘴脸,你们一定、很感激我吧——”   ……   ……   不出十分钟,被堵在直播间没说出话来的用户就冲进了汤博,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前所未有,甚至超过了对废止法案的关注。   一条评论悄然出现,瞬间被赞爆了。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祝死锁   许多人就是等太久点了个外卖,出去取的工夫,汤博的风向全成了骂江郁的了。   ……   ……   公寓。   江郁把身上盖了外套的楚文禾抱进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   冰凉的金属四壁映照两人。   楚文禾睁眼:“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收到吴新的消息,就离开会场了。”江郁说,“他说,有人在网上散播了我们离过婚的事,我是想回来和你商量怎么回应。没想到这一路不清净,一会儿是柳冬炆遇刺,一会儿又是你要直播。”   须臾,楚文禾靠回他的肩膀,“你可以发汤博,也可以来直播间,总好过亲自跑回来,白白丢了一个奖项。”   “嗯……我的omega是很现实的人呢。”   江郁说起风凉话:“我准备了那么久,就是想让你加班时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荧幕上,结果你看也不看,那个奖还有什么意思。”   楚文禾:“奖能要回来么。”   江郁:“不知道。”   叮。   楼层到了。   江郁走了几步正要开门,忽然感觉到怀里的楚文禾僵了一下。   楚文禾:“那个——”   门已经打开了。   这回轮到江郁怔住,目之所及,客厅里到处都是楚文禾筑的巢,看得出omega没有好好经营生活,待过的地方乱七八糟的。   楚文禾无言,眼珠瞥开时脸红到不行。   都怪江郁回来得太突然,   不然,他会专门找时间把巢收拾干净,把屋子也打扫一遍的。   江郁:“嚯……”   “别说。”楚文禾捂alpha的嘴,“别说话。”   江郁拿开他的手,“我倒是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你会这么想我。”   “不是的……”   楚文禾急着解释:“这是omega的正常现象,是——”   亲吻他之前,江郁低声问他:“陪去我洗澡?”   ……   ……   卧室。   楚文禾几次说想把巢都收拾起来,江郁给他吹干头发,把穿了浴袍的他拖到床上,低身凑近他:“我的名声因为你坏了,再也救不回来了,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说起这事,楚文禾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说清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江郁:“我心里爽。”   “……”   楚文禾从床上坐了起来,这alpha完全知道怎么把握人心,偏偏就要抛弃良好风评的底盘,变成所有人今夜噩梦的主角。   江郁不动声色抽走他浴袍的束带,说着不相关的话:“你看,你不是也知道好坏么。明知道他们是来看戏的,更不会相信你的话,干嘛要去响应他们。”   楚文禾:“……”   “是你察觉到了柳冬炆遇刺和那些证据有关么。”   江郁说:“你被激怒了,所以你也想激怒他们,让他们不要再盯着柳冬炆,我说的对么。”   楚文禾陷入了沉默,直到浴袍脱落,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alpha的手指滑过他的脸,绕过他的脖颈,继续向下游走。   “起码我还能把巢的事解释清楚,”楚文禾抬起下巴,“都是你来多管闲事!”   刚一说完,一阵阵刺激感就蔓延开来,他身体一弓,握住江郁的手,想阻止对方把他带进快感的漩涡中。   “快别傻了你……”   江郁笑着,探得越来越深,楚文禾眼睫颤了颤,露出个很凶的表情。   江郁低头亲他发红的鼻尖,“连柳冬炆为你站台都挽回不了巢的风评,不拿出点成果来,只凭你和亲友的几张嘴,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的。”   “啊啊……”   omeg息素在不自觉地引诱眼前的alpha,楚文禾倾注了情绪,对江郁的喜欢,对江郁的讨厌,都如此鲜明深刻。   楚文禾感觉眼眶发酸,然此刻身体比情绪更能夺走他的意识,他不落下风,“不帮忙就少说风凉话,你怎么不澄清?”   “我有什么好澄清的,我该澄清的仅仅是我真的喜欢苹苹,外加我就是个烂人。”   江郁的手指熟练滑向让他舒服的地方,“是你自己办了蠢事,把作品交给许今,放任巢的作用被误解却不敢出来解释,现在倒想起来了。”   “你——!”   与此同时,难以抗拒的快感找上门来,楚文禾哆嗦了几次,跌回床板喘着气。   “已经、已经可以了……”   感觉到alpha还没停下来的意思,那股刺激过后的刺激更是占据了感官,他又开始颤抖起来。   糟糕,救命……   “不可以呢。”江郁噙着笑意看他,“好玩么楚文禾,这事到头来还得你自己去澄清。”   楚文禾满面潮红:“我说不是这个——!!”   “拿出去——!!”   “啊啊啊啊啊——!!”   ……   ……   他们要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了,卧室的床垫湿得一塌糊涂,简直是破坏性的打击。江郁抱着他出来的时候,楚文禾看着alpha幸灾乐祸的脸,发自内心说了句:“我恨你。”   所幸沙发足够宽敞,江郁调整了室温,拿了轻柔的薄被给他盖上,“快点给我个名分吧,我让好好伺候伺候你。”   楚文禾:“……”   脑子混乱得很,想死,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入夜后,江郁把楚文禾搂在怀里,通讯器调了最暗的光,吴新白天发来的邮件中,还有一条没有打开。   它和楚文禾被水军盯上是同时来的。   两人的关系暴露不是偶然,是齐阳易见儿子腿断了的报复,只是齐阳易如何得知了他们的关系,短时间内难以查清楚了。   江郁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条没打开的邮件。   只看标题,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内容。   里面写了一条重要通知,边境出事了,工厂在销毁证据,与工厂合作的境外势力携带武器正打算越过警戒线。   邮件的最后有几句简单的批示:元帅前往慰问边防,收到本邮件的人随行。   突然,怀里的omega动了动。   江郁扣上通讯器,把楚文禾搂了搂,“身体难受吗?还是做噩梦了?”   “没有。”楚文禾小声回了,说,“你刚才在看的邮件……”   “没什么。”   江郁亲了下他的发顶,“睡吧。”   “没关系的,你去吧。”楚文禾往下挪了挪,额头抵着alpha的胸口,“我一个人能过发热期。”   江郁垂下眼:“文禾……”   楚文禾人还埋在被子里,说:“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106章 准备   自从那场直播结束, 羊元洲就萌生了逃走的想法。楚文禾向来不敢在公众面前露面,这次敢向他叫嚣,莫不是真的拿到了他的把柄。   羊元洲也感觉楚文禾在虚张声势, 不过, 这种事他赌不起。   公共电话亭。   羊元洲今天穿了身朴素的休闲装, 戴着鸭舌帽。隔壁拿起电话的是齐阳易,这两天因为齐远的事对他充满了不信任。   “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   羊元洲耐着性子:“那次会议,肖克的确说想与你合作。是齐远自己没把握好机会。”   齐阳易冷笑了一声:“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了。”   若非从这事看到了转机, 齐阳易早就带着那批alph息素向境外投诚去了。一直以来,齐阳易与境外都是合作关系, 把对方要的alph息素走私运出去。   可随着旗下的党羽被剪除, 齐阳易也感觉到了后继无力, 如今他甚至怀疑,羊元洲和元帅府串通好了,想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羊元洲试着说服这暴躁的中年alpha,“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齐远的事, 我也把苹苹和江郁的关系告诉你了。”   “是啊。”   齐阳易笑着点了根雪茄, “到头来, 他也没受多少影响。”   闻言, 羊元洲细长的手指卷住了电话线, 他的眸底露出危险的色彩,咬住下唇, 终究没说出什么。   话筒里传来齐阳易的声音:“这里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给我找个安全出境的办法吧。”   羊元洲抿唇:“可以。不过那批货算我一半, 我也想让对方看到我的诚意。”   “你也打算跑了吗?”   齐阳易咯咯笑起来,“omega就是omega, 你把手里的资源利用起来好好保我,我也会在他们面前对你美言。”   齐阳易从没怀疑过这一点,羊元洲没有多少资本,有的也只是元帅府训练时期积累的技能和共协的关系。如今柳冬炆没死,一切开始变得没那么好运作了。   说到底还是要依赖自己。   “那先谢过齐老板了。”   羊元洲说完,却听齐阳易说:“要是我被抓了,你也别想好。”   羊元洲想起一件事,虽说他没得到具体消息,但元帅府的安全交通部门、情报部门、后勤、医疗支持部门和行政部门在频繁开会,这种规模的联合会议,也就是元帅出行级别了。   大事想要运作,开始或许能藏得严实,越到后期,做的准备随之增加,就越藏不住。   羊元洲敏锐感觉到,   边境的工厂可能是元帅府这次行动的靶子。   如果真是这样,   那趁机混出去的概率反而增加了。   羊元洲还在考虑出境的时机,早年的训练让他在极端压力的环境下仍能保持搏一把的斗志,因为楚文禾拿到了柳冬炆的证据就离开故土,实在太不甘心了。   羊元洲也实在想不通:即便有那些证据,过了那么多年的事,连情报部和科研部都束手无策,楚文禾怎么能确定213事件是他做下的。   ……   线路挂断。   嘟嘟……   羊元洲走出电话亭,忽然看到一个拿气球的小孩儿抬头看他,肉嘟嘟的小脸,是个三四岁左右的小omega。   “……”   随即,小孩儿被他的beta父亲抱了起来。   一家人出来玩,小孩儿的omega母亲刚去买完游乐场的门票,看到他:“你是羊元洲吗?每次看到你的广告,我家小孩儿都会笑。”   “你本人要好看太多了!”   羊元洲摘掉帽子和口罩,蹲下来抱着小孩儿和omega母亲合照,露出标准的模特笑容。   一家人都很高兴,小孩儿还搂着他的脖子。   待到分别。   羊元洲戴回口罩的瞬间,笑容僵在脸上,唇角也耷拉了下来。   死东西……   他回头挥手,心里骂了一句。   ……   ……   情报部。   吴新跟在江郁身后去审讯室,一路汇报:   “之前袁兵查到的那批运往边境的alph息素,对方的人好像察觉了我们的动机,销毁了一批。”   “不过他们动作很慢,还有一部分货物在路上。”   “元帅出行,慰问边关的同时,也想知道这件事的进展。我感觉对面一旦得到消息,就会明白我们铲除他们的决心。”   江郁一路听着,偶尔点头,事情没超出他的预料,便没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吴新说,“吕秘书最近可能要跑,他是条狐狸,和齐阳易走得很近,但这么多年都没抓到什么把柄。”   江郁回头说:“吕青是梅泽的人,怎么解决去问肖克。”   “……”   吴新:“肖老板说让我问您。”   原话吴新是不敢传达的,肖克当时说,摆在明面上的狐狸不提前想好对策,那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距离出发去边境还有一段时间,吴新想着,先把吕青盯住,等情报部的人调动起来再想对策。   吴新还在思索怎么办,江郁已在便利贴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贴在了他胸前。   江郁:“去找这个人,他叫赵淼,是个omega。”   ……   ……   审讯室外。   两位警备低身行礼,打开了金属房门。   江郁今天的目的是见谢雨。   脑震荡出现的昏迷通常是不需要手术的,谢雨的紧急治疗,是出现了脑挫裂伤和脑出血,直到术后几日才醒来。   幸亏谢雨是不输给alpha的omega特种兵出身,换做一般人,这一花盆下来,早就见阎王了。   连情报部的人都很吃惊,端着花盘跑过去把人砸晕,比远处开枪的难度高多了。   吴新向江郁询问这事时,一说到“刺杀者被砸晕了”“医生说不保活”,江郁当时就反问了一句:谁干的蠢事?   吴新向来明哲保身,反正这事,他打算让上司自己细品。   参谋长是条咬住就不撒嘴的毒蛇,可这事也没再追究——吴新早知道会是这样。   进入审讯室前,江郁说:“我们怕是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   吴新惊愕:“……”   “我知道这是为了稳住柳冬炆,我也认可这件事该先保他。”   江郁淡淡说:“不过总要付出点代价。”   这批肖克训练出来的omega不会屈服于酷刑,强大的能力让他们对alpha产生了抵触甚至是蔑视。   如果谢雨是落在共协手里,那姑且还好办。   情报部在刺杀后截胡的速度太快了,正常几个小时的手续跳过,其中的原委谢雨不会理解,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alpha势力的蓄谋已久。   江郁调查过谢雨的背景,想从中找出些能钻空子的地方。   可当初元帅府选中这些人来训练,就是看中了他们没有“背景顾虑”。   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恋人,不被任何人真正在意,也不在意任何人。   最关键是的,被训练成了不怕死的人。   不过,江郁没抱太多希望,他把谢雨想成蓄水的海绵,能挤多少算多少,待没有了价值,就直接丢给柳冬炆处置。   以柳冬炆的性子,可能会一枪崩了这小子。   那也无所谓,人是共协的助手,送给共协符合规章制度,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   审讯室的内门打开了。   谢雨慢慢抬起头,他坐在审讯椅上,额头还围了一圈绷带。看到江郁和吴新,谢雨露出个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的表情,脊背靠向了座椅。   中央医院的主治医生随行,就在玻璃窗外,监控着谢雨的身体数据。   审讯椅对面有两个位置,这次的主审是吴新。   谢雨眼珠混沌,他的头还是滋滋作痛。   他没想到江郁会来这里。   上次和江郁打交道,还是他们在肖克身边接受训练的时候。   只不过,他和omega们是元帅府的棋子,而江郁,是元帅府未来的大脑。   肖克对江郁的培养非常偏心,以谢雨的视角看,十八九岁的江郁与肖克差距巨大,被训练成忠于元帅府的机器对肖克来说必定不是难事。   可肖克没有这么做,谢雨总怀疑肖克刻意保留了江郁性情中最尖锐的部分,那也是做一个政客最不能有的部分。   直至,江郁在短短几年,成了肖克都应付不了的棘手角色。   ……   谢雨回过神。   他始终没有去看江郁。   吴新念完了文件,里面详实说明了刺杀现场的情况,谢雨毫无反应,铁证如山,也没什么值得辩驳的。   直到,吴新放下文件,说:“你连续刺杀两届共协会长,他们都在信息素法令废止做出了批示,这就是你要杀他们的原因吧。”   谢雨愣了一下。   接着,吴新亮出了数封血字信件,“从尹怀宁到柳冬炆,他们为omega群体付出了那么多,你作为既得利益者却做这样的事,你这个omega里的叛徒。”   谢雨听得越来越恶心。   为什么他会被认定为“反对法案的极端分子”?他杀尹怀宁是害怕小omega的死影响自己和队友的前途。杀柳冬炆,是为了那些证据不落到alpha们手里。   就这两件事的复杂程度,还不够情报部调查个两三年的吗?   谢雨眯眼看去,他的视觉恢复得不算好,也隐约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字信件。   不对啊……   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寄出去的。   可是,尹怀宁和柳冬炆被刺杀的时机如出一辙,再加上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可不就是做实了他的“动机”吗?   谢雨感觉自己被玷污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真正的“极端分子”是他的队友们。   他的队友们从未感激过尹怀宁做的一切,那次去喝酒,大家都在说:我们吃了那么多苦爬上来,倒是成全了那些什么都不做的omega。   谢雨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想,但队友们这么说,他也挑不出什么错误。   “……”   谢雨再次抬头时,看到江郁正盯着自己。   “哼……”   谢雨摇了摇头。   什么血字信件,他根本没见过,羊元洲说得对,这一切,不过是alpha们要给他扣帽子的说辞罢了。   谢雨:“很遗憾,我和你们无话可说。”   吴新看向了江郁。   果然,一切如江郁的预料。   “好吧。”   江郁面前的桌台空空如也,“那就让我说两句。”   谢雨露出轻蔑的表情,眼角上提,绷带里的伤口滋滋啦啦,痛了电流似的疼痛。任凭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被蛊惑。   江郁语气平淡:“你把火种弹打进顺心诊所,是以为柳冬炆在那里吧。”   “……”   谢雨不由得眸间动了动。   “嗯,看来是的。”   江郁继续说:“诊所周围街区的监控从来没有你的身影,你是怎么知道柳冬炆在里面的?”   谢雨:“我就是知道。”   江郁冷笑一声,“你是被骗了吧。”   “——!!”   谢雨想站起来,手铐和脚铐束缚住了他,他身形一晃跌坐回去,“你少来这一套!!”   不可能的,那只是羊元洲的失误。   因为楚文禾发热期刚过,那段时间一直拉着窗帘,羊元洲才会失误的。   玻璃窗外的医生发出了警告,示意江郁不要再继续刺激谢雨,在犯人受到审判前,按照规定,应该得到妥善的医疗援助。   江郁起身,手指在铁桌敲了两下,“我也没工夫对应你的事。只能告诉你,你是必死无疑,但你身边有个很可怕的人,他让你背负足以刻入历史的骂名,好好想想吧。”   谢雨握紧拳头,他因为发抖,铁链磕在金属桌发出碰撞的响声。   医生再次发出了警告,他们带着团队从隔壁来到审讯室,谢雨身形晃了几下,嘴里念叨了句几句“不会的”,头磕在桌上昏了过去。   ……   ……   楚文禾午休期间去元帅府的射击场包间练了一会儿枪,有了持枪资格的他可以用就近的公家射击场了。   花盆那事给他的打击不小,他的梦里反复出现那个场景,梦里的他仍然站在兼松讲堂的墙角,举起枪,瞄准——   然后他就醒了,惊醒的。   睡在旁边的alpha安抚他,他说没事。   那晚,他一开始也不是故意去看江郁的邮件的。是江郁走神太久,都没注意到他早就醒了。   元帅府那封邮件,元帅出行,收到邮件的人随行。   日期,就在他发热期的前一天。   他看到江郁的手指落向屏幕,指腹擦在那个日期,显然是思考了很多事的。   第二天清晨,楚文禾又说了一次:这是你应该做的事,去吧。   江郁只是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的几天,他们照常生活,楚文禾下了班不会在科研部逗留,江郁也会来接他,但关于出行的事,江郁没有再提过。   八成alpha心里还闹着别扭,想着要是几个月前成功辞职啥的……   ……   午休过后。   楚文禾擦着汗回科研部,先去洗了个澡。他练的效果不行,江郁说他在意的太多,可手臂的肌肉也架不住那么久瞄准东西。   以致于去实验室教筑巢的时候,他拿素材的手还是哆哆嗦嗦的。   打枪这事,楚文禾已经不对江郁的教学抱任何期望了,他终于发现了江郁有不擅长的地方,那就是不擅长教人。   如果让江郁哪天协助他教人筑巢,江郁能疯了。   楚文禾还试图找袁兵取经,没想到袁兵一个憨厚有耐心的人,也讲不明白。   “喂。”   宁辰放下咖啡杯,“我看你愣神好久了。”   楚文禾缓缓把视线移向宁辰,白白净净的医生,工作挺认真,私生活玩得挺花,应该也不会出危险的任务,问这人也不像有希望的样子。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楚文禾挪凳子过去,“你说,射击时枪体震动导致的偏离,除了勤锻炼还有什么办法?”   “就是勤锻炼啊。”   宁辰说着,低头喝咖啡。   “……”   楚文禾暗地里“啧”了一声:“只要想到它会震,我就觉得自己肯定打不中,这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宁辰撇眉看他:“怎么个打不中法?”   “几乎打不进5环。”楚文禾手指缠着衣服,“十次还能放三次空枪什么的……”   宁辰:“牛逼!”   “……”   楚文禾想着拜拜吧,回实验室去了。   “哎——”宁辰赶在最后叫住他,“要是心理问题,换把枪不就得了?”   楚文禾回过头:“?”   宁辰笑道:“我帮你挑。你嫌震手,说明那把枪可能不能适合你,选个消音器重点的型号吧。”   ……   隔离区。   今天omega们除了筑巢,科研部还给他们安排了新的活动。看似是些幼儿园小孩玩的东西,却是通过眼球运动测试他们清醒程度的实验。   楚文禾就是这次实验的执行者。   实际上,他已经成为了整个科研部唯一能在隔离区待超过半小时的人,其他人一旦进来,多少都会有点危险。而omega们,对于能带来巢资源的楚文禾,已经看做是集体中的一员了。   这次的活动是,写字。   考虑到omega们的安全,写字用的笔是特制的防水马克笔。   楚文禾几乎是半个幼儿园老师了,omega们都乖乖坐着,围绕在他身边,乌铭也混在里面,趴在巢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楚文禾已经熟知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他看准了几个筑巢进步很大的omega,因为后台数据显示,他们有近期醒过来的可能。   写完他们名字里有的字,楚文禾拿起小型白板,“锋。刀剑和兵器的意思,也可以表示气势。”   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那个叫白锋的omega,白锋的眼珠果然动了动。   几轮下来,楚文禾做完笔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快到下班时间了。   omega们今天玩得挺开心,还在拿着马克笔和白板搞鬼画符,他们的意识里,世界似乎是混沌的,对文字、图像没有了正常人该有的认知。   不过,一切正在转好,虽然速度并不快。   突然一块白板伸了过来,是乌铭,顺便把马克笔也递给了他。   其他omega又围绕在了他身旁,楚文禾意识到,这些omega恢复得远比仪器推算的进度快。   有的omega只是来凑热闹,但有的omega是在期待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楚文禾写下了一个“禾”字。   “禾苗的意思。”   “我出生前,父母给我取的名字不是这个。”   说着,楚文禾在“禾”字旁边加了个口,“而是这个和字,所以,我本来该叫楚文和。”   文和,三国时期一代毒士贾诩的字,凭借一人之力导致天下大乱。   是谋士,换到现在就是参谋。   如果他生为alpha,那他应该会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父母见他是个beta,还专门找了算命的师父。师父说,beta还是少说话好,把和字的“口”拿掉吧。   楚文禾一度还以为自己话少就是被这人下咒了,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   白板上,他又写下一个“郁”字。   名字里有个耳朵,也没见这alpha认真听人讲话,尤其是“那时候”,总在顾左右而言他。   omega还在盯着白板,愣愣看着,又眯起眼。   楚文禾说:“呃……它的意思是,茂盛的树。”   可omega们还在瞪着,楚文禾后知后觉,他们好像很讨厌这个字。   ……   ……   楚文禾照常下班,和江郁回家。   这几日,楚文禾整理了几遍柳冬炆留给他的证据,再次陷入了瓶颈,它们来自过去,当时的刑侦技术远没有现代发达,记录证据的手段也很有限。   柳冬炆掌握它们许久,又心念omega的事,能用的方法肯定都用了。   接下来也只有不常规的方式才有突破的可能了。   L字厨房对着楚文禾摆弄计算机的桌子,江郁系着围裙,在一言不发地煎一块牛排。   家里的经营,楚文禾是半点都没做,之前弄乱的房间,最终还是江郁收拾了,不过巢都完整保存下来,挪去了闲置的空房间。   楚文禾眼看手头没进展,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再怎么说,alpha肯定比他忙。   这几天,两人的话不多,江郁似乎也知道他上火,那天把他狠狠折腾了一顿,之后的几天都是老老实实抱他睡觉。   楚文禾感觉这事总和江郁不合拍,又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适合拿出来讲——这alpha忽冷忽热的,头一天只要放飞自我了,接下来的几天就会安静如鸡。   吃饭的时候,江郁坐在对面,把筷子给他,盯着他把炒好的牛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   “好吃。”楚文禾说,“你也吃。”   多么充满真情实感又尴尬的对话,楚文禾悄悄抬起眼,“这几天,你辛苦了。”   “不会。”   江郁还是没动筷子,似乎很享受看他吃东西的感觉。   楚文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喝了口水,说:“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印象中江郁绝对不是有话不说的类型,就算不说,也早就通过拐弯抹角的方式把话递过来了。   楚文禾这几天有点钝感。   实话说,他回忆不太起来江郁的状态。   江郁停顿片刻,抬起眼看他,“不能在你的发热期陪在你身边,我很抱歉。”   “不是说过了么,这是你的工作——”   楚文禾忽然和江郁四目相对,正因为看惯了alpha算计的模样,才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十分陌生。   透过这对深邃的眼眸,他似乎看到了alpha心中在反复被这件事牵绊、折磨。   楚文禾感觉自己彻底完蛋了,他已经开始心疼这个alpha了。   不可逆的那种。   碗筷收进洗碗机,消毒晾干,此刻已摆放在铁架上。   楚文禾拿着打印好的资料去到沙发,在江郁身边坐下来,接着干自己的事。   想到江郁很快又会离开一段时间,他本能地想多和江郁待一会儿,有作为omega的生理需求,也有作为一个人,对喜欢的人的眷恋。   江郁说:“如果我不是突然回来,你会不会把房间收拾好,把那些巢收起来。”   “当然会了。”   楚文禾不假思索。   “……”   对话到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江郁把计算机放回茶几,侧身过来把他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我那天看到你筑了很多巢,也没有好好在生活……”   楚文禾没说话,他的确是会去粉饰太平的人。   继而,他明白了江郁为什么对很快要离开的事耿耿于怀。   江郁没把头抬起来,声音闷在了他的肩颈处,“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家里么。”   楚文禾记得,这是他说过的话。   alpha自然也没忘,可能是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想再确认一遍。   他们曾约定在他的下次发热期前交往,楚文禾也会在最后给出自己思索的答案。这个答案其实早就有了,比江郁赶回直播间主动接收所有的谩骂还要早。   楚文禾捧住江郁的脸,“有件事你改了,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在。”   “我改。”   江郁当即就承诺。   楚文禾说:“既然快要走了,就别冷落我了。”   江郁怔了一会儿,“我冷落你了?”   “对呀。”   楚文禾有点脸红,“你总是这样的,忽、忽冷忽热的。”   这话说得不算太清楚,江郁想了一圈,才想到是几天前的那事。   “啊……”江郁回过味来了,“每次碰完你,感觉你都有点生气,我想着你是不是因为信息素才同意,等到事后就会后悔。”   楚文禾:“……”   江郁:“所以我都会观察你几天,要是你好点了,就……就继续。”   楚文禾:“……”   他在思考,还要不要澄清这个误会。 第107章 底牌   楚文禾沉默时, 江郁已然在变着角度打量他了。   “你刚才说的忽冷忽热……”   “不是。”楚文禾抬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   江郁含义颇丰地应了一声。   楚文禾打算离开和alpha共享的沙发了,他刚起身, 江郁一把就给他捞了回去, 困他在怀里, “早点说不就好了,害我忍得辛苦……”   糟糕,这可不成。   楚文禾一回身推住江郁的肩膀, “我、我最近不成了。”   “我不碰你。”   江郁换了个姿势抱他,手放到他的颈后按揉, 让他放松, “看你挺辛苦的。”   嗡……   茶几的通讯器亮了。   楚文禾的。   情报部值班的科研员发来的消息, 楚文禾一看,只说了句:“乌铭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太晚了,我送你去。”   江郁低身捡散落的数据纸, 拢起来放回茶几时顺便看了一眼。   这一看, 有种一时间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楚文禾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要出门去, 江郁跟在楚文禾身后, 开车时还在想那些照片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   乌铭被就近送到了中心医院。   起初, 科研员通过监控发现乌铭没有按时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找到人时,乌铭倒在隔离区的转播显示屏的死角, 已经昏过去了。   楚文禾赶到医院,病理报告单早就出来了。   结果显示:乌铭吞食了大量的棉花, 棉花的来源就是那只紫色的玩偶熊。   楚文禾随后见到了那只玩偶熊,它被放在透明的证物袋里, 紫色的绒毛完好无损,但也只剩了一层皮,肚子几乎被掏空,完全干瘪了。   医生说,昏迷不是吞食棉花导致的,可能是患者本身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引起了心跳加速和呼吸困难。   照现在的情况,要留院观察,是不能送回科研部了。   “它是乌铭每次筑巢都用的素材。”宁辰嘀咕着,“怎么能给吃了呢。”   楚文禾:“能把那只熊给我么。”   ……   ……   离开医院时已经快到半夜了,楚文禾刚走下楼梯,一个医护人员走过来说:“柳会长听说您过来了,想见您一面。”   楚文禾回头看江郁,江郁说:“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omega的交谈想必是不希望alpha在场的。   中心医院对病患的看护严格,尤其是柳冬炆刚经历过刺杀,保护级别升到了最高,楚文禾上次见到柳冬炆,还是把人送去急救那天。   楚文禾跟着医护来到病房,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柳冬炆的声音不算大。   时隔几日,柳冬炆的左肩缠上了厚厚的绷带,麦色的皮肤也因为失血呈现出惨淡的白色,看到他时,唇边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楚文禾有点害怕见到柳冬炆。   他担心柳冬炆问起杀手抓到了没有,也担心杀手的身份让柳冬炆的情绪爆发。十几年的尘封旧案,一直追逐,终有一刻真相浮出水面,这番滋味光想想就知道是什么感受。   柳冬炆指着墙边的凳子,示意他搬过来坐。   “人抓住了吧。”   楚文禾的手一僵,果然逃不掉。   “是的。”   他如实回答。   柳冬炆只问了句:“是他们中的人吗。”   “他们”,指的是213小队还活着的人,如今,也就只有谢雨和羊元洲了。   楚文禾已坐到了柳冬炆面前,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这样啊……”   柳冬炆抬起头,静待片刻,缓缓吐了一口气。   这间病房比楚文禾被挟持那次住的高级太多,好的位置和齐全的医疗设施,虽是夜晚,病房常有的阴冷感也压到了最低。   然而,柳冬炆展现出释然的脸上,倒映出怎么也藏不住的黯淡。   床头贴着一张日程表,医院优先了枪伤的治疗,再过两天,就是腺体切除手术。   柳冬炆顺着楚文禾的视线看过去,说:“我争取过,不过保命要紧啊,腺体切掉就切掉吧……”   “你没有想过它会被切掉的事。”   楚文禾淡淡说:“从一开始,你就没以为自己能活过演讲那天。”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逃避。   不怕死的人,却害怕失去用不着的器官。   楚文禾是想安慰柳冬炆的,他试图让柳冬炆走出来,“人已经抓住了,为什么不能往前看呢。”   “我也想往前看啊,这不是还活着吗。”柳冬炆笑了笑他,“如果江郁死了,你可能还不如我。”   楚文禾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忽然想起,发热期结束那日江郁送他回诊所,在快要到的时候,车窗外的树影抖了抖,落向了江郁的脸。   江郁说:住在首都的人,自然感觉不到来自外面的威胁。如果我一直没有联系你,那就是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他们还因为“遗产”的事开过玩笑,楚文禾戏言要捐给狗。   楚文禾意识到,那个可能回不来的地方,就是江郁要去的边境。   “你知道共协为什么历来都讨厌江郁么。”   柳冬炆说:“因为元洲曾说,他们接受训练时遭到过江郁的虐待,以及,江郁私下多次说过对omega有侮辱性的话。”   “如今想来,恐怕这话也不是真的。”   楚文禾大概明白这人的套路,毕竟,他第一次见面就和羊元洲发生了冲突,随之也引来了共协对自己的不满。   “都是肖克培养出来的好徒弟……”   柳冬炆摇头,“没有一件事留下证据,能做到这点的,也没几个人了。”   楚文禾还抱着那只熊,他的手指嵌进软软的毛。   “罢了,肖克有句话他说得对。”柳冬炆仰头叹道,“他早就劝我撤出来,他说,帮助弱者,真的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几分钟后。   楚文禾走出病房,关上了房门。   病房内随即陷入昏暗,是柳冬炆关掉了唯一照明的灯。   十几年前的元帅府英雄辈出,宁绅销声匿迹,尹怀宁被刺杀,江蓦也在项圈改良的谩骂声中溘然离世,也只有肖克早早看清了一切,落得快活。   如今,数年来坚持在路上的柳冬炆似乎也要停下来了。   楚文禾下了楼梯,在白森森的过道一直向外走,他远远看到那个等待他的身影。   江郁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了头。   楚文禾在大厅门外驻足,“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以前说过的话了。虽然它们很刺耳,但鉴于你的生活环境,我原谅你了!”   还挺傲慢的语气。   江郁两只手插在风衣口袋,“嗯,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以及……”   楚文禾抿了下唇,说:“你仍然认为,柳冬炆他们所期待的未来不会实现吗?”   “是的。”   江郁如实点头。   闻言,虽在意料之中,楚文禾还是耷拉了肩膀。   可江郁拉起他的手,“不过,如果你想实现它,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   ……   江郁临走的前夕,楚文禾帮忙收拾完东西,裹了颁奖典礼那天的晚礼服跑到沙发去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卧室睡觉。   “怎么了。”   江郁走到裹成一个球的omega身后,手伸到楚文禾面前摸他的脸,“舍不得我了?”   楚文禾把衣服裹得更紧,“别乱摸我。我要准备过发热期了。”   体温从昨天开始就不太正常了,近一周每天都在涨,此刻已有低烧的兆头了。楚文禾当omega的时日还不到一年,但发热期从不懈怠。   没有alpha陪伴的日子,他计划好怎么过了。   此刻,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资料,楚文禾涣散的眼珠扫过,他浏览了大部分证据,正如柳冬炆所说,做下这一切的人,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江郁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看这些巢,是在找灵感么?”   “巢?”楚文禾愣住,“哪里有巢?”   江郁拿起那几张照片,它们是柳冬炆单独塞在活页夹里的,“这不是巢吗?”   楚文禾却问:“这不是为了临时避难搭建的小屋吗?”   江郁:“准确地说,不算是。”   到了这里,江郁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这照片违和了,它们乍一看很像肖克教过的避难设施,但照片里有太多不寻常的东西了。   衣服、树枝、破碎的木箱,甚至还有墨镜,都被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这张照片拍下的“设施”很完整,其他照片也是,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相似的“设施”。重新摆放照片的顺序,看得出omega们能用的东西越来越少,却把它们都沿路丢弃了。   当时的共协不希望这些证据落到alpha手里,拍完照片就把原物销毁了。   宁辰看到的类似巢的东西,算是被晚到的alpha们拍到的漏网之鱼。   江郁:“你竟然没有看出来?”   “……”   楚文禾不是没怀疑过。   毕竟,omega们在实验室筑出来的巢穴和这避难设施神似,他下意识以为,omega们学习过野外生存技巧,筑出来的巢也会受影响。   后天的训练确实会影响到omega筑巢,楚文禾过去的顾客里,有建筑学知识的omega比普通omega更注重巢的整体结构。   楚文禾:“巢的种类很多,舒适型,标记型,领地型,本能型,保护型。这种应该就是最少见的保护型巢穴了。”   少见是因为它的最早记载来自战争时期,也打破了人们对于omega只会在安全状态下筑巢的误解。   ——战地的士兵找寻芦苇,意外看到了用树枝和棉花塞满树洞的omega,当时的omega就躲在里面。那一幕被路过的记者拍下,不知吸引了多少alpha。   江郁:“保护型?”   楚文禾把几种类型分别说了一遍,忽然想起该怎么解释了,“你还记得程玉和许今pk时筑的‘假日的窥探’吗?那就是高仿的保护型巢穴。”   江郁:“为什么他们筑出来的巢有一半避难设施、一半巢的特征?”   楚文禾说出了唯一的答案:“遇到了生命威胁,omega筑巢自保的天性被激发了。”   保护型巢穴也只有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了。   过了片刻,楚文禾平静说:“我们打赌好不好。”   江郁手臂落在沙发靠背:“赌什么?”   “你回来之前,我一定能找到把他送进监狱的证据。”   楚文禾在巢里只剩脑袋露出来了,他看江郁,“如果我赢了,一个周,你得对我言听计从!”   江郁笑着问他:“输了就是你对我言听计从了?”   这一点楚文禾没想过。   “好吧!”   他们都在试图让分别后的再会变成值得期待的事。   楚文禾感觉周遭有点空虚了,他来沙发时,挑了七八件江郁的衣服放在竹篮里,竹篮就在脚边。   他拎了一件衬衫,把它也缠在身上。   江郁也不打算回卧室了,干脆坐在楚文禾身边继续处理起邮件来。   没过多久,楚文禾就用完所有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个蜂巢般结实了。此时的他光想挪动都很费力,慢慢靠在了江郁身上。   “……”   江郁看了他一眼,试着把手探进巢里,“好暖和。”   “那是。”   楚文禾眼睫抖了抖,在夜灯的暖光中,一副快要冬眠的样子。   江郁喃喃道:“文禾,你为什么会筑巢?”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楚文禾有点虚。   “刚才你解释了巢的所有类型,终于也解了我的疑惑。”   江郁看向楚文禾时,果然看到了omega眼底的震惊和胆怯,“我早就觉得你的巢很特别,似乎不属于你说到的任何一种吧。”   楚文禾发热的脑子都要凉醒了,他这才意识到江郁让他解释巢的意图。   一个alpha,观察他是有多仔细,才能发现他的巢与众不同。   自然是不同的,他最初开始筑巢的时候还是beta,他是罕见的beta筑巢,又因为变成omega杂糅了很多技巧进去。   但他的底色,始终是beta的巢。   筑巢意识的觉醒,是父母的虐待和童年无止境的高压。   它们早已作为尘封的记忆封锁在内心深处了,楚文禾足够信任江郁,但他回避这事,也没有把它说出来的打算。   江郁帮他把外套在胸前收了收,“你上次过发热期糟蹋了我不少衣服,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楚文禾怯生生抬眼,“什么。”   “你说巢是代替alpha的东西,或许别的omega是这样吧,但你绝对不是。”   江郁凑近他,“你想让我守护你的巢,我和它对于你来说可以同时存在。这说明,巢对你来说,其实是个‘安全’的地方吧。”   楚文禾无言看着江郁。   直到这一刻,他感觉alpha要把他看透了。   “它是你安全感的来源,”江郁说,“你当时拉紧我的手,也是要加固安全感,对么。”   楚文禾:“……”   当他是beta的时候,把alpha的东西收集起来,他钻进去,就好像能永远不被打扰,不会有噩梦,也不会有残酷的父母。   这股病态的执着,把他送上了成为筑巢指导师的道路。   明知道它没有任何保护作用,直到变成omega,他也没能脱离内心对巢的依赖。   所以,他不可能停止筑巢,也不会把巢分享给任何人。   回过神来时,江郁已伸出双手,拉开他裹在身上的晚礼服,他像一颗被剥开糖纸的糖果。   “我以后筑一个让你进来。”   楚文禾本能把手收紧,“但不是现在。”   然后,他听到了这辈子听过最动人心魄的告白。   “出来吧,文禾。”   江郁的手离开了他的巢,向他张开,“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过,你不用再害怕了。”   几分钟后。   楚文禾松开收紧衣襟的手,那个坚固的巢散落,他慢慢挪出去,来到了alpha怀里,手臂环住了alpha的脖子。   江郁的手落在他背上,侧过脸亲了他耳侧的头发。   “所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   楚文禾几乎要答应了,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幕,这alpha曾在一次晚餐时说出的话:就像电影,开头结尾观感好的话,它的评价就会高。所以,我们在一起的这40天,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最后3天。   “……”   确实,江郁在“最后的日子”把砝码越加越多,颁奖典礼隔空告白,抛弃积攒了四年的名声,说出支持他事业的动人承诺,如今,又再次触摸到了他的心。   可气的是,就算江郁早就剧透了“电影的结尾”,就算他在此刻反应过来了,也没有改变心中的答案。   楚文禾颇有怨念地沉了口气。   “你会得到答案的。”   ……   ……   清晨。   元帅府安全通道。   机场已传来准备登机的消息了,袁兵感觉江郁似乎有心事,他这次随行,也承担着保护江郁的重要任务。   江郁坐在登机口周边的军用休息室,也久违地换上了底色深沉的军装。   “参谋长。”袁兵说,“我们该走了。”   “好。”   江郁最后看了眼通讯器,起身向登机通道走去。   再过几分钟,信号就会切断了,下次能联系到楚文禾还不知是多少天之后。   江郁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可恶的omega,临门一脚忽然来这一套,是跟他学坏了,钓他钓得难受死了。   等着吧。   人搞到手了再算账。   “……”   该死,都这时候了还没有消息么。   军靴落上金属台阶,江郁抬眼,继续向上走去。   嗡……   江郁很快拿出了通讯器。   对话框仍是空空如也,楚文禾的头像甚至是灰色的。   江郁:“……”   朝阳散发出晨间冰冷惨淡的白光,太阳只露出了半截,奔驰在跑道上陆续起飞的军用飞机,像振翅离巢再也不会回头的鹰隼。   江郁正要收起通讯器。   忽然看到汤博那边更新了消息。   江郁点进去看,楚文禾没有发任何动态。   等到他把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了楚文禾更新的用户名。   【CHU-Wenhe】   “行吧。”江郁露出遮掩不住的笑容,“算你满分。”   ……   ……   而楚文禾,已在家里熬着发热期替江郁回复伍德老爷子的邮件了。   楚文禾还是惦记那个没带回来的奖,尤其是看到时装周没有把omega通类颁发出去,更是压不住冲动了。   早在官方的邮件之前,伍德老爷子就通过私人邮件发来了消息,信里提到了那件作品,洋洋洒洒回顾了和妻子相知相识的经过,秀了把恩爱。   江郁没来得及回复那封邮件,楚文禾接手了江郁的邮箱,决定代替江郁以礼貌的口吻把奖要回来。   楚文禾嘴里叼着冰糕,顶着高热疯狂打字。   中间口渴了摸水杯,不小心碰掉了之前带回来的玩偶熊。   楚文禾盯着屏幕,身子慢慢弯下去想把它捡起来,忽然摸到了那软踏踏熊皮的拉链。   这熊的背后有一条拉链,乌铭就是拉开它,把熊肚子里的棉花掏空的。   就在那一刻,一个念头窜上楚文禾的心头。   他没有立刻看那只熊,而是打开科研部的系统后台,查看了颁奖典礼那天实验室的安排,果然是给omega们播放了直播。   楚文禾的心脏狂跳起来,额头渗出了汗珠。   他闭上眼默数几个数,倏地睁开眼翻过了玩偶熊的背。   ——被写字用的防水马克笔涂黑了一部分的白色拉链,它呈现出了不规则的黑白色交替。   楚文禾手中的邮件还在编辑。   他停下来,把拉链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伍德。   【能帮我解析一下这条拉链吗?】   邮件发出去,他并非本人的事也暴露了。   【伍德:能做出那条拉链的设计师需要老头子我帮忙?你是谁?】   楚文禾抿唇,发出了消息。   【我是CHU-Wenhe】   又问:【您需要多长时间能解析出来?】   【伍德:用不了多少时间,之前是他弄的拉链太长了!我眼神不好,光数它的牙齿去了!】   等待期间,楚文禾又翻出了乌铭的资料,记得江郁发来的履历写着,乌铭擅长收集情报,破译密码。   一定是乌铭看到颁奖典礼得到了启发,才会等待时机,偷藏了写字用的马克笔,把玩偶熊的拉链涂上了映射代码的颜色。   叮咚。   邮件进来了。   【伍德:这是转换汉字的Unicode编码】   邮件附带了一张照片。   楚文禾打开它,是编程软件的解碼过程,末尾只写了一个很简短的字。   羊。   楚文禾在静脉注射了抑制剂,他决定立刻去中心医院见乌铭。 第108章 手段   楚文禾心里有数。   乌铭在第一次筑巢时就恢复了意识, 始终不肯与科研部对话,是出于很多顾虑。有对alpha集体的不信任,也害怕一旦离开实验室会遭遇不测。   这条拉链的密码不意味着乌铭的投诚。   素材被马克笔涂黑, 意味着乌铭只愿意和他一个人对话。   吞掉棉花, 也是在制造机会绕开科研部, 争取能和他单独说话。   楚文禾时隔几日再次走在中心医院的走廊,路过的护士向他低头,他今天以科研部协助专家的身份走了流程, 名义上是来探望乌铭的病情。   今天是发热期第一天,趁热度还没起来, 用大量抑制剂压住了活跃的信息素。   楚文禾掂量着, 明天怕是会更难熬。   病房门前。   楚文禾轻轻敲了两下, 推门而入。   乌铭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到他是自己来的,满意地点了点头。乌铭的表情与谢雨和羊元洲如出一辙, 眼神锐利, 一进门就在打量他。   这群omega秉性相似, 能干出当年的事, 也不会被轻易感化。   起码, 乌铭的目光中没有对他这个恩人的感激。   楚文禾料到会是这样了。   如果真有意悔改, 那就该向科研部坦诚,而不是偷偷摸摸给自己传递消息了。   楚文禾平静坐下来, 离乌铭不远不近。   他在想,如果江郁还在, 会怎么对应眼前这个人。   乌铭的头发剃成了利索的板寸,又打量他, “我和想和你谈谈条件。如果谈不妥,拉链的事我是不会认的。”   楚文禾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我是真的不敢醒,如果我被清算,那下场,还不如一辈子浑浑噩噩待在实验室里。”   乌铭的声线冰冷,他把一只手的手掌摊开,“我看,整个科研部也就你靠谱。如今,也就只有我可以指认他。我当你的人证,你分我一半功劳,也好保我一条命。”   好一个只能看到利益分割的omega。   楚文禾仔细听那每一个字,乌铭似乎以为他调查羊元洲的事相当有进展了,等着锦上添花当个人证,来分一杯羹呢。   这时,乌铭又开口了,他抱起手臂捏着下巴,“不过,我有点担心你没那么大的权力。”   做人证,走上程序,可就与昔日的队友撕破脸,再也没回头路了。   “我当然有。”   楚文禾淡然笑了笑:“你想活,也只能相信我。”   乌铭:“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你以为,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医生,宁辰为什么对我那么关照?”   楚文禾做出厌倦的样子,“我只是来镀个金罢了,没想到事情会那么棘手,我也受够了。你来指认羊元洲,你能活,我也能早点离开这里过好日子去。”   乌铭咧开嘴:“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江郁的omega。”   果不其然看到乌铭眯起了眼,楚文禾说:“你不是看到直播了么。我来科研部,就是替alpha们解决掉你们这些麻烦的。”   “好好好!”   乌铭边点头边笑了,“是该把他们解决掉。”   楚文禾没想到,这盆谢雨曾经试图泼给他的脏水,成了他糊弄乌铭的理由。   不愧是一个小队出来的omega,乌铭对这个理由完全信了。甚至比他这个撒谎的人还觉得它无比合理——感谢前夫给这群omega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病房中,冰冷的器械围绕在床边,这里的气氛,莫名适合谈判。   到了这一步,   楚文禾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想看到你的诚意,实话说,我很担心你会骗我。万一你做不了证,我也就白折腾了。”   楚文禾不动声色,淡绿色的眼珠压在眼皮下,“你们最后一次在边境执行任务,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要你说一遍给我听。”   “对账是吗?”乌铭感觉谈妥了,肩膀放松下来靠着床头,“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们队伍发生了一次互相屠杀的内斗。”   “——!!”   楚文禾极力压制惊愕,绷紧的唇角动了动,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乌铭咬着牙根:   “我们撤退的时候,藏在旅馆里的A类抑制剂不见了,只剩了随身携带的小部分。现在想来,它应该是被我们当中的人毁掉了。为的就是让接近发热期的一批人暴露。”   “起初是为了争剩余的抑制剂,后来,就引发了内斗。大部分人都死了,剩下的人分成两批躲进雪地。拿到抑制剂的那一批里有精通机械工程学的人,他们抢下敌方的火车头,想把我们甩在后面。”   “火车脱轨坠毁了。不是意外,羊元洲从里面逃了出来,拿走了所有的抑制剂。”   楚文禾全神贯注听着。   羊元洲的那段录音是在撒谎,明明是进入了火车的那批,却谎称不知道火车怎么坠毁的。   楚文禾已经能预料到另一批人的处境——调查报告显示他们失联许久,那段时间,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最多两个月,所有人都会经历一次发热期。   目前实验室里的omega,大概率是出事前刚过发热期没多久,才挨到了救援。   失联的期间,这些人都是靠着筑巢茍活的。   所以才会出现江郁口中“一半像避难设施一半像巢”的保护型巢穴。它既可以抵御寒冷,也是发热期的慰藉。   乌铭冷斥一声:“在实验室醒来时,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刻,他一直在追杀我们,要把整个团队都赶尽杀绝。”   “为什么??”   楚文禾忍不住说出来,“我看过元帅府给你们的契约,元帅承诺给你们每个人足够丰厚的报酬和荣誉,就算有人突出些,也不至于抢占其他人太多的利益。”   那份契约的拟定者必然是花过心思的,深知远在边境的任务需要团队配合,在利益方面,尽量顾及到了所有人。   肖克的训练方式也是,没有把所有的技能都教给所有人,而是有意识地分开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已经是最后的任务了。”   乌铭嘴里嘀咕:“我破译了敌方的动向,也曾想离开前引他们去敌方的必经之路送死,可惜偷抑制剂的那家伙先动手了。”   楚文禾的胃里一阵翻搅。   偷抑制剂的人不会是羊元洲,否则羊元洲不会九死一生跳车。   还有人想过毁掉这个队伍……   可能已经死了,可能还在实验室里。   楚文禾:“我实在不能理解。杀死与自己利益没有瓜葛的队友到底有什么好处。”   乌铭的表情忽然兴奋:“你想想吧,同样是圆满完成了任务,‘213小队全员生还’和‘213小队仅剩一人生还’,到底哪个版本更振奋人心?”   楚文禾:“……”   “我虽然没有在醒着,但我也猜得到,”乌铭看他,“羊元洲一定得到了很多吧!”   楚文禾怀疑,乌铭急于当这个“人证”,除了想戴罪立功,也想把羊元洲尽快拉入深渊。   ……   ……   情绪一时间陷入了动荡,楚文禾稳住心神,这一串讲述听下来,回想已经掌握的材料,仍没有能直接左证乌铭这番话的证据。   不过他至少有一个收获,213事件的元凶果然羊元洲。   而且羊元洲也亲眼见到了omega们筑巢的过程,大概率也对巢有了解。   楚文禾忽然明白了——羊元洲从一开始就针对他,是猜到了江郁接近他的目的。羊元洲不惜暴露谢雨也要杀他,就是为了阻止他进入实验室。   可是,时隔多年,当初的现场接连两次取证,又被共协破坏过一次,连现代刑侦手段都无法锁定凶手,可见是走到了死胡同。   楚文禾把当下的情绪抽离,他换了个思路。   “你知道么。你有些队友康复了,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全都死了对不对?”   乌铭笑道:“他们可是见证了那场屠杀的人,羊元洲不会让他们活着的。所以,他不落网,我也不会离开实验室的。我可没那么傻。”   “他是怎么做到的?二十个人都是自杀的,生前没有求生的意愿,死在隐蔽的地方……”   楚文禾试探道:“你觉得,他用了什么方法?”   他记得柳冬炆说过这批omega深受肖克的影响,可惜肖克的通讯器打不通,应该是和江郁一样收到了要求随行的邮件。   如果真是这样,那同样接受过训练的乌铭,或许会有思路。   然而,乌铭想了半天,嘲讽道:“二十个人,再完美的手段也该暴露了吧。”   楚文禾终于是认命了。   这说法,和当初的江郁一样。   ……   ……   关上病房的门,楚文禾平静离开了中心医院。   他要把精力放在过发热期上了。   不会再来这里见乌铭了。   就算过了发热期,也不会再来了。   与这样的人合作只能是与虎谋皮,他不贪,他已经得到了213的真相,乌铭也无法再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给他,与乌铭的接触,到这里就可以划下句号了。   回公寓时,楚文禾还想着,他是不是有点像江郁了。   ……   ……   发热期第二天向来都是最难熬的,楚文禾抱着成堆的衣服钻进衣柜,紧紧蜷缩在里面,他浑身冒汗,嘴里还咬着一根腰带。   中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楚文禾睁开沉重的眼皮,晃晃悠悠去开门。   程玉知道江郁不在,说要来照顾他。   楚文禾遇到江郁前一直和程玉互相照应,程玉也了解他的情况,他稍一犹豫,也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下子引“狼”入室了。   楚文禾裹着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目之所及,除了程玉,还有蓝毛和两条狗。   按这俩人的说法,程玉是想自己来的,蓝毛说也想出一份力,可俩人都来,就没有人照顾两条狗了,尤其是娜卡莎还怀了孕。   于是就变成倾巢出动跑来伺候他一个人了。   然后,就是在厨房熬汤的宋明艺。   宋明艺肚子已经有点凸起来了,明明没怎么动过灶台,还兴致冲冲要给他炖点营养品。   omega的发热期除了和alpha缠绵什么都不想干,也不会吃任何东西。宋明艺倒是有办法,把补品全混进汤里去了。   楚文禾汗雨如下,嘴边喘着气。   客厅里,程玉和蓝毛走来走去,阿尔法和娜卡莎走来走去,宋明艺在灶台打转。   “……”   楚文禾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江郁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当场把房子卖了换个新家去住。   “文禾……”   蓝毛蹲在沙发边,抬头看他,“你好点了没?你难不难受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   程玉拎着蓝毛的领子把人拉走,“别去打扰他,有事他会说的,文禾发热期很老实的,你就看他把沙发坐出一个坑吧。”   楚文禾晕晕乎乎的,也懒得理他们,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这是omega发热期的反弹现象,上个发热期有alpha照顾,身体记住了,就分泌更多信息素,督促他把那个alpha找回来一起孕育生命。   信息素的波动在没有被永久标记的omega身上表现尤为显著。   抑制剂昨天打过了,今天不能再注射太多,简直就是在熬刑,稍微意志薄弱点,就会冲出去找其他alpha了。   蓝毛:“江郁半点消息都没有吗?”   程玉:“肯定很忙吧。”   楚文禾戴上了江郁留下的项圈,白色的一款,和实验室那个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内部装载了范围更大的定位系统。   江郁走前说:能接受的话,你就偶尔戴一下。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每天有没有安全到家。   楚文禾不知道江郁多久能看到一次定位,自那天之后,他一直戴着。   这会儿,江郁如果能看到他几个小时动也不动,说不定就能知道他在熬发热期。   宋明艺熬汤失败了很多次。   刘洋是个很会照顾omega的alpha,不知捣腾了多少时间,哪里是宋明艺光看看就能学会的。   这次宋明艺死活要过来,建业的豪车在公寓外面围了一圈,刘洋不方便上来,在楼下干着急,就怕怀了孕的妻子忽然出点什么问题。   楚文禾去卧室筑了个巢,昏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仍然不舒服。他来客厅,听到宋明艺在和刘洋打电话,按照刘洋说的步骤重新开锅。   蓝毛都看疲了,“你干脆让他熬了送来得了!我们也想喝!”   宋明艺:“这是我对文禾的诚意呢!”   楚文禾:“……”   感觉安心的同时又糟心。   到了后半夜,宋明艺顶着一对黑眼圈,终于成功了。   楚文禾没什么胃口,看对方忙了整整一天,又觉得盛情难却,接连喝了两碗。   喝下去没多久,就喷鼻血了。   宋明艺急得差点叫起来,程玉各种后悔,他真不该把这对堂兄弟带过来。要是让江郁见了,一准要心疼死了。   民间一直有omega比alpha更适合照顾omega的说法,现在看来纯属谬误。   就说上次从江郁家回来的楚文禾什么状态?   完全不是现在能比的。   ……   楚文禾离开巢,趴在水池边洗鼻子。   不洗不行。   血腥味太难受了。   宋明艺知道办坏了事,扶着肚子小心挪了步子过来,“对不起啊。”   楚文禾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程玉和蓝毛在江郁的卧室互相抱着睡着了,楚文禾依旧在沙发,给宋明艺盖上被子,“你早点睡吧。”   “文禾,我真的好感激你。”   宋明艺拉过他的手,“如果没有你,我和刘洋就会永远分开了。”   楚文禾笑说:“你很好,你们会一直幸福的。”   宋明艺把他滚烫的手贴在脸边,“我被救的那天,刘洋听娜卡说了我的情况。他后来对我说,一想起那件事就很后怕,他还以为我不想活了。”   这话听着有点逗,楚文禾问:“他怎么会这么想?”   “也不能怪他啊。”   宋明艺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自己要死了,又很想活,就拼命找有他味道的地方,裹住他的衣服藏起来。”   楚文禾点点头:“嗯,我之前还问过你。不过这是omega濒死时会有的现象,你是想筑一个保护型……”   话说到一半,楚文禾突然怔住了。   宋明艺吓了一跳,他看到楚文禾脸色惨白,似乎浑身要凉透了似的。   “文禾……”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楚文禾喃喃:“离开实验室的omega们原来是这么死的么。”   ——曾经在边境雪地筑出过保护型巢穴的omega小队,如果再次面临死亡,也会表现出同样的行为:寻找有alpha气味的东西,远离,躲藏,筑巢。   这一切,在他这个筑巢指导师看来,是再典型不过的保护型巢穴。   可在一般人眼里,就是omega受伤后不求救,不想活了。   羊元洲是见过保护型巢穴的人,也知道筑造它的omega会是什么状态——如果让omega受伤,再用有alpha气味的东西吸引他们去隐蔽处筑巢,最后,拿走筑巢的素材,omega就会呈现出档案记录的状态。   筑巢的素材多为生活用品,有时候,甚至都不用把它拿走。   去现场调查的alpha,哪怕有omega跟从,也会轻易忽略它们的存在。   如此说来……   楚文禾看向宋明艺,他怀疑,宋明艺那天的事故也不是意外,羊元洲是想用同样的方法杀死宋明艺。   是他阴错阳差冲进火场把人救了,羊元洲才没能成功。   这事还不能说出来。   否则以这对小夫妻的性子,非要闹出事来。   ……   ……   一个月后。   楚文禾照常生活,他在科研部的工作之余去射击场练习、去和程玉他们同住。   科研部的人都以为楚文禾进入倦怠期了。   omega们转好的速度变慢,看来是巢的作用越来越小了。   楚文禾已经想到了拿到证据的办法,他尽量装作毫无进展的样子,专心等待江郁回来。   他认识的元帅府高层都不在,此刻把证据亮出来,没有人会为他站台,万一激怒了羊元洲,后果难以想象。   砰——!   砰、砰——!   射击馆。   楚文禾摘下护目镜,看着逐渐接近靶心的弹孔。   宁辰给他换了衬手的枪,他的进步不小,可惜靶子一旦移动起来,脑子和手就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系统,互相不听对方的指挥。   楚文禾一看下班时间到了,换好衣服出了科研部的写字楼。   今晚,他要去和程玉合买的公寓。   程玉说点了火锅外卖,蓝毛去接宋明艺和刘洋了。   这事说来也有趣,当初在顺心诊所那条街上的火锅店开了分店,正好开在了他和程玉新买的房子附近。   于是,夜半又要被火锅店的鬼哭狼嚎折腾了,举报都没用的那种。   楚文禾今天心情不错。   就在刚才,他离开射击馆时,通讯器来了一通电话,边境的接线员转了江郁的一段录音给他。   楚文禾戴上耳机,拿着通讯器进了电梯。   他久违地听到了alpha的声音。   【发热期怎么样了,你收到这条消息时,发热期已经过去很久了吧。当时有没有很难受,有没有在家里筑很多巢,要是没拆的话,把它们留下来听到没】   【我临走前,把给你设计的衣服和饰品都发了订单,有二百三十多件,也要陆续送到家里了,记得把它们收起来】   【文禾,我很想把你一直带在身边】   【或许你没有在想我?】   【可我很想你】   ……   楚文禾擦了擦发红的眼角,接线员说可以把他的录音消息转给江郁,他说要再想想,就挂断了内线。   他想着,你这alpha打赌输了,可能要一周言听计从了。   ……   ……   情报部今晚又工作到很晚,部长吴新不在,他们也不敢懈怠,最近有个棘手的事,可把他们忙坏了。   羊元洲打扫自己的办公室,把用过的东西全收了起来。   如今元帅离府一个多月了,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逃离时机了。他借到了两架小型飞行器,心里盘算着计划。   齐阳易那个狡猾的alpha依旧没有完全信任他,把那批alph息素死死捏在手里,说要带上飞行器直到顺利通过边境见到对面的人。   这显然是怕他把货物夺走。   毕竟,在齐阳易看来,他也需要那批货物去讨好境外势力,自然不敢中途动手脚。   羊元洲的唇角在月影下露出冷光。   齐阳易会这么想可太好了。   也不枉他每次都表现出对那批货物的兴趣。   ……   羊元洲搬着纸箱离开写字楼,情报部的几个人新员工正迎面走过来,是吃完饭回来加班的。   擦肩而过时,羊元洲突然听到了楚文禾的名字。   “几位哥哥……”   新员工们一回头,月光下,年轻的omega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这一叫,他们心里都暖暖的。   羊元洲是梅泽的模特,长得比羊羔还乖巧。   “楚文禾怎么了?”羊元洲问,“参谋长走之前,可是拜托我好好照顾他呢。”   “啊……”   几个人摇摇头,当中年轻的那个说:“他不是在照顾你的队友吗,上上个周来着,问我们给omega特种兵服用的A类抑制剂是什么成分。”   旁边那人说:“这是又想到什么办法了吧。”   羊元洲眼底一冷,随即又笑道:“他要那个干什么。”   “他没说。”年轻的员工说,“不过,这东西涉及到科研机密,宁部长不在很难批下来,我们还在争取。” 第109章 绝境   公寓。   七层楼的景色可以看到很远, 阳台窗户一开,楼下巷子里火锅店的鬼哭狼嚎声又传进来了。   今天难得聚得那么齐,宋明艺还嚷嚷着要喝两杯, 被众人劝了下来。   三个小时后, 客厅一片狼藉, 刘洋和宋明艺在沙发抱着睡着了,程玉和蓝毛也歪倒在一旁。   楚文禾惦记着申请A类信息素配方的事,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池, 又去锅里捞了几块单独烹煮的排骨,把肉拆出来放在碗里。   阿尔法和娜卡莎也吃过了, 跟着他忙进忙出, 几分钟后, 又混了顿加餐。   楚文禾看了眼时间,去阳台关窗。   他停留片刻,拿出通信器,想着该回些什么消息给江郁。   嗡……嗡……   通讯器的震动让楚文禾懵然回神。   这种时候, 能发消息联系的他人都在客厅里待着了。   是信息素的事申请下来了?   通讯器显示了匿名号码, 阳台吹过凉风, 不安的气息莫名蔓延开来。   嗡……嗡……   它还是在响。   楚文禾接了起来, “喂。”   “晚上好呀。”   羊元洲讲话的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 似乎也在高处。   “……”   楚文禾没说话。   羊元洲说话的语气, 像极了每天见面的朋友闲暇无事在聊天。   “你猜,我在什么地方?”   楚文禾:“……”   “你的新家真不错, 我也只是投信件那天来过,还没看到过里面的样子呢。”   隔着几栋楼的隐蔽之处架着枪, 羊元洲在瞄准镜中的眼珠冷漠恐怖,与勾起笑容的嘴角截然不同, “今晚你们吃得很高兴吧。我在想,如果人就这么稀里胡涂地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遗憾?”   说话间,瞄准镜缓缓移动,羊元洲掠过程玉,视线来到宋明艺的肚子上,“你说,他怀的是alpha,是beta,还是omega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文禾的耳朵贴紧通讯器,掌心起了薄薄的冷汗,他害怕听漏了什么。   羊元洲充耳不闻,又瞄准了刘洋的头,“还是说,让这位娇妻因为家里的alpha暴死而惊醒呢。”   楚文禾喉结抖了抖,压低声音:“你没有立刻动手,就是有话对我说话吧。”   话虽如此,客厅里的人太多了,难保羊元洲不会一个一个动手。   “我有个很不错的计划需要你帮忙。”   羊元洲直起身,“你自己出来,我会指挥你走到我身边。”   接着,羊元洲又笑道:“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样,否则,我就让你看到他们的肠子和脑浆。”   楚文禾平静地换好了衣服,他戴上耳机,按照羊元洲说的,把封存在行李箱中的筑巢笔记拿出来,向门外走去。   娜卡莎还在吃排骨,回头看他一眼,跑过来呜地叫了一声。   阿尔法也紧跟着过来了。   “没事,我出去一趟。”   楚文禾摸着两条狼犬的头,把写着“我回科研部一趟”的字条放在茶几,离开了客厅。   春日的夜晚,一到入夜空气就凉飕飕的。   万家灯火在巷子里亮起,此刻,正是餐足贪睡的时间。   楚文禾走出了公寓。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羊元洲的视线中。   “停下来。”羊元洲说,“现在,把跟着你的尾巴遣散。”   尾巴?   楚文禾愣了一下。   羊元洲却反应了过来,“哦,原来你不知道啊。这应该是江郁安排的吧,他们这些天不远不近跟着你。不过,保镖能做的事毕竟有限,这点我很清楚。”   楚文禾:“原来如此。”   难怪羊元洲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和自己见面。   他身边有保镖暗中跟着,羊元洲无法直接来见自己。   “你回头,45度角的方向,招一下手。”   羊元洲说:“现在,你按照我的指挥,在这里把他们全部遣散。”   楚文禾完全照做。   一招手,楼道的阴影处果然站起来一个人,接着,其他方向的保镖们也出来了。   “我之后有机密的事要做,你们辛苦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楚文禾见保镖们不解,“这事我和江郁说过,今天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   按照羊元洲的指示,   楚文禾来到了公寓附近的公园。   夜里空旷的公园没了白天小孩群聚的热闹,企鹅滑梯的眼睛在月光下圆圆的,树叶抖了几下,阴森森的。   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车门推开,羊元洲示意他上来。   几分钟后,那辆车开出公园,向郊外的方向驶去。   楚文禾:“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羊元洲打开车内的音乐,“接下来的几天我怕你会无聊,找了一个你的老熟人陪你。”   ……   郊外。   两架飞行器停在元帅府的备用机场,齐阳易雇的打手运送完所有的货物,先护送齐阳易的家人进了机舱。   夜里的机场,指示灯照得飞行器下方的空地,如同白昼。   齐阳易穿了防弹衣,身边有保镖跟着,他抽了根烟扔在地上踩灭,问羊元洲:“你确定我们能平安通过边境?”   “当然了。”   羊元洲再三保证,“这是经过了审批的,我会在过境前联系塔台、空管和雷达监控中心,你知道我是那里的常客,我知道该怎么说。”   这方面,齐阳易完全相信羊元洲有这个本事。   也不必担心事后被发现,   反正,他们出了境就不会再回来了。   ……   齐阳易那边的飞行器已经做好随时升空的准备了,羊元洲四处看了看,来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示意楚文禾下来。   机场的信号灯如同扇叶般旋转,一束束光时不时扫向几乎没有人迹的郊外,在这里,温度比市内还低了几度。   楚文禾正要从车里下来,下一刻,羊元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抬手推上了车门。   接着,黑暗中闪出一抹身影,从停靠在暗处的货车架翻落下来。   羊元洲回过身,眸间一冷。   换了紧身黑衣的乌铭几步冲到近处,抬起腿就是一脚,羊元洲利落地向后一撤,劈手打下去,两个omega如同趁夜掠过狼群的斑羚,在信号灯下缠斗起来。   楚文禾趴在车窗前,他不知道乌铭是怎么从医院逃出来的,他只是看到,这两人见到昔日的队友,下手都是巴不得对方去死的狠戾。   砰——!!   砰、砰——!!   楚文禾抱着头低身卡在了车门。   乌铭弄到了一把枪,子弹是现配的,两人躲闪在荫蔽处互相放冷箭。乌铭听到了枪声似乎从东南方向,刚起身指住那里,后背就被推了一把。   楚文禾久久听不到动静,再次抬起头。   正好看到了两个omega在空地对峙的那一幕,那两人,已再次从远攻变成了近战。   乌铭被踢中腹部一个踉跄倒退几步。   灯光扫过眼帘,乌铭眯起眼。   砰——!   砰、砰、砰——!!   羊元洲没有半点犹豫,对着队友的胸口连开了几枪。   “下贱东西,我不去找你,你倒是敢来送死了。”   第一枪是杀人。   剩下的几枪纯粹就是泄愤了。   羊元洲打开车门,楚文禾下了车,远远看见倒在地上的人。   血泊里的乌铭已经没有了气息,四肢扭曲着,睁着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伤口流出的血淌了一地,几乎快要蔓延到楚文禾的脚边。   楚文禾:“……”   “别看了。他也知道你‘有用’,还妄想救了你将功折罪呢。”   羊元洲收起枪,“我可太知道他了。”   楚文禾:“我们要去哪儿。”   “你不用知道。”羊元洲回过头,身后的飞行器落下扶梯,“走吧。”   “可是……”   楚文禾亮出了通讯器,“我最近刚收到江郁的消息,还答应了接线员要立刻回复,这没关系么?”   这话成功让羊元洲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通讯器给我,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说。”   羊元洲警惕心很高,听完了江郁的语音消息,还揶揄了楚文禾一句,“真难想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你也只是玩物罢了,还为了他戴着那糟糕的东西。”   楚文禾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他是怕我被其他alpha咬了。”   “呵呵呵,我知道。”   羊元洲把听筒对向他,“好了,快点说吧。”   楚文禾低头凑近,他不知道江郁何时能听到自己的话,江郁的那条语音提起他的发热期,说明消息是辗转了一段时间才发过来的。   “我筑了很多巢在家里等你。”楚文禾温柔说,“那些保护型巢穴让我平安度过了发热期,我也拍了照片,发在了你的邮箱里。”   羊元洲松开了按着录音键的手指,“很好,就这样吧。”   ……   ……   舱门开启,楚文禾走入,他还以为羊元洲之前说的熟人是谁,没想到刚一进去,就看到了如同惊弓之鸟的许今。   楚文禾愣住。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许今离开梅泽后背负了巨额违约金,靠着以前的名气被几个alpha包养,但精气神已全然不似从前了,整个人一副颓废的气息。   看到他时,许今睁大了眼,随后露出轻蔑的一笑。   等羊元洲关上舱门,许今立马又后退了几步,再次露出怯生生的模样。   几天前的那晚,许今陪五大三粗的alpha回旅馆,羊元洲迎面走过,那alpha的咸猪手伸过去,当场就被打烂了肚子。   可许今没想到,羊元洲是冲着他来的。   “我火的时候是骂过你……”   许今几乎要跪下了,“你放过我吧,我那是嫉妒你,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怎么会介意呢。”羊元洲轻笑着说,“混那个圈子的,今天黑这个明天黑那个是很正常的事,当年我火的时候,他们骂得比你难听多了。”   话是这么说着,羊元洲边说边走向驾驶座,拉过对讲机,“齐老板,可以出发了。”   许今眼睁睁看着飞行器起飞,窗外,距离地面已是越来越高了。   楚文禾心底升起疑惑。   这个关头,羊元洲带上他和许今,到底要做什么。   ……   ……   边境。   军防重地。   两列部队包抄了盛利集团合作的工厂,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围歼,工厂中的亡命之徒大都战死,剩余的人被抓。   为首的头目供出了齐阳易的罪行,坦言了与境外势力勾结许久的交易。   边境终年积雪,守护边防的将军们因为元帅和高层们的到来整备队伍,一时间边防紧张,每日巡逻的哨兵丝毫不敢懈怠。   会议连续开了几日,定下了五月内向边外扩张的计划。   雪地。   江郁踩着石阶上了山坡顶峰,回头道:“请到这边。”   元帅走完最后的台阶,稍微停歇了片刻,便拿起望远镜看去。   渐渐步入老年的alpha体力也在衰退,但早年锻炼的健壮体魄让两鬓生了白发的alpha元帅如同仍有余威的雄虎。   上百人的队伍端着枪严阵以待,他们注意着老元帅的一举一动,时刻守护着政府最高统治者的安全。   “A类抑制剂,是当初科研部为了配合omega特种兵训练发明的特殊药物。”   江郁的军装外穿了件厚重的黑色风衣,“这个配方,元帅府近些年没再用过。齐阳易向境外输出alph息素,可能是对面的人也想重复当年我们做过的事。”   omega无法加入军队算是各国政界的共识,士兵多为alpha,有omega混在里面,一旦信息素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A类抑制剂的开发,已经成了训练omega必备的药品。   江郁说:“不过,他们显然还没有成功,所以,他们需要大量的alph息素去做实验。”   元帅点了点头,示意江郁跟自己走。   数日来,每天几小时的会议,都在商讨接下来的安排。   元帅:“你也赞同他们攻打境外的主张?”   “是的。”江郁停顿了一下,“几年之内应该会有结果。”   ……   两人探查了周围的地形。   在雪坡,下山比上山慢,元帅拄着拐,江郁放慢了脚步。   “江郁。”   元帅换了口吻:“慧琴说,那天看到了楚文禾在实验室的表现。”   江郁唇角僵了一下,却没松开搀扶元帅的手。   “她说从前对不住你,她也认可了楚文禾。”   元帅叹道:“孩子,等我们回去了,带着你的omega来家里一趟吧。这么多年,你也没回来过。”   江郁抬眼,皑皑白雪几乎覆盖了一切,很美,也让视线变得无比空洞。   “请您转告她,我不会怪她,是因为她有权力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再想着回头。”   江郁的语气又加重了些,“更不要用‘认可’这个词打发我的omega。”   元帅放缓步伐,“她这个人要强惯了。她对江蓦没有感情了,这么多年,却放不下和你的母子之情。”   “既是没有缘分。”   江郁淡然说:“那便不必强求。”   ……   那一路走得不快,花了很长时间,肖克早就等在山下,听说江郁和元帅一起上山了,就没再继续走。   趁肖克在向元帅汇报消息,江郁看向了通讯器。   留给楚文禾的项圈装载了ACARS系统,此刻竟然显示,它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   人怎么会在这里?   江郁走到一旁的空地,拨通接线员的号码,“去查一查,有没有楚文禾发给我的消息。”   ……   边境在当日下午仍有重要会议,日子是早就定下了的,所有人都不能缺席。这几日人员进出戒备严格,机场也暂时关闭了。   半个小时后。   肖克敲响了元帅办公室的门。   “边地太冷了,我这身子骨已经有点遭不住了。”肖克皱着眉头,“能不能准许我先回去休养。走之前,也让宁辰帮我看看。”   元帅向来不会为难这位多年的战友,虽觉得这人身子骨时好时坏,还是批准了。   然而,肖克没有乘坐那架批给他的飞行器,而是宁辰开着它低飞过雪地,众人眼睁睁看到,参谋长一跃跳上了它落下的软梯。   宁辰调整着驾驶杆,“这下子我注定要陪你挨骂了。”   江郁:“师父会替我向他们解释的。”   他在元帅府的地位特殊,军方不会放心他独自外出,更不要说去做危险的事。等各方联系完,那架载着楚文禾的飞行器都要通过边境了。   当天下午的会议室,众人到齐,没见到江郁,却见到了本该离开的肖克。   ……   ……   齐阳易的飞行器在前,羊元洲紧随其后。   飞行器进入平流层后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已经飞了数十个小时。   楚文禾看不懂仪表盘,方向也在升空后难以辨别,只能猜到大概要去很远的地方。   许今仍旧没死心,“你就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   羊元洲已经换上了那身执行任务的褐绿色紧身衣,它自带了便携式伞包,但周身仍旧轻盈,护膝旁还挂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起初,羊元洲对许今的聒噪充耳不闻,等飞行彻底平稳了,他再也忍受不住,拎起许今的领子就抽了几个响亮的耳光。   “啊啊啊——”   许今又是哭又是惨叫,话也说不出来。   “你还想走?”   羊元洲把被打懵的许今撂在地板,用力踢了几脚,“等到了地方,你会巴不得谢谢我呢!”   ……   收拾完许今,羊元洲从座位旁路过,又拿起刚才没看完的笔记继续看起来。   “omega的筑巢行为可真是妙。”   羊元洲一脸惬意翻动纸张,它被楚文禾写得满满当当,光是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沉甸甸的。   楚文禾始终没说话,羊元洲对他的警惕心远比对许今高,起初还放了许今在机舱活动,而对他,一开始就反捆手臂丢在了角落的位置。   羊元洲看得入迷,连翻了两本,拿起第三本刚一翻开,就看到了一个词。   保护型巢穴。   和其他四大类巢穴并排列在一起。   羊元洲记得楚文禾曾在给江郁的留言中提到这个词,从字面意义出发,还以为它只是保护领地的意思。   然而,当羊元洲翻开那一页看到它实际的定义时,登时大脑一片空白。   “——!!”   羊元洲几步走过去,一把将楚文禾从座位拖了下来,“好啊,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   楚文禾的上半身完全动弹不得,一下子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楚文禾却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想逃出边境是吗?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回头路吗?”   “怎么,我觉得也说不定呢。”   羊元洲狞笑:“就算你知道了很多事,但现代法庭讲究的是证据,元帅府集合多部门查了数年没有结果,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好,你要证据是么。”   楚文禾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当年有人拍下了你的队友们在雪地中筑的巢,它们就是保护型巢穴。”   羊元洲歪头看他,居高临下,傲慢地抱起手臂,“那又能怎样?”   楚文禾的脸贴在地上,他试图扭转肩膀,把身体正过来。   “你在实验室里的队友们也筑了巢,我已经通过对比,确定了那些照片的保护型巢穴都是谁筑的。”   “而A类抑制剂,我没拿到它的成分,但也知道它加入了不同的alph息素。omega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会筑出结构不同的巢!”   “那些A类抑制剂,就是把你送上法庭的证据!”   羊元洲对自己当年做下的事无比自信,他不精通筑巢的原理,但也知道那些巢落在元帅府就是废品。   “楚文禾,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你不是在录音里说过么,你一直和队友们在一起。”   楚文禾见他还不死心,冷笑几声:“只要我拿到属于你的那份抑制剂配方,法庭就会知道,那些共协拍下的照片里,没有一个是你筑的巢!”   逃亡的恶劣条件下,不筑巢,几乎等于死亡。   “……”   羊元洲手一抖,笔记本落在地上。   他咬住牙,强装镇定:“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筑过巢?”   “当然不会有了。”楚文禾掷地有声,“你在一刻不停地追杀他们,整个213只有你没有濒死过,你怎么可能筑出保护型的巢呢!!”   “该死——!”   羊元洲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声,掏出枪指着楚文禾,“告诉我,这件事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去,对么。”   楚文禾笑了起来,“我把这番话,写进了江郁的邮箱。”   “——!!”   羊元洲用力踢了一脚。   剧痛传来,楚文禾肩膀撑不住躺倒。   他抬头看着机舱冰冷的金属天井,数日来困惑在心头的谜题在今日得到了元凶的“认可”,一股痛快的感觉在胸口蔓延。   尘封数年的真相,现代科技无法解决的疑团,却意外因为他独特的筑巢经历找到了唯一的答案。   同时,他还做到了另一件事。   他激怒了羊元洲。   楚文禾不知道羊元洲要带自己去哪里,但羊元洲始终没下死手绝非仁慈,而是想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   果不其然,冰冷的枪已然指向了他的头。   楚文禾目光凛然。   ——动手吧,我绝不做你的筹码。   ……   羊元洲从没有那么愤怒过,那股被冲击到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他手中的枪在发抖,那是他的手指、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没有机会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根基深厚的故土了。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omega。   手指落向扳机,羊元洲缓缓按下,然早年残酷的训练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肖克的话:不要成全你的敌人。   只一瞬,羊元洲目光凛冽,握枪的手移向了楚文禾的脚踝。   机舱中响起了砰的一声。 第110章 逃生   枪响之后, 许今看到楚文禾脚边缓慢流出的血,吓得脸色发白,腿一软跌坐下来。   羊元洲仍是余怒未消, 恨不得再开一枪。   滴滴滴……   忽然, 驾驶舱发出了提示, 飞行器已准备进入边境的领地范围了。   空管接入语音系统,确认了飞行器的情况。   羊元洲挂断语音。   一切顺利,唇边噙着笑意。   不久后, 齐阳易那架飞行器的驾驶员联系到了羊元洲,地面没有对它们飞跃边境做出处理, 一切正如羊元洲所说的那样。   齐阳易难掩激动, “干得好!我会按照约定的那样, 把货物分给你一半的!”   “谢谢齐老板。”   羊元洲不紧不慢打开武器系统,“不过,已经不用了。”   对讲机传来齐阳易的声音:“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想用什么方式过境?”羊元洲笑了起来,“是您携带违禁物品强行通过边境, 我可是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公职人员, 已经得到了击沉您的指令哦。”   这辆飞行器型号不大, 武器也只配置了短程导弹和智能炸弹。   在这个距离击沉齐阳易的飞行器, 却是足够了。   “住手!!”齐阳易惊叫不止, 背景音也传来了阵阵慌乱之声, 他恶狠狠叫道,“没有了这些alph息素, 你拿什么投诚去获得他们的信任!!”   “alph息素?”羊元洲已经走出了驾驶室,他一只手捏着对讲器, 视线落向机舱中的楚文禾和许今,“我可是带去了比alph息素更好的‘替代品’呢。”   齐阳易:“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好了, 你不必知道了。”   羊元洲的皮靴落地发出咔哒声,“导弹还有30秒发射,好好和你家人告别吧。”   切断语音,羊元洲正好走到了楚文禾身边。   楚文禾趴在地上,脸朝下,没有半点动静,好像是昏过去了。   羊元洲蹲身,想把人拉起来看,才发现是楚文禾脖颈的绳子勒得太紧了。   绳子原本是不紧的,从脖子上勒一圈束住肩膀,再从身后把双手反绑,是常见的捆绑方式。   是楚文禾摔落时牵动了绳索,加上脖颈还戴着项圈,才勒紧了。   ……   机舱内听不到爆炸的声响,羊元洲解绳索的途中不忘看向窗外,齐阳易的那架飞行器在空中解体,落向了茫茫白雾中。   “好好下地狱去吧。”   羊元洲冷笑着取下绳子,不料风向忽变,一块机体残片飞了过来。   残片在爆炸中产生的速度快到惊人,仅仅数秒就砸在了飞行器上。机外发出重重的声响,紧接着,飞行器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   蹲在地上的羊元洲被那股突如其来的震动一带,身体向旁边跌去。   许今也被贯倒在舱壁上,他摔得浑身发疼,却看到楚文禾借着飞行器颠簸的那股力,猛地向羊元洲扑了过去。   不要命了……   许今第一反应是,楚文禾不想活了。   刚才激怒了羊元洲不算完,要是羊元洲出点事,大伙都得完蛋!   两个omega交迭着摔倒在了一处,楚文禾没能用上太多力气,借助机体的颠簸,下面的羊元洲整个人猛地摔在了座椅上。   楚文禾头晕眼花,他摸到了羊元洲护腿上的匕首,拔出来就要刺下去。   羊元洲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珠内尽是杀意,而楚文禾咬紧牙关,用尽了力气和他僵持着。   “……我不会让你飞过去的。”   楚文禾一字一句。   筑巢,是代替alph息素最好的办法。羊元洲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和许今,就是羊元洲向境外势力投诚的筹码。   楚文禾起初想不通羊元洲为什么把许今抓过来,要说技术,程玉比许今还要强上一点。   可现在,他想明白了:许今是软骨头,羊元洲担心他不会屈服,才拉了许今这个备用人选。加上许今有太多宣传和推广,推许今过去,更容易得到对方的信任。   让他带上筑巢笔记,也是为了这个。   长时间的相持,楚文禾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羊元洲反手一掰,匕首掉落在地。   楚文禾丝毫不肯退让,羊元洲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想把他远远甩出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楚文禾的手指勾住了枪套的背带。   飞行器跟着又是一波震动,羊元洲急于回驾驶室,爬起来正要走,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背带扯开了,楚文禾和他腰间的枪都摔了出去。   楚文禾摔落在地,那把枪飞得更远,磕在舱壁上一弹,以很快的速度回弹过来。   羊元洲迎着它的路径走过去。   然而,楚文禾却一伸手,中途把它拦了下来。   楚文禾的手掌在拦截枪时震得发麻,飞行器颠簸,他右脚一落地,钻心般的痛苦走向全身。   “拿过来,这不是乖omega能玩的玩具。”   羊元洲拉住驾驶室的门板稳住身形,对楚文禾勾手,他还没意识到不对劲。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传来。   砰——!!   羊元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倏地收缩。   楚文禾没想到,他练了数日,最终,那些练习带给他的、只有稳稳端住枪扣下了扳机这一件事。   头、胸腹、大腿,按江郁所说,人身上有太多被击中会致命的地方。   然而,楚文禾打中了江郁没有提到的一处。   江郁可能是觉得,   这对于新手来说根本不可能。   ……   子弹击穿了驾驶舱的玻璃,羊元洲捂住脖子后退几步,温热的血一瞬间喷涌出来。   “……”   羊元洲喘着气。   那颗穿过了脖子的子弹奇迹般地没有伤到血管和气管,短暂延长了他的生命,却也只能徒增痛苦。   该死……   不甘心的苦涩感冲进鼓动的心脏。   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数年前,他成为唯一带回了成果的特种兵,他也知道,作为棋子,只要任务完成,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本以为可以安稳度过一生,不想共协对那些omega的死亡真相紧追不舍。   共协,这个压根就不该存在的地方。   连拍下那些照片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大雪会掩盖所有真相,根本就是查无可查的死案。   是江郁在旁边说了一句话:   ——或许现在我们没有办法,总有一天,真相会等到那个正确的人。   就是这句话,几乎毁了他的一生。   自那以后,每当各部门有一点进展,他就会寝食难安。   “江郁,你等着吧……”   羊元洲咬牙躺倒在操控盘,失血持续不断,意识也不可避免地远离,他把剩余的力气集中在右臂,一记肘击砸碎了操控盘——   ……   ……   短短数分钟发生的事让许今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竟然看到,楚文禾拖着受伤的腿,还要一步步去到驾驶室补枪。   狭窄的驾驶室内到处都是斑驳分散的赤红色血迹,随着飞行器传来紧急警报声,咽了气的羊元洲滑落在了地上。   楚文禾无法判断对方的死活,一连开了几枪,见倒在地上的那人毫无反应,这才喘着气,在警报越发尖锐的声响中松开了手里的枪。   许今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   两架飞行器接连失去了与地面控制中心的联系,众人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通紧急消息传进接线员的耳中。   “我们正在试着接近它。”   江郁说:“XA-4023-SkyGuardian,我们需要接管它的远程操控权限!”   接线员应声:“收到!!”   ……   江郁挂断对讲机后来到驾驶舱。   那辆载着楚文禾的飞行器偏离了预设的航线,飞行轨迹越发奇怪,很可能是驾驶它的人出事了。   宁辰调整操控盘,空中仍有随时可能飞过来的飞行器碎片,要维持和另一辆飞行器的轨迹相当,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一接到权限,宁辰就向对面发去了指令。   ……   ……   许今仍在对楚文禾破口大骂,“我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遇到你这个晦气玩意!!”   嗡……   满是血迹的操控盘,显示屏出现了是否接受【远程操控】的指令。   楚文禾慢慢挪动过去,按下了接受。   叮叮……   【您已接收远程操控】   【对方已接管您的全部系统权限】   【对方正在确认本飞行器的安全性和稳定性,请稍后……】   没过多久,飞行器的方向发生了变化,随着无数操控记录出现在屏幕中,飞行器的颠簸逐渐消失了。   叮叮……   【对接机制安全锁定检查:√】   【密封性检查:√】   【通信系统连通性检查:√】   【供电系统检查:√】   【生命支持系统检查:√】   【数据和能源传输连接检查:√】   【飞行器状态评估中……】   ……   与此同时,驾驶室内响起江郁在对讲机里的声音:“文禾?”   “……”   楚文禾抖动干渴的喉咙:“我在。”   江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说:“你的那架飞行器撑不了太久了,我们会尝试和你对接!”   “好。”   楚文禾攥起拳头,强撑意识。   ……   江郁暂时切断语音,回头看向神色凝重的宁辰。   情况远比想象中要糟糕太多,飞行器遭受了外部撞击导致了结构损伤和燃料泄露,内部的操控系统也只有不到70%还在运作了。   两端连接不稳定,远程随时有可能断开。   宁辰:“那边的燃料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做好对接失败的准备!”   ……   ……   地面控制中心。   工作人员听说肖克来了,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神色。   紧接着,肖克迈开脚步走进操控室,劈头问了一句:“那两个家伙不会选择强行对接吧?”   “没有,系统不太稳定。”   接线员赶忙说:“目前只能让对面的人紧急跳伞了!”   肖克暗自松了口气,戴上耳麦,随即,他听到了江郁指挥楚文禾的声音。   江郁:“一会儿紧急出口会打开,驾驶座的下方有救生伞。”   江郁:“不要害怕,跳伞的时候身体弯下来,你直接跳,它配备了自动开伞系统。”   江郁:“保证呼吸正常,如果主伞没开,再拉手柄释放备用伞。”   听到这里,肖克总算放心下来。   这俩年轻人还有理智,及时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然而,就在肖克稍微放松了警惕走出操控室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窜入脑海——   数年前的讲台,羊元洲举手问过他一个问题:师父,还有比心爱的人被杀死更让人痛苦的事吗?   肖克似乎还记得自己说过的答案。   当然有了。   ……   ……   飞行器再度开始了颠簸。   楚文禾已到了紧急出口的旁边,狂风呼啸,他蹲下身,右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语音从驾驶室的公放转向了他戴着的耳机,江郁的声音比刚才近了许多。   “别害怕。”江郁还在安慰他,“等这一阵风过去你就跳,我保证,我会很快降落去接你。你不会有事的。”   忽然,舱道传来许今奔跑过来的声音,楚文禾一回头,许今伸手扯住了他的降落伞,“原来是这里跳啊?拿过来吧!!”   许今满目狰狞,死死抓住他用力一扯。   楚文禾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他早就力气耗尽了,几日内几乎滴水未进,可他也是死命抓住了绳带。   不行,绝对不能交出去!   江郁听到了动静,“文禾——!”   “——!!”   楚文禾所有的精力都在夺下降落伞上,他磕碰在舱壁,从未哪一刻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   杀死羊元洲的时候,他以为是必死之局。   生的希望来得猝不及防,近在咫尺,他绝对不会放手。   江郁听到对讲机传来杂乱的打斗声,伴随着风声,许今的咒骂声,楚文禾的反抗声。   然而正是这意外的插曲,让一个念头有机会进入了江郁的思绪。   等等。   羊元洲是不是……   “慢着!”江郁立刻说道,“那就给他吧!”   那几个字传入耳畔时,楚文禾整个人懵掉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想到江郁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刻,他仍是把这生的希望死死攥在手里。   “听我的。”   江郁又说了一遍:“把救生伞给他吧。”   “……”   楚文禾终究是没做出反应,他的身体如同僵硬的石头。   也正是这懵神,让许今看到了机会。许今一把将他推倒,夺过了降落伞背在身上,冷笑道:“你终究要被我抢走东西,你等死吧楚文禾!”   舱道尽头的紧急逃生出口是光芒照进的地方,那里充满了生的希望。   许今甚至都想好了,他确实要感激羊元洲,有了楚文禾教给他的技术,他投奔到境外去,不比现在的日子舒服。   这种爽快的感觉让许今想要大笑。   许今快跑几步,从出口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楚文禾颓然坐着,他甚至往前爬了爬,向外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   他看到,许今被风吹着,降落的速度很快,穿过了一片云彩,已经坠落很久了,救生伞仍然没有打开。   事实却是,再也不会打开了。   ……   ……   十分钟后。   地面控制中心接到了宁辰申请对接的消息。   肖克已经重新回到了控制室,听闻这个消息,他知道,江郁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好样的,都不愧是我培养出来的人……”   ——羊元洲一开始就预设了无法通过边境的情况,就算最终失败,也要给江郁争取足够来救援的时间。   实际上,除了江郁,也不会有人为楚文禾做到这一步。   而飞行器中唯一的逃生工具,也就是备用降落伞,才是计划的主角。   工作人员不解地回过头:“肖先生。”   “降落伞被破坏过了……”   肖克记得他给羊元洲的答案。   亲眼看到心爱的人死亡固然能毁掉一个人,但这种程度,远远比不上“心爱的人因为自己的失误死掉”更有破坏力。   怎的,是把这个用在江郁身上了么。   肖克怎么也想不通,羊元洲到底因为什么恨江郁。   更无法想象这个计划成功了会导致的后果。   ——就这么一步步,把爱人引向了死亡,看着爱人和降落伞消失在茫茫雪地,从此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江郁可能再也无法走出来了。   ……   ……   宁辰尝试了三次,对面飞行器的故障导致空中对接始终无法成功。两边的连接器差了一个缺口,虽说距离很近,但气流涌入,极有可能导致人被吹走。   再拖下去,燃料一旦耗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最后再尝试一次吧!”   宁辰大声道:“江郁,你去哪儿??”   “这次把保护盖打开。”江郁边戴降落伞边说,“维持两架飞行器的相对静止,它应该能撑十秒左右。”   “谁知道它能撑多久?”   宁辰:“你这是在冒险!它会和连接器一起断裂的!”   保护盖打开后,连接到对面的舱道会完全密封,如果这段时间不能跑到对面去,别说楚文禾失去最后的机会,连舱道里的江郁也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宁辰:“江郁!你可要想清楚了!”   “文禾,我这就过去。”   江郁温柔说:“你会没事的,待在原地别动。”   ……   多说无益,宁辰迅速收起了情绪,对面的飞行器正逐渐脱离控制,想要和它强行对接,就得完全依靠手动控制对接状态。   几分钟后,两架飞行器几乎处于同样的速度了。   对接装置第四次打开,保护盖紧随其后,它们在风速凛冽的空中发出哀鸣,中间的照明接连断触。   江郁没有任何犹豫就冲了出去。   那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地方,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踏上对面逃生出口的一瞬间,断裂声随之而来,碎片纷纷跌落,光亮照入的同时,眼睛刺痛,紧接着一股猛烈的风灌了过来——   江郁感觉到身体要被那股风扯住带走,他用力伸出手去,想抓住焊在逃生出口的扶手。   几乎是同时,   楚文禾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身体一起跌出了机舱,离那架快要失去控制的飞行器越来越远,随后,云端落下一抹亮橙色,降落伞打开了。   楚文禾隐约感觉到江郁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   后来,他昏了过去。   ……   ……   不知过了多久,楚文禾在一阵阵疼痛中醒来,他躺在什么地方,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在推着他向什么地方奔去。   “肌腱和韧带损伤,他需要手术!”   “还好没有子弹的碎片留在伤口里,也没有感染。”   “参谋长,边地太冷了,等稳定下来,最好把他送回去疗养。”   楚文禾用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的手还在输液,明晃晃的输液袋写着“抑制剂”三个字,是他的信息素发生了紊乱。   护士们暂时停下了推动手术床的脚步。   手术室已近在眼前。   楚文禾感觉到江郁拉住了他的手,alpha的温度比他暖。   “我要回营地去了。”江郁皱着眉头,“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回家后别再勉强了,我也会很快回去的。”   楚文禾点头,“你去吧……”   可是,alpha仍然在犹豫,似乎还有话想说。   过了片刻,江郁在他身旁低下身,“等我回去后,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么。”   楚文禾情绪上涌,把头偏向了另一侧,“我做不到。”   “……”   江郁握住他的手僵了一下,许久才调整好状态,笑着问他:“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楚文禾却说:“你过来。”   江郁直起身,把耳朵凑向他楚文禾的唇边。   楚文禾淡淡笑着:   “——我是第一次嫁给你。”   ……   ……   护士们推着楚文禾进了手术室,随即,手术中的字样也显示了出来。   操刀的医生已就位,他示意护士先把抑制剂停掉。   护士照做,当她想去拿起楚文禾的手时,忽然感觉摸到了一片虚无,等再回过神,她又摸到了楚文禾温热的皮肤。   楚文禾昏昏沉沉的,他刚才不想让江郁看到自己的虚弱,医生说他只是脚踝受伤外加脱水,又因为跳伞引起了短暂的心悸。   可楚文禾觉得不止是这样,他有种、随时会彻底昏睡过去的感觉。   ……   ……   公寓。   程玉在卧室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鲤鱼又拍在地上了,不同于前几次,它摆动尾巴的频率更加快,两颗眼珠迸发出激光般的红光。   与此同时,楼外巷道的火锅店冲出了一个手舞足蹈的人。   “天吶!竟然完成了——!!”   万夏哀看着手里的操控器,抬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去羊波湖!!” 第111章 原主   司机以为这年轻人有病, 差点都不敢载,迅速把车开到地方,收了钱就麻溜走人了。   万夏哀的眼神不算好, 他是个beta, 戴着厚厚的眼镜, 一路跑到湖边的围栏,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   羊波湖湖面平静,湖底更是澄澈, 还能看到路过的鲤鱼群。   万夏哀屏住气息下沉,终于远远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光芒, 他心念着“我的纸片人儿啊”, 张开手臂游了过去。   [楚文禾]的身体保护得很好, 一如被江郁甩掉后沉水的那晚。   同样是柔软卷曲的褐色头发,[楚文禾]睁开那双淡绿色的眼眸时,却是略显媚态的眼神。   万夏哀向上指了指,[楚文禾]跟在后面, 两人一同向水面浮去。   ……   没一会儿, 湖岸传来了惊愕的声音。   “什么?”[楚文禾]撇眉,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   万夏哀又看了遍系统后台, “是真的, 我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这话听得[楚文禾]满脑子冒火了。   一想到从前被江郁冷暴力到想死的经历, 又想到有人顶着和他同样的脸没几个月就把人弄到手了,他还以为是在湖底睡太久做噩梦了。   [楚文禾]:“什么啊, 他一个替身,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万夏哀有点不乐意了, “你才是替身呢!”   “……”   一说到这个,[楚文禾]闭嘴了。   万夏哀却还没说够:“我辛辛苦苦把你创造出来, 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还能把真正的楚文禾弄来替你开路吗?”   要不是觉得这身皮确实好看,早就换人了。   [楚文禾]抱起手臂,“行,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把楚文禾的经历全都消化一遍,就去和江郁结婚。你俩婚后的生活,你都给我记清楚点,总结好了来火锅店留字,我好用它们写番外。”   万夏哀自顾自往前走,“至于楚文禾,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会把他平安送回原来的世界。”   [楚文禾]:“不能让他永远消失吗?”   两个世界的通道不是关闭状态,还是斩草除根才稳妥。   万夏哀停了下来。   半天没说话。   “而且,”[楚文禾]指着自己的脑子,“我也没接收到任何关于他的经历啊?”   万夏哀上一秒还在思考怎么处理楚文禾的事,下一秒大惊:“啊??”   怎么会呢。   刚才系统就开放了。   楚文禾的记忆数据没有传送过去吗?   路过的行人看这俩人浑身湿哒哒的,还总一惊一乍,以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不过褐色头发的omega有点眼熟,很像是……苹苹?   两人坐车回了火锅店,这火锅店是世界之眼,每次万夏哀通过操控器过来,都是从它的各个分店进来的。   反锁店门,万夏哀这才打开了后台数据。   “是有点奇怪啊,明明任务完成了,楚文禾那边也没有点结算呢。”   若是点了,系统会自动传送楚文禾离开的。现在却显示,楚文禾仍在这个世界里。   “系统提示到了后台,我看进度才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   叮叮。   【系统提示:正在读取任务进度……】   叮。   【主线剧情加载中……】   叮。   【主线任务22“去关注点前夫的消息吧”已完成,100%】   【主线任务41“去做点和筑巢相关的事,为以后吸引前夫做点准备吧”已完成,100%】   【主线任务63“去和前夫来一场不经意的偶遇吧!”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67“你生病了,想办法让前夫来给你送点东西吧!”已完成,进度100%】   ……   【主线任务74“想办法混进前夫的新家待够3天吧!”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82“在前夫家的沙发上睡一觉吧!”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95“让前夫摸摸你的头,和你来点肢体接触吧!”已完成,进度:100%】   叮。   【主线任务111“让前夫的绯闻O们气急败坏吧”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35“让前夫对你的巢产生兴趣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41“让前夫为你改造或设计一件衣服吧”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47“帮前夫做点工作上的事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51“和前夫养宠物吧” 已完成,进度100%】   ……   叮叮叮。   【主线任务167“和前夫来一次长久的亲吻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72“让前夫对你心痒难耐又拿你没办法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189“让前夫说点情话吧” 已完成,进度100%】   ……   【主线任务201“让前夫为你不顾已经得到的名声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222“让前夫向你告白吧” 已完成,进度100%】   【主线任务243“和前夫来点蹦极跳伞类惊险刺激的活动吧” 已完成,进度100%】   ……   叮叮叮。   【主线任务300“接受前夫的求婚吧” 已完成,进度100%】   ……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   叮叮叮。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个人原因,支线任务“去酒吧和前夫的朋友发生一夜情引得前夫吃醋”未开启,进度:0%】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个人原因,支线任务“勾引前夫的保镖引得前夫吃醋”未开启,进度:0%】   ……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个人原因,支线任务“利用和前夫的关系成为梅泽最红的模特”未完成,进度:27%】   【系统提示:由于前夫剧情干涉,支线任务“去博得前夫家人的欢心吧”未开启,进度:0%】   【>>更多支线任务情况,请点击本消息展开】   ……   万夏哀和[楚文禾]看得目瞪口呆。   支线惨不忍睹,   主线竟然全都完成了?   可是,系统后台只提示了任务和完成进度,楚文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有披露出任何细节。   “不对啊……”   万夏哀点开任务,照理说该有视频,要是马赛克了,起码也该有语音的。   他和[楚文禾]把耳朵贴向操控器,刷新了几遍,终于看到了读取的数据。   “呼……”   万夏哀长舒一口气,把耳机递了一个给[楚文禾]。   结果,刚一点开那个文件。   首先就是水面,镜头晃得厉害,眼前压根没有任何场景,模模糊糊晃晃悠悠的。   接着,耳机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   【布鲁布鲁——!!找前夫啊!!冲上人生巅峰啊——!!】   【前夫来啦前夫来啦——!!】   【哇哇哇——!!泡馒头好好吃嘿嘿嘿嘿——!!!】   【摔死啦!好痛啦——!!】   【布鲁布鲁~~~~】   【告白啦,告白啦,答应他啊——!!】   【呀~~,泡馒头,布鲁布鲁~~】   ……   万夏哀&[楚文禾]:“——?????”   “什么玩意啊!”   [楚文禾]终于受不了了,把耳机一摘,“这楚文禾是个傻子吗?他每天就是这样生活的?”   “等一下……”   万夏哀的脑子也彻底乱了,没有任务完成的回忆记录,别说[楚文禾],连他也会犯愁,断更的小说就更没法写了。   半晌,万夏哀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可能是我跳水去找你,系统进水了吧。”   [楚文禾]拧着眉头,“那我怎么办?”   “你先去他朋友家里待着。”   万夏哀说:“看来我们只能等他回来了。芯片应该在他那里,取出来插进操控器,也能把任务记录调出来。”   [楚文禾]走时,万夏哀还特意嘱咐:你给我收敛点。还不到你享福的时候。   ……   ……   收敛两个字,[楚文禾]是不会写的。   火锅店作为指路标,永远都会开在宿主的住处附近,[楚文禾]在附近转了一圈,就看到了一栋公寓的邮箱写着:702(程玉&宋奇&楚文禾)   找到了!   [楚文禾]敲门,程玉来开门,惊讶道:“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好几天联系不到你都急死了。元帅府那边也说没见到你!”   [楚文禾] 一愣:“元帅府??”   程玉也一愣:“??”   “啊……”[楚文禾]说,“是啊,这段时间太忙了。”   一来二去,[楚文禾]就感觉这家待不下去了,两个聒噪的omega总问些杂七杂八的问题让他应付不了。   为了搪塞过去,[楚文禾]看到鱼缸里那么肥的一条鲤鱼,撸起袖子,“这是今晚的食材吗?我帮你们把它宰了吧。”   蓝毛满脸问号,咯咯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呀!”   程玉却在那一刻眸光一滞,赶忙跑过来阻拦,“别,文禾,这、这不能吃啊。”   [楚文禾]:“……”   有病吧。   鲤鱼不杀来吃还能干什么。   ……   ……   几天后,万夏哀那边发来消息,说楚文禾是乘坐元帅府的飞机回来的,没有住进中心医院,而是回到了江郁的住处。   [楚文禾]看了地址,激动道:“怎么样?”   “解决掉了。”   万夏哀说:“不过,芯片压根不在他身上。”   [楚文禾]失声道:“那怎么办啊?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和江郁相处?”   “你的事就先放一放吧!”万夏哀说,“这家伙不知为什么那么抵触回原来的世界,我的操控器被他摔了,这下子没有那个芯片,我也回不去了!”   操控器,是进出原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媒介之一。有了它,才能在两个世界自由来回。   万夏哀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   楚文禾被他回收了,可操控器的传送系统键坏掉了,怎么按也没有反应。   所幸,楚文禾完成任务后不知怎的没有“结算”,万夏哀想着,如果他能拿到绑定系统任务的芯片去结算,系统触发传送机制,大概率会把他传送回去。   至于楚文禾,那就先随便吧。   或者,等他回去把机器修好了再召回也不迟。   问题在于……   万夏哀抓着头发:“可是,芯片到底去哪儿了……”   为什么会不在楚文禾的脑子里呢?   没有系统提示,楚文禾是怎么把感情线走完的?   见鬼了。   后来,万夏哀又想起一件事,他给[楚文禾]发消息:【你改明来火锅店一趟,他脚踝受伤了,你得弄个一模一样的】   [楚文禾]:【啊?】   万夏哀:【啊什么,给你改个设定而已】   ……   ……   一周后。   [楚文禾]顺利拿到了江郁公寓的密码。   这事是通过元帅府办到的,他从前只知道前夫和梅泽有关系,还不知道前夫与元帅府也是交情深厚。   碰巧知道以后,还想着江郁到底在元帅府做些什么。   联系到他的,是那个叫袁兵的大块头,说参谋长很快会从边境回来。   一听到“参谋长”三个字,[楚文禾]呆愣半晌,一股兴奋的感觉从脚底冒了上来。   妈呀。   敢情另一重身份是这个?   这么贵重的嘛。   [楚文禾]忍着对袁兵的恐惧感,委婉表达了自己忘记公寓密码的事。   那大块头愣了几秒,似乎很是不解,但最终还是应了,并把他带去元帅府做了登记,待公证结束,他才拿着密码走了。   一回到江郁的住处,看着比程玉那702宽敞好几倍的客厅,[楚文禾]感觉自己这才算活过来了,他挪着腿,伸直手臂深吸了一口气。   啊……   从前都没闻到过的alph息素味。   接着,兴奋地去到沙发上躺下来打了几个滚,又冲进了卧室。   好舒服的被子。   脸埋进去又闻到了alph息素的味道。   ……   [楚文禾]找到了几张信用卡,它们不同于从前,就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反面,江郁还手写了密码。   “——!!”   [楚文禾]拿着它,万夏哀给他了楚文禾的通讯器,为了保险起见,他就继承下来了,又把从前买奢侈品的app再次下载了回来。   连续买了几个小时,他躺在地毯上,想着把其他的房间也逛一逛。   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堆了不少快递箱。   看得出,接收的人还仔细看了编号和日期,把它们整整齐齐堆在了墙角。   只不过它们还没拆过。   [楚文禾]寻思是什么东西,弄下来几个,三两下就拆开了。   没想到,里面全都是订做的衣服和饰品。   这一看就不是alpha穿的。   [楚文禾]拆开一件,在梳妆镜前比划了几下,“真的是我的size啊,早知道刚才就不买衣服了。”   ……   ……   元帅府在边境的队伍捣毁了与境外联合的工厂,齐阳易和他的狗腿子们即将得到清算,随着盛利集团有了覆灭的趋势,首都传得沸沸扬扬。   江郁乘坐了最早的一班军用飞机。   比他早回来的袁兵等在机场,接了他去梅泽。   数字未来时装周的奖杯在楚文禾的坚持交涉下寄回来了,因为不方便邮寄到个人住址,主办方就寄到梅泽代领了。   江郁自己倒觉得这奖杯无所谓。   颁奖前离席,没有和工作人员商量,拿不回来也实属正常。如果不是主办方为了讨伍德开心,肯定就颁给其他人了。   楚文禾在这种事莫名执着,江郁看着交涉的邮件,右上角的日期显示,楚文禾是熬着发热期还在疯狂写邮件。   “先去梅泽把奖杯领回来吧。”   江郁看着腕表,“不然肯定要没完没了催我出来一趟。”   袁兵:“参谋长……”   “怎么了?”   江郁话音刚落,通讯器正好响了。   看到是楚文禾打来,江郁示意袁兵先别说话,接了起来,“文禾。”   对面传来omega欢快的声音:   “我听袁兵说,你今天就要回来了啊,真的打通了!”   袁兵坐得笔直,白色手套控制着方向盘,两边街道不同于边境的热闹风景迅速掠过。   他抬眼看到车内的后视镜里,江郁一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喂?”[楚文禾]说,“你那边信号不好嘛?”   江郁:“一会儿再说吧。”   说完就挂掉了语音。   随即,袁兵低沉的声音响起:“参谋长,程玉很早通过娜卡联系到了我,他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说,希望能和您见一面。”   ……   ……   [楚文禾]在高级餐厅和几个过去的朋友吃饭,朋友们都说,以为他飞升了也不敢再联系他。又看到他身上的衣服,赞不绝口。[楚文禾]一激动,给所有人买了单。   可回去的路上,被江郁挂了电话后,[楚文禾]就没那么高兴了。   严重怀疑系统后台出了问题。   万夏哀是个beta,写AO恋算不擅长,做事也想一出是一出,怕不是闲的没事摆弄操控器,把零件弄坏了。   江郁对他的态度,压根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alpha那近乎于冷暴力的说话语气了。   叮。   电梯门打开。   到家了。   [楚文禾]打开门,久违地见到了他的alpha。   客厅的茶几放着一盏金灿灿的奖杯,背对着他的alpha身穿黑色西装,戴着腕表的那只手半插在西裤口袋。   他看到江郁转过身,这alpha穿黑色最好看,今日连衬衫都是偏暗的灰色,更衬得身形颀长。   “……”   [楚文禾]一时间忘了说话。   倒是江郁先开了口,唇边弧度冰冷,意味深长说了句:“回来了?”   [楚文禾]没听出不对劲,“嗯,回来了。”   想露出笑容,嘴角拉动肌肉拉扯不出合适的角度。   家里的客厅很宽敞,住了数日,此刻因为alpha站在这里,天花板在视觉上变低,多了几分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alpha到了何时都是一身干净整齐,站在被他弄乱的客厅里有点突兀,今日alpha似乎也是才回来没多久,还在来回打量。   [楚文禾]沉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向江郁走过去,“我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姑且相信万夏哀。   过去他什么丢人的事没干过。   [楚文禾]越走,越想接触一年没见的前夫。   前夫有一张足以勾出所有omega欲望的脸,越走近,就越能感觉到身高的差距,还有那比自己宽阔许多又比例完好的肩骨。   若后台消息是真的,   真便宜楚文禾吃到好的了。   [楚文禾]伸出手去,想试着抱一抱江郁。   他没掌握好时机,江郁适时抱起手臂,他停在半空的手只能放了下来。   接着,江郁打量他一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他身边走过,很快向走廊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楚文禾]跟了过去。   敞开的房间门,快递盒他拆了大半,都歪倒在各处。他最喜欢衣服,这一批还写着江郁的名字,每件都标了号码。   专门订做的衣服比外面买来的好数倍不止,试起来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不过他向来不擅长收拾,穿过的衣服要么堆放在桌上,要么搭在纸箱的边缘。进来一看,像到了批发市场似的。   “不好意思,家里、没衣服穿了……”   [楚文禾]试探着。   他看到江郁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没能看到正脸,但也真真切切感觉到alpha生气了。   须臾,江郁拿出通讯器,拨了一个号码。   “麻烦上门一趟,之前我订做的那批衣服和饰品都要处理掉。”   对面的服务员吓了一跳:“都、都要处理掉吗?是这次的成品不够满意吗?”   “对。”江郁说,“尽早过来。”   服务员:“那……,您的底板还在这里,要重新……”   江郁:“删掉吧。”   这对话简短直接,快到[楚文禾]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楚文禾]急得走近了些,“不是给我的衣服吗?干嘛要扔掉呢?我可以穿啊!”   ……   叮咚。   电话铃响得正是时候。   两个快递员搬上来一个巨大的箱子,是个观赏鱼用的鱼缸。在桌台捣腾了十分钟,通电,充水加氧,一气呵成。   [楚文禾]这才看到江郁放在窗台的塑料箱。   里面有条肥硕的鲤鱼,看着有点眼熟,像程玉养在家里那条。   江郁没再理他,兀自把鲤鱼拿出来,轻轻放在了水里。   鲤鱼摆动波光粼粼的尾巴,在新豪宅里上下左右游了一遍,还撒欢蹦了几下。   [楚文禾]疑惑。   怎的,现在鲤鱼都流行养在观赏鱼缸里么。   是审美降级了,   还是他跟不上时代了。   再怎么说,也不像江郁干出来的事。   [楚文禾]见江郁站在鱼缸前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凑了上去,“我错了,今晚我炖鲤鱼给你吃?”   没想到,江郁轻笑了一声,今天第一次看向了他,说:“这是宠物。” 第112章 相聚   鲤鱼养成这肥样, 还放在观赏鱼缸当宠物,[楚文禾]几次确认江郁的眼神,江郁那表情, 竟然还是认真的。   这条幸运的鲤鱼在摆动尾巴, 偶尔凑过来, 大大的眼珠看他,又很快游走。   [楚文禾]的脑子乱到不行。   拿不到芯片,万夏哀回不了原来的世界也无所谓, 还省了他事无巨细汇报和江郁的日常。之前刚来这个世界,为了接近江郁, 他也是脸都不要了。   但是, 他完全不知道楚文禾到底怎么和江郁相处的, 就是生死的大问题了。   [楚文禾]想着看江郁的态度行事,若是alpha一回来就轻车熟路给他扑倒了,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最绝望的无外乎是,喜欢的人就在面前, 但无从下手, 还不敢轻易表现出态度。   “老公……”   [楚文禾]试着唤了alpha一声, “你怎么又变冷淡了呀。我们不是商量好要复婚的吗。”   江郁没说话, 专心把馒头撕成小块投进水里。   鲤鱼吃这玩意都吃出花样了, 转着圈游了三两下, 就吃得干干净净了。   [楚文禾]满心焦虑,“老公……”   须臾, 江郁直起身叹了口气,向沙发走去。   “你过来。”   终于听到了alpha的回应, [楚文禾]心中长舒一口气,见alpha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 他也麻溜挪过去,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比复婚更重要。   [楚文禾]拿到楚文禾的通讯器后,发现汤博竟有无数粉丝,虽说网上还在讨伐,随着柳冬炆在未都大学的演讲曝光,也陆续有了小批omega来支持。   账号的后台隔三差五就有私信询问筑巢,很多自卑的omega连名字都不敢留。   [楚文禾]不在乎那些,他的眼睛,全盯在了想和他签约的大公司上。   别的不说,他走在路上,回头率着实比从前高了不少。   收到签约邀请的事,他也在今天的饭局上好好炫耀了一番,许久不见的朋友们各种彩虹屁吹得他忘乎所以。   要不是江郁那通电话浇了盆冷水,他现在还能高高兴兴的。   只可惜,他不会筑巢。   不过,能有眼前的alpha,哪怕是有名无实的婚姻,至少也能恢复挥霍无度的日子。   [楚文禾]眼眸低垂,再次抬起时,充满诱惑地看着眼前的alpha。   从刚才开始,他就在把信息素释放出来。   江郁一如从前没什么反应,这让他越发怀疑楚文禾完成任务的真实性。   “看来,你是全然忘了啊……”   [楚文禾]的思绪被江郁的声音瞬间拉回。   “……”   [楚文禾]轻声:“什么。”   距离比刚才近了太多,这回,连前夫领口清冷的颈线也能看到了。   江郁抱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摸着下巴,缓缓开口:“你该知道我向你求婚的原因,以及,我和你结婚,到底能得到什么。”   啊……   熟悉的感觉。   以前和江郁说话也是这个感觉。   [楚文禾]恍惚了一下,他压根不知道江郁在说什么。   江郁侧过脸看他,alpha的眸底深邃如星辰,冷淡冷漠,看着他的目光又带了一丝玩味,等着他自己把答案说出来。   咕哝。   [楚文禾]咽口水,“我、我没做到吗?”   只能把问题丢回去。   不想,江郁冷笑了几声:“说不出来了是吧。”   [楚文禾]:“……”   糟糕,不会要暴露了吧。   一瞬间心跳加速,血液涌上面庞,[楚文禾]稍微挪了挪,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退缩。   然而,alpha接下来的话,很快又把他拉回了希望的边缘。   “也不能这么赖账啊。”   江郁整理袖口,再度看向他时,眉眼间带了从未有过的埋怨,“你给我筑的巢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到啊。”   alpha的气场全然不一样了。   [楚文禾]激动起来,他有点明白楚文禾到底怎么把江郁搞到手的了。   “巢……”   “是啊,我可是喜欢巢的alpha呢。”   江郁接过了他的话,幽然说:“你之前筑出了那么多好看的巢,你有着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价值。不为这个,我干嘛和你结婚?”   [楚文禾]耳边嗡嗡作响。   糟糕……   前夫也是因为巢么,和那些联系他的公司一样?   江郁一脸不屑:“行吧,‘不会筑巢的omega’不可能成为我的妻子。既然你已经筑不出更好的巢了,那我们之间的事也就免谈了。”   “我可以!”[楚文禾]拦住江郁的脚步,“你给我点时间,我这两天状态不好——”   江郁垂眼看他:“你忘记我们是怎么离婚了?”   “我没忘!”[楚文禾]再三保证,“我还能再筑出来的!”   江郁的表情总算温和了些,“嗯,曾经也是夫妻一场,我给你这个机会。”   眼看alpha要回卧室,[楚文禾]相当自然地跟在后面走。   刚到门口,江郁回过身,小臂抵住门框,“干什么。”   “不一起睡觉吗?”   [楚文禾]抬眼,“你还在生气?”   空气就这么凝住了,停留在门内门外的[楚文禾]和alpha之间,一道门板,如同天堑。即便[楚文禾]觉得,楚文禾应该进去过无数次。   罢了,说到底都是因为巢。   早该知道,前夫这般的冰冷心肠,哪里会对楚文禾动心。   江郁这番做派,是传统意义上的渣A了。   [楚文禾]没有自虐倾向,与万夏哀的合作是一回事,前夫这张脸足以让他妥协一切,外加前夫可以给他完全躺平的生活,就更值得穷追不舍了。   起码,在[楚文禾]的认知里,疼爱omega的江郁、是不存在的。   他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可惜……”   江郁说得轻描淡写,“没有巢的话,我可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   ……   几天下来,[楚文禾]的心情起起落落,要说江郁完全不在意他,好像也不是。   后台出现了想邀请他当模特的公司,他把这事说了。   不想,江郁却说:老板在梅泽给你留了位置,还有几十个代言压着。   [楚文禾]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有进入梅泽的机会,这若不是前夫的人脉在背后支撑,他是完全不信的。   [楚文禾]看着通讯器。   【江郁:签约前你的曝光是大问题,不要在社交媒体抛头露面,也不要再去见任何人,也不要再说关于自己的任何事】   【江郁:实话说,作为一个alpha,看到和自己有婚约的omega还要出去找工作,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江郁:你要是觉得我养不起你,还要偷摸跑出去补贴家用,就趁早从我面前消失】   ……   [楚文禾]还挺高兴,这是摆明了要养自己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什么精力搞那些。   巢的事快把他折磨疯了,江郁说他能筑出独一无二的巢,以前夫那苛刻的眼光,网上扒到的教学视频肯定不够。   可他找遍了楚文禾所有留下来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件是关于巢。   万夏哀说楚文禾是筑巢指导师。   [楚文禾]就纳闷了,讲师级别的人,连个教案都没有吗?再不济,连写了知识点的记录本都没有吗?   越想越乱,[楚文禾]几次去找万夏哀,万夏哀那边也是焦头烂额,正因为回不去的事发愁,完全没有闲工夫管自己的死活。   绕来绕去,问题又绕回了那张芯片上。   [楚文禾]等不下去了,他跑去火锅店,扯着颓废的万夏哀,“救命吧!这都好几天了!我看江郁也实在没有那么多耐心!”   万夏哀:“别来烦我了!!”   “那行。”[楚文禾]说,“你告诉我,你把楚文禾整哪儿去了?”   该死的。   没有楚文禾,他去哪儿学会筑巢。   万夏哀:“你去找吧,我看他可能还没走呢。”   ……   ……   深夜,羊波底亮着如同明灯的物体,引得鲤鱼群在漆黑的水中纷纷游过去。它们绕着发出淡淡白光的人转圈,嘴巴时不时凑过去,碰了一下就游走了。   楚文禾缓缓睁开了眼。   不知是在水底的第几天了,一年前,他就是从羊波湖的尽头游到了这里,水流也簇拥着他,印象中除了很冷,也没觉得劳累。   万夏哀说,系统结算后,只要逆着方向游,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被丢入水中后,楚文禾一直停留在原地,他没有走。   换做以前,他会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自愿,如果重新回去,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无法再正视过去善于迎合命运的自己。   楚文禾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想通的。   可能是杀了羊元洲的那一刻,可能是救下柳冬炆那一刻,也可能更早。   见到万夏哀时,万夏哀说:你好,我是《不会筑巢的omega》的作者,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该走了。   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再反抗都没有用。   起初,楚文禾还是懵的。   万夏哀又说:你有什么话,原主会代替你传达给江郁的。   那一刻,楚文禾整个人变得凶狠。他知道,如果他是书中的人,那这个人就是神,万夏哀能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他也可能因为殴打神明化作尘埃。   不管怎么说,他做了。   同时,他也告诉自己,如果还能活着,他再也不屈服于命运的折磨,再也不做软弱的人。   羊波湖的表面很美,一到了夜里,霓虹灯照得波光流动。   那束光线,却永远照不到湖底。   楚文禾的身体轻飘飘摇荡,他再度把眼睛合上。   今夜,明天,一直到老去、哪怕是死亡,他也会等在这里。   ……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了水流的变化,有什么人过来了,拼命朝他游过来,拉着他向湖岸之上游去。   两个浑身湿透的omega跌倒在岸边,楚文禾大喘了几口气,他看到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实话说,这有点恐怖。   [楚文禾]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摇晃,歇斯底里质问道:“怎么才能学会筑巢?你告诉我,要筑什么样的巢才可以??”   [楚文禾]受够了江郁无休止的冷暴力,他不能冲万夏哀发作,可一看到楚文禾,焦急、烦躁、想要得到alpha的迫不及待、藏在心底的对楚文禾的嫉妒心全都爆发出来了。   楚文禾还穿着那天的白衬衫和裤腿宽松的裤子,此刻,它们都和冰冷的湖水紧紧贴在了身上。   远处,午夜酒吧还挂着告示牌。   这里是郊外与城市的边界,没有人路过。   任凭对方发疯似的摇晃,楚文禾只平静问道:“他怎么说。”   “你少跟我装蒜!”   [楚文禾]不禁大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不过就是你会筑巢罢了!”   楚文禾:“哦。”   “快说!”[楚文禾]不停催促,用力拉扯他,“你要是不说,我一定折磨你到死!!”   恶毒的威胁,已经尽量做到极致了。   [楚文禾]还以为楚文禾不怕死,因为楚文禾压根也没看他,那疲劳又涣散的淡绿色眼眸,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正向远处看去。   接着,楚文禾露出了笑容。   “……”   [楚文禾]一愣,不好的预感让他猛然回过头去——   江郁已经走得很近了。   几日前承诺过共度一生的alpha,猝不及防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衣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领口勒到喘不过气,身体拖行在粗糙的沥青地面。   “——!!”   [楚文禾]两手拉扯脖领,恍惚间,他看到坐在原地的楚文禾在目送他。   而他,也离楚文禾越来越远。   接着他感觉到身体一空,冰冷的湖水再次涌入了四肢百骸。   ……   从午夜酒吧冲出来抓人的暹罗和程玉听到噗通一声。   两人怔在原地,   不是说好了原主还有用?   江郁正把外衣披在楚文禾身上,把人抱起来时,说:“让他在湖里泡几天再捞。”   ……   ……   开车去中心医院的路上,暹罗各种后悔主动当这个司机。   暹罗还没忘记楚文禾当初是怎么吐槽江郁的,而此刻,坐在车后座的那俩人相拥,楚文禾头发还贴在脸侧,像是八爪鱼一样黏在前夫身上不撒手。   “文禾……”   江郁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一只手扶住omega的后背免得人乱动,好不容易才看到楚文禾压在腿下面的脚。   楚文禾:“回家去吧……”   “我们得去医院。”江郁哄他说,“先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   ……   中心医院。   楚文禾当晚就被扣在了监护病房,起初还不想待在这里,他急于回到家里去。医生和护士们劝了一通,江郁说留下来陪着,这事才平息了。   巡夜的护士最后检查了楚文禾的体温和信息素指标,向江郁点点头,识趣离开了。   江郁沿着床边走过,顺手拉上围帘,原本宽阔的病房随着alpha的脚步变得只剩一隅,连夜里的月光也只能透进淡淡的光芒。   “怎么了,为什么想回去?”   楚文禾人还是坐着的,“我已经没事了。”   江郁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给你机会说了哦,憋在心里会不舒服的。”   楚文禾的病号服宽松,他不自觉拧着两边的袖口,看了alpha两眼,闷声说:“有没有被占便宜?”   “……”   江郁差点没反应过来楚文禾说的是原主。   “唉。”江郁佯装叹气,他的外套被楚文禾弄湿了,只剩衬衫,全身都被omega打量遍了,“好久没见,你就是想说这个啊。”   敢情急着冲回家是要亲自去看看,免得被他“毁灭证据”呢。   这态度让楚文禾火大,江郁给他整理被子,他一伸手,两根手指勾住的alpha的领带结把人拉近,“快说。”   江郁就势捧住了他的脸,“我一个alpha,能让omega占什么便宜。”   “……”   楚文禾皱眉,“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想着啊,我把他扔进水里时某些人还挺淡定的,就坐在原地看着,一副‘我才是正主’的自信。”   江郁边说,解开领带,取下袖箍放在桌边,低身时手掌压紧了楚文禾腿边的被子,“闹了半天,心里是在意到快急死了。”   也是太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楚文禾一个人待着总能惦记起江郁的好,都快忘记alpha是逮住一点小事就发挥到最大的恶劣性格了。   江郁打量着他,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嘴唇凑到他耳边低语:“我是很想说,你们太像了,不小心就抱了,亲了,睡了,标记了——”   楚文禾倒抽一口气,两只手在江郁背后抓紧,指甲快抠进去了。   “——但我不会这样的。”   说完才来转折,江郁把他整个人抱住,鼻梁蹭到他耳后的发丝,“在车库那天我就答应过你了,不会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   那语气中,充满了看不到他吃醋发狂的遗憾。   楚文禾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江郁就着脖颈交缠的姿势,手掌扣住他的肩膀,久违地咬向了痕迹已然消失的腺体。   咬得不算用力,但楚文禾反应很大,那股酸麻的感觉蔓延开来,起初紧张,后来力气从四肢抽离,沉浸在信息素里趴倒下来。   “嗯……”   继续咬吧,再用力些。   “浅浅标记一下就好了。”江郁亲吻齿痕周边因为疼痛僵住的皮肤,笑着说,“一会儿再给你咬热了就麻烦了。”   楚文禾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没关系。”   “嗯,我知道。”江郁的手指划过他的侧脸,看着他,“好久没见到自己的老公,被咬了就激动到想要了是不是?”   “……”   楚文禾的气息快要凝滞,他干脆把脸埋在了枕头里,脸上升起的热量散不出去,快要从耳朵里冒出去。   “我可是什么措施都没带哦。”   “你现在好香,怀孕了也没关系吗?”   江郁缓缓解开领口,楚文禾上半身拼命维持趴着的姿势,他的腿被拉动,腰慢慢拧了过去,直到两条分开的腿落在alpha面前。   “盛情难却啊。”江郁垂眼,“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很容易‘进去’吧。”   “闭嘴啊——!”   楚文禾终于忍不了了,他猛地坐起来,两手扯住alpha的领子,“看到喜欢的人会这样很正常吧!有几个能像你似的只顾着揶揄人!”   彼此的距离很近了,江郁猝不及防凑过来吻住了他,手打开他的下巴,又绕过脖颈穿进他的头发。   “谁说我只顾着揶揄人了。”   江郁移开嘴唇的空档,歪头亲他的脖子。   楚文禾感觉到自己的腿又被拉了拉,直到紧紧卡在alpha的腰腹,楚文禾惊得下意识后撤,江郁的手及时扣住了他的胯骨。   “这下感觉到了?”   楚文禾:“——!!”   “医生可是说你发热期乱了。”江郁死死钳制着他,笑说,“还交待我要克制点呢。”   ……   ……   楚文禾背对着江郁把自己卷进被子,睡前说:“在旁边待着,别走。”   江郁:“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去解决一下可以么。”   “……”   楚文禾没说话。   裹紧的被子里伸出一截白白的手臂。   江郁还以为楚文禾想借给他用,结果楚文禾只是不想他跑了,是要拉住他的手。   最终,江郁隔着被子从身后把人抱住,“行吧,我不去,留在这里陪着你。”   楚文禾:“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外面的事,什么都不要担心。”江郁额头抵着他的背,眸光冰冷,“我去清算他们。” 第113章 鲤鱼   万夏哀有点放弃了。短时间内想找到芯片的下落不太现实, [楚文禾]又联系不上了。   一连折腾几天,火锅店什么都好,就是客人太吵了。   这种一闹就到深夜的店, 竟然也没被举报。   万夏哀决定先找个临时的房子租了, 再继续寻找芯片。   他的预算不多, 本以为就能租个两室一厅,没想到消息刚挂出去,就有中介联系到他看房, 看完给他震惊到了。   中介说,小夫妻要结婚买新房了, 婚前这个就不住了。   万夏哀决定捡了这个便宜。   签合同前, 他和房东约好见一面, 房东这人挺怪,竟然选了他在的火锅店。   ……   ……   见面当天早上,万夏哀的眼皮狂跳不止。   火锅店的老板接到了房东的预约。万夏哀怕水土不服,来了几天都没吃过店里的东西, 想着今天能吃点涮羊肉, 没想到店员端上来的是烤架。   万夏哀:“?”   “房东听说您住在这里, 怕您吃腻了店里的东西。”店员给燃料打火, “食材等客人到齐了送来。”   包间的位置比较偏僻, 在二楼的一角。   此刻刚营业不久, 还没有多少客人,万夏哀喝着提早送来的茶水,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 店里就会聒噪起来。   没过多久,楼梯传来脚步声。   包间的门被推开, 万夏哀一抬眼,见到的竟然是他的纸片人儿。   [楚文禾]整个人呆滞无神,看到他就低下了头。   万夏哀:“你上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可向来话多的[楚文禾]没说话,而是怯生生回头看了一眼。   “是这里吗?”   alpha清冷的声音传来。   万夏哀一怔,眼看着江郁走进来脱下外套挂好,和他的纸片人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房东……”   “对。”江郁说,“真巧啊。”   万夏哀尴尬笑了笑。   他没搞清状况,又看到[楚文禾]也在,一时间还以为[楚文禾]这几天是成功钓到人了才消失的。   早该知道这人靠不住,是容易拿了好处就跑的。   万夏哀扶了扶厚重的眼镜。   这俩人……   专门来撒狗粮的?   相顾无言之时,店员端着托盘进来了,“鱼来喽!活宰的鲤鱼!”   好肥美的一条鲤鱼,看着少说也有六七斤重,怪不得只点了一条。   烤架早就预热得差不多了,鲤鱼张着嘴,粗木棍从嘴里穿过,随着身体的旋转,被烤得鱼鳍掀起,尾巴僵硬,皮肉噼啪响了起来。   万夏哀咽了咽口水,他抬头,看了江郁一眼。   江郁显然不着急动筷子。   三人对坐的桌面之上,烤架旁边,缓缓放下了一。   《不会筑巢的omega》第一册 。   “——!”   万夏哀登时紧张起来。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江郁在第一册 上放下了第二本、第三本,直到它堆栈成砖头的厚度,一共六本,一本不少。   六的封面都是楚文禾,各种各样的楚文禾,书脊写着万夏哀的名字。   “时间有限,趁这家店‘热闹’起来之前,先把正事谈了吧。”   江郁的手指在摞起的书上敲了敲,“先说好,你最好识相点,自己把话说了。”   “……”   万夏哀看[楚文禾],可[楚文禾]只是低着头。   搞什么。   要来兵不厌诈那一套?   万夏哀眼神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那就我先说。”   江郁摘掉腕表放在一旁,抬眼看他:“这个世界不是书中的虚拟世界,我不是你创造出来的角色,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万夏哀没来得及拆开的筷子掉了。   他又赶紧换了一副,为了不和江郁的眼神对上,他用筷子戳下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你因为机缘巧合掌握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方法,你看到了我,就想着找个omega接近我,把我和他相处的日常写成小说。”   江郁随手拿过书摞最上面的那本第六册 ,“最新的连载内容,就停在‘楚文禾’离婚后求和不成消失在了城市中。”   万夏哀:“……”   “之后的内容你是编不下去了吧。”   江郁笑着说,“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真正的楚文禾弄了过来。”   这一切都不是按照书中发展的“剧情”,反倒是楚文禾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会成为后续连载的内容。   说到这里,万夏哀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也实在没有什么能遮掩的了。   一年前,万夏哀意外得到了通往异世界的操控器,走在异世界的大街上,中央繁华街的广场屏幕,江郁在接受采访。   第一眼看到的是脸,心底感叹,多好看的alpha。   讲话好温柔,待人接物也有教养,认真聆听记者的询问,回答不拖泥带水,还总是带着笑容。   “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万夏哀托着下巴,“我回去后,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就看到了楚文禾。”   提起这事,万夏哀似乎回到了当时,他说话的语气也飘忽起来,“当时的他还是个beta,带着omega们来公园烤饼干,做章鱼小丸子,他穿着一身白色上衣、湖蓝色的长裤,我一眼就看中了他!”   江郁:“可你做出来的这个人,和楚文禾完全是不同的性格吧。”   万夏哀想到后续一系列的乌龙就犯头疼。   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诠释了一切。   “你是怎么操作的?”江郁指着他手中的操控器,“在现实世界放进虚拟人物,他的生活轨迹怎么处理。”   “这操控器没那么高级,纸片人必须借尸还魂。”   万夏哀说:“我找到了一个死于五年前的omega,他看起来和楚文禾性格差不多。”   没想到他看走了眼,醒来的[楚文禾]有着那个死去omega对城市的记忆,生活起来轻车熟路,却保留了贪婪自私的本性。   接着,[楚文禾]去找到了江郁。   万夏哀更没想到,江郁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某种意义上说,比[楚文禾]还要糟糕……   这两个人根本没法相处,[楚文禾]每次带回来的“相处日常”太少了,万夏哀只能挑挑拣拣,再加上杜撰,一口气连载了六册。   万夏哀曾对真正的楚文禾抱有过希望。   公园里见到楚文禾第一面,他就觉得这是个温暖的小太阳,遇到什么难题,都能积极地、乐观地去面对。   ——结果楚文禾到了地方就躲起来了。   对他来说真是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   万夏哀的思绪还在放羊,手中忽然感觉一空,“哎?你——”   江郁抽走操控器,顺势翻起后台。   这些“任务”,没有一个是关于“元帅府”“柳冬炆”“213事件”的,只有感情线没有事业线,可见万夏哀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感情线里,也不乏奇奇怪怪的任务,仔细看来,就是杂烩了感情流小说的套路。   看来,万夏哀是想通过它们,来判断他和楚文禾的感情进展。以后写连载,看着任务完成的时间,也好捋清时间线。   “好东西啊……”   江郁喃喃着,手指迅速点过功能栏。   界面显示出了[楚文禾]的数据。   点进去一看,江郁心中藏了大半年的疑惑终于解了。   看来,万夏哀按照楚文禾的样子创造出[楚文禾]时,随机修改了几个数据。   真正的楚文禾腰短腿长,而[楚文禾]正好相反。   可惜,这种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区别,落在他这个服装设计师眼里,就是明显的不同了。   江郁把屏幕往下滑,唇边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然后,把界面对着[楚文禾]:“如果我按了这个【删除】键,你是不是就会永远消失了?”   轻描淡写一句,万夏哀差点没坐住。   [楚文禾]吓得当即叫了起来,他抓着江郁的手滑跪在地上,“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啊!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   “嗯,你是很无辜。”   江郁看他,“可我们离婚时我也说过了,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楚文禾]哆哆嗦嗦的,他整个人完全吓懵了。   “看来,我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啊。”   江郁忽然一笑:“既然你做不到,我又替你找到了更好的办法,碰巧你还是早就死了的人。”   “我会消失的!!我会永远离开这里的!!”[楚文禾]接连求饶,“江郁……”   江郁:“其实,我也不是铁石心肠。”   [楚文禾]愣住,刚松了一口气。   “但留着你,不光会败坏他的名声,还会给他借题发挥找我麻烦的空间。”   江郁说着就按下了【删除】键。   [楚文禾]:“啊啊啊啊——!!”   滴滴滴……   【系统提示:正在删除您创建的角色‘楚文禾’……】   叮叮。   【系统提示:是否数据备份?】   【否】   【系统提示:已执行】   叮叮。   【系统提示:您可以通过“回收站”查阅楚文禾的创建记录】   叮叮。   【系统提示:您已清空回收站】   ……   ……   万夏哀吓得魂儿都飞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alpha,透过厚厚的镜片也看不透这人到底什么成分。   “最后一次机会了。”   江郁把操控器捏在手里,“我看这玩意功能不少,你考虑把它们都告诉我,我放你一马。”   “你休想!!”万夏哀已经因为[楚文禾]的消失成了惊弓之鸟,“一旦我说了,我的下场会和他一样的!就算我死,你也别想知道!!”   江郁抬眼:“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了‘借尸还魂’么。”   万夏哀又是一愣。   “如果我杀了你,再创建一个虚拟角色,让他继承你的身体和记忆。”   江郁慢慢悠悠说,“那他就会对我言听计从,肯定会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我吧?”   “——!!”   万夏哀跌坐:“我、我会告诉你的,我只需要芯片啊,我保证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郁:“就是你用来监控楚文禾‘任务进度’的那个东西?”   万夏哀:“是、是的。”   “你可能不知道,”江郁佯装叹气,“他无缘无故被你弄来,整个人晕头转向。从羊波湖游过来的时候把芯片弄掉了,导致本该绑定在他大脑中的系统绑在了鲤鱼身上。”   听到这件事,万夏哀震惊不已,放在膝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   万夏哀轻声试探:“那、那条鲤鱼……”   江郁没动过的筷子指向外焦里嫩的食材,“就是你吃的这条。”   ……   ……   “啊啊啊啊啊——!!!”   店员在楼下接待客人,   二楼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店员面面相觑。   咋了,   刚才就有人喊了一嗓子,怎么又喊起来了。   万夏哀甚至忘了关火,硬是把那条鱼用烤架拿了下来,它摔在地上,万夏哀不停翻找,掰开它香脆的鱼鳃,里面空无一物。   江郁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他。   “没了……”   万夏哀扯住头发,“我、我回不去了!!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我不能留下啊啊!!”   “你可以的。”   江郁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被你无故弄来的楚文禾,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你——”   万夏哀气急,爬起来用力扯住江郁的衣领,“最大的便宜被你占了,你倒是道德审判起我来了!!”   ……   ……   当天晚上。   袁兵开车驶向科研部。   按照日程表,宁辰今晚会留下加班。   透过车窗,楚文禾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写字楼,他扶住旁边的便携式水箱,打开盖子看了眼鲤鱼,轻声说:“没事了,你很快就会解脱了。”   江郁:“养这么肥,差点没来得及找到一模一样的。”   昨晚,江郁找了大半个小时,发现芯片卡在鲤鱼的脑子里了,因为时间太久,几乎都长在了一起,取出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今晚,他们打算来碰碰运气。   ……   下车后,楚文禾执意要自己拎着水箱,江郁便扶着楚文禾,两人一起向写字楼走去。   “你上午和原主谈了吗?”   楚文禾试探着问,“他怎么说呀?”   “都谈妥了。”江郁笑着把楚文禾的腰搂紧,“放心吧,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   到了写字楼,直奔宁辰的研究室。   宁辰收到的消息是帮楚文禾看看脚踝的伤,他正想着楚文禾为什么不好好在医院待着,俩人已经都到了。   透明水箱里还有一尾金色鲤鱼。   “啊呀,来就来吧,还带了吃的过来。”宁辰看楚文禾拿着,赶紧要接过来,“怎么是活的啊,也不做好了再拿过来?”   楚文禾&江郁:“这是宠物。”   宁辰:“?”   ……   十分钟后,宁辰坐在工学椅上,手指抵着额头,“那个,我不是兽医……”   “这也不是兽医能管的事。”   楚文禾打开水箱,“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把它脑子里的芯片拿出来。”   宁辰换了一副新的医用手套,把鲤鱼捞出来举着,拿出手电筒照那浑圆的嘴。   噗——!!   鲤鱼摆动尾巴,一股脑吐出不少水来。   “……”   半晌。   宁辰坐回原来的位置,头发啪嗒啪嗒滴着水,看向光屏上拍出来的片子。   宁辰的目光在江郁和楚文禾之间走了个来回,见楚文禾在温声安慰那条鱼,他趁机把江郁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一定要活取吗?撬开它的鳃,伸进去一根镊子就能拿出来。”   “那我还来找你吗。”江郁也回头看了眼,小声说,“你别听他嘴上说着鱼交给你了,你要是把它弄死了,他会跟我拼命的。”   “可这玩意……”宁辰抓头发,“养它干什么,也没有互动性。”   江郁:“你跟我说没用。”   宁辰清了清嗓子,“楚文禾,这个芯片很重要吗?”   “芯片无所谓了。”楚文禾担心地摸着鱼脊背,“就是这东西在它身体里,它总是动不动就跳出鱼缸拍在地上。我怕它哪天摔死了。”   楚文禾是认真的。他找过兽医,兽医解释不了鲤鱼跃缸的现象,只说,要是总这样,那肯定要影响寿命的——这不是废话么,什么玩意天天摔能长寿。   宁辰:“?”   就因为这理由找人加班?   就这?给鱼缸加个盖子不就完了?   这时,走廊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科研员冲进来大声道:“部长,那些omega筑巢的时候又清醒了几个!”   江郁赶紧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噤声。   楚文禾已经听见了。   “真的吗?”楚文禾一瘸一拐走过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要去看看!”   江郁:“……”   ……   楚文禾这一看,就拔不动腿,今夜不打算离开科研部了。   宁辰认命地抱着鱼去手术室了。   这可是高危“患者”。   照理说该有免责声明的,可它的“家属”完全没有承担手术风险的意思。   “走吧,小宝贝儿。”宁辰说,“你的小命可是要捏在我的手里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江郁看着空空如也的科研办公室,让袁兵取来了计算机,干脆在这里办起公来。   真的是……   早就知道不能让楚文禾知道omega们的事。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暴露了。   楚文禾到了后半夜才回来,抱着数据进门,看到江郁的计算机旁有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个alpha,是站在元帅府的大楼前拍的单人照。   alpha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身穿贴合身材的靛蓝色风衣,不似一般的alpha五官凌厉,长相很温柔,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楚文禾:“这是谁啊?”   江郁端着咖啡回来,“你不认识?”   楚文禾摇头。   江郁笑道:“这是尹怀宁。” 第114章 终章   手术很成功。   楚文禾拎着水箱和江郁回家去了。   给鲤鱼做手术的精细活, 麻醉药溶解在水里让鱼晕过去,因为提前锁定了芯片的位置,手术的时间也不算长。   有意思的是, 手术结束时鲤鱼还没醒, 却不能立刻放回水中。   楚文禾提心吊胆怕它渴死了。   宁辰一脸嫌弃, 找了个雾状喷壶,交待研究员几分钟喷一喷,把问题解决了。   回到家, 楚文禾打开水箱,把鲤鱼转移到鱼缸里。   那鲤鱼落在水里, 歪歪扭扭像喝了假酒, 楚文禾心疼到皱眉, 江郁在旁边忍笑忍得辛苦。   片刻,楚文禾回头,“我好像还是更适应会说话的它?”   江郁:“这话你千万别对宁辰说。”   ……   ……   芯片找回来了。   江郁把它插回通讯器,后台激活, 自动生成了数个与任务相关的视频。   楚文禾收拾东西, 在各个屋里进出, 路过客厅时看到江郁正把视频保存备份, “你自己就是当事人, 有什么好存的?”   “这系统是跟着你的, ”江郁看他,“你躲起来那半年的录像也——”   楚文禾扑过去, “拿、拿过来!”   “不给。”江郁仗着胳膊长把操控器举高,“我还想看看你那半年是怎么评价我的。”   楚文禾:“……”   狗东西, 你不会想知道的。   实验室的omega们陆续醒过来,楚文禾的生活重心短暂地转回了家里, 中心医院嘱咐他要定期检查,好把紊乱的发热期调整回来。   因为这事,原本该提上日程的“永久标记”也搁置了。   不过,楚文禾的烦心事也不止这些。   江郁觉得,楚文禾这omega挺有意思的。   前两天,楚文禾发现堆放的快递箱没了,还以为是家里招贼了。   江郁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意思是心里别扭,那些衣服和饰品会重新设计,以前设计的就不要了。   楚文禾还挺宽容,抱着他说: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后来,江郁把底稿重发,又下了一次单。   过了几天,订做的衣服还没到,原主盗刷信用卡买的奢侈品陆续都送来了。   那宛如一根根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   终于在第四天,楚文禾破防了。   “你就别闹心了。”江郁有点担心楚文禾的精神状态,“想要的就留下,不想要的找个地方放起来,我找时间让人处理。”   楚文禾:“把他给我找回来,让他自己把东西都退了!”   奢侈品的退货通道一家一个样。   看得焦躁死了。   “……”   江郁想着,是不是该劝楚文禾“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   江郁把目光转回手里的操控器上。   尹怀宁去世多年,他快想不起这人的模样了。多亏公职人员最不缺照片,一来二去收集了上百张,足够这机器发挥特长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落在了一个傻子手里。”   江郁喃喃:“现在总算是归位了。”   给死去的人赋予新的身体,如果新的身体和死去的人是同一个人,还继承了死去时的全部记忆,那不就是重生了么?   楚文禾收拾完东西回来,见alpha嘴里念念叨叨的,“还在弄那玩意?”   “过来。”江郁抬手把楚文禾捞进怀里,“要是还有下辈子,你想去干什么?我们换个城市隐姓埋名,怎么样?”   楚文禾:“?”   咋的,珍惜现在不好吗。   ……   两人脑回路还没完全对上,身边的通讯器却同时响了。   是一封邮件。   屏幕显示邮件的名字:【关于元帅府表彰先进贡献奖的通知(签署完毕)】   这种邮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毕竟一年就颁给一个人。   楚文禾以为是江郁,江郁也以为是自己。   泡完澡,两人回到卧室。   江郁的通讯器十分钟前发来了宁辰的消息:【忙活一年,竟然让你的omega截胡了??】   看到这条消息时,江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元帅府内部消息传得都快炸了。   邮件群发的当天上午,刘副将亲眼看到的:元帅朱批,签名盖章封进文件袋,表彰状上写的是楚文禾的名字。   【宁辰:你操作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江郁:你可能不信,但真的不是】   ……   楚文禾收到表彰状的当天,元帅府在官网和汤博的公众号同时放出了消息。一时间,全网哗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文禾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楚文禾哪天签了梅泽,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可元帅府……   这可是许今绞尽脑汁都没能攀上的地方。   而且,还是元帅的亲签?   “真的是我?”   楚文禾拿到那封信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勇气拆开。   江郁直接拿过来拆了。   元帅府依照《关于表彰个人特别贡献规定》第46号文件,特表彰“楚文禾(omega)”先进贡献奖,表彰原因如下:   ——在213事件的破获中有突出贡献:协助科研部救治213小队全员,调查事件真相。   ——在粉碎盛利集团的行动中有突出贡献:粉碎盛利集团转移出境的阴谋,击毙羊元洲。   ——在共协会长柳冬炆遇刺事件中有突出贡献:保全会长生命安全并擒获元凶。   江郁眯眼:“……”   这omega不声不响,还真干了不少事。   “怎么样?”楚文禾凑过来问,“不是会签错了吧?”   “表彰奖哪有弄错的。”江郁笑道,“是你,而且是、实至名归。”   ……   这件事成了楚文禾在汤博名声的转折。   媒体报道了盛利集团覆灭的内幕,随着谢雨终于开口指认羊元洲,尹怀宁、柳冬炆接连遭到刺杀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然而,关于213事件,元帅府却没有向媒体透露太多。   民间出现了不少关于楚文禾的猜测,有人说他是攀上了内部的关系,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元帅府派出来的自己人。   但对于这件事,   楚文禾却再也没有回应过了。   还有更值得做的事,比如提交创办学校的材料时,获得过表彰就成为了很好的背景助力。   ……   ……   文件审批的速度快到出奇,楚文禾终究被迫用了柳冬炆的钱,江郁有点不满自己知道得太晚,楚文禾说这是omega之间的约定。   学校在羊波湖附近买下了一块现成的地皮,尽快开始了施工。   市中心的地太贵了,要招的学生也不是富贵出身,不算偏僻还安静的地方刚刚好。   科研部。   楚文禾将在今天交接所有的任务。   他穿着藏蓝色的制服,头发打理得标致,站在会议室的讲台之上。   最后一个omega在三天前清醒归队,经过了数年的实验室生活,他们的状态已全然不似当年,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陌生。   “这不是教我们筑巢的指导师吗?”   “还好来的是他……”   一声私语。   omega们交头接耳,无视楚文禾聊起来。   “他应该是来讲解退伍补贴的吧,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回归社会。”   “是啊,这是有文件的。”   “元帅府会提供我们之后的生活保障。”   楚文禾清了清嗓子,见omega各样的目光聚集过来,打开活页夹,取出了几份数据放好。   “我带来了各部门的通知。”   冰凉的桌案前,楚文禾平静地说:“如果你们对退伍补贴感兴趣,我可以先念这份特种兵事务部的津贴补助说明。”   听到文件真的在,所有人眼底都冒出了亮光。   ……   江郁听说楚文禾今天要交接任务,有点担心。手头的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匆忙赶来后听说楚文禾去见omega们了。   此刻,江郁刚来到封闭的会议室门前。   房间内的隔音不算好,已经传来了楚文禾不急不缓的声音:   “……津贴补助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要不要填写申请表格,请在我转达完情报部的通知后再做决定。”   楚文禾郑重拿起了刻有情报部金鹰徽章的文件。   一时间,会议室内的欢乐气氛陡然失色,同样失色的,还有预感不太好的omega们。   有人喉结一抖咽口水,有人在桌下攥起了手指。   “我们破解了羊元洲的私人计算机,并从谢雨口中获得了大量对各位不利的证词。”   楚文禾说:“如果情况属实,各位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等待元帅府的清算。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会面临终身□□或死刑。”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omega暴露出全然不似刚才的不甘、委屈乃至是愤怒。   终于,有人哽咽骂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也够惨了!你作为救了我们的人,就甘心看到我们再次走进刑场吗?!”   很快又有人开口:“元帅府在践踏你的成果,他们根本不在意你到底付出了多少!”   这话似乎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众omega无言,都死死盯着讲台之上。   门口的江郁抬起手,正要敲门——   楚文禾手中的资料合起,底端在桌案磕了一下。   “你们已然清醒的事实就是我的成果,我得到了足够肯定自己的宝贵经验,我会用它们去救助有需要的人。”   “而你们,也将清醒着、去接受法庭的审判。”   “当然,你们没有被剥夺通过互相检举来戴罪立功的权力。”   一时间,刚才还同仇敌忾的omega们看向彼此的眼光充满了警惕和杀气。   门外,江郁放下了迟迟没有敲响会议室房门的手,他转过身,带着笑意向走廊尽头走去。   ……   ……   回到家后江郁才知道,楚文禾在会议室紧张到快要僵住了。   “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楚文禾换下衣服,“我出了会议室,一直在洗手间看我的脸有没有很红,我以前不是这么说话的,刚才我复盘了一下,我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好……”   “……”   江郁却笑说:“是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这话成功让楚文禾悬着的心落地了,他也意识到对自己的要求有点苛刻了。   几天前,楚文禾收到了一份来自未都大学的邀请函,希望他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嘉宾去鼓励一下omega们。   因为柳冬炆的演讲,学生们看到无数毁誉参半的流言时,更对这位拯救了会长的医生充满了好奇。   以后,楚文禾不光会拥有自己的学校,也会在未都大学拥有几节筑巢相关的选修课。   江郁提前关注了演讲那日的天气。   前后一周都阴雨缠绵,楚文禾的脚踝怕是撑不住两个小时的演讲。   可楚文禾坚持要去,江郁严重怀疑柳冬炆冒死演讲给他的omega做了个错误示范。   比起情怀,江郁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实在的事上。   但他也不否认,这个社会需要有满腔热情无私去做贡献的人。   ……   ……   演讲的前一天。   楚文禾收到了江郁为他这次演讲订做的西装,他感觉华丽程度有点不输江郁在数字未来时装周那天的礼服了。   江郁:“你眼光真好,这就是想给你的那套礼服改的。”   楚文禾一怔。   “本来我想带你去时装周的啊。”江郁说风凉话,“看到你忙那些omega的事太专注了,怕你为难,就没叫你一起去。”   楚文禾站在全身镜前,脸有点红,“我是去大学,会不会有点太显眼了……”   “时装周是我的战场,你要去的地方是你的战场。”   江郁从身后抱住他,看镜子里的他,“它们都值得最好的战袍。”   楚文禾回头,江郁拉过他的下巴亲了他的嘴唇,“你先适应适应,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只会穿得更好看。”   “……嗯。”楚文禾抿唇。   “对了。”江郁就着抱住他的姿势,停顿片刻,“操控器后台有关于你的数据,如果你想变回beta,是有一次机会的。”   楚文禾好久没说出话。   年轻的alpha前夫抬眼看着他,耐心等待答案。   半晌,楚文禾小声说:“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江郁的手指捋他耳边柔软的碎发,“我喜欢你,想娶你,和你的性别无关。”   客厅仍然有最温暖的空调,鲤鱼偶尔游近,眼珠看看这对小情侣,又摆动尾巴悄悄游走了。   楚文禾正过身,搂住alpha的脖子,“以后,你每两个月都能多四天公假,记得要感谢我。”   “……”   江郁唇边漫上一丝笑意,额头抵向楚文禾的,“那算什么假。不都用来‘伺候’你了。”   楚文禾没说话。   心里想,他想多要些两人独处的日子。   ……   ……   一周后。   未都大学兼松讲堂。   不同于一般大学,未都大学的毕业典礼都在夜晚,omega们会在夜里的校园掌灯庆祝,坐在一起等待黎明的到来。   今天,又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预示着今晚的狂欢可能要泡汤。   校园早早就响起了召集毕业生们回讲堂的广播,社会各界关注omega的企业,公益组织,慈善机构都来到了这里。   他们不都是omega,也有alpha和beta。   过不了多久,他们的队伍里,也会有楚文禾的学校加入进来。   ……   柳冬炆来得很低调,他受到了邀请,却拒绝了学校的嘉宾座位。今天,他就是来远远看楚文禾一眼的。   出院不久,没有腺体的日子还要适应一段时间,医生说他精神状态太差,还有点贫血,嘱咐他生活上要多注意。   他家财万贯,却没有请保姆的习惯,总一个人住着。   柳冬炆穿了一身黑色,衣领竖着遮住半张脸,今天是楚文禾的好日子,他不想被人认出来莫名吸走大家的注意力。   雨下了一阵子,在慢慢变小。   柳冬炆收起那把黑伞,他要在进学校之前买包烟抽了。   在便利店的功夫不过几分钟,出来一看,门口伞架的伞不见了。   用了好多年的伞,这也有人偷么。   柳冬炆站在雨里,春雨已经小到像蚕丝般,即便落在衣服上也不能打湿布料了。它浮起一层水珠,越积越多。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明知道最该做的是把它找回来,他却两眼一黑,赶在被人注意到之前绕去店侧的夹角,眼泪随后就滚落下来。   店门口嘈杂,他没有注意到有人穿过人群跟了过来。   须臾,一顶黑伞罩住了他的头顶。   柳冬炆的视野暗了下来,他正要说这是自己的伞,抬起头时,瞳孔陡然震颤了几下。   “别哭了。”   尹怀宁压低那把伞,把浑身僵硬的他抱在了怀里。   柳冬炆惊愕地、满脸是泪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在十年的岁月里已然三十出头,尹怀宁却仍是当年的模样,就好像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尹怀宁拿出通讯器给他看。   那个消息,也一直保留在柳冬炆的通讯器里。   【接下来的路,你会陪我一起走吧】   “这是我在失去意识前唯一惦记的事。”   尹怀宁温柔笑着:“我的心意没有改变,你什么时候有答案了,就告诉我吧。”   ……   ……   会场内,程玉和蓝毛急得不行,眼看楚文禾就要登台了,旁边柳冬炆的座位还是空的。宋明艺因为月份大了出不来,本来就够遗憾了。   蓝毛举着拍摄竿,“明艺?你看到演讲台没?一会儿文禾会从它旁边的红毯走出来。”   “好多人呀!”宋明艺恨不得把脑袋伸出来,“快、就拍文禾那里!”   “……”   程玉还在到处找柳冬炆的踪迹。   忽然,会场暗了下来,黑暗中传来毕业生们小声的惊叫,那个聚光灯照亮的地方,很快就会有人走出来。   师生和来宾们不知道的是,后台正乱作一团。   楚文禾坐在凳子上,阴雨的日子多了,他的脚踝一直保养得不错,到了会场却忽然疼起来。   “我就知道……”   江郁把卷发夹交给旁边的人,来到楚文禾面前蹲下身,脱掉楚文禾的鞋袜,重新固定了一次护腿。   “还疼吗?好点没?”   楚文禾摇了摇头,“刚才就那一阵,好多了。”   后台冲进来一个学生代表,“到时间啦!请快一点哈!”   ……   ……   楚文禾手忙脚乱整理好头发,江郁捧过他的脸看了看,又帮他梳理了领口和衣袖。   褐红色的幕布拉开时,楚文禾的眼睛一时间没适应聚光灯。   他的臂弯里躺着学生代表放在后台的花束,迈开脚步,沿着红毯向前走去。   会场传来一阵掺杂着惊叹的欢呼声。   楚文禾脸一红。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没什么alpha的地方,江郁真是拿出看家本事打扮他。   毕业生们眼中的楚文禾宛若画里走出来的,那身衣料奢华的西装没有硬线条,完美衬托出了楚文禾温柔的气质。   随着楚文禾的脚步,它熠熠生辉,肩处刺绣的底色如同潋滟的青色水流波光扫过。   脚踩在地上走得还有点吃力,因为紧张,痛觉减缓了不少。   楚文禾沿着红毯走,所有的光束都照向他,他无意中一侧脸,却再也不能移开视线。   红毯舞台两边的过道是最暗的地方,江郁贴着离他最近的边缘,正在台下的阴影里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   他们一个走在台上,一个走在台下,一个在光芒下,一个在阴影里。   楚文禾正色,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   他不用担心出现意外,如果他跌落,阴影里那个人一定会接住他。   然而,楚文禾自认为演技卓越,观众却都看到了他一路走一路不禁往旁边看的目光。   含情脉脉。   那里一定有深爱的人。   观众席里,不知是谁先向楚文禾看的地方喊了一声“上来”。   后来,喊的人越来越多了,欢呼,掌声。   没有人在意阴影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性别,不管是alpha,beta,亦或是omega。汤博的事后,现场的观众们对这个答案并没有疑惑,却动容于楚文禾流露深情的目光。   只有被深深爱着的omega,才会对他的alpha展现出这样的眼神。   校长走上来,为楚文禾戴上荣誉徽章,观众席掌声不断,毕业生代表又送上了几束鲜花。   走向演讲台前,楚文禾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回头看了一眼。   待看到他的alpha时,他小步快走过去,江郁眼底露出一抹惊讶,加快脚步迎上了他。   两道聚光灯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最终交错。   江郁在拥抱中轻轻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去吧我的omega,我就在你身边。”   楚文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   演讲台的阶梯不高,楚文禾站稳身形,拉过了话筒。   “晚上好。”   “各位久等了,我是楚文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