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管家重生后   作者:无形道术   文案   视角:主受   上一世,父亲死后,十岁的江一眠成了秦家大少爷的贴身管家,与秦霄同吃同住。   自十八岁起,他夜里是秦霄床上极尽承欢的情人,白日化作秦霄驰骋商场的手中刀。   他这一生都在为保护秦霄而活,历经欺骗、玩弄和背叛,直到失去双腿被秦霄丢出别墅,方才醒悟。   大雨滂沱,匍匐在地狼狈爬行的江一眠,遇到了前半生只见过一面的傅承焰。   男人语气调笑,勾起他的下巴,“我来只问一句话,跟不跟我?”   那夜,傅承焰将双腿残疾的他抱进了屋,明媒正娶。   都说傅家掌权人肆意随性,言行浪荡处处留情,却不知为何从此为傅夫人收了心。   后来傅家庄园失火,江一眠被困在卧室。   滔天的火海里,突然有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艰难发声,“对不起眠眠,我又来迟了……”   那一刻,江一眠后悔至极。   五年的同床共枕,直到两人命丧火海,他都没有对傅承焰说过一句“我爱你”。   再睁眼,江一眠回到十八岁。   秦霄正捧着他的脸跟他告白。   前世求而不得的秦大少的真心,被他逐寸碾碎。   这一世,江一眠踏着黑暗走来,在人生璀璨之时,看秦霄坠入深渊。   还有——   他和傅承焰,终于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阅读指南:   1.前世受非攻非,这一世双C。   2.选择不同,受会拥有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完整人生。他会收获鲜花,掌声,爱情,亲情,友情。   3.古早豪门,切勿对标现实。受没成年之前都是学业为主,不存在雇佣关系,文中有详细说明。   4.本文涉及的专业知识皆来自网络,网络没有的就是我瞎编的。   5.文笔很小白,打不来商战,逻辑为剧情服务。   -   内容标签:都市 情有独钟 重生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一眠,傅承焰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我爱你,无论怎样的你   立意:愿人生,永无遗憾。 第1章 重生   江一眠初入燕城秦家,是十岁那年。   相依为命的父亲意外去世,雇主体恤善待,怜他孤苦,把他接进秦家,当秦家大少爷的贴身管家培养。从此与同龄的秦霄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年少的江一眠失去依靠,被人领着踏入秦家别墅时,在二楼走廊,第一次见到跪在书房里的秦霄。干净清瘦,一身傲骨。   等他见过秦老爷,再次路过书房时,却不见了那个瘦削身影,只余地上一道拖拽的血痕。   第二天,他便被安排去照顾浑身是伤的秦霄。   看着秦霄破损的白衬衣下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江一眠一时不知如何下手。自父亲把他接到燕城一起生活后,都是父亲照顾他。   他其实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父亲虽然只是个中级管家,却是省吃俭用,给了他能力之内最好的吃穿和教育。所以他这双漂亮白净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那是一双从未沾染过污秽与鲜血的手。   可就在这日,他脱去秦霄的白衬衣,第一次染了满手鲜红。   “疼不疼?”他问。   秦霄没说话,但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偷偷哭过。   “以后由我来照顾您。”不知是出于管家的身份,还是善良的本性使然,这句话江一眠脱口而出。   “谢谢。”秦霄沙哑开口,温和有礼,却也和他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作为秦家未来的继承人,在秦老爷“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下,秦霄承受了太多非常人能忍受的磨难,失去了太多常人无法割舍的东西。   慢慢地,他整个人越发阴鸷,对所有人都异常暴戾。   但秦霄会对江一眠好,会听江一眠的话,也会知冷知热,待他总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所以少时的江一眠温柔善良懂事体贴,关于秦霄的苦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后来的八年,江一眠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最专业的管家培训,尽心尽力照顾时常受罚的秦霄,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失去自由,成了一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   或许是秦霄看起来总是最脆弱最凄惨的那一个,又是对他最好的那一个。   所以他会不自觉地疼惜他,也会想着让自己强大起来,拥有保护他的能力。   但秦霄表现出来的也不全是好意,比如他总会时不时地说,江一眠拥有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却来照顾他。让人看着难受,甚至让他觉得痛苦。   这话被在乎的人说久了,听得人逐渐上心。   江一眠也开始觉得自己这双能弹出动听旋律的手,不是一双合格的贴身管家的手。   江一眠自对秦霄动心起,再也没碰过钢琴。   后来,一直小心捂着心思的江一眠,在高中毕业那天,被秦霄堵在无人的教室。   “江管家喜欢我?”   主仆有别,江一眠从没想过秦老爷会让他和秦霄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   江一眠攥着衣角惊慌摇头。   秦霄却笑着捧住了他的脸,“没关系,那就让我来喜欢江管家吧。”   少年的心真诚又炽烈。   自此,深受秦家养育之恩的江一眠放弃入学燕大,接受特殊训练,夜里是秦霄床上极尽承欢的情人,白日便藏起善良与胆怯化作秦霄驰骋商场的手中利刃。   终于,秦霄不再时常舔舐伤口,而他却总是满身鲜血新伤叠旧伤。   或许是少时秦霄身上的伤太过刺眼,江一眠看不见别人。   一开始是出于善意的同情,后来变成飞蛾扑火的爱意。   江一眠只想做秦霄的依靠。   照顾他,保护他,爱他,就是江一眠生命的全部意义。   江一眠这一生都在为保护秦霄而活,被人嗤作是秦霄养在身边的一条疯狗,却并未得到秦霄的善待。   当秦霄在外寻欢作乐,被人问起那位处了十年的情人时,只是笑着说,“他啊,活儿还不错。”   于秦霄而言,江一眠不过是一个既能和他上床解决欲。望,又能替他扫平前路的工具而已。   工具要什么真心和名分?笑话。   欺骗,玩弄,背叛,精神控制,秦霄玩得饶有兴致。   直到江一眠失去双腿毫无价值,才被秦霄丢垃圾一样丢出属于他们的私人别墅。   以至于多年后,坐在轮椅里的江一眠残肢反复感染时总是在想,如果他的前半生没有和满身伤痕的秦霄生活在一起,或许他会更渴望被照顾,被保护和被爱。   如果没有遇到秦霄,失去父亲庇护的他大概一开始会过得很苦,会被送进福利院。   长大后应该会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这一生走到头,怎么也会谋得一个平淡安稳的生活。   可惜,没有如果。   秦霄于江一眠而言,就像是自己被截掉的双腿,即使已经不存在了,还是会时常幻痛。残端也会反复感染,腐烂发臭,痛不欲生。   他曾是江一眠的爱人,也是江一眠最痛恨的人,更是江一眠终其一身都难以摆脱的噩梦。   *   江一眠被扔出别墅的那夜,雨很大。   数九寒冬,他拖着将将包扎好的残肢匍匐在地,艰难爬行。   他恨,恨秦霄伪装之下的残忍,恨秦霄对他有意无意的精神控制,也恨自己的愚蠢。   因为他见过少时的秦霄,见过那个干干净净一身傲骨的秦霄。他总觉得秦霄受了太多苦,值得更好的对待。如果有人一直对他好,帮他扫除障碍,他就可以摆脱困境,做最好的自己,做那位尊贵的秦家大少爷。   可如今他的爱人彻底变成了魔鬼,将他的心无情撕碎,再将他残破的身体弃如敝履,也就越发显得他这一生尤为可笑。   可秦霄带给江一眠的,不只是爱恨,还有无尽的恐惧。   如果说入秦家的前八年,江一眠对秦霄的感情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满满爱意,而成为他情人的那十年,江一眠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恐惧与爱意并存。   十年来,他熟记秦霄的每一项喜好和禁忌。   他不敢笑,因为秦霄说他身边不缺承欢身下的美人,只缺一把冰冷锋利的刀。   他不敢养花,因为秦霄说大男人摆弄花草娘们唧唧,令人恶心。   他不敢多言,因为秦霄不喜欢话多的人。   他不敢行差踏错,因为秦霄会狠狠惩罚他。   他怕秦霄怕到了骨子里。   雨越下越大,江一眠爬得越来越慢。残肢上包裹的染血纱布因为不断摩擦已经散开了些,内里血肉模糊。   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棕色的男士尖头皮鞋。   雨水淌在光洁的鞋面上,水汽朦胧,显得不太真实。   “江一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男人语气调笑,蹲下身,勾唇打量着脚边狼狈不堪的人。   是傅承焰,燕城名流傅家的掌权人。此人言行浪荡,处处留情,与江一眠是完全不同的两路人。   若非要说有什么交集,那便是二十岁那年,秦霄亲手把江一眠送到二十八岁的傅承焰的床上。   从酒店浴室出来的傅承焰,见到床上坐着个裹着纯白浴袍的漂亮青年。只悠哉游哉地走过去,勾开江一眠的领口看了一眼,便蹲下身,将他的浴袍重新系好。   当时,他也是用这样调笑的语气对江一眠说,“你这样的漂亮玩物,只玩儿一晚有什么意思?秦霄要真有诚意,让他把你送进傅家来,我每天换着花样玩儿。”   那一晚,他们什么也没做。天一亮傅承焰就派人把江一眠送回了秦家,并主动让出了当时唾手可得的新城区开发项目。   后来的很多年,江一眠都不知道为什么傅承焰当初没碰他还主动把项目给了秦家。   “所以呢?”江一眠在大雨滂沱中抬起头,“傅先生也想来踩上一脚吗?”   “我来只问一句话,”傅承焰屈指勾起他的下巴,眼眸微眯,“跟不跟我?”   江一眠直视他,“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傅承焰指尖理了理他额间凌乱的湿发,“做我夫人,不需要价值。”   良久的沉默后,傅承焰伸手去抱江一眠,他没有抗拒。   这一抱,便抱了五年。   *   成为傅承焰的夫人,江一眠一开始是麻木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没想到,曾经完好的自己被秦霄送到傅承焰的床上他不要,如今没了双腿,他却愿意要了。   但见惯了脏事儿的江一眠,并没有觉得傅承焰有多好,也不认为傅承焰会爱这样不堪的他。   那晚他之所以会答应跟傅承焰,只是不想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   他一直觉得傅承焰或许是没玩过残疾的男人,一时兴起罢了。   所以他也不在乎将自己丑陋的断肢展露在傅承焰面前,他们正常生活,接吻,做。爱。   不带任何感情。   江一眠后来在傅家过得金尊玉贵,再也没见过秦霄,只偶然瞥见丢弃在垃圾桶里的报纸上印着同样坐在轮椅里的秦家破落户。   若不是江一眠那双粗糙不堪的手,和那满身的丑陋伤疤,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被人精心呵护的漂亮贵夫人。   他每天会习惯在傍晚时分去花园里浇花,那是傅承焰送给他的满园芬芳。也顺便看看落日,听傅承焰回家后朝自己走来的悠闲脚步声。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安心。   后来江一眠才知道,傅承焰并非对他没感情,只是尊重他的相处方式,也尊重他那颗不会爱的心。   *   那日,江一眠正在午休,床头的创意花瓶里放着一束傅承焰一早就送进来的白玫瑰,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年的纪念日。   晚上傅承焰会在家里和他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很排斥出门,所以以往的五年都是这么度过的。   江一眠对结婚纪念日这件事向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包括他对傅承焰这个人,也如是。   傅承焰说爱他,可他从来不信。   他不知道傅承焰痴迷自己什么,或许是漂亮的脸,紧致的腰,亦或许他有特殊癖好就喜欢残疾的双腿。   而若是这些,便也不是真的爱他。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反正也没关系。   因为,他也不爱傅承焰,只是各取所需,能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江一眠正做着有关傅承焰的梦。   梦里没什么,就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场景。江一眠浇花,傅承焰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看他。   后来梦里突然烧起了一场大火,江一眠眼睁睁看着傅承焰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不再是麻木的,也是会疼的。   但这五年江一眠麻木惯了,梦里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火,神色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有泪水从眼中滴落。   他脑子艰难运转,想起和傅承焰在一起的五年里,傅承焰总是在跟自己道歉。   正如最近他们闹了些矛盾,江一眠的残肢又开始反复感染。   每年都要来上这么几次。   本来傅承焰会日日替他洗澡,洗完就帮他热敷按摩残端,放松骨骼肌,意在促进血液循环,减轻幻痛。   可这一感染,就会有腐肉,臭不可闻。   江一眠不让傅承焰碰了。   “眠眠,你这样可不行。你得快点好起来,我可想死你了,忍了一个月了都。”傅承焰总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时候还满脑子黄色废料。   江一眠自然是不肯退让,两人因此吵了一架。   可没过一天,傅承焰就低头道歉了。   “眠眠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发脾气。但你这腿,还得我来护理。”傅承焰笑笑,蹲下身解江一眠的裤子,“这业务我多熟啊,交给别人不放心。”   江一眠按住他的手,“有异味。”   “我知道。”   “别碰了。”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很介意,我也有尊严!”江一眠突然歇斯底里。   之后两人大吵一架,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吵得厉害。傅承焰夺门而出,却仍是在第二天清晨送了一束白玫瑰进来。   江一眠在梦中才终于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在乎自己在傅承焰面前是什么模样。   可卧室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江一眠猛地呛咳起来,从梦中惊醒。   意识到真的发生了火灾,江一眠只想极力求生。   他不想死,他要等着傅承焰下班回来,和以往那些平淡的日子一样,等着傅承焰回来,就好。   可江一眠没有双腿,行动困难。   还没来得及下床,火苗就从门缝窜进了屋,瞬间点燃整个卧室。   江一眠被烈火灼烧,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让他脑子也越发清醒起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此时有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艰难地说着,“对不起眠眠,我又来迟了……”   是傅承焰的声音。   没有一贯的调笑语气,全是满满的歉意。   他又在跟自己道歉。   至死都在道歉。   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秒,江一眠突然很后悔。   后悔自己与傅承焰同床共枕五年,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至此,江一眠遗憾的一生在大火中草草结束,享年三十三岁。   *   再次睁眼,江一眠回到了十八岁。   周身的灼痛似乎要将骨肉都焚烧殆尽,江一眠本能地抱住双臂。可眼前不是滔天的大火和浓烟,而是一个穿着校服的胸膛。   胸牌上印着:燕城一中、高三一班 、秦霄   “没关系,那就让我来喜欢江管家吧。”秦霄笑着捧起江一眠的脸。   灼痛感逐渐消散,窒息的心痛又袭来,江一眠此刻才感觉下身异常沉重,多年的残疾让他此刻身体失衡站不稳,捂着胸口跪了下去。   “傅……”他喉间干哑,想叫傅承焰的名字,却心如刀绞,疼得无法出声,倒在了地上。 第2章 别碰我   江一眠在校医务室醒来,床尾坐着秦霄。他不知道江一眠在晕倒前说了什么,究竟是答应了他还是没答应。   见江一眠坐起身,秦霄连忙走到床头,关切地问,“感觉好点了吗?”   校服,病床,消毒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还有伤他最深的人。在视觉和精神的双重冲击下,江一眠压根没听清秦霄说什么,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八岁。   不过,他也庆幸自己回到了十八岁。   这也就意味着,傅承焰还活着。   二十六岁的傅承焰,此刻会在哪里?   江一眠想了很久,他十八岁的时候,只是听秦老爷偶尔说起傅家那位年纪轻轻的掌权人。雷厉风行,作风强势,手腕狠辣,是燕城名流中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就是感情生活太不检点,喜欢男人,言行浪荡,处处留情。很多人背地里都说,这燕城好看的男人,怕是都被傅大少睡了个遍。   诚然,此刻去找傅承焰是不妥的,何况还是以秦家管家的身份。先不说他作为傅家掌权人应有的疑心和防备,他恐怕还会当自己是送上门的玩物。不仅不能让他正眼相看,或许还会给秦老爷惹麻烦。   秦老爷对江一眠而言是万分敬重的,养育之恩自是不必说,他还待江一眠极好,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江一眠想见傅承焰,绝不能牵扯秦家,也不能以让他生疑的方式出现,更不能以玩物的身份相见。   “江管家?”秦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恶心。   颤栗。   幻痛。   冷汗顺着脊背一粒粒冒出来,湿了白色的夏季校服。   “江管家,你怎么了?还发着烧么?”秦霄伸手去摸他额头。   江一眠以飞快的速度躲开,然后下床。   突然有了双腿让他很不适应,身体总是控制不好平衡,没走几步就又跌在了地上。   秦霄连忙跑过去扶人。   江一眠随手一挡,“别碰我。”   随即迅速爬起来,躲开他的视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医务室。   秦霄一头雾水,是自己会错了意?   不可能。   江一眠暗恋他多年,秦霄早已心知肚明。   今日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是他身边缺了一把刀而已。   以前江一眠小,秦霄没指望他能帮自己什么。随着一年年长大,江一眠聪明能干才华出众,逐渐在一众管家中崭露头角。秦霄突然觉得,他是个趁手的玩意儿了。   他今日如此反常,倒是令人费解。   不过秦霄也不担心,江一眠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搞他都是迟早的事儿。   *   江一眠循着尘封已久的记忆走出学校,刚出校门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司机接上了车。   “江管家,大少爷呢?”司机老刘问。   “不知道。”江一眠紧紧抱着双臂坐在后座角落。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他有些冷。   这是他为秦霄拼杀多年留下的病根。因为身上多处密集的伤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毛病,畏寒就是他的老毛病。   从二十岁开始,江一眠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会穿着风衣,万年不变的黑色。保暖,又有安全感。   秦霄此时拉开后车门,也坐了上来。   他看了江一眠一眼,随后说,“刘叔,关掉冷气,开窗吧。”   老刘立马照做。   车窗一打开,蒸腾的热气瞬间涌入车内,包裹着江一眠,很快他就舒服了许多。   车子发动,秦霄取出薄毯,“怎么这么怕冷。”他侧身正要盖在江一眠身上,江一眠一把扯了过来。   其实上一世江一眠被秦霄扔出别墅后,他曾想过无数遍,再次见到秦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是江一眠没想到的。魔鬼就在咫尺,对秦霄的恨意,还有对秦霄骨子里的恐惧,让他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   尽管裹着薄毯,却还是觉得很冷,江一眠忍着恶心和幻痛,不自觉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今天话怎么这么少?”秦霄盯着他看,不依不饶。   “您说过,不喜欢话多的人。”江一眠算正式与他说了话。   “可江管家你不一样,”他凑过来,笑着耳语,“你是我喜欢的人。”   “大少爷!”江一眠侧眸看了他一眼,浅棕的眸色透出不属于十八岁的成熟与凌厉,还有恨意,可只一秒,又被无法摆脱的恐惧所淹没。   江一眠迅速收回目光,“别这么说。”   或许是做傅夫人的那五年,傅承焰将自己纵容坏了。江一眠虽恨,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敢直视魔鬼的眼睛,甚至还带着些许审视,语气呵斥。   上一世他在秦霄面前听话惯了,秦霄说一他不敢说二。秦霄皱眉,他就得赔罪。秦霄生气,他就得受罚。明明是爱人的关系,还保持着主仆的阶级,曾让他患得患失备受折磨,陷入不断自我怀疑的漩涡,直到被一脚踢开,方才醒悟。   只是曾经秦霄带给他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傅承焰的出现,让江一眠成了灾难中的幸存者,但幸存者往往会患上创伤应激障碍。   现在江一眠对秦霄的反应,便是如此。   “没关系,我可以等。”秦霄笑笑,坐直身体,不再说话。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耳畔只有风声。   江一眠藏在薄毯之下的双手再次抱紧了胳膊,以往硌手的道道狰狞伤疤已然不见,皮肤光滑细腻有弹性,年轻真好。   能重新选择一次的人生,真好。   若是上一世,他一开始遇到的人是傅承焰,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其实他很想知道,傅承焰当初在那个雨夜把他抱回家,明媒正娶,给他傅夫人的名分,究竟是为什么?   是爱吗?   他那时候就已经爱上自己了吗?   江一眠又觉得不对。   那个雨夜,只是他们见的第二面而已。   第一面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他现在都还记得,秦霄亲自替他选了一件纯白的浴袍。明知他已经两年不穿白色衣服了,偏偏给他套上了这件。   秦霄一边将他领口敞开些,一边说,傅先生喜欢玩嫩的,年龄和姿色我倒不担心,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来更纯情一点,希望傅先生能看上你,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翻身的机会。江管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我的,对吗?   江一眠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他身旁坐着的这个魔鬼,必须得尽快摆脱。   车子停在亮着红灯的路口,路边一家花店出来一对十指紧扣的男女,女孩手里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笑得花枝招展。   江一眠想傅承焰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想傅承焰,但此刻他好想,疯狂地想。   可傅承焰一向行踪不定,此时在不在国内都不清楚,秦家跟傅家地位悬殊又不太对付,想打听傅承焰根本没有门路。况且现在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只能等。   不论上一世傅承焰是因为见了第一面才娶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但目前看来,两年后的那次见面,就是他见到傅承焰,并让傅承焰合理又毫不生疑地看见自己的一个机会。   只要能与傅承焰见上一面,就好。   还有两年。   这两年,足够他摆脱秦霄了。   江一眠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绿化带,脑海中不断闪过傅承焰吊儿郎当的笑意,还有他悠哉悠哉朝自己走来的模样。   *   车子驶进秦家,欧式三层别墅,坐落在燕城北街枫桥路的尽头。   十八年,江一眠与秦霄在这里同进同出。前八年作为管家照顾他,后十年作为情人取悦他。这十八年,秦霄把江一眠活生生的一个人驯成了冰冷的工具。   “走吧,父亲等着我们呢。”秦霄快步走在前面。   江一眠低头跟了上去。   秦家除了秦霄,其他人待他其实都挺不错,特别是秦老爷,对他有莫大恩惠。   上一世他之所以死心塌地待在秦家,秦霄是其一,秦老爷便是其二。只不过,后来他和秦霄的事被曝光,秦老爷和他也就没那么亲厚了。   二楼茶室,秦老爷坐在紫檀木功夫茶桌后,正在将煮好的茶汤冲入杯中。   听到脚步声进来,头也没抬,“坐吧。”   秦霄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江一眠则立在一旁候着。   “一眠,你也坐。”秦老爷总是这样亲切地叫他,父亲还在世时也是这样叫他,甚至连慈爱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是,老爷。”江一眠坐下,与秦霄之间隔了一张椅子。   “怎么?你们俩闹矛盾了?”秦老爷开始用沸水浇淋碗盖。   “没有。”秦霄答。   秦老爷笑笑,“以往都是黏在一块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说的话,我不信。”他指了指江一眠,“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年轻许多的秦老爷,精神矍铄的面貌让江一眠有了些许安慰。上一世,秦霄花了十年时间搞垮同父异母的弟弟秦非,终于站稳脚跟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早已被架空的秦老爷。明明是个健康的人,却被秦霄以精神失常的由头送进了精神病院,至死都没被放出来。   江一眠不免心下戚然,但很快又收起了情绪,面色平静地回话,“我和大少爷之间确实有点矛盾,我希望大少爷别跟我走得太近。”他直接断了秦霄的路,“人多眼杂,主仆有别,还是保持应有的距离比较好。”   秦老爷烫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下秦霄说,“一眠说得没错。你是秦家长子,若惹得外面风言风语,还如何做我们秦家的继承人?”他将盖碗里泡好的茶汤挨个倒入茶杯中,“不然就像那傅家大少,即使做了掌权人,可他的名声难听至极。所以,就听一眠的吧,你们也长大了,是该保持距离。”   秦霄自是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就是怕他和傅承焰一样,喜欢男人,有损名声。   他没有马上回话,转头看了看江一眠才说,“是,父亲。”   江一眠压根没注意到秦霄的目光,听到秦老爷提起傅承焰,他呆呆地盯着面前袅袅生烟的茶杯,满脑子都是傅承焰日日替他按摩残肢的模样。还有每次反复感染时,傅承焰仔细又小心地替他清理腐肉脓血的模样。   那种味道,连江一眠自己都觉得恶心极了,可傅承焰从未皱过一次眉,更没有露出过任何不适的神色。   他不知道傅承焰为何那么有耐心,好歹也是杀伐果决手段狠辣的傅家掌权人,竟为他残破的身子如此劳神费心。他完全想象不出那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没有任何回应的日子里,傅承焰是如何一人度过的。   江一眠记得很清楚,那五年,傅承焰在他面前总是笑着,吊儿郎当不着调。说话也没个正经,还时不时说他,“眠眠,你得多笑笑。你这么漂亮,笑起来岂不是天仙?哎算我求你了,让我拥有一个天仙夫人吧,行不行?”   可江一眠很少笑,这是秦霄给他立的规矩。   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傅承焰哄着逗着,他还是渐渐地变得爱笑了。   所以,此刻他也能在秦霄面前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傅承焰就在他的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给他克服恐惧的勇气,和反抗秦霄的底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既怕秦霄,又敢拒绝秦霄,甚至敢短暂地直视秦霄,这都是因为傅承焰。   因为傅承焰用了五年的时间,让他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   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亲手处理掉残肢反复感染的腐肉,重获新生。   “老爷,大少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江一眠起身逐一行礼,直到走出茶室,脸上都始终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十八岁的秦霄在没得手前,还没开始给江一眠立规矩,自然不知道他这抹浅笑,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只觉得,江一眠对他笑了,就是还有机会。 第3章 你好   江一眠走后,秦霄收回目光,在心底细细盘算着。   “你接触公司事务,有几年了?”秦卫国又给自己续上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   “五年。”秦霄随口答。   秦卫国突然拍桌,“你别总是跟我摆副冷脸,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还委屈你了?”   “父亲还说这些干什么呢?”秦霄抬眸笑笑,“我不是已经成为父亲心目中秦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了吗?”   “你就是恨我,”秦卫国有些无奈,“我知道。”   “父亲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人,不是儿子。”   不否认,他说得对。   秦卫国目前更需要的,就是一个出众又冷血的集团继承人。因为秦家的对手太强大,他老了,拼不了几年了。这偌大的家业,是秦家祖祖辈辈拼搏下来的,绝不能拱手他人。何况秦家老小,必须得有人来守护。   秦霄自小性格坚韧,有傲气,也有魄力,不论学业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胜过秦卫国和续弦生的儿子秦非。   这也是秦卫国执意培养他的原因之一。   还有个原因,他跟原配是无感情联姻,本就对这个儿子不亲厚。一个集团的掌权人,荣耀和权力的背后是无尽的血泪,他自己深有体会。   秦卫国疼爱小儿子秦非,加上他资质平平,就心安理得地将秦霄推入深渊。   “算了。”秦卫国坐回椅子上,一口气喝了刚才倒好的茶,“津海项目的审批已经下来了,你已成年,又正值暑期,明天开始就去集团坐班吧。这个项目关系到我们集团在津海能否站稳脚跟,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秦霄随意“嗯”了一声。   “刚才一眠主动提起保持距离,我看这次,他就不用跟你去了。我对他,另有安排。”   秦霄突然看他,“父亲,没他我可不行。”   “你难道真的……”   “父亲想多了。”秦霄笑,“只是江管家聪明能干,有他在,我也好有个人商量。”   秦卫国也承认,江一眠小小年纪能力出众,做事谨慎沉稳,人也温柔和善,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管家,也是个很不错的副手。如果有江一眠一直照顾辅佐秦霄,生活和事业都会顺风顺水,他百年之后也能安心了。对此,他一直很自豪自己的眼光,当初没有选错人。   不过江一眠什么都好,就是那长相,总觉得太招人。他在家里,佣人们都爱围着他。在公司,那年轻男女更是眼睛都长他身上了。   秦霄没朋友,亲情也淡薄,身边就一个江一眠。如果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那自然好。可要是那种关系,就不能留了。   “行吧。”秦卫国松口,“别越界。”   “父亲放心。”秦霄笑着起身,“我对男人没兴趣,只对工作有兴趣。”   秦霄走后,秦卫国看着他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茶,伸手一探杯身,已经凉透了。   秦卫国或许是真的老了,竟然开始奢望秦霄这个儿子会真的心甘情愿叫他一声父亲。   秦霄的母亲为救秦卫国而死,可秦卫国从来都没爱过她,连带着也没有真的爱过秦霄,秦霄心里一清二楚,所以他从小就讨厌秦卫国,从不肯叫他一句“父亲”。   后来秦卫国一心想培养他做集团继承人,逼着他冷血,残忍,抛弃人性。剥夺他一切爱好,自由,还有喜怒哀乐的权利。   秦霄恨死了他,秦卫国同样也一清二楚。   明明是父子,却堪比仇敌。   秦卫国叹了口气,倒掉凉茶。   *   江一眠推开房门,看着自己曾经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脚沉重得提不起来。   这间靠近秦霄卧房的屋子,里面摆满了秦霄和自己的合照,墙上贴满了一排排颜色各异的标签,详细记录着秦霄的喜好和禁忌,柜子里也全是秦霄喜欢的香水。   十八岁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秦霄。   后来秦霄在这间房里深情地吻过他,也狠狠地罚过他。   恐惧在心底蔓延,从脚底一路攀升到头顶。   江一眠头皮发麻。   他单手撑着门框,有些脱力。   “怎么不进去?”身后突然传来秦霄的声音。   江一眠挺直脊背,松开手,迈了进去。   秦霄紧随其后。   砰——   房门被及时关上,差点撞到秦霄的头。   秦霄愣了两秒,以往江一眠总是会红着脸请他进屋,两人即使局促地坐在床上什么也不说,江一眠脸上也是挂着明晃晃的喜色。绝不会这样,不由分说地将他拒之门外。   原本秦霄就因为江一眠突然在秦卫国面前说要保持距离有些不悦,现在他的行为秦霄完全不能忍受。甚至想踹开门,进去直接把人办了。免得磨蹭。   不过是个玩意儿,还想蹬鼻子上脸?   可他秦霄不是愚蠢的猎人。   他想得到的是江一眠的心,有了心,身体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秦霄压下火气,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江管家,开开门好吗?”   没有回应。   “今天在教室里对你说的话,都是出自我的真心。你如果一时没法接受,我理解,我等。等多久都没关系,但是,请别拒绝我。”秦霄又补了一句,“我也相信,江管家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江一眠站在离房门最远的位置,防备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他知道秦霄惯会装得人模人样,这种时候他是不会进来的。   江一眠深吸一口气,想着傅承焰以往在家中牵他手的样子。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房门,仰头靠在门后,与秦霄只有一门之隔。   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自己惧怕的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傅承焰,谢谢。   “江管家?”门外又响起秦霄的声音。   “大少爷,我说了我们应该保持距离。您如果再步步紧逼,我就搬出去。”   江一眠自然知道秦霄是不会让他搬走的,但十八岁的秦霄还未暴露本性,为了不把人逼急了,一定会消停些。   “好,别搬别搬。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说,父亲让我们明天一起去集团。”   “知道了。”   门外的步伐渐渐远去,江一眠才打开门看了一眼空荡的三楼走廊。然后又迅速关上房门,反锁。   他呼吸有些乱,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走向那页贴满便签的墙壁。   江一眠努力控制有些颤抖的手,面色平静地一张一张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还有那满桌的合照,一柜子的香水,也全扔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他心里顿觉轻松。   江一眠躺在床上,手不自觉地抚上上一世双腿截肢的位置。幻痛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重新拥有双腿而消失。   说来也是可笑,这双腿是为了救秦霄的未婚妻林荞没的。   五年前,林荞在国外旅行惹了事,对方要砍她一双腿。秦霄让江一眠只身前往摆平,他对江一眠说,“林荞不能有事,她出事我就完了。你就算是死,也必须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其实那个时候江一眠就已经预感到秦霄一定会抛弃他,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压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私人别墅里,秦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江一眠,第一句话就是,“你走吧。”   江一眠第一次问为什么。   秦霄说,“没了腿,看起来怪恶心的。”   江一眠红着眼问秦霄这么多年来有没有爱过他一次。   秦霄笑他天真,然后将他扔出了别墅。   这些刻在骨子里的回忆,让江一眠幻痛越来越剧烈。他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努力去想傅承焰的笑。   良久之后,他便没那么疼了。   *   秦氏集团坐落在燕城东面,周遭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旺铺环绕,算是占了一个不错的黄金地段。   江一眠太久没有来过这里,陌生感让他有些不适。   他一下车就裹了裹身上的黑色风衣,跟在秦霄的身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往里走。   “你感冒还没好?”秦霄一边走一边随口问。   江一眠:“没感冒。”   “那你穿这么厚做什么?”   “冷。”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秦霄打量他,“我怎么从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   江一眠又裹了裹,“昨天刚买的。”   “我走之后?”   “嗯。”   电梯门打开,见秦霄一直没动,江一眠先迈步。   可刚迈了两步,秦霄就拉住了他的手,“江管家一定要对我这么冷淡吗?”   江一眠抽离,“大少爷,电梯到了。”   “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装什么?”秦霄将他按在电梯厢里。   电梯再次打开,“嗬,这么刺激的吗?看来我进来得不是时候。”   这调笑的语气,让江一眠的心猛地坠落,然后停跳几秒,接着又开始剧烈跳动。   傅承焰的声音,是傅承焰。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地遇见傅承焰。他根本毫无准备,惊慌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秦霄放开人,回身站定,打量着已经踏进电梯的挺拔男人,“傅大少?”   对方点头。   “你好,傅先生。”秦霄朝他伸出手。   傅承焰没理,反而朝他身后偏了偏头,“这位是?”   秦霄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江管家,还不快见过傅先生。”   “你好,江管家。”傅承焰绕开秦霄,主动朝江一眠伸出手。   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曾日日推着江一眠在傅家庄园散步,牵着他的手对他说“眠眠,我真是爱死你了”,替他穿衣脱裤,清洗身子,清理腐肉,按摩残肢,抱他入睡。   江一眠缓缓抬眸,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深灰格纹高定,一头黑发干练地往后梳起,天然含情的桃花眼弯起迷人的弧度,笑容温和又勾人。   那一刻江一眠差点哭出来,他很想问傅承焰是不是记得他,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了。   可理智告诉他,傅承焰并不记得他,他会这样给秦霄难堪,是因为二十六岁的他本来就是个随性肆意处处留情的人。他与秦霄不同,他绝对自由,没人能压得住他,更没人能从他身上夺走什么东西。   他会如此,只是因为自己出挑的长相。   秦霄见江一眠迟迟没有回应,不禁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好……傅先生。”江一眠极力压下万千难言的情绪,握住了傅承焰的手。   怕傅承焰察觉出异样,或者会错意,他只是短暂虚握一下便收了回来。   秦霄用力摁开电梯,几乎是咬牙切齿,“傅先生要下行,我们先走一步。”   “再见,江管家。”傅承焰朝江一眠笑着挥手,电梯门缓缓合上,江一眠的手心烫得生疼。 第4章 星火   从电梯里出来秦霄没有等江一眠,直接大步进了项目部办公室,他心情极为不爽。他不知道江一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傅承焰握手,这手就他妈非握不可吗?   一上午桌上的文件他半个字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江一眠抬眸看傅承焰的那副模样。他就不懂了,以前江一眠眼里从来就只有他,根本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哪怕是自己硬逼着他看,他也不会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江一眠现在对自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是在教室突然表白吓到他了?还是他对自己没感觉了?   烦死了!   秦霄踹翻椅子,走到窗边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抽完心情才稍稍平复了点儿。   而门外,江一眠坐在项目经理办公室门口的工位上,正在仔细整理核对有关津海项目的所有资料,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抱着一大叠资料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的人明显压着邪火。   江一眠进门,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秦霄一眼。   “站住!”秦霄叫住了即将走出房门的江一眠。   江一眠站定回身,“大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   他竟然问还有什么事?   呵!   一向擅长伪装的秦霄,此刻一肚子邪火瞬间爆发出来。他走向江一眠,重重关上他身后的房门,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   “江管家,”秦霄从牙缝里蹦出话,“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江一眠与他对视几秒后就移开了视线,他还是有些惧怕秦霄的,何况是此刻一脸怒色的秦霄。   上一世,秦霄只要一生气,就会罚江一眠,罚他下跪,罚他鞭子,罚他取悦他。   不堪的回忆袭来,江一眠又开始浑身难受,他攥拳忍着,冷汗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暗暗滑落,湿润了后背的黑色衣料。   “说话!”秦霄的声音仿佛魔鬼在耳边咆哮。   江一眠不可控地抖了一下,然后努力去想傅承焰,想在电梯里的那一次握手,想他含情的桃花眼,想他带着笑意的面容。   他好些了。   “交代什么?”江一眠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我不明白。”   秦霄咬牙,“为什么要和傅承焰握手?”   “不是您说的,让我见过傅先生吗?”   秦霄头大,确实是他说的,也没错。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没等秦霄说话,江一眠迅速打开房门,关上,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上一世,这个阶段的秦霄跟江一眠表白后装得尤为深情,总是在他面前甜言蜜语,表现出一副很爱他的模样,用身不由己背负太多等理由让江一眠不断忍耐和付出。这也是江一眠前世为了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放弃入学燕大,接受特殊训练的原因。   若是曾经的自己看见他方才的言行,定会觉得他是太喜欢自己吃醋了,会立马跟他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看傅承焰一眼。   可如今,江一眠只觉他恶心。   秦霄在办公室冷静下来后,也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只是握个手而已,何况也确实是自己让他握的。可这不妨碍他生江一眠的气,他是秦家大少爷,江一眠是管家,不该逆来顺受吗?   他就该逆来顺受,还应该来赔罪,来低声下气地哄他。   所以秦霄也并不打算为自己刚才的无故发火道歉,下班之后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走在江一眠前面,一直到两人回到秦家,他都没有跟江一眠说一句话。   这对江一眠来说无疑是好事,他巴不得秦霄不理他,免得又引起生理不适。那感觉可真不好受。   今天是这个暑期秦霄第一次去集团坐班,秦卫国还是挺想以父亲的身份鼓励鼓励他,也想听听他关于津海项目的想法,所以秦卫国一早就让厨房备好晚餐,坐在饭桌主位等着。   他的左边坐着续弦于文卿,和一儿一女,十七岁的秦非,十六岁的秦汐。   他的右后侧立着大管家李向明,其他秦家人的右后侧也都立着一名侍餐管家。   江一眠随着秦霄进餐厅时,秦卫国叫他坐下一起吃,立刻有一名年轻的侍餐管家代替江一眠站到了秦霄的右后侧。   秦卫国时常会这样叫上江一眠一起吃饭,他小时候受了秦卫国很多照顾,甚至有佣人私底下问他是不是秦老爷的私生子。因为秦卫国有时候对他,比对秦霄这个大少爷还好。   而每次江一眠与秦家人一起用餐时,秦非都一脸嫌恶。他觉得江一眠一个管家,算什么东西,也配上桌?   “爸,您给我也配个管家呗。”秦非似笑非笑,身子后仰翘着二郎腿,眼神不善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江一眠。   “你哥一个人,你有你妈照顾,要什么管家?别扯淡。”秦卫国一脸严肃。   秦非被秦卫国惯坏了,也不怵他的脸色,依然看着江一眠阴阳怪气,“那不然这样,江管家反正能干,就顺手把我也一起照顾了呗。”   江一眠不搭理他,一个半大孩子,毛都还没长齐,阴阳几句也没什么实质性伤害,跟秦霄做的那些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秦汐知道他哥这毛病,有些无语,“哥,你少说几句吧,怪离谱的。”   而秦霄此时的脸色异常怪异,他勾唇笑着,弯起的眼睛里像藏了刀子,“好啊,弟弟要是真喜欢,就送你。”他目光突然转向江一眠,“不过是个管家,秦家多的是。”   江一眠避开他的目光,他知道秦霄是在玩什么把戏,觉得自己喜欢他离不开他,所以故意这么说。此刻他应该正期待着晚餐结束后,自己会立马去求他让自己留下来吧。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于文卿见气氛不对,连忙拽了秦非一把,“你胡说什么呢?江管家现在和你哥一同进了集团,哪有空照顾你啊?再说了你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要什么照顾?吃你的饭吧!”她总是有些怵秦霄,也说不上为什么,对此儿子常说她软弱,没有秦家女主人的气势。   秦非“切”了一声,起身就走了。他才不要跟下人同桌吃饭,掉价!   “不管他,来来来,我们吃。”秦卫国也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一脸无奈,“一眠啊,你也吃。快吃,别拘着。”   几名侍餐管家开始为秦家人侍餐。   只江一眠“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中途秦卫国和秦霄聊着津海项目的事,他也没注意听,只想着这顿晚餐快些结束,坐在秦霄身边真的让他很不适,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他没吃几口就觉得吞咽困难,搁下筷子,安静等着其他人用餐。   所有人用完餐后,江一眠帮着佣人们一起收拾餐具然后拿到洗碗房,张姨见了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碗盘,“哎呀江管家你就别上手了,瞧你那手,又白又嫩的,不适合干这些活儿。”   江一眠浅笑一下,自顾自取了件围裙系好,撸起袖子走向洗碗池,“没关系张姨,我帮你。”   “真的不用,”张姨连忙挡住人,“你要真没事儿,就去厨房帮我切个果盘,送到夫人房里。她饭后都要吃点水果的。”   江一眠说“好”。   厨房就在洗碗房隔壁,他拿了几种水果开始清洗。   前世他也会经常在厨房帮忙,每次都被张姨撵出去,除非是她太忙了或者撵不动人才会让江一眠做点事。   她是乡下来的苦命人,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靠着一手好厨艺在秦家做了二十多年,也算是看着江一眠长大的。她还总说江一眠好看,就像那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明星都是要好好保养的,她可不舍得他干活儿。   后来她见着江一眠受罚,偷偷给他送吃的,被秦霄撞见,抹着泪替他求情。第二天起,江一眠就再也没见过她。   江一眠是感激她的,也深觉对不起她。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连累她了。   水果切好后摆了个盘,江一眠就送去了于文卿的房间。   他敲门,开门的是秦汐。   “江管家,快进来。”她笑眼弯弯地招呼着,“放这里吧,谢谢啦。”   “小姐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果盘放在茶几上后,江一眠就要走。   秦汐连忙叫住他,“那个,对不起啊,我哥那人就是脾气臭,你别放在心上啊。”   江一眠朝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没事的,我不介意。”   秦汐如释重负,“那就好。放心,我回头替你教训他。”   别看她人小,还真能教训秦非。秦非虽然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物,但他却是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这秦家他谁都能冲,唯独不会对这个妹妹说一句重话。   而秦汐又对江一眠很好,这一度让秦非抓狂。   看着秦汐此刻的纯真模样,江一眠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秦汐上一世过得很凄惨,秦非被送进监狱后,她就无人庇护了,秦霄为了利益,把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送去给一六十岁的老头做续弦,对方还有特殊癖好,她嫁过去没几年就患了抑郁症,在浴缸里割腕了。   江一眠和秦汐道了谢就回到自己房间,开灯,关门,然后靠着房门滑坐下来。   累。   心累,身体也累。   如果可以,他一刻也不想待在秦霄身边。   可他如今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就算从秦家走出去,也只会激怒秦霄,让他彻底暴露本性,将自己抓回来狠狠折磨。   他现在还不具备与秦霄对抗的能力,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自己,要想摆脱秦霄还需徐徐图之,目前也只有暂时隐忍蛰伏,别无他法。   好在,今天见到傅承焰了。   想想前世在这个阶段,自己被秦霄蛊惑,交付一切后,已经在为特训做准备了,根本没机会随他进集团,自然也不会与傅承焰相见。   诚然,这一世选择不同,一切也都将发生转变,以后如何,全凭自己掌握。   江一眠长舒一口气,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安慰,不用苦等两年,他与傅承焰在今日已经有了交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傅承焰盛满爱意的眼睛,江一眠前世是日日见的,所以今天他看向自己时,江一眠很清楚,那双天然含情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爱意。   现在的傅承焰,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猎艳对象而已。   不过傅承焰还活着,对江一眠来说,已经是上天给的莫大恩赐。   江一眠抬起手,看着被傅承焰握过的手心。慢慢地,手心仿佛燃起一点星火,又烫了起来。他闭上双眼,万分珍惜地吻了上去。 第5章 吃面   秦霄等到深夜都没等到期待中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烦躁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顶着疲惫出门。   车上两人仍旧是分开坐得很远,秦霄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实则心里烦闷至极。但他不会主动跟江一眠低头,即使他很想江一眠跟他说一句话。   以前江一眠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只要他稍微笑一笑,说话平和点,江一眠二话不说就把委屈忍了,乖顺地待在他身边继续做个知冷知热的贴身管家。可这一次,江一眠仿佛铁了心地要跟他僵着。   僵着就僵着,这场逐猎游戏,输不起的那个人只会是江一眠,永远也不可能会是他秦霄。   到公司后,秦霄以上司的身份莫名其妙地给江一眠施压,给他增加了几倍的工作量。   周围的同事都看在眼里,不免背地里小声议论。   “你们发现了没,咱们集团的太子爷,跟江管家,最近好像特别不对付。”   “我也觉得今年暑假特别奇怪,以往这大少爷也不是没来过集团坐班,当初他从底层做起,还是个半大孩子就挨个轮岗,江管家可是天天伺候在身边,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做了送来的。要不是江管家是个男的,我都怀疑他对大少爷有意思。”   “男的咋了?男的就不能对男的有意思?我看啊,没准这就是小情侣闹矛盾了。”   “这话你也敢说,是不想在这里干啦?还是不要命啦?咱们这位大少爷是个什么人物集团没人不清楚吧?冷血,残忍,行事作风完全可以说是狠毒。前年一位新来的实习生抱一大叠文件看不着路擦了下他的肩膀,他表面笑盈盈地说没事,转头就给那么一努力的小姑娘开了。还有去年汪主管的事,啧啧,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呢。”   “是啊是啊,这些话还是别乱说,要让他知道了,可就完蛋了。”   “唉不过话说回来,江管家长得好看,还温温柔柔的,人一直挺不错,每次来都能跟我们打成一片,为什么会甘心伺候大少爷那样的人?”   “你来得晚,不知道很正常。江管家自小没有母亲,又年少丧父。他的父亲也是秦家的管家,秦老爷可怜他,就发慈悲把他接进了秦家,好吃好喝地养着教育着,待遇有时候比大少爷还好呢。不说别的,就这养育之恩,就够他死心塌地还秦家几辈子的。”   “唉,真没想到,他欠了秦家这么多,我还以为跟我们一样就是个普通打工人呢。不过我觉得享受了这豪门的待遇,也并不见得多好,这样的日子反而挺累的。呜,好心疼江管家啊。”   “是啊,所以你看昨天咱们秦大少关门动静那么大,指不定在屋里怎么羞辱江管家呢。可你看今天,秦大少一副臭脸,还故意刁难他,他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却还是带着笑,看起来无所谓似的,不知道心里有多苦呢。”   其实江一眠心里还真不苦,做不完的工作让他觉得很充实,起码不会总感到生理不适,也不会总想傅承焰想到情难自控。   他坐在工位上,端端正正脊背挺直,有条不紊地处理工作,时不时有同事给他送文件过来,他都礼貌道谢。到了午饭时间,他也仍然没有离开工位的意思,有同事主动过来说帮他带饭,问他吃什么,他也只是微笑着说不必。   江一眠确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回到秦家的这几天,他虽然已经接受了重生的事实,但仍旧有些恍惚,还有太多无法言说的苦楚。   他对傅承焰的思念,迫不及待想靠近他的心情,又不得不克制对他的感情,犹如压在胸口的巨石,有时候让他喘不过气。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去找傅承焰,可他也一早就明白,目前真的不是最佳的时机。他只能等,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事。   虽然日子得按部就班地继续,可他闲下来总会想傅承焰,想得发疯。   这样忙碌的状态,反而让他觉得轻松许多。他倒是希望秦霄能多生几天气,左右他现在还没得到自己,是不会轻易暴露本性的。自己也能舒坦些。   此时办公区的人都已经离开,秦霄开门出来。   江一眠坐在工位上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翻着报表,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即使现在这张脸的主人对自己很冷淡,可秦霄还是忍不住心动。   他松了松领带,走到江一眠跟前。   江一眠不理,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江一眠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立马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江管家不会真的想成为秦非的人吧?”秦霄绕到他身后,扶着椅子,居高临下地瞥着他白净的后颈。   身后那道无法忽视的目光让江一眠很不自在,他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些,“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我的主子,成为谁的人,对我来说都没区别。”   秦霄一把将椅子转过来,俯身欺至江一眠眼前,他就这样盯着他,看着他与自己短暂对视后又迅速回避的目光,秦霄突然笑了。   江管家还是以前的江管家,永远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超过三秒。   既然如此,那他还是会听哄的。   秦霄笑着,“是不是毕业那天在教室吓着你了?如果是因为这个,我跟你道歉。”他又凑近了些,暧昧的气息吐在江一眠的脸颊,又掺了高高在上的语气,“江管家知道,我从不跟人道歉,但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放下身份哄你。江管家别再对我这样冷淡了,好吗?”   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威胁。   江一眠想吐。   他按着胃部,面色有些苍白,额间也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可他这副模样在秦霄看来,就是妥协。那紧紧抿着的唇,此刻似乎也尤为诱人。   秦霄闭眼凑过去,呕——   江一眠吐了。   吐了秦霄一身。   秦霄一个大少爷哪里遭过这种罪,看着自己从胸膛到鞋尖都是黏稠的呕吐物,他嫌恶得快疯了。   “江一眠!”   “抱歉大少爷……我……呕……”江一眠扶着椅子又吐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秦霄也开始犯恶心,他也不指望江一眠现在还能履行管家的职责伺候他了,连忙快步进了卫生间,捻着指尖一边处理一边抓狂。   等江一眠吐干净了,卫生间也早就没了秦霄的踪影。   他进去漱了口,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发缀着水珠,眉眼柔和精致,肌肤白嫩透红,唇瓣饱满润泽,十八岁,翩翩儿郎,风华正茂。   真好。   江一眠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然后呼出一口气,拿起清扫工具去清理办公区的呕吐物。   他刚收拾完,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显示秦老爷,他指腹滑开接听键。   “老爷。”   “一眠啊,还在工作吗?”   “嗯。”   “你还年轻,还在长身体。工作嘛,是做不完的,可以先放一放。饭可不能不吃啊。”   江一眠这才想起来,早上来公司的时候碰到了大管家李向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江一眠并未注意,想来应该是午饭时间他见着自己没走,所以跟秦老爷提了这事。   李向明对江一眠来说,就是一位亲切和蔼的叔叔。他与江一眠的父亲是同事也是兄弟,所以江一眠进了秦家后,他也格外照顾。前世江一眠能得秦老爷诸多关照,也少不了李向明在背后帮衬。   江一眠领情,“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后,江一眠就出了办公区。等电梯的时候,看着门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傅承焰笑着朝他伸手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他也朝着电梯门伸出了手。   叮咚——   电梯打开,江一眠映在门上的身影消失,他愣了两秒才收回手踏进电梯,按了楼层后,他站到了昨天与傅承焰握手的位置。   闭上双眼,仿佛傅承焰就在跟前,正笑着对他说,“你好,江管家。”   出了集团大楼,江一眠裹了裹身上的黑色风衣,穿过人行横道,往前走了两公里,进入一条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老巷子。   巷尾有一家不起眼的面馆,招牌上是五个掉漆的红色大字“大刀卤肉面”。   江一眠抬头望了望,迈步进店。   老板拉了拉脖子上的白毛巾,热情招呼,“里边儿坐里边儿坐,小伙子来碗什么面啊?”   这间铺子很小,里面只摆了十张桌子,当然客人也很少,零星几个。   店内冷气温度适宜,江一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招牌卤肉面,不要蛋不要葱和香菜。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候着,目光温柔地投向窗外来往的人群。老巷子低矮的屋檐,有着岁月的厚重感,不免让人深陷往事。   老板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面上摆了一圈厚薄适中肥瘦相宜的卤肉,汤里飘着油花和香酥豌豆,青菜被压在碗底,从汤里冒出来一点若隐若现的绿。   见他没动静,老板又叫了他一声。   江一眠回神,看向老板的眼神很温和,“谢谢。”   这老板是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见着江一眠好看又温柔,他反正也闲得慌,干脆就坐在他对面。   “小伙子,你尝尝,看味道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调调味儿。”老板热情地笑着。   江一眠捧住面碗,温度适宜不烫手,很暖和。   他尝了一口汤,抬眸回以微笑,“合适。”   这个笑看得老板直按胸口,这小伙子虽然长得漂亮,但不笑的时候只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并没其他想法,可这一笑起来简直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心跳加快。天,这得迷倒多少小妹子啊?   “你在这附近上班吗?”老板忍不住想了解他。   江一眠“嗯”了一声,低头吃面。   慢条斯理,吃得很安静。   没有碗筷碰撞声,也没有吃面的声音,但他确实在一口一口地吃着面。   老板都惊了,谁吃面能不发出“呼啦”声?这小伙子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瞧瞧隔壁那桌的客人,那嗦面的响声,跟这桌比起来,说是震耳欲聋也不为过。   但隔壁的风卷残云丝毫没有影响江一眠的安静和美好,他坐在那里,就显得超尘拔俗,有着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绝气质。   这不会是哪个豪门出来的大少爷吧?   但老板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这豪门大少爷怎么可能来这破旧小巷吃他这一碗毫不起眼的卤肉面?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手艺不错,就是地理位置不太好,所以只能勉强糊口。但还不至于自信到能让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豪门少爷也觉得他做的面好吃。   这就是他走运,遇到了遗落在凡尘的精灵。   他决定逮住这只精灵。   “小伙子,”老板用搭在肩膀的白毛巾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憨厚一笑,“我看你一个人来的,是单身吗?”   江一眠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他笑笑,没想到这胡大刀还是老样子。   “嘿嘿,你别误会,”胡大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就是我有个侄女,可漂亮了,你们看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谁和谁一对儿?”高档皮鞋踏在满是裂纹的瓷砖上,一声一声清脆悠闲。   江一眠没有抬眼去看正朝自己散漫走来的男人,他只是竭力压着狂乱的心跳,缓缓将筷子搁在面碗上,双手藏进了桌布下。   他的手在抖,不能让傅承焰看见。 第6章 吃菜   见傅承焰走来,胡大刀也顾不上做媒了,连忙起身擦了擦椅子,给人让位,“哟,瞧瞧,这乱的。您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准备准备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豪门少爷说他的面好吃,瞧,这傅大少就是一位,但也仅此一位。   算起来,这位傅大少和父母第一次来自己店里吃面,还是个孩子呢。要不是后来在电视上看到那对夫妻车祸身亡的报道,胡大刀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竟还有给傅氏太子爷一家三口煮面的机会。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傅承焰每年都会来这里吃几次面,但胡大刀知道他是在缅怀至亲,所以从不敢怠慢,每次来都得好生招待一番。   当然,他一个卖面条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菜,只是尽量让那碗卤肉面变得好吃一点儿。这样的话,人或许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傅承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笑笑,“没事,恰好路过,突然想吃面,就进来看看。”   “好嘞,您稍后,面马上上桌。”胡大刀小跑着进了后厨。   傅承焰眉眼弯弯,看向一袭黑衣安静端坐的江一眠,礼貌询问,“江管家,我可以坐这儿吗?”   江一眠还是有些抖,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傅承焰拉开椅子坐下,长腿岔开,自然而然地将江一眠并拢的双腿拢在中间,“怎么不吃了?”他笑眼微眯,像一头躲在暗处的野兽肆意打量着美味的猎物。   江一眠垂着眸,他能清晰感受到腿侧若有似无的温度,视线里也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西装外套下随意敞开的黑衬衣领口,大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侵略的意味明显。   “那我接着吃了,傅先生请随意。”江一眠的声音温和而克制,抽出一只手重新拿起搁在面碗上的筷子,尽量不让对面的人看出端倪。   他真的很想傅承焰,不然也不会来这家店吃面。前世江一眠双腿残疾忌讳出门,傅承焰换着法儿地逗他,软磨硬泡用尽手段,每次出门都闹得不愉快。那次,总算在婚后傅承焰过的第三个生日当天,将他心甘情愿地带了出来。   那天他们哪儿也没去,车子停在巷口,傅承焰推着他缓步行在青石板铺就的老巷子里。那是江一眠和傅承焰结婚三年来,第一次没有抗拒出门。   道路两侧布满青苔的石台阶,漾着水光的石槽,放着花盆的石磨盘,还有老榕树下的枯井,巷内浮雕门洞相接,屋舍相望,清凉幽静,一步一景。   也是在夏天。   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到傅承焰的生日了。   江一眠低头吃了一口面,热气迷了眼睛,让他有些想哭。   记忆里傅承焰第一次将他带到这家面馆的场景,恍若昨日。   小小的老面馆,逼仄的空间反而让当初那个惧怕出门的自己稍稍有些安心,明明是饭点,店内却空无一人,是傅承焰安排过的。   卤肉面上桌的时候,傅承焰将碗里的卤肉一片一片地夹给他,笑着说,“眠眠,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江一眠此刻突然有些憋不住,眼睛酸得厉害,他放下筷子揉了揉。   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现在不行,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克制。   其实想想,傅承焰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真的不应该在现阶段奢求太多。   这样一想,江一眠感觉好多了,他藏在桌布下的另一只手捏了捏裤缝,然后略微轻松地搭在大腿上。   有些湿润的睫毛扑闪几下,他拿起筷子接着吃面。   “我有些好奇,江管家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傅承焰含笑看着他,手指仍在点着桌面。   这一道又一道不轻不重的敲击声,仿佛击在江一眠的心上,他心跳莫名又快了些。   江一眠有些心虚,他该怎么回答才得体?   他是秦霄的贴身管家,午饭时间理应陪着秦霄出入高档餐厅,自己一个人在离公司两公里外的老巷子里吃面,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傅承焰的试探很明显,可江一眠如果实话实说,对只见了两次面的人如此敞开心扉,反而会让人生疑,觉得他别有用心。   “身体有些不舒服,大少爷准我休半天假。”江一眠从混乱的脑子里捞出个勉强能应付的理由。   傅承焰停了手上的动作,打量他,“你生病了?”   “一点小毛病,不碍事。”江一眠说完这句话才发觉不对,前世的傅承焰只要知道他不舒服就会坐立难安,可这一世以傅承焰与他现在的关系,还到不了关心他有没有事的程度。   江一眠有些局促,藏在桌布下的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裤缝。   心道,别让他看出些什么才好。   “来咯。”此时胡大刀端着托盘献宝似的走过来,恰好解救了江一眠。   他将卤肉面摆在傅承焰面前,又上了几个佐食的小菜,拍黄瓜,拌鸡丝,白灼菜心。   “慢用,慢用啊。”上完菜他就夹着托盘回门口的柜台里待着,时不时往窗边瞟一眼。   “别光吃面,吃点儿菜。”傅承焰似乎并未察觉出什么,将小菜往江一眠面前推了推。   “不了,谢谢。”江一眠说。   傅承焰夹起一块拍黄瓜,轻轻搁到了江一眠的碗里,“尝尝,味道不错的。”   江一眠手指一顿,包着面的脸颊微鼓,舌尖舔了下嘴唇,有些拿不住筷子。   “这个菜心也不错,营养。”傅承焰又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   “谢谢。”江一眠喉咙有些发紧。   他的手又轻微地抖了起来,略微吃力地夹起那块拍黄瓜,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傅承焰笑着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面。   “……嗯,很好吃。”   江一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拍黄瓜好吃呢?   后来傅承焰的两次生日,都是江一眠陪着他在这家面馆度过的。每次都是两碗招牌卤肉面,一盘拍黄瓜,一盘拌鸡丝,一盘白灼菜心。   江一眠最喜欢的就是这道拍黄瓜,最不爱吃的就是这微苦的白灼菜心,每次傅承焰都非要给他夹几颗,说是很营养。江一眠一开始是拒绝的,第二年再来,他又吃了。   “对了,你刚说你生病了,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江一眠身体没毛病,自然不想去医院。即使要看医生,他应该看的也是心理医生。何况傅承焰此刻对自己并无爱意,只把自己当做调情的对象,上他的车,无异于默认接受他的撩拨。   江一眠婉拒,“不严重,不用去医院,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   傅承焰抬眼看他,又给他夹了一块拍黄瓜。   “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江一眠把碗往面前挪了挪,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傅承焰心下了然,搁下筷子随手扯了纸巾擦嘴,“这么客气做什么?秦家与傅家虽然不是世交,但好歹都是在燕城做生意的。我和秦霄没见过几面,但交过几次手,也合作过几回,算对手也算是朋友。再怎么也不至于与我如此生分吧?”他胳膊横在桌上,突然凑近了些,“还是说,江管家在心虚什么?”   这话一出,江一眠虽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有些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承焰就这样近距离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看他漂亮的眉眼,沾了汤汁的唇,小山峰一样微微滚动的喉结。   那一刻傅承焰突然觉得,江一眠与这窗外披着金色日光的低矮屋檐浑然一景,若此刻从这角度将他拍下来,定是一幅惹人珍藏的旷世名画。起码对他傅承焰来说,是这样的。   傅承焰看人一向通透,但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美人。他感兴趣的人,从来都是聊几句就能了解对方的欲。望,少有摸不准的。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一眼见底。   可江一眠是个例外,他似乎没有欲。望。从上次电梯里的匆匆一面,到今天近距离的察言观色,傅承焰都觉得他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岁月感,他的温柔里似乎隐隐透着千帆过尽的淡泊与沉稳,周身的恬静气质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就像这老巷子里的金色日光,身处闹市也永远温柔安静无声流淌,即使偶尔局促也显得十分得体,总是自成一景,令人着迷。   空气短暂地凝滞后,江一眠略显僵硬地搁下筷子。   “我……”他有些焦急起来,想解释。   看着一直温柔安静的小美人此刻终于有了细微的情绪起伏,傅承焰突然笑起来,“好了好了,我逗你的。”   他身子后仰随意靠在椅背上,拉开一个让江一眠稍微舒适些的距离,“立场不同,防备无可厚非。江管家一心为秦家,不愿与我亲近,也是理所当然。”   江一眠松了口气。   “快吃吧,一会儿面凉了。”   傅承焰说完这句以后,两人便没再说话,他就那样看着江一眠静静地吃面,享受一般眯起双眼。   江一眠吃好后,傅承焰到柜台结账。   “傅先生……”   知道他要说什么,傅承焰笑着打断他,“过分客气,可就不礼貌了啊。”   江一眠只能笑笑,安静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付钱。   临走前,傅承焰对笑呵呵的胡大刀说,“我说老胡,你这乱点鸳鸯谱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   胡大刀心领神会,得,这是傅先生看上的人。   以后再来,他可不敢再多嘴了。   出了面馆,傅承焰脱下外套搭在手上,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在江一眠身后。   有那么一瞬,江一眠觉得很幸福。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前世傅承焰也是迈着这样的步子,在身后推着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傅承焰会俯下身来与坐在轮椅里的他接吻,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那几年傅承焰生日当天,高兴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   只是江一眠从未说出口。   或者说,当时的江一眠并不觉得这就是喜欢。   前世,江一眠身有残疾,心里也阴郁。一开始不爱傅承焰时,他可以和傅承焰做所有爱人之间会做的事。可越到后面,他越来越排斥傅承焰碰自己,觉得自己残缺丑陋阴暗晦气,根本就配不上傅承焰的好。   直到烈火灼身,他才后悔,在那些总是争吵的日子里,他但凡冷静下来一次,看一看自己的心,也不至于在两人死前都没对傅承焰的爱意作出回应。   “其实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刚才说送你,也就是顺路的事儿。”傅承焰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江一眠抬起湿润的眼,才发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口,傅承焰的车正停在路边,司机小跑下来毕恭毕敬拉开后座车门。   “上车吧。”傅承焰说。   江一眠盯着后座,有些出神。   此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秦汐。   “江管家,你跟大哥是怎么回事啊?都上头条了!”   江一眠听着她火急火燎的声音,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视频,网上有一段视频!”秦汐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视频里你和大哥在教室,虽然听不见说了什么,但是你们的眼神都拉丝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   江一眠安静地听她说着,目光不经意落在傅承焰身上,傅承焰说,“既然江管家有事,那就算了。”   他将外套往里一扔,坐上车,关上车门后,又降下车窗,“身体要紧,有时间的话,还是去看看。”   江一眠微微颔首,车窗关上,傅承焰的车逐渐消失在他浅棕色的眸子里。   其实后面江一眠都没听清秦汐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刚才应该问问傅承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要去医院。   可又觉得这话不合适,也庆幸自己没有开口。 第7章 小骗子   挂了电话后,江一眠一边往公司走,一边点开手机上的热点推送。   #豪门大少深陷禁忌之恋,与贴身管家在教室情难自控欲尝禁果#   标题很吸睛。   不过这不足以让江一眠有任何情绪变化,前世比这更露骨的舆论,他见太多了。嘲讽,谩骂,诅咒,在给秦霄做情人的那些年里,他什么没经历过。   江一眠面色平静地点进去。   视频里是毕业那天,秦霄把他堵在教室表白的画面,不过只到秦霄捧起他的脸这里就戛然而止。发视频的人明显是故意引人遐想,这事是冲着秦霄来的。   江一眠漠然熄了屏幕,回公司处理堆成山的工作。   此时,停在秦氏集团楼下的一辆黑色幻影才缓缓驶离。   车内,傅承焰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画面,美人身体紧贴墙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哪里是什么情难自控,是被欺负了还差不多。   又想到刚才江一眠面色如常地走进秦氏集团,傅承焰转了转手机,无声地笑起来。   小骗子。   *   江一眠坐到工位上的时候,显然这件事已经在公司里传开了,办公区的人纷纷往他这儿看,议论声也是此起彼伏。   “没想到还真被你说中了,大少爷和江管家竟然真的在谈恋爱。”   “我就觉得他们来公司的第一天就很别扭,有种一个在闹,一个在包容的感觉,就像情侣之间吵架啊冷战啥的。”   “天,你这感觉也太准了。看视频里大少爷把江管家堵在教室情难自禁的样子,他们应该在一起很久了吧?”   “那肯定啊,贴身管家哎,什么叫贴身?大少爷衣食住行,学业工作,事无巨细,都是江管家全权负责。想想他们在秦家同进同出那么多年,背地里同床共枕也不足为奇吧?”   “你这么一说,莫名觉得有点好磕怎么回事?”   “你脑子没问题吧?大少爷是什么人,江管家又是什么人?他们在一起,只有江管家被欺负的份儿。从这视频上看起来,也是大少爷主导着这段感情,他那个人腹黑又狠毒,江管家的日子能好过吗?我都怀疑江管家是不是被逼迫的。”   “也对,大少爷确实不是个善茬。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少爷对外人狠,对自己的人好呢?”   “别逗了,你看看江管家工位上现在堆的那一桌子东西,叫你们做,一周都做不完。江管家能力再强,也必然要熬两个通宵。如果是我,就算吵了架,也舍不得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受罪。”   “你的意思是,大少爷不是真心喜欢江管家?那江管家也太惨了吧?被他玩玩就丢?他是大少爷,就算名声臭了还是有人愿意贴上去。可江管家就不一样了,同性恋这个标签会打在他身上一辈子。现在他们的恋情闹这么大,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这辈子起码在感情上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就是咯。所以啊,这件事不论以后发展成什么样,受伤的永远是江管家。别说现在秦家没发声,就算大少爷不要这秦家继承人的位子也要和江管家在一起,你们觉得,就他那个人,过一辈子确定不会是更大的折磨?”   不得不说,他们分析得很有道理。江一眠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一边对时不时飘进耳朵里的闲话表示赞同。   现在这境况真不算惨,说不定还是个转机。   前世这段视频还没来得及爆出来,就被江一眠亲手删了。   那是在江一眠去特训基地的前夕,他无意中听到秦非接了个电话,就直接进门找人要东西。原是秦非拍了视频,不好自己出手,就勾结了秦家的死对头谢家。这事被江一眠撞破,秦非也知道以后但凡两人的恋情非正常曝光,秦霄肯定会第一个怀疑他,所以只能当面拿出手机让江一眠删掉。   事情已经解决,江一眠不想闹大,也就没有捅到秦霄那里去。此后,江一眠与秦非之间莫名达成了某种别扭的约定,在之后秦非蛰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找过江一眠和秦霄的麻烦。当然他后面想找麻烦,也为时已晚了。江一眠结束特训回来,俨然成了一把冰冷的刀,谁找秦霄晦气,就等于惹了一条疯狗。   其实同事们说得真没错,和秦霄那样的人过一辈子,才是真正的折磨。   此次的热点事件一直持续发酵到下午,直到下班时间办公区的人都走光了,江一眠的耳根才清净了,他长呼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去茶水间接水。   此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同事打来的,说公司楼下围满了记者,让他别下去。话还没说完,秦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江一眠只能道谢之后又转接秦汐。   算起来这是秦汐今天给他打的第五个电话,真是难为这个小姑娘为自己担心了。   “小姐。”   “江管家你暂时别回来,家门口现在被记者堵了,你要是回来就跟送死没区别,千万别回来啊。等爸爸和大哥开完新闻发布会你再回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也别害怕,网络舆论而已,只要你不搭理,谁还能顺着网线爬出来找你不成?反正放宽心,爸爸和大哥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嗯,我知道的。”   “那我就先挂啦,家里现在有些乱,我得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好。”   挂掉电话后,江一眠走到窗前,靠着窗台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抿了一口温水。   新闻发布会?   他都能猜到秦霄会怎么说。   无非是,误会,陷害,绝无此事,主仆关系,感谢大家的关心,请继续支持秦氏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术。   刚成年就被爆出同性恋丑闻,作为秦氏继承人,这是秦卫国绝不能容忍的事。江一眠都不用想,今晚这个发布会,秦霄一定是带伤去的。   只是那些伤不会出现在看得见的地方,因为秦卫国教训人向来如此,会在外人面前给秦霄留个大少爷的面子。   而自己,如果情况属实,秦卫国也会像前世一样疏远自己。虽不至于把他赶出秦家,但绝不会让他继续留在燕城。   江一眠收回目光,端着水杯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   无论如何,他都得让秦霄对自己死心,这燕城他是不会走的。   因为傅承焰在这里。   而此时江一眠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楼下。   傅承焰坐在车内,透过车窗遥望江一眠所在楼层的办公区。他长腿交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搁在腿上的手机,很快就有电话拨了过来。   “先生,已经查清了,秦氏此次的丑闻确实是谢家爆出来的。”秘书吴巡毕恭毕敬,“需要处理吗?”   “不用。”   掐断电话后,傅承焰点开最新推送,秦家已经召开紧急发布会,直播画面中,秦霄正襟危坐,对视频的解释是,“都是误会,只是跟江管家开个玩笑,没想到被居心叵测之人拍了下来。作为秦家未来的继承人,以后我一定会谨言慎行,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们秦氏企业。”   后面有记者提问秦霄和贴身管家的相处细节,秦霄只说,“细节恕我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大家一点,江管家十岁入秦家,负责我的衣食住行,兢兢业业八年,从未逾矩。我们是正常的主仆关系,绝不存在网络上所说的无稽之谈。”   傅承焰笑,无稽之谈?   江一眠喜不喜欢秦霄,他暂时还拿不准。但秦霄喜欢江一眠,在他看见视频的第一眼就确定了。   傅承焰见过太多盛满欲。望的眼睛,一个人眼里有没有欲,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显然,视频里的秦霄对江一眠有浓烈的情。欲,而且还极为自信,一脸的势在必得。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傅承焰又挑眉看了看还亮着灯的那层楼,他熄掉手机屏幕,下车,笑意盈盈地走向人群。   此时有人注意到了这个鲜少露面的傅家掌权人,“是傅先生,傅先生来了!”   随着一声大喊,所有镜头都转向傅承焰。与秦氏丑闻相比,傅承焰的新闻更有价值。   燕城名流世家当中,属傅家声名最盛,财力也最为雄厚。与秦家谢家之流,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傅家掌权人虽各种离谱的新闻不断,却很少这样高调露面。他也从不接受任何采访,更是拒绝了无数个人专访。网络上那些关于他感情问题的新闻,无论真假他从来不作解释,任凭热度炒翻了天,他也依旧悠哉悠哉地出入风月场所。   总之就是一句话,人帅,有钱,还神秘。   能拍到他一张正脸,就是明日的头条预定。   所以此刻见到人,记者们都挤疯了,早就忘了他们今天来秦氏集团堵门的目的。   “傅先生,传闻您喜欢男人,是真的吗?”   “这不是人尽皆知?”   “傅先生,网传您是情场高手,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们说得没错。”   “傅先生,您商场得意,感情却如此混乱,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固定伴侣呢?”   “我喜欢新鲜的东西。”   “傅先生,前不久您被拍到与当红明星费洛深夜出入酒店,请问费洛是您的新欢吗?”   “是。”   “那请问傅先生对这段感情的心理预期是多久呢?”   “一个月。”   “您如此坦诚,有没有考虑费洛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   “我从不考虑别人怎么想。”   ……   面对记者一系列的追问,无论是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傅承焰全程都面带笑意,耐心地解答每一个问题。   一小时后,傅承焰看了看腕表,眉眼弯弯地打断了正在提问的记者。   “抱歉各位,今日到此为止。”   他此刻的笑不似先前那么温和,泛着凛冽的冷意。   一众记者知道他的脾气,还想着今天落个好,方便以后有机会做专访,都立马收了声。   采访到傅承焰了,谁还在意躲在秦氏集团里的那个小管家?   所以,当傅承焰挡着风点燃一支烟时,记者们也都散了。 第8章 不吃人   一支烟抽完,傅承焰才抬腿走进一楼大厅。   上次是他回国后,被老爷子闹着第一次来秦氏集团,约好了时间没见到秦卫国那个老狐狸,却偶然在电梯里遇到个小美人。后来接秦卫国的道歉电话,想着小美人在秦家,他脾气都不自觉地收了些。不过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第二次,还是为了给这小美人解围。   傅承焰家境优越能力卓绝外形惹眼,这让他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无论是乖巧听话的小嫩模,还是风情多姿的大明星,只要他傅承焰想,没人能拒绝。   可见到江一眠的第一眼,难以言说的微妙横生,他突然觉得这二十六年似乎过得很没意思,想换个玩儿法。   比起那些欲。望满身的人,他更想尝一尝,没有欲。望的人,是什么滋味儿。   诚如网上所言,傅承焰时常出入风月场,身边的漂亮男人换得比衣服还快。可与他交往才知道,傅先生有个规矩,不接吻不上床不准进傅家。   无论怎样极尽勾引,傅先生一旦失去兴趣,就会给钱分手。为了面子,也为了傅先生前男友这个贵重身份,他们倒是很默契地都没说出自己没被傅承焰睡这件事,反而吹嘘得厉害,说傅先生很喜欢和他们做,连姿势都有千奇百怪的说法。一被问到分手原因,都只说性格不合。   记者们对此大肆报道,傅承焰也毫不解释。天知道这些铺天盖地的风流韵事背后,无数人为爬他的床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其实傅承焰频繁换人真就是图新鲜,这个处腻了换下一个。耐何这世上多的是庸脂俗粉,以至于这些年来他从没遇到过一个想带回家的人。   江一眠不一样,起码他现在可以考虑跟他接吻。   倚在门边看了半晌这小美人的唇,傅承焰才抬腿走向他。   “这就是你说的休假?”   江一眠翻着文件的手一顿,他来不及细想傅承焰怎么会这个点出现在这里,他只想着谎言被拆穿后,要再寻个什么合理的解释。   傅承焰走到跟前,拿过他手上的文件随手一扔,“走,我带你去吃饭。”   发现傅承焰好像并未在意,江一眠松了口气。   “不用,我吃过了。”他重新拿起手边的另一份文件。   “江管家,我这人心眼小,”傅承焰随意靠在桌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直勾勾地锁着江一眠的侧脸,“一天骗我两次,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吧,江一眠也知道他什么德行,只好坦诚,“我现在不能下楼,有记者。”   “是吗?”傅承焰装,“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江一眠有些不可置信,秦氏集团的丑闻引发空前舆论,即使秦霄在新闻发布会上做了解释,也不可能让那些记者轻易离开。因此,他早就做好在公司通宵的打算了,就当是为了完成工作。   “真的。”傅承焰说,“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江一眠侧眸看了他一眼,随后放下文件起身走到窗边,一眼望下去,除了楼下立体花坛里交错的灯光,确实没有记者的身影。   “你应该信我。”身后突然响起傅承焰带着轻浮笑意的声音。   那若有似无喷洒在后颈的热气,让江一眠绷直脊背,不自觉地浑身发麻。   傅承焰的意图很明显,他就是想泡他。   江一眠很清楚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前世他残肢情况良好的时候,他们天天做,换着花样做,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害羞、紧张、无所适从,这些情绪从未出现过一次。   可如今傅承焰站在他身后,什么情话都还没开始说,他就已经紧张得四肢僵硬开不了口。   江一眠就那样立在窗边,心脏狂跳,一动也不敢动。   黑衬衣下的炽热躯体贴上他的后腰,烫得江一眠有些双腿打颤。傅承焰不饶他,双手环住人,开始耳语蛊惑,“秦霄不识货,江管家不如跟我?”   他轻笑一声,又说,“我可比他会疼人多了。”   江一眠望着窗外的霓虹夜景,满脑子都是前世傅承焰与他翻云覆雨的画面。   他知道傅承焰现在是在试探他,如果自己接受,他很可能一时新鲜会玩上一段时间,但他新鲜感一过也会毫不留情地扔了自己。毕竟前世的傅承焰在没抱他回家之前就是这样的人,言行浪荡,处处留情。   重来一世,江一眠不介意被傅承焰睡,他甚至就在刚才已经动了和他做的心思。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现在这个还不会爱人的傅承焰。   时机未到,他不可以。   江一眠强装镇定,掰开环在腰上的大手,“傅先生,您或许有什么误会。我与大少爷,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关系。”   他贴着傅承焰的身体艰难转身,两手朝后撑住窗台,仰头直视那双笑意轻浮的眼睛,“我也不希望和您成为那种关系。”   傅承焰看着人,笑意未减。   空气短暂凝滞后,他张开双臂后退一步,“行。看来还真是误会江管家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工作……”   “既然是我冒犯了江管家,当然得赔罪了。”傅承焰打断他,走向工位,将椅子一推,电脑一关,“走,吃饭去。”   江一眠倒是早就饿了,只是之前一直有记者堵在楼下,他不好出门所以忍着。   “走啊,”傅承焰笑着回头看他,“放心,今晚只吃饭,不吃人。”   江一眠手指不自觉屈起,犹豫几秒后还是跟了上去。   一进电梯,江一眠就站在按键面板的角落,与站在中间的傅承焰拉开最大距离。他垂着眸出神,满脑子都是傅承焰刚刚那个短暂的拥抱。炽热的体温,有力的大手,撩人的嗓音,暧昧的气息……   电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傅承焰靠过去,伸手按下一楼的按键,肩膀被轻微擦碰,胡思乱想的江一眠仿佛被抓包似的,瞬间又心脏狂跳,身体也再次绷紧。   但他还是控制得很得体,一眼看去没什么异样,甚至还显得颇为温雅。   傅承焰朝他笑了一下,收回手直起身,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旁。   感觉到手边不时触碰到的热意,江一眠把手往身后放了放。   傅承焰勾唇,若无其事地将手插进西裤口袋。 第9章 我等你   秦氏集团前方五百米有家高档餐厅,走出电梯时,傅承焰打破沉默问江一眠的意见,他没有说话,只乖顺地点了点头。   夜风温和,两人出了一楼大厅,并肩行在街边。   前世傅承焰推着江一眠在庄园里散步时,他曾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失去双腿,和傅承焰一起散步会是什么感觉,但那时候的他也只是随便想想,并未在意。   如今真正和傅承焰并肩行走,江一眠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如此满足。   他真的好希望这条街道没有尽头,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即使知道身旁的人此刻并不爱自己,甚至可能正想着要如何玩弄自己。   可他见过傅承焰的真心,在没有任何回应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五年时光里,他对自己呵护备至始终如一。   这就够了。   这一世,他也可以在没有回应的日子里去爱傅承焰,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终其一生。   很可惜,这条街还没走到一半,江一眠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一眠,公司还有记者吗?”电话里秦卫国的声音有些疲惫。   “没有了,老爷。”   “那你现在回来一趟。”   “好。”   挂了电话后,江一眠正要说明情况,傅承焰却先开了口,“要回秦家吗?”   江一眠点头。   “稍等,我送你。”傅承焰抛下这句话就一边打电话一边朝街旁的西点店走去。   他先点了一份焦糖冻芝士蛋糕,回头看了一眼乖乖等在原地的江一眠,又将蛋糕换成了现烤的拿破仑酥。   等他回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   傅承焰将装了拿破仑酥的手提袋递给江一眠,然后利落地替他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江一眠坐上了车,他觉得这种时候没必要客气了,傅承焰如今与自己的接触都符合常理,自己的表现应该也不会让他生疑。   就这样和他待一会儿,就好。   不得不承认,江一眠此刻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他实在是太想傅承焰了,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他的一切态度和行为必须符合常理,经得起推敲和质疑,在傅承焰放下防备献出真心的那一刻,他才能让傅承焰感受到爱意。   在此之前的这个过程,是漫长、酸楚且无比煎熬的。对江一眠来说,在这难熬的日子里,不动声色地靠近傅承焰一点点,就足够他甜好一阵子了。   傅承焰上来后,车子启动。   江一眠裹了裹身上的黑风衣,往角落里挪了挪。   “你冷?”傅承焰问。   江一眠点点头,“有点。”   傅承焰赶紧让司机关冷气开窗。   “还冷吗?”傅承焰拿起手边的西装外套,正要给人披上。   “不冷了。”江一眠婉拒。   将将碰到肩膀的外套不甘心地收了回去,江一眠再次道谢,然后垂下眼眸。   夜色里车子飞速行驶,车内陷入寂静。   江一眠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傅承焰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高档布料下的腿部肌肉线条流畅,强劲有力。即使前世两人在床上无比亲密,此刻看见曾被自己抚过无数次的这双腿,江一眠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幸好车内灯光较暗,不然他很难保证不会被傅承焰一直投过来的灼灼目光给盯得现出原形。   江一眠脑子里的桃色画面不断涌现,傅承焰自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温柔安静的小美人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江一眠是真的很漂亮,以前那些俗物跟他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傅承焰向来没什么耐心,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他都有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   特别是在情场上,他从来不用心,只需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但目前这个规规矩矩坐在身旁的小美人,倒是勾起了他追人的兴致。   一步一步把猎物诱到自己的领地,这个过程应该很有趣吧?待到享用的时候,也定然会更美味。   傅承焰勾唇,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菩萨,有生之年竟也能生出耐心这种东西了。   “怎么不吃?”他问江一眠。   闻声,江一眠这才发现纸质的手提袋已经被自己攥得皱了。   “不喜欢甜食?”傅承焰又问。   “喜欢的。”江一眠说,“只是不习惯在车上吃东西。”   傅承焰拿过江一眠手中的袋子,“这是我的车,不是秦霄的,没那么多规矩。”他慢条斯理地打开,取出一块拿破仑酥递给他,“吃吧,趁热。”   江一眠看着他手上的酥,没接,“会掉渣的。”   “没事。”傅承焰递到他嘴边,笑眼弯弯,“我会清理。”   眼看都快碰到嘴唇了,江一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的酥皮,绵软顺滑的卡仕达酱,层叠交错,口感丰富。   很好吃。   江一眠享受地眯了眯眼,又咬了一口。   酥皮碎屑掉到了他的黑风衣上,傅承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过来,一点一点地替他拿掉碎屑。   “谢谢。”江一眠嘴里包着东西,声音含糊。   傅承焰笑笑,饶有兴味地看他,“其实我很好奇,江管家吃什么都不会发出声音,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傅承焰前世也问过。   江一眠停止咀嚼,默了两秒后,淡淡地说了句,“克制。”   作为一名优秀的管家,江一眠永远是优雅得体的。在秦家的那些年,礼仪和规矩一日不可废。即使是在为秦霄出生入死的时候,鲜血满身他也一声不吭,连倒下的姿态他都不允许自己显得狼狈。   所以他前世只狼狈过一次,就是傅承焰抱他回家的那个雨夜。   后来成了傅夫人,傅承焰老在他面前吊儿郎当地说什么,别那么讲究,人活着首先得自己痛快。   残肢反复感染的时候,傅承焰又会说,痛就喊出来,不用忍着。   江一眠一口一口地吃着手里香甜的酥,他突然发现,自己两世都在克制。前世为了魔鬼,这世为了爱人。   看来,自己注定做不到傅承焰说的那样,痛快地活着了。   等他吃完一块,傅承焰又给他递了一块。   江一眠摆了摆手,“不要了,我吃饱了。”   傅承焰将拿破仑酥重新放回手提袋里,然后拿出方巾要替江一眠擦嘴。   江一眠连忙接过,“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等他把自己收拾干净,车子也已经停到了秦家别墅外。   江一眠握着手中的方巾,对傅承焰说,“这个,我洗了还你。”   傅承焰笑着点了点头。   江一眠再次道谢,下车。   车门关上,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傅承焰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江一眠回头,傅承焰又补了句,“我是说方巾,什么时候还我?”   他没想到傅承焰这么较真,只能往快了说,“明天,我会抽空送到傅先生的公司。”   傅氏企业百层地标建筑,燕城无人不知。主动提出送过去,应该也不会显得突兀吧?江一眠想,何况自己又没说会亲自送到他手上,到时候送到一楼大厅就好,免得误会。   “好,我等你。”傅承焰笑意浓浓。   路灯柔和的光晕里,江一眠攥着手提袋,朝他微微点头,然后进了别墅大门。 第10章 不爱他   江一眠进秦家后没有第一时间去见秦老爷,而是先回房将手提袋放好,才去了书房。   不出所料的,秦霄已经跪在里面了。   房门虚掩着,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江一眠轻轻敲了敲,秦老爷喊了句“进来。”   听不出情绪。   江一眠推开门走过去,恭敬垂首,“老爷。”   “秦霄已经跟我坦白了一切,现在我想听听你怎么说。”秦卫国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秦霄给江一眠使眼色,江一眠压根没看他。   “大少爷在发布会上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江一眠面色平静,秦霄暗自庆幸。   “因为我没有接受大少爷的示爱,那天在教室里我们也没有接吻,更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我从来都只把大少爷当主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秦霄惊愕看他,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平静地说出自己向他示爱这件事,秦霄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   “老爷,您养育我,教导我,说句僭越的话,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当父亲了。我怎么可能会对您的儿子有龌龊的想法呢?”江一眠神色坚定,语气淡然,“我只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保护他,绝不会爱他。”   轻飘飘一句话,就让秦霄疼得麻木的后背又开始抽痛起来。   尽管他觉得自己对江一眠谈不上爱,但此刻听到他淡漠地说出不会爱自己,秦霄第一次知道了心痛是什么感觉。虽然跟身上的伤比起来,这丝疼痛不是很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却闷得他难受。   他不知道江一眠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很爱他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不可能是他自作多情。这八年来,江一眠在他身边是怎样一副欠操的样子,他一清二楚。   秦霄抬眼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江一眠,眉眼精致,冰肌玉骨。他依旧漂亮,也依旧温和,可气质上却冰冷了许多 ,似乎与以往那个乖顺可控的少年确实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秦卫国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霄,又补了一句,“明天就不用去公司了。”   江一眠应是,然后出了书房,全程都没看秦霄一眼。   “一眠刚才的话,你听见了?”秦卫国明知故问。   秦霄脊背挺直,“父亲如果觉得责罚还不够,大可又将我关进地下室。”   秦卫国拍桌而起,“你始终不明白我的苦心!”   秦霄不看他,目光恨恨地投向地面。   “你骗得了别人,你以为你能骗过我?”秦卫国走到他跟前,“你们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出苗头了。实话告诉你,这一天早就在我意料之中。”   短暂的沉默后,秦卫国突然嗤笑一声,“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是被拒绝的那一个。”   他蹲下身,审视秦霄,“这说明你还不够优秀,一个下人都敢拒绝你。”他捧住秦霄冷汗涔涔的脑袋,两人对视,“你想玩男人,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做到让他们不敢反抗死心塌地被你玩,还得堵住所有人的嘴。到那天,别说一个江一眠,就是十个百个好看的男人,都任你玩!”   他松开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瞥着秦霄,冷漠又狠绝,“目前看来,你还没有这个能力。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秦卫国走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秦霄,和他一身的血腥气。   白衬衣底下是皮开肉绽的伤口,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鲜红瞬间在绷紧的纯白布料上晕开,很快他的背上开满了血色花朵。   妖冶,又诡异。   *   江一眠回到房间,一身轻松。   他脱掉风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然后径直朝浴室走去。   不得不说秦卫国在江一眠吃穿用度这方面,从没亏待过。江一眠进秦家八年,从没住过佣人房,这间小套间,还是当初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   也难怪佣人们私下猜疑他明面上是管家,其实说不定是秦家二少爷。   对此,江一眠每次都笑着解释说,“怎么可能。老爷只是心善,见我可怜吧。”   在江一眠的心里,秦卫国慈爱仁善,给了他如山般的依靠。让无父无母的他,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江一眠进了浴室,看了一眼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然后自顾自脱去衣物。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秦霄受罚的时候守着他,心里莫名畅快。   前世,秦霄每次做错事,秦卫国会将他拎进地下室,江一眠就在门口守着,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的鞭挞声和惨叫声。待秦卫国出来,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一眠啊,你一向乖巧懂事,可别学他,更不能纵着他。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怕。”   江一眠从没见过秦卫国在地下室收拾秦霄时的模样,他只是觉得每一位父母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就像他的父亲,也希望他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家,为此也会逼着他练琴,只是他有天赋又勤奋,所以从不让父亲操心。   他想,秦霄或许就是那个没天赋的人,可秦卫国却不愿放弃。   所以前世,关于秦霄长期受罚这件事,江一眠无法劝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所谓虎毒不食子,他相信秦卫国只是一时气急,不是真的对秦霄那么狠心。他只能默默照顾秦霄,爱护秦霄,提醒他尽量不要犯错。   他曾想过,如果自己替秦霄受苦,秦霄会不会快乐些。可惜,秦卫国从来不那样罚他。即使他有错,秦卫国也只是言语上责怪一番。   这让江一眠一度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帮不了秦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舔舐伤口堕入深渊。慢慢地,这种想法就变成了深深的自责。以至于后来秦霄在他面前撕掉伪装,变成可怕的魔鬼,他也始终认为秦霄变成这样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直到在那个雨夜被秦霄扔出别墅,他才彻底醒悟。 第11章 大梦想   花洒打开,水还没热,江一眠就站了过去。   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他本就怕冷,此刻清瘦的身子抖得厉害。   闭上眼,仿佛又身处那个数九寒冬的雨夜。   他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肢,艰难地往前爬行。爬着,爬着……   水温逐渐变热,傅承焰笑着蹲下,将他抱进了怀里,再也没让他经历风雨。   他冷漠的心,被傅承焰捧在掌心仔细地捂着,他残破的身子,被傅承焰如珍似宝地吻过每一寸。   他想,前世的自己应该是幸福的,倘若没有那一场大火。   江一眠睁开眼,把湿发往后捋,就着洒下来的热水搓了把脸。   其实重生后,他想过无数次,如果前世那场大火没有发生,那天晚上他会如期见到推掉所有工作西装革履回到家的傅承焰,单手背在身后,藏着礼物,一步一步走向坐在花园里的自己。   礼物或许是情侣装。   因为在结婚纪念日前一个月,傅承焰曾跟江一眠说过他有一个大梦想,不知道江一眠能不能赏脸帮他实现。   江一眠随口问是什么。   傅承焰说,他这辈子还没认真谈过一回恋爱,他也想像街上的年轻情侣一样,和江一眠穿一次情侣装。   当时江一眠只笑了笑,说他幼稚。   其实江一眠不仅觉得他幼稚,还觉得他在扯淡。他风流多情,浪荡成性,在抱自己回家前上过无数男人,他没谈过恋爱?江一眠半个字都不信。   花洒关掉,江一眠用毛巾擦身体。   其实现在想想,他还是不相信傅承焰那句话。不过他可以理解傅承焰为什么会这样说。   傅承焰与江一眠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他们做尽了夫妻之间的所有亲密事,却连情侣都不是。跟江一眠做些普通情侣之间的日常小事,他称之为大梦想。   显然,对别人来说每天都在经历的事,却成了傅承焰无法企及的奢望。   其实,他只是想让江一眠跟他谈一场恋爱。   这样的心意,应该被理解。   江一眠套上黑色浴袍,打开浴室门,携着满身水汽走出去,坐到书桌前。   他想,那日傅承焰给他展示完礼物后,一定会在他身后单膝蹲下,从轮椅后面抱住他,然后在耳边不正经地笑着问,“要礼物还是要我?”   江一眠会淡然一笑,“先吃饭吧。”   然后掰开他的手,制动轮椅朝餐厅滑行。   傅承焰会在他身后无奈笑笑,“不是吧?我还以为你会说都要呢。”   然后快步跟上来,“夫人,你慢点儿,等等你先生行不行?”   江一眠红了眼眶,泪水在浅棕的眼眸里打转。他捋了捋凝着水珠的湿发,身子后靠,仰头望着天花板,努力压下快要决堤的眼泪。   十几秒后,他恢复平静,坐直身子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提袋,拿破仑酥的香甜气味扑鼻而来。   江一眠拿起一块,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他想,再多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发现自己已经对傅承焰动了心。   他一定会试着去爱傅承焰,让他所有的大梦想和小心思都得偿所愿。   *   昨天秦卫国让江一眠不用去公司,不知是出于对舆论的考量,还是另有安排,江一眠也猜不准。   前世,秦霄和他的关系被爆出来,都是两年后了。那时候秦卫国身体有点小毛病,知道后大发雷霆,气得进了医院。出院后他就要将江一眠送走,被秦霄拦了下来。   之后秦卫国就与江一眠生疏了,也就是这段时间,秦非受到了重用,在集团内与秦霄分庭抗礼。   现如今关系提前曝光,江一眠虽然否认了,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他知道秦卫国不至于像前世那样把他送出国,但他也能猜到秦卫国心里多少会不舒服,与秦霄短暂的分开是必要的。只是他不确定秦卫国会让他去哪儿,但不论去哪儿,他今天都得先去一趟傅承焰的公司,把方巾还给他。   江一眠从衣柜里清一色的黑风衣中随手拿了一件,套上,出门。   刚走到楼下就被大管家李向明叫住,“老爷叫你,在茶室呢。”   江一眠顿住脚步,隔着风衣口袋摸了摸里面折叠整齐的方巾,“有说是什么事吗?”   李向明摇头,“只说有事要和你商量,具体的没说,我也不敢问。”他拍了拍江一眠的胳膊,“别怕,老爷向来是心疼你的。何况这事也不是你的错,老爷心里清楚。再说还有我呢,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的。”   “谢谢李叔。”江一眠道谢后就快步上楼,去了茶室。   茶室里,秦卫国正坐在功夫茶桌后打电话。   江一眠站在门口安静等着,听起来好像是津海项目出了点问题。   秦卫国挂了电话后,叫他进来。   “一眠啊,津海项目有点麻烦事儿。我想着,你就替我去一趟吧,等开学再回来。正好也借此机会让你和秦霄分开一段时间,让他冷静冷静。”   江一眠应是。   秦卫国起身走到他身旁,又说,“放心,你不要有压力,做得好与不好我都不会怪你。就当是出去散散心,这些年你在那个逆子身边,受委屈了。”   江一眠没想到秦卫国会是这样的态度,连一丝不悦的神色都没有,与前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他摇摇头,违心地说了句,“不委屈。”   为了让秦卫国宽心,他又接着说,“老爷也请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好啊,哈哈哈。”秦卫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从茶室出来,江一眠就回屋收拾东西,来接他的人已经把车开进别墅了。   津海项目审批通过后,各项证书已齐备,资金划转也进得很顺利,眼看临近开工日期了,建材却出了问题。   这次去的不止是江一眠一个人,还有此时等在楼下接他的项目副经理张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算是秦氏集团的老人了。   如果不是秦卫国让秦霄去负责津海项目,项目经理的位置,已经是他的了。   但秦霄是集团继承人,他在这位置只是轮岗,待不长。等他一调岗,张源自然而然就会升上去了。   江一眠与他礼貌打招呼,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坐上后座,车子便缓缓驶出别墅。   “江管家吃早饭了吗?”张源嗓门洪亮,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没吃我这儿有包子,来点儿?”他扬了扬手里的几个大包子。   江一眠正刷着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关于傅承焰的热点推送,他顿了一下婉拒道,“谢谢,我吃过了。”   其实他没吃,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包子。   他大拇指摩挲了下手机屏幕,最终没有点进那条标题看起来像是桃色新闻的推送提示,转而锁了屏礼貌询问张源,“张经理,能开窗吗?”   “能啊,这有啥的。”张源叼着包子,爽快关掉冷气,打开车窗。   江一眠长呼一口气,靠着座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沿街风景。   他把手插进衣服口袋,指腹轻轻捻着折叠整齐的真丝布料,眸色有些黯淡。   这方巾,只能改日再还了。 第12章 津城   此刻,车里的江一眠想着傅承焰。而秦霄,正在想着他。   书房内,形容颓然的秦霄立在窗边,他双眼猩红,后背的血迹莫名可怖。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子驶离,直到完全消失,都没有任何动静,仿若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半晌之后,他才哑着嗓子阴沉出声,“江管家,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呢?你生来、就该爱我。”   *   津海项目位于津城,靠近海边,是秦氏集团倾力打造的城东富人区,与燕城相距一千公里。   张源健谈,一路上也不寂寞,与江一眠谈天说地,累了就两人换着开,到津城时已经是深夜了。   两人匆匆找了个酒店下榻,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赶到项目上。   张源作为项目副经理,在项目前期准备工作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进去就忙得分身乏术,建材的事就理所当然地落到江一眠头上。他其实也不是没精力管,是管不了,总感觉这事儿很棘手。搞不好,会牵扯进去很多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可不想掺和。反正秦老爷点名把江管家这个小年轻儿送过来,他总不能让人干闲着,得给人表现的机会不是。   江一眠也看出他逃避的态度,所以进了项目后,就直接去了现场存储建材的场地。   只是前世江一眠此时已经进了特训基地,根本没有参与这件事,所以现在他毫无头绪,只能先了解情况,再做打算。   到了存储场地,江一眠仔细查看了这一批的建材,结构材料,专用材料,装饰材料,果然如猜测的那样,全都不合格。   然后他又打车去了仓库,毫无例外,所有的建材都如此。   建材出问题这件事,一开始是有人匿名给张源发了邮件,发件人在信中表明自己无意间发现钢材不合格,希望总部能派人来彻查此事。对方不敢表明身份,说明这项目里不干净。目前知道这事儿的只有秦卫国张源还有自己,剩下的,就是项目里这几千人中的一人。   对方为了自保断然不会露面,江一眠也不会主动去寻这个人,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而且这偷换材料的人,明显还憋着大招。工程偷工减料,一旦开工,有人去建设局举报,轻则罚款停工整顿,重则吊销资质追究刑事责任。   这事儿可大可小,绝不能掉以轻心。   江一眠突然有些不明白秦卫国为什么要将这件事交给他处理,还说做不好也没关系,就当是散心。   现在这情况已经堪称十万火急了,就算暂时不追究建材相关人员,直接重购建材,光生产和运输都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还不算过程中那些繁琐的流程。如今项目的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三天,就是定好的开工日期。   开工日期后延,就意味着巨大的损失。   江一眠对津海项目的资料早已烂熟于心,他在脑海中粗略计算了一下,项目总建筑面积五百万平方米,延期一天损失就高达两百万。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能让他散散心的事。   秦卫国究竟是希望他处理好这件事,还是希望他把事情搞砸?江一眠有些摸不透。   他一直觉得秦卫国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所以心里是敬重他的。但这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表面上看来,秦卫国是不想给他压力,包容他,疼爱他。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江一眠是死过一回的人,他知道秦卫国虽对他好,但绝不是毫无底线的好,不会天真到觉得这件事也是可以不作为或者随便犯错的程度。   秦卫国虽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慈爱,但江一眠见过前世他要送走自己时的模样。这一世,与秦霄的关系曝光,虽是主动出击扭转了局面,但他的心里一定已经扎了根刺。往坏一点想,或许把自己送来津城,就是他的一步棋。   可他是秦氏集团的掌权人,想怎样处理一个管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至于如此处心积虑吗?   江一眠有些不解,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算了,他也懒得琢磨了。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是为了留在燕城,还是为了报答秦家的养育之恩,他都必须将此事解决。   “检验材料的书面记录有吗?”江一眠摘掉劳保手套,语气平和地问站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仓管。   “有的有的。”仓管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您稍等,我马上去取。”   仓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但见着江一眠就不自觉地用了敬语。倒不是他巴结人,心虚才是真的。这可是集团总部下来的人,当面查出了这批建材有问题,检验和入库自己都参与了,怎么看都脱不了干系啊!   再加上这年轻人虽然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但总觉得有点冷嗖嗖的,让本就心虚的他更虚了。   想到这里,仓管翻着资料的手都有些哆嗦。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从桌上的文件栏里翻到了记录,连忙递过去。   江一眠接过来扫了一眼,签字的人叫闻远。   “闻远,现在在项目上吗?”江一眠问。   仓管摇头,“他前两天受伤了,您要找他的话,得去津城第一人民医院。”   “工伤?”   “不算不算,他那哪儿能算工伤啊。”仓管本想笑笑,缓解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但看江一眠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就不敢笑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在酒吧玩嗨了,为了那点事儿动了手。不是我背后嚼舌根啊,这事还真怨不得别人,有主的花儿那是碰不得的呀!”   江一眠后面又询问了些情况,临走前跟仓管言明厉害,若此事走漏风声,只能是他开的口,责任也是他全担。仓管吓得连称不敢。   之后江一眠又去了办公区和工人宿舍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位年纪轻轻的总监理工程师。   虽说前世江一眠后来与闻远有交集,也算了解他,但不论此事与他有没有关系,他都是事件的中心人物,又伤得这么巧,谨慎点总没错。   从项目上出来已经临近中午,江一眠看了下腕表,十一点十分。   下午探望病人不吉利,为免犯人忌讳,江一眠买了个果篮,在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 第13章 等得起   十一点半,江一眠提着果篮走进医院,顺着导向标识进了住院部,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有些胃部不适,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些。   医院对江一眠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反感。   前世成为傅夫人的第一年,每隔一段时间傅承焰就会带他到傅家私人医院检查残肢的情况。后来,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开始抗拒各种检查和治疗。   为了照顾他的病情和心情,除了必要的时候傅承焰才会哄着他来医院。其他时候,都是傅承焰在家给他做按摩护理和清创换药。   电梯到了,这个点儿下行的人很多,江一眠等所有人下完之后才走进电梯。他按下十三层,电梯门快合上时,有人喊了一声。他顺手打开。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病号服的老太太坐着轮椅进了电梯。   紧接着一个七旬老人慌忙追了过来,温声指责她怎么一个人走了,也不等等他,万一遇到意外怎么办。   老太太面冷嘴硬,说她只是腿废了,手还在人还能动,不用他瞎操心。   江一眠心中隐隐作痛,询问楼层后,帮他们按了十二层。老爷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心情完全没受影响,握住轮椅推手笑着跟江一眠道谢。   他曾经也是这般嘴硬,对最爱自己的人说着冰冷无情的话。   傅承焰那时的心有多疼,他不知道。因为他每次见到傅承焰时,都是笑着的模样。步态悠闲,语调轻佻,一脸不正经地逗他笑。   出了电梯,江一眠想起来傅承焰也有过正经的时候。记忆里,就那么一次。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傅承焰一边熟练地替江一眠清理腐肉,一边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眠眠,你说要是易地而处,你会不会照顾我?”   江一眠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压根不想搭理他。   “你不会直接离婚把我扫地出门吧?没了腿,也没了夫人,这可太惨了,我受不了。”傅承焰垂眸笑着,目光一直都在他残端血红的创面上,“你可不能那样对我,会要我命的。”   江一眠看着蹲跪在自己身前自说自话的傅承焰,直言不讳,“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空气突然凝滞了,傅承焰手上的动作依旧娴熟流畅,他将脓血除尽,用双氧水冲洗创面,仔细又轻柔,江一眠都不觉得有多疼。   他将残端包扎好后,才抬眸笑眼弯弯地看向江一眠,“眠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一眠没正面回答,只说,“你应该知道,当初我选择跟你回傅家,并不是因为……”   “两年了,你爱过我吗?”傅承焰打断江一眠,收了吊儿郎当的态度,眸色缱绻地看着他,“哪怕一次。”   江一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了那双含情的眼睛,“没有。”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几秒之后,耳边响起傅承焰一贯的笑声,“我就知道。我夫人这么带劲儿,怎么可能轻易征服?”   他起身推着江一眠走向庄园里的人工湖,沿岸徐行。微波粼粼,垂柳依依,傍晚的霞光落在两人身上,高大的身影颇显落寞。   可他说出的话却始终带着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不过没关系,这一生还长,你先生我,等得起。”   那是傅承焰唯一一次问江一眠这样的问题,之后他再也没问过,但却越来越会爱人。   江一眠此刻胸口又闷又疼,停住脚步,单手撑在墙上,额角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提着的果篮似乎也变得异常沉重。   走廊内人群来往,时不时有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停在他身边,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都一一道谢说没事。   许久之后,江一眠才缓过劲儿来。一看腕表,十一点五十五。   他挺直湿润的脊背,提着果篮,面色平静地迈向走廊尽头的病房,敲门,进屋。   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头上裹着纱布,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正在看书,对江一眠的到来完全没在意。   “隔壁床的病人出去散步了。”他随口提醒。   江一眠扫了一眼他床头的牌子,走过去,将果篮放到医用床头柜上。   “看来是找我的。”闻远头也没抬。   闻远,二十八岁,一身书卷气,是津城最年轻的金牌监理。两天前在酒吧搭讪一姑娘,被那姑娘的男朋友开了瓢。现在正靠在病床上一本正经地看书,全英文的通用项目管理书籍。   这感觉不太对。   江一眠看了眼他头上染血的纱布,礼貌伸手,“闻总监,你好。”   温和干净的嗓音让闻远不自觉地挑眉看了他一眼,真好看。   可惜了,心术不正。   闻远心中暗自惋惜,同时又很无奈。   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都进医院了还不放过他。算算这是送上门的第几个男人了?好像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他着实记不太清。   算了,懒得周旋了。这样心怀不轨的花瓶,直接拒绝了就好。   闻远收回视线,语气不咸不淡,“你走吧,我对你没兴趣。”   这话是江一眠没想到的,但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收回手,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闻总监好像误会了。”   “没什么误会,麻烦你转告你身后的人,别再来骚扰我了,谢谢。”   “其实我这次来……”   “请你出去。”闻远合上书,下逐客令。   江一眠看他头上的伤也不轻,便没打算再与他解释,“行,我走。你别激动。”   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江一眠从医院里出来,消毒水的味道终于散去,他深呼一口气,穿越人行横道,进了医院对面的快餐店。   医院附近的餐厅,到了饭点就是人山人海。江一眠选了餐走向仅剩的一个靠窗坐位。   一份咖喱鸡饭,一份番茄蛋汤。   吃的时候,江一眠一直在琢磨闻远。   闻远他是认识的,只是前世两人有交集的时间线比现在晚,且只是短暂地共事了一段时间。按照前世对闻远的一点了解,他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应该不是一个轻佻的登徒子才是。   方才他不由分说地误会自己的来意,说明他最近深受这方面的困扰。只是谈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看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吃完饭江一眠就回了项目上,同事们都很友好,没人议论他和秦霄的事。初来乍到,虽说职位是项目经理助理,但听张源说他是秦老爷点名送过来的,大家都当他是上面下来的钦差大臣,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种虚浮的感觉江一眠其实很不喜欢,不过既然答应了秦老爷,人也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张源倒是没把江一眠当外人,在自己办公室里边给他辟出了一半的位置。   等到下班了,也热情地稍他回酒店。   “张经理,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个地方。”项目门口,江一眠婉拒张源。   “去哪儿啊?”张源问。   “盛煌酒吧。”   “闻远出事的地儿?”   “嗯。”   “你去那儿干嘛呀?”   “了解下情况。”   “啧,你这白白净净一小伙子,我可不放心。上车吧,我陪你。”张源笑呵呵地拉开车门,“把我当一司机就行。”   江一眠笑笑,领情上了车。 第14章 咋回事   酒吧内,张源在前面开路,江一眠跟在他身后。   闪烁的灯光,爆裂的鼓点让江一眠的心脏有些心律失常。   前世他替秦霄扫除障碍,出入酒吧夜场都是常态。可自从他嫁给傅承焰后,就再没去过这种喧闹的地方。   他本就喜欢安静,如果忽略残疾的双腿,也算过了几年岁月静好的日子。如今再次进入这种场所,真的很不适应。   说实话,以前他虽然也不喜欢声色场,但不至于这么难受,现在倒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江一眠穿梭在躁动的男男女女之间,摇头笑笑,当真是傅承焰把他养娇贵了。   两人终于挤到了吧台,张源要了两杯鸡尾酒,与调酒师随意攀谈起来。   “前两天你们这儿发生了点事儿,你知道吗?”张源这大嗓门在这震耳的音乐里都差点喊破嗓子。   “知道啊,那天我在上班。”年轻的调酒师动作熟练地调酒,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江一眠身上,答得心不在焉。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方便说说吗?”张源将小费递了过去。   调酒师这才正眼瞧他一下,将小费收进小马甲的口袋里,推过来两杯调好的鸡尾酒。   “那位客人不喜欢女人,”调酒师俯身凑过来,“他是故意找揍的。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的,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会主动招惹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张源不解,心说他该不会是胡诌的吧。   调酒师笑,看着江一眠说,“因为,我们gay身上都有共性。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别人看不出来,但gay一定看得出来。”   张源打量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太信,总觉得他在瞎扯淡。   但江一眠信。   倒不是他这些说辞,而是结合闻远在医院的反应和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目前看来是有人知道闻远的性取向,所以投其所好。   不过闻远不喜欢女人,这倒是江一眠前世不知道的。   “当时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江一眠问。   调酒师又往他面前凑了凑,笑着说,“有啊,有个男人,骚得很,直往他怀里钻。而且那天,那位客人的酒里加了料。”   江一眠看了调酒师一眼,他连忙又接着说,“当然不是我加的,我调的酒怎么可能有问题?是那骚货加的。那位客人喝了没多久就受不了了,起身要走。没走几步就碰到那对情侣,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姑娘的男朋友抄起酒瓶就砸了他的头。”   “没报警?”张源闷了一口酒问。   “没有,双方都没有。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江一眠手指摩挲着酒杯,绚烂的灯光打在杯身,又映入他浅棕的眸子里,灿若星辰惹人迷醉。   “这位帅哥,怎么不喝?”调酒师问。   “戒了很多年了。”江一眠随口答。   “很多年?”调酒师笑,“你才多大?”   “嗐,早知道你不喝酒,我就不给你点酒了,整点儿饮料得了。”张源说。   江一眠摆摆手,“没事。”   趴在吧台的调酒师一直看着他,笑意不纯,“看你这么小,该不会还是未成年吧?”   “哎你可别打他主意啊。”张源连忙起身挤了过来,和调酒师面对面,江一眠适时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人家是正经孩子,跟你就不是一路人。”张源接着说。   “行,那问个名字总可以吧?”调酒师目光再次投向江一眠白净好看的脸,笑着问,“我叫何湛,你呢?”   “哟,这谁啊?”没等江一眠答话,就走过来一个红发寸头衣着花哨的男人。   是谢家的二世祖谢昀。   “原来是秦霄的贴身——姘头啊。”谢昀双手插兜,靠在江一眠身侧,脸上的讥笑和他的子弹头耳钉一样晃眼。   这位谢家的小少爷与秦霄是死对头,又是同龄,从小到大都念同一所学校,且同一班级。堪称阴魂不散。   前世江一眠结束特训回来,替秦霄收拾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谢家这座高楼在商场上是如何一点点倾颓崩塌,谢昀是怎样一步步自取灭亡的,没人比江一眠更清楚。   这一世,江一眠的目标不是他,自然懒得与他口舌之争。   可谢昀不是省油的灯,见江一眠不理人,他又接着嘲讽,“秦霄搞了你都不敢承认,你还上赶着为他做事呢?你说你也是,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反正都是卖屁股,不如来我家的场子里做做?起码把老板们伺候高兴了,还能混个小情人当当,这辈子也就吃穿不愁了。怎样,考虑考虑?”   这话着实太难听,张源和何湛都听不下去,只是何湛不过是个调酒师,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   但张源却没什么顾忌的,谢家本就是靠娱乐产业起家,后来入驻地产行业,与秦家争夺项目向来是不折手段。包括津海项目这块地,当初也是争得头破血流。他为秦氏集团办事,自然不会给这位对家的没用少爷什么面子。   “谢小少爷,你这话没凭没据的,可不兴侮辱人啊!我们大少爷与江管家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这一点早就澄清了。你与其在这儿满口喷粪,不如担心担心谢大少现在是不是正在来抓你的路上!”张源说完就挤到两人中间,使眼色让江一眠走。   他身形本就胖,中间的距离又很短,为免挤着江一眠,他只能往谢昀那儿挤,一屁股将人撞得连退几步。   谢昀顿觉冒犯,而且他生平最怕他大哥,也最讨厌别人拿他大哥压他。此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怒火直冲脑门,抄起身侧的高脚凳就朝张源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何湛来不及喊出声,意料之中的嚎叫声没有响起,实木凳子的碎裂声在震耳的音乐声中毫无存在感。   张源回头张大了嘴巴,心悸之余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纤细白嫩的手肘竟能替自己挡下这重重一击。   同样震惊的还有何湛和谢昀。   此时有不少人发现了动静,都纷纷侧目,朝他们看了过来。音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可谢昀怒气上头顾不了那么多,啐了一声“妈的”,又抓起一个高脚凳砸了过来。   江一眠脚尖迅速一点,握住从地上飞来的凳腿,一个闪身,尖锐的断裂面就抵住了谢昀的咽喉。   这一次没等凳子落下,谢昀的动作就顿在了半空,喉间一阵刺痛。   刺得不深,只冒出一点血珠。   但疼痛感很明显。   要不是这疼痛提醒着谢昀,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向来都是他揍别人,这次揍人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被别人给制住了,这可是头一遭。   何况制住他的人还是江一眠。   那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江一眠哎,怎么可能?   江一眠向来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这么多年谢昀拿秦霄没办法,但欺负江一眠却是易如反掌。   可眼前这个眉目冷厉,挨了一凳子非但纹丝未动,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制服自己的人,是江一眠,却怎么也不像江一眠。   谢昀僵着手举着凳子,放下太怂了,不放又怕他真刺进去。只能愣愣地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江一眠那双冷厉的浅棕色眼睛。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恐惧的时候会放大,委屈的时候会发红,疼痛的时候会有淡淡雾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不寒而栗。   莫名其妙地,他就这样被江一眠的眼神给镇住了。   “谢昀,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我劝你以后别这么任性。”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江一眠和张源离开很久之后,还萦绕在谢昀耳边。   他不明白,短短几天,江一眠不仅眼神变了,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明明跟自己是同龄人,以往说话也都是温声细语的,这次怎么说出的话却是一副大家长的口吻?   这一反常态的语气,莫名瘆得慌,都快让他怀疑是他哥上身了。   谢昀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抹了一把喉间的血珠,才反应过来刚才想太多,完全没发挥好,居然被江一眠给装到了。   操!   不过这才放假几天,江一眠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变了。   到底是咋回事?   那一凳子下去他竟然没哭,还能反击。   着实想不通。   难不成他最近学了跆拳道? 第15章 习惯   从酒吧出来,一上车张源就直奔最近的药店。江一眠说没事,他却跟没听见似的直接买了最贵的跌打损伤药,塞进江一眠的怀里。   然后回到驾驶位,一边开车回酒店,一边叮嘱他这药怎么用,其他时间都在骂谢昀那个王八羔子。   回酒店后,江一眠将药盒随手放在电视柜上,然后进了浴室。   红肿而已,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哪里用得着上药。   不过在酒吧遇到谢昀,江一眠心里有了底。   这位二世祖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津城,他一旦来了,不搞事就不是他谢昀。   闻远被男人纠缠,还有建材的事,说不定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从浴室出来,有人敲门。   江一眠一开门,张源就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屋。   “江管家,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知恩图报。在酒吧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凳子,我现在估计都躺在医院里了。”   他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茶几上,一边碎碎念,“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反正我都买了一点儿,你挑着吃。还有这牛奶,泡这燕麦片,挺不错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瞥到了电视柜上的药盒,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未拆封,“哎你怎么没用呢?那药店的小姑娘说这药特别好,抹了明天就能消肿。是不是不方便?来来来,我帮你。”   他边打开药盒,边朝江一眠走来。   “不用了张经理。”江一眠拿过他手中的药膏,“我自己来就行。”   “那好。”张源憨厚一笑,“你快抹抹,明儿就好了。”   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药膏,江一眠只好老实抹药。   “嘶,看着都疼。”张源皱眉凑近了些,“我是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本事,看起来就跟练家子似的,但你明明又细皮嫩肉的,这着实把我给惊呆了。想想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也跟你一般大,可要成绩没成绩,要能力没能力,其他方面更是别提了,整天就知道窝在家里玩游戏,身体都窝垮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看着就没朝气。我让他早晨出去跑两步吧,还嚷嚷脚疼。再让他去吧,就跟我大吵一架,还说什么早起运动就是我吃饱了撑的在变相折磨他,想让他早死,真是气死我了!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身材成了我这个样子,一身毛病,他就知道后悔了……”   他说起来就没完,江一眠也不烦,擦完药洗了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唉你说说,你到底是不是练过啊?”张源坐在沙发里,看着身旁慢条斯理削苹果的江一眠,“你这师从何处啊?一身本事,却连皮肤都没糙一点儿,这可以啊。”   江一眠笑笑不答话。   张源自顾自说着,“其实以前我有想过把儿子送去参军,后来冷静下来一想,我还是怕他受不了那个苦。部队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啊,那训练起来得脱几层皮。唉,说到底还是我心软,心疼他。”   “吃苹果。”江一眠将削了皮的苹果递给他。   张源接过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着话,“我看你这身手是真不错,那速度,那反应能力,不如我把儿子也送去历练历练,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压压他的臭脾气,反正放暑假了,他在家闲着我看着是真心烦。”   江一眠用纸巾仔细擦着水果刀,并未答话。   张源还在继续,“哎江管家,跟我说说呗,你这身手是在哪儿学的啊?”他一边啃苹果,一边盯着江一眠有些淡漠的侧脸。   闻声,江一眠侧眸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冰,“你不会想知道的。”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张源与他对视两秒后,突然觉得眼角余光瞥见的那把水果刀的寒芒太过刺眼。   张源不自觉移开视线,干笑两声后又不死心接着说,“没事儿,我都下定决心了。玉不琢不成器,我高低得让他挨顿收拾,不然学不好还整天跟我抬杠。其实我也知道,去什么道馆啊武术俱乐部啊肯定能强身健体,也肯定会吃苦,可那再苦能有部队苦?”   “张经理,”江一眠合上水果刀,看向他,“教育孩子的方式有很多种,唯独别把他推向深渊。”   江一眠顿了顿,又说,“道理讲清楚,言明厉害,然后尊重他的意愿。也给他一个对自己言行负责的机会。”   看着江一眠认真的神情,说起教育孩子时一副大人的口吻,张源突然有些恍惚,觉得他那双浅棕的眸子里似乎涌动着浓重的岁月感,根本不像是一双十八岁孩子的眼睛。   可他明明就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啊,他跟着大少爷出入秦氏集团,算起来自己也认识他很多年了。不过也确实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那身手就更没见识过了,仔细一想也有可能是自己以前没和他这样接触,不太了解他,何况在秦氏也遇不着今晚的那种情况。   “嗐,我就是问问。你说得也有道理,不去就不去吧,我改天给他找个暑期工的活儿干干,免得他在家无所事事碍我眼。”张源笑着起身,“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注意伤处别碰水啊。”   江一眠点头,起身送他。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回头说,“以后有啥难事儿尽管来找我,毕竟我跟项目上的人熟,你不好出面的就交给我。”   江一眠礼貌道谢。   其实他救张源只是举手之劳,并非是为了以后方便办事。就算张源一直明哲保身,他也有办法把调查进行下去。不过张源能不再逃避,主动站出来帮忙,是好事,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张源走后,江一眠倒了一杯开水搁在床头柜上,然后上床。   忙了一天,此刻靠坐在床头他才有空刷刷手机。一打开又看到持续了几天的热点推送。   #傅家掌权人回应与顶流费洛的恋情   江一眠犹豫再三后,还是点了进去。   里面铺天盖地的新闻被傅承焰霸了屏,还有零星几条关于费洛的,配图是两人在酒店内的合照,费洛穿着浴袍靠在傅承焰的肩头,笑得很甜。   江一眠看了一眼,然后点进一条视频,男人熟悉的笑映入他的眼眸。   “他们说得没错。”   “我喜欢新鲜的东西。”   “一个月。”   “我从不考虑别人怎么想。”   ……   二十六岁的傅承焰,离自己好近,又好远。   江一眠有些难受,但又坦然接受。   傅承焰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好的坏的,浪荡的痴心的,他前世都见识过了。   如今只是陪着傅承焰再成长一遍,没什么好扭捏的。   画面停留在傅承焰的笑容上,江一眠熄了屏幕,把手机放在枕边,喝了一口温水,身体滑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开灯睡觉是他的一个习惯。   为秦霄出生入死的那些年,他的精神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睡眠向来很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他瞬间清醒,条件反射地迅速做出反应动作。   但那时候他是不会开灯睡觉的。   因为黑夜,能让他时刻保持敏锐。   后来成了傅夫人,新婚夜,他和傅承焰第一次同床共枕,事后傅承焰收拾干净,等他睡着后抱他,却被他在黑夜中快速而精准地扼住了咽喉。   “不是吧夫人,玩儿这么大?”傅承焰笑着艰难出声。   闻声,江一眠松开手,侧过身背对他,嗓音温和却冷淡疏离,“夜里别乱动,黑暗里我没分寸。”   “那可不行,我这人睡觉不老实。”傅承焰再次从后面抱住人,在他耳边笑,“以后我们开灯睡,免得你谋杀亲夫。”   前世的回忆在脑海里反复浮现,睡意朦胧的江一眠不自觉地将枕边的手机摸进掌心,按在胸口。   夜里,他又梦到傅承焰了。   梦到新婚夜傅承焰被自己掐了脖子后打开灯,又缠了他好久。   说是得让江一眠找找感觉,记住自己先生的气息,免得到时候又忘了他已经是傅夫人了。 第16章 好苦   有了张源帮忙,事情进展得快了许多。翌日一早,江一眠就接到了闻远的电话。   是一个道歉电话。   江一眠淡淡说着没事,对方邀请他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一为当面道歉更有诚意,二为张源说的建材的事想跟他谈谈。   挂了电话,江一眠取出衣柜里干净的黑风衣,套在深灰的长袖衬衫上。然后将叠好放在柜子里的真丝方巾,习惯性放进风衣口袋。   下楼后,他在酒店餐厅吃了简单的早餐,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   津城靠海,夏天是有些潮热的,可这对向来怕冷的江一眠来说,正合适。   他裹着风衣望向车窗外无垠的海面,海滨路清晨的风带着湿气吹拂着他的额发,司机大叔不由得从后视镜里频频打量这个漂亮青年。   “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津城本地人吧?”司机笑呵呵搭话。   好看的人无论男女,谁不想接近呢?哪怕只是闲聊几句,也能让堵车时的烦躁心情莫名变得很享受。   “嗯,我燕城的。”江一眠视线落在道旁的一排桂花树上。   时值盛夏,花还没开,叶子郁郁葱葱的。   “来津城上学?”   “不是。出差。”   司机嚯了一声,称赞道,“这么小就参加工作了?厉害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像你这样踏实的。即使毕业了,都得先玩个痛快,哪有立马参加工作的。”   他很能聊,江一眠耐心地听着,也不答话。   只是在这满是桂花树的车道里行得越远,他的思绪就越飘忽,以至于后面司机还说了些什么,江一眠慢慢就听不清了。   许久之后,司机连喊几声“小伙子”,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第一次来津城。”司机也不在意他的走神,继续和他热络地聊着。   江一眠喉结微微滚了一下,“不是。”   津城他前世来过一次,那是他和傅承焰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   金秋十月,傅承焰把他哄出来,说换个城市换个心情。   一路上江一眠都很抗拒,傅承焰驾车到了津城的海滨路,在落英纷纷中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可在他弯腰去抱江一眠时,却听到江一眠冷冷地说,“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我讨厌生日。”   他冷着脸拒绝傅承焰的浪漫邀请,金黄的桂花朵朵飘下,落在傅承焰的发顶,肩头,顺着臂膀的衣料滑到江一眠包裹残肢的空荡裤腿上。   “还请傅先生以后别再费心了,我不需要。”   傅承焰呼了口气,笑了一下,将人强行抱出来,放在车子引擎盖上,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吻他。   那一刻,江一眠很生气,却又无能为力。是他自己答应要做傅夫人的,傅承焰怎样对他都怨不得人。不论是以往做什么都会询问他的傅承焰,还是此刻强势掠夺他的傅承焰。他都没得怨。   不就是被强吻,他可以。   被一番粗暴地掠夺后,他开始回应。   闭着眼睛的时候,其他感官都异常敏感。他能感受到扣在腰间和后颈的大手逐渐放缓力道,能听见傅承焰含着他的唇发出的粗重气音,也好像从来往的车流声中听见了朵朵桂花飘落在身上和车上的声音。   记忆中的那个吻后来很温柔,很绵长,始终萦绕着桂花香。   江一眠已经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回的燕城,只记得那天他们就在津城接了个吻,然后傅承焰就送他回来了。   后来佣人不小心说漏嘴,他才知道傅承焰为了给他庆生,包了津城最高档的酒店,请了意大利最顶级的管弦乐团,还买了一艘豪华游艇,打算带他去看海上的日出。   然而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傅承焰再也没有自作主张替江一眠过过生日。   只是每年到了那一天,他会在江一眠的卧室里添一瓶黄灿灿的金桂。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说话了,只时不时地看向后视镜里江一眠的侧脸。   他垂眸抱着自己,神色黯然,浑身似乎被莫大的哀伤笼罩,让人不敢再多说一句,怕人就这样碎了。   到了目的地,江一眠下车都有些跌跌撞撞。司机确认他没事之后,停在路边目送他朝咖啡厅走去。   司机总觉得这个小伙子似乎与别的年轻人不一样,他的身上好像藏着巨大的悲伤,被漂亮的外表和温柔的性格掩盖着,让人看不清。   瞧着他略显沉重的瘦削身影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司机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咖啡厅内,闻远见着人进来连忙抬手打招呼。   江一眠也一早就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纱布,朝窗边径直走了过去。   闻远起身,伸出右手,诚心诚意,“江管家,抱歉。上次都是误会,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江一眠说没事,礼貌伸手,短暂握了一下就分开。   “请坐。”闻远招来服务生,问他喝什么。   江一眠点了一杯黑咖啡。   是傅承焰爱喝的。   其实他以前是不喝咖啡的,本就精神紧绷,喝了之后容易睡不着。后来嫁给傅承焰,过了一年多松懈的日子,才开始喝咖啡。   傅承焰每次都亲自上手,只准他喝白咖啡,而自己永远都是一杯黑咖啡。   那黑咖啡散发出的气味,江一眠闻起来都感觉不太好。不过反正是傅承焰喝,他根本不关心好喝还是难喝。   可几年后的某一天,江一眠突然想知道了,他问傅承焰,“黑咖啡是什么味道?”   傅承焰笑着答,“很苦。但我很喜欢。”   江一眠说,“今天我也喝黑咖啡吧。”他想尝一下,到底有多苦。   可傅承焰依旧递给他一杯白咖啡,不正经地笑,“我夫人可不能吃苦。”   坐在对面的闻远见江一眠垂眸看着桌面不说话,便主动开口,“真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要不是张经理昨夜来找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江一眠回神,抬眸看他,“不妨事,闻总监,我真的不介意。”   不过是一点小误会,说错有些严重了。   可闻远不这么想,他是真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把这么漂亮温柔的男人,误会成那些勾人的小妖精,还不由分说地将人赶了出去,可不就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想想自从知道自己性取向是男人后,这些年他的感情生活其实过得很寂寞。虽然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了,可他还从没碰过谁,原因是这么多年真没看上眼的。   而这位年纪轻轻的江管家来病房探望时,他第一眼是惊艳的,可误会了他的来意自然就失了兴趣,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昨晚得知误会了人,他悔得一晚上没睡着,熬到天亮就赶紧拨了从张源那里要到的电话。   好在对方态度温和,所以他顺势发出见面请求,顶着黑眼圈把自己收拾下,早早就来咖啡厅等着。   闻远现在看江一眠是哪哪儿都好,人漂亮,皮肤白,又温柔,气质也很好,他突然觉得自己单身这么多年真是没白等。   “对了,建材的事,张经理都跟我说了。”他看了人半晌才想起来约人出来不只是道歉,还有公事,“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有人投怀送抱,后来其中一个男人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是谢家送来的礼。能知道我的性取向,看来他们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闻远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但我一直想不通,谢家为什么非得给我送这礼。现在看来,建材的事很有可能就是谢家动的手脚。这样一来,我一旦收了这礼,以后出了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江一眠微微点头,“到那时,更换的监理单位,一定跟谢家脱不了干系。”   此时服务生端着黑咖啡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江一眠面前,“先生,您的咖啡。”   他礼貌道谢,然后垂着眸,用勺子慢慢搅动着。   “我了解谢昀,此事没个了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江一眠抬眸,“所以得麻烦闻总监尽可能地提供线索,帮忙找出项目内偷换材料的人。”   “没问题。”闻远一脸诚恳。   两人都不是擅长闲聊的人,话题一结束,空气就安静下来。   不过正好,闻远此刻可以一边品咖啡,一边品美人。   随着搅拌的动作,温度降下来后,江一眠也端起黑咖啡尝了一口。   好苦。 第17章 机会   江一眠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想起第一次喝咖啡,傅承焰问他喝哪种,他说喝一样的,免得麻烦。   傅承焰说,“那可不行,你喝白咖啡吧,不伤胃。”   江一眠胃不好,是新伤叠旧伤,常年吃止痛药和消炎药落下的病根儿,后来断了腿,吃这些药更是像吃饭一样。每次他胃疼起来就在床上缩成一团,傅承焰就整夜整夜地抱着他,不比他好受一分。   闻远见江一眠蹙着眉,忍不住关切地问,“不好喝吗?要不要换一杯?”   “不用。”江一眠说,“很好喝。我很喜欢。”   闻远会错了意,面露绯色,推了推银框眼镜腼腆道,“喜欢就好。”   江一眠没有察觉他的神色,沉浸在苦涩的回忆里,又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   后来闻远说了一些有关建材的情况,经手的部门和人员,包括运输路线,负责人等,每个人的情况都一一提供给了江一眠。   临走前,他问江一眠能不能一起吃个午饭,江一眠说忙,婉拒了他。   看着远去的清瘦背影,闻远恨不得立马拆了头上的纱布。   然后第二天,江一眠就在办公室遇到了头上贴着纱布块的闻远。   “江管家,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为上次的事道歉。”其实闻远并不擅长搭讪约人什么的,难免显得有些刻意。   昨天在咖啡厅江一眠总想着傅承焰,所以没察觉,此刻闻远发出的信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江一眠脾气好,也给他留了面子,“不好意思闻总监,我今晚有事。何况你都请我喝过咖啡了,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那明晚……”   “我最近都很忙,你也看到了。”   都这样说了,闻远再不死心,为免就太不懂事了。   可他偏偏就是个在感情方面不懂事的人,“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告诉我,我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就只是吃个饭。”   江一眠无奈笑笑,“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见着他的笑,闻远心跳瞬间就快了起来,脸上乐开了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好,好,我等你电话。等你。”   说完就一脸兴奋地离开了办公室。   江一眠没想到前世在其他项目上共事过一段时间的闻远,那个文质彬彬话少可靠的大男人,在感情方面竟是如此青涩。   他怎么会不知道闻远此刻的心思呢?他早已历经情。事,喜欢,暧昧,上床,这些信号他都懂。   闻远目前对他就是单纯的喜欢。   办公室人多眼杂,江一眠不好直接拒绝,而且他是真的没空,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跟人明说也不迟。   *   在张源和闻远的帮助下,江一眠又从档案室调了所有建材入库时留存的相应证明,查看了进场材料的性能试验报告,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江一眠在行政人事部查阅资料的时候,谢家应该已经做好举报的准备了。这种时候心里有鬼的人便能从考勤表上直观地看出来,有三个人已经缺勤两天了。   是时候逐一上门拜访了,如果他们识相没有跑的话。   江一眠不急,专门给他们留了跑路的时间。等安排好人处理场内和仓库里的不合格建材后,才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去了住在渔村的送样员佟鑫家里。这种情形下,没跑的,才是明智的。   这几个人的境况,属佟鑫最为特殊。两口子伉俪情深,奋斗几十年,妻子却在今年年初不幸患上肺癌,本该念大三的女儿这学是没法上了,付了首付的房子也低价卖了出去,可这些都不够昂贵的治疗费用。更别提家里还有两位高龄老人,多年的基础疾病长期吃药,还有一家人基本的生活开销。   也难怪谢昀会找上他。   其他两人的情况比佟鑫好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是病就是穷。在金钱的诱惑下,常人尚且不能保证不为所动,何况是至亲之人的救命钱。   砰砰砰——   江一眠礼貌敲门,手里提着来之前在村口买的一尾鲜活鲤鱼。   眼前的小院子很简陋,一个小平房,左侧两排用竹竿做成的晾衣杆,挂满了刚洗好的衣服,右侧棚屋里养了些鸡鸭,院坝和屋顶晒了些玉米和花生。   太阳很大,房门紧闭。   “佟鑫,我来之前已经做过全面的调查,我知道你送走了家人,独自留在村里。”江一眠语气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没有给人选择的权利,“你在等我,我来了,就是在给你机会。”   “开门。”他话音刚落,门开了。   中年男人面容憔悴,眼底乌青胡子拉碴,看出来已经失眠好些天了。   “我给你带了新鲜的鲤鱼,听说你手艺很好,你的家人都爱吃你做的红烧鱼,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江一眠笑了笑,拎着鱼进屋,屋内窗户紧闭,幽暗的空间里散发着丝丝霉味。   “今天天气好,这窗户可以开开,见见光。”他将鱼放在桌上,走向窗台。   身后的佟鑫不知何时手中攥了把斧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江一眠,无声靠近。   啪——   鲤鱼从塑料袋里蹦出来,掉到了桌子底下,正拼命扑腾着。   江一眠开窗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窗户。   阳光瞬间照了进来,佟鑫高高扬起斧子,面目狰狞。   “为了别人的利益,搭上自己的性命,我认为你不会这么蠢。何况,这鱼真的很新鲜,可惜你妻子和女儿再也吃不到了。”江一眠悠然转身,泛着冷光的斧刃在他凌厉的眉宇间停住。   “什么意思?”佟鑫情绪激动,又心虚惧怕,拿着斧子的手不住地颤抖,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把她们……怎……怎么样了!”   “这话该问你。”江一眠两指并拢拨开冰凉的斧刃,收了目光,恢复温和的模样。他走到桌旁,慢条斯理地捡起桌子底下奄奄一息的鲤鱼。   “从来都不是我把她们怎么样了,”他把鲤鱼重新放回塑料袋,“如果不是你行差踏错,就不会与挚爱分隔两地。你觉得你妻子独自一人与病魔对抗时会怎么想?”   江一眠把鱼拎过去,挂到佟鑫垂着的一只手里,“肺癌没得治,你尽力了,她知道。如果在最后的日子里,也要与爱人分离——”   前世的那场大火,突然浮现在眼前,江一眠眸色微黯,喉结滚了滚。   “我想,没有什么比这种痛苦更让人无法承受。如果你爱她,与其杀了我以命抵命,不如趁她还活着与她过好平凡却不可替代的每一天。”   哐当——   斧子落地。   佟鑫攥着塑料袋跪在江一眠脚边抱头痛哭,“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没想伤你,我……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我是没办法,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只想救她,对不起,对不起……”   前世江一眠替秦霄摆平过很多事,对付过很多人,只要不是纯粹的恶人他向来愿意给人机会。特别是面对弱势群体,每次秦霄下了命令,他只能阳奉阴违,上辈子的积蓄几乎全散了出去。   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只要能改,一切都不晚。   佟鑫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女儿成绩优异,房子也买了,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却被妻子意外的重病打了个措手不及。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眼看就要倾家荡产,这时候有人出来给他一笔钱,请他帮个小忙,重压之下的他岂能免俗?   江一眠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苦命人,有些人会抓住他给的机会回头是岸重新做人,而有些人会孤注一掷最后不得善终。   很明显佟鑫是前者,江一眠觉得此行也算值了。   佟鑫哭完以后,才像个人样。连连跟江一眠道歉悔过,又是给他倒茶又是给他捧花生的,忙活了好一阵才拎着鱼进厨房处理起来。   江一眠也进去帮忙,“我给你打下手,你来做。”   佟鑫杀着鱼,含泪说着,“这不行,哪有让客人上手的道理。”   江一眠笑笑,“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18章 吃饭了   江一眠脱了风衣,挽起衬衣袖子。他做事熟练利落,很快就备好了配料,还顺手把空心菜给摘了洗出来。看到菜篮子里有两节嫩藕,他问,“这个洗吗?”   “洗,洗。”佟鑫答,“我女儿爱吃酸辣藕片,她不在,我吃着有个念想。”   江一眠拿起嫩藕洗净后,三下五除二一盘薄薄的藕片就切好了。   佟鑫炒菜,江一眠就端菜,很快,三菜一汤就上了桌。   窗户全打开,屋内亮堂堂的,菜香四溢,这才像个家。   佟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找了一瓶酒拿过来,两个杯子一摆,就往里倒酒。   “我不喝。”江一眠说,“倒你自己的就可以了。”   “江管家是不是还……”   “不是,只是戒了。”   佟鑫倒完酒后收起一个杯子,然后招呼江一眠,“坐,快坐。尝尝我做的红烧鱼。”   江一眠却朝门口走去,喊了一声,“进来吧,吃饭了。”   佟鑫有些疑惑,伸着脖子朝门口望去,看见了自己年过八十的父母被妻子和女儿掺着进了屋。   他忙不迭冲出去,一家人见面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江一眠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他们拥抱哭泣,心里隐隐作痛。   如果,他的前世也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和傅承焰过上一段最后的日子,该多好。   虽说如今重来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上一世的傅承焰,始终是被自己辜负,不得善终。   江一眠倒宁愿傅承焰恨他,可傅承焰没有,至死都在跟他道歉。   一家人哭完,拉扯着进了屋,佟鑫又去炒了两个菜,端上桌时大家都抹去泪痕,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来,我提议,我们一起敬江管家一杯。”佟鑫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   江一眠连忙起身,“两位老人家就不用动了,我以茶代酒。”他一饮而尽。   一家人再次坐下,佟鑫的妻子开口说道,“老佟,这次可真得谢谢江管家。要不是江管家来津城查这个事儿,等事情真被告发到建设局,我们家可就彻底完了。我这个病啊,我认了,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她落下泪,苍白的唇因为抽泣而颤抖,“因为我倾家荡产,真的不值得。我宁愿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也不要你为我做这糊涂事儿。”   闻言,佟鑫也抹着泪,“都是我不好……”   她接着又说,“江管家说得有道理,这么大个工程,要是因为偷工减料害了人或者出了什么严重的大事儿,谢家小少爷是不会承认的,毕竟出面的也不是他本人。再说了咱们平头百姓也斗不过人家,到时候他把自己摘干净了,这牢你肯定是要坐的。”   “是是是,”佟鑫连连点头,“是我糊涂了。我被猪油蒙了心。江管家,吃完饭我就立马带你去那批建材存放的仓库,无论怎样都一定把建材给送回去,然后我再把钱汇给他们。至于公司要怎么处理我,报警还是怎样,我都接受。”   江一眠点头,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卡,放到佟鑫跟前的桌面上,“这里面有二十万,钱不多。日常生活,最近几次的治疗和你女儿读书的费用应该够了。成绩好就不要退学,读研读博都得供着,以后老了你就享福了。”   佟鑫惊讶这个十八岁孩子的语气竟像个过来人的同时,又连忙把卡推了回去,“不不不,这我不能要。江管家已经救了我们一家,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钱呢?”   “钱没了可以再赚,我还年轻,怕什么。”江一眠起身,把卡插进佟鑫衬衣口袋,“倒是你,偷换材料会成为你在这个行业一生的污点,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你不如考虑换个行业谋生,这钱不多,你可以拿几万出来开个能糊口的小店,反正你手艺不错,怎么也饿不死。剩下的都用作学费,你女儿年纪轻轻,又成绩优异,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江管家……”佟鑫的女儿佟敏突然跪地,清秀的脸上落下泪珠,“谢谢你。”她是想念书的。   佟鑫连忙跑过去数落她,“你不读书不会死,这钱不能要!”   “好了。”江一眠拍了拍佟鑫的胳膊,“别这样对孩子,念书是好事,别为难她了。”   说完他去扶佟敏。   “儿子,不如,就按江管家说的办吧。”两位老人也开口劝说。   佟敏不肯起身,啪嗒啪嗒掉着泪,“江管家,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不用了。”江一眠笑笑,再次扶她,“你在燕大中文系吧?算起来,你还是我学姐呢。”   佟敏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地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站起来,“你是哪个系的?”   “我啊,还没入学。等开了学,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关于钱的事,最后以佟鑫的妥协告了终。   其实江一眠这个时候并没有多少积蓄,因为秦老爷虽把他培养成优秀的贴身管家,但一直让他在学业完成前,都以学业为主,照顾秦霄为辅,并未专职以此为事业。是他成年后主动要求参与工作,并保证不会耽误学业,秦老爷才勉强同意。   所以算起来他目前只领了几个月的工资,加上秦老爷每年给他的一些相当于资助的零用钱,还有过年过节秦老爷给孩子们发红包时,给他也发一份。原本有一百万,可这些年他为了秦霄的喜好,衣着和香水都不便宜,其他地方都是省了又省,如今只剩二十五万了。   这又给出去二十万,就留了五万给自己。   反正他在秦家不用花钱,在外吃住行都能报销,现在又不用买名牌衣服和香水,够用了。   佟鑫从家里出来,就给另外两人打了电话,都一致决定帮江一眠把建材拉回来。挂了电话他就和江一眠一起打车去了码头,码头东边有个废旧的货仓,偷换的建材就在里面。   那两人领头带的货车车队和搬运工比江一眠还先到位。   等他到了地方,拿着材料文件走近货仓一看,里面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既然无人,也省了交涉和扯皮,江一眠直接按照文件上的数目将建材一一点了一遍,然后才安排工人装车。   佟鑫还在为偷换建材的事道歉,说延期开工给项目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如果公司最终选择报警处理,他毫无怨言,也接受这个结果。   江一眠拍了拍他的胳膊,没有责怪,只叫他放宽心,好好筹备开店的事。 第19章 不年轻   回到酒店后,天色已晚。   张源又拎了一袋子水果过来,见房门虚掩着,江一眠在打电话,他就轻手轻脚地把水果搁在桌上,然后摘了一串青提去洗。   等他出来,江一眠也打完电话了。   “来,江管家,吃提子。”张源笑呵呵把果盘往茶几上一摆。   “张经理,我这几天吃水果都吃撑了。”江一眠笑,拿起一颗扔嘴里,然后招呼他坐。   “那明天给你买别的,你爱吃什么?”张源认真问。   江一眠笑出声,“我的意思是,你太客气了,以后别买了,水果也挺贵的,省省。”   他笑起来张源都有些恍惚,这温柔好看的模样,跟那天在酒吧徒手碎凳子,眼神能杀人的样子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你也快吃,别浪费。洗了就得吃完。”江一眠把果盘往张源面前挪了挪。   张源回神憨厚一笑,“嗐,咱对待救命恩人,那可是没得说。心疼钱,可不是我的做派。”   “那也得省省,你还要养家呢,老婆孩子都靠你,别乱花。”   “哎我发现你小小年纪说起话来,怎么这么老成呢?”张源摸不着头脑,“你咋回事?年轻人得有活力,得青春一点儿,别整天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瞧你这优越的外形,啧啧,怎么内心就住了个小老头儿呢?”   江一眠爽朗地笑,“我其实真不年轻。”   “你不年轻,我年轻啊?”张源指着自己脸上深深的法令纹。   “你可以当我少年老成。”   两人说说笑笑聊到快零点,走之前张源非得让江一眠撩起长袖看看伤,见完全恢复了才放心离开。   江一眠洗了个澡也匆匆入睡了。   事情进展已经汇报给秦老爷了。可江一眠总觉得这次的事并不简单,所以明天得安排采购员提前进行下一批的建材采购。有了前车之鉴,为防有失,他得亲自去盯着。   *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建材被转移出来,给秦家造成巨额损失还不够,没想到这谢家的手竟然都伸到和秦家长期合作的建材企业那儿去了。   众益建材企业的厂区位于宛城,与津城隔了两座城,去一趟挺费时。   这下订单的时候电话里确认得好好的,谁曾想等江一眠一行人飞到宛城,再辗转来到厂区,却被众益的销售经理告知货被人买走了,暂时没货。如果等下一批,最快得一月后。加上运输的时间,要一个半月了。   可真到了那时候又是什么情况,谁又能保证呢?   江一眠问是谁买走了上一批建材,对方说要保护客户的隐私不便告知。于是他只好在电话里咨询了津城其他几家价格偏高的建材企业,依然没货。   这显然是有人控制了建材市场。   不出意外,不止津城和宛城,周边邻近的城市应该都没货了。更远的地方不考虑,因为远途运输不仅时间长,运费也会翻几倍。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一切都是障眼法,其实建材企业有货,只是都压着。   如果江一眠没有预判到后续材料的问题,没有来这一趟,等津海项目开了工,后面的损失会更大。   那些建材企业,完全可以待到秦氏等不起的时候再高价售出建材。延期开工的损失,加上高昂的材料费,项目要进行下去就得大出血。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这对秦氏无疑都是沉重的打击。   可谢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实力?   江一眠不想跟这销售经理车轱辘话来回说,要求见他们的厂长和董事长。对方却递过来一张名片,“真是不好意思,厂长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是我们王董的名片,上面有电话,你自己联系吧。哦对了,他最近好像都在燕城。”   电话?   都是秦家长期的合作企业了,缺他一个电话吗?   江一眠漠然拨开挡路的名片,领着一行人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销售经理的喊话,“主要你们来晚了一步也没办法,不过我们王董还是很好说话的,这事儿只要他拍板儿,建材一出厂我们立马安排运输。”   这一来一回两天就过去了,秦卫国得知情况后,叫江一眠先回燕城。   翌日一早,他就去办公室和张源交接了工作。张源让他放心回去,说这儿一切有他。   其实张源一开始以为闻远是参与其中的,还担心有其他领导涉事,后来为了江一眠他不得不去活动,才得知没有项目高管参与此事,心里的顾虑落地了,做起事来不再束手束脚。因此有他在,江一眠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这天闻远恰好休息,江一眠便没有跟他当面道别,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了。   建材的事到了这种境况,已经不适合江一眠以一己之力去办了。这是秦谢两家的博弈,他即使心里有法子,也没必要插手。   对于秦老爷的交代,他做得无可挑剔。及时找回了建材,遏止了谢家的手段,没有闹出偷工减料的负面舆论,也没有人员受伤。无论是报答秦老爷,还是为了留在燕城,这些都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该秦霄自己出面解决,他不会管。   前世的这个时间段,他在没日没夜地接受特训,不知道这件事的走向和处理结果,甚至从来都没听秦家人提起过。   想来,这事最后是秦家吃了亏搞定的。   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了。   江一眠趁着此行只有自己一人,回程选择坐火车,缓一缓近来连轴转的疲乏。   火车上,江一眠坐在软卧过道的窗边,翻着书页。车厢内很安静,纸张摩擦的声音让人安宁。   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看书了,上一次过着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还是前世在傅家庄园里的时候。   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闻远打来的。江一眠这才想起,自己忘记跟人道别了。   他接起电话,没等对方开口便温和致歉,“闻总监,抱歉。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   “……江管家,你,还会来津城吗?”电话里闻远的声音显得失落。   “大概不会了。”江一眠坦言。   重生后选择不一样了,很多事情也都发生了改变。如果多年后,傅承焰依然会带他来津城过生日,那也没必要告诉闻远。   “那……我还能请你吃饭吗?”   江一眠忍不住无奈一笑,怎么就跟吃饭过不去了。   “闻总监,其实你人很好。”江一眠说,“多留意身边人,珍惜当下。”   闻远年轻有为长得也不差,还是高知分子。他手下的小监理中不乏对他暗生情愫的。其他部门里,也有不少人向他投来缱绻目光。只是他眼里全是江一眠,看不见别人。   江一眠无心于他,便直说了。   闻远这次也懂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才冒出一句,“江管家,一路顺风。”   江一眠礼貌道谢,然后挂了电话。   据前世对闻远的了解,他后来一直单身,也一直没人知道他单身的原因。   江一眠依稀记得他家里是书香门第,父母都从事教育工作。当时他虽然没说为什么入这行,但提过一句不想一直待在父母身边。   现在想来,他家庭传统,性取向的问题着实不好坦言。   前世的他很孤独,希望这一世能遇到对的人。   江一眠把手机放回桌面,一手压着翻开的书页,一手撑着下颚。眼眸半眯,看窗外慢慢倒退的山野林间。   傅承焰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方巾,放在鼻尖轻嗅,没被压着的书页缓慢合上,哗哗作响。   江一眠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傅承焰那夜在秦氏集团从后面抱他的轻浮模样。   随后又想起傅承焰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一字一句。   如今一个月过去,傅承焰和费洛应该已经分手了。 第20章 不行   火车到燕城的时候,临近傍晚,天空飘着小雨。江一眠收好行李,漠然点开手机上刚收到的一条微信。   是秦霄发的,“父亲说你今天回来,我让司机来接你?”   往上看去,聊天记录里还有之前的几条消息。   “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我想了想,单纯的主仆关系也挺好。反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在津城还习惯吗?”   “什么时候回来?”   江一眠这次依然没回,锁屏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   列车进站,他拖着行李箱下车,直接在站内的专用通道上了一辆计程车。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城中商业中心的百层地标建筑前。   雨稍大了些,江一眠抬腿,快步进了傅氏企业大楼。   走到前台,他将手提袋递过去,“你好,麻烦把这个交给……”   肩头细密的水珠被大手温柔拂去,“冒雨来的?”   江一眠回头,湿漉漉的模样撞进了傅承焰弯起的桃花眼里。   他单手拨开西装扣子,脱下外套就要往江一眠身上披。   “不用了。”江一眠捏着手提袋后退两步,恰好躲开。   下班时间,陆续出来的职员很多,纷纷侧目朝两人看过来。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是专程过来还方巾的,并不是来见傅承焰的。   当然,不可否认,那些关于傅承焰的新闻,尽管他已经尽量不去在意了,却也始终无法做到完全忽视。   或许是因为傅承焰的身边有过太多男人,又或许是他对新欢的新鲜感永远不会超过一个月。   而此刻的自己,在傅承焰眼里,恐怕与他身边的那些男人并无区别,他断然也不会感兴趣太久。   江一眠心里是酸楚的,自然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何况还是轻佻的好意。   “吴巡,你先走。”傅承焰看着江一眠笑,话却是对身后的男人说的。   “可是许行长还在等您。”吴巡提醒。   “推了。”   吴巡应是,快步离开。   雨天天色很快就黑了,大楼的职员们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匆匆出了电梯,见到自家总裁便收了杂乱的步伐安静地往门口走着。   傅承焰含笑静静地看了江一眠一会儿,才朝他迈两步,“我等了你一个月零三天。”   “抱歉,那次回去后第二天临时有事。”江一眠说。   “去哪儿了?”   这查岗一样的语气,让江一眠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目前的关系,他去哪里,没必要告诉傅承焰吧?他倒是更想问傅承焰,是不是已经和费洛分手了。   可他还是说了,“津城。”   “刚回来?”   “嗯。”   傅承焰突然拿过他手中的手提袋和行李箱,转身往门口走,“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江一眠垂首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我也没想到,傅先生会等我。”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傅承焰突然站定回头,笑着说,“正如此刻,你能想到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江一眠差点撞他怀里,幸好练过,下盘稳,及时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稳住了身形。   “……送我回家?”江一眠仰头,认真地猜。   傅承焰俯身,勾着笑,薄唇极缓地吐出两个字,“吻你。”   眼前的男人轻浮地跟自己调情,江一眠明知道他此刻没有真心,却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乱了呼吸。   几秒后。   “……不行。”江一眠小声拒绝。   傅承焰突然笑出声,“我逗你的。”   然后转身迈出大门。   司机小跑上前撑伞,傅承焰甩了句,“替他撑。”   大步走近雨里。   江一眠在司机的精心照顾下上了车,后座里,湿漉漉的人换成了傅承焰。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应该是忙了一天了。江一眠瞥了他一眼,湿透的黑衬衫紧紧黏着他宽阔的胸膛,呼吸间起伏的肌肉线条流畅性感,让人脸颊发烫。   江一眠快速收回目光,抿着唇咽了咽口水。   “看清楚了吗?”傅承焰长腿交叠,胳膊不知何时搭在了靠背上,从司机的角度看过去,俨然一副搂着人的模样。   江一眠仿佛干坏事的小孩被抓了个正着,僵硬地挺直脊背,脸颊和脖颈烫起来,红了个透。   傅承焰大手揽上他瘦削的肩,“前面一公里,莫丽斯国际酒店。如果江管家愿意,我可以让你看个清清楚楚。”   狂乱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   江一眠逐渐冷静下来,掰开肩上不安分的灼热大手,“我还是自己打车好了,请靠边停车吧。”   “别啊。”傅承焰立马收了满身情。欲,往窗边一挪,与江一眠拉开距离,然后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干毛巾递给他,“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江一眠看了看他,然后道谢接过,问,“你呢?”   傅承焰笑着拎了拎衬衫衣领,“我降降火。”   “……”江一眠不再说话,自顾自擦头发。   司机老高偷偷瞥了一眼自家老板,想从他脸上找到受挫的神色。毕竟这可是头一回啊,向来都是先生拒绝别人,几时遭过别人拒绝?   虽说这位江管家长得是真漂亮,气质也极佳,但以前那些和先生坐在后座的男人也不差,别说先生开了口,就算没开口那身子也跟没骨头似的直往他身上靠。这位倒好,得了先生的允准,非但不领情,反而要走。   而向来脾气不好的先生,更是破天荒的没动怒,脸上还始终挂着笑。   这可太反常了。   看来这位江管家,绝非一般人。   不过老高随即又暗自想着,再不一般又怎样,先生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拿不下的。   后来一路上两人都有礼有节地坐着,傅承焰没再试探,江一眠也放松了许多。   傅承焰问他的近况,他说去了津城,但没提建材的事,两人闲聊得还算愉快。   车子驶进熟悉的枫桥路,江一眠才发觉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他又该跟傅承焰道别了。   车子停在秦家别墅前,司机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   傅承焰把伞递给江一眠,“记得还我。不过,这次可别再让我等一个月。”   江一眠笑说,“知道了。”   然后下车接过行李箱,撑着伞进了别墅。   傅承焰降下车窗,看着消失在雨中的身影,满脑子都是江一眠湿漉漉望着他的模样。   刚才在车上,他确实是动了睡江一眠的念头。   生平第一次,遇到一个让他主动想上床的男人。   傅承焰也不知道江一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才见几面就想吻他,想上他。   突然很期待,下次和他见面会怎样。   雨水飘进车窗,粒粒冰凉拍在傅承焰滚烫的脖颈和胸膛。   他看着早已无人的别墅门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关上车窗。 第21章 变了   江一眠回到秦家已经很晚了,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先去汇报了工作。   秦卫国听完,叫他回房好生休息,之后的事他也不用管。   江一眠知道,秦卫国让自己别管,这事就会落到秦霄的头上。不论秦卫国是为了考验秦霄,还是作为秦氏继承人必须要承担的风雨和责任,这对江一眠来说,都无关紧要。   最好是秦霄大败而归,让秦卫国失望,再也做不了这秦家继承人。他前世最看重的,最害怕失去的,不就是这个位子吗?如果没了这一切,会怎样?   但江一眠也很清楚,秦卫国不会因为秦霄一次的失败就放弃这个儿子。   这将是个持久战,需得徐徐图之,而江一眠很有耐心。   走到三楼,江一眠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秦霄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柜门是开着的。   “江管家,你终于回来了。”秦霄抬手越过一排各种场合的管家服饰,指尖一一拂过他柜子里的件件黑风衣,然后转身对他笑,“累了吧?先去洗个澡。”   “大少爷,这是我的房间。”江一眠扶着行李箱,立在门口。   “我知道啊,你不用刻意跟我划清界限。”秦霄说,“放心,以前那些话我不会再说了。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聊一聊。”   “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江一眠拉着行李箱进屋。   秦霄说,“不急,你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一路风雨,别感冒了。”   “大少爷,没什么事的话,请您离开。”江一眠丢下这句话,打开行李箱,自顾自将干净整洁的衣物挂进衣柜里。   见他依旧冰冷地拒绝自己,秦霄不怒反笑,“江管家不用这么抗拒,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是真的想通了,以后我们就保持普通的主仆关系。”   普通的主仆关系?   谁信?   “既然大少爷不走,那我去佣人宿舍睡。”江一眠挂完衣物就要走。   秦霄伸手去拉人,江一眠一抬手,他只拉住风衣衣角。   “别走。”秦霄看着江一眠冷漠的侧脸,眼中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乞求,“听我说说话,好吗?”   江一眠侧身垂眸,冰冷的视线落在攥住衣角的手上,鼓起的青筋上有几道刚刚结痂的伤疤。   秦霄察觉他的不适,缓缓松了手,“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江一眠转身,不说话也不看他,淡漠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夜里。   秦霄兀自开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论是屋子里的摆设,还是衣着打扮,都变了。我很久没进过你的房间了,今晚才发现,墙上的便签没了,我们的合照没了,我喜欢看你穿的衣服没了,喜欢让你用的香水也没了。”   他默了默,“你是真的没打算再喜欢我了。正如你所说的,绝不会爱我。我知道了,也会接受。但请你别避着我,别对我冷眼相待,好不好?”   他眼中似乎闪着泪花,可江一眠压根没看他。   良久也等不到回答,秦霄只能接着说,“你去津城后,我想了很久。我的这份感情,没理由让你也跟着承受。是我考虑不周,还被人拍了下来,我知道这一定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毕竟你不是公众人物,被突然推到舆论的中心,精神上和心理上必然备受折磨,一定很慌很怕。”他朝江一眠迈了一步,满眼歉疚地看着人,“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一眠不为所动。   “我没奢望让你原谅我,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他试图去拉江一眠的手。   江一眠适时抽手避开,“大少爷说完了吗?”   秦霄苦涩地笑了下,深情地道了声,“晚安。”   然后缓缓抬步,与他擦肩而过。   前脚刚出了门,就听见身后“砰”地一声。   房门关上,隔开了两人。   秦霄突然勾唇,一一揭开手上将将结痂的伤疤,鲜红渗出,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江管家多少会有些动容吧?   *   下了一周的雨,今早突然散去阴霾,长空一碧如洗。   江一眠如今暂时不用去秦氏集团上班,也不用负责秦霄的衣食住行。别墅里还有其他低级别的管家和佣人,大家都待他很好,加上他是秦霄的贴身管家,秦卫国和李向明一向也都护着他,除非他自己找事做,一般不会有人主动叫他做什么。   所以最近他每天都会撑着傅承焰的伞,在秦家别墅和博艺琴行之间两点一线。   重来一世,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燕城大学是国内一流的综合性大学,师资力量雄厚,多种专业方向。虽说传统商科和各种技术前沿学科的优势略胜一筹,但他不再是前世那个满心满眼跟着秦霄填报高考志愿,后来又为秦霄放弃入学的江一眠了。   经济学他已经不再感兴趣,他得为大一下学期期末转专业做准备。   前世如果没有进秦家,没有遇到秦霄,他那双手,本就该是用来弹钢琴的。   今天江一眠如常七点起床,洗漱后简单解决早餐,将一大叠琴谱放进大容量的单肩工装包里,然后拿起雨伞,将包随意挎在肩上就出了门。   到达博艺琴行时八点整,距离开门还有半小时。江一眠夹着雨伞靠在玻璃门边,戴上蓝牙耳机,点开手机里的弹奏录音。趁着这个时间,听一听自己的弹奏有没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每天练琴前检查一遍昨天的练习,这是他的习惯。   他将昨天练习的曲子全部听完,满意地摘下了耳机。   十三年没碰钢琴了。   江一眠来琴行的第一天,从《哈农》开始,进行恢复性指法训练。好在他基本功扎实,开了手就没那么僵硬了,手型在弹奏中也逐渐流畅协调起来。   从断奏指法练习到熟练弹奏十级钢琴曲目,他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这其实没什么。   他四岁学琴,六岁十级,七岁能演奏五百多首曲子,八岁荣获省级钢琴比赛第一名。若不是父亲意外身亡对他造成了巨大打击,他也不会进入秦家做贴身管家。   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演奏者,才是他本该经历的人生。   八点半,琴行老板方映蓉到了。   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她一边开门,一边说,“江同学,你每天都来这么早,我把钥匙给你吧,省得你每次都在外边等。”   门打开,她把钥匙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确实需要这个便利,不客气地接过,礼貌道了声,“谢谢方老师。” 第22章 兼职   进了琴房,江一眠取出工装包里的琴谱放在乐谱架上,然后坐下练琴。   修长的手指轻触黑白琴键,轻盈迷人的音色便流淌出来。   《钟》的简练前奏过后,指法变幻,清脆音色搭配泛音奏法,短促有力的琴声仿若一连串生动的小钟鸣响。   指尖翻飞,音符在琴键上快速流动,多次变奏回旋反复,奏出不同节奏的钟声。   高难度的华丽段落被江一眠行云流水般演奏出来,虚掩的房门外,围观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这首李斯特的《钟》是最难的钢琴曲目之一,曲子以最难演奏的调式升G小调为主调,细腻的触感和颤音,高速轮指和八度快速重复音交替演奏,快速音群灵活跑动,单手及大音程断奏等逆天技法,对演奏者无一不是极高的挑战。   对钢琴艺术生来说,只要苦练几年,也能流畅地弹奏这首曲子。但要做到像这位漂亮同学这样堪比演奏级的弹奏,着实很难。   他们记得他刚来琴行时还在做基础的指法练习,都以为他只是来培养爱好随便玩玩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比他们专业练了十几年的还厉害,甚至——   “他弹的比方老师还好吧?”   “嗯嗯,而且他好帅啊啊啊!”   “是啊,别说他钢琴弹得这么好,就算啥也不会,光凭那张脸,和那出尘的气质,往那琴凳上一坐,谁不迷糊啊?”   “他是哪个学校的?好想认识认识啊……”   “会是燕音的吗?”   “不知道哎,待会儿上去问问。”   托傅承焰的福,秦霄和江一眠的事已经淡出网络了。视频里针对的是有舆论价值的秦霄,关于江一眠只提了他是秦霄的贴身管家姓江,并未暴露全名,加上他来琴行只在琴房练琴,不参与课程,和其他小初高的学生们都没什么交流,所以也没人认出来。   歶=熙=彖=对=读=嘉=   何况他此刻的专注模样,清冷中带着一丝忧郁,周身的气质与这首曲子浑然一体。和视频里被秦霄堵在教室红了眼眶的样子,判若两人。   就算有人眼熟他,也已经被他的琴声和美貌吸引,哪里还会去琢磨别的。   一曲奏罢,掌声和欢呼声响起,江一眠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进来得太仓促,门没关严实。   他本无意出风头,高调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但事已至此,且围观的学生们已经涌了进来,纷纷上前搭话示好,他也只好起身一一礼貌回话。   见他如此好脾气,大家便起哄嚷嚷着让他再弹一曲。   江一眠本就无意炫技,所以在回答完大家的问题后,又坐下弹了一首舒缓柔和的《Tassel》。   漂亮的双手在琴键上优雅起舞,明明是宁静空灵的音色,仔细听还能听出柔和滑音之下压着的丝丝忧伤。   可偏偏学生们脸上都是一副沉醉的模样,愣是听出了心动和浪漫的滋味。   要不是方映蓉过来提醒他们该上课了,一众学生才悻悻地散了,不然江一眠还得被缠着弹几首。   其实江一眠来琴行的第一天,方映蓉就注意到他与普通学生不一样。   当他坐在钢琴前,指尖点上黑白琴键的那一刻,就仿佛是天生的演奏者。沉静脱俗的气质好似经过岁月的沉淀,随着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只一个音符就能让人沉溺他的世界。   可他指法又是那么生涩,甚至手刚开始放上去的时候都是抖的。   不是一般的抖,是抖得非常厉害。   甚至能明显地看出,他是狠狠咬着牙在逼迫自己去触碰琴键。   以至于方映蓉中途找他聊过几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关于钢琴的心理阴影,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她虽隐约觉得这个年轻的孩子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出于尊重,之后就没再多问了。   而江一眠似乎也克服了最初的困难,逐渐展露天赋,到达了一个让她都惊叹折服的程度。   下午五点,方映蓉又去琴房找江一眠,他正在收拾琴谱。   “江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做兼职?”   江一眠最近确实在考虑兼职,且已经在各大招聘平台投了与自己时间和能力相符的岗位。   自从十岁进入秦家,他周一至周五陪着秦霄念书,周六进行专业的管家培训。秦家也算世家豪门,虽不及傅家,但在燕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所有管家都要经过几年的专业培训才能正式参与工作。而江一眠是在十六岁时通过高级管家考试的,但他正式全面参与管家的工作,是十八岁后。   而前世他一生都在追随秦霄,他只会做一名优秀的贴身管家,虽然各方面能力都很出众,但能互相满足要求的职位比较少。比如他前两天还投了一个酒店兼职服务生的职位,结果当天就被拒了,理由是没有服务生的工作经验。就这一条,他这几天就被毙了几十次。   虽然对他来说,目前要找到一份兼职有些难度,但他也早已决定,以后秦家的钱,除了做管家应得的工资之外,其他的不会再要了。并且这八年秦老爷对他的资助,将来也会尽数还回去。加上大一下学期期末要转到音乐系的钢琴专业,后续的花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目前手里就五万存款,实在是有些拮据。   江一眠将琴谱放进包里,礼貌询问,“方老师,什么兼职?”   “前段时间成人三班的钢琴老师辞职了,一直也没招到合适的。如果你能来帮忙代代课,相信这对琴行对学生们,乃至对你,都是一件好事。”方映蓉看着他安静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成人三班都是社会人士,学钢琴都是奔着业余爱好来的,没什么专业性的东西,课程不繁重,只每周六晚上有两节课,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和生活。你看可以吗?”   江一眠想过很多兼职,唯独没考虑过做琴行老师。想想自己的前世,与为人师表真的不沾边。   他正要拒绝,方映蓉又说,“江同学,你就当帮帮我的忙,等我招到钢琴老师就好。”   江一眠犹豫着。   “行吗?”方映蓉又问。   她是真的很欣赏江一眠在钢琴方面的天赋,也是真的缺一位优秀的钢琴老师。成人班虽说不用进行非常专业的授课,但毕竟教的都是社会精英人士,也不能随便在外面招个资历普通的钢琴老师。江一眠的实力她是了解的,有他先代着课,她也能慢慢寻一位符合预期的好老师。   “……行。”在她真诚恳切的注视下,江一眠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不过我不能保证每周六的晚上都有空,这点您能接受吗?”   “没问题。”方映蓉笑着拍拍他的肩,“那就这么定了。如果遇到有事来不了的话,到时候我们提前协商好就行。”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方映蓉看了下时间,要请江一眠吃饭,他婉拒说还有事要先走。   他是真的有事。   傅承焰还在等着他还伞。   借着这一周的雨天,暗地里霸占着有傅承焰气息的物件,是江一眠沉静外表下偷偷藏起来的小任性。   思念很磨人,尤其是爱而不得的时候。   有点念想,日子也就没那么苦涩了,会好过点儿。   可惜天公不作美。   今日雨停了,再也没理由留着这把伞,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从琴行出来,江一眠正要拦车,突然有人从后面追上来。   “同学你好,刚听你说你是燕大的新生,正巧我也是。”说话的是一个背着吉他背包,皮肤古铜体格健硕的青年。   一看就是个热爱运动的阳光大男孩。   江一眠温和回应,“你好。”   “我叫安宇。”他笑着朝江一眠伸出右手。   江一眠礼貌握住,“我叫……”   “江一眠。”安宇说,“我记得,你刚才在琴房说过。”   江一眠莞尔,两人说说笑笑聊着天。此时又从琴行里出来一个清秀的男生,一边往贝斯包里塞贝斯,一边埋怨,“宇哥,你走也不叫我。”   见人走近,安宇介绍,“这是我发小,林澜。也是燕大的新生。”   “你好,江同学。”林澜也记得这位刚才在里面出尽风头的漂亮青年。   他一伸手,却被安宇一把勾过脖子,朝江一眠笑道,“那什么,我们先走了,到时候学校见。”   说完就搭着人肩膀,趁着绿灯最后几秒,快速跑过斑马线。   林澜回头看了一眼江一眠手中价值十万的雨伞,又看了看他廉价的风衣,搂上了安宇的腰,消失在人潮里。   江一眠不甚在意,见两人走远,抬手拦了辆计程车。 第23章 别走   这一周秦霄出入燕城各种场所,企图去堵众益建材的董事长王成。奈何对方跟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怎么也见不着一面。   秦卫国因为他办事不力怨气颇深,每次见着人回来,就没好脸色。加上之前在江一眠面前演了一出自认为深情的戏码,故意把伤口折腾得血淋淋的,至今都没愈合,结果江一眠依旧态度冰冷,一次都没关心过他。而他最近又忙,时常凌晨四五点才回家,所以两人一直也没碰过面,实在是烦闷。   以至于现在大白天,都喝得醉醺醺的。   秦霄坐在车内靠着头枕醉眼朦胧,意外瞥见在傅氏百层大厦前下车的江一眠时,还以为是最近太想他,想出幻觉了。   下班高峰车流缓慢,车子驶过大厦前的广场,身后的人逐渐远去,那一瞬间欲念攀升,在酒精的作用下秦霄发了疯。   是他也好,幻觉也罢,什么都好。   他要他。   现在就要。   车子靠边停下,秦霄跌跌撞撞走向那个挎着工装包的清瘦身影。   来往的行人很多,江一眠并未注意从远处不断接近的秦霄,他一手抓着挎包带子,一手握着手里的长柄雨伞,抬腿走向大厦。   随着虚浮的步伐越来越近,本能的警戒在秦霄伸手去拽人的那一刻,他侧身躲过。   江一眠定身回头,冷厉的目光与满身酒气的秦霄四目相对。   看着衬衫开到胸膛下面的秦霄,他收了冷厉,目光漠然避开。   “大少爷,人多眼杂,请您注意形象和分寸。”   “江管家,”秦霄嗓音低哑,“要去哪儿?”   “随便逛逛。”   “跟我回家。”   “我还有事。”   秦霄目光玩味地打量着江一眠。   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的雨伞,眉心一凝。双R标志,家里没有这款车,“这伞谁的?”   “傅承焰?”直觉告诉他,就是傅承焰的。   江一眠握了握手中的雨伞,“我的私事,与您无关。”   秦霄气极反笑。   他突然靠近,满眼情。欲携着莫名恨意,“你是来找傅承焰的?你们什么关系?到哪一步了?”   秦霄离得太近,让江一眠深感不适,退让几步,“大少爷这是做什么?兴师问罪?”   短暂的沉默后。   秦霄偏偏倒倒地逼近,“当然不是。”   他笑得阴郁又暧昧,“我是关心你啊。”   知道秦霄喝醉了,也没必要在这大街上周旋,加上对他本能的抗拒和逃避,江一眠强压着从心底攀上来的厌恶和恐惧转身就走。   他想起前世给秦霄做情人时,那些不堪的回忆。特别是喝醉以后,秦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此刻江一眠精神高度紧张,恶心、幻痛、恐惧、防备,让他脑海里的那根弦崩得紧紧的,攥着雨伞的手开始颤抖。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态很不好,必须马上离开。   他垂眸快步走到路边拦车,满脑子都被粗暴和血腥的回忆占据。   那些备受折磨的画面在眼前倍速播放,加上身体的应激反应,生理上的不适逐渐强烈起来。   车还没拦到,突然,后背遭到炽热的撞击,是秦霄的胸膛。   紧绷的弦断了。   过往的痛苦如海水般汹涌而来。   被秦霄抱住的江一眠,四肢不受控地发僵,身体抖得十分厉害,双腿的幻痛也越发剧烈。只几秒,他整个人已经支撑不住,开始僵硬地往下滑。   他受不了秦霄碰他,但应激反应让他无法再做出正常情况下的防御和反击。冷汗湿了额发,他咬紧牙关,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出声求救都做不到。   终于,他连握住雨伞的力气也没了。   紧紧攥着的手僵硬地张开,雨伞滑落。   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同时被接住的,还有江一眠的身体。   秦霄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是怎么被傅承焰拉过去的,胸口就传来一阵钝痛,钉住了他想要上前纠缠的身体。   他耷拉着醉眼低头一看,那把雨伞正抵在自己的胸口,银制伞柄被傅承焰握着,传过来的力道又重又强势。   看着江一眠闭眼靠在傅承焰的怀里,男人的大手稳稳搂住他紧致的腰,那张绝美的脸近在咫尺,自己却全然不能再接近半寸。   秦霄阴戾的眸子几欲滴血。   在酒精和占有欲的双重刺激下,他顾不得往日的虚伪礼数,抵着伞尖咬牙低吼,“放开他!”   傅承焰居高临下地瞥着秦霄,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秦大少喝醉了,送他——滚。”   他利落收伞扔给身后随行的吴巡,将江一眠拦腰抱起,朝大厦走去。   强势的力道突然抽离,秦霄身形不稳,踉跄跌倒。   吴巡立马招来两个保镖,把他架上了车。   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被别的男人带走,秦霄疯了一样胡乱挣扎,“放开我!”   然而没用。保镖身强体壮,且经过专业训练,凭他一个毛头小子,怎能脱离钳制?   秦霄被粗暴按进保镖坐的SUV,司机老刘打来电话时,他已经被随手扔在了路边。   夜色降临,霓虹旖旎。   晚风一吹,秦霄酒醒了不少。他没有让老刘来接,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   不过是一个管家,没什么大不了。   他江一眠算什么?   一个玩意儿,清高个屁!   迟早干他!   秦霄没心没肺地笑笑,衣衫不整地进了街边一家酒吧。   *   总经理办公室,傅承焰将意识模糊的江一眠放在沙发上躺好,大手从他单薄的后背抽离,只一瞬就被紧紧握住。   江一眠双手抓着傅承焰的手,手臂遮住头,双目紧紧闭着,额头冷汗直冒,身体呈蜷缩的防备姿势。   这个姿势,是一个挨打的姿势。   傅承焰想过很多次和江一眠再次相见时的情景,他的笑,他的拒绝。但完全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他,脆弱不堪,惹人怜惜。   傅承焰心里突然有些沉,丝丝缕缕的不明情绪在滋生着,让他不自觉蹙起了眉。   江一眠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傅承焰听不清。   他坐下欺身过去,附耳倾听,颤抖的声音小而断续,“别……走……你别……走……”   傅承焰眉心紧锁,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揉着他的发,温声安抚,“好,我不走。”   话一出,候在一旁的吴巡和私人医生都震惊了。   想想他们先生,何时对人如此温柔又耐心?   真是破天荒了。   见江一眠似乎安心了些,傅承焰才不耐道,“严佚,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严佚脊背一挺,立马提着医药箱上前查看病情。 第24章 难搞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和诊断,严佚长叹一口气。   “什么病?”傅承焰问。   “狩猎式反应。”严佚收起听诊器,“也就是俗称的应激反应。先不用药,暂时观察观察。”   “他抖得这么厉害,手也冰凉。这么严重不吃药?”傅承焰有些关心则乱。   “傅先生不必担心,这位先生虽然情况较为严重,但他此刻已经平静多了,应该休息会儿就会自行缓解,这种时候属实没有用药的必要。当然了,如果下次反应过于强烈或者持续时间较长,会导致生理和心理功能紊乱,甚至引发全身炎症和机体器官衰竭,这种情况下是必须用药的。”   傅承焰稍稍放下了心,转念一想,吃药伤胃,能自行缓解的话,不吃也好。   “这病的病因是?”他问。   “狩猎式反应的发病原因有很多种,且较为复杂。”严佚说,“有可能是剧烈的精神创伤,持续很久的困难处境,也有可能是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严重事件,这些都有可能导致病人发病。”   他又说,“造成病人发病的刺激源也有很多,诸如自然灾害,威胁生命和财产的灾难,亲人死亡,配偶死亡,人际和社会关系突然变化等。发病的关键是刺激强度和持续时间,特别是外在刺激或者明显的精神刺激,与病人内心冲突的严重程度,是发病的重要关键之一。”   “怎么根治?”傅承焰又问。   “从这位先生目前的情况来看,以自我治疗为主,最好是由心理医生对他进行专业的心理干预。如果以上治疗方式都无效,且病情有恶化的趋势,就可以考虑药物治疗了。”   严佚的一番话让傅承焰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这好好的美人,竟然有病,多少有些扫兴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光是扫兴,还有别的说不清的情绪。   按理说有病的人,他傅承焰向来不碰。可江一眠这副样子,非但不让他排斥,反而让他放不下,更想靠近。   特别是刚才安抚江一眠的时候,傅承焰竟有种熟练的感觉。他想也没想就那样做了,奇怪的是对方也很吃这一套。   看着安静躺在沙发上的江一眠,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血色,远山一般的眉舒展开来,有些湿润的长睫乖顺地垂着,呼吸很轻很平和。   傅承焰突然笑了,有病又怎样?高低得给他治好。   *   酒吧内,音乐震声,秦霄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将烈酒灌入喉。   舞池中央各色年轻男女在扭动腰肢,影影绰绰。在大量酒精的作用下,他头脑昏沉,越来越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突然,手中的酒杯被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霄想看清来人的模样,用力甩了甩脑袋。   视线恢复了些,他一抬头,就看到江一眠冰冷的侧脸。   “呵,”秦霄讥笑,靠着沙发瞥着人,“你不是装清高不让我碰吗?怎么又来找我了?傅承焰玩够了不要你了?”   对方没说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吻上了他的唇。   “操,你他妈就是欠。”   秦霄翻身将人狠狠掐进沙发里。   而另一边,江一眠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双腿残疾的傅夫人,被幻痛折磨的他,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傅承焰温柔地将他拥进怀里,大手揉着他的头发,静静安抚。   伴随着这个梦境,他睡得很安稳。   梦醒,江一眠睫毛轻颤,浅棕色的眼睛刚一睁开,就对上了傅承焰含笑的黑眸。   “怎么样?好些了吗?”傅承焰问。   江一眠这才将两世的记忆剥离开来,想起自己在傅氏大厦前的广场上遇到了秦霄。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坐起身道谢,“谢谢傅先生,我没事了。”   “既然没事,那我送你回去?”傅承焰扶江一眠站起来,“或者,去酒店?”   他盯着人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江一眠无奈笑笑,傅承焰可真是和前世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耍着小心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问,“伞呢?”   傅承焰一边笑他,一边扶着他往门口走,“人都这样了,还惦记伞呢?”   “您就告诉我吧,”江一眠站定看着他,“我想知道。”   傅承焰吊儿郎当,眯着眼问,“喜欢那把伞?”   江一眠点头。   傅承焰摸出手机,打给吴巡,“明天去提一台车,车型……”   江一眠被他这话震惊了,下意识抬手捂了他的嘴。   傅承焰眸色一亮,不动声色地按下电源键掐了电话。好看的桃花眼,慢慢弯起暧昧的弧度。   可江一眠掌心触碰着那两片温热薄唇,仿佛摸到了烫手山芋,只两秒就连忙收了回来。   前世傅承焰在床上总爱说骚话,有时候语出惊人,江一眠就捂他的嘴。   习惯这东西,是很难改的,即使是在极度的克制之下,也偶有不经意的时候。   江一眠发病时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他能感受到傅承焰的体温,他知道昏睡的这段时间傅承焰一直握着他的手。   几个小时内经历了极度恐惧和极度渴望的依赖,精神松懈下来后,刚才一时情急被习惯支配,现下只剩心慌意乱。   此刻江一眠双手无措地放到身后,攥着衣料。掌心仍旧烫得厉害。   难得。   一向波澜不惊的淡漠小美人,也有慌乱的时候。   傅承焰垂眸看他,回味着那一触即分的掌心温度。一边细细欣赏他无措的反应,一边压低嗓音笑着问,“怎么了?”   “……我不要您的车。”江一眠低头,脸上漾起微红。   他并不是喜欢劳斯莱斯的雨伞,只是那把雨伞代替傅承焰陪了他一周,对他来说已经有了不一般的意义,跟它的品牌无关。就算傅承焰当初给他的是一把普通的雨伞,也会让他想要珍藏起来。   傅承焰看不懂这小美人的心思,不要人不要车,对一把平平无奇的雨伞倒是心心念念的。   他静了几秒后说,“我不小心弄脏了。”   “所以……您扔了?”江一眠抬眸看他。   江一眠是了解傅承焰的,他觉得脏了的东西,就不会留。   “……没有。怎么会?”傅承焰突然弯起桃花眼,自然而然地揽住江一眠的肩膀,“走吧,夜深了。”   其实江一眠虽然很渴望,但他是不愿意让傅承焰看到状态糟糕的自己的。那样狼狈的,不堪的,没有尊严的,需要他照顾的自己,上一世傅承焰看得够多了。   重活一世,江一眠只想让他看见最好的自己。   所以他拂掉了傅承焰的手,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脆弱,尽管他很贪恋他的触碰。   “我没事了,能自己走的。”   傅承焰无奈一笑,双手插兜,收起动手动脚的小心思。   啧,可真是难搞。 第25章 名片   出了大厦,两人并肩而行。   寂静深夜里周遭没有人的感觉,让受惊后的江一眠再次面对外界环境时也显得略微轻松了些。   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滑开屏幕,是秦汐发来的微信。   【秦汐:江管家,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接,看到回我。】   【江一眠:在回来的路上了。】   【秦汐:远吗?要不要我安排人来接你?】   【江一眠:不用了小姐。】   傅承焰见他指尖点个不停,故意又问,“要不去酒店?莫丽斯有我的长期包房,很方便。”   【秦汐:大哥这几天总问起你,你们见上面了吗?】   【江一眠:没有。】   江一眠一边回微信,一边摇头说,“不去。”   【秦汐:他现在也还没回来呢,往常这个时间都差不多该回来了。他真没跟你在一起吗?】   【江一眠:真没有。】   “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晚了,送你回秦家都几点了,你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不如就在酒店住一晚,明早我再送你。”   傅承焰觉得秦家对这脆弱的小美人来说真不是个好去处,虽然他已经让吴巡派人盯着秦霄,但他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傅先生,”江一眠收起手机裹了裹风衣,眸色坚定地看着他,“我只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冷了?”傅承焰一边问,一边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这一次江一眠没有躲开,他在心底计算着这是和傅承焰的第五次见面。按照常理,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的接触不会引人生疑的阶段。所以,他觉得现下在小事上不排斥,也算是合理反应。   何况,他也确实很贪恋傅承焰的好,哪怕是带着心怀不轨的好。   车上,傅承焰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江一眠有些失神,但最后还是否定了。   “你不会又骗我吧?”傅承焰趁机靠过来。   “没有骗您,真的都过去了。”江一眠笑笑,“问题不大。”   “行,”傅承焰也不再细究,佯装不知情,“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病呢。没事就好,真有病的话还是去看看,别耽误。”   江一眠说真没事。   之后两人说说笑笑,到秦家时已经凌晨五点。   江一眠脱下傅承焰的外套下车,傅承焰也不强迫他穿回去,毕竟比起之前他疏离的拒绝,这次已经好了很多。   再说秦霄对江一眠居心叵测,他们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别刺激他了。在外面还好处理,要是在秦家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自己赶过来也为时已晚了。   江一眠不疾不徐地踏过路灯投下的那一方夜里,傅承焰惯例降下车窗看他往前走的身影。   在他即将进入别墅大门时,傅承焰迅速打开车门下车,追了上去。   “江管家。”   江一眠抓着挎包带子回头。   傅承焰习惯性地对他笑,“认识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联系方式。”   江一眠安静看他,乖顺地等着他的下一步。   傅承焰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烫金名片,递了过去,“收好。有事打给我。”   他又补了一句,“任何事都可以。”   江一眠点头,把名片握在手心。   看着傅承焰离去的身影,江一眠抿唇浅笑,心里暖极了。   傅承焰有个习惯,对待任何人,从不轻易给出联系方式。江一眠等这一天,等了一个多月。   而另一边,回到车上的傅承焰,摸出手机打电话,“伞呢?”   “先生放心,这种小事,早就处理好了。”电话里传来吴巡恭敬的声音。   傅承焰闭了下眼,呼口气道,“给我找回来。”   吴巡愣了两秒,压着为难,还没开口又听见傅承焰有些不耐的声音。   “立刻。”   吴巡立马打起精神,“是,先生。”   挂了电话后,傅承焰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夜色,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手机,静静等候着。   其实江一眠在他办公室醒来的时候,他就想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了。只是他这人乐于掌控人,明明喜欢人家,但就是希望江一眠能主动询问,这样自己就占了主导权,所以他便没提。   可就在刚才,看着江一眠不断走远,他又想起他发病时脆弱无助的模样,也顾不得玩儿那些钓人的手段了。   *   回到房间,江一眠洗了澡靠坐在床头,举着傅承焰简洁的黑色名片,在灯光下仰头看他的名字。   “傅,承,焰。”   江一眠轻唤出声,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金色的字体。   其实早在刚重生时,江一眠就很想给傅承焰打电话。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在每一个难眠的夜里按了又删,删了又按,只是被理智克制着,最终都没有拨出去。   想想前世,自己当初并不乐意记傅承焰的电话号码。   是傅承焰总说怕江一眠丢了,或者有事找不到他,可以给他打电话。   江一眠每次都说自己不出门不会丢,也没什么事需要找他。但后来耐不住傅承焰磨,天天在他面前念叨那串数字,不知怎地就背下了。   却一次也没打过。   天色微明,江一眠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轻轻吻了吻名片上傅承焰的名字,把名片放在了枕下。   接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预约了心理咨询。   然后搁下手机,身体滑进被子里。   其实,被秦霄触碰后,到现在,江一眠心里仍是后怕的。受了刺激后,身体本能地拔高心理防线,草木皆兵。   就连夜风拂动了桌上台历的纸张,很轻柔的“哗哗”声,都让缩在被子里的他惊得心脏狂跳四肢发冷。只是一个小小的动静而已,他显然已经承受不住任何的风吹草动了。   以至于江一眠完全不敢保证,如果白天再遇到秦霄,自己还能不能做到像之前一样,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此刻脑子里频频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傅承焰当时没有出现怎么办?秦霄会怎样狠狠折磨自己?他不敢想。   秦霄是个疯子,防不胜防。   而傅承焰不可能次次都及时出现,他只能靠自己。   原本做了五年的傅夫人,前世傅承焰给的呵护和力量,能让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镇定面对秦霄。他本以为,再多些时日,自己一定能彻底克服对秦霄的恐惧。   可没想到一被秦霄触碰,就功亏一篑。   身体和情绪都失控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救了。   江一眠很清楚,经此一事,再想靠着之前的方式,明显不行了。他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前路还很漫长,不论是对付秦霄还是得到傅承焰的真心,他都得先变得健康,才有支撑他走到终点的能力。   目前秦霄明显已经处在发疯的边缘,不会给他太多机会逃避。   留给他应对的时间不多了,这一次秦霄没得逞,一定会再找时机下手。   无论如何,他都得先克服恐惧,起码能做到和秦霄的日常相处,稳住他别让他发疯,然后才能不动声色地把魔鬼送回地狱。 第26章 第一项   而另一边,傅承焰回到公司,六点有个越洋会议。   在这期间他无数次摸出手机查看,确认没有静音,也给吴巡打过电话,确认通讯没问题。然而手机上并没有本地归属的陌生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什么都没有。   会议开始前,吴巡走进办公室,“先生,昨天下午秦少爷酒后失态被记者拍了下来,您也牵涉其中,媒体那边问能不能发。”   傅承焰坐在沙发里,手机放在身旁的位置,他闭眼揉着眉心,漫不经心地开口,“吴巡,你跟我多久了?”   “我十四岁得董事长资助,大学时进入海外分公司一边工作一边深造,认识您十二年,跟了您八年。”   “那你应该很懂我才对。”傅承焰依旧闭着眼,不咸不淡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一丝暴躁。   吴巡了解他,立马垂首紧张道,“对不起先生,我这就通知媒体压下去。”   吴巡此刻后悔极了,他就不该多此一问。先生对那位江管家的态度,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待遇。如果秦少爷大庭广众下失态的事被曝光,先生倒是一向对媒体的舆论无所谓,可那对江管家来说无疑是一次伤害。很明显,先生不愿伤他。   只是先生以前向来不把身边的莺莺燕燕当回事,也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他才多此一问。   现在看来,这位江管家定有什么独特之处,或许日后还真能让先生动了真心。   “伞呢?”傅承焰问。   “已经找回来清理干净,烘干放车里了。”   傅承焰揉着眉心轻“嗯”一声,过了会儿又问,“秦氏目前的经济状况如何?”   “如无意外,完成津海项目没有问题。”吴巡答。   又安静了片刻。   傅承焰睁开眼,抬手看腕表,五点五十五分,“跟我去会议室。”   *   七点整,闹钟响了,江一眠起床。   半小时后,他把风衣所有扣子扣好,领子立起来,遮住了半张脸,然后才出门。   一路上他都刻意避开人群,路人不小心的擦碰都让他汗毛竖立万分警觉,紧绷的神经防备着街上来往的每一个人。   好在心理咨询中心人不多,比起综合医院里的人山人海,这里简直算得上冷清。这才稍微让他舒适了些。   江一眠预约的医生在三楼,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虽然现在的他会不自觉地害怕生人,但他还是刻意等着,没有按关门键。   几秒之后,无人进来,电梯门自动合上。   进入诊室,心理医生是位中年女士,姓杨。江一眠和她礼貌打了个招呼后坐下,咨询便开始了。   “江先生,请说一下您的详细情况和困扰,最好具体点,以便了解病情。”杨医生专业又温柔。   江一眠把脸埋在衣领里,垂眸默了半刻钟,整理了情绪和叙述的合理性后,才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秦霄带给他的那些不堪往事犹如附骨之疽,终年疼痛,无法根除。   这样跟人提及,仿佛在用一把生锈的钝刀层层剖开皮肉,直至剜到骨骼。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报警。”杨医生在了解情况后,满眼心疼地看着这个淡漠克制的漂亮青年,小心且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江一眠摇摇头说不用,搁在桌上紧攥着拳的双手缓缓松开。   刚开口的时候真的很艰难,如今说完了,倒是轻松了些。   “虐待是犯法的,施暴者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杨医生安慰地拍了拍江一眠的手背,怜爱道,“孩子,别怕。”   江一眠抬眸对上她的目光,浅棕的眸子里眼波微漾,恨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克制之下的平静,“谢谢您,他会受到惩罚的。”   并非江一眠不懂法,只是前世的事,要怎么报警?   杨医生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提,毕竟要尊重病人的个人意愿。   所以她后面只跟江一眠聊了病情和干预方案。   杨医生说,要想克服应激反应,首先得降低期待。与其急于求成,不如接受自己暂时无法克服,然后循序渐进。   其次,多倾诉,多运动。倾诉江一眠做不到,因为无人可说。她倒是很负责地和江一眠加了微信,告诉他可以时常跟她倾诉,只是他前世今生太过复杂,如非必要真的不太想说。但是运动可以做到。   最后,她建议最好是离开目前的生活环境,然后定期回来做咨询和干预,这样效果是最有效的。   江一眠没告诉她,自己还得与施暴者生活在一起,显然这个最有效的方法对他来说没用。   他礼貌道谢后,从咨询室出来,走到一楼大厅时看到一排宣传展架。这一期的主题刚好是“创伤与应激”,上面科普了很多种关于应激反应的心理干预疗法,江一眠逐一看过去,最后一幅展架上写着“脱敏疗法”。   江一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江一眠:杨医生,我这种情况可以用脱敏疗法进行干预治疗吗?】   过了一会儿。   【杨医生: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一般不建议对患者进行脱敏疗法的治疗。】   江一眠正要问为什么,对方又发了过来。   【杨医生:因为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去持之以恒地做一些让自己不适的事,治疗过程不仅需要经济能力的支撑,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精力,如果坚持下来会有奇效,但常人往往很难坚持下来。】   【江一眠:我能坚持。】   【江一眠:请您帮我。】   对方又默了一会儿。   【杨医生:那就努力让自己适应周遭的一切,不论是环境,人际,还是压力和恐惧。从日常小事做起,慢慢试着接触,克服。】   【江一眠:谢谢您。】   【杨医生:我会根据你的病情做一份脱敏等级,晚点发给你。】   从咨询中心出来,九点多。   江一眠忍着对陌生人近乎恐惧的警觉,辗转去了琴行,练琴结束他又找了家人少的服装店,买了几套运动装和几双运动鞋,然后才回秦家。   临睡前,江一眠给自己拟定了运动计划,又按照杨医生做的脱敏等级,逐条规划即将进行的脱敏训练。   一张张卡片按照等级从低到高,逐一列在桌面。   有了希望,眼前压得江一眠喘不过气的恐惧终于散了些。   不过他也知道,脱敏训练是个漫长且难熬的过程。   杨医生在发脱敏等级过来时,仍旧不放心地说了句,如果实在坚持不住,还是建议先换个环境生活。   但江一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现在不仅没法从秦霄的身边逃离,而是一旦过了这段时间秦老爷放下心,他还得做好贴身管家的本职工作。   秦霄对他来说,迟早是避无可避,只能选择面对。   江一眠坐在书桌前,神情漠然地拿起左手边第一张卡片,眸色冰冷地盯着上面的训练计划——   【第一项,直视秦霄的照片,10分。】 第27章 诱人   周六,江一眠一整天都待在博艺琴行。白天练琴,晚上代课。   第一次代课,学生们对这个新来的漂亮老师都颇为友好,虽然有个别看他年纪小怀疑他实力的,在听了他一节课后瞬间心服口服。   方映蓉只旁听了一节课,江一眠从容沉稳,温柔儒雅,妥妥一副为人师表应有的模样。面对学生们的刁钻提问回答得游刃有余,甚至在私人问题上也处理得很得体,完全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八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方映蓉担心的露怯并没有发生在江一眠身上,之后她就放心把教室的主场交给他了。   两节课上完,晚上九点半。   江一眠答疑完毕,等学生们都走后,才收拾东西锁门离开琴行。他裹了裹风衣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上车后他打开手机里的教学APP,开始备课。   车子驶入枫桥路的尽头,江一眠备课完毕,付钱下车。进入秦家别墅时,已经十一点了。   他上楼后惯例瞥一眼旁边的主卧,贴近地板的门缝里没有透出光亮,秦霄还没回来。   自从上次在傅氏大厦前的广场上遇到秦霄后,他已经消失好几天了。津海项目至今仍未开工,秦霄每次回来却一身酒气,秦卫国嫌他不争气心里压着火,始终对他不闻不问,以至于他几天没回家也没人敢提。   不过这对江一眠来说算是好事,能让他有个缓冲的时间,起码在与秦霄碰面之前有个心理准备。   他想,脱敏训练第一项的内容,他努努力应该可以做到的。   之前扔了秦霄和自己的所有合照,手机里也早删光了与秦霄有关的图片,网上的照片又太失真,如今要用了倒是一张也找不出来。只能再寻机会了。   江一眠不再过多纠结,洗了澡就上床躺着。他习惯在睡前摸出枕下的名片,细细地看傅承焰的名字。但他一直没有跟傅承焰联系过。   金色字体映入浅棕色的眸中,泛着微波。   江一眠突然心下疑问,傅承焰会想他吗?有在等着他的电话吗?   他不敢肯定。   毕竟自己现在对傅承焰来说只是个还没睡到手的猎艳对象。他会对自己好,会跟自己调情。   但要说多想自己,江一眠是不奢望的。   傅承焰作为傅家的掌权人,很忙,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很满。前世能做到在傍晚准点回家,都是因为江一眠在家里等着他,他有牵挂。   这一世,江一眠很清楚,自己目前还算不上傅承焰的牵挂。   名片被吻了吻,又放回了枕下。   江一眠裹紧被子入睡。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前世傅承焰照例在生日那天带江一眠去老巷里吃卤肉面,他推着他进店,落座。突然画面与这一世两人在面馆相遇的场景重叠,江一眠有了双腿,出了面馆可以和他并肩而行。   傅承焰终于不用再蹲下来吻江一眠,江一眠也终于可以踮起脚攀上他的脖颈去热烈地吻他。   卧室暖黄的灯光照在江一眠微红的脸颊,他翻了个身。   意识朦胧之际,江一眠脑海里琢磨着,傅承焰的生日快到了,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理由送他一份生日礼物呢……   *   四点四十分,闹钟响了。   江一眠起床洗漱后,穿上运动装出门。   五点整,天色微明。   夏天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江一眠又比常人怕冷,他搓了搓冰凉的手,开始做拉伸和热身运动,然后沿着枫桥路跑步到附近的枫桥公园。   这是近来他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事。   运动真的有效果,通过这几天的晨练,江一眠情绪稳定了许多,面对陌生人时虽然回不到最初的放松状态,但也明显少了些过度的警觉。   这个时间点出来晨练的人少,江一眠沿着公园里的镜心湖慢跑,偶尔遇到几个迎面跑过的男女,他也没有太过紧张。   六点半,江一眠放慢脚步由跑步转为散步,心率降下来后,他开始在老榕树下做拉伸,放松肌肉。   柔和的晨光穿透茂密的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他发上和肩上,运动后的脸气色很好,红扑扑的,一改往日安静清冷的美,显得明艳动人起来。   傅承焰刚熬了个通宵,手上搭着西装外套,顶着一头微乱的发,步调悠闲地朝那个被金色光晕笼罩的清瘦身影走去。   倒不是他工作狂,而是自从上次见过江一眠发病之后,他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个场景——江一眠紧紧抓住他的手叫他别走。   他本就喜欢江一眠,又因为此事放心不下他,所以这几天总等着手机消息,让他二十六年的浪荡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不工作的时间竟如此难熬。于是干脆投入工作,免得没事就拿出手机开屏锁屏,重复无意义的动作,心里还又抓又痒,莫名烦躁。   今早下属汇报秦霄已经回家时,提到江一眠一个人去了枫桥公园,傅承焰突然就坐不住了。   以前那些和他交往的男人,都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黏在他身上,他烦都烦死了,巴不得他们滚远点儿。   可面对江一眠,他却希望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让人抓心挠肝。   这悠闲的步子太过熟悉,一踏进江一眠的听觉范围之内,他就心中一动。   没等他回头,对方就先出声打了招呼,“江管家。”因为连续熬夜,傅承焰嗓音哑了些,但他脸上还是带着一贯的笑意。   江一眠收了拉伸的动作,朝他礼貌颔首,“傅先生。”   “晨练?”傅承焰明知故问。   江一眠“嗯”了一声,他虽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傅承焰,但心下还是很开心的。   “您吃早餐了吗?”他体贴询问。   傅承焰看着江一眠湿了的额发,汗珠顺着透红的脸颊滑至柔和的下颌线,接着落入那无法窥探春色的领口,他恍了神。   “傅先生?”江一眠又轻唤了一声。   殷红水润的唇在阖动着,细碎晨光点缀,很诱人。   傅承焰喉结一滚,压着欲念回神。   “嗯?怎么了?”他佯装无事。   江一眠抿了抿唇,说,“我想请您吃个早餐,如果您恰好也没吃的话。”   傅承焰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没有答话。   “……就当是谢谢您上次对我的帮助。”江一眠又补了一句。 第28章 魔怔   傅承焰突然笑了,他真是有些搞不懂这个小美人,晾了他这么多天,一见面又主动相邀,绝口不提没联系自己这件事,突然搞得他很被动。   这是跟他玩儿欲擒故纵呢?   关键他还很受用。   “好啊,”傅承焰自然而然地搂过江一眠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问,“请我吃什么?”   现在的江一眠不算狼狈,没有像上次那样拂掉傅承焰的手。他正要开口答话,肩上的力道突然抽离。   高大英挺的男人蹲在自己身前,脚腕被温热的大手握住,“这怎么弄的?”   江一眠买衣服从来不爱试穿,看上就包起来。所以这运动裤短了点,露出了一截脚脖子,莹白的皮肤上有一抹结痂的暗红。   是他前几天帮着佣人搬秦老爷新买的一批瓷器,被包装箱的棱角划伤的。   他皮肤嫩,一划就见了血。   不过这点小伤对江一眠来说不算什么,他只用酒精简单消个毒就没管了。   “已经没事了。”江一眠抽了抽脚,想从傅承焰的手中挣脱。   傅承焰却握得更紧,压根让他动不了,“是不是秦霄?”   想起江一眠发病时做出的挨打姿势,这话脱口而出。又让他突然有些混乱,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问过同样的话。   可那个声音太久远了,久到傅承焰觉得一定是自己见过江一眠发病,然后留下后遗症了。   他明明只问过这一次。   闻言,江一眠一怔,整个人突然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不是。”   “秦霄是不是打你?”傅承焰一手握住他的脚腕,一边皱着眉仰头看他,眼底暗流涌动。   江一眠避开他的目光,眼中氤氲起水汽,矢口否认,“没有。是我不小心划伤的。”   两人默了片刻。   傅承焰起身,“没有就好。”他收起沉厉目光,恢复一贯笑意,再次揽过江一眠的肩,“走,请我吃饭。”   江一眠轻轻呼了口气,侧过头也朝他笑了一下说,“好。”   两人缓步行在镜心湖畔,江一眠恍惚,仿佛回到了傅家庄园,傅承焰推着他在人工湖边散步。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回忆被傅承焰的声音打断。   江一眠实话实说,“不知道该跟您说些什么,所以就没联系。”   傅承焰想,他怕不是喜欢了个钓系美人吧?   真感觉自己被钓住了。   但冷静一想,又觉得钓系似乎与江一眠安静淡漠的气质不太相符。江一眠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的。   他低笑一声,接着话题,“觉得跟我不熟?没话说?”   江一眠微微颔首,“我们只见过六次。”   傅承焰突然站定,眯着眼看他,“记得这么清楚?”   江一眠顿了顿,“傅先生可能不太了解,记住雇主的每一件小事,是管家的日常工作。”   “可我又不是你的雇主。”   “我的意思是,我习惯了。”   傅承焰无奈一笑,揽着人继续往前走,随意的语气里藏了一丝委屈,“我看江管家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并不是特例,记住见面次数,不过是你日常工作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已。”   江一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们目前的关系,他不好解释,只能默认。   傅承焰不想把天聊死,又和他聊了些别的。   两人走出公园,江一眠问傅承焰想吃什么,他油嘴滑舌,说只要是江一眠请的,都行。   江一眠知道他的喜好,只是为免他生疑,所以问问。得到这个不着调的回答后,就带他去了公园对面的馄饨店。   刚走到店门口,傅承焰突然说,“你帮我点。我打个电话就进来。”随后松开了江一眠的肩。   肩上属于傅承焰的体温正在逐渐消散,江一眠眷念地看了一眼拿着手机背身走下台阶的高大身影,然后推开玻璃门进了店。   待到傅承焰回头,门口已经没人了。   他倚在店外的树下给吴巡打电话,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瞬间收起,“查一下秦霄。”他眉目沉厉,语速极缓地咬着字,“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另一边,江一眠进店后选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点了一碗馄饨,一碗蔬菜粥,两个白水蛋。   很简单。   但他已经与傅承焰隔了两世未曾这样用过早餐了。   江一眠看着窗外不远处的男人挂了电话,抬腿迈上店门口的台阶。耳畔纷杂的人声逐渐遥远,周围的桌椅也尽数消散,仿佛他又回到了傅家庄园,此刻正身处傍晚的花园里。他还是那个每天都在满园芬芳中静静等着傅承焰下班,听着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的傅夫人。   “馄饨?”傅承焰眸色微动,只一秒又恢复如常的神色在江一眠对面坐下,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傅承焰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穿透而来,慢慢清晰,江一眠恍然回神。   “随便点的,没想到正和您的口味。”   江一眠当然知道傅承焰爱吃馄饨。   傅家是名流世家,在贵族环境中长大的傅承焰,从来都是杀伐果决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只有在至爱面前,他才会柔和下来,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烟火气。   他的母亲,并非高门贵女,只是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儿。她外型温柔,贤惠持家,内里却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她会带年幼的傅承焰去一切被傅家老爷子批为“有失体统”的地方玩耍。   一如这样的夏天,她一定会在某个清晨,偷偷把傅承焰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解救出来,带上玩具桶和玩具铲,和穿得板板正正的儿子光脚踩在小河边的泥沙里,寻找螃蟹和小鱼的身影。   她觉得儿子的学业已经很优秀了,他更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而不是日复一日被关在书房里,看那一堆比他高出几倍且晦涩难懂的书。为此她还差点被傅老爷子赶出家门。   想想后来傅承焰会是这样一副自由随性的性格,应该与他母亲有很大的关系。   这些都是前世傅承焰讲给江一眠听的。   他还说他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他母亲就用多种蔬菜汁和面,做出五颜六色的馄饨皮,包出来的小馄饨就像一朵朵颜色各异含苞待放的小花似的,儿时的傅承焰每次看见都食欲大增。   后来父母双双车祸离世,他一个人吃遍了燕城所有的馄饨铺。即使住在英式风格的大庄园里,他的早餐也时常会被安排一份小馄饨。   可那时候江一眠情感淡薄,已经对生离死别没什么感觉了,他不懂傅承焰这种无意义的自我安慰。不光是因为他不堪的经历,还因为他自幼没有母亲,只知道母亲生下他就离开了,实在没有那么强烈的羁绊。   但其实,只要江一眠代入一下自己和父亲的感情,便能共情。   可惜前世的江一眠,对傅承焰的事向来漠不关心。   江一眠拿着勺子走神,碗里的蔬菜粥一口没动,直到嘴边触碰到柔软的温热,他才从回忆中惊慌抽离。   他心脏狂跳,在看清触碰自己嘴唇的只是一颗剥好的鸡蛋时,他松了一口气,接过道谢。   然后一抹微红又不自禁地漾在脸上,他心虚地垂眸咬了一小口蛋白。   自己真是想傅承焰想得魔怔了,竟以为…… 第29章 侍餐   “你该不会是后悔请我了吧?”傅承焰一边吃馄饨,一边吊儿郎当地问。   “当然没有。”江一眠嘴里包着蛋白,有些含糊。   傅承焰笑,“那就好,吃吧。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江一眠看了看腕表,摇头说,“不了傅先生,我一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回秦家照顾秦霄?”   “不是。”   傅承焰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尖锐了,便没再追问,江一眠也没解释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拒绝自己的邀约。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慢条斯理吃早餐。似乎都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短暂时光。   吃完早餐,江一眠走到柜台结账,却被傅承焰一把揽住了肩往外走。   “傅先生,我还没结账。”江一眠侧头看他,不明所以的眼眸里有一丝讶异。   “下次。”傅承焰笑,“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   一定是他在进门时就结了账。江一眠心道,当时就不该走神的。   江一眠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只是任由傅承焰揽着上了车。   车上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梦,还有梦里的吻。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给出肯定的答复了。在生日当天适时与傅承焰见一面,不就有送他生日礼物的合理机会了吗?   可话题已经过了,此时也不宜再提起,会显得别有用心,很有可能还会破坏傅承焰对自己形成的信任感。   江一眠长叹一口气,心下细细琢磨着别的法子。   *   傅承焰送江一眠回到秦家时,已经七点半。   下车之前,他说会等江一眠电话。   江一眠“嗯”了一声,和他道别后就快步进了别墅。   他要回房拿包,去琴行练琴。钥匙在他手上,必须得在八点半之前赶过去。   可他刚一上楼,就在楼梯转角处遇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秦霄。   江一眠心中一紧,但状态维持得还算好,看起来他只是避开秦霄的目光,步子变得沉缓了些。   不过几步阶梯,江一眠迈上去用了足足半分钟。   秦霄突然笑出声,“怎么?江管家很怕我?”   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江一眠顿住脚步,冷声道,“来日方长,以后,就不会怕了。”   “什么意思?”秦霄转身看向江一眠,他有些不太明白,是打算接受他了?   江一眠不语,继续迈步上楼。   秦霄正打算追上去问个清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接起电话,“有屁快放。”   “秦霄哥哥……”听筒里传来一个娇媚的男声。   “闭嘴。”秦霄咬牙,“叫我名字,你配吗?”   “对不起,秦少爷……”对方卑微道歉后,又接着说,“我身上好疼,你能过来陪陪我吗?”语气里有明显的乞求。   “有病治病,我他妈又不是医生,找我做什么?”   “可我是因为你才……”   电话陡然掐断。   秦霄暴躁地踹了一脚楼梯扶手,然后大步下了楼。   那天晚上在酒吧,本以为是江一眠主动投怀送抱,谁曾想搞了一晚上,第二天酒醒了才发现是谢昀的堂弟谢之繁。真他妈晦气!   秦霄一生气就疯了一样想发泄,所以在外面包了个房玩了谢之繁几天。今早走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谢之繁,随手扔给他一张卡就走了。   关系明显已经结束,没想到他竟然还打电话过来要求自己陪他,秦霄嗤笑,他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不过是个解决欲。望的工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笑话!   何况论样貌论身材,他都比不上江一眠,又怎能入他秦大少的眼?   *   今天周末,江一眠不用代课,从琴行回来时,佣人们正在备餐。   秦卫国今天不在家吃晚饭,但秦霄回来了,加上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江一眠深知秦霄不会放过自己。   他作为秦霄的贴身管家,没让他坐下一起用餐的话,他是要伺候秦霄用餐的。   这也是他平时练琴只练到下午五点的原因。   就是以防要为秦霄侍餐。   虽然秦卫国下令让两人避嫌,但他并不是时刻都在家中,像今晚这种情况是难免的。好在这段日子江一眠和秦霄回来的时间总是错开的,也算是避免了一些接触。   可今晚铁定是没法避了。   五点四十分,江一眠换上管家制服,白衬衣黑马甲,然后快步下楼摆台。   六点整,佣人们上齐冷餐。和其他侍餐的管家一样,江一眠站姿笔直地候在秦霄座位的右后侧。   先到的是于文卿,她优雅落座后,秦汐刚从外面回来,快速回房换掉防晒衣和舞蹈练功服后就下了楼。   见着江一眠,她笑着打招呼。   江一眠回以微笑颔首。   于文卿问女儿今天练舞累不累,秦汐随口答了句不累,转而问江一眠。   “江管家今晚要侍餐吗?我记得爸爸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眼里闪着疑惑。   没等江一眠答话,秦霄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作为我的贴身管家,侍餐不是理所应当?”秦霄瞥着江一眠紧致的腰身缓步从他身后绕到座位前坐下,“小妹,你芭蕾跳得好,但文化课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与其关注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秦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她这两个哥哥,没一个让她看得上眼的。自己的亲哥哥是个脾气比能力大的废材公子哥,而这位大哥呢,常年端着秦家继承人的架子,心情不好时总是一副阴鸷的模样,动不动就教训人。她和这别墅里的佣人都深受其害,有时连母亲也免不了受委屈。   今晚她倒是突然很怀念她那嘴臭的亲哥哥了,起码能怼死秦霄。秦汐叹口气,可惜他已经好些天没回家吃饭了,天天早上八九点才到家,回来就闷头睡,晚上又穿得花里胡哨地跑出去,不知道在哪儿鬼混。   “开饭吧。”秦霄端坐在座位上,发号施令。   江一眠躬身,距离拉进,恶心和恐惧袭来,他极力克制着,稳住有些发抖的手,最终还是成功地将口布铺在秦霄的双腿上。   秦霄打量着他精致的侧脸,享受一般勾起唇角,“江管家,你有多久没伺候我了,还记得吗?”   侍餐就侍餐,说伺候难免有些怪异的感觉,在旁人听来也很微妙,特别是爆出视频以后。虽然经过澄清,但他这话又惹人遐想,难免不会让人觉得两人之间有猫腻。   可秦霄不以为然,反而乐在其中。   其他侍餐的管家早已给于文卿和秦汐铺好口布,立在一旁装聋作哑。   江一眠稍稍后退一步,与秦霄拉开距离避而不答,只问,“大少爷想先用什么?”   秦霄的脸瞬间黑了一个度。   秦汐连忙打岔,“妈,你吃这个麻酱汁澳带,超好吃的。”她拿起餐碗,要给于文卿夹菜,于文卿笑着说好。   “你们两个怎么做事的?小姐任性,不懂礼节,你们也不懂吗?”秦霄突然朝那两名侍餐管家发火,“这个月的工资别领了,再有下次,滚出秦家!”   “大少爷。”江一眠突然出声。   秦霄挑眉看他,知道他一向爱替这些下人求情,火气更盛,“江管家要是也想滚的话……”   “我能给您拍张照吗?”   温和的嗓音穿透怒火。 第30章 朋友   “……什么?”秦霄有些愣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给您拍张照,可以吗?”江一眠再次询问。   “现在?”   “嗯。”   火气瞬间没了。   秦霄狰狞的面色逐渐和煦起来,他正了正衣领,“可以。在哪儿拍?”   江一眠说,“就这里吧。”   秦霄虽然心有疑惑,但没再问下去。   把他照片存手机里能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日夜欣赏?   就跟以前一样,房间和手机相册里全是他的照片。   秦霄唇角轻勾,心里莫名有些得意。眼前这个漂亮青年虽然眉眼淡漠了许多,但还是以前那个只敢偷偷爱慕他的江管家。   他对江一眠来说,始终有着绝对的魅力。   秦霄收了笑意,侧过身面向江一眠端坐着,已经做好了准备。   江一眠拿出手机,解锁,指腹摩挲了下主屏幕,犹豫两秒后点进了屏幕下方拍照的快捷图标。   他蹲下身,深呼吸,然后将镜头缓缓对准秦霄。   手又开始抖了起来,他双手施力,紧紧卡着手机边缘,咔嚓——   秦霄阴鸷的眉眼定格在屏幕上。   那一刻江一眠心下一沉,险些扔了手机。   他连忙锁屏,起身,站回到秦霄右侧,专注侍餐,“大少爷先用什么?”   秦霄心情愉悦,也不再为难他,这顿饭后来吃得格外和谐。   饭后,江一眠强忍着应激反应带来的生理不适,帮着佣人们收拾餐具。   这时候秦卫国回来了,他冷着脸把秦霄叫进了书房,之后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和几声脆响。   不出意外,秦霄又挨了巴掌。   秦汐在江一眠身旁帮着收酒杯,一边听着楼上的动静,一边说,“江管家,我真佩服你,照顾大哥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小姐你别动,”江一眠拿过她手中的高脚杯,“我来就好。”   “江管家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你知道的,这个家里,我就乐意跟你说话。”秦汐笑得纯真。   江一眠尽管很难受,还是朝她浅笑一下,然后继续垂眸做着事,“小姐人美心善,我也很乐意跟您说话的。”   秦汐被他的笑晃了眼,愣了几秒后才移开目光,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对了,我听李叔说你最近很早就出门了,都是晚餐时才回来。你是不是在刻意躲着大哥啊?其实你没必要躲他的,爸爸向来疼你,我们早就把你当成秦家的一员,这个家本就有你的位置,不用为了他委屈自己成天往外跑。”   “我出门不是因为大少爷,是为了我自己。”江一眠推着叠满餐具的餐车,朝洗碗房走去。   秦汐跟上,“那你出去是做什么?”   江一眠说,“抱歉小姐,恐怕得暂时对您保密了。”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池,然后开始挽衬衣袖子。克制之下他的手还是有些抖,只是不仔细看察觉不出来。   一旁的张姨看到他要上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叫来几个佣人一起洗碗,一边赶人,“小姐,江管家,你们快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秦汐尊重江一眠的秘密,便不再问。两人出来后各自回了屋。   其实今晚替秦霄侍餐,紧绷的神经和对应激反应的极力克制,已经让江一眠快撑不住了。他之所以还会帮着收拾餐具,只是在逼自己。   把自己逼到极限。   虽然杨医生让他降低期待,接受自己暂时不能克服的事实,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很明显,还能坚持下去。   但硬撑,也确实很难受。   江一眠放松下来后,整个人开始冒冷汗。他趴在书桌上,头抵着手背,浑身都是抖的。   砰砰砰——   突然有人敲门。   江一眠没出声,在一分钟内把情绪克制下来。   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李向明的声音,“小眠,睡了吗?”   江一眠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被反锁的门。   “小眠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李向明一脸惊愕,但更多的是关心。   “李叔,我没事。刚刚做了运动。”   “穿这身衣服做运动?”李向明看着修身的管家服,一脸不可置信。   江一眠瞥见他双手提着好几个大袋子,看logo是奢侈运动品牌,便随口岔开话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哎你瞧我,看见你这样,把正事儿给忘了。”李向明说,“这是你朋友上午送来的,白天我随老爷出去了,刚一回来又见着你在忙活,这才给你拿过来。”他把东西递给江一眠。   原来不是秦霄买的。   江一眠放心接过。   他回忆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好像除了秦霄就没结交过什么人,实在不记得自己有买得起这么多奢侈品的朋友,便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说,应门的佣人也没问,拿了东西就进来给我了。当时我忙着安排老爷出门,也没细问。”说到这儿李向明习惯性拿出工作态度,“新来的佣人做事不严谨,还得多教教,这样可不行。”   江一眠安静听他说着,突然想起晚餐时候发生的事,“李叔,我这个月的工资,给程管家和易管家吧。”   “行,知道了。”李向明叹口气说,“你这孩子,总是这样。”   此刻的江一眠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其实很不舒服,没有继续和李向明闲聊,道谢后就要转身回房。李向明却突然叫住了他。   “哦对了,还有这个差点儿忘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盒药膏递给江一眠,“也是你朋友给你的。”   “我看了下,七弯八拐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向明这个年纪,连英文都看不懂,当然不知道那是全俄文的消炎生肌药膏和去疤痕药膏。江一眠这八年受的教育和秦霄一样,精通英法德意俄五国语言,他接过一看就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朋友,是傅承焰。   傅承焰好像总是有治愈他的魔法,此刻江一眠感觉好多了。   他再次谢过李向明,拎着东西进屋。习惯性反锁后,才将东西放在桌上。   他打开手提袋一一查看,几套运动装,几双运动鞋,专业的护腕护膝护踝护腰带肌肉贴,健身手套运动发带,还有一块价格高昂的智能运动手表和一**身会所终身贵宾卡。   江一眠拿起银色卡片,很有质感,“威尚”两个艺术字很醒目。   摸出手机搜了一下,是一家高奢私密健身会所,离秦家很近,出了枫桥路右转第一个十字路口。很方便。   江一眠拿起消炎生肌药膏,刚才没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盒药膏已被拆封。江一眠打开盒子,一支白管,还有一张全俄文的说明书。   展开,上面写着一句龙飞凤舞的中文,“先涂这支,一日三次。”   他又打开另一支去疤药膏,说明书上依然写了句中文,“再涂这支,一日五次。” 第31章 晚安   江一眠笑了,他坐在书桌前,挽起裤管,按照说明书上写的中文,先涂了消炎生肌药膏,晾干之后又涂了去疤药膏。   然后拿出手机,将前世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缓缓输在屏幕上。   犹豫两秒后,拨出。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回铃音,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嘟嘟”声,却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让江一眠的心跳越来越快。   两世有关傅承焰的记忆,在一声声回铃音中快速涌现至眼前,不断交织,最终重合。   “喂?”   电话终于被接起。   江一眠突然有些呼吸困难。   “江管家?”   没有回应。   傅承焰笑,“我等了这么久,你一句话不说,不太好吧?”   江一眠调整呼吸。   “……谢谢您的药膏。”尽量不让对方听出凌乱,“其他的东西就不必了,我明天会送到您公司前台。”   电话里,傅承焰呼了口气。   “我以为,在江管家心里,我们起码已经算是朋友了。”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你是真把我当外人。”   江一眠握在手机边缘的手指显得有些用力,“我……”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傅承焰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拒绝,“你认识我时间短,可能不是很了解我。我这人挥霍惯了,别介意。只是看你的裤子不合身,面料不亲肤,还有那鞋。跑步最重要的就是鞋,这个不能省,免得伤了脚,得不偿失。”   江一眠:“其实……”   “还有,你一套运动护具都没有,这样很危险。那运动手表你也必须戴上,可以智能监测你的身体状况。至于那张卡,万一遇到前几天那样的连雨天,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下轮到江一眠哭笑不得了,傅承焰还是和前世一样,关心起他来就说个没完。   原本的紧张和不自在,此刻终于慢慢消散。   江一眠了解傅承焰,他知道傅承焰真正在意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所以接受这番好意,似乎也未尝不可。   良久的沉默后,傅承焰再次开口。   “你明天要来我公司也可以,但我希望……”   “谢谢。”江一眠轻声说,“谢谢您的关心,东西我收下了。”   闻声,电话那头傅承焰不自禁地笑。   片刻后,他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江一眠说,“……就不来了吧,没什么事需要找您。”   傅承焰佯装失落地“啧”了一声,“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还说谢谢我?”   江一眠忍不住笑了下,“那您想我怎么谢您?”   “这种问题你以后最好别问,”傅承焰嗓音突然沉了下来,但笑意未减,“你做不到,还问,不是勾我火吗?”   “……”江一眠脸颊一热,心下了然。   傅承焰也懂江一眠现在不愿跟自己有什么发展,所以后面他就岔开话题,问了些日常琐事,诸如今天过得怎么样,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等等。   两人的第一次通话,虽然一开始不太顺利,但最后还是愉悦告终。   挂电话后,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江一眠脸上漾着浅笑,点击通过。   一条消息迅速发了过来。   【傅承焰:按时涂药,每天报备,早点休息,晚安。】   江一眠指尖轻触屏幕,回,“晚安傅先生。”   对话结束后,他看了会儿两人的聊天界面,然后切回主屏幕,点开租房APP,在博艺琴行附近的老小区里租了个小套一。   然后搁下手机,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柜子里。   应激反应带来的生理不适,早已一扫而空。   *   四点半,江一眠在闹钟声里起床。   洗漱后,他脱掉睡衣,换上傅承焰给他买的运动装和运动鞋,衣服黑色,鞋子白色。接着套上白色护膝护腕和黑色运动发带,最后戴上运动手表,装备齐全地出门晨练。   回来时还没到秦家人的早餐时间,江一眠瞥了一眼秦霄的主卧,虽天光大亮,但底下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是不同于日光的暖黄。   秦霄起床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咔嚓——   门开了。   江一眠刚好进屋关上门。   他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听着脚步声走过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江管家,开开门。”秦霄的心情因为昨晚那顿晚餐变好了些,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大少爷什么事?”江一眠隔着门问。   “你先把门打开再说,好吗?”   江一眠迟疑了会儿,握住把手,门打开,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我想我该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秦霄站在门口,头微垂着,第一次没想着进来,“对不起。”   经过一晚上的幻想和琢磨,秦霄觉得既然江一眠还喜欢他,就不能把人逼急了。所以一早就过来假惺惺地跟人道歉。   江一眠扫了一眼他有点裂伤的嘴角,淡声道,“大少爷言重了。”   “那你是原谅我了?”秦霄满眼希望地抬眸看他。   看到了一身的奢侈品。   “去晨练了?”秦霄转而问。   “嗯。”   “新买的衣服?”   “嗯。”   “这黑色不好,太深沉,我还是更喜欢你穿清新一点。”这些年,秦霄习惯性对江一眠的穿着指手画脚。   比起这颜色深沉拉得严实的宽松运动装,他更喜欢江一眠穿浅色的清纯DK制服,最好是纯白色透一点的衬衫。他长期给江一眠定制的那家奢侈品牌就挺好,每一季的新品都完美符合他的审美。   和对江一眠的幻想。   “可我觉得挺好。”江一眠说,“大少爷还有别的事吗?”   江一眠不听话,秦霄竟也不恼。   反而眸色迷离地看着他微乱的额发,垂在发带前的黑发丝毫没有被汗液浸湿,干干爽爽的,很有活力。   倒不像他最近一贯的冰冷模样。   还有运动后脸上还未完全褪下的微红,也让他越发迷人。   这要是做起来,会更红吧?   秦霄喉咙有些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努力挥去脑子里把江一眠推进屋里就地正法的画面,然后蹦出两个字,“有事。”   江一眠目光投在秦霄身后的走廊护栏上,等他说完。   “你这身衣服价格不菲,钱还够花吗?”秦霄说着就拿出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卡,故意手背朝上露出还未愈合的伤口递给江一眠,“拿去用。”   以前江一眠穿的衣服虽然都是秦霄出钱定制的,但江一眠很懂事,只要有点积蓄,就总是会偷偷自己掏钱。   秦霄想,就江一眠攒的那点钱还不够他一个月的零用,肯定早就花光了,不然最近也不会总穿那些地摊货一样的黑风衣了。   秦霄突然有些恼自己,之前看见那一柜子的黑风衣,只顾着气他换了穿衣风格,却没早点发现他的困境。   “大少爷以后不必这样。”江一眠没接他的卡。   秦霄有时候挺能理解他们下人的自尊的,明明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嘴硬。不过一想到江一眠以前也总是试图与自己分清金钱关系,他便将卡收回钱夹里。   “有需要可以找我,”他说,“我理解你什么都想靠自己,但我对你……”他顿了顿,“你知道的,不用跟我分得那么清。”   江一眠并没因为他突然的温柔而改变态度,只说,“如果大少爷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换衣服了。”   秦霄笑,“好,那你换,我在这儿等你。”   砰——   房门迅速关上。 第32章 很好用   江一眠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管家制服,跟在秦霄身后下楼,准备侍餐。   其他侍餐管家早已就位,身形笔挺地候在每一个座位的右后侧。   秦卫国一见着人,照常叫上他一起用餐。   站在秦卫国身后的李向明看了一眼餐厅一侧侯着的其他几位管家,一名年轻管家惯例快速走过来接替江一眠为秦霄侍餐。   秦霄立马说不用。   其实秦霄从昨晚到现在,脑子里都是江一眠蹲在他身前给他拍照的样子,还有刚刚那副运动完的迷人模样。所以他唇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时不时看向江一眠的脸,薄薄的皮肤仍旧有些微红,勾得他心痒。不管是让江一眠侍餐,还是让其他管家侍餐,此刻他都没心思故意为难。   两人刚落座,于文卿和秦汐也下楼了。   “秦非呢?”秦卫国问。   “他昨夜回来得晚,还没睡醒呢。”于文卿说。   秦卫国冷哼一声,秦霄办事不力,秦非无所事事,他心里憋着气,喝道,“都几点了?还睡?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鬼混,都是让你给惯坏了!”   于文卿垂首听着,也不为自己辩驳。   秦卫国吼几声也觉得没劲,又道,“秦汐,去把他叫下来。”   秦汐“哦”了一声,无奈地鼓鼓嘴巴,上楼去了。   秦卫国看了一眼端坐的江一眠,又看向秦霄,“这段时间你们的表现我看在眼里,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也能保证不越界,以后就正常相处就行。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别扭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霄满脑子桃色动作片,心不在焉地应是。   秦卫国又说,“过几天,傅家大少爷的生日宴,你们俩替我去吧。挑个体面点的礼物,别让秦家在傅家面前跌了份儿。”   听到生日宴,江一眠心中一动,七月二十七日,下周五。   秦霄闻言收了笑意,想着之前傅承焰抱着江一眠的样子,脸色阴沉道,“不去。”   “别任性,傅家的请帖一大早都送来了,不去不合礼数。”秦卫国说,“他一个小辈过生日,难不成要我去?”   “您不止我一个儿子。”秦霄看着被秦汐拉着迷糊下楼眼睛都睁不开的秦非,“游手好闲的酒囊饭袋不是更适合出席宴会?”   听见这话,秦非瞌睡瞬间就醒了,“你他妈说谁呢?”   侍餐管家见他走过来,替他拉开座椅,秦非一把推开人,将椅子拉得更开,坐下就翘起二郎腿。   “说的就是你。”秦霄一脸看不上他的样子,“你除了整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还会干什么?”   “那也比你搞男人好。”秦非抖着腿笑,“我说,你要搞就去外面搞,别整得家里不干不净,恶心人。”   他说完又瞥了一眼江一眠,整个人突然猥琐起来,“这脸怎么还是红的?是不是刚搞了?”   “哥!”   “秦非!”   “住口!”   秦汐、秦霄和秦卫国同时呵斥。   于文卿皱着眉默不作声。   震怒之下,秦卫国起得太猛,有些血压上升。李向明连忙扶住人,他扶额缓了几秒后颤着嗓音说,“滚,都给我滚!”   秦霄和秦非互相剜了一眼同时朝反方向离开。   看秦卫国气得头疼,江一眠淡声开口,“老爷,您别生气,我去劝劝大少爷。”   闻言,秦卫国有了些安慰,虽然两个儿子不争气,但好在江一眠懂事又体贴,他点了点头坐下说,“先吃饭吧。”   用完早餐后,江一眠在别墅鱼池边的欧式凉亭里找到了坐在里面的秦霄。   江一眠看着一地的烟蒂,缓步踏上石阶,“大少爷何必跟二少爷置气,他还小,贪玩很正常。”   秦霄冷哼,“我有什么可气的?他就一废物,迟早完蛋。”   话一出,他突然反应过来,“江管家是在关心我?”   江一眠站定垂眸,面色平静道,“大少爷不必误会,这只是我作为贴身管家的职责。”   秦霄气消了一大半,起身走到江一眠跟前,“是吗?”   这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关心自己。   或许是今早他终于看见了自己手上的伤?秦霄有些贪恋,打量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江管家,”他缓缓凑近江一眠的唇,“你还是喜……”   “大少爷,”江一眠压着恶心转身走到护栏边,避开他,“秦家和傅家虽然不是世交,在商场上也经常交锋,但老爷曾说过,多年前傅家老爷子在秦家面临危机时出手帮过一次,这也是老爷一直和傅家还有往来的原因。老爷向来仁义,这次傅家大少爷的生日宴,如果秦家不去难免会被人说忘恩负义。老爷是个体面人,又比傅家大少爷年长,确实不适合亲自前去祝贺。二少爷就更别指望了,他去了就不是贺寿,而是丢脸了。”   察觉到秦霄正在靠近自己,江一眠又朝旁边走了几步,“何况,老爷让您去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贺寿这么简单吧?”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秦霄刚刚顿住的步子上,“所以,这宴会只能是您去。”   秦霄无言看着江一眠,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游弋,最后停留在那被黑色小马甲裹住的紧致腰肢上。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好,我听江管家的。”   叮铃铃——   秦霄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他含笑看着江一眠,迟迟没动静。   过了会儿。   “大少爷,电话。”江一眠提醒。   秦霄这才一边盯着人,一边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   他看都没看屏幕,挂了。   然后疑神疑鬼地问,“江管家,你劝我去傅承焰的生日宴,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想见傅承焰?”   叮——   江一眠的微信提示音。   他没有回话,先摸出手机查看信息。   【傅承焰:今天擦药没?】   【江一眠:擦了。】   江一眠晾着秦霄,自顾自回信息。   【傅承焰:感觉怎么样?】   【江一眠:很好用,效果很不错。】   【傅承焰: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江一眠:不是的傅先生,我只是……】对话框里的字还没打完,傅承焰又发了一条过来。   【傅承焰:我让你每天报备,只是因为不在你身边,不知道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   言外之意,他不是故意以此为借口和江一眠找话说,然后趁机撩拨。   江一眠心中微动,删掉对话框里的话,重新打字。   【江一眠:我知道您的好意,以后我一早就跟您报备。】   一旁的秦霄看着江一眠埋头回消息的样子,早已咬牙盯红了眼,“谁这么早给你发微信?傅承焰?”   【傅承焰:倒也不至于这样,搞得好像工作任务。还是随你吧,我可不想把你变成我的员工。】   江一眠唇角微扬。傅承焰总是会在他面前很快妥协,不论大事小事。   【江一眠:好。】   他收起手机。   此时秦霄面色极为阴沉,胡思乱想明显让他已经处在发疯的边缘。就差一把夺过江一眠的手机一探究竟了。   而江一眠只是淡漠侧头,避开他可怖的目光,看向鱼池里一簇簇游动的观赏鱼,淡声道,“大少爷如此猜忌我,大可独自前往,或者带上别的管家,我不是非去不可。”   这话一出,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秦霄将信将疑,就那样尖锐地审视着江一眠疏离又漂亮的侧脸,周遭只有鱼儿在水中嬉戏的扑腾声。   这声音听久了,他竟心生别念。   对江一眠的肆意幻想,让他暴躁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眼中的阴戾也逐渐变得灼热。   良久之后。   秦霄突然笑出声,“我就知道,江管家的心还是向着我的。” 第33章 不用忍   江一眠依旧神色淡漠,长睫微垂着,不咸不淡地说,“大少爷误会了,我没有向着谁,只是照顾您替您着想是我的职责所在,没有别的意思。”   秦霄被泼了冷水依然热情不减,灼热的眸光一直停留在他水润的唇上。只是个侧脸就能看出唇形很漂亮,唇弓轮廓分明曲线优美,引人垂涎,“江管家,其实我……”   叮铃铃——   手机又响了起来。   秦霄闭眼,不耐烦地摸出手机。   “大少爷您忙,我先下去了。”江一眠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适时抽身离开。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谢之繁”。   江一眠没想到秦霄和他早在这个时候就联系上了。   前世,江一眠二十岁生日那天,秦霄第一次出轨的对象,就是谢之繁。   在秦霄为他举办的生日Party上,两人干柴烈火急不可耐地在卫生间搞了起来。   十月下旬的天,夜里有些凉意,江一眠担心秦霄衣着单薄,追着秦霄的身影给他送外套。却在追进卫生间时,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浪。叫。   他拿着秦霄的外套,靠在卫生间门口抽烟。   一支又一支。   等里面的浪。叫声停了,他却在秦霄出来之前先一步逃了。   自此,偶尔抽一根的江一眠开始频繁抽烟,有了严重的烟瘾,也再没过过生日。   前世的他,爱秦霄远甚过爱自己,面对感情的背叛选择隐忍原谅。直到后来秦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轨,甚至将人带回属于他们的私人别墅,在被他意外撞见后还恬不知耻地问他要不要三人行,之后秦霄又甜言蜜语地跟他解释,说那个人和他长得太像了,自己喝醉了认错人。他都自欺欺人地信了。   和秦霄在一起的十年里,江一眠度过了很多个靠在门外抽着烟等他完事的夜晚。一开始他还会默默记下里面叫得骚上天的男人是秦霄第几个出轨对象,后来他不记了,只是每次离开后,地上的烟蒂越来越多。   直到他成为傅夫人,才戒了烟。   是傅承焰帮他戒的,说对身体不好,特别是残端感染的时候,伤口不容易愈合,备受折磨。   刚开始戒烟的那段时间很难受,江一眠爆发过无数次,每次爆发后又开始崩溃,而傅承焰始终耐心地陪着他,在他爆发时任打任骂随他发泄,崩溃时抱他吻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以前江一眠情感淡漠,不觉得傅承焰有多好,现在回想起来,傅承焰是他可悲的一生中唯一的贵人。   江一眠加快步伐,回到房间后迅速换下管家制服,套上万年不变的黑风衣。接着挽起裤管,露出带伤的脚腕,拍了张照发给傅承焰。   然后收起手机,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固体胶放进风衣口袋,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卡片装进工装包里,挎上,出门打车。   车上,江一眠拿出手机。   傅承焰早已回复。   【傅承焰:看起来没那么红了。】   【江一眠:嗯,我会继续用药的。】   【傅承焰:好。】   聊天结束,江一眠返回屏幕主界面,点开租房APP,复制了上面的房东联系方式,拨号出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太太。   “您好,我要过来看下房子。”江一眠抬手看了下腕表,他眉心微蹙,手腕上的表并不是自己日常佩戴的普通石英表,而是傅承焰送的那块运动手表。   出门匆忙,他忘记换下来了。   恍惚几秒后,江一眠回神看着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礼貌问,“一小时后,您方便吗?”   老太太说这APP是孙儿弄的,孙儿不跟她住,接到电话时她还不知道房子已经有人付了款,江一眠说明情况后她笑呵呵地连声说好。   挂电话后,江一眠戴上蓝牙耳机,照例开始听手机里的弹奏录音。   *   七点五十分,江一眠打开琴行的门,进入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和打印机,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秦霄的照片。   看了两秒,上传到电脑上。   点开图片处理软件,将照片简单排列,一张A4纸单面四张照片。   然后打开打印机的纸仓看了下,选择打印,在打印份数那栏输入100,点击确认打印。   彩色打印机开始工作,低低的鸣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印有秦霄照片的A4纸一张一张从出纸口出来,江一眠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侧面的角度看上去,秦霄的眼神被弱化,看不太清。   打印结束,他删除电脑里的记录,关掉电脑和打印机,克制有些颤抖的手,拿出出纸口一大叠温热的A4纸,立在桌面上整理整齐,然后放进工装包里。   接着,他走出办公室,带上门。   进入琴房,放下包,开始练琴。   八点半,方映蓉到了,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他才挎上包离开,去了琴行斜对面的一个老旧小区——清泉三苑。   房东老太太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头发花白,笑容慈祥地打量路过的每一个年轻小伙子。   走近才发现她的眼神聚焦不明显,有些茫然感。   江一眠看得出,她眼睛不太好。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老太太这才转头,浑黄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笑着说,“小伙子,你可真准时啊,说一个小时就整好一个小时。”   “抱歉,让您久等了。”江一眠跟在她后边走进小区。   “也没多久,我刚出来一会儿,就卡着点儿出来的。”她说完一边走一边给江一眠介绍小区的情况。   垃圾清运费在门卫室交,电费水费气费在清泉社区的代收点交,就在小区旁边。小区门卫是个老大爷,他习惯零点关门,最好是在零点之前回来,免得他睡了起来开门脾气大要骂人。   江一眠安静听着,跟着她直走到底然后进了左手边的狭窄单元门,上楼。   一梯两户,楼道幽暗,墙面发黄斑驳,回声还挺大。   老太太虽然眼睛不太好,但腿脚却很麻利,走在前面丝毫不用江一眠刻意放缓脚步等她。   一口气上到七楼,她摸出钥匙,插进左手边那道木门的锁孔。   似乎是怕江一眠担心这木门不结实,她说,“你放心,我们小区很安全的,我就住在楼下,几十年了,从没遭过贼。”   江一眠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屋。   内里逼仄,带有简单家电的一厅一厨一卫,进门左边是厕所接着厨房,右边是客厅和阳台,床就在客厅里,旁边有个小小的双人沙发。   里面的东西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厨房和阳台两头的窗户全打开,采光和通风都很好,隐隐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江一眠很满意。   老太太把钥匙给他后,叮嘱他有事就到楼下左边那户找她,然后离开了。   江一眠立在门边仔细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直到她安全走到楼下,响起开门声,他才关上门。   门后钉了只老式金属插销,锈迹斑斑,江一眠拉过插杆,算是反锁了。   他走进客厅,将包放在沙发里,打开,拿出里面那沓印有秦霄照片的A4纸。然后走到电视机前,摸出风衣口袋里的固体胶,颤抖着手将A4纸一张一张贴到墙上。   很快,整面墙从上到下,一排一排,全是秦霄的照片,400张秦霄的脸,400双秦霄的眼。   江一眠从电视柜上下来,取出工装包里的一叠卡片,十张,他放了九张在柜体下面的抽屉里,留了手里这一张,卡片上的字迹隽秀——   【第一项,直视秦霄的照片,10分。】   江一眠将卡片横立在墙边,然后直视整面墙。   秦霄阴鸷的眉眼开始鲜活起来,化成脑海里无数个对他施暴后又花言巧语哄他的魔鬼。   时间缓缓流逝,江一眠呼吸逐渐急促,身体的颤抖越发明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至脖颈,他开始缓步后退,只十几秒就退无可退跌进了沙发里。   江一眠闭上双眼,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两分钟后,再次睁开眼。   还是很难受,呼吸困难,身子发僵,依然只坚持了十几秒。   江一眠接着闭眼调整,继续。   这只是脱敏训练的第一步,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一小时后,浑身湿透的江一眠抓起工装包夺门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下楼的,只隐约感觉磕到了膝盖好几次,跌跌撞撞跑出小区后,他脚底发软,跌坐在墙边大口呼吸。   盛夏上午的阳光很烈,可被冷汗湿透的江一眠却觉得好冷。他不自觉地裹紧风衣,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状态很不好,开始有人驻足观望,过了会儿有人上前询问情况,他始终颤抖着一言不发。   慢慢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一眠很清楚,人群里没有傅承焰,没有那个能安抚自己的男人。   有人在拨打120。   “喂,急救中心吗?清泉三苑门口有个人突发疾病……意识清楚没有昏迷……精神状态好像很不好……站不起来……没有外伤……嗯没错清泉三苑……”   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江一眠有些意识朦胧,视野里开始出现重影。   状态越来越糟了。   可这一次,他必须靠自己。   僵硬的双手开始舒展指节,他抓起工装包,努力撑着小区外墙,咬牙爬起来,拨开纷杂的人群,冲到路边的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辆刚刚驶入的公交车。   江一眠随手从钱夹里摸出一张纸币,看也没看直接按进投币箱里。   不是上班高峰期,车上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座位边放着买菜的小拉车,隔着过道表情丰富地聊着天。   见有人走过来,连忙缩回夸张的手势和探出去的半个身子。   江一眠挨个扶着座椅走到最后一排左边的靠窗位置坐下,车内开着空调,他打开车窗,暖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湿了的额发不断在额角拂动,星星点点的冰凉触感,穿透盛夏的燥热,直入骨髓。   他抄紧风衣,无法聚焦的目光投在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绿化带和高楼上。公车上了高架,穿城而过。   随着时间流逝,江一眠被风吹得渐渐清醒起来,冷汗止住了,视线也明朗了许多。   江一眠抬起还有些僵硬的手,看了看表,下午三点。   车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时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变成了一望无垠的田野。   公车到站,终点站播报声响起,江一眠才发现空荡的车上只余他一人。   他挪出身子,起身无力地走到投币箱,摸出钱夹。岂料司机师傅说不回程了,这是城乡公交,一天只跑两趟,这是第二趟收班车,得明早再进城了。   下车后,公车起步,从大路拐进了乡村小路,应该是回家去了。   江一眠脚底仍旧有些发软,烈日当头,他攥着手里的工装包,走到路边不远处一棵凤凰木下,靠着树根坐下。凤凰花开,高大的躯干上万千枝叶和花朵散开,好似为他撑起了一把火红的大伞。   看着无人的公路,无边的田野,远处零星的自建房,日光肆无忌惮地蒸发周遭的水汽,嘶鸣不断的蝉声让每一根神经都跟着燥了起来。   江一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很渴。   也很崩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全身。   他静静望着远方的金黄稻田,在树下坐了很久很久,才拿出手机,点开打车APP,试着叫个顺风车。   划了几下没反应,江一眠才发现没有网,移动信号也只有一格。   真是应了那句,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他开启飞行模式,再关闭,网络重启,再次尝试点进打车APP。   此时,屏幕突然显示来电,还没响铃,他滑动的指尖就不小心触碰到了接听键。   “这么快就接了?看来江管家很想我。”傅承焰还是一贯的不着调。   江一眠却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浅棕的眸子逐渐凝起水雾,很想哭。   听筒里蝉鸣阵阵,始终没有人声。   傅承焰想到江一眠之前发病的模样,突然预感不好,语速不自觉加快,“你在哪儿?”   一滴泪水砸在亮起的屏幕,在傅承焰的名字上缓缓晕开。   “说话。”傅承焰明显有些急了,后半句语气却温柔起来,“告诉我,好吗?”   江一眠一言不发,努力克制情绪,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   良久之后。   他将哽咽压进喉咙里,低低出声,“……我也不知道。”   听筒里突然响起电流声。   傅承焰:“微信上给我发个定位。”   江一眠:“没网。”   “戴表了吗?”傅承焰又问,“我送你的那只。”   江一眠:“戴了。”电流声盖过人声。   傅承焰的声音断续,“你说什么……戴了吗……”   没等江一眠再次回答,短促的“嘟嘟”声响起,通话断了。   他看向屏幕上方的信号栏,显示“无服务”。   江一眠认命般地锁了屏。   他不知道傅承焰会不会来找他,但心底有个声音让他等一等。   所以他一直等在树下。   两小时后,傅承焰驱车赶到时,看到满树火红的凤凰木下,江一眠安全地坐在铺满花蕊的草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着,睡着了。   阳光穿透茂密的花和叶,丝丝缕缕地披在江一眠单薄的身上。傅承焰又想起和江一眠的第二次见面,想起那个老巷里静静流淌的金色日光。   他干练的发型微乱,领带被松开,紧蹙的眉终于舒展,驻足良久后,抬腿走向江一眠。   走向那一束遗世独立的金色日光。   恍惚间,傅承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曾无数次这样走向他。   但他没在意,只当是被这脆弱的小美人迷住了,神魂颠倒,总产生错觉。   高档皮鞋踩在火红落花的草地上,一步一步接近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警觉性很高的江一眠。   他抬头,一双浅棕色的澄澈眼眸氤氲了水汽,倒映着傅承焰挺拔的身影。   与他对视那一瞬,傅承焰心中猛然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在大白天竟也看见了清辉闪烁的漫天星辰。   鱼隰湍堆   这双湿漉漉的眼眸里流转着无助,依赖,和渴望,像一只迷失在林间深处的幼兽,乖乖等着被救助和抚慰。   傅承焰蹲下身,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落在江一眠的发顶,替他一一拂掉头上的凤凰花瓣。   “抱歉,我来晚了。”低沉又带着疼惜的嗓音里满是温柔的歉意。   江一眠原本克制得还算得体,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泪眼朦胧,情绪几近崩溃。   在泪水即将掉下来的那一刻,他重新把头埋进膝盖里,咬唇忍着。   前世夺走他们生命的那场大火里,傅承焰也说过这样的话。   两世的记忆涌入脑海,不断交叠又割裂,遗憾和爱意交织翻滚,让他的心口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闷疼得透不过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有我在,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傅承焰跪地,心疼地将人圈进怀里,沉声耳语,“你可以依靠我。”   江一眠瘦削的双肩开始颤抖,他还在努力忍着。   “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忍。”傅承焰柔声说,“哭出来就好了,相信我,天不会塌,就算塌了还有我给你顶着。”   江一眠在他怀里疯狂摇头,唇瓣染上了鲜红。   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傅承焰永远都是唯一一个会心疼地抱着他,温柔地哄着他,告诉他不用忍不用那么坚强的那个人。   “听话,你可以脆弱一次,没关系。”傅承焰耐心引导。他都没发现自己好像很擅长安抚江一眠,做这一切都游刃有余。可事实上,谁都知道他脾气不好还没耐心,做这事这也是头一回。   或许往往受尽委屈的人,独处时尚能坚强,可一旦有人突然给了他一份温暖,他的坚强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所以此刻江一眠再也控制不住,在傅承焰面前嚎啕大哭。   傅承焰将他的脑袋按进胸膛,任他哭个够。   这是江一眠两辈子第一次哭,前世无论他受的苦难再多,都没有吭过声。隐忍和克制是打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冰冷地活着,日复一日,他早就习以为常。   或许是坚强太久,他心里的苦太多,这一哭,竟哭到夜幕低垂。   好似流干了两世的眼泪。   等到抽泣声渐弱,傅承焰在云霞漫天的傍晚,踏着火红的凤凰花,把江一眠抱上了车。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模糊画面,好似大雨滂沱的夜里,他也曾这样抱起脆弱狼狈的江一眠,只是那雨中的美人似乎与眼前的不太一样。   转瞬即逝的模糊画面,傅承焰虽有些微妙情绪,但也没法细究。只专心将怀里哭累了的江一眠放在副驾上,用湿巾小心又轻柔地沾去他唇上干了的血迹,然后喂他喝了水,再替他系上安全带,最后才进入驾驶位。   “没事了,”傅承焰看向红着眼无力窝在座椅里的江一眠,牵起他的手说,“我送你回家。”   车子发动,傅承焰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头调转,缓缓驶离。高大的凤凰木在云霞下渐渐倒退,最后隐入漆黑的夜里。   黑色幻影消失在公路的尽头,一辆灰色小皮卡驶来,停在路边,有穿着工装的维修人员陆续下了车。穿越稻田,走向远处的移动基站。   路上,江一眠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手机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提示声,有微信的,也有短信的。   信号恢复了。   江一眠没理,车内放着舒缓柔和的钢琴曲,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傅承焰开着车,时不时侧头看他,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主动打破沉默。   “这首曲子怎么样?”傅承焰问。   江一眠默了会儿,开口有些哑,“……很好听。”   傅承焰喜欢听钢琴曲,江一眠知道。   前世他车里总是播放着钢琴曲,那时候江一眠心里阴郁很排斥钢琴,更受不了听钢琴曲,只是一直忍着。而傅承焰知道他年少的经历,以为他也会喜欢这些。   直到后来大火前的那段时间,两人频繁争吵,江一眠情绪失控,才说自己讨厌钢琴曲,讨厌傅承焰所有自以为是的安排和照顾,讨厌他这个人。   那次傅承焰看着江一眠沉默了很久,离开之前对他说,“没关系,能说出来也算我没白费功夫。”   然后,傅承焰的车里什么音乐都没了。   但是安排和照顾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体贴。   “不过我只欣赏音乐,并不喜欢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傅承焰接着和他聊。   “您不喜欢那个希腊神话故事?”江一眠有些好奇。   前世的那场大火里,江一眠在听见傅承焰的声音时会那么心痛后悔也是有迹可循的。其实那次争吵过后,傅承焰一走,他就已经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只是他向来嘴硬,至死也没跟傅承焰低过头。   所以前世他们并没有这样一起聊曲子的机会,这对江一眠来说也是一件心里挥之不去的憾事。   傅承焰“嗯”了一声,他漫不经心地问江一眠,“你觉得真诚和执着真的能创造爱情奇迹?”   江一眠看着傅承焰盯着前方的侧脸,郊区的夜里很黑,所幸路灯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打进车内,傅承焰的轮廓依然清晰硬朗,很有安全感。   江一眠很放松,也很舒服,回答起来竟自成一种浪漫。   “能。”他眼底泛着微澜,“国王爱上他亲手雕刻出来的少女,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即使知道她冰冷毫无人性,却始终如一地倾注爱意,终于——雕塑有了生命,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故事很美,不是吗?”哭过之后的嘶哑嗓音,却出奇地温柔,比平时还要温柔得多,很容易让人坠入甜蜜的粉红梦境。   傅承焰胸口一热,握住方向盘的手动了动指节。   但他面上仍旧看上去吊儿郎当,轻笑一声,“雕塑有生命,你觉得现实吗?我倒是觉得,这世上,多的是毫无回应的爱意。”   他并没有刻意影射什么,但江一眠却开始难受了。   傅承焰和他,一如国王和少女一般开始,结局却没有故事中的人物那么幸运。   对前世的傅承焰来说,江一眠始终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冰冷雕塑,任凭他小心谨慎呵护备至,源源不断地倾注爱意,却至死都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或许傅承焰说得对,这世上多的是毫无回应的爱意,也多的是满身遗憾的爱侣。   江一眠心中酸楚闷疼,眼眶不自觉地又蓄起水汽。他别过头,看着窗外明暗交替飞速倒退的昏黄灯光。   今天他很爱哭,多少有些脆弱了。   前路还很漫长,他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得振作起来。   傅承焰察觉他可能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又打趣说,“我也是胡诌的。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懂什么爱情?”   明灭的灯光远去,车子驶入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段,黑夜瞬间包裹车身,袭入江一眠的眼底。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一眠双手攥拳,压着紊乱的呼吸低低喊了一声,“开灯。”   傅承焰心中一乱,车子飘了一下,然后他迅速打开车内灯,靠边停车。   黑夜里江一眠总是会高度警觉,今天本就耗费了过多精力和体力,加上这么多年在夜里开灯的习惯,他实在是有些扛不住这种神经紧绷的折磨了。   何况身旁的人是傅承焰,他很清楚,自己能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不用忍着。   他或许真的可以脆弱一次,别那么辛苦。   就今夜,江一眠想。   就今夜这一次,放纵自己,没关系的吧……   傅承焰下车走到副驾打开车门,黑夜里他披着车灯的暖光,替江一眠解开安全带,就那样蹲在他身侧,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揉着他的发,温声道,“又难受了吗?”   随后他又满眼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跟你争辩,那国王和少女的故事,我管他现实不现实,你说美就行了……”   傅承焰还在继续说着话,江一眠却听不清了,他眼中只看得见傅承焰不断启合的薄唇,很性感,好想吻。   《水边的阿狄丽娜》播放完,《爱的协奏曲》前奏响起,情思如小溪般潺潺流淌出来,爱意涌起,又漾开,强劲与低沉交替,震人心弦,又轻柔缠绵。   就一次,吻一下就分开。   江一眠这样想着,慢慢放松身体,喉结微动,小动物般慢慢凑了过去。   他太渴望傅承焰的安抚了,不止是温柔的言语和守礼的触碰。   他想要更多,更深入,更彻底的安抚。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傅承焰见江一眠有了动静,轻声问。   但很快,他意识到江一眠想靠近他,便把肩膀借了过去,将人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说过,你可以依靠我。”傅承焰嗓音越发低沉缓和,“随时都可以。”   结实有力的肩膀,爱人的体温,和耳边熟悉的气息,今生的相思苦化作脑海里前世无数个日夜的缠绵交织。   江一眠爱。欲上头,在他肩上蹭了蹭,鼻尖凑到他颈侧,“傅先生,我可以……”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郊区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穿云裂石,江一眠被惊了个清醒,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他有些呼吸不畅,连忙从傅承焰的肩上起来,靠进座椅里,暗自调整情绪。   手机还在响,江一眠没有理。   傅承焰也不管他接不接,见他似乎好些了,重新替他系上安全带,关车门,回到驾驶位,继续驱车前行。   因为车内开了灯,视线不是很好,傅承焰开得很慢。   很短的一段路,不过七八百米,他耐心地开了好几分钟。   出了这段漆黑的路,路灯昏黄的光再次洒进车里。为了安全,江一眠关了车内灯。   前方就是进城的迎宾大道,远处灯火通明。   傅承焰轻踩油门缓缓提速。   手机铃声还在响,像极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江一眠平复之后,终于拿出手机。   是秦霄。   滑开接听键。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秦霄的语速有些快,能明显听出怒气,责备,还有一丝关心。   傅承焰蹙了下眉,目视前方,指尖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方向盘。   江一眠默了两秒,冷淡开口,“大少爷有事吗?”   秦霄避而不答,只问,“你在哪儿?”   “在回来的路上。”江一眠答。   音乐声虽然在江一眠接听电话时就被傅承焰调小了,但钢琴曲的存在感依然很强,秦霄明显听见了。   他本想问江一眠嗓子怎么哑了,一开口就成了,“有人送你?”   这舒缓的钢琴曲,这绝佳的音质,明显是顶级音响的配置。不可能是出租车,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是谁?”秦霄咄咄逼人。   江一眠对他的尖锐盘问不予理睬。   “傅承焰?”他咬牙切齿,“是不是他?”   车子不自觉提速,傅承焰指尖敲击的动作却放缓了些。   “大少爷,您想多了。”江一眠平静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电话被挂断。   傅承焰挑眉,无声地笑了下。明知道此时让秦霄发现自己在江一眠身边,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但还是忍不住心怀期待。现在期待落空,心里说不出的微妙滋味。   而江一眠并不知道傅承焰的心思,只将手机放回风衣口袋,细细琢磨着待会儿回到秦家,要如何应对暴怒的秦霄。   这是他第一次挂秦霄的电话。   秦霄此时一定气疯了。   为了缓解心中烦郁,傅承焰将音乐调到合适的音量,重新聊起话题。   “之前你状态不好,我没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江一眠说,“坐错了公车。”   怕傅承焰觉得他理由牵强,又接着说,“上车就睡着了,到终点站了才醒。司机师傅又不回程,我只好下车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江一眠温和的嗓音,傅承焰心里的阴云瞬间就散了。   他笑着看江一眠一眼,“江管家在我心里一向是温柔得体谨言慎行,似乎从不出错,没想到生活中也会有迷糊的时候。”   江一眠也浅笑一下,“再精密的仪器,也偶有发生故障的时候。”   “你不是仪器。”傅承焰认真地看着他柔和的眉眼,“我倒是希望你会哭会笑,会失控会发泄,会拒绝,也会要求。”   江一眠心中一热,回看着他,几秒后收回视线,岔开话题,“对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戴的这只运动手表有离线定位功能,”傅承焰又深深地看向他,“这几天只要不是非必要场合,别摘了。”   江一眠长睫微垂,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命令还是叮嘱,只是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灼得他有些脸热,他低声提醒,“……傅先生,您看看路。”   傅承焰突然笑了,“我虽然很少开车,但车技一流。何况有你在,怎么都得开稳点儿。放心吧,你的安全,我能保障。”   江一眠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前世傅承焰每次载他出门,开车都极稳,从不会因为刹车和起步等问题让江一眠身子难受,相反江一眠坐在车里犹如坐在沙发里一样舒适,根本感受不到惯性作用。   他一直以为傅承焰开车就是这样的,直到有次他听见傅承焰和傅老爷子讲电话。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五年,在傅承焰的努力下,傅老爷子也放下了对江一眠的成见。   老爷子声如洪钟,花园里两人隔了一两米,江一眠都听见他说,“你们小两口住在庄园里我是真不放心,听说你最近老自己开车出门,这样可不行啊!你开车那是一路狂飙招摇过市,太不安全了!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了,得沉稳点儿,别那么心浮气躁风风火火的,不成样子!”   傅承焰看了江一眠一眼,然后背过身,吊儿郎当地笑,“哪有?您别瞎说。”   “你还不承认?我又不是没坐过你的车,得亏我心脏好,也没有高血压,不然肯定被你小子整出个好歹来!”   “我可不敢,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傅承焰看了一眼黄昏的天色,“好了,我得陪我夫人散步了,不跟您聊了,改天回祖宅看您。”   钢琴曲在车内缓缓流淌,无声的两人反而显得越发寂静。   见江一眠一直不说话,傅承焰又起话头。   “下周五,你来吗?”   江一眠收回思绪。   下周五,傅承焰的生日。   他知道傅承焰问的是生日宴,但为免露馅,假装不知情地问,“什么?”   秦家没收到请帖?   傅承焰蹙眉,他专门强调一早把请帖送去秦家,吴巡办事一向得力,应该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那天是我生日。”他说。   为了不给江一眠添麻烦,请帖上没有江一眠的名字,但他知道秦卫国那个老狐狸一向爱端长辈的架子,是不会出席他的生日宴的。来的人只能是秦霄,江一眠作为秦霄的贴身管家,定然会陪他出席宴会。   “你会来吗?”傅承焰又问。   这份邀约,江一眠等很久了。   其实就算傅承焰不邀请他,他也已经搞定了。   虽然不管怎样,他都会在下周五出现在傅承焰的生日宴上,但听傅承焰亲口问他,他还是很开心,胸口一阵暖意。   “会。”江一眠微微点头,沉静的外表下心潮澎湃,“我会随大少爷出席。”   “好。”傅承焰笑容明艳。   “困不困?”他又问,“困了就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叫你。”   “不困。”江一眠说。   其实今天他挺累的,但他不想睡,哪怕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傅承焰的侧脸,也好。   这样独处的时间,很难得。   他舍不得。   而傅承焰同样舍不得错过一分一秒。   进城后车速放缓了许多。   “你很喜欢看我。”傅承焰笑着说。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江一眠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自觉流露出了不该有的情愫,在傅承焰看来,必然会引起误会。   他有些慌,转头看向车窗外闪烁着霓虹的巨大摩天轮,随着**缓慢的转动,心跳也稍稍平缓了些。   红灯路口,车子停稳。   傅承焰不依不饶,看向他,“你喜欢我。”   依然是肯定句。   江一眠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绪,瞬间大乱,脸颊开始发烫。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每次和傅承焰在一起,他确实会有意无意地看他,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但今晚他知道自己是被傅承焰哄得昏了头,过于放松自己了,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看他。   此刻脑子里好似一团浆糊,混乱之下也没法快速寻出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一时之间,江一眠失了语,即使在昏暗的车里,也能明显看出他脸上的绯色。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江一眠松了口气。   可刚过路口,车子就靠边停了。   他攥着安全带,再次紧张起来。   情绪和氛围到了这个点,之前压下去的爱。欲再起,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可以,脑子里却不可控地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傅承焰说喜欢他,拒绝的话他还能说出口吗?   如果傅承焰要吻他,他会不会失控回应?   如果今晚要做,他现在还有力气推开人吗?   “江管家。”傅承焰声音极缓,低沉的嗓音在此刻听起来尤为暧昧。   江一眠僵着身子,不敢回头。   时间的流逝似乎都缓了许多,他努力克制,明明已经乱了呼吸,面上看上去却还算平缓。刚才的胡思乱想被他艰难地挥了个干净,此刻反而脑子一片空白。   咔哒——   驾驶位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江一眠心脏狂跳,脊背挺直,双腿并得很拢,攥着安全带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   要发生了吗?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他能感觉到傅承焰的身体在缓慢贴近。 第34章 抱歉   预感的事即将发生,江一眠心中一颤,再也忍不住,呼吸大乱。   换气的声音在车内快速起伏。   “你很紧张。”傅承焰还在继续,气息越来越近。   江一眠看不见,但感官告诉他,傅承焰的唇此刻就在他耳畔。   “放松。”低沉的嗓音仍在蛊惑。   车窗上染了江一眠的温热雾气,他精神高度紧张,盯着窗外的朦胧夜景,紧张地等着傅承焰的下一步,心里毫无应对之策。   很慌,也很渴望。   仅有的理智,在克制和失控之间反复挣扎。   江一眠很怕自己稍稍松懈一秒,就会勾住傅承焰的脖颈,热烈地吻他,要他。   就在江一眠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颈侧暧昧的气息突然抽离。   “咔哒”声再次响起,驾驶位的安全带重新被系上。   “抱歉,吓到你了。”傅承焰的声音回到安全距离。   江一眠想解释他不是害怕,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形和氛围,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车子起步,傅承焰一手转着方向盘,一手解了两颗衬衫扣子。   胸膛结实的肌肉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起伏。   那一刻,傅承焰是想吻江一眠的。   把他吻到意乱情迷,再找个酒店趁热和他做。   可江一眠的反应,让傅承焰下不了手。   他虽然表现出了喜欢,但明显还没做好准备。   傅承焰可以不用他将喜欢说出口,也不用确定关系,但得让他自愿。   自愿让自己碰,自愿与自己做。   强迫他,傅承焰狠不下心。   即使此刻内里野火燎原,想得快要发疯。   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样渴望。   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如此克制。   刚才的事,让两人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舒缓的钢琴曲在车内流淌着。   江一眠始终没有说话,察觉到他的呼吸稳了,傅承焰才开始缓缓提速。   车子很快进入枫桥路,行至中段,江一眠才终于开了口。   “傅先生,请停车吧,我就在这里下车。”   他没有让傅承焰送他到秦家别墅门口,只是料到了秦霄此刻濒临发疯的边缘,不想彻底激怒秦霄。   何况自己和傅承焰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不适合让他牵扯进来,给他平添麻烦。   前世就够麻烦他的了,这一世,江一眠只想自己处理好一切,再奔向他的身旁。   冷静下来后才觉得,刚才真的太冲动了。   人一脆弱,跌入温暖里就容易昏头。   幸好,什么也没发生。   他要的是傅承焰一生,而不是短暂的露水情缘。   “今天真的很谢谢您。”江一眠握着挎包带子,立在车窗旁跟傅承焰道别,“再见。”   傅承焰还压着一身燥火,看着江一眠风轻云淡的模样,又加上在此处下车,傅承焰有种江一眠觉得他见不得人的感觉。   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但他还是尽量语态平和地说,“江管家,你很清楚,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   江一眠抿唇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觉得如果一句话不说就离开很不礼貌,所以只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投在沾了郊区泥土的车轮上。   “算了。”傅承焰说,“今天你也累了,快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   江一眠想说他没这个打算,可等他抬头,傅承焰一个急转,已经掉头疾驰而去。   与送他时的开车风格,完全不一样。   江一眠拿出手机,点开傅承焰的微信,指尖快速敲击出一行字:傅先生,注意安全。   正要发送时,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他将手机放回风衣口袋,裹了裹衣服,踩着路灯的灯光往前走。   叮——   微信提示音。   江一眠快速摸出手机——   不是傅承焰。   【闻远:江管家,最近怎么样?】   出于礼貌,江一眠回了句还好。   正要锁屏,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   【闻远:项目迟迟开不了工,我打算来一趟燕城。不过燕城我不熟,你可以当我的导游吗?】   ……不得不说,在感情方面,闻远真的不太会。   江一眠对他不感兴趣,何况今天也确实很累,没精力应付,回了句最近没空,然后就锁屏大步走进夜色里,不再理会他后面发的几条消息。   走到枫桥路的尽头,不出意料地,秦霄果然等在别墅门口。   见江一眠走近,他随手扔掉嘴里刚点燃的香烟,大步走了过来。   “送你回家的人呢?”他看了看江一眠身后,语调尖锐。   “没人送我。”江一眠绕过他。   “站住!”秦霄咬牙回头,眸色阴沉地看着江一眠单薄的背影,“究竟是不是傅承焰?你是不是跟他约会去了?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开了房?”   “大少爷何必这样?”江一眠没有回身看他,但他刚才走近时明显有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而江一眠知道他不喜欢用浓香型的香水。   “您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回房清理一下身上的味道。这时候老爷还没休息,要是让他知道您在外面有人,我想后果不用我多说。”   秦霄没想到江一眠竟能通过香水猜到自己在外面有了人,心虚之际竟一时语塞,眼睁睁地看着人进了别墅大门。   说有人,也算不上。   谢之繁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骚狐狸。   也怪自己,早上就不该去见他。   秦霄烦躁地踹了一脚门口的花台,磨着后槽牙进了别墅。   早上江一眠离开后,秦霄确实去见了谢之繁,不过他并不是去跟他上床的。而是为了彻底断了对方的念头,免得隔三差五打电话发骚。   到了约好的酒店,秦霄门都没进,敲开门就把一张卡甩谢之繁脸上。谢之繁的父亲作为谢家家族之争的失败者,平时备受打压,虽同样姓谢,但日子却过得很艰难,谢之繁同样不好过。而这张卡比上次那张钱多,里面有五百万。   “拿钱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让你在燕城待不下去。”秦霄语气狠厉,说完转身就走。   岂料谢之繁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比他想象的更骚更不要脸,当即就解了浴袍贴上他的后背,一双手跟水蛇一样游走,浑身没骨头似的,活像个妖精一般缠着他。   走廊毕竟有风险,纠缠起来损失的只会是秦氏的颜面,秦霄只能将人粗暴地按进房里。   一进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天雷勾地火,没忍住。   关于这方面,秦霄也不得不承认谢之繁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妖精,很懂他,很听话,也很会玩。   什么都能来,堪称完美符合他的口味和癖好。   但秦霄就是对他不满意,这次两人玩得比上次还大,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恢复不了,也算是可以耳根清净一段时间。   晚上秦霄好不容易甩掉谢之繁那个小妖精,回来却找不到江一眠的人影。问了一圈佣人,只知道他早上出去了,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   秦霄其实一开始只想见一见江一眠,没打算做什么。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谢之繁做了之后,他都特别想江一眠。   想见,见不到,就越想。   上次只是感觉不太对,这次他才确定,即使谢之繁满足了他的一切欲。望,但他想要的始终都是江一眠。   即使是玩具,他也只想要自己的玩具,不想要什么替代品。   可江一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心里烦闷,像胸口压着一块不轻不重的石头,情绪一压抑就开始胡思乱想,怀疑江一眠故意不接他电话,甚至怀疑自己被拉黑了,逐渐暴躁。   怒气最盛的时候电话通了,但没人接,他摔了手机。过了会儿又冷静下来,开始担心江一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接着又捡起碎屏的手机拨了过去,这次江一眠接了。   他放下了心,怒气又起,压着关心质问江一眠,却听见了高档音响流淌出来的钢琴曲,瞬间变得敏感尖锐。   秦霄压着火走到二楼,果然碰到了秦卫国。   看着秦卫国从书房出来,径直朝自己走来,秦霄心虚地转身就走,却被大声叫住。秦霄只能站定,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家里人都知道秦霄喜欢清淡的香水,秦卫国也不例外。   之前他出入夜场去堵众益建材的董事长,身上也都是酒气,没有脂粉味,也没有别的香水味。   秦卫国不是傻子,只要一靠近,就能知道秦霄心里有鬼,至于他和男人做还是和女人做,又或者做没做,秦卫国向来不关心,他只关心秦氏的颜面。这么重的香水味,必然得是亲密接触才会留下的,就这一点就足够秦卫国大发雷霆,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   秦卫国的步子越来越近,秦霄微垂着头,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就在秦卫国即将走到跟前时,不知何时江一眠出现在身侧,他恭敬叫了声,“老爷。”   一股比秦霄身上更浓的香水味充斥着二楼走廊,秦卫国本就有过敏性鼻炎,闻到这味道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一眠其实也很不舒服,但他忍住了。   作为管家,不能在雇主面前失态,这是基本的礼仪。   秦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一眠,他没想到刚才还冷冰冰拿父亲威胁他的人,此刻居然会帮他瞒着。   秦卫国属实有点受不了,但他闻得出这是秦汐常用的牌子,黑着脸问秦霄,“怎么搞的?她这是把一整瓶香水洒你身上了?”   秦霄从不关注于文卿那俩孩子,根本不知道秦卫国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口中说的人是谁,不好回答,只能沉默。   江一眠适时开口,“不关大少爷的事,是我刚才给小姐送水果时不小心打翻了她的香水。”   “是我的失误,我会在天亮之前抄好一百遍管家守则,并照价赔偿。”   抄管家守则是李向明定的规矩,凡是出了打碎东西这种低级错误的管家,第一次抄一百遍扣一个月工资,第二次卷铺盖走人。秦家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连小事都做不好的下人。   这是江一眠第一次犯这种错误。   秦霄突然有些感动,看江一眠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即使以前江一眠也帮过他很多次,但他一直觉得理所当然,从不在意。可这一次或许是江一眠最近对他太过冷淡,此刻突然给了点温暖,竟让他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秦霄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开始担心江一眠抄一百遍管家守则得熬一整夜,会困会累会手疼,江一眠还没钱又清高,不要他的钱,怎么赔秦汐那么贵的香水?   秦卫国又打了几个喷嚏,实在是受不了了,话都不想说,只摆摆手示意江一眠赶紧去处理干净,自己则匆匆抬脚下了楼。   走廊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江一眠候了会儿,见秦霄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抬脚上楼。   秦霄什么也没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江一眠瞥了一眼楼梯的镂空扶手,视线穿过欧式镂空雕花,刚好可以看到缓步上楼的秦霄,他脸上的暴戾全消,眉头拧着,看不出具体什么情绪。但他没有快步追上来纠缠,江一眠的目的就达到了。   上了三楼,江一眠走到自己房门口,正要开门,站在楼梯口的秦霄突然唤了他一声,“江管家。”语气破天荒地温和。   江一眠将搭在把手上的手收回,立在原地等他走近。   秦霄很有分寸地在他身侧两米的位置停下,“谢谢。”   江一眠没看他,保持着管家的礼仪,恭敬垂眸道,“大少爷不必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看着江一眠这副模样,虽然仍旧冷淡疏离,但如果忽略这段时间他和自己闹脾气之外,好像也只有江一眠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会无条件地对自己好。   秦霄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他是大少爷,江一眠是管家,照顾他保护他,也确实是江一眠职责范围之内的事。   所以他虽然心里有歉意,但不多,且并未打算跟江一眠真心道歉。   “好,那你早点休息,明早不用侍餐了。”秦霄说完才觉得不对,又说,“如果抄不完,我可以帮你。赔偿也是。”   “不用了大少爷,您早些休息。”   秦霄轻轻叹了口气,越过江一眠走向主卧,他就知道,江一眠就是死倔,死清高。   明明只要随便开个口就能舒服享受别人的帮助,但他就是宁愿自己受罪,也不肯张嘴。以他这张脸,不论在哪里,只要他愿意利用,每天都可以过得很轻松。   当然秦霄只是这样分析,并不希望他在外面到处利用自己的脸。   毕竟江一眠对他来说,就像是私人物品,谁都碰不得。   秦霄进入主卧后,江一眠才将手重新搭上把手,开门进屋,反锁。   快速脱下身上的所有衣物,披上浴袍,把衣物整理好放进浴室旁固定的小隔间里,每天固定时间会有负责洗衣服的佣人来收。   然后关上小隔间的门,按着胃部进了浴室。   江一眠本就肠胃弱,自然花香没事,但香水会让他不适。今晚他倒了一整瓶在身上,浓香持续了这么久,毫无疑问会对肠道造成剧烈刺激,此刻心里直犯恶心,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前世江一眠会用秦霄喜欢的香水,其实就是在委屈自己。因为肠胃虚弱的原因,他是自小不用香水的。   是秦霄喜欢保持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而江一眠满心满眼都是秦霄,所以才忍着不适常年用着同款香水。   虽然秦霄用的那款香水不是很浓,但江一眠长期使用,肠胃长久地被刺激着,原本些微的不适感逐渐加重,又没调理过,经年累月,早就不堪负荷了。   后来的江一眠,常年吃止痛药和消炎药,成为傅夫人时,已经完全一点香水味都不能闻了。   傅承焰身上的味道比秦霄还要淡许多,可江一眠都无法忍受。   一开始傅承焰不知道他总是呕吐胃疼的原因,医生每次也只说是他肠胃太过虚弱,经受不住任何刺激,包括生冷坚硬的食物,刺激性的气味等。   那时候傅承焰已经很注意江一眠的饮食和生活环境了,直到有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用的香水。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身上这若有似无的味道足以刺激江一眠,但他还是停用了。   后来江一眠的症状得到缓解,傅承焰就勒令庄园里所有人都不得使用香水。   之后经过长久的调理,江一眠的肠胃才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太刺激的气味,他都能受得住,但傅承焰再也没用过任何香水。   送江一眠的满园芬芳,也都是香味宜人的品种,主要以他喜欢的味道很淡的白玫瑰为主。   就连江一眠每年生日那天,傅承焰给他准备的那瓶金桂,也只挑选了一支桂枝,仔细修剪造型后,插入极具古典美感的青釉花瓶中,以几朵白瓣黄蕊的秋菊点缀,芳香绵柔,宜人不浓郁。   “哗啦”的水声戛然而止,江一眠打开浴室门,单手扶着门框往外走,热气缭绕中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一头湿发滴着水珠,他没力气擦拭,浴袍看起来也只是胡乱套了下带子。   胃越来越疼了。   砰砰。   敲门声温和又小声,生怕扰了人,一听就知道是秦汐那个小姑娘。   江一眠挺直身子,重新裹好浴袍,系好带子,确认仪容不失态后,才抬脚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秦汐就急忙出声,“江管家,进去说。”   然后她就要往里挤,江一眠微微挡了一下,“小姐,有什么事还是在这儿说吧。”   秦汐食指放在嘴上小声“嘘”了一下,才说,“哎呀,你拦我做什么?一会儿让大哥听见,他可不会领我的情。我也不稀罕他一句虚情假意的谢谢。”   江一眠仍旧拦着,温声提醒,“小姐,夜深了,这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规矩,江管家哪哪儿都好,就是太好脾气太讲规矩了。   秦汐无奈地瞥了一眼主卧,嘴巴嘟了嘟,泄气道,“好吧,刚刚爸爸说起香水的事,我是来跟你说,不用赔我香水。虽然我不懂大哥那么对你,为什么你还总帮着他替他着想,你也知道我一向是向着你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这香水是经过我同意后,你才用的,怎么可能要你赔?”   江一眠眉心微蹙,忍着疼耐心听她说完,然后才开口,“小姐,一码归一码,该赔就得赔。”   秦汐急得跺了跺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香水我一大堆,这瓶就当送你了。何况爸爸刚才要不是鼻炎犯了匆匆离开,也一定不会让你赔的。我这就去找爸爸,让他别让你赔。”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小姐。”江一眠立马叫住她,“这样,改天我送您一个礼物,当做赔偿。您看行吗?”   闻言,秦汐展颜一笑,“行。不过不能太贵了,不然我可不收。”说完她就乐颠颠地跑开了。   江一眠见她下了楼,才关上门,按着胃部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此刻他额角冷汗涔涔,脸色也比刚从浴室出来时更苍白了几分。   叮——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提示音。   江一眠一直在等,他期待傅承焰安全到家后会给他发来信息。   所以听到这声提示音,他连忙撑起身子,艰难地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手机快速滑开屏幕——   真的是傅承焰。   【傅承焰:我到家了,晚安。】   江一眠咬唇忍着疼,指尖敲击得有些慢。   【江一眠:好,晚安。】   心里的牵挂落了地,江一眠将手机放回床头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坐到书桌前,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默写五百字的管家守则。   纸张上工整隽秀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墨色水光。   *   四点四十,手机上设置的闹钟按时响铃。   铃声是舒缓空灵的《寂静之声》,江一眠没管,坐得端端正正书写着最后一遍管家守则。   天光未明,微凉的风拂进窗台,台历轻轻翻动,发出柔和的“哗哗”声。   冷风漫过白皙的脖颈,江一眠有些冷。   最后一遍写完。   他合上钢笔,习惯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才惊觉自己穿的是浴袍。春秋季节穿的薄款法兰绒,他怕冷,这个厚度刚刚好。   幸好不是夏季的浴袍,不然这一晚早感冒了。   之前写的时候精神集中完全没注意,现在松懈下来,又被冷风一激,这才感觉四肢发冷。   胃部的疼痛,也依然有很强的存在感。   江一眠起身活动了下肩颈和四肢,然后走到床头柜拿起手机关了第二次响铃的闹钟。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微明的天色,点进医院的微信公众号,选择消化内科,给自己挂了一个白天的普通号。上面显示的预约时间为:【10:30-11:00 32号】   正好。   练了琴,做了脱敏训练,打车过去时间差不多。   他放下手机,进入卫生间,洗漱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运动装换上。   该晨练了。   *   早餐时间,秦霄一反常态,轻声敲了敲江一眠的房间。   没有回应。   他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刚写完一百遍管家守则,现在睡着了吧?   秦霄再次抬手打算敲门,动作却突然凝在了半空。   算了,让他多睡会儿。   秦霄收回手,转身下了楼。   他不知道,江一眠早已回来过一趟,换了衣服挎上包,然后把抄好的一百遍管家守则交给李向明后,就又出门了。   通过重生后这段时间的故意疏远,江一眠清楚地知道,只要秦霄还没得手还没彻底疯魔,他就一定会被自己的态度牵动情绪。昨晚那件事,会让自己在他那里获得短暂特权。   但江一眠胃不舒服,并不想吃早餐,也不想跟秦霄过多接触。于是故意在用餐时间之前结束晨练回来。   所以他此刻正坐在计程车内,一边听着弹奏录音,一边看着手机相册里秦霄的照片。   目光凝了两秒后。   点击编辑,裁切,缩小裁剪框,移动到秦霄阴鸷的眉眼上。   照片其他部分瞬间暗了下去,只余那双魔鬼一般的眼睛,仍发着光,盯着他。   确认,眼睛被裁了下来。   保存,返回相册。   江一眠看着秦霄的眼睛,在心里计着秒数。   一,二,三,……   十,十一,十二。   他闭上眼,锁了屏,靠着头枕调整呼吸。   几分钟后,再次打开屏幕,继续。 第35章 等我   今天提前出门了,所以到达琴行格外地早。   江一眠一手按了按胃部,一手掏出钥匙开门。   天气不怎么好,乌沉沉的,有些压抑。   江一眠进入琴行后,打开照明,径直走向办公室。   昨夜穿着浴袍在窗边坐了一夜,应该是有些受凉了。早上运动回来他就觉得嗓子有点干,所以包里带了个保温杯。   只要不是剧烈运动过后,江一眠平时都不怎么爱喝水,但生病了就必须得喝。   他走到饮水机旁打开开关,然后又走到自己的办公位,将工装包搁在办公桌上,拿出里面的磨砂保温杯。黑色的,不大不小,能装300ml,一手可握。   水开了,江一眠拧开杯盖,接了一大半冷水,然后接了一小半开水,尝了一口,温温热,正合适。   他又喝了几口才拧上杯盖搁到办公桌上,然后从包里拿出琴谱。   时间还早,办公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为免浪费,江一眠关了里面的灯,又带上门,才抱着一大叠琴谱去了琴房练琴。   《西班牙大协奏幻想曲》激昂的前奏响起,窗外的阴沉与琴房内明亮的美好仿若两个世界。   江一眠的琴声总是有很强的感染力,即使此刻已经有零星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一眼望去城内皆是风雨将至的压抑。可这小小的一方空间,与世隔绝,璀璨明媚,里面忘情弹奏的人也美好得耀眼。   要不是此刻太早,琴行只有他一人,估计又会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曲子奏到后半部分,江一眠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突然开始惨白起来。   但他还是稳住指法,继续将曲子弹奏下去。   一曲奏罢,呼吸大乱。   这首曲子难度大时间长,一曲下来十多分钟,极其耗费体力。他身体本就不舒服,此刻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胃似乎越来越疼了,还伴有恶心之感。   叮——   微信提示音。   他拿过搁在钢琴上的手机,结束录音,一条低电量提示弹了出来,这才发现昨晚忘记充电了。   江一眠紧拧着眉,调整呼吸,关掉提示,点开微信。   【傅承焰:昨晚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正要回复,他又发了一条过来。   【傅承焰:关于那个问题,你可以不用答复,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生日宴上等你。】   胃里翻江倒海,疼痛越来越剧烈,江一眠咬唇忍着,指尖敲击得很慢。他回——   【江一眠:好的傅先生,我会准时到场。】   刚发出去,傅承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一眠开始冷汗直冒,他身体压在膝盖上,一手按着胃部,一手艰难地滑开接听键。   傅承焰:“我觉得还是打电话跟你道歉显得比较有诚意……”   啪——   手机跌落在地,胃里开始剧烈绞痛,能感受到明显的腹直肌痉挛。江一眠努力克制着干呕几声,由于没有吃早餐,什么也没吐出来,但他此刻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吓人。   “怎么回事?”   “江管家?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傅承焰察觉不对,焦急询问。   江一眠俯下身子去捡手机,冰凉的指尖怎么也无法施力,他想告诉傅承焰他没事不用担心,最后却无声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怎地,此刻傅承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江一眠拉着他的手让他别走,和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别怕,我马上到,等我!”   通话陡然断开。   自动关机。   江一眠捂着胃部,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喉咙也开始干涩疼痛,意识逐渐模糊。   但他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傅承焰的声音:别怕,等我……   *   傅承焰赶到琴行外时,八点十分。   玻璃窗外瓢泼大雨,窗内的江一眠已经不省人事。   早高峰,傅承焰担心堵车,专门叫了傅氏私人医院的救护车。   两车同时到达,傅承焰一打开车门,就冲进了大雨里。   拉开琴行玻璃门,满身风雨的傅承焰跑向唯一一间亮着灯的琴房。   木质房门被猛地推开,之前那个温柔克制的漂亮青年,此刻就像一只被暴风雨打落在地的蝴蝶,脆弱,易碎。   傅承焰几步冲过去,为免雨水滴落到江一眠身上,他快速脱掉身上湿了的外套,将江一眠的身体打开,平卧,然后大喝一声,“严佚!”   严佚虽说也是立马从救护车上下来跟着迈进了雨里,但他速度追不上傅承焰,所以慢了点。   好在傅承焰喊他时,他已经提着药箱领着其他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做了快速的基本检查后,确认休克。   傅承焰虽然担心至极,但还是放手将江一眠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   严佚和急救人员快速将人放上急救床,送进救护车。   车上傅承焰一直紧紧握着江一眠冰凉的手帮忙暖着,他真的很希望江一眠能像上次那样拉住他叫他别走,起码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一眠减轻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着江一眠紧拧的眉心,傅承焰的胸口闷得越来越疼。   好在路上虽然拥堵,但有交警帮忙疏通车道,很快就到达了傅氏私人医院。   *   天色黑尽,大雨还在继续,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夜里气温陡然下降得厉害,即使在恒温恒湿的豪华病房内,傅承焰都难免有些担心江一眠受凉。   他从陪护椅上起身,不放心地开始替江一眠掖被子,从脖颈,到胳膊两侧,再到腰线,臀侧,大腿两侧……   掖到双脚处时,傅承焰眸色凝了凝,微微掀开被子一角,大手轻轻捉住那截有伤疤的白皙脚腕。   傅承焰仔细看了看,伤口恢复得很好,疤痕也正在淡化。看来他很听话,是真的在好好擦药。   傅承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握着脚腕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但为免他受凉,傅承焰只看了一会儿就将他的脚放进被子里,重新掖好。   将江一眠整个人都掖了一圈,确保不会让他在这大降温的雨天受凉后,傅承焰才坐到病床边的陪护椅上,一手继续握着他的手,一手揉捏着眉心,闭目养神。   虽然此刻江一眠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有些低烧,且他一刻不醒来,傅承焰就一刻难心安。   时间流逝,夜已渐深。   听着窗外的雨声,莫名烦躁。   傅承焰看了下输液袋里的液体,还有一半。   他松开江一眠的手,起身走到窗边摸出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支烟叼嘴里。   打火。   火苗即将燎到烟丝时,他猛地盖了火。   将未点燃的香烟扔进垃圾桶里。   严佚说,江一眠肠胃很虚弱,胃部被刺激后引起了剧烈的胃痉挛,加上本身感冒了发着烧,所以才会导致休克。最近一段时间内不能吃生冷坚硬辛辣的东西,也不能闻刺激性气味。   傅承焰呼了口气,回到病床边坐下,继续握着江一眠的手,等他醒来。   雨声猎猎,一夜无眠。   掌心握着的手终于轻微地动了动。   看着江一眠仍旧紧闭的双眼,傅承焰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唤他,“江管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江管家?醒醒。”   “江管家……”   一声又一声的温柔轻唤,终于穿透混沌的意识,让江一眠逐渐听清,慢慢地有了真实感。   这次不是梦。   江一眠长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傅承焰轮廓分明的脸就在眼前。   他昏迷的时候做了很多个梦,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有暧昧的,有争吵的,但无疑全是关于傅承焰的。   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醒来,一次又一次绝望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境,甚至一度想就这样沉溺在有傅承焰的梦里,不论喜怒哀乐,起码他们还和前世那样生活在一起。   确认江一眠有了意识,傅承焰连忙按了呼叫器。   然后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抚说,“没事了,医生马上就来。”   看着傅承焰生了胡青的脸,微乱的发型,深邃的眉眼,感受着他真切的炽热体温,江一眠好想被他拥进怀里紧紧抱着。   可所有依赖和渴望在浅棕色的眼眸中凝起湿意,流转几秒后,万千情绪又只化作了一句,“谢谢您,傅先生。”   傅承焰疼惜地抚上江一眠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他细腻的肌肤,温声道,“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叫我傅先生。”   江一眠抿了抿有些干的唇,小动物般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问,“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傅承焰唇角轻勾,又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额发,眉眼弯弯地说,“别用敬语,叫我名字。”   傅承焰温柔起来,语速极缓,嗓音也压得低低的,分外迷人。即使前世不论是在白日,还是在暧昧的深夜,江一眠都听了无数遍,那时情感淡漠的他毫无感觉,但此刻听来却是直教他脸红心跳。   好在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江一眠如获大赦,立马心虚地别开脸,目光慌乱地投在病床一侧的地板上。   “江先生,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严佚问。   这声音很熟悉。   江一眠抬眸看人,原来是前世负责他病情的医生严佚。   他这才环顾了一下病房四周,是前世他经常住的那间豪华病房。   傅承焰曾在这间病房里守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现在都还记得傅承焰明明很疲惫,却还是一直对他笑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还疼?”傅承焰见他一直不开口,便轻声询问。   严佚板正的脸上有些微不自在的表情,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双标,以前傅先生身边那些男人,也有突然生病的,但都是打个电话随便安排个医生,这一位的待遇堪称天差地别,都跟傅先生的待遇差不多了。还有傅先生此刻这副温柔至极的样子,这还是那个脾气差没耐心的傅先生吗?   “没有。”江一眠回神说,“只是喉咙还有些难受。”   病人开了口,严佚也收回心绪,“你感冒了,上呼吸道感染,要多喝热水,这样能缓解不适,退烧也快。”   听到“退烧”两字,江一眠抬手摸了摸额头,确实有点烫。   没想到在窗边坐了一夜真的感冒了。   这副身体真是太差劲了,还是得多运动。   如今看来户外可能不太行了,他现在需要专业的健身器材,对身体做针对性地锻炼。   江一眠想到了傅承焰送他的那张“威尚”的终身贵宾卡,心下犹豫着。   “既然没有别的问题,那待会儿再做一个全身检查,就可以出院了。”严佚又说。   “不用了严医生。”江一眠脱口而出。   傅承焰和严佚皆是一愣,严佚是他的御用医生,他并没有向江一眠介绍过,严佚也没有自报姓名。上次在办公室严佚诊断后就离开了,两人也没见上面,江一眠怎么会知道的?   察觉出两人异样的神色,江一眠打着点滴的手屈了屈指节,面色如常地找补,“是严医生吧?”他又向站在床尾的严佚身上看了看,“如果我没看错,胸牌上是‘严佚’二字。”   严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连忙说,“没错,我是叫严佚。”他想到傅承焰对江一眠的特别照顾,又连忙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江先生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联系我。”   他看了一眼收起审视目光的傅承焰,得到眼神许可,又补了一句,“随叫随到。”   江一眠接过,礼貌道谢。   严佚离开后,傅承焰给江一眠倒了一杯热水,督促他喝完。   然后守着他打完点滴,等护士取了针,才倾身去抱他。   “不用了傅先生,我可以自己下床。”江一眠说。   傅承焰眉峰一蹙,“还叫我傅先生?”   一把将人抱起,往病房门口走去。   “您快放我下来,外面人好多。”   不知怀里的人是急还是羞,但他还对自己用着敬语,傅承焰无奈一笑,“江管家,你要是还这样您来您去的,我可要生气了。我这人一生气,谁的话都不好使,我如果非要抱着你做完所有检查,你觉得你能挣脱得了吗?”   江一眠当然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傅承焰无条件地迁就他,现在的傅承焰在他面前是有棱角的,虽然前世那些棱角都被他磨平了,可如今不一样。   江一眠也庆幸不一样。   重来一次,他不愿傅承焰再那样小心翼翼地爱着他。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江一眠认怂,“外面人多,我不习惯。”   傅承焰其实是很尊重江一眠的,刚才不过是吓唬人,不然自认识以来,他也不会一直守着嘴边的美味猎物这么久,愣是没动一口。   傅承焰小心将人放进医用轮椅里,温声道,“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发着烧,又没吃东西,还是我推你去比较好。”   可刚一坐进轮椅里,江一眠就浑身不适。   轮椅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心理阴影了。   但傅承焰是无心的,他不能表现出来异样。何况他如果不坐轮椅,傅承焰铁定会抱着他去做检查。虽然前世每天都会被傅承焰抱无数次,包括每次来医院,也都是傅承焰全程把他抱上抱下抱进抱出。   可现在不一样,且不说他们的关系尚未确定,如此亲密肯定会惹人非议,重点是他如今面对傅承焰的触碰已经处于一个极度扭捏的状态了,一边渴望着傅承焰,一边又真的会很害羞很紧张。   明明前世做过那么多次,如今却连心如止水地被他抱都做不到。   江一眠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傅承焰握住轮椅推手,轻轻施力,滚轮转动。   江一眠有一瞬间恍若回到前世,腿上的幻痛逐渐清晰起来。   进入走廊,以往五年的每一次检查,一一在江一眠眼前浮现。   而另一边,秦霄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此刻正在江一眠的房门外踱着步子,犹豫要不要打扰里面的人。   睡了这么久,应该睡够了吧?   他实在是有些想见江一眠了,为之前的事诚心道歉是不可能的,但道谢是真心的,所以他打算送江一眠一份礼物。   这礼物想了一整晚,秦霄突然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江一眠的喜好。   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睡不着,甚至开始冒出“这些年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认真关心过他一次”的想法。   所以干脆起来寻人。   可一看到紧闭的房门,他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敲门了。 第36章 陪我吃   傅承焰带江一眠做完所有检查后,一上午就过去了。他将人推回病房时,精心搭配的营养餐也已经送到了。   被幻痛和回忆裹挟,江一眠还神情恍惚地僵在轮椅里,傅承焰一把将他抱上病床坐好,盖上被子。   接着又把床头遥控到一个让人舒适的高度,拉过医用移动餐桌,将餐品一一打开。虽是备的单人餐,却摆了满满一桌子。   “快吃,一会儿凉了,你的胃受不了。”傅承焰将筷子递给他。   江一眠愣愣接过,看着眼前忙活了一上午的男人,明明一刻也没停过,脸上却丝毫没有疲色,心里又暖又疼。   这酸涩的感觉,让他终于从回忆和阴影里抽离出来,有了些真实感。   “你坐。”江一眠攥着筷子低声说。   傅承焰依着他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一边拿起盛汤的碗替江一眠盛玉米排骨汤,一边说,“先喝碗汤,暖暖胃。”   他将纯白的骨瓷小勺放进碗里,一起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双手接过,并没有喝。   他搁下汤,傅承焰蹙眉正要开口督促。   只见他端起另一只空碗,并没有盛米饭,而是开始用筷子夹汤里的精品小排。   傅承焰眉心舒展,心道,先吃肉也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一眠动作缓慢而优雅,没有筷子碰撞瓷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一滴汤水滴落在桌面,画面美好极了。   傅承焰仿佛在欣赏一副小心珍藏的旷世名画一般,目光所及全是慢镜头特写。他靠着椅背眯起眼,无比沉醉地看着人。   终于,江一眠夹了满满一碗炖软的精品小排——   递到了傅承焰面前。   傅承焰回神愣了一下,正要出声拒绝。只听得一句温柔的请求。   “陪我吃,好不好?”   傅承焰心口一热,骨头都化了。   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脱口而出,“好,当然好。”   他连忙接过这满满一碗被精心挑选过的小排。   江一眠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埋头安静喝汤。   因为豪门管家的职业素养,江一眠吃东西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因而此刻周遭变得很安静,傅承焰只听得见自己搁下碗的声音,和逐渐失控的心跳声。   作为傅氏这样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人,傅承焰一向手段狠辣杀伐果决,无论是商场上还是感情里,他都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很少有这样局促的时候。   或者说,是这种对感情对人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局促。   在所有人眼中,傅承焰是高高在上的顶层上位者,也是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哥,从来不会在感情方面投入真心,也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更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傅承焰也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遇到江一眠。   一开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新鲜的猎艳对象,后来却想吻他,想上他。   现在,想要的好像更多了。   傅承焰想要他,不止一个月。   “怎么不吃?”江一眠双手捧着暖和的汤,偏头看向傅承焰,眼眸清澈,唇上还沾了汤汁。   在暖色的灯光下莹莹闪烁,殷红欲滴。   大雨还在冲刷着整座城市,阴沉的天色与病房内的岁月静好隔绝开来,傅承焰喉结滚动,迷醉的目光锁住那两片诱人的唇。缓缓靠近。   察觉到氛围不太对,江一眠心怀忐忑地低低唤了声,“傅先……傅承焰……”   “嗯。”傅承焰的呼吸就那样喷洒在他唇边。   江一眠捧着汤的双手有些抖,心脏狂跳,连发音都开始困难起来,“我……”   “别紧张,放松。”傅承焰温柔引导,低缓的嗓音因为离得太近,听得人心尖发颤。   “听话,闭上眼睛。”他继续低哄。   江一眠没有听他的话,就那样睁着眼捧着汤,僵硬地坐着,心下已是兵荒马乱。   “就一次,好吗?”傅承焰的灼热气息始终在他唇边萦绕着,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两人近在咫尺。   只要江一眠再开口说一个字,就会碰到傅承焰的唇。   傅承焰是铁了心地要吻他了,无论江一眠说好,还是说不好。因为距离太近,只要嘴唇一动,就会无可避免地碰到傅承焰的唇。   而如果真的碰到了,傅承焰肯定会顺势亲他。   江一眠心如擂鼓,仿佛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开始稳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后背被斜斜立起的床头稳稳托住,傅承焰随手扯开医用餐桌,翻身上床,双手撑着床沿,将人锁在身下。   医用餐桌的滚轮因为刚才那一股猛烈的力道,仍在宽敞光洁的地板上滑行,声音嗡嗡的,直到猛地撞上墙壁,里面盛了餐品的碗盘剧烈一颤,才停了下来。   傅承焰欺身而下,江一眠双手抓紧被子,浅棕的瞳孔不断放大,里面傅承焰的倒影越来越清晰。   “等……等一下。”慌乱之下江一眠嗓音颤抖。   “怎么了?”傅承焰低声问,“还是不能接受我吗?”   “我……我对你来说,也只有一个月的新鲜感吗?”江一眠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故意忽视的心底最在意的事。   傅承焰愣了神,他完全没想到江一眠会问这个问题。   虽然他如今并不想只和江一眠谈一个月,但他也确实没打算和江一眠谈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乃至一生。   而此刻江一眠问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无法接受短期关系,他更希望得到傅承焰亲口承诺的长期关系。   可傅承焰从不许诺,更不会受制于人,哪怕是被眼前这个湿漉漉看着他的小美人控制,也绝无可能。   傅承焰大手轻抚上江一眠绯红的脸颊,笑了一下,“今天就算了,你还没准备好。”   然后起身下床,将本已被围困的猎物,放了生。   *   下午,奢侈品店冒雨送来一套最新的秋款毛呢大衣,也是黑色的。   傅承焰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一边说“降温了外面冷”,一边替江一眠穿上。光是看这个牌子,江一眠就知道是自己此刻买不起的高奢。只能任由他给自己穿好,心里寻思着以后再付钱给他。   检查结果准时出来,严佚查看了没什么问题,确认江一眠已经完全退烧后,傅承焰才领着人去办理出院手续。   缴费窗口的女收费员甜美温和,“傅先生,一共八万九千元。”   闻言,江一眠一怔。   前世他虽然来过这医院无数次,费用的问题他从不操心,也用不着他操心。所以根本不知道会这么贵。   本来还想着这大衣他付不起,但卡里的五万,支付这一晚的住院费应该还是够的。   所以他一直打算自己结账,可一听到收费员报出的价格,自己仅有的存款远远不够。瞬间就有些失落。   眼睁睁地看着傅承焰从钱夹里摸出一张卡递给收费员,江一眠说,“这些,以后我都会还给您……你的。”   傅承焰笑着揽过他的肩,在他耳边恶劣低语,“可以啊,我接受除了金钱以外的——其他任何还款方式。”   江一眠脸上很快又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傅承焰没有错过他敏感的反应,假装毫不在意地继续揽着人走出医院,笑容更盛。   对于这个小美人,傅承焰可以确定的是,他多少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只是这点喜欢还不足以让他接受自己。   没关系,他可以再等等。   反正目前除了江一眠,傅承焰没打算再找别的男人。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等他愿意。   车上,两人坐在后排,傅承焰揽着江一眠的肩,他没抗拒。司机老高默默开车,大雨中车子一路冒雨前行,目的地是博艺琴行。   江一眠的手机,傅承焰早已给他充好电,也在开机后替他接了方映蓉的电话,得知两人的关系后,向她报了个平安。   但此时才下午三点,虽说已经过了一夜,秦霄没有任何动静,大概率是安全的。所以他不想这么早回秦家,而且他的包还在琴行办公室,还能练琴一小时,进行脱敏训练一小时。   所以才会要求回博艺琴行。   傅承焰不知道个中缘由,只当江一眠还是觉得他“见不得人”。   心里仍旧有点小怨气,但想到虎视眈眈的秦霄,何况他也知道江一眠是喜欢他的,就又很快释然了。   路上,傅承焰一如既往地温声叮嘱江一眠,“按时吃药,别吃生冷坚硬和辛辣的东西,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打严佚电话。当然,也必须跟我说一声。”   江一眠点头说好,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又不是医生,跟你说做什么?”   “可我是你的准男朋友。”傅承焰又开始不着调。   闻言,江一眠有些微的失落。   他知道目前自己和傅承焰在感情里,各自还要独自走过很长一段路,才会殊途同归。   但他也知道,他们终将并肩而行,执手一生。   *   到达琴行时,傅承焰把严佚开的药交给江一眠叮嘱用法用量后,问江一眠需不需要他陪着进去。   江一眠说不用,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他也不勉强,从车门里抽出雨伞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看着曾陪了他一周连雨天的雨伞,心生暖意,接过后与傅承焰道别,然后撑开伞,下车走进如注的大雨里。   车窗外那个被雨幕逐渐模糊的清瘦身影彻底消失后,傅承焰给吴巡打了个电话,再一次询问了秦家目前的经济状况。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的车仍旧停在琴行门口。   天色暗沉雨势又大,江一眠在明亮的琴房里专注练琴,并不知道那辆黑色幻影在大雨中停了很久很久,直到江一眠再次推开琴行的门,撑开伞出来,才迅速消失在雨幕里。   江一眠一手握着挎包带子,一手撑着伞,鞋子已经被大雨打湿,他踩着琴行门口那一小段避无可避的积水路面,鞋袜湿透。   他就那样身姿挺立地站在没有一个行人的雨中,安静地等着红灯一秒一秒倒计时。   退烧后有些咳嗽,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做脱敏训练。   绿灯亮起,江一眠握着伞柄迈步前行,不疾不徐的步子踏在被大雨冲刷干净的白色斑马线上,莫名有种遗世的美感。   他缓步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里,红灯再次亮起,几辆私家车减缓速度,零星停在斑马线的两侧。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只有这瓢泼的大雨,和那撑伞前行的清瘦青年。   这一次,江一眠在出租屋内做了一小时十分钟的脱敏训练。   虽然出来时还是浑身难受得不行,但他很满意。因为这次,比上次多坚持了十分钟。   训练开始变得有效起来,秦霄离深渊又更近了一步。   *   江一眠如常在晚餐时间之前回到秦家,一打开房门,就与坐在他床上的秦霄四目相对。 第37章 药品   雨伞。   又他妈是那把雨伞!   很好。   让老子看看,还有什么?   高奢大衣。   真他妈不错!   秦霄暴怒而起,几步踏过来将人一把扯进屋,猛地踹上房门。   工装包掉落在地,江一眠瘦削的身体被重重按在门板上。   但手上还握着那把长柄雨伞,有水珠顺着伞尖滴答而下,无声地砸在光洁地板上。   眼前的秦霄好似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猩红的双目逐寸剜着江一眠从额头到脖颈的莹白肌肤,狰狞的面容因为暴怒而极度扭曲变形,锋利的爪牙迫不及待地等着将江一眠狠狠撕碎。   江一眠还是很恐惧这样的秦霄,一被他触碰,身子又毫无意外地开始发僵。   “什么时候出门的?”秦霄咬牙切齿的声音似魔鬼的低吼。   “昨天?”   他双眼越发猩红,几欲滴血。   “所以你夜不归宿?”   “是和傅承焰做了?”   他咬碎了牙,扣着江一眠双肩的手力道越来越重。   江一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发疯,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在哪儿做的?”秦霄突然阴森地笑起来。   “怎么做的?”   江一眠只盯着他却不搭理的态度让秦霄怒气更盛,怒意昏头的他突然发现江一眠好像敢直视他超过一分钟了。   简直反了!   秦霄按着江一眠狂暴地咆哮,“我问你是怎样给傅承焰操的!”   江一眠依旧不发一语,只是那样盯着他,神色怪异,看不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一再被忽视,秦霄彻底发了疯,拧着江一眠重重扔到床上。   毛呢大衣的口袋浅,傅承焰给他的药随着长柄雨伞一起掉在了床上。   他撑起身子正要去捡,却被秦霄抢先一步。   “还他妈吃药?”秦霄一边火急火燎地将塑料袋里的所有药品倒在床上,一边继续发疯质问,“你不是很清高吗?不是不让我碰吗?怎么傅承焰操。你,你就玩儿得这么开?”   亏自己昨天早上还担心他睡不好,没有去打扰。昨晚更是想着给他送礼物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等了那么久。   他妈的,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贴心,居然得到的是夜不归宿和人搞上床的结果。   江一眠仍旧没有说话,只是他没再看着秦霄,因为已经到极限了。   从开门与秦霄四目相对,到此刻移开目光,他一直在心里计着数,只有三分钟。   通过这段时间的脱敏训练,他只能直视秦霄三分钟。   很短,但比起之前只能以秒计算的时长,进步很大。   江一眠坐直身子,暗自调整呼吸,但前世那些备受折磨的不堪记忆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在眼前,与此刻暴戾的秦霄逐渐重合。而那些从他嘴里不断吐出的肮脏话就像厉鬼一样,在江一眠脑海里反复叫嚣。   好在秦霄现在注意力都在那些药品上,暂时没有再碰江一眠,所以几番调整后,江一眠冰凉的手脚似乎没那么僵了。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慢慢伸过去紧紧握住伞柄,然后从床上下来。   而秦霄此刻,还在床边发疯。   他拆了一盒又一盒俄国进口的肠胃药,解挛药,止痛药,消炎药,清火药,感冒药,退烧药,止咳药,维生素,……   努力从一堆俄文里辨认出一些他自以为的东西。   可折腾半天,就是没有发现他脑子里认定的那些不可描述的药品。   秦霄从一床拆了的药盒里翻出所有说明书,再次仔细看了每一张全俄文的药品说明书,他确认,这些就是治疗肠胃疾病和普通感冒的药品。   他静了两秒,又开始拆每种药的内包装。   很快,床上被他洒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片。   秦霄被怒气冲昏了头,他认定了江一眠一夜未归就是和傅承焰做了,那把劳斯莱斯的雨伞和那件江一眠买不起的高奢大衣就是铁证。所以他根本不信这些药就是治病的药。   这药,一定有问题!   对,一定是套了正常药品的外包装!   秦霄一边这样猜疑,一边胡乱抓起床上的药片。   他仔细辨认了每一种——   没有。   那种药他是认得的,上次才给谢之繁用过,味道很香甜。售卖药品的人说过,这种药查得很严,进口根本没戏,他的店里都不会摆上这种药,只是有人问了才会暗地交易,目前在燕城流动的就这一种。   于是,他又闻了每一种药片的味道——   依然没有。   秦霄的脑子里开始缓缓冒出一个结论:江一眠病了。   疼痛,痉挛,发烧,咳嗽,这些都是能从药品的药效说明那一栏辨认出来的。   他开始冷静下来。   傅承焰没理由会搞一个病人,他们应该只是见了面,没有做。   何况江一眠的唇和脖颈也没有什么痕迹,刚才被他重重扔在床上时,身体各个部位也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看来是真没做。   手中的药片无声跌落在床上。   空气突然凝固,屋内静得出奇。   江一眠知道,是时候了。   警备解除。   他将紧紧握着准备防身用的雨伞放在书桌上,然后主动走到秦霄跟前。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捡起床上的药片,分门别类地装进内包装里,然后放进对应的药盒里,最后将所有说明书按照原本的折痕折叠整齐,也放入相应的药盒里。   江一眠动作慢条斯理,一切都稳妥有序地进行着。   突然,他失了手,最后一瓶药跌了满地。   江一眠连忙蹲下去捡,秦霄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起来,“别捡了,脏了不知道吗?”   虽然仍是怒吼,却不像之前那样暴戾。   而且他很快就松开了江一眠,踹开地上的药瓶,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战火总算是结束了。   江一眠盯着地上散落的药片,可惜了傅承焰叮嘱他要吃的药。   江一眠抬眸环顾一下屋内,枕头、台历、笔筒、椅子的位置,虽被尽量还原了,但都对不上原本的角度。   很显然,都是秦霄动过的痕迹。   江一眠挪开枕头,果然,傅承焰的名片不见了。   早知道就该收进钱夹的。   江一眠早就预想到秦霄有一天会在他屋子里发疯,他的房间对秦霄来说永远也藏不了秘密,所以他才会在清泉三苑租个房子。   而这名片之所以一直放在枕下,只是他不想在没有傅承焰的夜里过得那么辛苦,每晚能有个念想而已。   现在看来,确实不该这样做。   江一眠不想给傅承焰找麻烦,秦霄是个疯子,被疯子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他自己能解决。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隔壁主卧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   房门没关,江一眠瞥了一眼,秦霄的身影快速闪过。接着是快步下楼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火气还没消。   江一眠不理会,开始做大扫除。   换掉枕套床单和被套,地上散落的药片和药瓶被扫进垃圾桶里,连带着他之前从床上一粒一粒捡起来的所有药都扔了进去,用湿毛巾仔细擦拭台历笔筒书桌椅子衣柜房门和地板,……   做完这一切后,开始洗澡。   秦霄碰过的地方,江一眠会逐寸清理干净。不论是人,还是物。   他其实没有洁癖,但对于秦霄,他是真的觉得很脏。   前世的江一眠,从十岁起就陪在秦霄身边,被他伪装的可怜模样欺骗,一直到二十岁生日那天,他才知道秦霄的爱并不是只会给他一个人。   那时的江一眠只爱过秦霄一人,单纯地捧着一颗真心,把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了他。江一眠关于感情的所有经历全都来自秦霄,而秦霄善于狡辩,时常哄骗江一眠。因为爱他和怕他,江一眠自欺欺人十年,直到被利用完最后一分价值。   温热的水兜头浇下。   想起自己前世的愚蠢,江一眠越发用力地搓着莹白双臂,那些被秦霄隔着衣服碰过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红。   这次江一眠洗了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秦汐的敲门声。   “江管家,你没事吧?”   江一眠又裹了一遍浴袍,将身体遮严实,然后才走向门口。   房门一打开,就见秦汐皱着秀气的眉,一脸担忧的样子。   “刚才好大的动静,楼下的佣人都吓坏了。”秦汐握了握江一眠的双臂。   有些刺痛,但这种程度的疼,江一眠向来没所谓。所以秦汐从他平静的面色上什么也没看出来。   “小姐,我没事。”江一眠扬起一个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汐放下了心。   “到晚餐时间了,您还不快去用餐。”江一眠说。   “哪有什么心情啊?”秦汐叹了口气,“今天爸爸不在家里吃,妈妈胃口不好张姨送了小粥进去,二哥还在睡,大哥刚刚阴着一张脸看着就吓人,这么大个家就剩我一个人,还吃什么嘛。”   “那也不能不吃饭。”江一眠关切提醒,“小姐还在长身体。”   秦汐嘟嘴,“可我都让他们撤了。”   江一眠说,“那您等我会儿,我换个衣服,就去给您做。”   秦汐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饭菜刚撤下去一会儿,还没凉呢。就算凉了热一热就可以吃,不用这么麻烦的。”   “可我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吃饭,”秦汐突然笑起来,“要不然江管家陪我吃吧?”   秦汐真的是特别纯真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生在豪门却毫不娇气,没有一丝公主病,还特别体贴懂事。要说秦家的后人,未来最有可能光明璀璨的,当属秦汐。   可惜她生在这样的秦家,对芭蕾的执着和天赋并未得到秦卫国的认可和支持,她现在每天去的舞蹈班不过是个业余班。秦卫国那个年龄段的人,多少有些封建思想,觉得跳舞丢人,所以让她培养个兴趣,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想起这样优秀又可爱的秦汐前世被秦霄害得不得善终,江一眠又心疼起这个小姑娘。   笑着应了声,“好。” 第38章 凭什么   私人包厢内,昏暗的灯光不断变幻闪烁,秦霄被一堆同龄公子哥围着,坐在沙发主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音乐声开得很大,几乎震碎耳膜。   是秦霄要求的,他不想听这些人聒噪,又不想一个人待着。   此刻身边是他想要的那种热闹场景,但一切又与他无关。   这些公子哥进门都被收了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包括普通的手表也都是摘了的。都是些势力和生意不如秦家的,所以一来就挨个上前奉承,一个个都很能说,嘴巴也都是心知肚明地严实。   秦霄其实根本听不清,但这种有大批拥趸的感觉让他很享受。   里面不乏有想巴结秦霄求合作的,故意打扮了来的。一个个穿得很紧身,水蛇腰扭来扭去,扭到他跟前就没骨头似的走不动路,也起不来身。   秦霄身为秦氏继承人,除了在自己父亲那里备受折磨,在其他人面前向来是优越惯了。   这些奉承话他其实每天都听无数遍,但今天他却格外地想看看,这些人为了得到他正眼相看的机会,究竟会如何费尽心思地犯贱。   尽管秦霄此刻十分清楚自己今天有些过分了,但他看这些人犯贱久了,慢慢地觉得自己并没什么错,反而认为江一眠无视他的关心,真是不识好歹。   看看这些人,谁不想得到他的青睐?   只要他愿意,多的是跪下来求他操的男人。   江一眠凭什么?   凭什么勾引他之后又冷落了他这么久?   凭什么一次又一次背着他去见傅承焰?   凭什么不卑微地求着他约会接吻上床?   凭什么——   要生病!   凭什么——   老子此刻还他妈对他心怀歉疚!   很多心思各异的水蛇腰还在往秦霄面前挤,他眉宇阴戾不言语,只是长得丑的一脚踹开,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会摸两把屁股接个吻,没感觉又粗暴地推开。   谢之繁今天也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不过他来得晚,尽管接到秦霄电话后他快速收拾完第一时间就出门了,但他此刻才刚下计程车。   车门打开,一条细长的腿率先迈出,腿上穿着丝袜,黑色的,因为太薄,里面的淤痕若隐若现。银色低胸包臀裙,全亮片的材质闪着光芒裹住身材曲线,十分惹眼。   他化了浓妆,戴了一顶酒红色的假发,大波浪卷刚好垂在细瘦的腰间,露出圆润的臀线。脚下蹬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歪歪扭扭地走向人头攒动的夜总会入口,极细的鞋跟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踩断。   这是他第一次穿女装,可这是秦霄要求的,即使身上各处的伤还没好,双脚被高跟鞋挤压得很疼,他也愿意满足秦霄。   如果说一开始的接近是被父亲逼迫着和秦霄发生关系,但后来和秦霄荒唐几天,做了这么多次后,他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秦霄虽然在床上很疯下手重,但在别的地方并未苛待他,那么多钱不用他开口就给了,这是谢家人从来不会给他的待遇。   予K溪K笃K伽K   要是能让秦霄娶了自己,父亲得到有力的靠山,就不会总想着把自己送出去给那些恶心的老男人玩弄了。而一旦成为秦夫人,他也就能脱离谢家的苦海了。   可秦霄从未把谢之繁当个人看,今天叫他过来不过是心情不好,想让他出丑找点乐子,想狠狠操。他发泄邪火,仅此而已。   所以当谢之繁小心翼翼地推开包厢门时,衣衫不整的秦霄正搂着个小妖精玩得很开。   音乐声震耳欲聋,吻他的这个小妖精技术不错,直到谢之繁站到了面前,他都未曾察觉。   两人还在继续,且动作越玩越大,谢之繁再也沉不住气,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秦少爷”。   可秦霄闭着眼享受,压根听不见。   见着满屋子男人堆里突然来了个女人,所有人的目光投了过来,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能来这种私密场合的人,谁不知道秦霄喜欢男人?大家只是从来不敢对外吐露半个字,但是心里门清儿。   谢之繁不是个厉害的角色,但也被眼前的艳情画面激得想动手拉开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但他忍住了,因为秦霄喜欢温柔娇弱又乖顺听话的男人。   所以他就那样站着,双手拽着将将遮住臀部的裙边,咬着唇掉眼泪。   许久之后,秦霄玩够了。   好像才发现谢之繁似的,讶异地叫了声,“哟,谢之繁?”   音乐声太大,只有离秦霄最近的一部分人听清了,这不是什么女人,而是谢家小少爷谢昀那个长得还可以但是活得还不如谢家一条狗的堂弟。   消息很快传遍屋内,所有人都知道了谢之繁这个笑话。   有人开始起哄,吹口哨,污言秽语。   谢之繁就那样局促地站着,低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随意靠在沙发里的秦霄,眼泪掉得越来越快了。   秦霄很喜欢欣赏这样的场面,看着别人痛苦,他就是会莫名愉悦。越痛苦,他越兴奋。   所以他故意招了招手,仿佛在招宠物,“过来,一起玩儿。”   谢之繁什么都可以陪秦霄玩,但三人行,他做不到。   见他不动,秦霄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扼住他纤细的还有大片淤痕的脖子咬牙切齿,“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之繁摇头,他不想做。   可秦霄怎么可能放过他?   手上的指节收紧,谢之繁开始呼吸困难。   “做不做?”秦霄问。   谢之繁只无声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手脚开始挣扎。   周围的人还在起哄让他做,无人在意他快被秦霄掐死了。   突然,秦霄眼前恍惚了下。   他想起少时的江一眠也曾因为他被人这样围着欺负过。   只是江一眠虽然柔弱,但从来不会哭。   他清楚地知道怀里这个快被他掐死的人不是江一眠,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无法控制谢之繁的脸正在逐渐消失,最终变幻成江一眠的模样。   终究还是松了手。   也终究没有逼着人玩三人游戏。   秦霄疯了一样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谢之繁一人在包厢里。   又是一个疯狂夜,秦霄这一次没有玩太久,第二天一早就扔下满身伤痕的谢之繁回秦家了。   发泄之后他理智了许多,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江一眠蹲下身在地上捡药的模样,他记得那是一盒胃药。   江一眠的胃还疼吗?   没了药,会不会又严重起来?   秦霄无数次在心底发问,又无数次痛恨江一眠不识好歹之后,终于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出脑子里记得十分清楚的俄文药品名称,并吩咐对方尽快帮他购买一盒。   到家的时候,胃药已经被送到了大管家李向明的手上。   秦霄回来后找李向明拿了药,仔细看了看。   俄国进口,与江一眠那盒一模一样。   确认无误后,他拿着药盒上了三楼,在江一眠的房门外停住了脚步。   粗暴的动作在即将叩上房门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住力道,轻敲几声。   无人回应。   反复几次后,秦霄知道里面应该又没人了。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七点半。   这么早又出门了,又他妈去了哪里!   啪——   手中的药盒被重重摔在地上。   秦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此刻又炸了,开始在走廊内徘徊暴走。   很久之后,他又慢慢停下来,蹲下身捡起药盒,擦了擦。然后打开江一眠的房门,进屋将药盒放在书桌上。   这么显眼,江一眠应该能看见吧?   秦霄又挪了挪,将药盒摆在了书桌正中。   然后破天荒的没有再翻江一眠的东西,径直出了房门,还顺手带上了门。   而另一边,江一眠坐在计程车上,刚给严佚打完电话。   很快,出院时傅承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吃的药,又重新备了一份送到了博艺琴行的琴房内。   江一眠到达琴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所有药盒,按照傅承焰叮嘱的服用说明从里面取出相应的药片数量,放在手心,然后拧开保温杯,温水吞服。   吃过药后,他将药盒一一收回塑料袋里,然后放进工装包。这才开始拿出琴谱,坐下练琴。   晚上回到秦家,江一眠开门进屋,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书桌正中的药盒。   他拿起来,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快步走进卫生间,压了一手心洗手液,开始洗手。   过度清洁让他的手开始发红,但他并未停下。   直到敲门声响起。   江一眠才停下动作,走到门口。 第39章 接你   但他没开门。   虽然这敲门声温和许多,但他仍旧能听出来,敲门的人是秦霄。   门是反锁过的,很安全。   两人一门之隔站了许久,秦霄的声音果然自门外响起,经过一整个白天的借酒消愁,加上持续性暴躁间歇性冷静,他此刻的语气有着明显的醉意和克制,“江管家,昨天吓到你了吧?对不起,我一时怒气上头,误会你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见我,但是那药,记得按时吃。”   不亲自确定江一眠有没有看见那盒胃药,他今晚铁定又是睡不着的。所以听到江一眠回来的动静,他只犹豫片刻,就放下酒杯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过来了。   而江一眠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只说,“大少爷,道歉的话您跟我说过很多次,我如果每次都当真,会很累的。”偏偏没有回答他吃没吃药的问题。   秦霄没想到江一眠居然不当真!   急于解释,“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大少爷,很晚了。”江一眠出声打断。   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他都没兴趣知道。   只在心里琢磨着这时候让秦霄知道自己多次的事后道歉行为,不会被人信任,也不会被人接受,会不会还不够刺激他?   可江一眠真的不想等秦霄的下一次发疯了。   但他也很清楚,秦霄这次发疯后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这足以让他将计划提前,冒险一次,尝试控制秦霄。   而秦霄此刻当然不知道江一眠心中所想,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间歇性真心觉得自己错了,头一回克制着对江一眠的猜疑和怒火过来道歉,居然不被信任和接受!   ——行!   那就问问药,“那药,你吃了吗?”   江一眠冷冷垂眸瞥着底下门缝处的阴影,嗓音是不明所以的语气,“什么药?”   “你没看见吗?我放你书桌上的。”秦霄语速快起来。   “抱歉大少爷,我并没有看见什么药。”江一眠嗓音温和又冰冷,“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睡觉了。”   秦霄虽然满头问号,但还是将自己想知道答案的事先放一放,压下急躁转而看了下腕表问,“这么早就要睡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胃疼还是咳嗽?还是别的什么?”   “谢谢大少爷关心,我没事,只是累了。”   累?   他出去一天做什么了?   见了傅承焰?然后累?   “你白天……”是不是又去见傅承焰了?你们做了什么这么累?   他没问出口。   顿了几秒后,转而改口,“……别总是乱跑,明明还生着病。有什么事必须出门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需要找您,您还是快回房吧。”   操!   一个下人,竟敢对主人下逐客令?!   秦霄闭眼咬着牙,压下突然蹿上来的火气,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句,“看来,我打扰到江管家了?”   他暴躁地攥着拳,手上青筋暴起,一旦江一眠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也没必要再为江一眠克制半分。   一扇破门就想拦住他?笑话!   可里面的人依旧很平静,淡声道,“打扰倒是不敢,只是您一身酒气,我的意思是,您该回房好好收拾一下,然后早点休息。别又让老爷碰见。”   拳头松了。   怒火顷刻全消。   以至于秦霄狰狞的面色都来不及收住,此刻僵得怪异极了。   他满脑子都是:原来江管家是在关心自己,而自己上一秒却想踹开门进去不顾他身体不适狠狠干他。   自己似乎……   真有些禽兽了。   良久的沉默。   江一眠仍旧淡漠地看着门缝底下那一处阴影,预估着秦霄的反应。   果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那好,我先回房了,你快睡吧。”   虚浮的脚步声响起,秦霄走了。   江一眠长呼一口气。   第一次尝试,很顺利。   江一眠拿出手机,转身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打开相册,直视那一双阴鸷的眼睛。   这次他坚持了五分钟。   闭眼调整呼吸后,继续。   八分钟。   十分钟。   十三分钟。   不行了。   江一眠锁屏收起手机,仰头靠着门板,大口呼吸。   流畅绝美的下颌线滑过几滴冷汗,顺着白皙的脖颈淌进被衣襟遮住的锁骨窝里。   江一眠喉结动了动,浅棕色的双眸逐渐聚焦,眼底的恐惧慢慢消散,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淡漠。   第二天一早,江一眠照常四点四十起床,出门晨练时,将本来会有专人清理的垃圾收起来准备带出去,刚一开门,就看见门口又静静躺着一盒胃药,与他手中拎着的垃圾袋里的那盒一模一样。   江一眠蹲下身,打开垃圾袋,隔着袋子将药盒拢进垃圾袋里,起身出门。   一路拎着,直到顺着枫桥路小跑进枫桥公园,才扔进了公园的垃圾箱里。   *   转眼就到了七月二十七日。   江一眠一身正装随秦霄出席傅承焰的生日宴。   宴会设在莫丽斯国际酒店,包场三天,里面宾客盈盈,是傅家掌权人的生日宴,也是燕城上流人士的社交盛宴。   江一眠跟在秦霄身后,刚进酒店大堂,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一手拎着秦家给傅承焰准备的大礼,一手摸出手机查看微信。   【傅承焰:什么时候到?到了说一声,我下来接你。】   江一眠单手飞快地轻触屏幕。   【江一眠:不用接,我和大少爷在一起。现在马上进电梯。】   傅承焰没回。   秦霄注意到江一眠在看手机,但他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江一眠,想他为什么没看见那盒胃药,想他到底有多疼,想他对自己的关心,想他以前那副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边脸红的样子,想自己被他无微不至悉心照顾的整整八年。   想江一眠漂亮的脸紧致的腰修长的腿,想自己这些年对他的各种幻想,想谢之繁和自己做的时候的感觉,……   秦霄终于确定,自己好像,非他不可。   以前伤害江一眠,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反而觉得很爽很兴奋。包括他曾无数次幻想把江一眠锁起来,日日干得他下不了床。   可现在,江一眠说一句身体不舒服,秦霄就会不自觉地想他哪里不舒服?有多疼?该去给他买药了。   江一眠说一句早点休息,秦霄就会不再打扰,努力保持绅士和理智,耐心地等着第二天与他相见。   秦霄头一回想变好,变得被江一眠重新喜欢,就像以前那样。   所以最近他都克制着自己,放纵着江一眠,只为了不让他惧怕自己。   他记得江一眠说过,“来日方长,以后,就不会怕了。”   这说明,江一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被自己吓怕了,所以才会退缩,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爱他。   想到这里,秦霄不禁有些恼自己,这段时间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明明知道江一眠没有和傅承焰做。爱,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吓江一眠,得亏人心里有他,不然要是被他吓跑了,他得后悔死。   江一眠还盯着手机屏幕,等着傅承焰的消息,直到电梯里响起楼层到达提示音,他才将手机放回西裤口袋。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袭纯黑暗格高定的挺拔男人立在电梯口。   阴影投下,气场强大,格外威压。   江一眠对上他的目光时,怦然心动。   虽然不知怎么,他今天的眼眸里没有一贯的笑意,反而冰冷沉厉,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低气压,但江一眠并不怕他,反而心下期待着他走过来如常地揽着自己的肩。   可这也只能想想,有秦霄在,还是别给他惹麻烦了。江一眠挥去短暂的情思,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垂眸立在秦霄身后。   秦霄虽然恨极了傅承焰,但毕竟傅家比秦家社会地位高,又突然见着他这副模样扫过自己,一言不发,莫名让他有点怵。   可他不是吓大的,一张脸阴沉着,脊背挺直地开口,“傅大少,我代表我们秦氏集团……”   “秦少爷。”一道柔媚的嗓音响起。   江一眠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是谢之繁。   嘴角有精致妆容都掩盖不住的裂伤,脖颈和手腕有多处还未消散的掐痕和淤痕,知道的可以说那是暧昧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走过来只有几步路,却身形歪歪扭扭,夹着屁股极其不自在。   很明显,那里也伤得不轻。   江一眠突然有些犯恶心。   他先秦霄一步踏出电梯,打算快步走到一旁等候。   岂料被傅承焰一把握住了手,十指相扣,大步进入宴会厅。   秦霄正要上前纠缠,就被谢之繁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腰,周围来往的都是燕城名流,且这次傅家还破天荒地请了这么多记者,秦霄顾及秦家颜面,一时之间脱不开身。面对各界人士的猜疑目光,还有记者的一番追问,他不得不保持秦氏继承人该有的风度,拿出一堆说辞,企图合理解释两人异常亲密的举动。   而另一边,傅承焰拉着江一眠走在布置豪华的宴会厅内,脸上早已没了沉厉,一边穿越人海,一边笑着问江一眠,“这礼物是你送我的,还是秦霄送我的?”   江一眠心跳早就乱了,如实低声说,“是秦老爷专门……”   “扔了。”傅承焰打断他。   江一眠一愣,疑惑地抬眸看他。   傅承焰一把拿过他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盒,随手丢给立在专用电梯前的安保人员。   江一眠就这样被傅承焰牵着手,进入专用电梯,去了顶层带露天花园和无边泳池的总统套房。 第40章 好不好   八十八层的莫丽斯国际酒店,是燕城仅次于傅氏百层大厦的地标建筑之一,距离傅氏大厦只有一公里。   酒店刚建成时,傅承焰就包了顶层,之后出国多年也一直没有退房,回国后每次工作到深夜,不想回家他就会过去住上一晚。   江一眠前世没有来过这里,因为傅承焰抱他进傅家的那个雨夜,是退了房才来的。此后都是准点下班,按时回家,从不外宿。   到达顶层,专用电梯打开,安保人员恭敬行礼,江一眠被傅承焰握着,手心很热乎,整个人都跟着暖起来。   走到总统套房门口,人脸识别后,门锁打开,傅承焰拉开房门,松开人,变幻手势顺手搂上江一眠的腰。   江一眠心下一颤,忍不住胡思乱想。   随后又很快稳住了心神,今天是傅承焰的生日,此刻虽然还早,但他作为寿星,又是傅氏掌权人,一会儿宴会开始前必然是要上台致辞的。   这中间的时间不足两小时,江一眠想,他应该不会和自己怎样。   但经历了医院病房那次后,江一眠觉得还是得问问清楚,“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胃还疼吗?”傅承焰避而不答,搂着人步态悠闲地穿过玄关   “不疼了。”   “感冒呢?”   “也好了。”   走到宽敞明亮的客厅,傅承焰将人按进沙发里坐好。   “你认识谢之繁?”他问。   江一眠点了点头,没否认。   毕竟自己刚才在电梯里,确实没有克制住对谢之繁的关注和反感。   “秦霄不值得。”傅承焰突然话锋一转,在他身旁坐下。   江一眠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这话,谨慎又心虚地说,“我和大少爷只是普通主仆关系,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傅承焰长腿交叠,随意靠在沙发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我听严佚说,你后来又拿了一次药?”   江一眠早就知道,只要是与自己病情有关的事,严佚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向傅承焰汇报。那些药傅承焰专门叮嘱过,自己又是个必须吃药的病人,不可能用“不小心丢了”这样的理由,会显得很敷衍,且不可信。   合理的理由,他在给严佚打电话之前就已经琢磨好了,所以解释脱口而出。   “嗯,我其实从小就肠胃不好,因为不是很影响生活,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怎么治疗过。上次突然胃痉挛,我才意识到不能这样。之前开的药只够一个疗程,我问过严医生,他也觉得吃两个疗程会恢复得更好。所以我又让他帮我加了一个疗程的药。”   江一眠脊背挺直,说得云淡风轻。   傅承焰慵懒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臂搁在江一眠身后的靠背上,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说过,你可以依靠我。”他视线最终落在了江一眠颈侧的那片莹白肌肤上。   江一眠隐隐察觉出了什么,有可能傅承焰只是突然想到这里随口一说,也有可能他知道自己在说谎,希望自己跟他说实话。更有可能他早就派人暗中调查了自己,知道了自己与秦霄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无论是为了傅承焰还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于他有恩的秦老爷,他都不能让傅承焰插手。   得稳住傅承焰。   江一眠突然回眸,深深的情意撞进傅承焰墨色的眼底,“我此刻会坐在这里,就是在依靠你。”   傅承焰心中猛然一动。   大手几乎是一瞬就掐上了他紧致的腰。   江一眠没躲,仍旧脊背挺直,保持着侧身回眸的姿势,深深望着他。   “既然如此,那我不能再叫你江管家了。”傅承焰欺至他唇边低语,暧昧且认真,“眠眠,和我交往,好不好?”   前世,傅承焰每天都会这样叫他,在那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叫了数以万遍。江一眠不曾心动一刻。   如今这一声低缓的“眠眠”,却喊得他心尖颤抖双腿发软。   “我……”水润的唇瓣动了动,狂乱的心跳让他突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扣在腰上的大手施力,江一眠被这力道一带,胸口与傅承焰坚实的胸膛紧紧相贴。   傅承焰另一只手轻柔捧住他透红的脸颊,他顺着力道仰起了头,灼热薄唇有意无意地磨在江一眠的唇上,继续低声诱哄,“眠眠,和我交往,好不好?”   再一次的柔声询问,让江一眠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前世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在被抱进傅家的那个雨夜里,傅承焰也只是轻佻地问了句“跟不跟我”,从没这样认真问过他,要不要交往。   五年里,他和傅承焰做尽了爱人之间的所有亲密事,两人却没正正经经谈过一回恋爱。   如今有了一切重头开始的机会,江一眠却慌了。   不止是面对傅承焰产生的害羞和紧张,还有理智和情感的反复博弈。他也想不顾一切地沦陷,甚至在电梯里见到傅承焰的第一眼时他就想。可理智告诉他,不行,不可以!   这时候一旦自己松了口,以傅承焰此刻眼中汹涌的情。欲来看,不仅会沦为他新一任的月抛男友,还会深度介入自己的生活。   傅承焰,秦霄,傅家,秦家,与自己,这些前世今生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下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再忍忍。   等他处理好秦霄,从秦家抽身出来。   等傅承焰动了真心,愿意与他厮守一生,就好。   隔着厚薄适中的西服衣料,傅承焰大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江一眠的腰肢,声音也越发低沉温柔,“眠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江一眠答不出来。   心绪纷乱之下,心跳就更急了。   傅承焰就那样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唇,没有实实在在地吻下去,压着欲。火的目光肆意游走在他精致的眉眼,挺立的鼻尖,和诱人的唇上。   两人呼吸交缠,一急一缓。   只要江一眠稍稍表露出一丝愿意,爱。欲一点就燃。   可他脸颊越来越红,仍旧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   紧扣在腰间的大手突然松开,唇边和胸口的灼热气息抽离,傅承焰起身脱下西装外套,随手甩进一侧的单人沙发里。   他单手扯松领带,压着火气回身看向端坐在沙发正中的江一眠。   “我哪里不好?”他问。   江一眠还是说不出什么,垂着眸,西裤被屈起的手指攥得有些皱。   没有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他,已经是傅承焰最大的诚意。   这一次傅承焰没打算退让,就那样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江一眠心里很清楚,这个阶段的傅承焰,并没有前世那么好的脾气。   虽然每次傅承焰想吻他时,他内心并没有抗拒傅承焰,但自己几次三番表现出来的,任谁看起来都是一副很抗拒的模样。   他想,这一次,傅承焰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江一眠努力平复心跳,调整好情绪正要开口,却听得傅承焰说——   “算了。”   他一手扯掉松松挂着的领带,一手解着衬衫扣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就出了客厅,朝主卧套间的大浴室走去。   江一眠准备好的解释,一个字也没派上用场。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目光投向傅承焰离开的方向。   静静等着他回来。   总统套房里隔音很好,江一眠听不到任何动静,完全不知道傅承焰在做些什么,只是安静乖顺地等着。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主卧门开了。   傅承焰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纯白浴巾裹住半截人鱼线,裸露的上身肌肉匀称宽肩窄腰。   那腰有多强劲多有力,江一眠深有体会。   他看得移不开眼,好不容易散去的绯红又悄悄爬上了脸颊。   突然与傅承焰的视线交汇,江一眠慌忙低下了头。   傅承焰依然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走得近了,江一眠才惊觉他身上似乎并没有热气,反而有着一股凉意。   他不确定地抬眸,视线正好落在傅承焰性感的人鱼线上。傅承焰离他,比他想象的要近得多。   近得他能看清楚一滴小水珠顺着结实的小腹肌肉线条滑至人鱼线,然后沿着清晰的沟壑一路往下,没入纯白浴巾遮挡的不可窥视里。   他确定了,傅承焰的确洗的冷水澡。   “傅承焰……”江一眠垂下眼睫,唤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傅承焰早已没了火气,单膝蹲下,握住他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等久了?”   “对不起。”江一眠低声说。   傅承焰揉了揉他的发,“胡说什么呢?”   “不是你不够好……”   “我知道。”傅承焰一把将人揽过来靠在肩头,大手抚上他单薄的脊背,“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但我愿意等你。”   傅承焰温柔至极,让人止不住想就此沉溺下去。   江一眠双手开始环上他的脖颈,回抱住他,闷闷的嗓音有些哑,“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   傅承焰无奈一笑,搂住江一眠的屁股,猛地起身,一边走向主卧,一边说,“眠眠,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种时候说这话,合适吗?”   灼热的双手很有存在感,烫得江一眠又红了脸,脑子里全是前世傅承焰这样抱着他在庄园各处亲热的场景。   “你,你刚说了,会等我。”江一眠紧张到有些结巴。   傅承焰将人放在大床上坐好,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帮我挑一套衣服。”   说着他就拉开了滑动柜门,一整面墙的高定西装。   “当然,你要是想,我乐意之至。”傅承焰又开始不正经。   江一眠脸颊绯红,“我不想。”   然后岔开话题,“……那件黑色绒面的,你试试。”   傅承焰有些惊讶,他竟能精准地猜到自己的喜好。也不再逗他,抬手就要扯浴巾。   “等等。”江一眠说,“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傅承焰笑,“被看的可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是怕。”   “好了,不为难你了。”傅承焰总算放过了他,温声道,“外面等我,很快就好。”   江一眠“嗯”了一声,下床快步走出主卧,带上了门。   七分钟,傅承焰换好衣服,理好发型,配了合适的领带和袖扣。   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江一眠面前,朝乖顺等在门口的他伸出了手。   黑色绒面的西装在暖色灯光下闪着点点星芒,深邃的眉眼永远那样笑着,江一眠看得出神,愣愣地将手放进傅承焰温热的掌心。   突然掌心翻转。   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江一眠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第41章 别闹了   出了专用电梯,到达宴会厅,所有宾客早已到场,一番热闹景象。   江一眠抽手,“这么多人,为免误会,你还是先放开我吧。”   傅承焰站定回头看他,“我这样,让你不舒服了吗?”   江一眠摇摇头,“没有。”   “那就乖乖待在我身边。”说完,傅承焰就牵着他走向人群。   所有人都清楚傅承焰在感情上浪荡成性,都认为他身后牵着的这位漂亮青年,不过又是他感情生涯里昙花一现的存在。   所以众人只对江一眠出众的外形惊艳了一下,随即看见他从头到脚一身的普通品牌,就自动将人排除在社交圈外。   闪光灯频繁闪烁,江一眠微微低着头,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就那样被傅承焰牵到了台下,安排在前排正中的位置坐好。   前排都是傅家人,江一眠左边坐着傅家二叔,右边坐着年过七旬的傅老爷子。   面对老爷子和傅二叔惊愕的目光,江一眠朝两人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其他没挨着的人,他顾不上,此刻他们都不认识他,也没必要一一打招呼。   虽然前世作为傅夫人和傅家人都见过几次面,但如今他对傅家人来说不过是傅承焰的新鲜猎物,上不了台面。   傅承焰开始上台致辞,江一眠收回思绪,凝望着台上身姿挺拔的成熟男人。不过是很官方的宴会致辞,首先是对诸位来宾的致谢,其次总结了今年傅氏企业国内外的拓展情况,然后是目前正在进行的和未来三年内将要进行的投资方向和计划,最后是携手燕城各大企业展望未来。   可江一眠看得痴迷,整个人陷进傅承焰璀璨的光芒里,浅棕色的眸中不自觉流转着深深的情意。   而此时,秦霄坐在中排的位置,身旁的谢之繁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他身上。   自傅承焰牵着江一眠进来时,他就没心思管谢之繁了,一双阴鸷的眼死死锁住江一眠,红得几欲滴血。   江一眠离开他的视线,将近两小时。   这两小时,足以做很多事。   比起前几次被怒气冲昏了头,这一次秦霄努力让自己冷静些。   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疯狂猜疑两人。   傅承焰换了衣服,他们做了?   江一眠被牵着,却一直低着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难道是被迫的?   他衣服倒是没有凌乱的痕迹,莫非用的手?   操!到底他妈的做没做?!   秦霄开始狂躁。   身旁的谢之繁还紧紧贴着他,动手动脚,秦霄怒火中烧无处发泄,狠狠掐了一把谢之繁的屁股,让他滚远点儿。   谢之繁当即就被疼哭了,委屈巴巴地掉着眼泪,但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依然见缝插针地黏着秦霄。   众目睽睽,为顾及秦氏继承人的颜面,秦霄也只敢暗地里狠狠掐几把谢之繁,骂他几声贱货,并不敢发作。   直到致辞结束,雷动的掌声平息,傅承焰宣布宴会开始。管弦乐队演奏声起,优雅的小提琴音先行,清泉般的钢琴声也缓缓流淌出来。   秦霄这才猛地起身甩开谢之繁,快步走向坐在前排的江一眠。   而此时,众人见着傅承焰从台上下来,纷纷端着酒杯围了过去。   来参加这生日宴的人,谁都不是只单纯贺寿的,而是想攀上傅家的高枝儿,无论男女。   哪怕攀不上,能在傅承焰面前露个脸,能有幸被他记住,也是好的。   都知道傅承焰很难接触,除了进出风月场,其他时候都很低调神秘。   以前只要用心去燕城各大风月场所里守着,还是有机会碰到傅承焰的,如今他已经很久没在风月场现身了,能见上一面都靠命,想拿到他的名片,更是难如登天。   可为了巨大的利益和上位者的青睐,这种时候最不缺的就是头铁和玩弄手段的人。   许行长的小儿子许沐,年方十八,姿色出挑,一身粉色精致西装挤在最前面,“傅先生,您好,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我想……”   “傅承璟,傅承洲。”傅承焰朝一旁正要开溜的两个堂弟招了招手。   两人僵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转身,对上傅承焰凌厉的视线时,立马笑着挺胸走了过来,齐声道,“大哥。”   “替我招呼下客人。”傅承焰拍了拍两人的肩,抽身就走。   傅承璟和傅承洲无奈对望一眼,然后重新堆上得体的笑容,开始游刃有余地应付还想去堵傅承焰的一众宾客。   许沐气得咬唇跺了跺脚,然后从人群中抽离出来,踮起脚尖搜寻傅承焰的身影。   秦霄疯了一样拨开来往的人群,死死盯着仍旧端坐在座位上的江一眠。   而江一眠此刻还沉溺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无意识地拉低警戒,丝毫没有察觉秦霄朝他扑了过来。   手腕被人一带,江一眠稳稳撞进傅承焰坚实的胸膛。   秦霄一个趔趄,扑了个空。   “秦霄。”傅承焰冷冽出声,是江一眠从未见过的冰冷模样,桃花眼没了一贯的笑意,眸光凌厉又危险。   秦霄也不禁脊背寒了一下,但寒意很快被怒火驱散,咬牙保持着最后一丝体面,“他是我秦家的管家,麻烦傅大少把人还给我。”   江一眠不想引起两人的纷争,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给傅承焰找麻烦。   他正要推开,傅承焰却一把扣住他的腰。   沉厉的眸光似淬冰刀锋,剜着秦霄阴鸷的眉眼,“我不还,你能如何?”   异常强大的威慑力,压得秦霄有些底气不足。且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傅承焰的生日宴,不仅全燕城的名流世家都来了,还有其他城市的商业巨头,和海外多家企业的代表,这样隆重盛大的场合,他身为秦家继承人,举手投足都代表着秦氏集团,任何一句不得体的言行都会严重影响秦氏的未来。   刚才冲动之下的举动,确实有些不计后果了。要是江一眠真被自己攥在了手里,免不了又是一阵舆论的腥风血雨,不仅会再次让秦氏集团股价下跌,也会让父亲再次失望,而他继承人的身份将受到撼动。   何况,父亲让他出席这场生日宴,并不是单纯地过来送一份生日贺礼。当初在书房甩了他几巴掌,都是因为逼着他为津海项目搁置的事,去低声下气地求傅承焰出手相助。他身为一个集团的继承人,让他这样低头求人,怎么可能!   后来秦卫国收到傅承焰的生日请帖,觉得是个绝佳的机会,又让他借着送贺礼去求人,秦霄当即就拒绝了。江一眠劝他,他才想通了些,只有保住秦氏的繁盛,自己继承人的身份才会更加尊贵,委屈一下也不是不行。   所以他虽然恨极了傅承焰,但也确实不能如何。   无论是地位,势力,财力,还是能力,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远远不如傅承焰。   可越是清楚地知道对方比自己强大,就越是气,越是恨!   越是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被傅承焰横刀夺去?!   怎么可能甘心自己还没碰过一根手指头的人被傅承焰吃干抹净?!   但他此刻确实束手无策又气急败坏,只能咬牙切齿地命令江一眠,“江管家,过来!”   傅承焰紧紧搂住江一眠的腰,把人稳稳控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瞥着他,“眠眠是我的贵客,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眠眠?   他竟然叫江一眠“眠眠”???   秦霄疯了。   最后一丝体面也不要了。   正要发疯抢人,谢之繁终于从人群里夹着屁股歪歪扭扭地追了过来,及时挽住秦霄的胳膊低声耳语,“秦少爷别冲动,这可是傅先生啊。惹怒了他,秦家在燕城还有立足之地吗?到时候别说是江管家,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不得不说谢之繁这话,让秦霄稍稍恢复了点理智。比起秦氏集团和秦氏继承人的位子,仔细想想,江一眠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可理是这么个理,但做起选择来,他是真的舍不得。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江一眠那勾人的腰就那样被傅承焰的手握着,秦霄几乎咬碎了牙。   同样难受的,还有站在人群远处的许沐。   而秦霄远不止是难受,他恨不得杀了傅承焰,因为他刚才明显看见了江一眠推傅承焰。原来一直以来,江一眠都是被迫跟傅承焰接触的。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   连自己作为秦家大少爷目前都得受制于傅承焰,江一眠一个小小的秦家管家,又怎么反抗得了?   他深信江一眠心里是有他的,从小到大,遇事永远保护着他,不由分说地站在他这一边,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冷漠了许多,但这两点始终没有变。   说不定江一眠此刻被傅承焰控制,也是因为他。   毕竟他本不想参加这生日宴,是江一眠劝他来的,那一大堆的理由里,暗示了父亲让他来这儿的目的。江一眠猜到父亲的打算,很难说不会为了替他解决津海项目开工的问题,自愿把自己送给傅承焰……   以江一眠对自己这些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来看,他真的做得出来。   秦霄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除了恨就是疼,他开始后悔自己这些年对江一眠的好视而不见,后悔之前所做的一切,平白误会了江一眠那么久,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秦少爷,我们走吧,记者们可还都盯着你呢。”谢之繁贴着人低声说。   秦霄有些失神,任由谢之繁挽着落了座。   然后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无视想结交秦家的人上来社交。   倒是谢之繁,一副正宫夫人的模样,微笑谈吐,处理得得心应手。   秦霄没空管谢之繁,也懒得再作解释,他此刻脑子里很乱,全都是跟江一眠有关的画面——   傅承焰摸江一眠,强吻江一眠,禁锢江一眠,强上江一眠,……   江一眠那么柔弱又从来不哭,他惯会隐忍,再疼都不吭声,傅承焰这个禽兽!   江一眠是不是在等着我去救他?他刚刚推了傅承焰,明显是想回到我身边吧?   我得去救他,不能让傅承焰那个禽兽得逞!   秦霄猛地站起来,盛了红酒的高脚杯应声而碎,他疯了一样朝专用电梯跌跌撞撞地跑去。   谢之繁没按住人,也不着急,一改之前的温顺模样,勾唇数着数,“一,二,三……”   秦霄倒地不起。   谢之繁这才佯装着急的样子,拨开来往的人,边走边道,“麻烦让让,秦少爷喝醉了,我得带他去休息。”   将人吃力地扶起来后,身体各处都疼得厉害,他便招来两名侍应生,把秦霄扶进了傅家为宾客们准备的房间里。   宴会厅在二十七层,下面十层除了三层是各种小型宴会厅,其他都是娱乐厅,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上面整整二十层都是傅家根据每一位宾客的年龄和地位订好的房间,秦霄的房间在4103,里面布置的氛围暧昧,堪比夜场包厢。   谢之繁很满意。   领着侍应生把秦霄放在床上后,就让两人下去了。   然后他扶起秦霄,开始脱他的外套,解他的衬衫扣子,接着是西裤……   很快,秦霄就什么也不剩了。   谢之繁勾唇笑着,缓缓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脖颈和胸膛露出来,全是青一片紫一片的掐痕和咬痕,触目惊心。   再往下,腰间也是多处咬痕和淤痕,大腿也如是。   谢之繁脱光了。   他爬上床,拉开秦霄的胳膊,把头枕了上去。   而另一边,顶层总统套房内的露天花园里,傅承焰还掐着江一眠的腰,将人抵在花柱上,粉色波浪边洋桔梗被压倒了一大片。   风一吹,江一眠身体两侧花枝乱颤。   “眠眠,我的生日礼物呢?”傅承焰嗓音压低,笑得痞坏痞坏的。   江一眠抿着唇,半晌才低声开口,“我,没准备。请你吃卤肉面吧……”   傅承焰心中微沉。   自父母离世后,每年生日,他都会避开所有人,独自去胡大刀那里点上一碗卤肉面,不论吃与不吃,他都会在那个老面馆里坐上一两个小时。雷打不动。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这个习惯。   会是巧合?   “好啊,”傅承焰面上笑意不减,眸光却冷了几分,“去哪儿吃?”   “大刀卤肉面。”江一眠抬眸,迎上他藏了防备的目光。   傅承焰笑眼微眯,审视着江一眠澄澈透净的眼眸。他想起和江一眠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胡大刀的面馆里。   漂亮的青年披着老巷子里的金色日光,温和克制,没有欲。望,是个令人着迷的小骗子。   如今这小骗子的眼里,还是这么干净。   傅承焰看着这双勾魂的浅棕眼眸,心下本就不多的防备,逐渐开始土崩瓦解。   这小美人就算是秦家送来的刀子,他也照收不误。   “好,都听你的。”他的眸光又暖了起来,双手搂住江一眠的屁股,把人架在腰上往客厅走。   “傅承焰。”江一眠红着脸叫了他一声。   “嗯。”   “放我下来。”   “我想抱着你。”   “我自己能走。”   “在医院你说人多,这儿又没人,怕什么?”   “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傅承焰站定,看着江一眠澄澈的眼睛,“你很反感我碰你吗?”   江一眠垂下眼睫,“不是……”   “我这样让你很不舒服吗?”   江一眠摇头,“没有……”   “那就别拒绝我。”傅承焰继续抬腿往前走,“不能亲,还不给抱,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江一眠没再言语,只把头埋在他肩窝里,任他抱着走出顶层,进入专用电梯,直达专用车道。   直到被小心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傅承焰才放过了他。   午高峰堵车,两人到达老巷子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还好最近一段时间总下大雨,就今天雨停了。虽是盛夏,但阳光不烈,风也不燥。   傅承焰脱了西装外套扔车里,拉开副驾车门,牵住江一眠的手,两人十指紧扣走进老巷子。   雨后的日光泛着白,轻柔地落在江一眠的发上,肩上。连动起来的光影都是绝美的。   傅承焰侧过头,敛眉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小美人,他就那样安静地跟随着自己的步子,乖得不像话。   以前傅承焰是绝对不会喜欢乖顺这一款的,更别提对这一款的男人产生上床的兴趣。   他没想到,遇到江一眠不足两月,自己的口味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傅承焰“啧”了一声,低头欺至江一眠耳边,“眠眠,你该不会是什么狐狸精转世吧?”   江一眠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心尖一颤,随后平复心跳,也打趣地说,“傅先生,这是二十一世纪,迷信要不得。”   傅承焰站定,将人拉进怀里,屈指勾起他的下巴,“再叫我傅先生,我可就亲你了。”   江一眠被迫仰着头,轻声妥协,“别闹。”   “那你以后不准再叫我傅先生,”傅承焰仍旧勾着他的下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再叫一次,我真的会亲你。”   一抹微红飞上了江一眠的脸颊,“……你别总是乱找亲我的理由。”   “行,我也可以不用找理由。”傅承焰笑着凑近,“你同意随时让我亲,我自然就不会总想法子了。”   “你别这样……”江一眠心跳加速,“傅家掌权人,说过的话要算话的。”   傅承焰不依不饶,薄唇离他越来越近,“傅家掌权人也是个男人。”   来往的行人开始驻足私语,有激动的,有羡慕的,有磕糖的,也有嫉妒到叹命运不公的。两人优越的外形本就容易吸引来往的目光,一路走来回头率极高,如今动作一亲密,更是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别闹了,好不好?这么多人……”   “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灼热薄唇若有似无地磨着江一眠的唇。   “傅承焰,别闹了……”江一眠真有些分不清他是真的想这么做,还是开玩笑的,他几个小时前明明还说了会等自己的,此刻又要食言了?   江一眠心下忍不住又慌了起来。   傅承焰突然笑出声,薄唇移至江一眠耳边缱绻低语,“眠眠,你可真是老天派来收我的。”然后松开他的下巴,搂着人继续往前走。   没看到想看的,驻足的路人都遗憾不已,忍不住频频望向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走到老巷的尽头,人群才议论纷纷地散开了。 第42章 我确定   傅承焰揽着江一眠的腰进店,胡大刀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这进度够快的啊,才多久,就搂上腰了。当初还想把这孩子介绍给侄女呢,胡大刀不由得又在心头感叹,没缘分啊没缘分。   但他面上却是一副热情笑意,殷勤地招呼着两人落座。   此时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倒不是他生意差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只是每年的这一天,都被傅承焰包场了,他刚才还坐柜台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寻思着傅承焰几点来呢,这不就来了。   不过这么多年傅承焰都是一个人来,这次他带了人,倒是胡大刀完全没想到的。   自上回看出傅承焰对江一眠的心思之后,胡大刀就默默记下了江一眠的喜好,招牌卤肉面不要蛋不要葱和香菜。   很快,胡大刀端着托盘上菜了。   两碗招牌卤肉面,和老三样小菜,拍黄瓜、拌鸡丝、白灼菜心。   摆在桌上后说了一声“两位慢用”,然后就夹着托盘回柜台了。为免打扰贵客用餐,胡大刀瓜子都不磕了,一会儿刷刷手机看小说,一会儿瞅瞅两人。   傅承焰照例给江一眠夹菜,江一眠说“谢谢”,然后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这次真的我请。”   有了前两次一起在外吃饭的经历,江一眠确实不放心。他是真的想在傅承焰最脆弱的这一天好好陪着他,让他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不用事事周到。   傅承焰笑,“行。我给你这个机会。”   江一眠也放心地笑笑。   然后拿起筷子安静吃面。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机会?”傅承焰吊儿郎当随口问,又替他夹了一颗拍黄瓜。   上次一起在这儿吃面,傅承焰就看出他爱吃这道菜了。   江一眠微怔,停了咀嚼的动作,鼓着腮帮小声答,“……你一直都有机会。”   傅承焰拿纸巾擦了擦他唇角的一点汤汁,“我问的是什么机会,眠眠应该很清楚,想好再回答。”   其实傅承焰倒也不介意一直这样等着,但是心痒和急切是必然的,他一向耐心不好,没见着江一眠想得紧,见着了又熬得辛苦,能等这么久已经是破天荒了。   或者说,一向善于掌控人的他,也有了渴望定心丸的一天。   从不许诺,也不需要别人许诺的傅先生,竟也开始希望得到眼前这个小美人的一句承诺了。   江一眠咽下嘴里的食物,舌尖舔了舔水红的嘴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是问交往的机会吗?还是接吻的机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机会……   傅承焰双手搁在桌上,欺身凑过来,勾唇低语,“我问的是——和你做的机会。”   江一眠心脏猛地一落,随即又迅速搏动起来,他手抖,筷子滑落,从桌面跌到了地板上,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明明声音不大,却存在感很强,几乎震耳欲聋。   傅承焰就这样近距离地眯眼看他,眸色迷醉地欣赏江一眠的反应,细微的,敏感的,紧张,害羞,不知所措,他尽数收进眼底。   傅承焰喉结滚动,这可真是个美味的小猎物。   他之所以会这样直白说出自己的需求,倒不是不尊重人,反而是不想瞒着这小美人,也不想给他什么美好爱情的幻想。自己的确想跟他做。爱,坦荡说出来,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就这么简单。   傅承焰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   自五岁时父母离世后,这么多年他经历了太多事,从人生最暗之处一路走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今时今日,他看尽了人性的恶与欲,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一生只爱一个人。   要说真正的爱情,世界这么大,肯定是有的。但他从不认为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会在他身上发生,更不认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会成为自己的牵绊。   相反,爱情对他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父母很相爱,虽然没有错,但这也成了父亲唯一的弱点。车祸发生后,傅家就暗流汹涌,七年后家族争斗爆发。他幼年失恃失怙,历经残酷内斗,如今孑然一身却独掌傅氏,虽然很爱笑,但不是善茬,也不信什么童话。   但他目前确实是只想要江一眠,这点他很清楚。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于江一眠异常出众的勾人外形,和第一次遇到明明喜欢却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的人产生的浓烈探究欲。他并不觉得这是爱情,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爱江一眠,顶多算是对新猎物一时兴起的新鲜感。喜欢是很喜欢,但一生那么漫长,总有一天会腻。   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他对江一眠已经处处破例,想吻他,想上他,想和他在一起不止一个月。可要说向江一眠承诺会在一起多久,他做不到,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多久。   及时行乐不好吗?有感觉就在一起,没感觉了就洒脱散场,为什么非要承诺一个长久的期限?   可笑的是,他自己却希望江一眠能给他一个期限,一个可以和江一眠做。爱的期限。   傅承焰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正要抽身坐好,江一眠却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在他硬朗的下颚线轻轻嘬了一下。   如果他刚刚没有抽身的动作,这一下,应该是亲在他脸颊上的。   傅承焰抬手摸了摸下颚,怔愣的脸上桃花眼渐渐弯起,笑意越来越炽盛。   从未有过的心潮荡漾,让傅承焰犹如突然坠入了粉色梦境。   原来,被江一眠心甘情愿地吻一下,竟是这样的感觉。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美妙。   “给我点时间,我说不好具体多久,因为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好。”江一眠垂着眼睫,脸颊红透到耳根,“还有,希望在这期间,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你就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我,奔向你。就好。   这是江一眠未说出口的话。   “好。”傅承焰只听了前半句就飘了,立马答应,哪里还管得了后面说了什么。   傅承焰脸上的笑收不住了,就那样慵懒靠着椅背,笑意浓浓地看着江一眠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红着脸吃面。   看着他因为接触了温热的食物而变得殷红欲滴的嘴唇,汤汁在柔嫩的唇瓣上闪着莹莹水光,好想尝一口那两片唇瓣的味道……   傅承焰喉咙突然干得厉害,喉结滚动的频率也快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江一眠抬眸问他,给他碗里也夹了小菜。   傅承焰清了清嗓子,拿起筷子,“吃。是得吃点儿。感觉快饿死了。”   江一眠想着他确实一上午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便将自己碗里的卤肉全都夹给傅承焰。   然后笑着说,“都给你,慢点吃。”   傅承焰挑着面的手突然顿住,他舌尖滑过齿列,一抬眼满目情。欲,爱火肆意燃烧,看得江一眠心跳失控。   “我,我的意思是,肉,肉都给你吃。”   这好像也有歧义……   江一眠连忙垂下头,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吃卤肉,这面里的卤肉……”   他头一次慌成这样,明明前世已经和傅承焰做过无数次,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未经情。事的纯情少年。   傅承焰搁下筷子,握住他的手,“看着我。”   江一眠不敢,他很慌,从未有过的慌。   他本想等傅承焰真心爱上他的时候才和他交往接吻做。爱,可今天在生日宴上,傅承焰看秦霄的眼神凛冽至极,如果不让傅承焰知道自己愿意属于他,一定会引起两人不必要的争斗。   虽然傅承焰很强,对秦霄来说是碾压式的存在,他也完全相信他。可秦霄毕竟是个疯子,疯起来不折手段,且那是他和秦霄两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傅承焰牵扯进来。   所以他只能表现出自己可以接受傅承焰,只要给他点时间就可以。   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清楚,自己一天没看见傅承焰的真心,就一天没法和他做,他撒了谎,而傅承焰当了真。   真到了骑虎难下的时候,可怎么办?   他要出尔反尔吗?傅承焰会怎么想?   好慌,好乱。   江一眠开始抖。   手抖,身体也抖。   “你根本就不愿意,对吗?”傅承焰依旧握着他的手。   “我……”   “眠眠,别骗我。”傅承焰沉厉的眸光锁住他。   “对不起……”   “我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傅承焰手上的力道一收,握得他紧了些,“我只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想强迫你,也不想你强迫自己。”   “我早就说过,我可以等,你拥有绝对的权利,可以随时拒绝我,但别骗我。”   他沉厉的眸色又逐渐暖了起来,大手抚上江一眠的发顶,轻轻揉着,温声安抚,“今天是我心急了,不该逼你。对不起眠眠,都是我不……”   “傅承焰……”   江一眠终于抬眸,小兽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人,傅承焰的倒影在他澄澈的眼眸里闪着点点星芒。   “嗯。”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   “真的?”   “真的。”   “好。”傅承焰笑了下,缓缓凑到江一眠唇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晚宴结束,等我电话。”   江一眠点头,抿唇轻“嗯”一声。   两人拉开正常距离,继续吃面。   胡大刀噘着嘴,看得激动又着急,等了半天都没见两人亲上,手里的毛巾都快攥断了,最后只得遗憾地重重叹了口气。   索性不看两人了,搁这儿钓鱼呢?   *   莫丽斯4103房间内,粉色的昏暗灯光打在床上,秦霄压在谢之繁身上,两人光着只穿了内裤,地上扔着两人凌乱的衣物,和几只拆了的避孕套包装袋。   门外传来刷卡声。   门锁打开,一群记者猛地涌进来。   闪光灯频繁闪烁,秦霄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得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话筒就怼到了他的脸上。   “秦先生,您作为秦氏集团的继承人,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您与谢之繁先生发生关系,还让对方伤痕累累,是不是说明您有严重的性虐待和暴力倾向?”   “谢之繁先生是与您发生关系的第一人吗?是否还有其他受害者?”   秦霄猛然回头看着已经缩到床头一侧的谢之繁,红着眼咬牙切齿,“谢之繁,你敢给老子下套!”   谢之繁此刻看起来就是一朵无辜的小白花,他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瑟缩着连连摇头,边哭边说,“别,别拍了,求你们,别拍了……”   秦霄气得冲过去一把攥住谢之繁的头发,将人狠狠地往床头的墙上撞。   幸好人多,记者们一拥而上,制住了气疯了的秦霄,有人立马报了警。   傅承焰牵着江一眠回酒店时,在门口刚好看见秦霄被带上警车。   傅承焰变换手势,搂上江一眠的腰。   车窗内,秦霄恶狠狠地盯着傅承焰,似要将其生吞活剥。江一眠淡漠看了他一眼,他便收了所有锋芒,满眼歉疚地低下了头。   警车驶离,傅承焰搂着人进了酒店。   专用电梯内,江一眠仰头问傅承焰,“我不是说过,别插手吗?”   傅承焰低头回看他,眉眼弯弯,“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才说,晚了。”   江一眠抓着他的衬衫衣领,垫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以后别插手了,我自己可以。”   电梯到达顶层,傅承焰一把搂住江一眠的屁股,又把人架在腰上,边出电梯边说,“眠眠,秦霄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我查得一清二楚。”   江一眠的直觉果然没错,今早他说秦霄不值得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以前是喜欢秦霄的,对吗?”   江一眠没有否认,“是。”   “现在不喜欢了?”   “不喜欢。”   “他有没有打过你?”虽然调查资料上显示没有,以吴巡的办事能力也不可能出错,但傅承焰总觉得有很多事是他没查到的。   江一眠犹豫了几秒,摇头,“……没有。”   “我并不是查你。”傅承焰说,“只是你和秦霄曾经关系密切,查他必然会牵涉到你。”   江一眠当然知道傅承焰没有查他,也没有跟踪他,“嗯,我理解。”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傅承焰试探性地问,“告诉我,好吗?”   江一眠摇头,“以你的实力,能查到的估计比我知道的还多。”   “真的没有?”   “没有。”   “行。”傅承焰不自觉地搂紧江一眠的屁股,“你可以完全依靠我,信任我,只要我动动手指……”   “不。”灼热的双手很有存在感,江一眠红着脸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没必要这样。”   “你就当我发慈悲?行不行?”傅承焰刷脸,进屋。   “不行。”江一眠把头枕在傅承焰结实的肩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傅承焰……”他唇瓣若有似无地碰着傅承焰炽热的颈侧。   “嗯?”傅承焰压着心痒,走过玄关。   “我们……”江一眠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傅承焰站定,“我们什么?”   “我们,可以先从接吻开始……”江一眠唇瓣实实在在地贴上傅承焰的脖颈。   傅承焰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大步走进客厅,将人扔进沙发里,屈起一条腿,顺势压了下去。   江一眠就那样乖顺地躺在他身下,呼吸很乱,但他眼中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傅承焰要的就是他这一丝心甘情愿,“不交往,先接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嗓音压得极低,身体也压得极低,两颗心脏几乎要贴在一起。   “知道。”江一眠答。   江一眠这么乖顺纯情的男人,这可不像是他能接受的方式。   傅承焰大拇指摩挲着他软嫩的唇瓣,再次询问,“确定吗?”   “我确定。”江一眠轻声回应。   这一声明明很轻柔,傅承焰却听得异常清晰,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江一眠的这声“我确定”,炽烈的情。欲从某处开始爆发,蔓延,在体内疯狂燃烧,再也无法遏制,逐渐烧到了墨色的眼底。   江一眠很清楚傅承焰此刻想对自己做什么,在他失去理智之前,连忙出声提醒,“你答应了我的,先从接吻开始……”   傅承焰一下就清醒了许多,硬生生压住满身燥火,嗓音哑了好几个度,“我好像还没答应。”   江一眠双手环住他滚烫的脖颈,声音越发轻柔,像撒娇,又像是请求,“你明明已经答应了。”   傅承焰眸色微沉,静静看着他。   几秒后,笑了,“眠眠说得对,是我记错了。”   被这小美人掌控,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43章 别问   傅承焰大手轻抚江一眠绯红的脸颊,然后下移,反复摩挲着他的唇,接着捏住他的下巴,凑到他唇边,“真的想好了?”   “……等等。”江一眠突然叫停。   “不是吧?又不行了?”傅承焰被勾得有些暴躁,捏着江一眠下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是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吻得江一眠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求饶。   “五点五十了。”江一眠抬手指着客厅墙上的法式挂钟。   六点晚宴开始,十分钟确实不太够。   傅承焰松开江一眠,起身后一把将他拉起来,“晚上哪儿也别去,等我电话。”   “你说过两遍了。”江一眠笑了笑。   “是吗?”傅承焰勾过他的腰,“那你该知道我有多急了。”   “……我答应你的,就不会反悔。”江一眠说。   “行。那我可等着亲你了。”傅承焰搂着人往外走,笑得心神荡漾。   *   晚宴开始,傅承焰露面随意应付着社交,江一眠就倚在角落看他。手里端了杯鲜榨果汁。   他看傅承焰看得着迷,宴会厅内也有不少人看他看得着迷。   只是今天傅承焰对他不是牵着就是搂着,谁都清楚他是傅承焰的新欢,有心思的都不敢上来搭话。只能偷偷看着,幻想着两人散了,找个什么机会认识认识。   但总有大胆的。   不过不是来撬墙角的。   “你好。”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   江一眠跟随声音侧头看过去,粉色西装,精致可爱,人看上去也很可爱,粉粉嫩嫩的,不知道成年没。   他点头回应,“你好。”   “我叫许沐,你呢?”许沐勉强扬了个笑。   “江一眠。”   聊天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许沐接着问,“你是傅先生的新男友?”   江一眠虽然不知道这个许沐和傅承焰的关系,但还是坦然回答,“不是。”   “可他对你好像很特别。”说起这个许沐就嫉妒得要死。   明明自己比这个江一眠更粉嫩,傅先生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是有一点。”江一眠不否认。   许沐更气了,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说的。面色有些难看地打量了一下江一眠的穿着,很普通。   于是便问,“我怎么不记得燕城有姓江的大家族?”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他自小随母亲居住在国外养病,前不久母亲离世,他最近才被父亲接回来。所以对燕城这些名流世家,其实并不清楚,甚至除了傅承焰他压根不认识谁。   故意这样说,只是想挤兑一下江一眠,顺便借势说出自己的身份,好佯装不经意打击一番。   他都准备好完美碾压江一眠的说辞了,却听得江一眠淡淡地说,“许先生误会了,我只是秦家的一名管家。”   什么嘛?原来只是秦家的一个下人。   他眼珠一转,想到中午看到的那一幕。   他本来并不知道什么秦家,是看到那一幕后才去跟人打听,得知那个男人是秦氏集团的大少爷秦霄。   他接着又问,“秦大少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江一眠抿了一口果汁,很清甜。   许沐就不懂了,主子都被带走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果汁?就不怕丢了饭碗吗?   毕竟他家里的佣人,但凡稍微让他不顺心,他立马把人扔出去,省得看着心烦。   不过,看今天中午秦霄那个样子,好像对这个管家也有些……   要说是喜欢,又怎么可能和谢之繁上床?要换做是他,他一定会守身如玉,才不会和傅先生以外的男人发生关系呢!搞不懂这个秦霄,反正很奇怪就对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许沐话锋一转,又接着聊他关心的话题,“你和傅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横竖等着傅承焰结束应酬的过程有些无聊,江一眠好脾气地回着,“电梯偶遇。”   电梯偶遇?这也行?   这,确实,好像也行。   许沐满脑子想的都是江一眠衣着风骚地在风月场所的电梯里勾引傅承焰的淫。荡模样,他一边暗骂江一眠不要脸,一边又想着如果自己也这样……   会不会傅先生就要他了?   许沐灵机一动,摸出手机,“江管家,我们加个微信吧,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也喜欢我,你连傅先生这样的男人都能拿下,在感情上一定有独到之处,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你教教我吧。”   江一眠并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何况,说起和傅承焰的感情,他其实没什么经验,不论前世还是此刻,他都是两人关系中表现最差劲的那一个。   所以婉拒道,“抱歉,我没带手机。”   许沐咬唇,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西服平平整整,西裤因为双腿太瘦显得空荡荡的,看不出里面有没有揣东西。最后只得作罢,垂头丧气地说了句,“好吧。”   江一眠看他面容稚嫩,似乎没成年,便好心提醒了句,“你这个年龄,还是以学业为主。男人之间谈恋爱,更容易受伤,更需要保护好自己。最好是成年以后再谈。”   “我成年了。昨天刚成年。”许沐愤愤不平道,“我只是看起来小。”   “……”行吧,既然成年了,江一眠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萍水相逢,只能言尽于此。   “哟,江一眠?”一道很欠揍的声音响起。   江一眠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谢昀。   今天一大早谢家人老老少少来了个齐全,连一向没有任何地位的谢之繁都来了,谢昀会出现也毫无意外。   “这谁啊?”谢昀注意到了许沐,一身粉色西装价格不菲。   看来是最近都在津城待久了,竟没发现燕城的名流世家里,出了这一号——娘炮。   许沐看着这红寸头就心里膈应,跟个臭流氓似的。他冷哼一声,下巴扬得高高的,“你管我是谁!”   “我确实不想管你,”谢昀抬手,用手背随意拍了拍他的胳膊,“滚一边儿去,别挡着老子消遣。”   许沐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且长得嫩,看着纯,都是被捧着宠着长大,喜欢他的人一大堆,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跺着脚一边嫌弃地拿出手帕使劲擦着被谢昀碰过的衣料,一边气冲冲道,“你这恶心的臭流氓,竟敢碰我!”   恶心的臭流氓?   谢昀头一回听到别人这么侮辱自己,对方还是个娘们唧唧的玩意儿!   他啐了一声“妈的”,一把拽住许沐的衣领,“碰你怎么了?你是个什么碰不得的金疙瘩吗?”   几人本来就在角落,动静也不算大,加上谁都知道谢家这个二世祖专门惹事不是个省油的灯,无人管这闲事。   许沐无助地看了看周围,又气又害怕,当即就吓哭了。   谢昀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继续道,“还骂老子恶心?穿得人模狗样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看看你这身皮下面是个什么货色?”   许沐被吓得瑟瑟发抖,泪水止不住往下淌。   他不能被扒衣服的,他的身体要留给傅先生的,要是被别人看去,傅先生就更不可能要他了。   谢昀手腕突然被重重扼住,他寻着这细瘦白皙的手看过去,对上了江一眠冷厉的双眼。   又是这种眼神。   上次他总觉得被江一眠装到了,一直没机会扳回一局,所以今天刚从津城赶回来,看见人就立马上来奚落,就是故意找茬惹江一眠动手。   正好,让老子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谢昀依旧不可一世,“怎么?想英雄救美?”谢昀恶劣地笑,“我偏要弄他,你能怎样?”   “谢昀,你是冲我来的。我劝你放手,别伤及无辜。”江一眠冷声,“积点德,好多活几年。”   操!   又是这种让他脊背一凉的大家长语气!   他烦死江一眠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他那成天盯着他一言一行的大哥。   他咬牙切齿,松手一把推开许沐,另一只手攥住江一眠的衣领,“好啊,他不用脱了。你替他脱,怎么样?”   许沐如获大赦,连忙捂好自己被拽开的衣领,生怕被人看去了半分,边哭边跑开了。   江一眠冷冷瞥着谢昀,扼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施力。   谢昀能明显感觉到被钳制的力量正在逐渐增加,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最后他忍不住“啊、啊”地叫出了声。   本想踹江一眠两脚,耐何手腕太疼了,他另一只手使劲扒拉着江一眠的手指,手腕却疼得快要断了。又疼又气之下,他抬脚虚晃两下没碰到人,腿倒是先软了。   江一眠在他手腕被掐断之前一把扔开了他,冷冷丢了句,“跟我出来。”   然后大步走出宴会厅。   谢昀怎么可能认输,即使刚才眼泪都差点疼出来了,此刻还是边骂边咬牙追了出去。   他就不信了,江一眠以前就一花瓶,能有多厉害?   刚才是他先被控制住了,所以没有动手的机会。待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等制服了江一眠,就把他衣服扒光!   他已经想象到江一眠捂着光溜溜的身子在大庭广众下哭着跟他求饶的样子了,不得不说,还挺爽的!   傅承焰刚刚还看见江一眠和一个粉色西装的小男生在聊天,这才一会儿没看他,人就没了?   傅承焰朝正满脸堆笑滔滔不绝的中年男人扬了扬手,示意结束交谈。转身快步朝宴会厅门口走去。   走廊无人,有部电梯正在下行。   傅承焰拿出手机拨江一眠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心下慌乱,暴躁地连按几下下行键,目光锁住下行电梯的楼层显示屏,一整排单层停靠的电梯下行键亮起,这个点上行人多,电梯每层停靠运行极其缓慢,傅承焰越来越急躁。   他明明让江一眠在厅里等着他,而且今天两人相处一直很愉快,江一眠不可能突然不告而别。   除非,是被人带走了。   几个叔叔没那个胆量,老爷子向来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男人,难道是老爷子?   他又继续拨号,还是没接。   傅承焰焦急地一边踱步,一边拨号。   突然,下行电梯行在了9层,显示屏的上下键标都消失了,没再继续往下。   很明显,江一眠被带去了9层。   上行电梯依然很缓慢,傅承焰又返回宴会厅,快速穿过人群跑向专用电梯。   9楼是大型会议厅,只要够快,找起人来很容易。可这并不像是老爷子会带人去的地方。   傅承焰顾不得多想,快步跑进专用电梯立马按下9层的按键。   而另一边,江一眠出了电梯,沿着走廊缓步前行。谢昀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双手紧攥成拳,眼中满是恶意。   江一眠长睫微敛,漫不经心听着他的脚步声,判断着距离,指尖划过一扇扇紧闭的玻璃门,始终没有停下步子。   9层,是他进入电梯前扫了一眼楼层指示图后,选定的目标楼层。   周五的晚上,酒店哪里人都多,唯有会议室。   9层一整层楼都是大型会议厅,无论是学术报告,还是组织活动,亦或是各种培训,此时都应该早已散场了。   无人的楼层,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荡着回声,格外响亮慑人。   或许是江一眠太过冷静,也或许是这走廊太过安静,谢昀的心跳莫名地跟着江一眠的步子律动,说不出的怪异感。   “到底要选哪间?别他妈墨迹!”谢昀有些自乱阵脚。   走廊的尽头,江一眠停下脚步,淡漠瞥了一眼高度戒备的谢昀,拉开了最后一间会议厅的玻璃门。   他走进厅内,按开灯光。   从听众区的过道走向发言区,然后静静立在台上,看谢昀左顾右盼地走近。   “谢昀。”   空旷厅内突然出现的冷淡嗓音,让谢昀一惊。   “其实我等你很久了。”江一眠接着淡淡道。   谢昀特烦江一眠一副他大哥说话的口吻,还故弄玄虚,于是不甘示弱地扬着下巴大声道,“江一眠,你现在跪下来求我还来得及。”   “你快死了,你知道吗?”江一眠立在层叠环绕的格栅灯下,冷色灯光从他头顶洒落,让他本就冷然的眸光看上去越发寒凉。   真就跟看个死人一样看着谢昀。   “咒我?”谢昀被气笑了。   “你如果依旧这副模样,三年内,必然自取灭亡。”江一眠继续说着。   谢昀冷哼一声。   还真是高估江一眠了,花瓶始终是花瓶,就算练了,也就这点嘴炮的能耐。   他不以为然地走过去,没正形地站在江一眠面前,他比江一眠高几公分,加上常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走近了还是有些气势在身上的。   “继续?”谢昀掏了掏耳朵,“让我听听你还能扯什么淡?”   “你的耳钉,”江一眠顿了顿。   谢昀摸了摸左耳的子弹头,“怎么?有什么问题?”   “其实是个追踪器。”   谢昀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从努力憋笑,到一手指着江一眠,一手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而江一眠还在继续,“这耳钉是你大哥送你的十岁生日礼物,尾端刻着你的英文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跟踪监视了你八年。”   江一眠明明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语调平淡,可谢昀的笑却突然僵在了脸上。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定定地盯着铮亮的地面。   空气很安静。   两人立在台上正中,不再言语。   突然,谢昀直起身子,双手猛地掐住江一眠的脖颈,目眦欲裂,“你他妈敢查我?”   江一眠眸色一凝,双手各自成掌,快速重击他绷直的肘关节,然后掌风一收变幻成拳从下往上狠狠砸向他下颚,接着抬腿一脚,谢昀从台上摔进听众区,桌椅倒地的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厅内形成巨大的回响。   整个过程不足两秒。   谢昀整个人疼得晕头转向,脑子空白了半分钟,连爬几次都没爬起来,最后只能跌回地上,脊背因为痛苦缩成了弓形。   江一眠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台上轻松跃下,缓步走向谢昀。   依然淡声道,“你也送过你大哥很多礼物,每一件都是精心挑选。你从没对任何人这样用心过,只有他。虽然你很讨厌他成天管着你,但在你心里,他永远是你最敬重的至亲。”   极度的疼痛使人清醒。   江一眠单腿踩上他的脊背,狠狠碾压,“谢昀,如果你有脑子,应该及时醒悟,早点筹谋,以免将来——无人收尸。”   谢昀趴在地上疼得“啊啊”大叫,但他也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江一眠说的应该是真的。   因为他送大哥礼物从来都不会让大哥知道是他送的,父亲和二哥更不知道。这是他多年的秘密。   他生性顽劣骄纵,一生从不认输,自然不肯向大哥低头,所以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知晓。查,是查不出来的。   但剧烈的疼痛和致命的打击让他没空去琢磨江一眠是怎么知道的,他只希望江一眠能把那该死的脚从自己快要断了的脊背上松开!   突然,江一眠的脚真的松开了。   谢昀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被江一眠一把拉起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我带你出去,但我劝你最好别乱说话。”   谢昀正要骂娘,突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操!痛痛痛,快断了!”   “听见没?”江一眠扶着人一边走,一边问。   “听,听见了听见了……”   他扼住谢昀手腕的力道松了些,但并未完全松开。敛起眸中冷意,脚步声极缓,刻意与门外走廊若隐若现的急促跑步声错开,这声音离得还很远,应该刚出电梯,不凝神听压根听不见。   很快,江一眠扛着谢昀的手臂出了会议厅大门,在走廊尽头与傅承焰遥遥相望。   终于见着人,傅承焰一颗慌乱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些,快步跑向江一眠。   他一把甩开谢昀伤痕累累的胳膊,把江一眠揽进怀里仔细查看,“眠眠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江一眠心中一动,方才的狠辣模样早已化作似水柔情。   他摇摇头温声说,“我没事,只是扛着谢小少爷,有些累。”   谢昀重心不稳靠在玻璃门上,忍着疼咬牙切齿地剜着江一眠,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一句话没说出口。   傅承焰这才注意到歪在一边满脸伤痕狼狈至极的谢昀,眉目凛冽道,“能走吗?”   语气和眼神跟刚才江一眠揍人时有得一拼,明显不是询问。   谢昀还指望傅承焰继续帮他呢,只得咬牙扯出个笑,“能走。当然能走。”   他又恨恨地剜了一眼靠在傅承焰怀里“柔弱乖顺”的江一眠,“幸好,这腿还没摔断。”   傅承焰不再管他,紧紧揽着江一眠走向专用电梯。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进了顶层总统套房,傅承焰都还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明明江一眠毫发无伤,他却总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   两人走到玄关,傅承焰一把将人拥进怀里,紧紧抱着,感受到江一眠实实在在的心跳,嗅着他淡淡的发香,整个人才彻底安宁下来。   江一眠伸手环住他的腰,就那样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以后别突然离开,好吗?”傅承焰嗓音沉得厉害,听不出是命令还是请求。   “好。”江一眠埋在他胸口温声回应,声音闷闷的,好似一只乖顺任撸的猫。   良久之后,傅承焰才放开了人,把人拉到沙发坐好,询问他喝什么,江一眠说温水就好。   傅承焰很快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然后柔声说,“等我换身衣服。”   江一眠“嗯”了一声,捧起纯白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而另一边,傅承焰走进主卧,关上门后摸出手机拨通了吴巡的电话。   他滑开柜门,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柜子里。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来吴巡恭敬的声音,“先生。”   “还在津城?”傅承焰脱下黑色绒面西装。   “是的,明早的航班。”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他扯下领带,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先生放心,都处理好了。”   “以后周六晚上不要安排任何会议和应酬。”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休闲西装。   会议只有海外的越洋会议会安排在早晚的时间,但大部分饭局都设在周六,如果按照傅先生说的安排,那等于以后百分之九十的饭局都会被推掉。   吴巡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能问问原因吗?”   “追人。”傅承焰穿好衣服理好衣襟,挂断电话拉开卧室门。   走到客厅时,沙发空荡。   那一瞬间傅承焰心脏猛地沉了下去,有种类似于条件反射的不好预感从灵魂深处传至心口。   他快步穿过客厅,进入露天花园,心跳越来越沉。明明眼前是夜色朦胧的城市上空,他却仿佛看见了滔天的火海,重心越来越不稳。   “眠眠……”心底的名字脱口而出。   “我在这儿。”   柔柔的声音浇灭了傅承焰眼前不太真实的火海,他循声望去,悬空环形玻璃走廊上,一面是空中夜色,一面是整面的白玫瑰花墙,江一眠就那样立在花墙下,侧身回眸看向他。眼中星芒流转,胜过脚下满城霓虹。   傅承焰踏着花墙地埋灯打出的暖色流光,一步一步走向江一眠。   走廊很长,傅承焰的步伐越来越急,最后几乎是跑过去,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抱着人翻转身体,让自己背靠花墙。   白玫瑰的尖刺穿透衣料,傅承焰一手扣着江一眠紧致的腰,一手抚上他逐渐红透的脸颊,“让我亲一下。”   江一眠的脸在他灼热的大手中微微点头。   “别再拒绝我。”   江一眠心跳大乱,双手攥着傅承焰腰侧的衣料,轻“嗯”一声。   先是试探性地在额头轻碰几下,傅承焰薄唇下移,吻住他柔和的眉骨,漂亮的眼眸……   江一眠攥得更紧,开始乱了呼吸。   “别紧张,放松。”傅承焰吻在他发烫的脸颊。   大手下移,两指轻轻捏住江一眠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眠眠,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傅承焰鼻尖抵着江一眠的鼻尖,微微磨蹭,“我们慢慢的,别怕。”   薄唇轻碰几下,然后慢慢贴上那片柔软,又缓缓分开。   循环几次,“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嗯……”江一眠只发出了半个音节,后面化作一声闷哼。   傅承焰噙住了那片软嫩的唇,实实在在地,彻底地,噙住了。   江一眠身子发软,傅承焰大手稳稳捞住他的腰肢,温柔地,细腻地吻他。   江一眠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明明是半空中的夜晚,他却感觉自己在春日的云端上,连风都是暖的。   他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唇舌纠缠间亦是云卷云舒。   意乱情迷,不外如是。   傅承焰真的很温柔,江一眠每一分情绪,每一寸敏感之处,都被很周到地照顾着。一如前世他每次吻自己时一样。   江一眠开始松开紧攥在他腰侧的手,缓缓伸向他的后腰,却被傅承焰握住双手,一个转身,位置变幻,傅承焰脊背重重撞在对面透明玻璃护栏上,身后是起风的夜空。   好在够及时,没有让玫瑰花刺伤到江一眠的手,傅承焰唇角微弯,又将人扣在怀里索吻。   细细品尝。   江一眠仰起头任他尽兴地亲着,双手环住他有力的腰。   说不乱想是不可能的。   一阵长久的缠绵下来,江一眠脸上的绯红一路烧到了脖子根。   身子也软得一塌糊涂。   得亏傅承焰一直捞着他,不然早站不稳了。   他不是什么未经情。事的纯情少年,相反,他成为傅夫人的那五年里,和傅承焰做过的次数,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自然不会只单纯想着亲,实则早已情动。   傅承焰没有错过他的所有变化和反应,感受得实实在在。   “要做吗?”他顺势问。   江一眠把脸埋进傅承焰滚烫的胸膛,从周身蔓延的欲。火里抽出一丝理智。   他哑声低语,“现在别问,好不好?”   傅承焰勾唇,搂着人笑得宠溺,“好。你说了算。” 第44章 一定   “傅承焰……”   “嗯。”   短暂的安静。   “怎么了?”傅承焰打破沉默。   他曲着一条腿,倚在玻璃护栏上,一手紧紧搂着江一眠的腰,一手轻轻揉捏着江一眠红透的耳垂。   “不舒服吗?”他手指松开,顺着江一眠柔和的下颚线,往下滑,勾起下巴,低头含住那片还泛着水光的唇,“后悔了?”他边吻边问。   松开又吻住,吻住又松开,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深,江一眠呼吸都来不及,根本抽不出空回答。只仰着头让他极尽品尝。   脑子里全是前世傅承焰抱着他在傅家庄园花园里的场景,多是这样的夏天,其他季节傅承焰怕他身体受凉。   即使是温暖的暮春和还有暑气的初秋在花园里情动到不可收拾,傅承焰也会忍着把人抱到屋里去。   屋里四季恒温恒湿,随便怎么折腾,江一眠都不会有事。   在两人这段亲密关系里,即使傅承焰也更喜欢刺激的方式,但他永远把江一眠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江一眠的体验感放在第二位,最后才是他自己的爱。欲。   被亲得殷红的唇瓣突然被放过,傅承焰薄唇下移。   下巴,喉结,颈窝,锁骨,……   “傅承焰……不可以……”江一眠呼吸急促断续。   他明明也很想。   傅承焰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做。   虽然傅承焰此刻的想法就跟“我就蹭蹭不进去”的想法一样,感觉和氛围已经到了极致,只要江一眠不完全拒绝,能做就做了。   可江一眠虽是满面潮红,但他确实明确说了“不可以”。傅承焰不是什么好男人,但他也确实不想伤害江一眠,最终仍是在他胸前停了下来。   有风拂过,傅承焰把江一眠开叉到腰间的衬衫,一颗一颗扣好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那一颗。   衣领遮不住刚刚留下的吻痕,露了半截出来,一处,两处,三处,……   傅承焰指尖摩挲过那一处处暧昧红痕,舌尖微动,似在回味。   小美人的味道确实很好,让他兴奋,欲罢不能。   只是这小美人很难搞,快两个月了,这才将将亲上。   不亲还好,只是光想。现在亲上了,尝过滋味儿,就勾得他更难受了。恨不得疯狂占有,想得快疯了。   很多时候行为和语言上都控制不住,总想把人往那儿引导,但江一眠不愿,他又不敢急切一分,不忍伤害一分。   傅承焰突然笑了,江一眠可真是老天派来收他的。   又低头含住那软嫩殷红的唇亲了一会儿,才算彻底放过人。   傅承焰又搂住江一眠的屁股,把他架在腰上,走出玻璃走廊。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这样抱江一眠,有时候是故意的存了想摸他屁股的心思,有时候是无意识的,好像这个动作刻在了骨子里,形成了条件反射,亦或是某种状态下的肌肉记忆,总之干什么都想把他这样架在腰上。   好像——   曾这样抱了他千百遍。   傅承焰觉得自己真是被这小美人迷昏头了,总是冒出这些不着边际的怪异感觉。   他摇头笑笑,抱着人踏过花园里草坪灯打出的蜿蜒花。径,走进客厅,将被亲得软绵绵的人放在沙发上靠着。   “等着我,别乱跑。”   江一眠点了点头,他哪里还有力气跑,整个人都是软的,被深藏太久突然爆发出来的欲。望裹挟,他都坐不稳了,顺着靠背滑倒在沙发里。   傅承焰看着他这副不经折腾的柔弱模样,心痒至极。   但他并未做什么,只说了话就进了主卧,走到整面衣柜对面,按开了隐藏式的衣帽间。   踏进去,里面空间很大,足足有一个次卧那么大,里面全是衣物和各种配饰,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会有高奢店的专人过来更换当季最新品。   现在里面主要是夏季的限定服饰,和以防降温备用的初秋新品。   傅承焰在里面挑选了好一阵,才找到一套之前尺码偏小的秋装,薄款深灰羊绒风衣,内搭是黑色缎面衬衫,黑色西裤。这一套是前段时间接连下雨,高奢店的员工送来的。   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弄错了傅承焰的尺寸,那天下着暴雨,吴巡在虚掩的办公室门外接到慌乱到抽泣的道歉电话,傅承焰正坐在办公桌后埋头批文件,随口问了声什么事,吴巡说了原委,傅承焰说衣服他要了,下大雨就别来回换了,改天再送一套合身的来就行。   所以,此时衣帽间里有两套一样的。只是他不知道挂在什么位置,所以花了点时间翻找。   傅承焰唇角轻勾,眯起的桃花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微光。   他取出尺码小点的那套,走出卧室。   看着侧躺在沙发里的江一眠,他放缓了步子,皮鞋踩在高档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音。   “眠眠,睡着了吗?”他拿着衣物蹲在江一眠身侧轻声问。   江一眠闭着眼懒懒地闷哼一声,然后迷糊开口,“没有。”   “很累吗?”傅承焰将衣物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回来坐到沙发上,将人搂起来枕在自己腿上。   “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江一眠瞬间清醒了些,睁开迷蒙的眼就看到傅承焰满目的柔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你别怕。”傅承焰大手抚上他脸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累了,想帮帮你。别紧张,我不会强迫你的。”   他确实没有要趁机在浴室调情,然后顺势和江一眠做的意思。只是心疼他,真的想帮他洗个热水澡,然后抱他去床上好好睡。   江一眠从他腿上起来,站起身对他说,“我还是自己洗比较好。”   “行。”傅承焰也不再勉强,起身把衣物递给他,“明天穿这套,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一眠接过,抿了抿唇说,“明天恐怕不行。”   傅承焰眉峰微皱,“怎么?不愿跟我约会?”   “不是,只是大少爷还在警局。”   “你还关心他?”傅承焰胸口莫名闷得慌,语速不自觉快了些。   “不是关……”   “他不会有事,明天中午就能出来。”傅承焰打断他。   秦霄和谢之繁这个事可大可小,具体就看谢之繁需要的是什么。听傅承焰这话,看来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其实在秦霄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他就决定晾他一晚上,明早再去接人。这种丢脸的时候,秦卫国是不可能出面的,顶多让律师过去,接人还是得江一眠去。   不出意外,很快他就会接到秦卫国的电话。   果然,手机响了。   江一眠接听,秦卫国让他负责接人。电话里秦卫国的语气很不好,说最好是让秦霄在里面多关几天,免得他出来气死自己。江一眠没说什么,只恭敬应着声。   然后秦卫国挂了电话。   “秦霄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惦记。”傅承焰有些烦躁地坐回沙发上,开始在身上到处摸烟盒。   “我不是惦记他。”江一眠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负责大少爷的一应事务,是我作为管家的本职工作。只要我还在秦家一天,这些都会是我的日常。不会有任何改变,也不代表任何私人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江一眠这颇为官方的解释,傅承焰瞬间就尖锐起来,“秦家你是非待不可?”   他终于摸到了烟盒,倒一支出来叼嘴里,打火,凑近。   江一眠看着微微颤动的火苗,“暂时是。”   烟丝将将被点燃,又被傅承焰快速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想起江一眠肠胃虚弱,烟味会刺激他的肠胃。   但心里实在是烦躁至极,他拧眉盯着江一眠,没了一贯的笑意,神色颇显冷峻威严。   半分钟后。   “非要做这贴身管家?”   “怎么不抽了?”   两人同时出声。   “吸烟伤身,我惜命。”傅承焰先答。   然后江一眠也答,“管家工资可观,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暂时不会换工作。”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傅承焰把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斜斜看他,“说个数。”   江一眠摇摇头,“我只想靠工作赚钱。”   如果是前世,江一眠根本不会在意傅承焰给他花多少钱。麻木且没有感情的婚姻,丈夫为不为自己花钱,都毫无意义。心安理得地接受,反而省了不必要的交流。   “没问题。你可以来傅氏企业工作。”   江一眠继续婉拒,“不用了。目前这样挺好的。”   傅承焰服了,别人都巴不得花他的钱,他也从不在意,江一眠倒好,跟他分得这么清。   多少有些脾气上来。傅承焰欺身凑近,嗓音冷了几个度,“如果秦家完了,你是不是就能马上跟我了?”   “你别这样……”江一眠垂下眼睫。   “回答我。”傅承焰不依不饶。   江一眠默了片刻,然后抬眸看他,“有没有秦家,和我跟不跟你,没有直接关系。”   得。   傅承焰算是明白了,即使没了秦家,江一眠也不可能立马跟他。   小美人挺倔。   自己还拿他没办法。   “算了,都随你。”傅承焰眸光和嗓音都柔和下来,“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依靠我。”他握住江一眠的手,“如果哪天撑不住了,一定要像我求助,好吗?”   江一眠轻扬唇角,笑得温柔,“好。一定。”   傅承焰搂他入怀,他把头枕在傅承焰的肩上靠着,目光无意间落到了墙上的法式挂钟上,快零点了。   “傅承焰……”江一眠懒懒唤了一声。   “嗯。”傅承焰揉了揉他的肩膀,“怎么?困了?”   “没有。”江一眠挪了下脑袋,翻个身,在他怀里蹭了蹭,“就是想叫叫你。”   傅承焰笑,掐着江一眠的腰,把人从怀里托起来,骑在腿上。   又扣着人缠绵了会儿,傅承焰才放他去洗澡。 第45章 标准   江一眠进入次卧前,回身看了一眼慵懒靠在沙发里的傅承焰,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锁住自己,墨色眼底涌动的爱。欲让他飞快收回目光,抿了抿还浸着水渍的殷红唇瓣,快步进门。   次卧比主卧小了些,但仍旧很宽敞,比江一眠在秦家的房间大了两三倍。   搭配占地三分之一的全磨砂干湿分区大浴室,更像颇具情趣的水疗中心。   江一眠脱了衣物,赤脚走近浴室里间,大浴缸紧贴着落地窗,浴缸一头台面上的木质托盘里放着一瓶名贵红酒,和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   另一头的台面上搁着两只花篮,一只盛满了新鲜的红玫瑰花瓣,另一只盛的是同系列的高奢沐浴露洗发露护发素护手霜身体乳催情香氛,全是奶白的瓶身加一个简单的银色Logo,斜斜躺在花篮里,从正中向边缘绽放一圈。   江一眠没有使用浴缸,按开淋浴按键。   水是恒温的,水压也刚好,落在身上柔柔的,很舒服。   江一眠仰起头,原本落在后颈的汩汩水流,此刻全都跌落在他漂亮白皙的脸上,如晶莹的玉珠般在缭绕的热气里飞溅着。   温热的水流淌过脖颈,红痕凌乱无序,一路往下,红痕也越发密集,最终在左胸正中失了踪迹。   还未波及到那一点敏感肌肤。   热意萦身,江一眠一边用沐浴露清洗身子,一边不受控地回味着和傅承焰的吻。   短短几小时,他被吻了数次。   喻稀征梨二   此刻嘴唇似乎都有了肌肉记忆,仿佛傅承焰还在噙着他的唇温柔亲吻,唇舌交缠的感觉异常清晰实在。   脖颈,锁骨,和胸膛的红痕被热水一激,在莹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红了些,有种被人染指的香艳。   指尖滑过道道暧昧痕迹,傅承焰的唇是什么温度,江一眠的身体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   好想要。   江一眠闭着眼靠在浴室墙壁,殷红的唇随着呼吸微微张阖,仰起的脖子喉结频频滚动,湿发凌乱地搭在额间,水珠顺着他柔和精致的五官缓缓往下淌。   满脑子都是傅承焰。   前世那些和傅承焰极尽缠绵的疯狂日与夜,耳畔仿佛还有傅承焰粗重的气息,那一声声满是爱。欲的“眠眠”,有时候也会叫他“夫人”,还会恶劣地笑着问他“舒服吗”,“还受得了吗”,……   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有些喘息,江一眠突然睁眼,就着仰头的姿势用力搓了把脸。   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真怕自己会立刻冲出浴室,不顾一切地扑进傅承焰怀里,把一切都交给他。   彻底地,疯狂地,不计较天长地久还是露水情缘,献祭一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献给他。   砰砰。   浴室最外面的那层磨砂玻璃门被轻敲两声。   江一眠心跳漏了几秒,慌得腿软,一瞬间就倚着墙壁滑坐在地。   淅沥的水声逐渐模糊,狂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热气蒸腾,江一眠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傅承焰一开始是避开视线的,浴室里那个模糊了曲线的身影,他走近时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   此刻侧身立在门边,见里面没出声,又轻轻敲了两下,“眠眠。”   “什……什么事?”江一眠喉咙又干又颤,欲。望与理智不断纠缠,心虚至极。   傅承焰听出了不对劲,目光转向浴室门,隔了两层磨砂玻璃,可以看出那个清瘦的模糊身影坐在地上。   正要压下把手,傅承焰的手突然顿住,问,“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需不需要我进来帮忙?”   “不用……我没事。”浴室内的声音稳了些,“有什么事吗?”   他松开把手,“里面的浴袍太薄了,我给你拿了厚点的,放床上了。”   “好。”   “需不需要我在这儿等你?”傅承焰又问。   “不用。”   “行。那我先出去了。”   “好。”   门外高大的阴影散去,傅承焰走了。   江一眠松了口气,心跳也逐渐平复。   他撑起身子,抛开杂念,快速洗好。   然后滑开隔断,走到浴室外间,从浴室柜里取出一次性内裤,穿上后,又从最下面一格里取出一次性拖鞋穿好。接着他打开了旁边的一扇柜门,里面挂着一排颜色各异的真丝浴袍。看尺寸应该是均码。而且,其中不乏有促进情趣的款式。   两世的相识相处,江一眠很清楚傅承焰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第一个。但此刻看见这些,难免心中酸涩。   不过他并不是介意傅承焰睡过多少人,而是遗憾自己现在还没法成为他的最后一个。   江一眠默默关上柜门,然后打开外间的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搁在床上折叠整齐的一摞秋款薄绒浴袍。颜色都是黑白灰,江一眠就着交替的颜色数了一下,一共七件。   生日宴只有三天,且他后面还会不会住在这里都不一定,傅承焰居然准备了这么多件……   江一眠拿起最上面的黑色浴袍套在身上,有些松,他将带子系紧,紧致腰身一下就显了出来。   喉咙还是有些干,除了刚才胡思乱想导致的情动,还有洗澡蒸发了身体水分的原因。   江一眠回到浴室柜取了条干毛巾搭在肩上,然后走出卧室,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洗好了?”傅承焰慵懒靠在沙发里,“过来喝杯温水,会比较舒服。”   江一眠走过去,自然而然在他身旁落座,安静喝掉一整杯水。   “够不够?”傅承焰拿下搭在他肩上的干毛巾,“不够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江一眠搁下杯子,“不用,够了。”   傅承焰没再说什么,专心替他擦着湿发。   头发擦到半干,傅承焰替他理了理发型,在他唇上浅啄一下,然后笑得不着调,“眠眠,你怎么这么好看呢?真是勾死我了。”   江一眠脸颊微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时料理师带着食材敲了敲虚掩的房门,傅承焰说了一声“进来”,料理师朝两人问了好,然后推着食材车进了餐厅。   “这么晚了,怎么还点了料理?”江一眠问。   “晚宴上你没吃什么东西,”傅承焰搂住他的肩,“待会多吃点儿。”   “我现在不饿。”江一眠侧头看他。   “不饿也得吃点,你太瘦了。”   “还好,体重在标准范围之内。”江一眠认真道。   这料理是即做即食,所以料理师备好餐具处理好食材就过来请人了。   傅承焰大手从江一眠的肩头滑至腰际,“什么标准?我才是标准。”他将人往身上一带,“其他方面我都听你的,但一日三餐,必须听我的。”   江一眠顺着腰间大手的力道起身,低低应了声“好”,然后任由他领着去了餐厅。 第46章 遮不住   其实江一眠是给傅承焰准备了生日礼物的,是一颗星空袖扣。只是后来想想又觉得两人既不是很亲密,又没确定关系,送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就一直没送出手。   但如今两人亲密些了,江一眠又有了送礼物的契机,所以此刻礼盒就在浴袍口袋里静静地躺着。   可刚刚在浴室里耽误了些时间,现在零点已过,似乎又没必要再送了。   江一眠开始别扭起来,口袋里握着礼盒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其实前世两人结婚五年,江一眠从没送过他什么礼物,连普通的小礼物都没有,更别提生日礼物了。那时候江一眠不喜欢出门,也不在意傅承焰,更觉得他什么都有了,也不差自己送的礼物。何况,他能送什么呢?吃穿用度都是傅承焰的。   心理阴郁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除了和傅承焰做。爱。   尽管傅承焰总说,只要每天回来看见江一眠,他就有种家的感觉。   但江一眠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刚好解决了傅承焰的需要,除了性需要,还有精神需要。毕竟傅承焰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虽身处豪门,他却再也没有家了。而自己不会离开,每天都在庄园里等着他,刚好给了他有家的错觉。   前尘往事浮上眼帘,江一眠不禁心中酸涩。   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阴暗呢?对满身光芒的傅承焰冷漠,不信任,视而不见。   江一眠抽出了手,最终还是决定不送了。   可下一秒,傅承焰就开口问,“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他的目光落在江一眠微微隆起的浴袍口袋。   江一眠想说不是,但想起自己说过不再骗他,便如实地点点头。   傅承焰心花怒放。   自己上手拿出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一边拆,一边急切地问,“是什么?”   不是原包装盒,他一时猜不出头绪。   “很普通的一对袖扣。”江一眠说。   同时礼盒被打开,万宝龙的星空袖扣,深蓝色的金沙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清晰地映在傅承焰的眼底。   这确实是一枚普通的袖扣,但这是江一眠送的,它就是最好的。   “眠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傅承焰抬眸看他,满眼深情。   江一眠心脏猛地跳动,同样的话,傅承焰在自己第一次陪他去胡大刀的面馆过生日时,他也说过。   一字不差。   就连这深情款款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江一眠觉得,傅承焰对他,应该是有些真切爱意的吧……   傅承焰一边戴上袖扣,一边问,“眠眠,你是不是还有句话忘了跟我说?”   江一眠回神道,“都已经过零点了。”   “那又怎样?”傅承焰一把勾住他的腰,凑近低语,“我就想听你说。”   江一眠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那双始终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他轻轻开口,“傅承焰,生日快乐。”   第一道料理已经完成,精致地摆在两人面前。   傅承焰正要吻他,江一眠微微躲了一下,“我们,先吃东西吧。”   知道他害羞,傅承焰笑着松开人,洒脱道,“行,听你的。”   在傅承焰的“监督”下,江一眠吃得比往常多一点,傅承焰倒是没吃多少,全程光在看人了。   毕竟第一次见小美人挂件浴袍坐在自己身旁,尽管这浴袍依旧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但交叠领口露出的白净肌肤上有多处自己留下的痕迹,哪还有心思吃料理,只想吃人。   “怎么总看着我?”江一眠搁下手里的果汁看向身旁没喝几杯就醉眼迷离的傅承焰。   “你好看。”傅承焰并没有收回视线的打算,反而让目光肆意游走,眉眼,鼻尖,嘴唇,耳垂,喉结,颈窝,……   反复看了无数遍,越看越着迷。   “吃饱了吗?”傅承焰问。   “嗯。”江一眠点头。   傅承焰拿起餐巾替他擦了擦唇角,江一眠吃东西向来优雅,唇上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有点果汁浸在嘴角。   傅承焰明明已经替人擦干净了,却说,“靠近我一点,看不清。”   江一眠听话地凑近,微微仰着脸,让顶部柔和的暖光倾泄在他脸上。   傅承焰一副得逞的模样,勾着唇吻上了人。   浅尝辄止。   因为江一眠轻轻推了他。   傅承焰笑意浓浓地看着人,大拇指抹了下唇上尝到的滋味儿,“怎么了眠眠。”   “料理师还在呢……”江一眠声音很低,心虚地瞥了一眼背对两人正在收拾东西的料理师。   就像个干坏事生怕被人抓住的小孩儿。   傅承焰可不会管那么多,起身一把又将人搂起来架在腰上,“那你说,我们去哪里亲热?”   江一眠耳朵逐渐红了起来,“我们该睡觉了……”   “睡觉?”傅承焰笑得坏,“行。”   然后抱着人大步走出餐厅。   他一边朝主卧走,还一边说,“睡觉就别穿这么厚了,一会儿脱了。”   江一眠不言语,此刻两腿被架着,只穿了一次性内裤。虽说布料是纯棉亲肤的,不像普通酒店里的那么薄,但也不是他常穿的那种中规中矩厚度适中的保守款式。   胜在太亲肤了,太柔软了,所以接触到傅承焰强劲的腰腹,早已满脸绯红,心思荡漾。   进了主卧,傅承焰把江一眠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顺势就要将人压下去。   “傅承焰……”心跳过快,江一眠嗓音有些喘。   “嗯?”傅承焰停住。   “不做……”他很小声。   傅承焰大手抚上江一眠白皙的后颈,温柔安抚,“好,我们不做。”   然后将人压倒,开始亲吻江一眠的唇,接着是印着红痕的颈侧。   说是那么说,但江一眠没有一刻不想的。   而傅承焰心知肚明,毕竟两人身体贴着,双方有了什么变化,互相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   这就是一场被默许的诱哄。   他不介意慢慢把人的身子哄软,将人诱得情难自抑。   相反,这个过程,他觉得很有趣。   即使最后仍是做个一无所获的猎人,起码也享受了追逐猎物的过程。   江一眠很敏感,越是敏感的人,越是经不住诱惑。所以这场持续较量,终是江一眠先败下阵来。   “傅承焰……”他已经喘得无法自控了。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从他胸膛抬起头,止于上次的位置,“不舒服吗?”   明知故问。   “抱我……”   傅承焰勾起得逞的笑,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回次卧……”   ……可真能忍。   今晚注定吃不着这美味的猎物了。   傅承焰压着燎原的火,好脾气地下床,拢好江一眠被扯开的浴袍,然后将人拦腰抱起,“困了吗?”   “嗯。”   进入次卧,傅承焰将软得一塌糊涂的江一眠放在床上躺着,拉过被子盖好,然后在他眉心印上一吻,“晚安,眠眠。”   江一眠缩进被子里,遮住大半张潮红的脸,只余了一双因为情动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   “晚安。”他小声说。   声音藏在被子里,闷闷的,显得很克制。   “别关灯。”他又小声说了一句。   傅承焰收回正要关灯的手,坐到床边温声问,“你习惯开灯睡?”   江一眠抓着被子点点头。   原来是怕黑。   傅承焰想起那次从郊区接他回来,路过那段漆黑的路时他的异常反应,大手抚上他的发顶,安抚似的揉了揉,“怕黑吗?”   他又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陪你睡?”   这次是快速摇头。   傅承焰无奈一笑,可真是严防死守。   见过江一眠脆弱的样子,这种时候他是真的想陪着江一眠。   何况经过刚才的事,明明两人的欲。火早已点着,硬是被江一眠浇了盆冷水,他就知道自己今晚没机会,也没打算再折腾人。   毕竟也挺晚了,得让人好好休息。   目前看来,自己没忍住总试探江一眠能接受的底线,明显让他更加防备了。   不能再继续了,免得他抗拒,功亏一篑。   “好,那我过去睡了。”傅承焰温声道,“这顶层隔音效果很好,如果睡不着或者有事叫我,就打电话给我,随时都行。”   江一眠不知道,对他,傅承焰是24小时待命,电话永远保持畅通。   “嗯。”江一眠只轻轻应了声,然后抓着被子翻了个身。   傅承焰再次替他掖了下被子,才出门。   屋内没了动静,江一眠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掀开被子,匆匆下床走近浴室。洗漱干净后,才重新回到床上。   好在再次洗了个澡,欲。火退却不少。   但脑子里还是不可控制地全是傅承焰。   这一晚,江一眠过得很是难熬。   睁眼一夜,还没合眼,四点四十的闹钟就响了。   他滑掉闹钟,将手缩回被子里,继续把自己捂起来。   浅棕的眼眸望着落地窗,侧躺的角度看不到城市的夜景,只有微明的天光。   江一眠在被子里窝了会儿,然后决定起床。   他洗漱后,脱掉浴袍,穿上傅承焰拿给他的那套深灰薄羊绒风衣,外套比较宽松,但他的身材撑得起来。不过黑色的缎面衬衫就显得有些空荡了,一眼看过去,腰际的曲线若隐若现。西裤还好,挺合身。   穿好鞋后,他挺直身子,对着镜子理着衬衫衣领,可怎么也遮不住那存在感很强的几道半截吻痕。即使过了一晚,依旧红得香艳。   遮不住。   算了,就这样吧。   江一眠打开房门,进入客厅。   客厅贴心地留了暖色的落地灯,应该是傅承焰担心他半夜出来会怕黑。   江一眠唇角扬起一抹笑,整颗心都是暖的。   他四处逛了逛,发现不光是客厅,餐厅、厨房、会客厅、娱乐厅、健身房、书房,包括其他两间客卧,全都亮着暖色壁灯。   有时候江一眠都分不清,傅承焰现在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很好,偶尔也会流露出深情的模样,可江一眠并不能时常从他笑眼弯弯的眼眸里看到前世那种熟悉的浓烈爱意,所以江一眠总觉得傅承焰现在的好会随着新鲜感的退却而消失。   可自己能提供给他的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呢?   江一眠不知道。   或许做了几次傅承焰就会觉得没意思了,又或许半个月,一个月。   他曾在媒体面前公开说,他对一段感情的新鲜感只有一个月。而江一眠要的,从来都不是短短一个月的露水情缘。   不知不觉走到了室外的无边泳池,江一眠站在有些凉意的晨风中,冷,他却第一次没有裹衣服。   寒冷会让人保持清醒。   昨天他意乱情迷,几次三番无法自持,确实该醒醒脑子。   他就那样站在泳池边吹风,直到六点。   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总统套房,乘坐专用电梯下楼。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去了警局。 第47章 亲一下   这一晚,睡不着的人可不止江一眠。   傅承焰仰着头,长腿支棱地靠在沙发里,大敞的黑色真丝浴袍松松地挂在身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另一只手扬起来横在半空,深蓝色的星空袖扣在他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芒。   时间缓缓流逝,巨大落地窗外的天光逐渐大亮。   指尖传来灼热的刺痛,傅承焰这才收起迷醉的眸光,将燃尽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   然后起身去冲了个冷水澡。   *   江一眠到达警局的时候,六点半。   天气很好,清晨的城市上空万里无云。   他没有直接去见秦霄,只是与律师打了个招呼,然后按照程序跟相应的警务人员交涉。   律师把情况都跟江一眠说了一遍,两人在酒店光着身体被记者拍下,秦霄醒来动手打了人,警察赶到后第一时间带谢之繁去做了各项检查。身上都是新旧交叠的皮外伤,谢之繁口述这些伤全都是秦霄留下的。从秦霄的指甲缝里提取出来的少量人体组织,和他下。身残留的体。液,经化验确实是谢之繁的。而从谢之繁肛。门里提取出来的精。液也确实是秦霄的。   两人确实发生了性关系,且据谢之繁口述不止一次。但他一直说两人是在交往,并且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发生关系他没有说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只是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喊着“别拍了”,也不配合做笔录。   所以谢之繁在江一眠来之前几分钟就离开了,伤不重,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谢家没人来接,还是警车送他回去的。只能等他状态平复些,警方再作询问。   律师仔细分析了此次事件,不想闹大的话,就只能去找谢之繁。他一直没有咬死秦霄强。奸,就是秦霄的机会。   江一眠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谢之繁是真受了刺激还是装的,江一眠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是谢之繁为秦霄量身定制的一个圈套。至于谢之繁接下会做什么,就看他想得到什么,还有秦家的诚意了。   江一眠与律师对视一眼,“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律师走后,江一眠给秦卫国打电话汇报了情况,然后向警务人员问了地址,打车去往谢之繁家。   路上接到傅承焰的电话,江一眠不安地问了句,“这件事你参与了多少?”   傅承焰笑着答,“没参与。”   江一眠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两人聊了会儿日常,主要是傅承焰在表达想念,说自己犯病了,相思成疾,让江一眠处理完赶紧回来给他治病,还特别提出要亲了摸了才治得好,其他的治疗方式他概不接受。   江一眠又脸红又觉得好笑,“……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眠眠,你这么善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别闹,今天没空。”   最后电话在江一眠的再三催促下,总算挂断了。   江一眠收起手机,车子在城西一条逼仄脏乱的巷口停稳,下车。   这里的环境比清泉三苑差多了,两边的房子也更老旧。又因为在城市边缘,交通不便,租金便宜,多是外来务工的租户。   路面不平,有人泼了水,脏水就积在了坑洼的地方。   临近中午,江一眠一路走来,全是锅碗瓢盆的声音,夹杂着大人追着熊孩子吆喝的声音。   前世江一眠没有来过谢之繁家,也没刻意调查过谢之繁,只是听说他是谢立坤原配生的不受宠的大儿子。自谢立坤败出谢家掌权人争夺战后,一家人就被谢家扫地出门。   谢立坤出来自立门户,钱紧了,还有情人和两个弟弟要养,就把年少的谢之繁和他母亲魏舒洁留在五环外那套旧房子里,自己一家四口住在城西江景大平层。所以多年来,谢之繁和母亲一直在外过着苦日子。   江一眠不知道的是,魏舒洁本就是没根基的风尘女,非但帮不上谢立坤的事业,也年老色衰服侍不了人。没了谢立坤这个依靠,她什么都不会,除了教谢之繁要利用自己的“优势”谋个好出路外,其他时间都在抽烟酗酒打牌,跟各种男人上床。   以至于这些年谢之繁过的没个人样,身为谢家人,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他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坏事频频找上门,活得还不如谢家的一条狗。   谢立坤要不是看谢之繁那张脸还有些用,能随时送去给自己巴结的生意伙伴上床,早收回这套老房子,把人扔出燕城了。省得还要负担谢之繁的学费和生活费。   走到巷子中段,左侧有扇开着的大铁门,门边的蓝色门牌斜斜掉着,延永巷126号,到了。   江一眠抬头望上去,熏黑斑驳的墙体,老化的电线杂乱交错,每户的防盗网里挂着颜色各异的衣物,内裤内衣什么的也是一眼就能看见。   江一眠收回视线,抬脚踏进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沿着昏暗狭窄的楼道上五楼。   砰砰。   江一眠敲了两下门,不轻不重,显得温和有礼。   铁皮防盗门上倒贴了张褪色的红“福”字,门两侧还挂着端午节才会挂的艾草和菖蒲,已经干透了,还结着几窝蛛网。   砰砰。   江一眠又敲了两声。   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烟酒的味道也随之扑面而来。   “江管家?”谢之繁穿着家居服,脖颈,手腕和脚腕多处淤痕明显可见。   江一眠并不意外他会认识自己,毕竟他给秦霄下套,怎么可能不了解一下秦霄呢。   “我可以进去吗?”江一眠礼貌询问。   “可以。”谢之繁让开,“请进。”   江一眠踏进屋内,烟酒混合的味道瞬间刺鼻起来。两间卧室门半开着,客厅窗帘拉了一半,挡了部分强光,沙发边立着倒着的空酒瓶一大堆,茶几上躺着几只捏瘪的可乐罐,一只发黄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吃了一半还冒着热气的泡面。   两室一厅的户型,看起来像个小套一。   电视里播着娱乐频道,全是秦霄和他的爆炸新闻。   “随便坐。”谢之繁招呼了句,然后自顾自端起泡面旁若无人地继续吃着。   江一眠安静等他吃完。   十分钟后,谢之繁收拾了下茶几,将泡面桶和可乐罐扔进有些满的垃圾桶里,然后套上口袋,搁到门外的楼道边。   进来后又拿了个纸皮箱子开始收拾空酒瓶,“不好意思啊,一晚没在家,有点乱,我先收拾收拾。”   江一眠说了声没事,目光打量着他。   这样的谢之繁,没有媚声媚气,姿态也不做作,看起来就跟一个普通的男青年没什么区别。   很快,屋子被收拾干净了,谢之繁给江一眠倒了杯温水。   “家里没饮料了,不介意吧?”他看起来也很有礼貌。   江一眠道谢接过,“我习惯喝白水。”   谢之繁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开始进入正题。   “谢先生,我是代表秦家来的。”江一眠率先开口。   “我知道。”谢之繁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里,“我想要的很简单,让秦少爷开新闻发布会,当众承认和我的恋情。”   谢之繁想要的当然不止这些,只是现在要求秦家把他娶进门,明显不可能,万一逼狠什么都捞不着,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先生确定要这样吗?”江一眠问。   “如果你们秦家不愿意,我就……”   “没问题。”江一眠一口答应。   谢之繁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爽快。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秦少爷是喜欢你的。你真的就一点也不介意?”谢之繁开始试探江一眠。   要是自己被两个豪门大少这样喜欢,肯定会在两人之间故作徘徊,拿捏一翻,享受被人追求争抢的快。感,怎么可能甘心让出一个人来,让别人白白受这好处?   江一眠轻笑,对上他的眼神,“谢先生与大少爷天造地设,我为什么要介意?”   “也是。”谢之繁目光落在江一眠的脖颈,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傅先生才是高枝儿,秦少爷自然比不了。”   “你不用频繁试探,”江一眠收了笑,目光微冷,“你只要知道,我会成全你,就行了。至于我的事,劝你最好别插手。”   谢之繁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当然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毕竟要不是傅先生可怜他,他也没机会受邀参加那种顶级的上流宴会。   特别是父亲被谢家扫地出门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一场像样的宴会了。自从成年后,去的都是酒店房间,夜场包厢,和一些不堪入目的聚会,他已然被父亲逼成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人助他脱离这样的生活,自然是好。   “那就谢谢江管家了。”谢之繁笑。   “既然已经谈妥,还请谢先生配合警方,达成和解。”江一眠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是自然,毕竟我怎么也不可能害我的男朋友是不是?”   “行,我先走了。”江一眠起身要走。   “江管家。”谢之繁叫住他,“为什么帮我?”   江一眠顿住脚步,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世谢之繁在自己面前歇斯底里的画面,与此刻正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是秦霄在玩腻了谢之繁再一脚踹开他以后,他找上门质问江一眠为什么不离开秦霄,为什么要一直待在秦霄身边让他永远也无法彻底拥有秦霄的爱,说江一眠是个刽子手,他如果活不下去都算江一眠背的一条人命。   他那时候已经有些精神不正常,江一眠并没有作任何解释,也没有把他扔出去。而是给了他一张名片,那是江一眠打算去见,又一直没去见的一位著名心理精神科专家。   如果说前世一开始江一眠对谢之繁是恨,后来就是可怜。   而当时自己的处境又能有多乐观呢?在秦霄隔三差五出轨的那几年,江一眠一直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相信秦霄,究竟是爱,还是心理有问题。他分不清,潜意识里也逃避分清。所以才费了一番功夫去听了那位专家一票难求的私人心理讲座,得到了那张珍贵的名片。那位专家很忙,在国内待的时间也很有限,短期内凭名片可以有一次问诊和根据病情诊断进行后续治疗的机会。   看谢之繁那个疯魔的样子,明显比自己更需要看医生,所以他把名片给了他。   但谢之繁对江一眠的善意并不领情,反而处处发疯紧逼,后来江一眠本就因为秦霄身心俱疲,也不再管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人都没有寻求帮助,也没有得到心理救赎。   好在江一眠于绝境中遇到了傅承焰,拥有了短暂的新生。   而谢之繁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一世,谢之繁依然选择跟秦霄在一起,横竖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江一眠不会干预,反而会成全。   因为以他目前的处境和心思手段,他自然知道秦霄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妨碍他跟定了秦霄。   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只是希望他这一世得偿所愿后,不会再变成前世那个可怜人。   而秦霄,也喜提一个大麻烦。   江一眠转身看着谢之繁,再次向他确认,“待在大少爷身边可能会很痛苦,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之繁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窝在沙发里发笑,半晌才控制住情绪说,“江管家觉得,我的人生还有比现在更痛苦的时候吗?”   “或许以后你不会这样觉得,或许,你会后悔。”   “呵,”谢之繁嗤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墙上挂着的老旧圆钟,现在十一点四十五。如果江管家不愿说,那你就该离开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十二点,我妈会准时带男人回来,可能是酒吧里勾的大叔,也可能是路边勾的大爷。下午三点,她又要准时出去打麻将。晚上八点,雷打不动地混迹各种酒吧夜场。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却很久没在一张桌子吃过饭,要赌债的人在这个家里吃饭的次数都比她多。她教会我的只有怎么勾男人,怎么取悦男人,再无其他。而父亲,也只是看中了我的脸和这副身体,不然我可能连书都念不下去。她和父亲,还有所有谢家人,带给我的,才是无尽的苦难。   他知道江一眠和自己并不熟,甚至在见到人之前,他都把江一眠放在对立面。这样的关系,没义务听他的不堪。   “因为选择。”江一眠淡声道。   这对江一眠来说,就是一次选择。   对谢之繁也如是。   至于这个选择的结果如何,就交给时间。   谢之繁对这个答案云里雾里,但也没再细问,因为母亲快要回来了。   无论如何,对方不是敌人,他道了声“谢谢。”   然后起身送江一眠。   江一眠说了句“不用”,然后摸出手机,一边给秦卫国打电话,一边下了楼。   电话里秦卫国一开始态度很强硬,坚决不同意这种和解的方式。   江一眠分析了目前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比起被起诉性虐待,同性恋丑闻的影响可就小太多了。   况且娱乐新闻是有时效性的,过了一段时间风波平息大家也都忘了,即使没忘时间长了也会慢慢习以为常,引起的负面舆论效应也不会那么大了。   而犯罪就不一样了,这将是终身污点。   秦氏集团会和秦霄一起,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这场关于秦霄的辩论,最终以秦老爷的默认告终。   意料之中。   江一眠得到默许时,已经快到警局了。   挂了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就下了车。   却在警局门口见到了傅承焰。   他笑着走过来,一把将人拥在怀里,“眠眠,你可想死我了。”   说着薄唇就去寻江一眠的唇,江一眠直接把头低低地埋在他胸膛,不给机会,“别这样,好多人呢。”   他声音闷闷的,像撒娇,听得傅承焰越发心痒。   一把将人掳上了车。   “去哪儿?”江一眠坐在副驾懵懵地问。   “眠眠,让我亲一下。”傅承焰撑着车门俯身下来。   “别闹。”   “就亲一下。”傅承焰碰了碰他的唇,“好不好?”   “我快病死了。”继续不依不饶。   江一眠仰头主动吻了下他的唇,还未唇舌交缠就躲开了人,“……一下够了。”   傅承焰大拇指抹掉江一眠唇上的水迹,笑道,“行。”   然后替他系上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江一眠再次询问。   “吃饭。”车门关上。   傅承焰进入驾驶位,车子启动,平稳地朝市中心驶去。 第48章 不知道   “怎么最近都自己开车?不累吗?”江一眠问。   傅承焰侧头看着他笑,“有司机在你怕羞,我想和你在车里亲热的话,多不方便?”   江一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别乱说。”   傅承焰笑,“好好好,我不乱说了,说点正事儿。怎么样,事情处理好了吗?”   “快了。”江一眠答,“只要谢之繁配合,就能达成和解。”   对于这个结果,傅承焰并不意外。   当初让吴巡去递请帖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今天。不过他确实什么都没参与,就只是给了谢之繁一个机会,顺便请了点记者朋友来生日宴热闹热闹而已。要怎么做,都是谢之繁自己的选择和自由。   不过这表现,傅承焰还算满意。   “谢之繁答应了吗?”他随口一问。   “嗯,答应了。”   “有条件?”   “嗯。”   “有条件的人最好掌控。”傅承焰突然含笑看着江一眠,“最让人无从下手的,是没有条件,没有欲。望的人。”   赤。裸裸地影射。   江一眠心领神会,垂下了眼睫。   “我们去哪儿吃饭?”他低声转移话题。   “眠眠,别逃避。”傅承焰突然握住他的手,单手打着方向盘,转进一条更加繁华的大道。   安静了几秒。   江一眠说,“……我并非没有欲。望。”   “确实。”傅承焰假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昨晚我吻你的时候,每次都有反应,就是不让碰。”   他突然侧过头,一改往日笑盈盈的模样,眸色沉沉道,“眠眠,我总觉得,你和你的身体,似乎是两个人。一个对我有强烈的欲。望,丝毫招架不住亲密接触,而另一个对我的撩拨不仅无动于衷,还严防死守。”   江一眠心脏猛地一落,仿佛此刻脱光了衣服被傅承焰清楚地看了个透彻。   傅承焰能明显地感受到掌中江一眠的手在轻微地抖,他便瞬间收了锋芒,温声道,“对不起眠眠。我开个玩笑,别介意。”   见江一眠仍旧不说话,他靠边停车,松开安全带,倾过身体把江一眠搂进怀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虽然傅承焰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哪里刺激到人了,但是他见着江一眠这个样子就只想道歉。   他见不得江一眠心情不好,更见不得江一眠难受,脆弱,隐忍不发。   抱了一会儿,江一眠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出来,眼睫低垂,“傅承焰……”   “嗯。”   “别动不动就道歉,你没错。”江一眠抬眸看向他,漂亮的眼眸中漾着水雾,“有问题的是我。”   是我想你想到无法自持,又放不下别扭,想要的更多。   越想要,越得不到,越别扭,越克制。   一边想吻你,想被你触碰,一边又不想在还没确定爱意的时候答应和你交往,和你上床。   都是我的问题。   你不用道歉。   我想听的,也不是道歉……   可江一眠说不出这些话。   傅承焰疼惜地看着江一眠盈着水光的眼眸,片刻后,指尖插入他脑后的发,大拇指指腹温柔摩挲着他耳后的肌肤,嗓音低缓地问,“你有什么问题?”   “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依靠我。”   “随时都可以。”   “告诉我好吗?”   江一眠被哄得动摇,他看着傅承焰天然深情的桃花眼,此刻里面正流转着他想要的爱意。   或许真的应该告诉傅承焰,自己想要什么。他想。   “眠眠,你不用这样隐忍,你可以说出来的。”傅承焰还在继续哄着。   “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相信我。”   “告诉我,一切交给我,好吗?”   “眠眠……”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江一眠终于开口。   傅承焰温柔且认真地看着他,“你说。”   江一眠一直都不想说这个话题,也逃避去细想这个问题,他怕那些问题一旦问出口,两人的关系也只能到这儿了。   又或者,关系还可以继续深入,但也一眼望得到头。   虽然现在心下决定要说了,但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咽进了喉咙。   开口比他想象的艰难。   江一眠从他手中挣脱,靠在座位上目视前方,暗暗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又才看向傅承焰的眼睛,终于问出了口,“你会喜欢我多久?”   傅承焰被问住了。   他没想过江一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也是他从没想过的。   他看着江一眠期待又担忧的目光,心里没有答案。   “一个月吗?”江一眠又问。   空气安静了几秒。   幸好,这个答案他早就有了。   傅承焰说,“不止一个月。”   “那是多久?”江一眠似乎铁了心要知道。尽管身体都因为预知到结果而忍不住有些抖,他也执着地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让他心痛受伤。   傅承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广场上整点的钟声响起,他都没有移开目光。   江一眠,也如是。   悠长的钟声响了十四下。   余音散尽的时候,傅承焰说了实话。   “我不知道。”   车内又是良久的沉默。   两人依旧对视着,各自的眸中不断流转着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眠黯然收回视线,开口说了声“好”,然后开始解安全带。   傅承焰想留人,却最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就那样看着他下车离开。   在后视镜里与自己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他终于明白了江一眠为什么会这样。   江一眠的身体经不住他的爱。抚和亲吻,这是对待喜欢的人才会有的本能反应,但江一眠这样乖顺的人对待感情和性关系明显更保守传统,需要确定长期关系才会不再克制感情和爱。欲。   而自己,他很清楚,永远也做不到和谁长久地在一起。即使这个人是他日思夜想,想得快要疯了的江一眠,他也做不到。   他从来不信什么一辈子,也不觉得自己能守着一个人过一生。   傅承焰在车内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钟声再一次响起,他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车窗,深邃的眉眼逐渐沉郁,他单手猛地转动方向盘,掉头疾驰而去。   而此刻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的江一眠,眼中闪着水光,但没过多久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他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没欲。望?   只是克制更多罢了。   但刚才似乎有些冒险了。   如果这段关系就这样结束,他会后悔今天问出这些问题吗?   江一眠在心底反复问自己,问了好久。   没有答案。   但说出来之后,有种坦然的畅快感。   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   江一眠没精力琢磨了,他现在只能等,等着傅承焰后面的反应。   别无他法。   江一眠停住脚步,抬手看了下腕表,已经三点半了。   本来是打算回警局等谢之繁的,但现在他心里真的很乱很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他的人生始终还要继续。   胃疼的那些天,没有去琴行练琴,也没有去清泉三苑做脱敏训练,只在手机上时常注视秦霄的眼睛。   而不论是练琴还是脱敏训练,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不能再沉溺于低迷的情绪中了,毕竟人生也不只是爱情。   江一眠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去了清泉三苑。   训练断了这些天,刚开始做又有些艰难,持续的时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久了,好在经过多次的努力调整,还是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进入状态之后就好多了。   这次江一眠在出租屋里待了一个半小时,比上次多了二十分钟,直视秦霄照片的时间也从十几秒延长到了半分钟。   整个训练过程,虽然一开始很痛苦,但总体来说进步很大。   训练结束,江一眠从清泉三苑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对面的博艺琴行。   今天周六,晚上有课。   现在还早,反正无处可去,练练琴定定心也好。   江一眠到达琴行的时候,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结束课程出来了。   学生们都是白天的课,并不清楚江一眠已经是琴行里的代课老师,所以看见他还是叫着“江同学”。   有几天没见着这位漂亮同学了,大家都很热情,围上来问他去哪儿了,怎么没来练琴云云。   江一眠没什么心思和人寒暄,但还是温和有礼地一一回应,说自己前几天生病了。   钢琴弹奏其实是需要一定体力的,特别是他练的都是高难度曲子,更是需要充沛的体力。力道不够,或者把控不好轻重缓急,奏出来的音色和情绪都是天差地别。   无意义练琴只会浪费时间,所以胃疼的那几天,他就没来琴行了。   一听江一眠生病了,学生们更热情了,纷纷关心。   江一眠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依然还是方映蓉来解救了他。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下他的近况和身体情况。   想着江一眠近来病了,方映蓉早就给他发了微信,说今晚她自己上课。根本没想到他会来琴行。   而江一眠今天都没怎么看微信,所以不知道这事。   不过江一眠说自己已经恢复了,没什么问题,方映蓉正好还有事,也就放心地离开了。走之前让他有事给她打电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几乎走完了,只有零星的几个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江一眠没胃口,依旧在琴房呆着。   原本弹着上次突然胃痉挛时没练好的《西班牙大协奏幻想曲》,却不知怎地不自觉换了一曲。   所以当安宇背着吉他出现在琴房门口时,就看见江一眠闭着眼,一遍一遍地弹奏着《水边的阿狄丽娜》,音色一次比一次哀伤。   安宇被他琴声里的情绪带了进去,心中凄然,抱臂环着一瓶饮料斜倚在半开的琴房门口,一边听琴,一边看他。   一首曲子,江一眠弹了一个小时。   安宇也听了一个小时。   等他看了腕表起身的时候,安宇才完全推开门走进去,关切道,“江同学,有心事吗?”   他贴心地递了一瓶饮料过来。   江一眠本就记性好,加上前世受过特训,对人的面孔和名字一向过目不忘。虽有段时间没见了,发型和衣服也都发生了变化,但他记得这个体格健硕的阳光大男孩,包括和他一起出现的那个清秀男生。   不过饮料就算了,江一眠从不喝。   便直接拒了,“谢谢,我不喝饮料。”   离得近了,安宇这才发现江一眠脖子上的几道新鲜红痕。   原来江同学有对象了。   接着他又不自觉地想,是男生还是女生?   下一秒,他不琢磨了,是男是女都改变不了有对象的事实。   安宇失落之余,既尴尬又有些自责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背到身后,强颜欢笑说,“饮料确实没什么好的,还是不喝了。”   “安同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江一眠说。   他今天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和心情与人谈天说地。   可他不知道这一声“安同学”,却让安宇心神荡漾。   本来过了这么久,安宇还怕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他记得。   安宇突然觉得,有对象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没结婚,自己就有机会。   于是他连忙问,“是要去上课吗?”   他早就跟方映蓉打听过,知道江一眠在给成人三班代课。所以才会特地在周六甩开林澜。   江一眠随意“嗯”了一声,然后抬步往外走。   “我能旁听吗?”安宇在他身后提高音量。   江一眠站定回头,神情漠然,“是钢琴课,不是吉他课。”   “我知道,但音乐是共通的,不会受乐器所限制。”他的声音很坚定,透着学生才有的一股青春韧劲儿。   已经六点五十五分,江一眠没时间再纠缠。   丢下一句,“随你。”   然后大步离开了琴房。   上周他已经在手机软件里备好了课,直接去办公室拿上教材,就去了成人三班的教室。   安宇一直跟在他身后,因为没被拒绝,眼中眸光明亮。   *   生日宴除了第一天,后面都有傅家人出面,傅承焰不必露面,所以回到酒店后,他就直接上了顶层。   进门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江一眠的身影。明明两人只待了短短一天,傅承焰的生活里却仿佛都是江一眠的影子。   他走向次卧,房门打开就看见床上叠放整齐的江一眠的衣物。   傅承焰倚在门口点了根烟,站了一会儿。   然后洗澡睡觉。   硬躺了一两个小时,睡不着。   傅承焰换上衬衣西裤,随手拿上外套,一边单手扣着衬衣扣子,一边大步往外走。   走到玄关又折回卧室,从床头柜上的黑色绒盒里拿出那对星空袖扣戴上,出门。   今天周六,如果秦霄的事处理好了,江一眠应该会去琴行。   上次傅承焰替江一眠接方映蓉的电话时,得知江一眠在琴行做兼职老师,他顺口打听了代课时间。每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成人三班。   傅承焰驱车到警局,秦霄还在里面,没有江一眠的身影。   他又上车掉头,往琴行疾驰而去。   到达博艺琴行时,晚上八点半。   傅承焰快步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脚步。   他没进去,在夜色里绕着琴行的玻璃外墙走,只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应该都是成人班。   傅承焰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最终在琴行背面的一间教室里看到了站在讲台上认真授课的江一眠。   他身后的幕布上投影着《致爱丽丝》两个版本的创作背景。   玻璃墙很隔音,傅承焰听不到江一眠的声音,他就那样静静立在黑夜里看着江一眠。   看他讲创作背景,进行曲式分析,鉴赏《致爱丽丝》的经典演奏合集,最后幕布上是《致爱丽丝》的曲谱。   一小节一小节的讲解与示范,江一眠在授课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心中的平和,原本冰冷的神色都温柔了许多。   课程结束,他从琴凳上起身,随意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恍惚间看到了傅承焰的身影。   他笑了一下,心下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   这才分开几小时,想傅承焰都想出幻觉了。   等学生散尽,他再次抬头,仔细看去,窗外根本就没什么人影。   安宇一直跟着江一眠,直到出了琴行,还不死心地想送江一眠回家。   江一眠婉拒了,然后打车去了警局。   如果谢之繁没有改变注意的话,应该已经在白天来过一次了。   可秦霄不仅不接受和解,还在警局差点又对谢之繁动手。   江一眠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当然,秦霄很快被警员制服了。   其实秦霄会有这些反应,都在江一眠的意料之中。   他立在门口,眸色平静地看着被两名警员钳制的秦霄。   混乱中,秦霄气急败坏地抬头,阴鸷凶狠的眉眼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江一眠没有退缩,保持淡漠的目光直视着秦霄。   看着秦霄眼中的情绪,由惊喜,慢慢变成自责,最终又成了暴怒。   江一眠知道,他看见吻痕了。 第49章 相信你   秦霄疯了一样,突然力气大到惊人,直接挣脱了两名警员的钳制,猛地冲到江一眠面前,一把扯开江一眠的衬衫衣领,两颗价格高昂的蓝钻石扣子跌落在地。   秦霄双手狠狠攥着江一眠的衣领,大睁的眼睛死死钉在那雪白颈间的一道道新鲜红痕,而秦霄的眼睛比这红痕更红,几欲滴血。   “傅承焰亲的?”秦霄咬牙低吼,“你们做了?”   尽管江一眠已经经过这么久的脱敏训练了,但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和应激反应,在秦霄碰到他的那一刻仍旧没有放过他。   但还能撑住。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先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然后挺直脊背,站得如松如竹,眸色维持一贯的漠然,冷冷瞥着疯狗一般的秦霄。   一言不发。   警员们立马上前制止秦霄伤人,没想到他奇迹般地再一次挣脱钳制,似恶鬼般叫嚣着凶狠扑上来。   “我他妈问你话!是不是让傅承焰操了!”秦霄的怒火终于烈烈燃烧起来,他掐着江一眠脆弱的脖颈一把将人重重推到门框上。   猛烈的撞击让江一眠后背本能地弓起来,但这种程度的疼痛不足以让他倒下,只几秒他又挺直了脊背,恢复方才的模样。   继续冷冷瞥着秦霄扭曲的脸。   “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秦霄死死掐住江一眠的脖子,眼见着那白皙的脸色逐渐发红。   民警办公室还有其他案子的人员和家属,见情势似乎不可控,一时之间都乱了起来。   而秦霄还未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歇斯底里的怒吼像野兽咆哮一般,“江一眠,你是我的!你竟敢让别的男人操!我他妈掐死你!!!”   滋——   一声电流音。   电警。棍重重抵在秦霄的腰上,猛烈的电流让他瞬间就一翻白眼倒在了地上。   江一眠喉咙瞬间有了新鲜空气,跌坐在地上本能地大口呼吸,但他视线始终没有从秦霄不停抽搐的身上移开。   呼吸稍稍稳了些后,有警务人员将他扶了起来,询问他有没有事,但周遭杂乱的声音他越来越听不清。只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再次抬手看了下腕表,视线很模糊,但勉强能辨认出,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钟。   他直视了秦霄三分钟。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突然脚下一软,没了意识。   谢之繁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吃醋还是心疼,又或者是害怕,但不妨碍他继续铁了心地跟着秦霄。   所以他抖了抖之前和秦霄拉扯中弄乱的衣服,是一件白色长袖薄款带帽衫,完全遮了他手臂和手腕的新旧伤痕,脖颈处的淤痕也被帽檐遮了一部分。   他来之前想过秦霄肯定会拒绝,毕竟之前秦霄每次和他做了,即使很愉悦,也还是让他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抗拒到这种程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连自己的退路都不留。   更是不顾自己的声名和前程,在警局当众对江一眠下那么重的手。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拿下秦霄。   这是他摆脱多年苦难的唯一机会。   谢之繁戴上兜帽,拉着两边的帽檐往脖颈处拢了拢,然后走出警局,在门口上了一辆开往城西边缘的公交车。   *   傅承焰匆忙赶到医院时,三人间的普通病房内,江一眠蜷缩在里边最角落的病床上。   灯光打在他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似乎还萦绕着湿润水汽的长睫紧紧敛着,投在脸上的阴影都在微微颤动。紧抿的嘴唇有些干,仿佛一层薄膜锁住了里面的水嫩与红润,小山峰一样的喉结滚动得异常艰难,打着点滴的手紧紧攥着条纹薄被,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傅承焰心疼至极,几步冲过去,一把拉上蓝色帘子,与其他睡着的病人和打着瞌睡的家属隔绝开来,然后上床将人拥进怀里,温柔安抚,“眠眠,别怕。”   “没事了,我在这儿。”   “安心睡,睡一觉就好了。”   “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不知是感受到傅承焰的体温,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江一眠的身体慢慢地就不那么紧绷了,颤抖也逐渐消失,紧攥到僵硬发白的手指也在傅承焰的掌心缓缓舒展。   傅承焰将薄被往上提,在江一眠的脖颈处掖好。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铺在被子上,连人带被紧紧搂在怀里,接着哄他,直到哄得他安安稳稳地沉沉睡去。   傅承焰是在酒店书房接到警方电话时,才知道他是江一眠手机通讯录里唯一的置顶联系人。   意识到江一眠是真的很喜欢他,也确实是真的在依靠他。   傅承焰心都化了,同时又心疼又自责。   立马扔下手中的企划案,赶到医院。   见着这样的江一眠,傅承焰只想好好疼他。   当时在琴行外,就不该先他一步离开。   这一晚,傅承焰抱着江一眠在病床上斜靠到天明。   天光微亮,一道空灵的钢琴曲缓缓响起。   傅承焰对钢琴曲的喜好让他几乎听过所有流行的和小众的曲子,前奏一起,自然听出这是班得瑞的《寂静之音》。   而声音的来源,在枕下。   傅承焰摸出枕下亮着屏幕的手机,四点四十分。   江一眠每天起这么早?   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滑掉了闹钟,将手机放回枕下。   六点,旁边两个病床的病人已经醒了,家属们也陆陆续续带着早餐进来。   洗漱声,脚步声和打包盒打包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也有人在低声聊着,“又来了个病人吗?”   “男的还是女的?”   “什么时候来的?”   “是什么病啊?”   傅承焰蹙着眉,见怀里的人舒服地翻了个身,他眉心舒展,将刚刚下滑了些的被子拉上来,围住江一眠白皙的后颈。   江一眠手上的静脉留置针,昨晚输完液傅承焰就让护士取了,所以此刻那双被捂得暖暖的手抱着傅承焰的腰,偶尔会因为生理因素无意识地掐他一把。   小猫一样趴在傅承焰身上的江一眠,没了平日里的清冷淡漠,倒是有种从未有过的乖软模样。特别是他手上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让傅承焰很受用。   这一觉,江一眠睡得很踏实很舒服。   他又梦到傅承焰了,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傅家庄园。傅承焰推掉所有工作,把残端严重感染的自己整夜整夜地拥在怀里,被他抱得久了,似乎就没那么疼了。   梦里他们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从他残端感染到病愈,每天的日常,一日三餐,起居生活,都过得异常真切实在。   江一眠甚至都不愿醒来。   可长期固定的生物钟,让他即使在虚弱的情况下也睡不了太长时间。   七点四十分,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江一眠昏沉的脑子开始逐渐清明。   意识到自己趴在某人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双手掐着某人强劲的腰,屁股还压着某人的……   他猛地坐起来,正要下床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着趴了回去。   “眠眠,你这是过河拆桥。”一夜未眠的傅承焰嗓音有些低哑,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笑眼弯弯,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跟昨晚那副心疼自责又温柔贴心的模样完全不沾边。   江一眠挣不动,但屁股下面压着的存在感很强,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试图避开。   傅承焰却扣得他更紧,“别动。让我眯一会儿。”   普通病房人多眼杂,且这蓝色帘子就薄薄一层,自然隔不了音。被隔绝了视线的几道心思各异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伴随着窃窃私语。   江一眠都能想象到他们在说什么,羞红了脸,贴着傅承焰的胸膛低声说,“这里是医院。”   傅承焰闭眼笑,“眠眠,你压了我一晚上,给我点甜头不过分吧?”   “……你都说压了一个晚上了,还不够吗?”   “不够。”   “傅承焰……”   “嘘……”傅承焰吻了下江一眠的发顶,“给我十分钟就好。十分钟后叫醒我。”   江一眠安静了。   乖乖趴在傅承焰的胸口,和他好好度过这短暂的十分钟。   傅承焰又和上次一样守了自己一晚上,江一眠心里是感动的,可医院毕竟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这病床太窄,傅承焰身形高大,躺着显得很局促。   江一眠能想象到他这一晚身体憋屈得有多不适。但现在只能等他先睡会儿,再劝他回酒店好好睡。   这短短的十分钟里,江一眠想了很多。   他回味着那个梦,又细细捋着重生后与傅承焰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   捋到昨天与傅承焰在车里闹矛盾时,江一眠轻轻叹了口气。   但随即又收敛了低落。   昨天他下了傅承焰的车后,本来还担心傅承焰会选择结束这段关系,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了人,心里多少有些欢喜。   十分钟真的很短暂,很快就过去了。   江一眠仰头看着傅承焰硬朗的下颚线,已经有了明显的胡青,眼底也有浅浅的青色。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人,突然进来了一群医生。   ——八点,到查房时间了。   江一眠慌乱之下还没开口,傅承焰就扣着他的后背一把将人翻过来压在床上。   傅承焰笑,“不是让你叫我吗?”   江一眠本来想说,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结果一开口就成了,“医生要过来了。”   傅承焰知道他怕羞,收了逗人的心思,松开人下床。   背着病床立在窗边,一边勾唇笑着,一边整理着衬衫衣领。   帘子被拉开,一群医生走了过来,里面不乏拿着本子快速记录的实习生。   旁边两个病床的病人和家属终于得见真容,加上之前听到的暧昧低语,纷纷投过来一探究竟的八卦目光。   在看到微垂着眼眸坐在病床上的江一眠时,几人瞬间被他的颜值震惊了。   即使昨晚已经见过这个漂亮青年,主治医生也还是惊艳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神色查看了江一眠的身体情况,又问了他感觉怎么样,最后建议他再留院观察一天。   傅承焰却突然转身说,“不必了,我们打算转院。”   主治医生看着这位衣着不凡的英挺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对有钱人的不理解。   病人的恢复情况良好,目前除了脖子上的掐痕有些充血之外,身体基本没什么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才建议留观一天,根本没有转院的必要。   但为了尊重病人意愿,他推了推眼镜,还是说了声“好”。   关于江一眠的病情,傅承焰早已让吴巡联系严佚安排好了一切。昨晚之所以没直接转走,是因为江一眠当时状态很不好,又那么晚了,怕折腾他。   现在人醒了,看起来没什么事,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儿。综合医院里无论是设备还是环境都比不上傅家的私人医院,况且江一眠有心理上的问题,傅承焰不想再假装不知情,任由他拖下去。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江一眠的身体几次三番出现这种不可控的情况,治疗刻不容缓。而傅家的私人医院里有著名的心理专家坐诊,如果不行,他还可以为江一眠预约国外的专家。   总之,他现在就是铁了心地要把江一眠治好。   医生走后,江一眠看向靠在窗边的傅承焰,他知道傅承焰应该是要把自己转去傅家的私人医院,但自己这个毛病只要缓过来就好了,身体与常人无异,真用不着。   他说,“我没事了,不用转院。”   傅承焰走到床边,重新拉过帘子,隔绝了病房内其他几人打量和探究的目光。   然后坐到江一眠腿侧,凝眸看着他。   “眠眠,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你的应激反应已经严重到影响生活,必须得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江一眠怔住,原来傅承焰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   “听话,”傅承焰握住他的手,拿在唇边疼惜地吻了吻,“我会陪着你,治好你。”   江一眠抬眸看着此刻这样的傅承焰,温柔至极,满目疼惜。   他贪恋般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其实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上次从你办公室出来后,第二天我就预约了心理医生。”   傅承焰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真的?”   江一眠勾起一个浅笑,“真的。我说过,不会再骗你。”   “那怎么还是这样?”傅承焰又问。   “其实已经好多了。”江一眠回握住傅承焰的手,“相信我,再多些时日,我就会迎来新生。”   他说这话时,眸中仿佛闪烁着万千星辰。   傅承焰只看这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睛,就被说服了。   “好。我相信你。”   江一眠浅浅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和大少爷的事,你不要插手,你答应过我的。”   闻言傅承焰眸光瞬间凛冽起来,带着寒意的目光落在江一眠脖颈充血的掐痕上,看了几秒,然后眸色随着弯起的笑眼又逐渐温暖起来,“好,听你的,不插手。”   江一眠笑着,“谢谢。”   傅承焰把人抱下床搂着,“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江一眠靠在他怀里,有些撒娇的语气,“我们先去办出院吧,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好。”   *   回酒店的路上,吴巡开着车。   江一眠被傅承焰搂着有些不自在,低声问能不能放开,傅承焰见他这副模样玩心大起,制动隔音挡板,开始为所欲为。   “别这样……”江一眠倒不是拒绝,只是担心隔音效果。   傅承焰倒是会错了意,以为江一眠是因为自己不能和他长久的问题,所以拒绝亲密接触。   于是在他唇边浅啄几下停住,“昨天你问我的问题,目前没有答案。但我可以试着与你长久。”   江一眠抬眸看他,眼中闪着星芒。   “具体多久我不确定,我可以保证的是,没确定之前不会和你发生关系。”   “确定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交往,一切权利都在你手上。”   “眠眠,还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江一眠看着傅承焰爱意流转的黑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凑到他唇边,仰起头,做好了被品尝的姿势。   知道江一眠给了机会,傅承焰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插入他脑后的发,将人从嘴唇到锁骨吃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这隔音效果真的很不错,江一眠好几次没控制住发出了闷哼,吴巡是一点没听见。   虽然脑子里总是忍不住会想先生到底在对江管家做些什么,接吻还是抚摸,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但毕竟什么也听不见,也有可能先生只是想让江管家有个安静舒适的乘车环境,说不定先生只是让江管家靠在肩头休息而已。   吴巡挥去各种脑补画面,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第50章 拍照   车子驶入酒店专用车道,在专用电梯厅前停稳,傅承焰接江一眠下车时,江一眠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   “想吃什么?我让酒店安排。”傅承焰搂着人,不疾不徐地往电梯厅走。   “别。”江一眠侧仰着微红的脸看他,“我来做。”   傅承焰回看他,眼中疼惜,“你刚出院,不行。”   “今天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此时的江一眠语气一温柔起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被任何人打扰。”   这样的小美人,真是让人心里又暖又疼。   傅承焰只得揽紧人,妥协地说了声“行”。   电梯门口的保安站姿笔直,见了傅承焰立马恭敬行礼,替他按开电梯。   傅承焰搂着人进去,按下顶层键,然后摸出手机静了音。   放回西裤口袋后,温声对江一眠说,“那你做些简单的,别累着了。”   江一眠乖顺地点了点头。   电梯极速运行,两人很快就到了顶层。   江一眠的电话响起,是秦汐。   傅承焰瞥了一眼屏幕,若无其事地搂着人刷脸进屋。   江一眠接起电话。   秦汐:“江管家你怎么样了?”   昨晚的事,警方肯定通知了秦卫国,她应该是知道了昨晚在警局发生的事。   江一眠平静道,“我没事,谢谢小姐关心。”   傅承焰将人按在沙发里坐好,用口型说着,“我先去洗个澡。”   江一眠点了点头。   “我听警局来电的人说,你都住院了,怎么可能没事?”秦汐焦急地跺着脚“啧”了一声,“你一个人在医院怎么行?这样,我一会儿找个机会过来。”   因为秦霄的性虐待和暴力伤人丑闻,秦氏股价直线下跌,秦氏集团和秦家别墅这些天被堵得里三层外三层,秦卫国不让秦家人出门,免得舆论再次升级发酵。要不是没机会,秦汐昨晚知道这事就直接跑来医院了。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想着九点了应该不会打扰到江一眠休息,这才卡着点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   “不用。”江一眠拒绝,“秦家最近风波不断,老爷应该不让您出门吧?听老爷的话,这种时候您就别露面了。”   秦汐一个未成年女孩子,实在不宜卷进秦霄的丑闻。江一眠知道秦汐一向对自己好,更不能让她做这种傻事,回头惹怒了秦卫国不说,更有可能被记者围堵逼问。   她一个小女孩儿,哪儿经得起这些。   到时候恐怕得吓哭。   “可你都住院了……”秦汐不想听话。   “小姐,我真的没事,都已经出院了。”   “可是……”   “没事,别担心我。”江一眠温和道,“倒是您,受舆论影响,没法练舞了。”   秦汐没在意自己,倒是突然反应过来,“那你出院后住哪里?还要负责大哥的事,肯定暂时不会回家了对吗?”   “嗯。住酒店。”   “大哥这次真的太过分了!爸爸都被气得血压上升,现在都还在屋里躺着呢!要不你就别管大哥了吧?反正爸爸也说他是个逆子,说干脆让他在警局关一阵子,受受教训!”   秦汐年龄小又很单纯,自然不懂。   但江一眠很清楚,秦卫国这是说的气话,秦氏继承人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注入大量资金的津海项目一直搁置至今,秦家每天的损失高到无法估量,秦卫国比谁都着急。   可着急没用,本来指望这次傅承焰的生日宴,秦霄能把握住机会让傅承焰出手帮一把,可谁知秦霄事儿一点没办,还犯了这么大的错,引发全社会关注。这件事必须得按照流程走,不是送送礼疏通疏通关系就能过去的,他得接受应有的惩罚,让所有人看到秦家和秦家继承人的态度。   当然,能和解还是尽量和解,不会真的让他在警局里关太久。   他只是很生气,又完全没办法,才会这样说。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秦霄,就不会当天就打电话安排江一眠去接人,更不会在后来的几通电话里嘴上说着让秦霄在里面多关几天,却只字未提让江一眠别管这事。   “小姐,这些话您千万别在老爷面前说。他会生气的,免得迁怒到您。”江一眠叮嘱。   秦汐焉头巴脑地应声,“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记得给我打电话。还有,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好。小姐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电话挂断,为了让她安心,江一眠打开相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眉眼有些疲惫,脸色褪去了绯红,此刻又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发型也乱乱的,而且逆光了,整个人看起来状态都很糟糕。   江一眠删掉照片,起身面对沙发后面的落地窗,扬起一个如常的微笑,重拍一张。   这次光线和状态看起来都好了些,可他查看照片时,又发现不小心拍到了脖颈处淡了些的吻痕和充血的掐痕。他又删了重拍。   这次一切细节都处理得很好,江一眠再三确认后,“咔嚓”一声,拍下画面——   却在照片里看见了客厅远处被定格的傅承焰,围着浴巾一边走一边擦头发,深邃的眉眼看向自己,眉峰微挑,硬朗英俊的脸部轮廓搭配一头滴水湿发,将成熟男人的性感散发到极致。   江一眠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炙热的东西击中,手一抖,手机跌在了地上。   他捂着狂乱的心跳弯下腰正要去捡,一只挂着点点水珠的有力手臂出现在他面前——   傅承焰捡起了手机。   他挑眉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接着弯起了眼睛,“拍得真好看,我的眠眠就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江一眠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拿他手里的手机,却被他高高扬起,江一眠踮了踮脚,傅承焰坏笑着举得更高。甚至在江一眠快拿到时,他突然换了只手,害得江一眠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扑进了傅承焰带着湿意和热气的胸膛。   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傅承焰炙热的体温,江一眠撑着他滚烫的胸膛退了两步,说,“你还给我。”   傅承焰嘴上说着可以,却快速返回主屏幕,点开微信——   发现江一眠微信的置顶联系人也是自己,他手指一顿,然后把这张他意外入镜的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微信上。   “你快点儿,别闹了。”江一眠还想伸手,又怕再次扑了个空,只得攥了攥手指催他。   “你这是要拍照?”傅承焰问。   江一眠对他的明知故问有些无奈,“嗯,所以你快还给我。”   “拍给谁看?”   “秦家小姐。”江一眠很坦然。   傅承焰一副了然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后说,“我给你拍。”   江一眠想,也挺好。   免得他又乱入。   于是调整好光线角度和状态,微笑着看向镜头。   镜头里的江一眠真的很漂亮。   柔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莹白细腻的肌肤上,精致的眉眼水波流转,含着浅浅的笑意。挺立的鼻尖闪着点点光泽,因为身体的原因唇色没有之前那样润红,但唇瓣边缘虽然发白,中间却透红,往外延伸的唇色由深变浅,仿佛上了精致的咬唇妆一般。   诱人至极。   傅承焰迟迟没按下快门键,眼睛也早就没有看手机,缱绻的眸光柔柔锁住站在光里的江一眠。   “怎么不拍了?”江一眠问。   傅承焰喉结滚了滚,无意识地开口,“我突然后悔了。”   他嗓音低哑,且沉沉的。以至于两人明明是很近的距离,江一眠却没听清。   “什么?”江一眠又问。   傅承焰这才回神,收回满目眷恋,笑着举起手机,重新将镜头对准江一眠。   正要按下快门键,江一眠突然提醒,“别拍到我脖子上的伤。”   傅承焰勾唇笑,“咔嚓”一声,将美人定格。   然后说了句,“不好意思,手快,已经拍到了。”   “那重新来。”江一眠继续好脾气地扬起微笑。   傅承焰将刚刚拍下的照片又发到自己的微信上,然后删除这条对话记录,同时也删了刚刚拍下的这张照片,连回收站里的都清了。   江一眠见他手指在屏幕点来点去,以为在调滤镜什么的,也没太在意。   只安静等着。   傅承焰搞完这一套小动作后,开始“指导”江一眠的摆拍,“我觉得你这样有点不太好。”   江一眠不理解,“哪里不好?”   傅承焰说,“眠眠,你看啊。今天这天气,虽然是夏天,但之前连日降雨,所以气温不是很高,阳光也淡极了,有种秋天的萧瑟感,我觉得还是清冷些的气质更符合这周围环境的光影基调……”   磨蹭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江一眠突然明白过来,一张普通的照片要什么光影基调,不过是傅承焰的小心思。   前世傅承焰也总爱在自己面前耍小心思,明明是个雷厉风行的大男人,有时候却跟个孩子一样幼稚。   江一眠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后又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冷淡模样,“好了,我不笑了。快拍吧。”   傅承焰心满意足,迅速按下快门键。   然后洒脱地把手机还给江一眠。   江一眠仔细检查了照片,光线不错,原本不太好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还行,也没有拍到脖颈的伤。   很好。   他点开微信打算发照片,一眼就看到了傅承焰微信对话框里的[图片]。   江一眠记得自己和傅承焰上次的对话不是以什么图片结束的,于是点进去,看见了刚才那张傅承焰乱入的照片。   江一眠“噗呲”笑出声,“你幼不幼稚?你要这照片跟我说就行了,又不是不给你,还抢我手机。”   傅承焰继续擦着头发,大摇大摆地走近,一把勾住江一眠的腰,“那我要别的呢?”他俯下身来,在江一眠耳边吐着热气,“你也给吗?”   他的浴巾一向围得很低,又是遮住半截人鱼线的位置,江一眠的下腰,刚好紧紧贴在那个位置……   江一眠耳热,“……你又来了。”   “我怎么?”薄唇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耳廓。   江一眠有些痒,躲了躲,“……你刚才在车上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傅承焰笑,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垂,然后松开人,“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见他大摇大摆地进了主卧,江一眠收回目光,快速把照片发给秦汐。   然后打了一段话。   【小姐您看,我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您不用担心我,听老爷的话,好好保护好自己。】   秦汐秒回。   【嗯嗯,这样我就放心啦!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大哥如果再伤害你,你就告诉爸爸。爸爸一向是护着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江一眠:嗯,好。】   本以为聊天结束,江一眠正要收起手机,又弹过来一条消息。   【秦汐:警察说大哥掐的是你的脖子,你怎么没拍到脖子啊?我看看有多严重?】   【江一眠:没什么,只是有点红印子,这光线这么强,拍了也看不出来的。】   【秦汐:好吧,不严重就好。】   这下应该是聊天结束了。   江一眠收起手机,进入次卧,也准备洗个澡。   一进门发现房间被仔细打扫过,但里面的东西摆设都没动。   彻夜没睡的那晚,江一眠洗了澡就从书架上取下来几本书,企图静静心同时打发漫漫长夜,但满脑子都是傅承焰,实在看不进去,只每本翻看了一下,就搁在茶几上了。如今还是错落叠放的模样。   沙发里两个挨着的抱枕,还有原本摆在靠窗的单人咖啡桌上的白釉花瓶,也是在那晚被江一眠摆在了床头柜上。此刻花瓶里的花还很新鲜,也依旧维持着那晚被江一眠重新插过的模样。   包括他临走时脱在鞋柜底下摆放整齐的一次性拖鞋,整理好的浴室柜里的所有东西和用过的洗漱用品,还有收拾整洁的床铺,枕头床单被子全都丝毫没动过。   江一眠环顾屋内,最后倒是发现有一样动了。   床头叠放的衣物被动过了,虽然乍一看也叠得整整齐齐,但江一眠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自己叠的。因为仔细看去,就能看出折叠衣物的人似乎很不擅长做这种事。   他拿起衣物,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这清香与他平时衣物上的味道不一样,应该是被。干洗过。   江一眠心神荡漾,唇角轻轻扬起,将衣物放回床上,脱下风衣。   他刚刚踏进浴室,薄羊绒风衣的口袋里手机响了一下,又弹出了一条秦汐的消息。 第51章 特别   江一眠洗了澡出来,打开浴室柜,重新拿了一条一次性内裤和一双一次性拖鞋,又从上次傅承焰送来的那叠秋款薄绒浴袍里选了件灰色的套在身上。   然后随意擦了几下头发就走出卧室,穿过大客厅,去厨房准备做饭。   厨房很宽敞,外面是西式厨房,里面是中式厨房。   予Q溪Q笃Q伽Q   江一眠抬腿走进里面的中式厨房,左侧是集成灶,前面备菜的台面靠着一整面的环幕玻璃墙,一眼望去,城市上空飘着的朵朵白云似乎能从开着的窗户里溜进来。   只一眼就能让做饭的人心情大好。   江一眠扬起唇角,查看了一下厨房的东西,把米饭蒸上后,走向立在右侧的大型双开门冰箱,想看看有些什么食材,好决定要不要买菜。   一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的东西不多,但都很新鲜,特别是那盒内酯豆腐,还有余热。   一看就是现做好刚送来的。   应该是傅承焰早已安排过,他可能是怕自己太累,所以只让人送了很少且不费事的食材来。   江一眠垂眸笑着,心领神会。   傅承焰还是和前世一样,对待江一眠真的是细心又贴心,在大事上绝对尊重江一眠,在不利于江一眠的事情上,哪怕是这种很小的事,他也会霸道又暖心地“自作主张”。   西餐准备起来麻烦,所以傅承焰让人送了烹饪中餐的食材来。   都是些不用怎么处理的食材,数量控制在两人份,可以做个两菜一汤,既满足了江一眠的仪式感,又免了他的过度操劳。   即使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对江一眠来说并不算什么,压根不会耗费太多体力和精力,但傅承焰觉得会,所以自然不让。   江一眠抬手,正要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蔬菜,砰——   冰箱门被关上,傅承焰懒懒靠在右边门上,垂眸看江一眠,“怎么不擦头发?你身体不好,这样会感冒的。”   下一秒,又轻又软的干毛巾落在头顶,傅承焰视线上移到他凝着水珠的额发上,轻柔又仔细地替他揉掉欲滴的水珠。   江一眠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了声,“……谢谢。”   傅承焰笑,桃花眼弯得深情好看又有些坏,“以后不准跟我说谢谢,不然——”   他凑在江一眠颈侧呲牙作出咬人的模样,“我吃了你。”   颈侧的敏感肌肤被他的嘴唇触碰,江一眠痒得难受,本能地躲开,“知道了,别闹……”   傅承焰头一回放过了人,笑着舔了舔齿列,继续给江一眠擦着头发。   在傅承焰的“精心照顾”下,终于,头发被擦干了。   江一眠挽起浴袍袖子,正要再次打开冰箱门,却被傅承焰一把抱上了台面。   前世种种厨房Play的画面大量涌入脑海,让他身形不稳心跳快得差点喊出声。   可傅承焰却只是扶他坐稳,就很快松了手,“坐着别动。”   江一眠视线跟随傅承焰,只见他从冰箱里拿出鲜牛奶,倒入白色陶瓷杯中,刚好满满一杯,然后放进微波炉加热30秒。   傅承焰接着从冰箱里取出食材放到台面上。   此时,微波炉“叮”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西红柿,打开微波炉,将热好的鲜牛奶递到江一眠面前,“先喝点儿,垫垫肚子。”   江一眠心口暖极了,乖顺接过,双手捧着温热的满满一大杯鲜奶,浅棕的眼眸满足地微微眯起,尝了一口,整个人瞬间就幸福起来。   江一眠一边安静喝着鲜奶,一边目光接着跟随傅承焰,看着他在厨房翻箱倒柜一通,终于翻到了挂着围裙的柜子。他拧眉从清一色的碎花围裙和花边围裙里取出了一条碎花围裙,毫不犹豫地捆在自己身上,松松穿着的黑色真丝浴袍被尺寸不大的白色碎花围裙遮了大半,微敞的浴袍领口可以看到紧实性感的胸肌随着他理围裙的动作若隐若现。   江一眠怔住,傅承焰系围裙做什么?要做饭吗?可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傅承焰根本不会做饭。   准确地说,傅承焰在没抱他进傅家之前,从未进过厨房。   现在江一眠都还清楚地记得,前世傅承焰第一次给他煲鸡汤,是用右手端上来的,而藏在他背后的那只左手上又是刀伤又是烫伤。   很长一段时间江一眠都不知道鸡汤是傅承焰煲的,只是那时他双腿残疾又刚到傅家,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之下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是一株只能依靠傅承焰活着的菟丝花,所以他有着寄人篱下的自觉,言行谨慎。   每次傅承焰端上来,他都象征性地喝小半碗,尽量减少两人之间除了晚上同床共枕之外的其他不必要交流和接触。   直到对味道一向不挑剔的他,慢慢地觉得这经常喝的平平无奇的鸡汤,越来越好喝。   有次喝到了味道不一样的,他才问了阿姨,得知那鸡汤一直都是傅承焰亲手煲的。而且头几次煲汤,每次切山药都切到了手,还被烫了好几回。   那时,他们已经结婚一年。   江一眠无法想象商场上雷厉风行手腕狠辣的傅家掌权人,在厨房是怎样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   阿姨还告诉他,其实很多时候,他吃的一日三餐里都有傅承焰精心烹饪的菜品。工作忙的时候就做一两道他爱吃的摆在餐桌上离他最近的位置,不忙的时候整桌都是傅承焰做的。   每次傅承焰都是做好一切换掉衣服才来推他去餐厅,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任性不吃饭,不仅会惹得傅承焰心疼,还糟蹋了傅承焰的体贴和真心。   被大火灼烧的那一刻,无数这样的回忆顷刻间袭来,江一眠意识到此刻紧紧握住他手的男人,自己是喜欢的。而自己,却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的时光。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江一眠分不清到底是心更疼,还是全身的烧灼更疼。   临近中午,玻璃幕墙外的日光突然烈了些,手中喝了一半的鲜奶却不温热了。   江一眠心口闷得隐隐作痛,呼了口气,放下陶瓷杯,撑着台面下来,走向正在洗菜池手忙脚乱的傅承焰。   “我来吧。”江一眠解他后腰上的围裙带子。   却被一手握进掌心,力道一带,傅承焰转身,江一眠就稳稳扑进他怀里。   “你歇着。”傅承焰眉眼弯弯,不着调起来,“不就是做饭?有什么难的?”   江一眠贴在他胸膛仰头看他,又心疼又好笑,“一看你就没做过,小心受伤。”   “怎么?”傅承焰低头,两人气息交缠,“心疼我?”   江一眠迎着他咫尺的目光,微微踮了下脚,两唇相贴——   傅承焰眸光闪过一丝惊喜,正要回应,江一眠脚底踩实,两人瞬间分开。   “时候不早了,我们各退一步。你负责洗菜,我负责切和做。”江一眠说着就从他怀里挣了挣。   傅承焰抬手看了看腕表,十一点二十,的确不早了。   便松开了扣在江一眠后腰的手。   毕竟江一眠从发病后到现在,一直都还没吃什么东西,他又倔强非要自己做。确实不能再缠着他了,待会儿给人饿坏了。   江一眠转过傅承焰的身体,帮他重新系好后腰的围裙带子,然后也去取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碎花围裙穿上。   这边傅承焰已经洗好了所有需要清洗的食材,正拿着寒光闪闪的菜刀跟顶级韩牛磨砻淬励。   等江一眠洗了手烘干走近时,明显已经经过了一番较量,傅承焰拧眉燥得不行,当然最终还是遍体鳞伤的韩牛略胜一筹。   江一眠笑出了声,“不是说了我来切吗?”他拿过傅承焰手里的厚重菜刀,插到一旁的立式刀架上,然后从台面上的手套盒里取出食品级材质的一次性手套戴上,“你这是砍骨刀,切这种精品牛肉要用这种刀身薄的切片刀。”   他双手指缝交叉压了压,排出手套内的空气后拿起刀架尾端的切片刀,刀身窄,重量轻,拿起来轻便趁手。   傅承焰被自己的操作逗笑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然后凑到江一眠身侧虚心求教,“那应该怎么切?”   他是真的想学,想做给江一眠吃。   两人亲密无间地挨着,江一眠笑着回看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一手按住被傅承焰凌乱刀法剁了一通的韩牛,一手倾斜刀身,开始片牛肉。   “戴手套不好切,眠眠你小心点儿。”傅承焰关切提醒,视线一直盯在快速片肉的刀刃上,“要不还是摘了吧?”   他刚刚就上过这个当,戴着手套按不住肉,切下去时肉一滑动差点切到手。   后来他烦躁地摘了手套。   ……也没好到哪里去。   “放心,不会。”江一眠说,“新鲜的肉确实不太好切,但如果不戴手套,手上的温度就会影响韩牛表面的肉质,做出来的口感就不好了。”他抬眸看向身侧的傅承焰,笑道,“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厨艺是作为秦家管家,从小必修的课程,中式西式简餐家庭餐商务餐宴会餐,中式西式糕点点心,没有他江一眠不会的。   他不仅会,还做到了极致。   片个肉,做个家常菜,对他来说毫无难度,根本不算什么。   傅承焰虽然还是很担心,但见他刀法娴熟,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便忍着没再开口。   很快,江一眠片到只剩一小半。   傅承焰突然跃跃欲试,“让我试试。”   “算了吧。”江一眠笑。   “眠眠,你看不起我?”傅承焰盯着他白皙好看的侧脸,难得地认真起来,“是不是看不起我?”   江一眠笑着,但目光一直专注在韩牛上,“别闹,我马上片完了。”   傅承焰本想亲亲警告,但看他速度很快地用着刀,忍了。   安分等着江一眠切完。   见傅承焰真的不闹了,江一眠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牛肉被快速片完,每一片的厚度精准保持在0.5mm以内,然后搁进透明玻璃碗里备用。   傅承焰这才见缝插针地靠过来,把人腰揽着,“眠眠,我可以帮忙,你使唤使唤我。”   江一眠目光扫过台面,佯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吃葱吗?”   傅承焰点头,“可以。”   “那你帮我拿几棵小葱,剥几粒蒜吧。”   “好。”傅承焰立马松开人,忙活起来。   傅承焰并不知道做菜需要哪些配料,当时只点了主要食材,比如牛肉。其他各种配料都是送食材的人员配好送过来的,都在冰箱里。只有蒜在冰箱一侧的挂式收纳架里。   他走过去抓了一把问,“要几粒?”   “三四粒。”   傅承焰蹙眉,“到底三粒还是四粒?”   这也太认真了吧?   正在打火烧水的江一眠看向他,忍不住笑,“那就四粒吧。”   傅承焰麻利地将蒜剥干净,清洗后搁在菜板上。又接着打开冰箱去拿葱,“葱要几棵?”   ……不能再说两三棵了。   “三棵。”江一眠说。   傅承焰立马拿过来清洗,一边洗一边问,“烧水做什么?”   “好剥皮。”江一眠拿起两个西红柿划了十字花刀,放入另一个空玻璃碗里。   水开了,关火。把开水倒入玻璃碗中,将西红柿淋一淋,划开的外皮瞬间快速膨胀了些,花刀口子慢慢卷起了边。   江一眠趁着烫西红柿的时间,将葱白切成段,葱绿切成花,蒜剁成末,备用。   傅承焰就挨着看他,看他的刀功,看他的人。   江一眠捞起一只西红柿,剥去表面那层卷边的薄皮,傅承焰也跟着帮忙剥另外一只。   将西红柿切成丁,备用。   打火,在砂锅里冷油下蒜末葱白。   翻炒一会儿,待炒出香味后就放入西红柿丁,接着继续翻炒,炒出西红柿的汁水。   然后加入适量开水,适量食盐生抽鸡精胡椒粉白砂糖调味。   “帮我把金针菇拿过来一下。”江一眠对身旁的傅承焰说。   傅承焰立马将控了水的金针菇端过来。   “给我吧。”江一眠接过,倒进“咕嘟咕嘟”的砂锅中。   熬了一小会儿,傅承焰递过切好的薄牛肉片,江一眠一片一片地铺在砂锅里,盖上盖子,焖煮三分钟。   然后关火,撒上葱绿,出锅。   鲜香四溢。   不得不说,傅承焰此刻看着这道番茄牛肉很有食欲。   “端到餐桌上去。”江一眠使唤他,“用毛巾包一下,别烫着。”   傅承焰乐意之至。   等他穿过西式厨房悠哉悠哉地回来时,肉沫内酯豆腐和菌菇汤,就做好了。   傅承焰继续端菜,江一眠拿碗筷,两人在餐厅挨着落座,一顿简单又美味的午饭就完成了。   动筷之前,江一眠嘴角噙笑拿出手机打算拍照,却发现一连几条秦汐发来的微信消息。   点开。   【秦汐:江管家,你住的这酒店是莫丽斯顶层总统套房?】   【秦汐:还有你这拍照的角度好像不是自拍哎……】   【秦汐:给你拍照的人,不会是傅家大少爷吧?】   【秦汐:真的是他吗?你现在和他在酒店?】   【秦汐:江管家……】   江一眠微怔了下,是他考虑不周了。   察觉到他脸上没了笑意,傅承焰搂住他的腰温声问,“怎么了?”   江一眠笑了下,摇头,“没什么。”   然后指尖轻点屏幕,打了字犹豫两秒后,发送回复。   【江一眠:不是傅先生。】   傅承焰搂着他的这个角度是能看见他手机屏幕里的内容的,但他没看,故意将目光移开了。   消息发送后,江一眠返回主屏幕,点开相机,镜头避开碗筷,然后拍照,编辑朋友圈。   江一眠微信上其实没什么朋友,秦霄根本不让他的身边出现任何亲近的人,朋友也不行。   所以微信里人不多,但并不妨碍他要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表达分享欲。   【特别的一天。】   配上两菜一汤的图。   点击发布。 第52章 很正经   发了朋友圈之后,江一眠点开图片放大又沉浸了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等他回神看向桌面时,傅承焰已经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小山丘一样的米饭上铺着好几块卷边的浸汁牛肉片,在明亮的自然光线下闪动着莹莹光泽,一看就很多汁。   “快趁热吃,别饿坏了。”傅承焰还在给他夹牛肉。   江一眠笑着勾住他的胳膊,仰头凑过去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然后松开人,开始吃饭。   傅承焰搁下筷子看向安静将一片多汁的牛肉放进嘴里的江一眠,有些气笑了。   撩完就跑?   每次都不给他回应的机会?   两次了。   ……算了,等他吃完再收拾他。   然后收了脾气,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江一眠也给他碗里夹了一片牛肉。   “你尝尝,我觉得还可以。”江一眠嘴里包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虽然很久没做过饭了,但还过得去。”   傅承焰心口一暖,将牛肉送进嘴里,鲜嫩爆汁,软滑弹牙,西红柿熬出的汤汁满满地浸在牛肉里,酸甜鲜香,对傅承焰来说可以说是极致的味蕾体验。   他吃遍国内外无数高档餐厅,甚至那种顶级的私人餐厅,都没有江一眠做的好吃。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食物很美味,又恰好心里很暖,天气也很好,喜欢的人正眼波流转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笑……   “好吃吗?”江一眠期待地问。   系着碎花围裙的江一眠漂亮得晃眼,傅承焰都忘记咀嚼了,就那样看着人出神。   “……不好吃吗?”江一眠眼中的期待开始化作丝丝缕缕的失落。   傅承焰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说,“很好吃。”   江一眠又扬起了笑,这是傅承焰从未见过的笑,眼含星辰,粲然夺目,仿佛窗外的灼灼日光都没他耀眼。   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而他的开心,来自于自己。   没来由地,傅承焰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想要让他一直这么开心。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长久地保持恋人关系,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   这顿饭江一眠吃得很开心,把傅承焰给他盛的满满一碗都吃了。   他发觉自己今天真的很爱笑,发自内心地舒心地笑,控制不住的那种。   唇角始终扬着的笑意,他试图克制,却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傅承焰比江一眠先吃完,见他放下筷子,便拿起餐巾替他擦掉嘴角的汁水。   两人的距离被拉进,泛着莹莹水光的殷红唇瓣,诱人至极。   餐巾无声跌落,傅承焰勾过江一眠紧致的腰肢,开始品尝属于他的特供美味。   *   下午三点,江一眠要出门。   傅承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不让。   “你刚出院,医生建议静养。”他闭着眼,下巴搁在江一眠肩窝,低沉耳语。   全遮光高档窗帘缓缓向两侧移动,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尽主卧落地窗边,整面墙的巨幕上定格着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的片尾。窗帘完全收进两侧后,光线太强,已经看不清上面的英文了。   但江一眠脑海里还循环播放着电影里街头的流浪诗人为男女主写了一首诗的画面,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了然了你是我生命的意义   仿佛奶昔在蛋糕的甜美中交融   我像那恍惚中浮现的天使   在梦幻中游弋飘荡   落地窗外云卷云舒,这个盛夏仿佛异常温柔。江一眠真的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美好的一天,定格在幸福的此时此刻。   可他只是闭上眼,感受着身后挚爱之人的灼热体温和宽阔胸膛,短暂地沉溺了一下。   因为今天已经过得足够美好了,不能贪心。   他握住环在腰间的大手,“我还有事。”   “秦霄?”傅承焰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江一眠转了个身,贴着人说,“我得去琴行。”   “我听你们琴行的负责人说,你平时去练琴,周六晚上兼职代课?”傅承焰佯装不清楚。   江一眠想起上次自己在琴行胃痉挛,想来是后来的那通电话里方映蓉告诉傅承焰的。   “嗯,所以我得去练琴了。”他语气温和,似乎在和傅承焰商量。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傅承焰不松手,“那次从郊区回来,在车上和你聊起《水边的阿狄丽娜》时,我就觉得挺巧。原来,我家眠眠才是专业的。”   江一眠笑,“怎么?觉得我厉害吗?”   傅承焰挑了挑眉,“厉害?你指哪方面?”   “明知故问。别扯其他的。”   傅承焰笑,“你深藏不露,我又没听过你弹琴。不然,你给我弹一曲?”   “别闹了,我真得走了。”江一眠双手勾住他脖颈,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傅承焰问,难得地认真。   “我们还没交往呢,”江一眠笑着打趣他,“就开始管我回不回来了?”   “我希望你回来。”   看着他认真的眼眸,江一眠踮脚吻上他的唇,“那这几天就……”多有打扰了。   后半句被吃了个干净。   一阵缠绵后,傅承焰总算放过了人,“我送你。”   本想拒绝,但江一眠总是忍不住贪恋和傅承焰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明知两人如今的相处是他主动给自己极苦的人生加了一颗糖,等这颗糖被含化了,又会恢复原样。毕竟傅承焰只是说了会试着跟他长久,这句话给了他期待,又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他时常在想,有可能自己尝过了甜头后再过回苦涩的日子,会痛苦得更加难以忍受。   但他不后悔。   “好。”江一眠笑着答应,指尖插入傅承焰的指缝。   其实从傅承焰的生日宴开始,从他答应先从接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亲手营造出的幻境,再美好,也始终是幻境。   终究会破灭。   但在它破灭之前,放纵几天,也没什么不好。   这并不会妨碍他继续自己的人生,该走的路,一步也不会少。   至于和傅承焰的结局,最坏不过是后面两人回到各自的原点。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江一眠也依然会等着他。会一边好好生活,一边等着他。   只是不再对他表达爱意,但会永远将他放在心底。   这是江一眠最不愿想的事,他的内心是期待和傅承焰永远在一起的,即使现在看起来可能性不大,但人总是要靠着希望过日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会过得轻松些。   傅承焰将人送到琴行后,想进去听他练琴,江一眠没让。   昨晚在医院熬了一夜,今天又陪了自己这么久,江一眠让他必须回去好好休息,并保证晚上七点准时回去。   傅承焰见他态度强硬起来,笑着连声说好。   江一眠目送傅承焰开车离开,才进入琴行。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傅承焰已然调头回来了。   昨晚先江一眠一步离开琴行,傅承焰后悔至极,这种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   江一眠练琴结束,一出琴行门口就看见了停在原处的黑色幻影。   虽然欢喜,但想着傅承焰没睡几个小时又准时来接他,又有些心疼。   他走过去,傅承焰正长腿交叠靠在车门,脸上笑眼弯弯的,不知道在手机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在看什么?”江一眠随口一问。   傅承焰立马锁了屏,将照片里江一眠精致的眉眼和诱人的唇藏进手机里,“没什么,随便看看。”   “晚上想吃什么?”傅承焰拉开车门,护住江一眠的头顶,“不准再自己做了。要做,等过两天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做。”   江一眠点头应了声,傅承焰正要替他系安全带,他抢先一步握住带子上的插扣,“我自己可以的。”   傅承焰笑了下,洒脱松开带子,关上车门,进入驾驶位。   “去吃日料吧。”江一眠说。   “不行。”傅承焰启动车子,缓缓驶离,“日料大多都是凉的,你胃不好,忌生冷。”   “那……吃意菜?”   “行。”傅承焰朝他满意地笑了下,又目视前方,“练琴累不累?”   “还好。”江一眠说,“只要不练高难度的曲子,耗费不了多少体力。”   傅承焰握住他的手,单手打着方向盘,“我一直都觉得你的手很好看,原来是一双钢琴家的手。”   “你又不正经。”江一眠嗔笑,“我哪是什么钢琴家?”   “我很正经。”车子转进一条意式建筑风的街道,“我家眠眠一定会成为享誉世界的钢琴家。”他侧头看他,眸色异常坚定,“我相信你。”   按照他一贯的态度和逻辑,本可以跟江一眠说,别那么辛苦跟着我就好了,你不用这么努力我什么都有。   但他没有那样说。   他是真的相信江一眠,也尊重江一眠的梦想。   “谢谢。”江一眠粲然一笑,“我会努力的。”   车子停进一家高档意式餐厅的专用贵宾车位,傅承焰下车接江一眠,然后十指紧扣进了贵宾专用电梯。   此时,警局内,秦霄头颅低垂,坐在墙角的地面上。   一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脑子里不停闪过从参加傅承焰的生日宴,到如今被拘在警局的种种场景。   在电梯口带走江一眠的傅承焰,突然出现一直缠着他的贱货谢之繁,围追堵截跟拍自己的记者们,被傅承焰控制想要回到自己身边的江一眠,下了药的酒,迷迷糊糊与谢之繁做。爱的酒店房间,记者一窝蜂拥进来疯狂拍摄,谢之繁瑟缩在床头装疯卖傻,见着警车里的自己傅承焰搂住江一眠的腰,……   装疯卖傻的谢之繁突然提出和解,一直没来警局看他的江一眠终于来了,却是带着傅承焰的吻痕来的,……   秦霄脑海中的推测渐渐成形。   傅承焰,江一眠。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两人的关系,几乎咬碎了牙。 第53章 第二项   奶油风格的尊贵大包厢内,傅承焰牵着人落座。因为考虑江一眠想要的二人世界,傅承焰没有点任何演奏曲目。   夜幕降临,室内静谧,窗外的树木装饰着暖黄色的满天星和灯球。   对面坐着挚爱之人,缱绻的目光一直眷恋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符合最完美的约会氛围。   江一眠整个人都是幸福的。   傅承焰让他点餐,江一眠看了下价格,点了最普通的双人餐。傅承焰无奈地笑了下,然后收了菜单,让侍应生上了最贵的套餐。   “不用点那么贵的。”江一眠说。   “为什么不用?”傅承焰又握住他的手,“我就想给你最好的,任何东西都是。”   江一眠笑了一下,回握住他,眼底情意流转,没再言语。   前菜很快上来,犬牙鱼鱼子酱,自制油浸金枪鱼,自制烤面包,……   两人惬意地聊着天用着餐,江一眠是一贯的优雅安静,傅承焰也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不拘小节,全程笑眼弯弯地看着人佐餐。   等到主菜上来的时候,江一眠已经有些饱了。   傅承焰哄着他吃了半块和牛,两口牡丹虾牛肝菌意面,一小截菊苣乌鱼籽碳烤蓝龙虾,才作罢。   最后上的甜点,江一眠说实在是吃不下了,傅承焰也没再哄他,只牵着他买单走人,车子朝城中心的顶级奢侈品商圈驶去。   “我们去哪儿?”江一眠问。   傅承焰打着方向盘,“逛街。”   意识到他的意思,江一眠温声说,“你别这么破费了。我目前的东西都够用。”   傅承焰朝他笑,“眠眠,你什么都可以管我,但追人这事儿你管不着。”   “至于我追人的方式,你更加管不着。”   江一眠欲言又止。   傅承焰又握住了他的手,目视前方,“眠眠,你应该试着接受我,包括接受我的钱,这样对我们彼此都算公平。”   “别总想着还我,也别总想着跟我算账。”傅承焰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前方,“如果想用这种方式跟我撇清关系,我会让你几辈子都还不清。”   “当然,你非要还的话,换种方式也不是不可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又开始不正经。   江一眠不再言语,算是默认接受了。   车子很快驶入商圈,傅承焰揽着人先去买了贴身衣物,听着江一眠红着耳根在自己面前有些结巴地跟店员报内裤尺寸,傅承焰笑盈盈地把人拥入怀里,对店员说,“不好意思,他害羞,除了大尺码都包起来。”   然后又揽着人去逛了几家奢侈运动品牌店。   之后两人再一家一家慢慢逛,每家店里的SA给江一眠量尺寸记录定制客户喜好的时候,傅承焰就长腿交叠靠在沙发里一边看着人一边耐心地等候着。   一通逛下来,江一眠还是控制不住神情专注地在心里仔细计算着这一个多小时消费的巨额数字。   “别算了。”傅承焰心下了然,“跟我在一起,你每天算这些,会很累的。”   他拉开车门,护住江一眠的头,“上车,回家。”   家?   江一眠脑中一连串的数字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回……什么家……”他小声地问,目光盯着车子前方,不敢看傅承焰。   像是害怕听到回答,又像是期待听到回答。   “酒店啊。”傅承焰系着安全带,并未察觉到江一眠的敏感,无所谓地随口一答,启动车子。   果然如此。   是自己想太多了。   江一眠深呼几口气,暗自收拾失落的情绪。   “怎么了?”傅承焰听着他有些乱的呼吸,眉心不自觉蹙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一眠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今天,很开心。”   他攥着安全带,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但很快又抬眸看向傅承焰,“放点曲子吧。”眼底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话音刚落,优雅空灵的钢琴曲缓缓流淌而出。   黑色幻影后面跟着一长串商务车,平稳地驶在霓虹璀璨的夜色里。   *   四点四十分。   《寂静之音》照常响起,雪白被子里伸出一条比被子更白的纤细胳膊,修长细瘦的手指滑掉手机屏幕上的闹钟。   静了两分钟,江一眠掀开被子,起床。   洗漱后打开整面墙的隐藏衣帽间,原本空荡的空间在昨晚被一波又一波奢侈品填满,他进入运动区,选了一套让他很有安全感的黑色运动装。一如之前晨练时,搭配了发带和护膝护腕。   穿戴好后出了次卧,走过大客厅和会客厅的曲形走廊,进入健身房。   里面场地开阔,各种专业的健身器材应有尽有。   江一眠做好拉伸和热身运动后,开始进行器械锻炼,做完无氧训练后,才进行跑步和单车。这一套健身流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如果每天按时去健身房训练,一个月就能看出训练效果,三个月身材肌肉比例就能成型。   重生后江一眠没有接受特训,也没有进行针对性的健身训练,身上的肉都是白嫩滑软的,虽然腰很紧致,但没有腹肌的腰根本不抗揍。如果此时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揍他,他可能抗不了几拳。并不是因为疼痛倒下,而是没了腹肌的保护,内脏很有可能被强烈的冲击力损伤,机体能承受的极限就会大大降低。   这并不利于他克服应激反应后要进行的计划,虚弱的身体情况也会在以后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上次胃痉挛在傅氏私人医院醒来时,他就决定之后的运动计划,得去健身房实行。   那张傅承焰送的“威尚”的终身贵宾卡,一直在他钱夹里搁着。   只是还没决定好哪天去。   经过两个小时的运动训练,江一眠双手撑在动感单车上,浑身已经湿透。微微颤抖的双臂和挺翘的屁股在朝霞里披了层金辉,显得柔弱梦幻又性感诱人。   以至于傅承焰靠在门边看他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样的小美人在体力耗尽的时候趴倒在床上,是一副怎样的销魂模样。   但他很快挥去脑子里的艳情画面,朝着向他看过来的江一眠笑笑。   “你每天起这么早,身体吃得消吗?”他一边朝着人走过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习惯了就还好。”江一眠用护腕擦了擦额头和颈间的汗珠。   “昨天才出院,今天就剧烈运动,你也不怕晕过去。”傅承焰把人从单车上扶下来,“你要是倒下了,我可不能保证不会趁人之危。”   江一眠笑,“你不会。”   傅承焰挑眉,“这么肯定?”   “或许你不信,但我确实很了解你。”江一眠走出健身房,进入花园散散步,顺便做做拉伸和放松。   傅承焰双手插在睡袍兜里,不紧不慢地跟着人转悠。   江一眠确实很了解他,不论是可以根据穿着推测出来的穿衣风格,还是卤肉面和馄饨,这些不为人知,却对少时的他有着重大意义的饮食习惯。   而且他总觉得,或许还有更多,只是江一眠没说。   不得不说,江一眠对他的了解,哪怕是误打误撞都曾让他很吃惊。   当然,如果这么多年有人跟踪他,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或许,真的是巧合?   “说到这个……”傅承焰故意停顿了下,然后半开玩笑地问,“你一开始是不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   走在前面做着手臂拉伸的江一眠,动作突然僵在半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直视傅承焰的眼眸,“是。”   他说了不会再骗傅承焰。   就一定不会。   傅承焰眸色沉了几秒,随后突然笑出声,上前捋了捋他被发带压着的一小绺额发,“我就喜欢你有目的。”   江一眠还想再说些什么,傅承焰竖起食指封住了他的唇。   “不用解释。”傅承焰笑,“我很荣幸。”   被他喜欢,被他选中,傅承焰真的觉得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论一开始的动机如何,结果是他满意的,就好。   过程不重要。   其实一开始和江一眠相识,傅承焰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过他,但看他那副模样一直没舍得去查他。   直到吴巡昨晚半夜给他发过来一张照片,即使像素很模糊,也能看清照片里的江一眠还是一脸稚气的少年模样。   少年依然很漂亮,却光脚踩在铺满玻璃渣的江边,手里拿着一件校服,校服上的胸牌印着班级和秦霄的名字。   傅承焰猜到江一眠这些年过得一定很不好,但没想到会经历这样的折磨。   这是前段时间吴巡在查秦霄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发来的,之前之所以没把这照片发给吴巡,是对方担心秦家的势力,如今秦霄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又一直没从警局里出来,对方作为受害者之一,便大着胆子发了出来。并跟吴巡详细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发来这照片的人叫季深,据他所说,他当时念初中,和江一眠是同桌。无话不谈,互帮互助,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   可后来这段关系,被秦霄逼着断了。   照片里由玻璃渣铺就的一段路面,在江一眠没赶来之前,他已经被秦霄一行人逼着走过了三遍。   江一眠赶来后,求秦霄放过他。秦霄怎么可能放过他,继续逼着他踩玻璃渣。   他实在是太疼了,那一次还没开始走就跪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江一眠已经脱了鞋踩了上去。   季深说,他记得很清楚,江一眠当时踩在满是玻璃渣的地面,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对秦霄恭敬道歉,“对不起大少爷,我以后不会再交朋友了。都是我的错,请您放过他。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当时他和江一眠踩玻璃渣的照片在同学之间疯传,却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件事告知老师和学校,包括他自己。   之后季深被迫转学,搬出燕城。高考后被燕城一所普通的大学录取,想着过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又回到了燕城。   傅承焰听吴巡在电话里汇报的时候,整个人异常暴戾。   今早见到健身房里的江一眠才冷静了不少,但同时,有些东西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或许,江一眠如今和自己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只是想利用自己摆脱秦霄?   可他嘴上又说着不要自己插手。   又或者,这句话是他故意抛出来激自己动手的反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直所在乎的长久关系,说不定只是拒绝与自己上床的借口?   可他如今的眼中,明明流转着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爱意,身体更是比他的嘴更诚实,一碰就软。   傅承焰看不透江一眠的心思。   但愿是自己多疑了,他想。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江一眠对他是利用,还是真心喜欢,他都对江一眠的吻很受用。   他不想失去目前这样的关系,所以不愿听江一眠说出他不想听的解释。   无论如何,他都甘之如饴。   真相这玩意儿,无所谓了。   而江一眠并不清楚傅承焰经历了一晚上的辗转难眠,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他只以为傅承焰是猜到了他当初是带着喜欢接近的。   所以,江一眠环住傅承焰的脖颈,踮脚吻上了他的唇,一下又一下的啄吻之间,含糊低语,“我也很荣幸。”   *   早餐是傅承焰安排酒店送上来的,两人吃完就一同出门了。   司机老高送完傅承焰去傅氏大厦后,又送江一眠去博艺琴行。老板不在,他一路上都忍不住频频从车内后视镜里看江一眠,看他一身的高奢,和吻痕掐痕交错的脖颈。   他想起当初那个坐在后座拒绝和先生去酒店的漂亮青年,到底还是被先生拿下了。   正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先生看上的人,就没有拿不下的。   算起来,先生和他从认识到同住酒店,已经一个多月了。并且还没有厌倦的意思,反而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特别。   何况以前那些男人身上可没有吻痕,看来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他。   先生喜欢的人,老高对他,自然比对以前那些过眼云烟更上心。   “江先生,这几天我会负责您的出行。如果有什么行程安排,请放心交给我。”老高恭敬道。   “不用了,一会儿把我送到琴行,你就回去吧。”江一眠温声道。   “可是先生说了,让我……”   “没事,这事我会跟他说。”江一眠温柔的嗓音很坚定。   老高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照做。   车子停在博艺琴行门口,江一眠下车,进入琴行后,透过玻璃门回头看了一眼路边,老高正开着车缓缓离开。   他推开门出来,过马路,去了清泉三苑。   上次在警局直视了秦霄三分钟,如今做起脱敏训练来轻松了许多。   江一眠坐在沙发里,神色淡然地看着整面墙的秦霄,恐惧控制在可以克服的程度。   现在的他,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半个小时就能要他半条命。   江一眠就那样安静地待着,直到下午五点,才起身走向电视柜,拿起横靠在墙边的那张卡片。   摸出随身带着的钢笔,划掉了第一项的内容。   他合上钢笔,盯着卡片看了良久,随后指尖一松,卡片轻飘飘地跌进了垃圾桶里。   江一眠弯下腰,拉开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一张卡片——   【第二项,抚摸秦霄的照片,20分】   新的挑战开始。   将这张卡片继续横立在墙边的位置,江一眠直起身,抬手。   顿了半分钟,他终于抚上墙上的照片。   厌恶和恶心,油然而生。   从指尖开始,传遍全身。   只两秒,江一眠就缩回了手。   调整情绪。   一开始都是极其艰难的,第二次抬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抗拒许多。   他真的很恶心触碰秦霄,哪怕是照片。   经过多次的心理建设和情绪调整,江一眠再次抚上了照片里秦霄阴鸷的眉眼。   他在心里默数着。   一,二,三,四,……   手开始颤抖,在数到第五秒时再次缩了回来。   继续调整,反复训练。   一小时后,他神色苍白地出了清泉三苑,行过斑马线,进入琴行练琴。   晚上七点,傅承焰打来电话。   江一眠跃动在黑白琴键上的指尖停住,滑开了接听键。   “眠眠,我可以进来吗?”   江一眠下意识抬眸看向窗外,斜斜望过去,可以看到傅承焰正靠在车门给他打电话,见他转过脸,扬起手随意挥了下。   “不说话我可进来了?”电话里又传来了吊儿郎当的嗓音。   “我马上出来。”江一眠挂了电话。   傅承焰见着人走来,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笑着调侃,“眠眠,我对你来说,像不像一个见不得人的丑媳妇?”   江一眠没回答,只是走过去抱住了他。   傅承焰收回搭在车门上的手,把人紧紧拥在怀里,收了不正经,嗓音一下子温柔起来,“怎么了?”   “别问,”江一眠在他胸膛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让我抱一会儿。”   傅承焰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插入他脑后的发,大拇指在他耳后轻轻摩挲,没再说一句话。   行人来往,车流在他们身后快速交错,人声和汽笛声纷杂,只有傅承焰的胸膛是岁月静好的温暖一隅。   江一眠踏实地靠了很久很久,才从他怀里仰起头。   笑着说,“走吧,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傅承焰低头吻他的眉心,“好。”   *   与傅承焰这样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天。   谢之繁后来又去了一趟警局,秦霄突然想通了似的,跟警方承认恋爱关系。经过核实,两人自愿发生性关系,且自愿进行特殊癖好的性行为,虽存在金钱往来,但最终被认定为恋人之间的赠与行为,不构成色。情交易。至于冲动之下揍了谢之繁,也并未构成医学鉴定上的轻伤。所以最终的处理结果是,两人达成民事和解。   江一眠早上六点在健身房接到警方的电话,见傅承焰还没起床,就洗了个澡,做了顿丰盛的早餐,然后换上了参加生日宴的那套西装出门了。   七点,傅承焰起床洗漱后,走出主卧,一眼就看到了客厅茶几上搁着江一眠做的丰盛早餐,餐盘下压着一张便签。   工整的钢笔字,字迹隽秀——   早安。   我去接大少爷回秦家了,不回来住了。   这几天过得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早餐记得吃完,有机会再给你做。   再见。   傅承焰指腹摩挲着已经干透的墨迹,虽然知道江一眠并非是要结束目前的关系,两人只是回到了之前各自生活的状态,但他心里始终莫名有些闷,仿佛失去了些什么。   他将便签折叠整齐,放进胸前的西装口袋。然后开始用餐。   吃完早餐后,正要出门上班,一开门就看见门口候着一排高奢店的工作人员。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甜美的女孩,他礼貌询问,现在能不能把定制的西装送进去。   傅承焰点头,一行人有序进入。   他看了看腕表,跟着进了次卧。   看着原本空荡的大型立式衣柜被一件一件的高定西装填满,傅承焰的心沉沉地坠落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江一眠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住了。   从莫丽斯顶层出来后,江一眠打车去往警局。   一路上,车窗开着,清晨虽然风有些冷,但可以让他保持足够的清醒。   看着流水的车辆和人行道上忙于生计匆匆来往的行人,江一眠觉得自己与他们无异,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或者仅仅只是维持现状,在做着力所能及的努力。   只要还在努力,就会有出路。   江一眠突然发现,即使这颗糖被含化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承焰才是那个尝了甜头就再也过不回苦日子的人。 第54章 自愿的   到达警局,江一眠在民警办公室见到秦霄。   他头颅低垂,眼窝乌青,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憔悴,但认错态度极好。   江一眠走过去,就听到他正在跟警务人员用着发誓的语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霄狼狈地低头,以前都是别人向秦霄低头,包括他自己,从十岁进入秦家的那天起,曾向秦霄低头千万次。   从未见过秦霄也有这样的时刻。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少爷,狼狈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愉悦。   江一眠扬起笑,走到办公桌前,跟处理这案子的警员交涉,全程没有看秦霄一眼。倒是谢之繁一直挽着秦霄的胳膊,寸步不离,显得很恩爱。   秦霄脸上情绪不断变幻,最终挤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看的笑,配合谢之繁演一出热恋小情侣的戏。   三人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江一眠走在前面,谢之繁挽着秦霄走在后面。   几天没见着阳光的秦霄,本能地抬手遮挡,被甩开的谢之繁又勾上了秦霄的腰。   秦霄看着一直没有停住脚步回头的江一眠,咬牙瞪着谢之繁低喝,“够了!”   谢之繁媚声媚气地开口,“秦霄哥哥,别生气嘛。”   “闭嘴!”秦霄一把甩开他缠上来的手,“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我这不是刚从里面出来,习惯了,一时还没来得及改口嘛。”他又贴上去。   秦霄再次甩开了他,看着逐渐走远的江一眠,攥着拳从牙缝里蹦出字,“谢之繁!你能不能滚了?”   但毕竟刚出来,又在警局门口,秦霄不敢再动手。只是频频看着江一眠不断走远的身影,他心急如焚地快步追上去。   偏偏谢之繁又跟了上来,还跟块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厚着脸皮一直往他身上贴。   眼看江一眠都出伸缩门了,秦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和谢之繁拉扯着快步往前。   好在江一眠走到路边就停住了脚步,然后摸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太远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侧身站着,一边说一边笑,似乎心情很好。   秦霄直觉对方一定是傅承焰,他脚步越来越快,好不容易走过去,江一眠却挂了电话,转头拨了秦卫国的电话。   “嗯,是的。大少爷目前状态良好,没吃什么苦头。”   “老爷别生气,大少爷他知道错了。”   “您放心,我们马上回来。”   “好的,老爷再见。”   秦霄阴着脸立在江一眠身后,看着他又给司机老刘拨了个电话。   “刘叔,堵车了吗?”   “还有多久能到?”   “嗯,早高峰是这样的。”   “不急,我们等会儿就行。”   终于等他打完电话,秦霄沉着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江管家……”他欲言又止。   江一眠扬起职业笑容,“大少爷,谢先生,司机堵路上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早餐,一边吃一边等。”   他对秦霄和谢之繁一视同仁的态度,让秦霄抓狂。   “他凭什么跟我们一起用餐?”秦霄磨着牙,疲倦憔悴的脸上阴戾不减。   “大少爷,这次的事多亏了谢先生,您也知道。不然您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江一眠目光从秦霄乌青的眼底移开,笑着看向谢之繁,恭敬颔首行了个礼,“谢先生,谢谢您。大少爷脾气不好,还请您以后多担待。”   谢之繁笑着推辞说,“不客气,应该的。不过早餐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说着又看向秦霄,“秦少爷,再见。”   见秦霄不理人,江一眠便笑着搭话,“再见,谢先生。”   谢之繁微笑颔首,随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看着江一眠对待谢之繁温和恭敬的态度,和一副像要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模样,秦霄就气得咬碎了牙,“你是我的贴身管家,凭什么对他毕恭毕敬?”   江一眠看回秦霄,依然笑着,“大少爷,谢先生是您热恋中的男友,以后嫁入秦家,那自然也是我的主人。大少爷曾说,尊卑有别,仆从对待主子——”   他笑意渐失,“生来就该,毕恭毕敬。”   看着江一眠逐渐冰冷的眸色,秦霄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但仔细一琢磨这番话,突然又觉得很有意思,他火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这话前半段明显是江一眠介意自己和谢之繁的关系,至于后半段——   他确实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那年江一眠十三岁,第三次不听话学人交朋友。   前面的两个被秦霄收拾后,没多久又交了一个。   他早就警告过江一眠,不要随便交朋友,好好做个伺候他的下人。   那段时间是秦霄逆反心理最严重的时期,秦卫国几乎把他往死路上逼,每天回家非打即骂,他时常被锁在堆满了报表和文件的房间里,做不到让秦卫国满意就不准吃饭。   他也懒得在江一眠面前装出一副好模样了,总是对江一眠肆意发脾气。   而江一眠并不在意他没来由的怒火,那段时间反而会经常偷偷从自己房间的窗台翻到主卧的阳台,好几次差点从三楼摔下去,就为了给他送一口吃的。   有时候是蛋糕点心,有时候是用保温盒装的饭菜,有时候是滋补的汤。   看着江一眠此刻冷漠的眼眸,秦霄脑子里这些尘封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且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画面转到秦霄完成秦卫国的要求,被放出来后第一时间去学校找江一眠,却看到教室后排坐着的两个人挨得很近,季深在向江一眠请教一道数学题,江一眠非但不拒绝,还拿过季深手上的笔,在他试卷上写下三种方程式的解法,从头到尾详尽无比,过程足足用了十分钟。   下课时间一共才十分钟,他全给了季深!   那天是冬至,天气很冷,天气预报显示傍晚时分有降雪。   秦霄气冲脑门,脱下校服甩在地上,攥着拳在教室虚掩的后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放学的铃声响起,他才离开。   校门口,江一眠拿着秦霄的校服匆匆和季深道别后,秦霄就将人拎到了江边。   他熬了几个通宵看那些该死的报表,真的很累。他提不起劲动手,就让几个同学捡了啤酒瓶敲碎了让季深踩上去。   跟他教训之前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比起来,这都算轻的,他不知道江一眠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跑到他面前来求情。   还说什么,都是他的错,请他放过季深,以后不会再犯?   凭什么?   季深凭什么让江一眠这样低声下气?   江一眠是他的下人,不是别人的下人,只能为他低头!   眼中也只能有他一人!   季深算个什么东西?   秦霄瞬间失去理智。   所以在江一眠光脚踩上玻璃渣跟他道歉时,周围的人笑江一眠,脚都被扎那么多血窟窿了,还这样恭敬有礼,可真能装。   秦霄气极反笑,端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在众人面前出口就是,“这就叫尊卑有别,仆从对待主子,生来就该毕恭毕敬。”   他不记得江一眠在玻璃渣里来回走了多久,只记得傍晚时分,天空真的下起了雪。   下得还挺大,他离开后,江一眠许久没回来。   后来秦霄又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连夜去找,沿着江边一直找一直找。   可雪下的太大了,模糊了视线,最后他根本看不清前路,一夜徒劳无功,还被冻得重感冒,发烧到41度,不省人事。   直到三天后,江一眠才回来,脚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继续照顾高烧不退的秦霄。   之后秦霄醒来跟江一眠道歉,说他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才会伤害他,江一眠一如既往地温柔,说了声没关系。   秦霄又问他那三天去了哪里,江一眠说去墓园看了父亲,原本计划第二天是要回来的,但是因为雪太大了,山里打不到车,路也不好走,为了安全起见就没回来,就在看守墓园的大爷家里借住了几天。   无论如何,江一眠回来了就好。秦霄当时也没细究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后来又过了几天,他实在是多疑,又忍不住派人去墓园查了。经过核实,确实是冬至那天半夜乘坐计程车到的山上。   据那大爷说,江一眠在墓园门口下车后,直接就跪倒在地上,几乎是爬到了父亲的墓碑前,然后就那样枯坐一夜。第二天还是他给江一眠拔除了脚底大量的玻璃渣,用酒精消毒后,上了点阿莫西林,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自那以后秦霄不知为何突然就不再抗拒秦卫国,开始接触集团事务,并且把江一眠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如今五年过去了,没想到江一眠心里一直记着这事。   秦霄看着江一眠颈间淡了许多的吻痕和掐痕,慢慢品出滋味儿来。   江一眠这是因为介意谢之繁,不惜拉出陈年旧事来跟自己闹脾气,就像自己第一次看见他颈间的吻痕忍不住怒气上头,是一个道理。   秦霄突然开始审视起江一眠。   他是主,江一眠是仆。多年来江一眠向来隐忍,从不顶嘴。即使自己对不起他,他也能吞下所有委屈,继续站在他身边照顾他保护他。   如今,没想到一个谢之繁就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看来还真是往心里去了。要说他对自己不喜欢了,秦霄半个字都不会信。   “我跟谢之繁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根本就不喜欢他。”秦霄上前两步,大发慈悲一般地开始解释,“他就算用尽一切手段,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江一眠虽然觉得他的话恶心,但没有后退,依旧冷冷看着他,“大少爷,不论您怎么定义和谢先生的这段感情,但你们发生了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您不当众给社会各界一个交代……”   “你就是介意我睡了他。”秦霄打断他,依旧笑着说,“吃醋了?”   “大少爷,您误会了。”江一眠说,“我毫不介意。”   “撒谎!”秦霄收了笑意,目光锁住江一眠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见秦霄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江一眠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轻扬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您非要我关心一下您的私生活,我倒是可以问问,你们是怎么玩儿的。毕竟看起来,挺疯狂。”   “真想知道?”秦霄眸色阴沉。   “您要是说得出口,我也可以听听。”江一眠依旧风轻云淡地笑着。   秦霄咬着牙不再言语,目光开始下移,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江一眠白皙的皮肤。   目光移至颈间时,他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气。   这么多天了痕迹还未完全消散,他都能想象到傅承焰是怎样亲的江一眠。   秦霄又看向江一眠的眼睛,“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上次在警局差点把江一眠掐死,其实事后他挺后悔,只是当时自己气疯了,江一眠又一句不解释,才会一时情绪失控。   所以今天他从见到江一眠开始,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包括此刻问出这句话,也是在给江一眠解释的机会。   江一眠明白他在问什么,漫不经心说出他最不想听的答案,“自愿的。”   秦霄盯着江一眠波澜不惊的眼眸,双目逐渐猩红,“做了几次?”   “记不清了。”江一眠佯装回忆了下,“三次?五次?还是七次?抱歉,当时意乱情迷,我真不记得了。”   “江一眠!”秦霄勃然大怒,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既然你都让傅承焰翻来覆去地操了个遍,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和别人怎么做。爱?”   江一眠静静地看着秦霄因为怒火而扭曲的脸,不发一语。   被秦霄触碰,恐惧始终挥之不去,但这次似乎有了些别样的东西。   脊背冒出冷汗的同时,他感受到一丝愉悦。   那种愉悦,是从秦霄扭曲的脸上获得的。   但身体对秦霄的应激,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作出反应。   江一眠四肢开始发僵,唇齿也有些颤抖起来,“大少爷,我并不关心您和谁做。爱,是您非要这样主观臆断。”   “您可能不知道,在我心里,您和谢先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对你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异议,只有祝福。”   秦霄气红了眼,拎着他的衣领咆哮,“江一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喜欢我!”   “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江一眠嗓音抖得越发厉害,“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秦霄气疯了,猛地推开江一眠。   司机老刘刚下车就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去接住人。   “江管家,你没事吧?”他小声询问。   见秦霄死死盯着江一眠的那副可怕模样,他又连忙松了手,只说,“大少爷,老爷还在家等着您。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听见秦卫国,秦霄本能地目光闪躲了下,顶着扭曲的脸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江管家,走吧。”刘叔提醒。   江一眠感觉好了许多,道了声谢,然后走向前排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同时老刘也上了驾驶位,启动车子,离开警局。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秦霄都死死盯着江一眠的颈侧,原本已经淡了的吻痕,在他眼中越发鲜红。   江一眠和傅承焰做。爱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遍遍浮现,各种姿势不可控地反复涌现出来。   秦霄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碰他,真他妈大错特错!   不是和傅承焰做了七次吗?   那老子就操他十七次!   *   车子驶进秦家别墅,下车后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秦霄突然反应过来,那些该死的记者似乎全消失了。   不论是警局门口,还是家门口,多少都应该有人蹲守。他甚至在出警局之前都预想到了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然而出来之后先是被谢之繁烦的,后又被江一眠气了一通,完全没注意到没有记者。   直到回了家才惊觉不对。   出来接的人是秦汐和李向明。   秦汐不咸不淡地叫了声大哥,然后就跑江一眠身旁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而李向明也是先关切地看了江一眠一眼,然后才朝秦霄恭敬道,“大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这些天为了您的事儿,老爷可没少操心,上午还打了点滴,您说话可得悠着点儿,别气他。”   秦霄理都不理,只回身阴恻恻地瞥了一眼江一眠,然后大步进入别墅。   见秦霄离开,李向明才拍了拍江一眠的肩膀,然后跟着进了别墅。   秦汐则拉着江一眠去了花园里的亭子底下坐着,让佣人上了几盘点心和两杯果汁。   “江管家,你脖子……都是大哥掐的?”她见到江一眠第一眼的时候就注意到他脖子上的淡色红痕了,只是之前秦霄在,她忍着没问。   “有一部分是。”江一眠如实回答。   “那另一部分是?”秦汐不解,一脸着急地问,“还有谁伤你?”   江一眠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但看着她纯真的模样,眼里充满了关切,便说,“不是伤的。”   “那是怎么……”   “小姐,”江一眠打断她,“门外的记者什么时候撤的?”   “今天一早。”她想了想,“嗯……大概七点多。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围得水泄不通的,整夜整夜打地铺,今早却突然全走了,我也觉得很奇怪。或许,是有更值得他们追逐的新闻了?”   “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秦汐嘀咕了句。   又接着说,“不过大哥是活该,但他却好像丝毫没受影响,反而让我们跟着遭罪,真是不公平!”   “看他刚才那副样子,好像谁欠了他几个亿似的,特别是他回头看你的那一眼,真的是太瘆人了,仿佛要吃人!”   江一眠安静听她说完,才提醒道,“小姐,您现在尽量减少跟大少爷的接触,千万不能跟他起冲突。您只管好好练舞,将来……”   “将来怎么?”秦汐问。   他想说,将来离开秦家,或者秦家倒了,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江一眠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会考虑到秦家会倒这个问题,或许是津海项目搁置太久损失过大,秦氏集团因为秦霄的丑闻股价暴跌等产生了某种隐隐的直觉。   当然,江一眠内心是不希望秦家倒的,毕竟秦卫国于他有恩,且秦家其他人除了秦非之外都对他挺好的。   他针对的从始至终都只是秦霄,并非整个秦家。   “江管家?”秦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话说到一半儿就不说了呀?”   江一眠回神,看着她道,“我想说的是,小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者。”   话音刚落,仿佛傅承焰又握住了他的手,眸色坚定地对他说着,“我家眠眠一定会成为享誉世界的钢琴家。”   秦汐听江一眠说她会成为优秀的芭蕾舞者,心里高兴极了。   秦卫国向来不会夸她天赋异禀,更不会承认她的优秀。而母亲不懂芭蕾,只是问她累不累,从没没问过她今天学了什么,学得怎样,有没有进步。   这个家里从来都没人给过她认同感,只有江一眠。   后面气氛轻松愉悦起来,两人喝着果汁聊了许久。从傅承焰的生日宴聊到秦霄被戴上警车,又聊了宴会上的一些人和事,包括谢昀和谢之繁,最后还聊了傅承焰住的顶层总统套房。   秦汐突然冒出一句,“傅家大少爷本人帅不帅?”   江一眠抿了口果汁,“挺帅的。”   “那他真的像传闻中说的,喜欢漂亮男人?”   “嗯。”   “……”秦汐开始反复打量他,皱着眉连连叹息。   “怎么了小姐?”江一眠问。   “你真的是一个人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房?”她问。   “是。”   “我总觉得不太可能。”秦汐皱了皱鼻子,还在打量他,“傅家大少爷如果真的见一个爱一个,专挑漂亮男人下手,那他没理由对你视而不见啊。毕竟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看的男人了……”   江一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继续喝着果汁,目光投到花园里的一丛蓝雪花。   “哎呀呸呸呸!我在说什么啊!”秦汐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对,“我这不是咒你吗?花心浪荡男有什么好的?再帅再有钱,不专一就不是好东西!幸好没盯上你!”   后来两人换了话题,一直聊到中午,秦霄从书房唇角带血地出来,直接被司机送到了傅氏的百层大厦。 第55章 还我   傅氏大厦,总经理办公室。   秦霄站在傅承焰面前,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傅先生。”   之前他都是带着刺儿地叫傅承焰傅大少,今日突然一改常态,妥协似的,换了个称呼。   傅承焰悠闲靠在智能老板椅内,眸光似笑非笑地扫过秦霄嘴角的伤。   看样子挨了不少嘴巴子。   下肢僵硬,腿上应该也有伤。   “坐。”傅承焰下巴点了点,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秦霄看了看他下巴点的方向,只有身后隔得很远的沙发。他迟疑地转身,腿上的伤只简单包扎了下,疼痛让他走起来显得有些踟蹰。   在即将坐下时,突然被傅承焰叫住,“秦大少去哪儿?”   秦霄不确定地看向傅承焰,见他眼眸微眯,食指点了点桌面,“坐这儿来。”   秦霄这才又慢慢走回去,左右看看,从右侧巨大落地窗边提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傅承焰对面。   “秦叔说你找我?”傅承焰语气随意得像在称呼一个司机,一个管家,又或者一个厨房帮佣。   秦霄目光恨恨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两个字,“谢谢。”   傅承焰好笑,“谢我什么?”   秦霄极不情愿地继续说着,“谢谢傅先生,还了秦家一片清净。”   “举手之劳而已。”傅承焰指尖点着桌面,身体完全靠在椅背里,神色漫不经心,“不过这倒不是为了你。”   秦霄抬眸看他,疑惑的眼神里明显在问是为了谁。   傅承焰并没有满足他的探究欲,反而话锋一转说,“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请回吧。”   然后傅承焰按了座机内线,“送客。”   立马进来两个体格壮硕的保镖,还没等两人走近,秦霄突然咬牙起身,收了所有恨意和不情愿,恭敬垂首提高音量,“傅先生,请您再帮一帮秦家。”   傅承焰一副何出此言的神色,“说来听听。”   抬手挥了下,指尖又继续敲击着桌面。   两名保镖恭敬退出去,高大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带上,秦霄才再次开口。   “津海项目搁置太久,秦氏已经岌岌……”   “我凭什么帮你?”傅承焰打断他。   “请您看在傅老先生的面上……”秦霄的头埋得更低,就差跪下了,“帮帮秦家。”   傅承焰瞥了他许久,眸色逐渐沉厉,屋内静得出奇,只有指尖不轻不重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   秦霄即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也能察觉出整个办公室环绕着强烈的低气压。   随着时间流逝,他站得越久,就越觉得透不过气。也越发觉得那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声,像极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   或许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脖子僵得难受,头昏眼也晕。但佝着的后颈仿佛被人强制摁住,这力道好似一种自然界的不可抗力,让他想抬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绝望而安分地等候对方审判。   在警局熬了几个通宵的秦霄本就疲累憔悴,腿上又被秦卫国的拐杖重伤,低头站久了,一个恍神就身形不稳,差点跌倒。   他下意识地扶住桌沿,没敢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傅承焰,站稳后就立马收回了手,恭敬垂在身侧,维持之前的姿势。   “秦大少累了?”傅承焰问。   突然听到这冷了好几个度的声音,秦霄心脏坠了一下,然后答,“不累。”   “想我帮你?”傅承焰又问。   秦霄头垂得不能再低,“请傅先生出手,帮秦家渡过难关。”   “我问的是你。”傅承焰语气沉而快,明显不耐烦了。   秦霄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谨慎开口,“我,也希望傅先生能帮助秦家。”   “江一眠。”   傅承焰手指停了敲击的动作。   秦霄在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跳跟随戛然而止的敲击声停了几秒,然后开始缓慢搏动。   “清高性子烈,不肯跟我。”   傅承焰坐直身体,从桌面左手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   “你回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亲手把人送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将烟咬进嘴里。   打火机砂轮发出脆响的擦声,火苗点燃烟丝。   白雾在两人之间静静缭绕,四散,消弭。   秦霄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低缓的心跳声。   原来江一眠没和傅承焰做,原来他说的都是气话!   他为什么要气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   秦霄心里欢喜,他很高兴江一眠为自己守贞。   但只高兴了几秒,眸中的兴奋又彻底黯淡下去。   只因自己在书房挨了一顿揍才得知秦氏集团已经没有退路了。   集团资金状况本就不好,加上父亲一直拖着不肯把津海项目拱手送人,硬扛了这么久,把希望寄托在傅承焰生日宴上。而他那天被谢之繁算计,当然或许傅承焰参与了也说不定,总之他非但没有及时去求傅承焰出手相助,反而闹出了轰动各界的性虐待丑闻。   如今股价暴跌,集团每天的损失不可估量。父亲没办法,倒是想找人接手了,可竟没有一个企业愿意接手,包括财力雄厚手眼通天的傅氏。秦氏集团此时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再没有资金进来,必将面临破产。   秦氏等不起了。   而江一眠只是被傅承焰操一次,就能换来秦氏和自己的生路。   明显是一桩无本万利占尽便宜的大买卖。   可不知为什么,在做出把江一眠送给傅承焰的决定时,秦霄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脖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窒息的感觉直冲脑门。   “怎么?”傅承焰指尖掸了掸烟灰,“舍不得?”   秦霄带着裂伤的嘴唇动了动,血迹干了,一动就扯得疼。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江一眠初入秦家的场景。   斯文漂亮的小男生,跟在李向明身后,不卑不亢地走在长廊,脚步很轻。   在走到书房门口时,步子顿了一下。   年少自傲的秦霄低垂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门外瞥了一眼,刚好落在一双干净的小白鞋上。   等他抬头看去,只见着个漂亮侧脸,和一闪而过的清瘦身影。   “舍不得就算了。”傅承焰不耐地掐灭烟蒂。   “什么时候……”秦霄嘴唇麻木地动了动,无意识地开口,“什么时候送来……”   傅承焰突然身体后仰,笑出声,“秦大少觉得什么时候送来好?”   “今……今天晚上。”   “很好。”傅承焰起身,步态悠闲地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绕到秦霄身侧,“傅大少的诚意我见识到了,回去吧。”   秦霄这才敢稍稍抬头看傅承焰,“那津海项目什么时候……”   “见着人,钱到账。”傅承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但这钱我不可能白给你,得拿股份来换。”   秦霄收回视线,再次低下头,鞠了个躬,“谢谢傅先生。”   傅承焰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气什么,都是多年的老朋友。”   “是。”秦霄垂着脑袋点点头,“傅先生说的是,希望傅家和秦家,永远是朋友。”   傅承焰笑,“当然。”   然后看着秦霄再次跟自己表示感谢后,躬着身子退出去。   他摸出方巾擦手,一下一下,慢条斯理,眼中却凝着无尽暴戾。   而在门外扶着墙呼吸沉乱的秦霄,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摧心剖肝的疼。   这一切果然跟自己之前猜测的一样,江一眠一直都是喜欢自己的,他跟傅承焰之间的所有来往都是被迫的。   秦霄突然明白,这段时间江一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那样冷淡。   他向来隐忍,凡事为自己着想,想来应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才故意疏远。   生日宴上,秦霄就在想,连自己身为秦家继承人都得在傅承焰的权势下屈服,何况江一眠一个小小的秦家管家?   他现在特别后悔当初在秦氏集团电梯里让江一眠和傅承焰握手,也怪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与傅承焰对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一眠在生日宴上被傅承焰带走,更恨自己刚刚决定把江一眠亲手送给傅承焰换秦氏的生路。   可他没办法。   只有傅承焰能救秦家。   而傅承焰要江一眠。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有江一眠,有让傅承焰帮自己的理由。   不然,秦家可真就完了。   秦霄心跳越来越缓,他抬脚往前走,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周遭不是傅氏来往的员工,而是十岁的江一眠生涩脱去少时秦霄的白衬衣,第一次染了满手鲜红的场景。   “疼吗?”   这是江一眠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是第二句。   “以后我照顾你。”   然后少年极不熟练给他上药的动作,在眼前逐渐远去,秦霄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握了一手的冷风。   电梯里的冷气很足。   漂亮少年从眼前彻底消失了,只有声音还在不停环绕——   “疼吗?”   “以后我照顾你。”   “疼吗?”   “以后我照顾你。”   ……   秦霄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沉缓,视线也逐渐被刺眼的白占据。   有鲜血顺着裤腿淌下来,一滴一滴,无声砸落。   在江一眠的声音也彻底消散时,他终于倒在了飞速下降的电梯里。   失去意识前,他想,大概江一眠以后再也不会问他疼不疼了吧……   *   VIP病房内,秦霄缓缓睁开眼。   刺眼的白逐渐收了针芒一般的边缘,收拢成型。   一盏圆形吸顶灯在视线里轮廓逐渐清晰。   “大少爷,您醒了?”   身侧传来江一眠一贯的淡漠嗓音。   秦霄侧头看过去,漂亮的眉眼一如既往的精致,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江一眠,然后慢慢红了眼眶。   “大少爷,您饿了吗?要为您安排用餐吗?您想吃些什么?”江一眠恭敬垂首立在床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连串问题都问得很职业化。如果忽略他眼中的冰冷,还是可以当作关心。   可这些问题里,唯独没有问他疼不疼。   这次的伤,跟初见江一眠时所受的伤比起来,明显更重啊。   江一眠应该知道他是疼的吧……   “大少爷如果没有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江一眠抬腿转身。   “江管家!”秦霄慌忙开口,想伸手拉他,手在空中僵了两秒又收了回去。   “别走。”秦霄说,“陪陪我,好吗?”   “我不是要走,”江一眠没回头,“医生说您的腿伤严重,暂时别走动。但今晚八点的新闻发布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六点半,我得去给您准备轮椅。”   说完就大步离开了病房。   砰——   房门关上,秦霄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双眼。   江一眠走在医院走廊,心下琢磨着秦霄。   秦霄腿上血淋淋的伤是秦卫国用龙头拐杖揍的,他被送去傅氏大厦肯定是为了津海项目的事,这些不用想都猜得到。   但让江一眠不解的是,他怎么去见了一趟傅承焰,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连眼神里一贯的阴鸷和优越感也没了。   反而,看出了一丝悔恨。   江一眠冷笑出声,真是破天荒。   电梯到了,江一眠踏进去,按下一楼。   然后摸出手机给傅承焰打电话。   回铃音只响了一声就被快速接起,“眠眠,想我了?”电话那头响起不着调的低沉嗓音。   “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江一眠开门见山。   傅承焰不明所以,“什么事?”   “别插手我和大少爷之间的事。”   江一眠隐隐觉得秦霄突然的变化,或许和傅承焰有关,但他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向傅承焰确认。   傅承焰笑,“我当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原来是这个。”   “这很重要。”江一眠语气认真。   傅承焰一副无奈的宠溺,“是是是,很重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都说过三遍了。我怎么敢不记得?”   “那就好。”江一眠放了心。   两人接着闲聊几句后就挂了电话,江一眠作为秦霄的贴身管家,得为他安排好一切,新闻发布会开始之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其实倒不是江一眠傲娇,他是真的不想傅承焰掺和进来,被疯子缠上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电梯到达一楼,江一眠出了电梯径直走向大厅总服务台,拿出身份证登记后领了轮椅。   握住轮椅推手的那一刻,前世他坐在轮椅里的生活画面,犹如电影一般在眼前倍速播放。   *   七点,司机准时到达医院,江一眠推着秦霄出来,上车朝君澜酒店驶去。   发布会定在君澜酒店三层的大型会议厅内,江一眠推着秦霄走进酒店大堂时,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小时。   秦霄说有些累,想先休息会儿。   江一眠推着他进电梯,上了十二楼。   1207,是酒店为秦霄准备的房间。   刷卡开门,将人推进去。   秦霄搁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攥成拳,“江管家,能帮我倒杯水吗?”   江一眠把人推到沙发旁,然后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秦霄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时间还早,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秦霄嗓音一直哑的厉害。   江一眠也没在意,既然没什么事,他自然也不愿与秦霄共处一室。便行了个礼,离开了。   隔壁1208,是江一眠的房间,他刷卡进屋,却一把被按在门后,灼热的唇吻了上来。   眉心,鼻尖,嘴唇,耳垂,颈侧,喉结,江一眠被吻了个遍。   意乱情迷之下,急促紊乱的呼吸让他胸膛剧烈起伏,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   “傅承焰……”他推着人,气息有些喘,“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这样……”   “别亲了……”   “傅承焰……”   门外的秦霄,将江一眠带着喘息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声音,此刻正在被另一个男人侵占。   门内的动静越来越剧烈,他可以清楚地听到一声又一声混着水声的啄吻,无法自控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接着江一眠无力地说了声“放开我”,然后似乎是推开了人,但没走两步又被按回了门后,接着是一阵混着水迹的“唔唔”声,……   秦霄双眸几欲滴血,紧攥的拳指甲嵌进掌心。   心口开始传来窒息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都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八年来,秦霄从未失去过江一眠,也完全没担心过有一天会失去江一眠,所以他根本没机会体会这种感觉。   如今将要失去了,他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地疼。   疼到让他无法承受的程度。   *   八点整,新闻发布会准时开始。   谢之繁推着秦霄出现在台上,一身纯白高定,在秦霄身旁优雅落座。   发布会上,秦霄看着台下一众记者,满脑子都是傅承焰和江一眠在1208做。爱的画面。   他目光涣散,望着台下许久都不发一语,便有沉不住气的记者开始提问。   “秦先生,请问您和谢之繁先生之间是不是色。情交易?”   谢之繁拽了拽秦霄的西装下摆。   秦霄回神,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缓缓转动脖子,看向那位记者,机械而缓慢地开口,“当然不是。我和谢之繁,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只是不想太高调,所以一直没公开。”   “您对性虐待一事有什么解释吗?”   “那不是性虐待,是情侣之间的情趣。相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而我,恰好是那个癖好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其实我本人,比诸位更加无法接受这件事。但我们是自愿的,无论发生关系还是关于特殊癖好,都是发自内心的自愿。”   谢之繁跟着点头。   “津海项目搁置,秦氏股价暴跌,听闻秦家即将面临破产,是真的吗?”   “都是空穴来风。秦家在燕城世代繁荣,绝不可能破产。请大家放心。”   “在此,我也代表自己和秦氏集团向社会各界致歉,也希望大家能给我个机会,再次信任我们秦氏集团。谢谢。”秦霄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滴眼泪无意识地砸落在地面。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而此时,1208房间内,江一眠再次推开人。   “傅承焰你够了!”他眉眼含怒,气息不稳。   见他真的生气了,傅承焰张开双臂后退几步,给他留出安全距离,以示不会再继续。   “这就是你说的不插手?”江一眠并不领情。   他一边扣着开到腰间的衬衣扣子,一边质问傅承焰,“你不是答应过我?为什么要骗我?”   傅承焰大拇指擦掉唇边的水迹,笑了下,“眠眠,我这不是听了你的,什么也没做吗?我想你了,来酒店跟你接个吻,有什么问题吗?”   “狡辩!”江一眠瞪着他,“大少爷一向跟你不对付,酒店是我定的,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没告诉你,那必然就是他告诉了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一改往日的态度?”   傅承焰不语,收了笑意静静看着第一次对他发火的江一眠。   “傅承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关心则乱,江一眠语气越发尖锐,“如果你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我!我们就保持原来的距……”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你,他秦家早他妈完蛋了!我还用等到现在?”一股无名火蹿上来,傅承焰扯开衬衫衣领朝他走来。   “你以为我傅承焰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一把将江一眠按在门上,眼底怒意汹涌,“也就是对你江一眠温柔些罢了。秦家在我眼里算个屁!秦霄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一眠不再那么尖锐,只低下头说了声,“我不想吵了,你走吧。”   傅承焰被气笑了,“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江一眠垂首不语。   “因为秦霄把你卖给我了!”傅承焰勾起他的一把,强迫他抬头,“30亿!买你一夜!”   江一眠看着傅承焰,浅棕的眼眸流转着万千情绪。   “你不是喜欢算账吗?”傅承焰松开他的下巴,“来,还我?”   江一眠不可置信地看着眉宇含怒的傅承焰,看了很久很久。   眼中逐渐失望。   他开始解衬衫扣子,一颗一颗,直到完全解开。   然后双手攀上傅承焰的脖颈,取悦一般地开始吻他,吻他的嘴唇,喉结。   然后替他解了扣子。   接着是胸膛,腰腹,……   “够了!”傅承焰一把将人拉起来,“今天没心情!”   说完他就开始扣衬衣扣子,却被江一眠一把攥住松松围在胯骨的腰带。   “你不是买了我一夜吗?”江一眠开始解他的腰带,“我给你。” 第56章 我睡了   傅承焰抓住江一眠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再次攥住腰带,瞬间抽出来随手一扔,然后接着去解傅承焰西裤的扣子。   “江一眠你疯了?!”傅承焰双手扣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压在门上。   江一眠仰着脖子冷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做?怎么给你你还不要了?”   他嘴唇殷红,面色也泛起绯色,冷笑起来有种冷艳的美,诱人陷入。   傅承焰喉结频频滚动,一双黑眸里怒意和爱。欲交缠燃烧。   “江一眠,是不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以为我不会动你?”他面色冷厉,哑声警告。   却怕捏疼江一眠的手腕,暗自收了些力道。   江一眠勾着笑,双手猛地一震,瞬间从傅承焰的手中挣脱钳制。   然后推着人快速后退,傅承焰震惊之下,来不及思考他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就被他一把推倒在床上。   江一眠骑了上去,扯开他西裤扣子就往下扒,“不是要做?我奉陪。”   傅承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吻自己的胸膛,腰腹,再往下,傅承焰在他嘴唇即将触碰到时起身一把掐住他的下颚,   两人目光一俯一仰无声交锋,大敞的胸膛剧烈起伏。   安静的房间内,人的感官总是会异常灵敏,两人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灼热气息,凌乱急促的呼吸声也显得清晰至极。   良久的安静之后。   “你可想好了?”傅承焰语气凛冽,不像是询问,更像是最后一道危险警告。   江一眠同样眸色冰冷与他对峙,一字一顿,字字失温,“要做就做。”   话音刚落,傅承焰扣住他单薄的双肩,天旋地转,形势对调。   强势霸道的吻落在了江一眠红艳欲滴的唇上,一改往日的温柔,极具侵略性。   衣料被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他认命般闭上双眼,失去所有反骨。   刺痛感由上而下。   粗暴,隐忍,掌控,顺从。   全无反抗之下是从未有过的委屈和失望,席卷全身。   江一眠满脑子都是傅承焰说的那句,“还我”。   侧脸贴在枕上,双手藏进枕下用力攥着,紧闭的眼眸长睫颤动,缓缓滑下一滴清泪。   越是临近,神经就越来越紧绷,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抖。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一切。   可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坚定且明确地表达着抗拒。   没有等到任何动作,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静得江一眠能听清身后傅承焰的呼吸声,由粗重变得低缓,直至无声。   完美的曲线红痕点缀,在暖色的灯光下呈现出绝美而诱人的姿态。可那克制不住的颤抖,看得傅承焰心口又闷又疼,汹涌的怒意和情。欲逐渐被压制。   终于,按在后腰的大手突然抽离。   江一眠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膝盖不再跪着,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趴在床上。湿润的眼眸缓缓睁开,氲着水雾的视线落在背身站在床边,正烦躁扣着腰带的傅承焰身上。   英挺的身躯肌肉坚实,线条优越,透着灼灼热意,强劲的腰腹被腰带松松束住,藏起了江一眠此刻不能承受的爱与欲。   两人一静一动,不发一语。   傅承焰接着套上黑衬衣,挽起袖子,随意扣了两颗扣子就将衣摆松松扎进腰带里。   然后拎起床尾的西装外套,随手一扔盖住江一眠光着的身体。   “要下床就先用这个遮一下,我去给你买贴身的衣物。”   说完他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屋内重新陷入长久的寂静。   江一眠目光涣散,在床上趴了很久。   直到手机响起秦汐的来电,他才回了神。   但他没有要接的意思,甚至并未看向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只是慢慢撑起身子,然后下床,赤脚站在地板上。   站了一会儿,铃声结束,他抬脚踩过破碎的衬衣,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裤,一旁的内裤已经被撕得没法穿了,他直接套上西裤。   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捡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看了看,还好,只是肩膀位置被扯开了线,能穿。   江一眠套上,再回到床边坐下,穿鞋袜。拿起手机,出门。   走廊无人,西装是一粒扣的款式,扣子虽然是扣着的,但胸膛和腰腹根本遮不住。江一眠用力裹了裹,因为太合身,余出来的衣料不多,只能说比不裹好一点。   他走在静谧幽长的走廊,走得很慢,沉缓的脚步声回响,身形单薄异常,显得孤独又可怜。   *   江一眠出酒店时,新闻发布会早已结束。   酒店大堂空无一人,他裹着外套穿过旋转门,夜风凉,全身的毛孔瞬间收缩,他把自己裹得更紧。   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秦家。   傅承焰回到1208的时候,房内早已没了江一眠的身影,只有他的西装外套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他攥着手中的手提袋,沉沉的目光落在江一眠之前趴过的位置。   站了一会儿。   然后摸出手机给江一眠打电话。   回铃音响了很久,久到傅承焰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暴躁。   最后回铃音不出意料地戛然而止。   傅承焰一边重复拨着号,一边大步朝电梯走去。   直到进入地下车库上了车,电话始终没有被接起。   傅承焰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启动车子,疾驰而去。   而另一边,江一眠到达秦家别墅,一下车就看见等在外面的秦汐。   “江管家,你这是怎么了?”秦汐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关切询问。   江一眠本能地躲避她的目光,头垂得很低,双手攥着衣服紧紧裹住自己,后退几步。   “小姐,我没事。”他嗓音哑极了。   即使是在门柱灯昏黄的灯光下,秦汐都能清楚地看见,他颈间淡退的痕迹上又添了新的红痕,不止脖颈,胸膛,腰腹,都有。   且很密集。   “江管家……”秦汐朝他走了两步,双眼瞬间红了,“你,你怎么了?”哭腔一下就出来了。   江一眠无异惹小姑娘哭,意识到自己似乎显得太过狼狈可怜,于是便收了脆弱,挺直脊背温声说,“小姐别哭,我真的没事。先进去吧。”   见她不走,江一眠率先进入别墅,秦汐跟在他后面啪嗒啪嗒掉眼泪。   夜深了,秦家不论主子还是仆从都睡了,江一眠脚步刻意放得很轻,以至于走到房间门口时秦霄都没发现任何动静。   江一眠打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按开照明,一眼看见秦霄坐在自己床上。   秦汐见他不动,吸了吸鼻子,歪着脑袋往里看,下意识冒出一句,“大哥?你怎么在江管家的房间?”   秦霄哪里还顾得上理秦汐,他在看到江一眠那副模样的时候就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得见那些刺目的红痕,像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江一眠转身对秦汐说,“小姐,您先回房。”   秦汐摇头,眼中泪花盈盈,“我不走。万一他又掐你怎么办?”   江一眠耐着性子劝她,“听话。您忘了我之前怎么跟您说的吗?”   怕秦汐忘了,他压低嗓音小声提醒,“别跟大少爷正面冲突。”   秦汐咬了咬唇,还是不肯走,“我就在这儿看着,不说话。”   江一眠能想象到秦霄会说出多难听的污言秽语,这些怎么能让单纯的小姑娘听?   “小姐,这样,您先回房。如果真有什么事,我给您打电话,好吗?”   看着江一眠诚恳的目光,不像在说假话,秦汐又往里瞅了瞅,才小声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这是秦家,有爸爸在,你不用怕他。我也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   江一眠勉强扯出个浅笑,“知道的,谢谢小姐。快回屋吧。”   秦汐看了看江一眠,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江一眠才转过身,关上门。   夜深了,没必要吵着其他人睡觉。   秦霄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塑。   江一眠抱臂靠在门上,尽量遮住一些痕迹,没有朝他走近一步。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着。   说是对峙,其实也不是,起码对秦霄来说不是。   他的心,疼极了。   明明很想知道江一眠怎么样,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不过从他身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应该是受了罪了。   傅承焰玩过那么多男人,又怎么可能怜惜江一眠呢?还不是怎么爽怎么玩?   意识到这一点,秦霄更难受了,他一拳重重砸在床上。   但不软不硬的床砸不疼手,反而让他无处发泄,憋闷得慌。   他站起来,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目光频频看向江一眠满腹的红痕。   江一眠静静看着他,略微愉悦地欣赏着他逐渐暴躁的模样,也时刻准备着与他正面交锋。   尽管这很难,但他已经有了些进步。   如果秦霄要对自己动手,他应该能保证在应激反应让自己身体失控之前,把人扔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秦霄始终没有朝他发疯。   在屋里转了半晌,最终似乎控制了情绪,走向江一眠。   他在距离一米的位置停住,然后终于开了口,“江管家,你……”   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江一眠静静审视着他的脸,有明显的愧疚和自责,还有后悔。   秦霄是长出人心了吗?   前世他也这样把自己送给傅承焰,却是另一副让人作呕的样子。   鱼鵗湍堆   江一眠嗤笑出声,“大少爷怎么不说话了?”   “又要问我是不是被傅先生睡了?”   “还是要问我怎么被他睡的?睡了几次?”   “别说了。”秦霄垂下头,喉咙发紧。   江一眠冷冷瞥着他,开始一字一句地刺激他,“我们确实做了。您亲手设的局,我怎能不领情呢?”   “别说了……”   “一墙之隔,动静那么大,您应该听见了吧?”   “别说了!”秦霄攥着拳。   “我这么晚才回来,您不用想也知道我们做了不止一次吧?至于姿势……”   “住口!我他妈让你别说了!”秦霄暴躁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双眼红得厉害。   “怎么?”江一眠笑,继续刺激他,“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些吗?我还可以说得再具体些。”   秦霄看着江一眠这副明明喜欢自己,却非要说这些话气他的嘴硬模样,硬生生压下了浑身的戾气。   脸上神色快速变幻,显得扭曲至极。   看着他扭曲的脸,江一眠依旧保持着抱臂的姿势,但双手已经暗暗收拢成拳。只要秦霄有发疯的迹象,他就第一时间出手,先发制人。   空气逐渐凝滞。   几分钟后。   “对不起……”秦霄再次垂下头,“早点休息,这几天不用侍餐。”   然后绕过江一眠,压下把手。   江一眠侧身一让,秦霄出去了。   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江一眠盯着门怔了几秒,然后笑出了声。   有心了?   那就更好办了。   自重生以来,江一眠受制于应激反应,只要秦霄一碰他,身体就失控。所以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循规蹈矩地和秦霄生活在一起。   而秦霄对自己一向没有真心,发了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等克服应激反应后,再对付秦霄,起码在秦霄反击的时候自己不至于无法动弹,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今天秦霄的所有反应都出乎江一眠的意料,特别是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刺激他以后,他竟能控制即将爆发的情绪,这是头一次。   如此看来,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江一眠摸出静了音的手机,打算给秦汐发一条微信,结果屏幕一解锁就是看到28条未接来电。   都是傅承焰打的。   他点开傅承焰的名字,滑了一下通话记录,可以看出傅承焰是每隔两三分钟就拨了一次电话。   他不想理人。   返回主屏幕,点开微信,置顶联系人有三条未读信息。   最后一条可以看见是:“我在秦家门口。”   江一眠没点进去看其他两条。   给秦汐发了一条微信:   【小姐,没事了,大少爷走了。】   秦汐秒回: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早些休息。】   江一眠回:   【嗯,您也是。】   他知道秦汐肯定担心自己,一直没睡,守着手机等自己联系她,所以想着先让她安心。   然后放下手机,进入浴室。   脱下外套后,满身红痕的身体出现在镜子里。   江一眠抬手抚上胸膛,两边都无一幸免。最敏感的两处位置一路上都因为衣料的摩擦而有些轻微的疼。如今仔细一看,应是被傅承焰咬伤了。   可没有血迹,也摸不到任何伤口,应该是很小的伤口,摸不出,看不见,但能明显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往下看去,腰腹上更是重灾区。   难怪秦汐只看到一部分露出的皮肤就哭了,他这副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被人欺负惨了。   可能小姑娘不懂,说不定还以为他又被掐了。   花洒打开,江一眠站过去,冰凉的水兜头浇下。   身子被冷水一激,他不禁颤抖起来。   但寒冷使人清醒。   他知道自己今晚不仅任性,还有些不识好歹了。   傅承焰想帮他,想照顾他,想替他解决一切,就像前世那样。   可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只能依附傅承焰生存的菟丝花了,他有了双腿,有了对抗秦霄的能力,也有了尊严。他可以靠自己。   无可厚非,傅承焰确实对他很好,尽管目前还没确定关系。可是越对他好,他就越不能让傅承焰陷入任何麻烦,哪怕这个麻烦对傅承焰来说危险系数很低。   前世,江一眠出国去救林荞前,意外在秦霄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份很旧的名单。   纸质有些泛黄,名单上没有姓名,只有代号,一共二十人。   而江一眠跟了秦霄十八年,那份名单里的人他从头至尾都没见过一个。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被赶出私人别墅后,秦霄如愿与林荞结婚,迅速收拾了秦卫国和秦非,排除集团异己,在商场一路畅通无阻,名单上那些人的用途绝不简单。   江一眠甚至觉得自己与那些代号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自己有个名字而已。   按照名单上显示的日期,这些人是在江一眠参加特训两个月后做的登记。   而算算时间,正是开学的日子。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人一直都存在,只是在那个时间才统一做了登记而已。   这就是江一眠最担心的情况。   虽然傅承焰有顶级的安保团队负责他的安全,但他向来随性,高兴了就用用,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出行。   江一眠回想了重生后的这段时间,特别是最近和自己在一起时,傅承焰照顾他的感受,出入都是一个人,连司机都不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淋了这么久的冷水,身体早已麻木,反而不那么抖了。   江一眠快速洗完澡出来,然后拿起手机。   果然,傅承焰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通话记录也多了几条。   “眠眠,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翻墙了。”   电话又打了进来。   江一眠盯着屏幕看了会儿,然后点进了他的微信。发了句:“我睡了。”   关机。   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上四件套,换好后,他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入睡,江一眠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傅承焰粗暴地亲吻他身体的画面。   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江一眠掀开被子下床。   从窗台往下看去,这个角度是能看到别墅门口的位置的,只是夜里别墅内外的灯光都比较昏暗,他看不太清。   似乎停了有一辆车,又似乎没有。   心里有些乱。   江一眠顾不上换掉睡袍,就直接出门下楼。   走到别墅门口时,他看见了路灯灯光之外的朦胧黑夜里,傅承焰屈起一条腿倚在车子引擎盖上,捂着打火机点烟。   夜风微凉,他的黑衬衣依然只随意扣了两颗。   脚下是一地的烟蒂。   香烟点燃,傅承焰收了打火机,闭着眼仰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江一眠走过去,拿掉他手里的烟。   扔了。   傅承焰勾了个笑,没有睁眼,凭着感觉一把将人拥进怀里。   “眠眠,你总算肯理我了。”他下巴搁在江一眠的肩窝,嗓音又沉又哑。   明明在笑着,语气听起来却显得异常哀伤。   江一眠知道,傅承焰应该也不比自己好受。   “别抽这么多烟,”江一眠双手环上他的腰,“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是前世傅承焰劝江一眠戒烟时说的。   此刻说来,前世的种种场景在江一眠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傅承焰对他的疼惜,从前世到今生,似乎始终如一。 第57章 命令我   “对不起,眠眠。”傅承焰把头埋在江一眠颈侧,疼惜地亲他雪白肌肤上烙下的新鲜红痕,一下又一下,“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   江一眠放松身体,仰着脖子任由他亲着。   “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见江一眠的反应不抗拒,他继续低声哄着,隐隐听出不着调的意味,“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绝对服从指挥。”   江一眠被他哄得扬起唇角,“什么指挥不指挥,我可没想过使唤你做什么。”   “你可以使唤我。”傅承焰停止亲吻,扶着他的双肩,与他深情对视,“怎么使唤都行,我随时待命。”   江一眠终于笑出了声,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嘬了下,“那我可行使我的权利了?”   傅承焰低头回吻他,柔柔地含着他的唇坏笑说,“好,快命令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眠眠服务了。”   江一眠轻轻推开他,说,“上车。”   傅承焰眼眸微眯,意犹未尽地看着人,“也好,车上更私密。”   江一眠看着他想入非非的模样,忍不住笑,“回去睡觉。”   “?不是吧……”   “就现在。”   “……行。”   自己刚说出口的话,得认。   傅承焰拉开车门,将搁在副驾的手提袋递给江一眠,“都是按照你的尺寸买的,应该很合身。”   江一眠接过,脸上飞了一抹微红,轻轻“嗯”了声。   “你先进去。”傅承焰靠在副驾车门,“我看着你。”   江一眠知道这个拗不过傅承焰,便乖顺点头,说了声“好”,然后提着手提袋转身进入别墅大门。   看着大门后江一眠的身影逐渐走远,直至完全看不见,傅承焰才坐进驾驶位,启动车子,看了一眼三楼最右侧亮着灯的房间,然后疾驰而去。   *   凌晨四点半,江一眠窝在被子里盯着手机。   叮——   微信提示音。   江一眠迅速点开——   【傅承焰:我到了,晚安眠眠。】   江一眠抿唇笑着,快速敲击屏幕。   却在点击发送时手指僵住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对话框里的内容,怕傅承焰操心他这时候还没睡,那句承载着万分情意的“晚安”最终没有发送出去。   江一眠锁了屏,掀开被子下床。   进入浴室洗漱时,闹钟准时响起。   江一眠一边听着空灵的《寂静之音》,一边心情愉悦地刷着牙。   洗漱完毕,曲子刚好放完一遍,江一眠滑掉闹钟,从衣柜里挑了套黑色运动装,将领子立起来,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脖颈的道道红痕。   发带依然选了黑色,腕带和护膝选了白色,戴上运动手表。往装了琴谱的工装包里搁了一套日常衣服,然后出门。   凌晨五点的城市,有种万物复苏的感觉。   渐明的天色,路灯未熄,街道静谧,出门早的行人反而没那么行色匆匆,颇有一种慢生活的节奏。   江一眠心情愉悦,挎着工装包不紧不慢地走在绿荫遮顶的人行道上。   沿着枫桥路往外走到头,再右转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不用过马路,右手边全玻璃幕墙的菱形建筑上,中英文“威尚”银黑渐变的特殊字体亮着冷冽的光,很是吸人眼球。   江一眠握着挎包带子,踏着一层层宽阔阶梯往上走。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私人高奢健身会所,二楼是正门。   这个点,健身的人少,江一眠推开玻璃门进去,里面很安静。   前台是一位漂亮姐姐,听到动静起身职业行礼,在看清江一眠的脸时,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挂在脸上的职业笑容逐渐有了浓烈的感情色彩。   “先生您好,请问有会员卡吗?”她嗓音亲和有礼,温柔至极。   江一眠礼貌说了声“稍等”,然后摸出钱夹,从里面拿出银色卡片,递给她。   刷卡后,前台姐姐一愣,系统里只显示了姓名栏里的“江先生”,其他资料需要高级权限才能查看。一开始没注意,她这才急于确认般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卡号——   没有普通会员卡那一长串的前缀数字,只有一个数字“3”。   1-20的卡号是“威尚”成立之初为燕城名流富商办理的终身贵宾卡,但她上班几年只见过数字十几的卡号,前十的偶尔见过几次,但前五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位江先生,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她忍不住打量江一眠身上的衣着,从头到脚全是高奢,特别是左腕上戴的那只运动手表,好几十万。   视线落到江一眠的包上。   ……大概有钱人还是低调的。   这包虽然很有时尚感,但不是什么大牌,价格也就两三百。   江一眠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眼中神色不断变幻,便礼貌询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前台立马收了目光回神。   卡片被双手恭敬递回来,温和的嗓音柔声提醒,“贵宾区请往里直走到底,然后左转。”   江一眠说了声“谢谢”,就收起卡片往里走。   公共健身区此刻空无一人,江一眠没有去贵宾区,只是刷卡将包放进储物柜里,然后站在全玻璃的窗边开始做拉伸。   此时走过来一名身形壮硕的健身教练,长相还不错,但魁梧的肌肉让他看起来仿佛有三个江一眠那么大。   应是得知来了位卡号前五的贵宾,所以出来询问他需不需要专业指导,江一眠婉拒后,对方又开始跟他闲聊起来。   “江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爱好。”江一眠不想聊。   对方被噎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不悦,继续笑着说,“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了,您可以叫我Jason。”   江一眠一向对过分热情的人保持刻意的疏离,所以只随意“嗯”了一声,做完拉伸又自顾自做着热身运动。   Jason近乎执着的热情,碰了壁也并未让他退却,反而越挫越勇继续跟在江一眠的身侧,贴心询问,“江先生在健身方面有没有什么规划呢?比如说,期望达到一个什么样的身材?”   “随便练练。”   江一眠很清楚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自己聘请他作为自己的私人教练。为了工作,可以理解,所以江一眠虽然没兴趣,脸上却也没露出过于不悦的神色,只是维持一贯的淡漠,让人看不出情绪和喜恶。   热身运动做完,江一眠又自顾自走向左侧无氧区。   Jason快步跟上。   按照先练上身胸背优先的训练原则,江一眠从一排固定器械里选择了蝴蝶机。   “那江先生,您在饮食方面有什么计划吗?”Jason颇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念。   此时微信有视频电话打进来。   江一眠摸出手机,看着屏幕勾唇笑了下,随口说着,“抱歉,我接个视频。”   Jason终于不再打扰,贴心地根据江一眠的身高和身材调整蝴蝶机的座椅、把手和配重片。   视频接起,傅承焰还在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眯了只眼看江一眠,明显没睡醒,眼睛涩得都睁不开。   “眠眠,在哪儿?”他嗓音慵懒地问。   江一眠唇角带笑,“健身房。”   然后举着手机慢慢转了一圈,让傅承焰看清楚。   这一转,江一眠左后侧的Jason入镜了,傅承焰两眼睁开,瞬间就不困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甩了句“等我”,然后手机镜头里照着天花板,人没影了。   江一眠盯着屏幕看了会儿,然后笑着挂了视频。   不出意外,傅承焰很快就会来找他了。   江一眠收起手机,坐上蝴蝶机。   Jason适时上前,热情道,“江先生,需要我教您使用器械吗?”   “不用,我会。”江一眠握住把手,开始训练。   看着他标准的坐姿,拉动把手时腋下和肘关节始终同时保持在30度,还原把手时身体和肘尖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夹胸时肩胛骨始终贴着座椅靠背,不让受力点转移到肩膀上,吸气吐气也跟随把手拉动和还原的节奏。   这一组动作下来,一般人容易犯的错误,他是一个没犯,Jason感觉他使用器械的规范程度,比自己还专业。   但他毕竟是教练,不能露怯。   继续躬身在他旁边贴心问,“江先生,这个重量能承受吗?”   “不太行。”江一眠说。   “您刚来健身房锻炼,力量不够很正常,我为您减掉一片。一般新手我们也都是建议用一片就够了。”Jason见他停下动作,连忙去替他调整配重片。   他明显会错了意。   江一眠眉心微蹙,自己上手加了满重量。   “江先生,您……”Jason惊得目瞪口呆。   话还没说出完,江一眠已经坐到座椅上拉动把手了。   一下,两下,三下,……   Jason在心里默数着。   一共二十下,这……   他练了五年,也才做到满重量二十下。   震惊过后,他开始打量已经起身去练其他器械的江一眠。   突然好奇这副被宽松运动装藏起来的单薄身体,内里是怎样紧致的肌肉线条。   Jason叹了口气,也只能是想想,这种老板来了都要捧着的贵宾他怎么能觊觎?   混不到私教,混个眼熟也成啊。   他又跟了过去。   以至于傅承焰来的时候,Jason还在江一眠面前努力刷着存在感。   江一眠在哈克深蹲机上,握住把手,脚分开略比肩宽,瞬间推起器械,然后慢慢往下坐,即使是宽松的运动裤,在这样的动作下,臀部曲线也展露无遗,且显得越发挺翘。   傅承焰看到的一瞬间,脑子里全是昨晚江一眠趴在酒店大床上的模样。   而他身后,站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大块头。 第58章 跟我走   傅承焰摸出会员卡,猛地拍在前台,然后大步朝江一眠走去。   前台姐姐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叫了一声“哎、先生”,然后见人已经走远,连忙刷卡。   这一刷,系统内依然只有姓名栏公开显示着“傅先生”。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一连来了两位贵宾!   她连忙拿起卡片确认卡号——   数字“1”。   姓傅。   这位贵宾难道是燕城傅家的?   她连忙摸出手机在浏览器搜了一下“傅氏掌权人”,弹出的页面全是跟傅承焰感情相关的极其博眼球的新闻,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   最近的一条还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一条视频,她就记得自己对这个视频是有印象的,点进去看,果然,自己之前看过。   也确定了刚才这位贵宾就是傅氏掌权人傅承焰。   不过可能是镜头的原因,视频里的傅承焰跟现在出现在健身会所里的本人还是有区别的,只有八分像,本人要帅得多,且没了视频里吊儿郎当的笑,显得气场异常强大。   想想当初自己还和同事们聊起这位傅家掌权人呢,那段时间关于他的新闻铺天盖地,推送了好些天,整个会所里无论男女都在讨论他。   她赶紧拿起卡片,朝无氧区的三人快步走去。   离得远看不出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三人之间气氛紧张而微妙。   特别是傅先生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虽在笑着,眸色却看起来异常沉厉。   她被无形的低气压震慑,立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打扰。   “眠眠,这谁?”傅承焰问。   见他西装革履,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得值几套市中心的大房子,Jason连忙喜笑颜开地自报家门。   但傅承焰压根没看他,只盯着江一眠起伏的曲线。   要想达到锻炼的目的,无氧运动须得一组一组做完才能停下,特别是做到后面,体力消耗巨大,呼吸更要保持全程一致的规律,否则呼吸一乱全都乱了。   江一眠看不见傅承焰,听声音是站在自己正后方很近的距离。不过听到Jason在回答傅承焰,江一眠就没管,打算专心做完这一组,组间休息时再跟他说话。   傅承焰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便耐心等着,同时收了笑意的视线终于转向了一旁仍旧堆着笑的Jason。   Jason被他凛冽又危险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脸上的笑都不自觉僵住了。   被盯得时间久了,因为自己的身材和外型一向自信满满的Jason,竟头一回在客人面前生出莫名的自卑和心虚。   在傅承焰强烈的低气压下,最终他脸上的笑彻底垮下来,像个鹌鹑一样立在原地。   此时江一眠练完一组,停了下来。   他起身回头,见着傅承焰这副模样,便拉住傅承焰的手,忍不住笑着说,“这么凶干什么?别吓着人。”   感受着掌心的热意,傅承焰低沉的嗓音淬了冰,大发慈悲般开口,“还不滚?”   Jason行了个礼连忙走开,不远处的前台姐姐也顾不上送卡片了,跟着一道快步走了。   Jason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这是哪位杀神啊?那眼神能刀死我!”   前台姐姐立马“嘘”了一声,一副嫌他作死的样子,“那是傅氏企业的掌权人,傅承焰。你没事招惹他干嘛呀?”   Jason憋屈叫冤,“我看他那一身行头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哪儿敢招惹啊?只是例行职业热情。我甚至都没说上两句话,就……嗐!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怦怦跳,太吓人了!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位傅先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从没见过谁的眼神能把人看得头皮发麻腿软冒汗的。”   前台姐姐瞪了他一眼,“快别说了吧你,下去休息会儿,再过两个多小时就换班了。”   Jason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进了员工休息室,心道,这一大早上的,真是白忙活,啥好处也没捞着。   不过,那位江先生还是蛮不错的。   不仅人不错,说话温柔有礼的,身材也……   虽然只能透过宽松的运动装估摸个七八分,但是根据他多年的从业经验,可以大致推断出那衣料之下的躯体一定很棒,绝非俗物。   他头枕双手躺进沙发里,不由得舔舔嘴巴,脑子里全都是江一眠的漂亮脸蛋和诱人的屁股。   而另一边,傅承焰开始“兴师问罪”。   “来健身怎么不叫我?我好陪你。”傅承焰去搂他空荡的腰,然后摸出胸前的方巾替他擦着鬓边和下颚的汗珠。   江一眠打趣他,“你昨晚那么晚才睡,叫你来确定不会打瞌睡吗?”   “怎么会?有你在,我必定精神百倍。”傅承焰笑,将方巾收进口袋,搂着人打算往贵宾区走。   江一眠掰开他的手,“我还得做肌肉拉伸和放松。”   傅承焰只好站在他旁边等着。   江一眠压着腿,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对傅承焰说,“你别欺负Jason,为了工作,都不容易。”   傅承焰被气笑了,“我惦记你想你,醒来跟你开个视频,一大早就看见个晦气玩意儿,你倒是会体谅人,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   江一眠收了动作,走到傅承焰面前拉了拉他的手,温声解释,“好了。他也没把我怎样,就是啰嗦了点,想做我的私教。没什么过分的行为,别生气了。”   傅承焰趁机得寸进尺,挑着眉故作冷漠,“想让我不生气?可以。让我亲亲。”   江一眠脸颊瞬间飞了一抹微红,看了看前台,又看了看四周的摄像头,“……在这儿吗?不太好吧。”   傅承焰勾唇,在他耳边低语,“知道你怕羞,跟我走。”   说完就搂着人往贵宾区走去。   贵宾区是分了三层的,径直穿过走廊左转走过去是普通贵宾区,往上一层是卡号前20位的客人在使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区域,因为2、4、7、11、12、14、17这几位数字是没有的,怕犯人忌讳,图个吉利。再往上,就是只服务顶级贵宾的整层贵宾区。   江一眠被傅承焰带到专属他的整层贵宾区。   这里比二楼的公共健身区大了一倍,而且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没有摄像头,绝对私密。   一想到傅承焰要在这里亲自己,江一眠心跳不自觉加速,但心下还是做好了准备。   傅承焰却说,“我等你做完拉伸和放松,如果你还要做有氧,我也可以等你做完。”   他捧住江一眠的脸,在他眉心印上一吻,沉着嗓音霸道又温柔地说,“以后别给人看了,好吗?”   江一眠知他吃醋得厉害,也不想惹他生气,更不想伤及无辜,轻“嗯”一声,在他掌中乖顺地点头。   傅承焰放开人,江一眠惯例走到窗边,一边看着玻璃幕墙外的街景,一边做着拉伸和放松。   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开始做有氧运动。   而傅承焰就坐在开放式休息区的沙发里,长腿随意岔开,胳膊支着脑袋看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藏多年的漂亮画作。   这种对江一眠的占有欲,仿若珍藏名贵艺术品的感觉,对傅承焰来说过于熟悉了。   好似江一眠曾被他这样悉心呵护,珍藏数年。   可他们明明才认识两个月。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傅承焰想不通。暂且归结于,对喜欢的人会有似曾相识和相见恨晚的感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能愈发说明,他喜欢江一眠喜欢得要死。   时间缓缓流逝,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柔柔地洒在江一眠身上。   正在窗边骑动感单车的小美人,双手握住把手,挺胸收腹,脊背前倾,即使是在宽松的运动装下,也能看出腰间凹陷下去的柔美弧度。在这样的坐姿下,屁股就显得格外挺翘诱人。   傅承焰看得燥火燎原,抬手扯松了领带。   岂料江一眠突然握住前端的把手,抬起屁股,踩着踏板跑起来了。   之前屁股没动还好,这一动……   傅承焰看着他晃来晃去的屁股,燥火难耐,实在是忍无可忍,开始四下摸身上的烟盒。   摸了好一会儿才从西服里边的口袋摸了出来,倒一支咬进嘴里。   点火。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晚江一眠环住他的腰,温柔地说,“别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啪”一声盖上打火机盖子,傅承焰将未点燃的香烟扔进垃圾桶。   然后起身大步走向洗手间。   待江一眠运动结束,一回头却不见傅承焰的身影。   于是抬手看了下腕表,七点半。猜想他大概是走了。毕竟两人在莫丽斯顶层住的那几天,傅承焰都是七点起床,用完早餐就出门,莫丽斯离傅氏大厦只有一公里,而威尚离傅氏大厦需要穿半个城。   这样一想,江一眠更加确定傅承焰走了。便自顾自做着拉伸和放松,毕竟去琴行还早,可以做完拉伸再舒舒服服地冲个热水澡。   江一眠很快做完,下楼取了自己的包,然后拿出包里的衣物走向洗手间旁边的淋浴间。   这里面的玻璃门一层又一层,走进去发现淋浴间里也做了个干湿分区,江一眠把衣物搁进浴室柜里,然后开始脱衣服。   看了会儿镜子里自己的身体,满身的红痕依旧很新鲜,但皮肤已经没有刺痛感了。   指尖抚上自己的腰腹,傅承焰将他狠狠按在床上粗暴亲吻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江一眠心脏怦然坠落了一瞬,然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开始想,如果昨晚傅承焰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和情。欲粗暴地要了他,他会不会恨傅承焰。   答案是不会。   对江一眠来说,那不是强。奸。   对傅承焰来说,更不是。   只是互相赌气的两人,冲动之下的爱。欲失控。   他们是自愿的,更是相爱的。   江一眠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傅承焰是爱他的。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自己只是傅承焰的猎艳对象。   毕竟猎艳对象不需要如此疼惜,在盛怒和同意做。爱的情况下,傅承焰选择克制和尊重,硬生生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江一眠深呼一口气,挥去脑海里纷乱的杂念,走了进去。   想着反正没人,他就没有拉上玻璃隔断,何况外面的玻璃门好几层,安全感足够了。   花洒打开,傅承焰却猝不及防地突然冲进来,一把将光着身子的江一眠按在磨砂玻璃墙壁上,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像昨晚在酒店的床上那样粗暴,江一眠能从他勾缠的唇舌间尝出霸道的克制,和无尽的情。欲。   “眠眠……”他低沉的嗓音急而粗重。   “给我,好不好?”   江一眠虽然没有抗拒,但听到他近乎失去理智的请求,还是怔了一下。   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仰头看着傅承焰眼底汹涌的爱与欲,嘴巴微微张着,喘息着呼出热气。 第59章 一年   江一眠和傅承焰就这样对望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伴随着两人紊乱的呼吸声,在耳边萦绕交缠。   傅承焰后背被浇了个透,有几缕水流从他颈侧淌下,洇湿胸膛。扣子开到腰间的黑衬衫此刻紧紧贴在他紧实的肌肉上。   江一眠的身体倒是干干爽爽,被他护了个实实在在。   温热的水一直流淌着,淋浴间里逐渐升温,江一眠有些呼吸不畅,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动情,他一时之间分不清。   嘴巴张阖得越来越快,身体由内而外也越来越炙热。   不知过了多久,傅承焰再也忍不住封住了他殷红欲滴的唇,舌尖勾缠,尝尽他的紧张和情动。   缠绵许久,江一眠后背紧贴着磨砂玻璃,身体也被傅承焰湿透的身体洇湿。   傅承焰从他胸膛抬起头,又迅速吻上了他的脖颈,“眠眠……”   他一边吻,一边蛊惑般沉声唤着人。   “给我。”   江一眠意乱情迷,感觉自己变得很轻,脚尖离了地。   “给我,眠眠……”   他说不出话,只闭眼环着傅承焰湿透的脖颈,身子软软地贴着人。   傅承焰还在逐寸逐寸地亲吻着他,从喉结到锁骨,“给我好不好?”   很想做。   氛围极好,感情也很到位,可这个决定就是很难下。   关于自己和傅承焰如今的感情,江一眠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没安全感的。   傅承焰爱他,对他好,无时无刻都想要他,江一眠心里都一清二楚。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傅承焰都没给他一个承诺,这就是他缺乏安全感的根源。   江一眠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俗的人,一点也不洒脱。敢爱敢恨,聚散随缘,他做不到。   再三的请求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傅承焰虽燥火焚身,难耐至极,却仍是克制着没烧尽最后一丝理智。   他将人从腰上放下来,扣住江一眠的双肩,下身紧紧相贴,“一年。”他一手大拇指摩挲着江一眠印着红痕的漂亮锁骨,一手抚上他满面潮红的脸颊。   闻言,江一眠迷离的眼眸逐渐聚焦,最终与傅承焰四目相对。   “我们先交往一年,”傅承焰吻了下他的唇,又分开,“可以吗?”   一年。   对新鲜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傅承焰来说,算是很长情了。   可对江一眠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一年不过弹指之间。   “眠眠,给我个机会,好吗?”傅承焰又含住他耳垂吻了吻。   “也或许会比一年更久,我不确定。”又开始吻他颈侧,“但我确定我想和你试试,努力试着比一年更久。”   傅承焰一碰他敏感的身体,身体对傅承焰的记忆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所以此刻江一眠好不容易平复下去,气息又乱了。   “眠眠,是不是又紧张了?”傅承焰一边吻他的喉结,一边温柔引导,“别紧张,放松些。我们是最亲密的人,可以做这些的。”   “我会轻轻的,你疼我们就停,好不好?”密集又轻柔的吻开始下移至心口。   “傅,承焰……”因为被刺激,江一眠嗓音有些颤。   终于等到他开口。   傅承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啄吻着,“眠眠,和我交往好不好?”   江一眠闭眼咬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会好好疼你。”吻继续下移。   “宠你。”   “爱你。”   江一眠腿颤了颤,松开咬得红艳欲滴的唇,“好……”   傅承焰单膝蹲着,从他腰腹仰起头,满目情。欲的黑眸瞬间盛满欢喜之色。   “好什么?”他兴奋又不确定地问,“交往还是做。爱?”   江一眠抿了抿唇,小声说,“交往。”   闻言,傅承焰高兴极了,一把搂住他的屁股,猛地将人抱起来一连转了好多圈。   直到江一眠喊头晕他才停下,将人抵在磨砂玻璃上索吻。   花洒的水还在淅淅沥沥地流淌着,此刻两人的身体早已湿了个透。   氛围暧昧到极致,爱。火一点就燃。   禁地被触碰,江一眠却突然转过身,避开傅承焰的探索,环住他的腰,“改天好不好?”   突然刹车很扫兴,但傅承焰还是憋着难受温声问,“怎么了?”   “我们选个地方好好约会,然后……我再给你。”江一眠红着脸吻他的胸膛,“我不想这样随便就做了。”   傅承焰笑,“那你还亲我?”   他两指并拢挑起江一眠的下巴,一副痞坏痞坏的模样,“宝贝儿,不带你这样玩儿的。不能立马给我还勾我火,可不太道德。”   江一眠本来是怕他临阵缴。枪不高兴,才撒娇似的亲了亲他,根本没有勾他的意思。   他眨了眨被热气蒸得有些泛红的眼睛,岔开话题,“你平时上班,我周六有课,就定在周末吧,怎么样?”   傅承焰把人搂过来站在花洒下。   “好。”他尾音上扬,宠溺一笑,开始给江一眠洗澡,“我家宝贝说怎样,就怎样。”   江一眠乖顺站着,任由他替自己抹洗发水,抹沐浴露,冲洗身子,擦干水,穿上衬衫西裤黑风衣出了淋浴间。他才开始脱下湿透的衬衫和西裤,匆匆洗头洗澡。   等傅承焰裹着浴巾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江一眠递给他一套衣服,是一套深灰色的运动装。   健身会所附近都是卖运动装的,江一眠挑了家品牌店买的,虽然不是奢侈品,但是性价比很好的一款,无论是内搭的T恤还是外套,面料都很亲肤,价格又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傅承焰接过,当着他的面扯掉浴巾,开始换衣服。   在看到傅承焰下身时,江一眠连忙背过身,面色绯红安静等着。   “又害羞了?”傅承焰笑,一边穿一边逗他,“这么怕羞,过两天你怎么办?”   江一眠红着脸答,“……关灯做。”   “可你怕黑,不准。”   “……那你闭眼。”   “那怎么行?闭上眼还怎么看你迷人的样子?我可舍不得错过你一分一秒的反应。”   “……”   傅承焰穿好衣服,上前搂住他的腰,“好了,不逗你了。吃早餐去。”   江一眠如获大赦,轻轻呼了口气,路过休息区时,正要伸手去拿搁在沙发里的工装包,却被傅承焰抢先一步挂到自己肩上。   “想吃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江一眠。   江一眠想都没想,直接答,“还是吃馄饨吧。”   傅承焰笑,“好。马路对面正好有一家,味道很不错。”   燕城有哪些馄饨店,傅承焰最是清楚,哪怕是老城区的破旧小巷子,他都去吃过。可惜执念多年,始终没有找到和母亲做的味道一致的店铺。   连相似都做不到,更别说一样的。   但这不妨碍那些店铺确实各有各的风味。   吃完早餐,傅承焰送江一眠去琴行。   因为两人在淋浴间缠绵许久,坐上车时已经9点半了。今天方映蓉不来琴行,江一眠又迟到,门没打开,琴行外面早围满了学生。   江一眠早在路上就接到方映蓉的电话,他诚恳道歉,说自己有事耽搁了,现在正在赶去琴行的路上。   方映蓉也没责怪他,年轻人有时候玩太晚睡个懒觉什么的,又是第一次,可以理解。只说别着急,要注意安全,然后就挂了电话。   江一眠到达琴行时,已经十点过了。   车子一停稳,江一眠匆匆解开安全带,拿上包跟傅承焰随口说了声“再见”,就立马下车朝人头攒动的琴行门口快步走去。   学生们见着他,纷纷跟他打招呼。   然后又都开始频频张望窃窃私语,因为他们都看见江一眠从路边那辆豪车上下来,虽然没看见车内的人,但光看这劳斯莱斯幻影的车型,就知道车主肯定是个男人。还是个极其有钱的男人。   安宇也看见那辆车了,他第一时间挤到江一眠身后,本想问问是谁送他来的,可一靠近就注意到他颈侧的红痕,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想说声简单的“早上好”,都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   林澜也跟着挤了过来,见安宇目不转睛盯着人脖子看,他心中不快但并未发作,只是顺着安宇的目光看去——   有意思。   林澜打量了一下江一眠,目光最后停留在他左腕上的运动手表上。   上次是十万的雨伞,这次又是几十万的手表。   还有路边的豪车,那脖颈上密集的红痕,一看就是被金主包养了。   门锁打开,江一眠拉开玻璃门,学生们陆续进去。   林澜不屑地嗤了一声,收回目光,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仍旧站在原地的安宇,“宇哥,进去了。”   虽然安宇早在第一次看见江一眠脖子上有红痕时,就做了决定——有对象没关系,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   但再次看见比上次更密集的红痕,说明江一眠和对象做得很疯,这也代表着感情更好了。万一哪天突然就结婚了……   还有,要是那送他来琴行的人就是他的对象,自己更没法比了。   他的家庭只是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在那种能开豪车的有钱人面前,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   不过,看江一眠的样子也不像是爱钱的人。   但要真是这样,说明他和对象的感情更坚固,自己想追人,怕是更难了。   安宇想得头都大了。   唉——   他叹了口气,一脸痛苦的模样走了进去。   当他在林澜身侧回头看江一眠的时候,江一眠正好在回头看傅承焰的车。   他失望收回目光,林澜却一如既往地随意搂上他的腰。   待学生们都进去后,江一眠才转身朝仍旧停在路边的黑色幻影走去。   江一眠抬手屈指,没等他叩响车窗,车窗就降了下来。   “怎么没走?”他问傅承焰。   傅承焰胳膊支在方向盘上,对他笑,“想多看看你。”   江一眠也朝他扬起浅笑,“以后天天都能看。就算偶尔见不到,不是还能视频吗?”   傅承焰又开始不正经,“视频哪有见面好?只能看,不能摸,有什么意思?”   “好了,别贫了。你也迟到了,快去上班吧。”江一眠催他。   “我是老板,没人管得着我。”   “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这个嘛,”傅承焰摸下巴,佯装思索,“不太清楚,要不你试试?”   江一眠笑出声,“怎么试?”   傅承焰拍拍副驾的靠背,笑眼弯弯,“上来试。”   江一眠红了耳根,“别闹了,你快走吧。”   傅承焰笑得更坏了,“怎么?又不是要跟你车震,怕什么?”   江一眠不想搭理他了,“不跟你说了,我进去了。”   然后转身快步走向琴行。   傅承焰含笑看着他,见他进入琴行后,又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驱车离开。 第60章 真会选   上午经过这么一耽搁,基本上算是过去了,江一眠只在琴房练了一小时就到饭点了。   早上吃了馄饨,他还不饿,所以没打算出去吃饭。   他拿起保温杯,起身走出琴房,打算去办公室接一杯水,却在门口碰到了安宇。   “安同学。”江一眠率先打招呼,“有什么事吗?”   安宇看向他漂亮的脸,目光不小心落到他颈侧,眼神就变得躲闪起来。   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看到那些红痕,很难不让人既想入非非,又懊恼伤心。只要一想到江一眠和别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他就难受得慌。   所以此刻他耷拉着脑袋,拧着眉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我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江一眠不是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他当然能看出安宇对自己有意思。   早在上次周六的晚上,他赖着不走非要听自己的钢琴课时,他就确定了。   之后这段时间也一直没见着人。   正好,这也是一个说清楚的机会。   江一眠淡淡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带上房门。   安宇心中欢喜,觉得江一眠对他果然是不一般的。上次虽然一开始拒绝自己去听课,但后来还是同意了。这次面对自己的邀约,更是一口答应。   难道……   他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吗?   安宇一边胡思乱想地跟着江一眠往办公室走,一边笑得收不住脸上的情绪,显得像个得了颗糖的小孩儿。   江一眠在办公室接了杯温水,喝完,然后拧上杯盖,将保温杯搁在自己办公桌上。出门。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边往前走了几百米,进入一家环境不错的中餐馆,算不上高档餐厅,但消费不低。   安宇此刻整个人都仿佛泡在了蜜罐里,一路上都在幻想着以后和江一眠一起出入琴行,一起练琴吃饭送他回家,然后开学后又一起出入燕大的模样,根本忘了是他主动提起吃饭,怎么也应该拿出做东的架势来。   直到江一眠坐在他对面,把菜单推到他的面前,一副要请客的模样,温和有礼道,“点菜吧。想吃什么?随便点。”   江一眠作为豪门管家,对衣食住行相关的各大品牌的敏感度,是专业能力的体现。他知道安宇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着音乐梦想的学生,他没见过他弹吉他的模样,不好在他音乐天赋方面下定论。但从他的穿着和言行可以看出,他的家庭很普通,或许以后都不足以支撑他的音乐梦。而他的性格又是比较内敛的,既不善于社交,也不像一般搞音乐的有那么强大的控场力。   在安宇说出一起吃饭的时候,江一眠就决定这顿饭由他来请。所以一直都是他在领着人往前走,全程都是周到有礼的模样。   安宇将菜单拿到手上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递了回去,摆摆手说,“不不不,你误会了。这顿饭我请,是我想请你吃饭,不是要你做东……”   他越解释越急。   “安同学。”江一眠坐姿端正得体,双手搁在桌面,眸色平淡地看着他。   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这让安宇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逐渐稳住了心神。   “我……真的只是想请你吃个饭。”安宇说。   “我知道。”江一眠嗓音温和,“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闻言,安宇整个人都感觉飞起来了,他兴奋地望向江一眠平静无波的眼眸,激动得有些结巴,“你,我,你真的,都知道?你知道我,我,我对你……”   “宇哥。”林澜进门一个小跑就冲了过来,在安宇身侧刹住步子,朝江一眠露出个笑,“江同学也在啊?”   “嗯。”江一眠面色如常,朝他抬了下手,“坐下一起吃吧。”   林澜在安宇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安宇本来兴奋的脸上此刻变得有些难看,他明明已经把林澜支开了,怎么又找了过来?   自己这个邻家弟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里都好,可偏偏是个没有边界感的直男。还特别依赖他。   而他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与林澜拉开距离。可林澜还是一如既往地迟钝,根本不给他单独出行的机会。   以前两人再亲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从他这次消失半年,回来后就变本加厉,可以说是除了睡觉,两人连上厕所都是同进同出的。   安宇头大,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自己喜欢男人,不想跟他再这么亲密了。   而林澜对安宇此刻的神色全不在意,仿若未觉地把椅子往他身旁挪了挪,两人紧紧挨着,看上去好像坐了同一把椅子。安宇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林澜又紧跟着挪了过去。   见安宇不再动,林澜坐直身子,与江一眠对视,似乎在宣示着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   江一眠再次把菜单推过去,“林同学,正好我们还没点菜,你来点吧。”   林澜不客气地接过,按照菜单上最贵的点,点了满满一大桌。   他了解安宇,以安宇的经济状况,是绝不可能进这家餐厅的。   那必然是江一眠请客,是江一眠主动请他的宇哥吃饭,他自然不会客气。   带着敌意把菜单搁回了桌面上,服务生记录好后就拿起菜单快步离去。   这家餐厅的桌椅摆得不密集,每张桌子之间都用上半部镂空的雕花隔断隔了一下,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卡座,桌上还搁了新鲜的插花,都是应季的。   虽是饭点,但前来用餐的人都是素质比较高的人群,所以环境很安静。氛围也很好。   林澜在心里嗤了一声,还挺会选地方。   有人在场,江一眠顾及安宇面子,便没打算再说下去。   只是等菜上来后,招呼两人趁热吃饭。   安宇也是见着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时,才惊住了。   虽然江一眠一副做东的样子,但他必定不能让这顿饭真的由江一眠来请。毕竟邀约的是自己,要追人的也是自己,要是结账的不是自己,就太跌份儿了。   他此刻就是特别后悔。   后悔之前拿着菜单的时候没注意到价格,现在心里十分忐忑,总是控制不住地在心底估算这顿饭的费用。   而林澜这家伙还点了这么大一桌子,简直要被他坑死!   安宇狠狠瞪了一眼端坐在身旁若无其事给他碗里夹菜的林澜,心里又气又肉疼,还不能说什么。   本来想趁热打铁表白的,说不定机会就来了。他想着虽然这种撬墙角的事有些不道德,但好不容易遇见个很喜欢的男人,要是不搏一搏,错过了人,他必定会遗憾终身,到那时就不是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了。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己的命也是命啊,不能搞出人命。   但此刻,旁边坐着个铮亮的大灯泡,瞬间就不想说话了。自己跟江一眠的事,林澜要是横插一脚进来,总感觉有种什么奇怪的三角恋的既视感。   他又觉得林澜一个直男总这样黏着自己,迟早会出大问题。他有自己的幸福要追求,林澜要是经常这样突然出现,迟早会造成误会搅黄一切。   别说追爱了,他都能想象到以后自己悔不当初满街追着林澜揍的场景。   江一眠无视两人,安静地用着餐,仿佛他才是那个电灯泡。   看他优雅用餐的模样,林澜也承认,确实很赏心悦目,但这并不妨碍林澜觉得他装。   “看江同学的气质,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觉得这家餐厅味道怎么样?”林澜话中有话。   江一眠都没抬眼看他,只一边用白瓷羹匙喝着汤,一边淡淡说了句,“挺好。”   这全不在意又滴水不漏的回答,让林澜没挤兑到人,又不甘心地接着说,“江同学一看就是家世良好的豪门精心培养出来的贵族,不像我,市井小民一个。哎对了,早上送你来琴行的,是你的司机吗?听说开劳斯莱斯的人都不是老板而是司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说到最后他嗤笑一声,然后定定地看着江一眠,期待他的回答,更期待他脸上露出某些精彩的神色。   可惜,他又失望了。   江一眠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绅士道,“你们慢用,我去下洗手间。”   说罢就抬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一边摸出手机,一边朝洗手间走去。   大拇指轻触解了锁,点开微信,傅承焰已经发来几十条未读消息了。他点开查看,全是燕城附近游玩的地方。   傅承焰让江一眠选一处最喜欢的,还说选不出也没关系,他们可以都去。只要江一眠有时间,他都可以配合。   江一眠一张一张点开,最后选了一张温泉酒店的图。这酒店位于城外两百公里的长泽山顶,鸟语花香,环境清幽,特别适合谈恋爱。   傅承焰发过来一条语音,江一眠点开,拿到耳边。   “宝贝儿你可真会选。”   音量开得不大,但洗手间里无人,这又沉又坏的嗓音直往江一眠耳朵里钻。   他耳根“唰”地一下红了,这才反应过来傅承焰是什么意思。   连忙锁了屏收起手机,洗手。   等耳根的红褪去了些,他才往外走。   江一眠瞥了一眼自己那桌的位置,可以从上半部镂空的隔断里看见两人挤挤挨挨的脑袋,他没有走过去,而是去了收银台结账。   九千八,江一眠还能接受。   但这对安宇来说,就是天价数字。   他只是个普通学生,江一眠怎么也不可能让他请这顿饭。   刷了卡,江一眠就径直出了餐厅。   为免待会儿再被缠上,他直接去了清泉三苑。 第61章 来接我   这个点进小区,全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江一眠走到六楼时,房东老太太的门开着,似乎在炖汤,飘出来的味道很香。   或许是错觉,江一眠竟觉得这味道好似带着家的感觉。   老太太是听到有人上楼,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租客,所以出来一看,果然是。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笑开了花,“小江,吃饭了吗?进来一起吃。今天菜市上的猪大骨降价了,我买了好多呢。快进来。”说着她就出来招呼人进去。   江一眠连忙推辞,“谢谢您,我吃过了。”   老太太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江一眠的脸了,他还是笑着说,“你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就是太瘦了。我看你好像晚上不住这儿,每次来也是待一会儿就走了,好几次想叫你吃饭,发现你都不在。”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我孙儿比你小一些,也是这么瘦,每次让他吃饭跟要了他命似的。这又有段时间没来看我了,有时候啊,饭菜都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人,吃不完。又舍不得扔,只能搁冰箱里。要是遇到胃口不好的时候,得吃好几天。”   江一眠看着她无法聚焦的眼神,心中柔软之地一阵酸涩。   他挽住老太太的胳膊,扬起个笑,“陈奶奶,我原本是吃了饭来的,可您炖的肉太香了,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一顿了?”   陈老太太高兴坏了,连声说好。   江一眠没有跟这个年纪的老人相处的经验,他不知道别的老人怎么样,只是觉得陈奶奶特别孤独。   陪她吃顿饭,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但她一定会开心一下午,或许更久。   这顿饭如江一眠预料的那样,陈奶奶笑得都合不拢嘴,看上去胃口也很不错。江一眠虽然不饿,也还是把她给自己夹的满满一碗猪骨肉吃得干干净净。   味道很好。   也或许是老人做出的饭菜,总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滋味儿,让江一眠吃得心安。   其实这样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和人吃饭的日子,对江一眠来说已经很久远了。从前世父亲去世时算起,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   这种没有家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三年。   虽说前世傅承焰什么都给了他,也努力给他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可他全然不觉,现在想来也只有遗憾和心疼。   一顿饭吃完,陈奶奶已经跟江一眠约好后面一个月的饭了。   江一眠笑着答应,说他来买菜,陈奶奶强烈拒绝,说他太客气。江一眠说如果白吃白喝,他就不敢再来了。陈奶奶这才作罢,说他能来就好,其他的就任他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聊了会儿天,主要是陈奶奶在碎碎念,江一眠在耐心听着,一边听一边收拾桌子洗碗。中途陈奶奶几次想插手,都被江一眠用“不敢再来蹭饭”这句话“威胁”得作罢。   从陈奶奶家出来已经将近两点了,江一眠上楼开始做脱敏训练。   这次比上次进步许多,一开始只能抚摸秦霄的照片五秒,然后是十秒,半分钟。   一小时后,江一眠从墙上扯下一张秦霄的照片,看了会儿,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剪掉四周的边缘。   一如,一点一点剪掉秦霄的棱角。   他动作很慢,仿佛他前世在傅承焰送他的花园里修剪花枝一般,慢条斯理,却下刀精准。   良久。   江一眠举起照片,在从阳台斜斜照进客厅的阳光下,细细审视着照片边缘。   四周的棱角都被修成了圆角。   江一眠用指腹摩挲了下,圆滑不割手。   很好。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将尺寸修剪得如卡片大小的照片,放进了钱夹的透明层里。   *   从清泉三苑出来,江一眠给傅承焰发了微信,让他晚上别来接,然后回到琴行练琴。   意外之外的是,一直到晚上离开都没再见到安宇和林澜。江一眠也不在意,挎上包在琴行外拦了一辆计程车。   目的地不是秦家,而是城西一条只在夜里开放营业的风情街,那里龙蛇混杂声色犬马,是无数男人沉醉的不夜城,也是销金窟。   前世,江一眠被秦霄扔出私人别墅后,傅承焰一开始并没有隔绝有关秦霄的消息。一开始,江一眠是能从报纸和手机上看到秦霄的。他时常坐在轮椅里,早饭后吃药时,等着开水变温的过程中,会随意翻看报纸打发一下时间。   往往头版头条都是,秦家与神秘豪门林家联姻,秦氏集团如日中天,秦家掌权人美人在怀,坐拥两大豪门资产,风光无限。   秦霄的人生之所以后来能那样辉煌,林家成就了他一半。   林荞嫁给秦霄后没多久,林家费劲千辛万苦寻回的小少爷就意外身亡了,林家的资产自然就落在了秦霄手上。   那时候江一眠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没注意那位小少爷叫什么名字,但林荞的脸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而在琴行外第一次见到林澜的时候,江一眠没什么感觉,直到今天中午吃饭时。   这一次近距离地与他对视,江一眠才觉得,他的眉眼与林荞有七八分相像。   原本江一眠也打算去接触接触现在还并不认识自己的林荞,但现在要做的,是先确认林澜是不是林家还没寻到的小少爷。   车子在街口停下,江一眠下车,一抬眼,长街霓虹闪烁,流光频频,来往的男女搂腰搭肩,暧昧非常。   他抬脚踏入,街道两边歪歪斜斜站着的,不乏发色夸张轻浮吹着口哨的年轻混子,还有主动搭讪,或者说招揽生意的浓妆艳抹但身材极好的女人,更有在街边路灯下情难自控激情热吻的男女,或者男男。   江一眠走在这条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又极其引人垂涎。   一路上好奇的,探究的,想接近的,还有胡思乱想的,各种各样的眼光都往江一眠脸上和身上投过来。   江一眠不甚在意,这里没一个人能把他怎样。   只是不紧不慢地往里走着。   他的目的地并非是街道两边的各种场所,而是长街背后一家调查公司。   这条路,前世他在夜里走过很多次。   都是为了替秦霄办事。   重生后,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充斥着脏乱交易的地方,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   穿过长街,在尽头处左转,直行两百米,进入一条昏暗狭窄的巷道。   那家调查公司就在巷道的左手边。   大门掩映着,江一眠推门而入。   里面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进门左边墙面上挂了个边缘发黄的圆形塑料钟,右边角落里搁了一台老款桶上置饮水机。   狭小局促的空间内摆了一张漆面斑驳的小型办公桌,桌上立了个牌子“总经理:黄有德”,标准的打印字体。还有两把同样掉了漆的红木椅子,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在桌子后边坐了一把,嘴里叼着烟,正觑着眼在不甚明朗的灯光下瞧一块有些年头的怀表。   听到动静,他都没看一眼来人,中气十足地招呼了声,“坐。”   江一眠拉开跟前的红木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查人还是查公司?”黄有德叼着燃了一半的劣质烟随口一问,烟灰掉落一截,无声砸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江一眠眸色淡然地看着人,嗓音也一样平淡,“有两单活儿,都是查人。”   黄有德这才收了怀表,正眼看江一眠。   他锐利的眸子闪过一缕亮光,用力吸一口烟,然后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笑起来,“查谁?”   “樊城豪门林家失踪多年的小少爷。”江一眠身体微微前倾,与他对视。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黄有德问。   “没有。”江一眠说,“你需要帮我确认一位叫林澜的男青年,是不是林家失踪的小少爷。如果不是,请帮我找出本人。”   “这个林澜现在在哪儿?”   “他住哪里我不清楚,但他周一至周五在博艺琴行上课。”   黄有德点了点头,又问,“你要查的是另一个人是谁?”   江一眠默了默,然后开口,“关于这个,我只能提供一个信息。”   “什么?”   “他们一共二十人,名字与身份未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与燕城秦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黄有德差点被口水呛到,克制地咳了两声,然后问,“你说多少人?”   “二十。”江一眠又重复了一遍。   黄有德怔住。   “如果你接不了,不用勉强。”江一眠说。   黄有德一秒回神,“接。当然接。”   “你别看我这地方小,但我和我的团队都相当专业。别说二十人,就算是两百人,我也给你挨个挖出来。”   江一眠自然知道他的实力,前世也见识过他的非常手段,不然也不会直接来这儿找他办事。   “行。”江一眠起身,朝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黄有德连忙双手握了上去,二十一个人,他这儿查人按人头算,这可是一笔大单啊!   事情敲定,江一眠给他转了一万定金,剩下的办成之后再给。   从巷道里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深夜里,前面这条风情街才完全复苏。   江一眠抬脚走在街道正中,与两边的建筑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有点冷,他裹了裹风衣。   不时有男男女女走到他身边搭讪,只要不过分,他都一一婉拒。绝大多数人被拒绝就识趣地走开了。   有好打发的,自然就有难缠的,自以为是不信邪的。   左前方有几个外国人正喝着酒窃窃私语,不时传出哄笑声,目光却始终打量着江一眠。   待他走近,一名体格魁梧的老外拎着个酒瓶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朝他靠过来。   “Hey~”   江一眠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一旁的几个同伴开始起哄,吹口哨。   这老外觉得丢了面子,追上去要抓江一眠的肩膀。可他伸出的手将将碰到江一眠肩上的衣料,就被狠狠扼住了手腕的脉门。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酒瓶瞬间落地,一边喊人过来帮忙,一边接连破音叫着“Fuck”。   那几个看戏的见自己的同伴被欺负,自然纷纷操着酒瓶冲上来帮忙。   所有人一拥而上,扬起的酒瓶全朝江一眠身上招呼过来。   江一眠一脚踹开老外,不退反进,朝着几人大步走去,挑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黄毛,旋臂压肘,那黄毛手中的酒瓶瞬间掉落,他脚尖一提,酒瓶飞回手中,猛地砸在黄毛头上。   接着像扔垃圾一样扔开黄毛,继续料理下一个。   全程不到一分钟,酒瓶碎了一地,几人接连倒下,捂着脑袋吱哇乱叫。   此时,江一眠的电话响起。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风衣口袋摸出手机,一边踩过地上横七竖八连声叫唤的手下败将,一边慢条斯理滑开接听键。   “眠眠,怎么这么吵?你在……”   “傅承焰……”江一眠打断他,嗓音柔柔,“我有点累,你来接我,好不好?” 第62章 剩一天   挂了电话,江一眠把定位发给傅承焰。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群挑事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已经习惯了这条街的混乱,见没热闹可看了也早已散去。   只余地上一大片碎玻璃渣。   江一眠脚底有些抽疼。   并非受伤,而是刚刚接傅承焰的电话时踩过那些玻璃渣,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难受。   前世江一眠曾被秦霄凌虐过无数次,但没成年时,那是第一次。   那时候的江一眠,以为秦霄是误会了自己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吃醋了。毕竟那天他教季深解题,两人确实离得很近,后来季深又问了他好几道大题,他都一一耐心解了。   放学后从后门出来,见到地上扔着秦霄的校服,江一眠就知道他应该是看见了。于是捡起衣服,急着去跟秦霄解释,在校门口匆匆和季深告别后,他就打车飞奔回去。   没找着人又返回学校,去了秦霄翘课时爱去的江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人。   江一眠了解秦霄,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所以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江一眠就知道他很生气,且这次的怒火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燃烧得更猛烈。   而季深因为自己,正在无端地承受着秦霄的怒火。   这是自己跟秦霄之间的事,江一眠没想到会让旁人受伤害。所以他自然要救季深。   一开始他是求秦霄放过季深,秦霄却说,“江管家,你人都是秦家的,拿什么求我?”   江一眠问秦霄要怎样才能消气,秦霄眸色阴冷地瞥着他,笑得阴鸷,“你让我这么难受,那你也应该遭受同等的难受,这叫——将心比心。”秦霄突然大笑起来,“江管家这么聪明,难道连这个不懂吗?”   此时,季深承受不住痛苦,跪倒在地。   江一眠没有别的选择。   光脚踩上玻璃渣,跟秦霄道歉。   尽管疼得要命,他也咬牙忍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发出一声闷哼。   江一眠知道,每次秦霄生气,自己跟他妥协认错,他就会慢慢消气,就算面色仍旧狰狞,说话仍旧难听,但他行为上绝不会继续。   这也是多年后,秦霄一次又一次罚江一眠时,他没有对秦霄彻底失望和死心的主要原因。   江一眠也很清楚秦霄对自己有着超强的占有欲,一旦自己让他觉得地位被撼动,就会发疯。所以江一眠跟他保证,永远不再交朋友。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他发疯,伤及无辜。   其实那时候秦霄总是这样,比如走在街上,江一眠随意看了一眼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会让秦霄抓狂。不过那时候他应该是克制了,虽然眼里燃烧着怒火,但没有对江一眠动手,只是捧着江一眠的脸,笑容阴鸷地说,“江管家,你不能看别人,只能看我。我才是你的主人。”   但这一次,可能是江一眠和季深的接触在秦霄眼里看起来太过亲密,大大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所以才会疯成这样。   那是江一眠第一次对秦霄感到害怕。   一开始江一眠并未察觉自己心底是惧怕秦霄的,直到后来事情过去了,他回秦家继续照顾秦霄了,秦霄也巧舌如簧地把他哄好了。   一切看似恢复如常,可江一眠那段时间却开始时常做噩梦,梦到自己满身是血地在江边踩玻璃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江一眠脚上伤好了一两年之后,他也偶尔会做这样的噩梦。   好似潜意识总在提醒他,此刻对他笑着的秦霄,是切切实实狠狠伤过他的人。   脚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让江一眠有些站不稳,他慢慢走到墙角,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双臂环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周遭闪烁着暧昧的霓虹,衣着暴露扭着腰肢招揽生意的性感女人,时不时有男人或者女人被按在街边的墙上激吻。   只有江一眠孤身一人,缩在墙角。   傅承焰赶到的时候,快步进入长街,目光四处搜寻,掠过远处一地的碎玻璃渣时,才发现瑟缩在一旁墙角下的脆弱身影。   他大步跑过去,单膝跪地,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疼惜地问,“怎么了眠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傅承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江一眠。   感受到爱人的体温,江一眠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良久,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他声音小而含糊,更惹人心疼。   傅承焰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没有问的必要。因为不管你在哪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来接你。”他吻了吻江一眠的额发,“这点不会变。”   他抱着人大步走出长街。   不论是对江一眠绝对的信任,还是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亦或是他就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都会让傅承焰第一眼关注他的情绪和状态,接着是有没有受伤。似乎他曾多年如此,早已在骨子里形成了条件反射。   走到街口,傅承焰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今晚跟我去酒店,好吗?”他理了理江一眠有些乱的额发,温声询问。   “别回秦家了。”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唇,浅尝辄止。   江一眠点点头。   副驾车门关上,傅承焰进入驾驶位启动车子,打开舒缓的钢琴曲,让江一眠放松。   凌晨一点的城市,除了那条风情街,其他马路上都没什么行人,车也很少。   但傅承焰还是开得不快,一直平稳前行。   他不知道江一眠发生了什么事,有可能和人起了冲突,但他身上又没有一丝伤痕。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刚好路过,看见了那一地的碎玻璃,所以受了刺激。   不论是什么情况,江一眠不说,他就不会问。有了上次在酒店发生的争吵,他很清楚江一眠是个很有主见且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他不会再明着插手他的事,即使要插手,也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也相信,如果江一眠对他足够信任和依赖,他不用问,江一眠自然会说的。   可看着此刻靠在座椅里睡着的江一眠,他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方向盘。   心疼。   车内空调开得不冷,但傅承焰仍旧忍不住担心江一眠冷,靠边停车,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又才打着方向盘,继续往前行驶。   音乐早在江一眠睡着的时候就关掉了,现在傅承焰一边专注开车,一边静静听着江一眠平和的呼吸声,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这种踏实感,除了已故的父母,无人给过他。   *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车库,停进专用车位。   傅承焰解开安全带,看了一会儿还没醒的江一眠,然后才下车,把人拦腰抱了出来,进入专用电梯。   电梯上行,江一眠靠在傅承焰的肩头,没有睁眼。   过了会儿,他往傅承焰的颈侧蹭了蹭,小声叫着傅承焰的名字。   “我在。”傅承焰温声回应。   江一眠双手攀住他的脖子,闭着眼问,“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脆弱好啊。”傅承焰抱着人大步踏出电梯,“招人疼。”   “会不会显得我很没用?”江一眠又问。   “你不用有用,一切有我。”傅承焰刷脸进屋,把人抱进次卧。   “可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江一眠睁开眼。   傅承焰刚好把他放到床上躺着。   两人一俯一仰,四目相对。   良久的沉默后。   “我会。”傅承焰再次开口。   江一眠眼中开始闪烁起微光。   “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使以后分开了,你一个电话,我也随叫随到。”   光芒熄灭。   江一眠眼中湿润,偏过头,不再看傅承焰。   “对不起,”傅承焰双手撑在他身侧,“我不想骗你。”   “即使你因此不愿跟我再继续,我也认了。”   江一眠没说话。   傅承焰等着他开口。   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我去给你放水,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傅承焰起身,走进浴室。   浴室门没关,很快有“哗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江一眠目光投在天花板上,眼中的湿意已经隐去。   答应交往的时候,傅承焰承诺的是一年。   他知道傅承焰在为自己改变,只是目前并没有跟他厮守一辈子的打算,可总是忍不住问。   问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又难受。   江一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来。   既然决定交往,就别再患得患失了。   江一眠,你就洒脱一次。   不是还有一年吗?   好好珍惜这一年,如果注定要分开,他也一定能做到体面地退回原点。   江一眠在心底暗暗想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   如今一脆弱就想躲进傅承焰的怀里,这样的自己,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那天,又该如何自处……   水声戛然而止,应是放好热水了。   江一眠挥去脑海里的担忧,没有睁眼,静静等着傅承焰的脚步声出现。   一如前世,他每天傍晚都会在花园里等着傅承焰走近时那样。   脚步声响起,江一眠一时有种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的错觉。   他安静闭着眼,等着傅承焰来抱自己。   傅承焰走近后唤了声“眠眠”,没有回应。   他又唤了几声,江一眠才从回忆里抽离。   缓缓睁开眼眸,望向傅承焰满目柔情的眼底。   “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傅承焰温声问。   江一眠点头。   任由他将自己从床上拦腰抱起,走进浴室。   浴室内,傅承焰把人放在浴缸边缘的台面上坐好,单膝蹲在江一眠身前。   “眠眠,我来帮你,好吗?”他嗓音温柔,带着哄人的语调,“放心,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趁人之危。”他握住江一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只是你今晚看起来很累,我心疼。”   江一眠看着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傅承焰说,“你知道,我一向舍不得强迫你,”他拉起江一眠的手,吻了吻,“任何事都是。”   江一眠眸光流转,浅棕的眼眸里倒映着傅承焰的身影,空气很安静,只有浴缸里的热气在无声缭绕。   突然,江一眠身子压低,环住傅承焰的脖颈,在他耳边乖顺低语,“好,你帮我。”   傅承焰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搂住他的腰,将人扶正,开始替他脱外套。   然后解衬衫扣子,接着是西裤扣子,……   剥干净后,把人抱进温水里泡着,叠块毛巾垫在江一眠脑后,让他闭目躺好,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洗身子。   日思夜想的漂亮身体在傅承焰面前展露无疑,甚至任他摆弄。   要说完全心无杂念,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次江一眠脆弱的时候,傅承焰对他更多的是疼惜罢了。   那张照片里,年少的江一眠赤脚踩在碎玻璃上。傅承焰看到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秦霄碎尸万段。   而这样的伤害,肯定不止一次。不然当初江一眠应激反应时,也不会做出挨打的姿势,浑身颤抖,明显害怕到了骨子里。   可奇怪的是,傅承焰几次三番地查秦霄,除了江一眠十三岁这一次,再也没有查出第二次。   傅承焰就像在心脏上挨了一记闷棍,又闷又疼又暴躁,偏偏还得顾及江一眠的感受,对此事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秦霄他是一定要收拾的,但绝不能再让江一眠看出端倪,他不想跟江一眠吵架,吵完他比谁都心疼。   傅承焰半俯着身,用湿毛巾擦着江一眠的脖颈,不知是害羞还是热气蒸腾的作用,江一眠从脸上到脖颈上都泛起了一层粉色。白里透粉的皮肤就像熟透的蜜桃一般,格外诱人。他喉结滚了滚,接着擦胸膛。温热的水刚好没在胸口,那被密集红痕覆盖的两处,在水波荡漾里若隐若现。傅承焰突然收回手,单手扶着浴缸边沿,紧紧攥着毛巾。   毛巾里的水,随着力道的加重,凝珠成线,水流哗哗,砸在水面上动静格外地大。   江一眠缓缓睁开眼眸看他,湿漉漉的手慢慢抬起,然后快速而精准地攥住傅承焰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低,眸色迷醉地看着他的唇。正要索吻,傅承焰一把从水中捞住江一眠湿滑紧致的腰,将人搂坐起来抵在浴缸一侧的玻璃幕墙上深吻。   城市上空没有霓虹,只有漫天星辰。   江一眠双手被傅承焰十指紧扣按在玻璃幕墙上,极尽品尝。   吃够了,他翻了个身,脸颊和胸膛抵在被身体贴热的玻璃上。   大手按住了腰,却始终没有下一步。   江一眠意乱情迷,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氲湿了半敛的睫羽。   傅承焰终是没有下手,勾住他的腰将人揽进了怀里。   “抱歉眠眠,我有些着急了。”傅承焰一手搂住江一眠的腰,一手握住他泛粉的脖颈,让他侧过脸来,轻轻柔柔地尝他的唇,“就剩一天了,我等你。”   在情。欲的烧灼下,江一眠本来已经妥协,听他这么说,反而因为刚才自己的模样羞得见不了人。   他转身把红透发烫的脸埋进傅承焰的胸膛里,小声说,“抱我上床,我想睡了。”   傅承焰将人靠自己肩头,一手搂住他的屁股,一手扯过浴巾替他擦干后背和大腿的水,然后将人架在腰上出了浴室。   把人放进柔软的大床里,裹好被子,眷恋不舍地接了个吻,才放人睡觉。   傅承焰离开时深深地看了一眼侧身蜷在被子里的江一眠,然后轻轻带上房门,给吴巡发了条信息后,回主卧冲了个冷水澡。 第63章 陪陪我   傅承焰走后,过了会儿,江一眠才揭开被子把脑袋露出来。   眸色淡淡地望着落地窗外的黑夜。   侧躺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远处夜空零星的星辰,他想起刚才自己赤身趴在玻璃幕墙上的样子,又瞬间红了脸颊。   前世他和傅承焰做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会这样害羞的。也从来不会想和傅承焰做。爱,只要他身体状态好,每天都是傅承焰在索取。他迎合傅承焰的喜好时,也会有强烈快。感,但过了就不会再去想,每天与傅承焰生活在一起,却从来没想过他一次,哪怕是为了生理需求,也没想过。   而重生后,每次跟傅承焰有亲密接触,自己就脸红腿软,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和傅承焰做。爱的各种画面,无法自控地想傅承焰,想他的身体,想他的力道。   爱一个人真的会让另一个人失去理智,起码江一眠目前是这样的,几次三番想不顾一切和傅承焰做,甚至打破自己的原则。   突然,他不知道该为傅承焰保持的一丝理智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傅承焰没有和他做,到底是爱他,还是不够爱他?   江一眠突然觉得自己过于敏感过于难伺候了,他拉起被子又将头蒙起来,闭上眼努力入睡。   但这种别扭的感觉让他心里闷闷的,越不去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傅承焰。   终于,他受不了了,掀开被子,深呼几口气,下床。   叮——   手机响了一下,江一眠拿起来解锁后,屏幕上已经十几条未接来电了,他点进通话记录,大部分是秦汐打开的,中间穿插了几条秦霄的。   江一眠返回主屏幕,点开同样有几十条未读消息的微信,他率先点开秦汐的聊天界面,里面一连串的消息都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零零碎碎说了些别的,诸如——   “大哥的风波算是过去了,爸爸似乎也对他更器重了,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去津城,说是不出意外可以开工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晚上还让厨房备了宴,算是简单地庆祝了下秦家渡过难关。我本来是要叫你回来的,但正给你打电话呢,爸爸就打断了我,说你最近可能需要静一静,让我别打扰你。我就不懂了,以前不论是普通地吃个饭还是家宴,爸爸总是会想着叫上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唉,江管家你到底在哪里呀?”   原来,这段时间没有收到秦卫国的任何电话,是因为他和秦霄一样,把自己卖给傅承焰了。   虽然知道自己深受秦卫国的养育之恩,但突然发现这个事实,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自父亲去世后,江一眠进入秦家,秦卫国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给他吃穿,供他念书,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从来不打骂他,虽然偶尔他犯了错,秦卫国也只是语气重了些,且过了就算了并不会怎么责罚他。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让江一眠敬重多年的长辈,竟然也会卖了他。   但冷静下来分析一下,也是,前世因为他和秦霄的事曝光,秦卫国第一反应就是把他送出国,就可以看出秦卫国对他的好,是建立在他对秦家没威胁的基础上。   秦卫国的底线是秦家。   玺戫   能用他的身体,换秦家的继续繁荣,如果说秦霄会犹豫一下,但秦卫国理应是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的。   毕竟这样,也可以彻底断了他和秦霄的关系,绝了秦霄的念头。而他虽成了傅承焰买来的商品,但傅承焰并未要求他离开秦家,也没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不出意外,以他的性格,依然会替秦家做事,甚至依然会留在秦霄身边辅佐帮衬。   这对秦卫国来说,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决定。   江一眠点开对话框,开始打字,手指有些颤抖,他打得很慢——   【小姐,我今晚不回来了。老爷说得对,我确实需要静一静,最近您就别担心我了,好好练舞,早点休息,别总熬夜等我。】   然后退出和秦汐的聊天界面,点开秦霄的微信。   【江管家,你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话想跟你说。】   【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愿当面跟我谈,我们也可以在微信里谈。】   【我想告诉你的是,关于把你送给傅承焰这事,是我的错,但是秦家面临破产,我没办法。我会感激你一辈子,也会好好对你,不会再伤害你了。】   【江管家,我不在乎你和傅承焰做了,真的。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很确定我可以接受这样的你。你别再疏远我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傅承焰风流浪荡玩得花,但他从来不会跟谁长久,都是玩腻了就扔。但我不一样,我只想要你,绝不会扔下你。】   【江管家,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想你。】   【你别再疏远我,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你不用介意谢之繁那个贱人,他对我来说就是个屁!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只要秦家缓过来,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江管家,我们生活在一起八年了,八年真的很漫长。我们有太多的回忆了,我始终记得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江管家,让我心动的江管家……】   【别生气了,回到我身边,以后的八年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都由我来照顾你,疼爱你,好不好?】   【还是不想理我吗?】   【没关系,等你回来再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到了回我,很担心你。】   可笑至极。   前世将他利用干净再一脚踢开的人,竟开始跟他承诺天长地久?   江一眠唇角勾起冷笑,漠然点开对话框,开始编辑信息。   手还是抖,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好几次都打错了字。   短短一句话,用了两分钟才发出去——   【多谢大少爷关心,我没事。在莫丽斯酒店,和傅先生在一起。】   江一眠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然后取出一件纯白的睡袍穿上。   不出预料,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江一眠滑开接听键,将手机搁在床头。   镜头里,他正慢条斯理地系着睡袍带子。   “江管家……”秦霄的脸异常难看,但能明显看出正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大少爷有事吗?”江一眠专心理着衣领,都没抬眼看他。   半晌,秦霄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回来,好不好?”   江一眠拿手机镜头当镜子,把理得规规矩矩的衣领拉开了些,露出红痕遍布的锁骨,随意地问,“大少爷,我这样穿,看起来是不是要好一些?”   秦霄已经做好了低头哄人的准备,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有些不明白,盯着江一眠极度诱惑却被别人染指的锁骨,下意识地问,“什么意思?”   江一眠又将衣领拉开了些,露出若隐若现的肩,说,“傅先生喜欢玩嫩的,年龄和姿色我都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来更纯情一点,希望今晚也能让傅先生愉悦。”   秦霄如遭雷击,猛然僵住,情绪和理智正在一点点崩塌。   而江一眠还在继续,仿佛是真的在认真请教他,“大少爷,您觉得如何呢?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加诱人了?”   “大少爷,您怎么不说话了?是担心我做不好,惹傅先生不高兴吗?”他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的。”   “正如您期望的那样。”   秦霄的脑子瞬间宕机,江一眠的声音逐渐与一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重叠——   傅先生喜欢玩嫩的,年龄和姿色我倒不担心,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来更纯情一点,希望傅先生能看上你,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翻身的机会。江管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我的,对吗?   嗡——   耳鸣。   闷沉的嗡嗡声,逐渐转变成刺耳的哨声,最后变成尖锐且长时间持续的啸叫。   镜头一黑,视频通话猛然被掐断。   江一眠漠然拉上快要从肩头滑落的纯白睡袍,重新理好衣领,打开房门,朝旁边的主卧走去。   砰砰。   他轻敲两声。   房门很快打开。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垂眸揉了揉江一眠的发,“睡不着?”   江一眠仰头看傅承焰,他看起来也还没睡,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陪陪我。”长睫湿润,漂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傅承焰的脸,江一眠看起来可怜又诱人。   “好。”傅承焰一把将人搂起来,架进了屋。   *   这一夜,江一眠被傅承焰万般珍惜地吻了好久好久,然后才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入睡,滚烫的胸膛烧灼着他的后背,让他从头到脚都暖得快化掉了。   以至于他难得地头一次没有被生物钟叫醒,一觉睡到了十点过。   他在温热的被窝里懒懒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正单手支着脑袋看他的傅承焰,又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傅承焰一手扣住他光滑的腰肢,吻他头顶的发,“眠眠原来也是会赖床的。”   江一眠这才后知后觉般懒懒嘟囔了句,“几点了……”   “十点半。”   江一眠睡意瞬间散了一半。   他仰头,鼻尖蹭着傅承焰的下巴,“怎么不叫醒我?”   傅承焰轻抚着他后腰的曲线,“昨夜睡得晚,你难得睡个懒觉,白天又没什么事,叫你做什么?”   “怎么没事?我要健身,要练琴的。”江一眠拿掉腰上的手,坐起身来。   春光无限。   意识到自己正光着,江一眠又缩回了被子里,裹了裹身子说,“……你能不能帮我拿一套衣服进来?”   傅承焰勾唇笑,滑进被子里把人按着吻够了才下床去了次卧。   江一眠掀开被子坐起来,满面春色,大口呼吸。   然后连忙下床,捡起扔在地上的白色睡袍,裹严实后,快步走向门口。   房门一打开,就与拿着运动装的傅承焰迎面撞上。他连忙拿过傅承焰手中的运动装,快步进入次卧。   昨晚想傅承焰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江一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河拆桥了,但又控制不住在大白天面对傅承焰的时候总是会羞得更厉害。   他用力搓了搓脸,然后进入浴室洗漱。   洗漱完后,换上傅承焰刚刚选的那套灰色运动装,护具穿戴齐全,对着衣柜镜子理了理被发带压了一部分的额发。   然后滑开衣柜,江一眠怔了一下。   这整面墙的高定西装,是那天晚上傅承焰带他逛街时定制的,想来应该是自己走后各大店里的员工送过来的。   江一眠指尖一一滑过,然后关上柜门。去对面的隐藏衣帽间里选了他上次穿过的那套深灰薄羊绒风衣,依旧搭配黑西裤和黑色缎面衬衫。在警局被秦霄扯掉的两颗蓝钻扣子已经被重新换上,江一眠这一套衣物折起来,搁进工装包里。   挎上,打开房门。   傅承焰双手插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想开溜的某人。   “眠眠,你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他斜斜靠着,长腿支棱,高大的身形堵了大半个门框。   江一眠垂眸,心虚地跨过他支棱出来的腿,说,“别闹,我真得走了。不然一上午又过去了。”   傅承焰一把将人捞回来,按进怀里,“着什么急,都这个点儿了,先吃早餐。”   脸贴着坚实的胸膛,江一眠这才发现傅承焰穿的是自己昨天早上买的那套深灰色运动装。   这是要陪他健身?   而且,傅承焰穿的,与他身上这件灰色的颜色很近,如果忽略牌子和款式,还有细节方面的处理,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款。   江一眠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拿这套衣服出来了。   早餐很快送上来,可颂面包,黄油,果酱,咖啡,牛奶,果汁,果蔬沙拉,酸奶,很标准的法式早餐。在傅承焰的“监督”下,江一眠吃得还不错。   不过让江一眠无奈的是,吃完出门已经十一点半了。   把早餐吃成午餐,他还是头一回。   *   威尚私人健身会所。   许沐起了个大早,不到六点就来了,此刻正有气无力地在跑步机上软哒哒地走着。   没想到蹲守一上午,还是连傅先生的人影都没见着。   自从生日宴后,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办法接近傅承焰,但他又不想太刻意惹人反感,于是想尽办法频频制造偶遇。   他每天精心打扮,在傅氏大厦门口等着人,耐何傅承焰行踪不定,且大厦出口太多,没有预约又没法进去,安保措施又极强,几天下来愣是连傅承焰的车都没见着一次。   气死了!   昨天上午他一边百无聊奈地刷着微信朋友圈,一边垂头丧气地想着新法子,结果一张晒身材的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男人健硕的肌肉后面,有两个模糊的背影,一高一矮,身材高的那位挎着包搂着身边人的腰,两人极其亲密。   处于对傅承焰的日思夜想,许沐只凭这模糊的背影就能察觉出是傅承焰,他放大图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更加确定了。   于是给这位为了完成父亲布置的社交任务,在傅承焰生日宴上随手加的——连备注都没有的“朋友”,发了一条违心的夸夸。   对方很快回复,明显对自己有着过分的热情,他利用这点客套几句后就迫不及待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果然,那就是傅先生!   据那位“朋友”所说,傅先生一早就来了,带了人上贵宾区,那人他自然也认识,就是生日宴上傅先生一直搂着不撒手的新欢。   他还跟许沐八卦了会儿,说傅先生对这次的新欢很宝贝,生日宴上那么多记者,这么多天过去了,愣是没有一条关于这位新欢的新闻。谁都知道傅先生一向不管媒体如何蹭他热度,更不会管身边的男人被媒体如何报道,可这一次明显是护到底了。   许沐气得牙痒痒,正想跟这人“理论”说傅先生绝不可能一直喜欢他,对方就又发来一条消息说,“我得赶紧删了这朋友圈,免得让傅先生知道了,我就完了。你别说出去啊,要是让傅先生知道他宝贝的新欢被曝光了,他才不会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肯定收拾我。”   什么人啊!许沐一气之下把人给黑了。   所以他来了威尚后,不仅没等到日思夜想的傅承焰,还被那个躺在黑名单里的肌肉男缠得头疼。   好不容易从贵宾区溜到公共健身区喘口气,那肌肉男又追出来了。   许沐从跑步机上下来,烦躁地白了来人一眼,“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邢猛看着许沐被紧身速干衣包裹着的纤细身子,舔了舔嘴巴,笑呵呵地又往他身前走了两步,“许小少爷果真是娇养出来的,连发脾气都这么好看。”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胸和腰徘徊,许沐恶心极了,他咬唇骂了一句,“无耻!”   气得转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是为了给傅先生看的,这肌肉男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沐在得知父亲有威尚的终身贵宾卡时,立马去买了最小号的紧身速干衣,穿在身上试的时候挺合身,但是为了完美凸显自己的身材,他专门拿去改小了尺寸,就为了让傅承焰第一眼就看到他诱人的模样。   而这恶心的肌肉男竟敢妄想自——   邢猛摸了一把他的屁股。   许沐尖叫一声正要发作,一眼越过公共健身区来往的男女,看到傅承焰出众的挺拔身形。   他搂着江一眠进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举止亲昵,还穿着情侣款运动装,许沐又气又酸!   顾不上被邢猛摸屁股的恶心,立马跑到过道旁的台阶机上做运动。   说是做运动,但动作极其不标准,走一步扭三扭,颇有种把屁股扭出花儿的架势。纤细的腰也挺挺的,把曲线完美无遗地展露出来,等着正朝这过道走来的傅承焰看他一眼。   然而傅承焰压根没注意到许沐,他一手搂着江一眠的腰,一手插兜里,低头笑着逗江一眠,时不时还亲一下江一眠的脸颊,见人害羞又故意使坏想去噙那两片红润的唇。   直到两人完全走过许沐身后,他眼里都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过一秒。   眼看人就要走进通往贵宾区的走廊,许沐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傅先生!”   然后无比紧张地期待着傅承焰回头看他,同时心下纠结着该正面向着傅承焰,还是侧身看向傅承焰好尽可能地展示出曲线。   然而,傅承焰脚步未停,根本没听见。   这时候的公共健身区人很多,且播放着热血的动感音乐,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音乐和人声里。   但许沐并未放弃,一步从台阶机上跨下来,膝盖跪地跌了一跤,但他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爬起来就要去追人。   邢猛一把箍住他的腰,“许小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放开我!”许沐看着傅承焰搂着人走远,急得手脚乱挥。   邢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亲芳泽的机会,这许沐他在傅承焰的生日宴上见到就想泡了,但当时许沐溜得快,后来一直也没找着人。   后面给他发微信也不回,好几天了都不理人,昨晚却突然给自己发微信说“哇哥哥的身材好性感”,邢猛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今早在这儿遇见人,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却遭到许沐冷眼相待,甚至在受不了自己的关心后问他一句,“你谁?”   邢猛血压上升,敢情没事儿消遣他呢?   但看在许沐的脸和身材上,只当许沐清高娇气,他不是特别生气,所以才一直好脾气地缠着人。岂料许沐看见傅承焰时,却是另一副欠操的样子,又想起他昨天在微信上左一句傅先生右一句傅先生,邢猛瞬间觉得自己被耍得厉害。   许沐还在挣扎,一边挣扎一边骂。   “混蛋,你放开我!”   “臭流氓!”   “什么癞蛤蟆,也敢觊觎本少爷!”   “我要报警!告你性骚扰!”   邢猛手上青筋暴起,结实肌肉的小臂紧紧箍着许沐的细腰,箍得他瞬间喘不过气。   “死……死变态!你放……放开我!我……我要报警……”   剧烈的反抗让许沐声音越来越喘,但他四肢不断挥舞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音乐换播的间隙不少专注锻炼的人终于听到动静,纷纷朝两人看了过来。   人多眼杂,邢猛再生气也不好将人直接带走,他凑在许沐耳边咬着牙,“许小少爷这下记住了吗?我叫邢猛。”他笑了一下,“还有,记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否则——”   他冷哼一声,然后松开人。   许沐大口喘着气落荒而逃。   而另一边,傅承焰握住跑步机的把手,将江一眠圈在怀里,陪他跑步热身。   “你别这样。”江一眠嗓音柔柔,有些无奈。   “我怎样?”傅承焰明知故问。   “你能不能下去,”江一眠边跑边说,“你在后面,不方便。”   “我挺方便啊。”傅承焰没皮没脸地笑。   江一眠,“我不方便。”   “这样啊,”傅承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到后面来?”   “……”江一眠看着旁边一排的跑步机叹气,“我们就非得共用一台跑步机吗?”   “也可以不用。”傅承焰使坏,调快速度,“你能撑半小时,我就放过你。”   江一眠脚步加快,嘴上仍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行吧,但愿你能说话算话。”   “当然。”傅承焰笑,“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行。”   他对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很自信,也料定了江一眠这单薄的小身板肯定撑不过半小时。   然而,半小时很快过去,江一眠非但没有任何体力不支的表现,反而呼吸一直很稳。   傅承焰回味江一眠身上又滑又嫩的软肉,摸起来的手感怎么也不像是个体能好的。不过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到江一眠之前晨练也主要是跑步,也觉得勉强合理。   “已经四十分钟了。”江一眠提醒。   傅承焰装傻,“四十分钟怎么了?”   “还不停下来吗?”   “不停。”   “行。”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傅承焰明显不信邪。   一小时后,怕把人累坏了。   最终以傅承焰认输告终。   面对傅承焰不解的目光,江一眠只浅笑着说,“你可别小看我。”   傅承焰大方承认,“抱歉,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   然后又陪着江一眠做无氧运动,一通锻炼下来,傅承焰开始觉得,江一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而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他。   *   江一眠按照锻炼计划做完无氧和有氧的器械,然后洗澡换衣服,去琴行练琴。傅承焰全程陪同,送人到琴行门口时,说他还没听过江一眠弹钢琴,软磨硬泡要进去听。   倒不是江一眠不想让他听,只是想着昨夜两人都睡得挺晚,傅承焰明天又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去长泽山。所以想让他回去休息,便连哄带吻地劝,并且答应晚上下课后让他送自己回去。这才把人给劝走。   下午练琴到四点半,江一眠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蔬菜、鸡蛋、排骨、牛肉,还有一件牛奶和燕麦片。   中午在车上给陈奶奶打电话说这两天不过去吃饭,她虽然嘴上笑呵呵地说着没事,但是江一眠能听出她语气中藏着的失落。   所以趁着过去做脱敏训练,替她做一顿晚饭。   江一眠敲开陈奶奶的家门时,她原本没精打采的脸瞬间就笑开了花,“哎呀小江,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没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他进门。   她本就看不太清,进屋江一眠将牛奶和燕麦片放在茶几上,然后又往厨房走,她才发现他买了很多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我哪儿吃得完啊?”   江一眠只笑笑说,“那个燕麦片是高钙低脂的,很适合老年人。您吃的时候把牛奶加热,然后用热牛奶泡一泡,泡软之后就可以吃了。如果喜欢水果,也可以加点水果进去,味道会更爽口。”   说完还让陈奶奶也说一遍,确认她记下了,江一眠才放心套上围裙。   可他刚套上又解开,想着穿着羊绒风衣做饭不太方便,就脱了扔客厅沙发里,又才返回厨房系围裙,挽起衬衣袖口,开始处理牛肉。   这房子没装空调,老年人气血不足怕冷,所以即使是盛夏也不吹风扇。这倒是与江一眠合得来,此时室内的温度加上一件围裙,也不会觉得太冷。   陈奶奶就在一旁给他洗菜备配菜打下手,两人有说有笑,小小的老房子里,锅碗瓢盆菜香阵阵,倒真有些家的味道。   吃完饭,江一眠惯例收拾桌子洗了碗才从陈奶奶家出来,临出门时他忘了外套,陈奶奶说帮他拿,却在沙发里摸来摸去,摸了半晌也没摸到外套。   那外套明明就搭在沙发扶手上,很显眼,她却没发现。   江一眠重新进屋,走到陈奶奶身旁,拿起外套穿上说,“您别找了,我已经穿上了。”   陈奶奶略显尴尬地站在身上擦了擦手,“嗐,人老了,眼神儿不好,记性也不好。我刚才晃了一眼,是看着像,但一找起来就忘了。”   江一眠并未拆穿,但他明显感觉到陈奶奶的眼睛愈发不如之前了。   拿上衣服,江一眠与陈奶奶道别,然后上楼,开门进屋,给严佚打了电话,说了她目前的情况。严佚说,最好是带老人家来一趟医院,做个检查才能了解病情。江一眠说去之前会联系严佚,然后挂了电话,开始做脱敏训练。   晚上傅承焰来琴行接他的时候,给他带了现烤的拿破仑酥,说是见他之前爱吃,特意去法式餐厅买的,比西点店里的更好吃。   江一眠坐在副驾,安静地咬着酥脆的酥皮,唇齿浸香。   两个月前,傅承焰第一次抱他,是在秦氏集团的办公区。那晚傅承焰本打算带被记者堵了一天的他去吃饭,结果秦卫国让他回去一趟,所以饭没吃成,傅承焰就在路边一家西点店给他买了一袋拿破仑酥。他也是像此刻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吃着。   一切都恍若昨日。   那时候自己还只能靠着与傅承焰有关的东西熬日子,如今却已经和傅承焰交往了。   而且,明天,他就要把自己彻底交给傅承焰。   想想,突然觉得好幸福。   比起之前,在对傅承焰的想念和克制下反复自我折磨,如今能拥抱接吻做。爱,自己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的呢?   江一眠吃完一块,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块继续吃着。   他想,在这一年的期限里,他就洒脱一回,不去问也不去琢磨那些惹他难受的问题了。   晚上十点半,车子停在秦家别墅门口。   傅承焰解开安全带,侧身欺过去吻江一眠。江一眠深情回应,两人缠绵许久后,约定明早八点傅承焰来接,江一眠才下车。   一进房间,打开灯,秦霄又坐在他床边。   “江管家……”秦霄看向门口,嗓音哑得厉害,“你终于回来了。”   江一眠冷冷瞥着他,“大少爷,您不是去津城了吗?”   “我一直在等你。”秦霄说,“等不到你,我哪儿也不会去。”   江一眠朝他走过去,“等我做什么?”   秦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发现他穿的又是上次在警局里穿的那件高奢限定风衣。   不用想就知道是傅承焰送他的。   “傅承焰送你回来的?”秦霄忍不住问。   江一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包搁在书桌上。   秦霄不再纠结傅承焰怎样对待江一眠,是好是坏,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是希望他能尽快腻了江一眠,然后把人还给自己。   “我在微信里跟你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秦霄走到江一眠身后的位置停住。   “所以呢?”江一眠转身,与他对视,“大少爷是想要我怎么做?”   “跟傅先生睡的同时,又跟您睡?”   不得不说,江一眠懂他。   秦霄确实这样想过,但他知道江一眠清高,是不会愿意的。   而他对江一眠喜欢又愧疚,自然也不会再动强上他的心思。   所以他说,“我会等你们结束这段关系。”   江一眠静静地看着他,不言语。   “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就够了。目前的表面形式不重要,以后我会……”   “我不爱你。”江一眠冷声打断他。   闻言,秦霄非但不像以往那样生气,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江管家,你何必一直跟我赌气?你爱不爱我,我是有感觉的。我知道把你送给傅承焰这件事委屈你了,也伤透了你的心,但是你不会一直被傅承焰……”   “大少爷,您想多了。”江一眠再次打断他,“和傅先生在一起,我不委屈。”   “这件事不是一举多得吗?秦家不会破产,您能继续做秦氏继承人,我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我送给傅先生,这是最好不过的决定了。”   “你撒谎!”秦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   江一眠笑,“我没撒谎,傅先生很会疼人,我很幸福。”   短暂的沉默后。   秦霄脸上的怒气又慢慢散了,他伸手去拉江一眠,却被江一眠背身躲开了。   “江管家,是不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你还在生我的气?”秦霄在他身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那天夜里你没回来,我去找了你,找了好久好久,当时我就后悔了……”   “您不说我还忘了。”江一眠转身,异常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您当时说,我应该遭受同等的难受,这叫将心比心。”   江一眠往前迈了一步,与秦霄咫尺之遥,“那您呢?您懂什么叫将心比心吗?”   这是要他也承受同等的痛苦吗?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一眠的眼睛。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江一眠不再像以前那样柔柔弱弱对他唯命是从了,也不再站在他身边照顾他问他疼不疼了。   还有一点,江一眠竟敢这样长时间地直视他的眼睛了。   眼前这个漂亮又冰冷的江一眠似乎越来越陌生,陌生到秦霄开始产生错觉,他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个数九寒冬的雨夜,江一眠也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他,不过不是站着,而是趴在地上。   但这个画面不太真切,朦胧且一闪而过。   刺耳的啸叫声又响了起来,秦霄捂着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去。   江一眠漠然看着他,静静欣赏着他痛苦的模样,不错过一分一秒。 第64章 别讨饶   尖锐的耳鸣声让秦霄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蜷缩着,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头也开始越来越疼。   剧烈的疼痛使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脸,只能看见江一眠缓缓蹲下来的模糊身影。   “大少爷,您知不知道,我这一生都活在对您的恐惧里。这样惧怕您的我,又怎么会爱您?我看见玻璃渣,脚心就疼得要命。脚底的伤口愈合数年了,可心里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江一眠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变得缥缈,“每次疼起来,我就会想,年少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错就错在,不该进入秦家,不该成为您的贴身管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您……”   这句话说到最后,秦霄已经听不清了。   但他明白江一眠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了江一眠为什么说不爱他。   持续的耳鸣让秦霄的脑袋逐渐空白,他看见江一眠模糊的身影站了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江一眠进入浴室,心情愉悦地打开花洒,等他慢条斯理洗完澡出来,秦霄已经不见了。   他并不关心秦霄去了哪里,也不关心他有什么病,反正他时常发疯,会头疼耳鸣不是很正常?不过刚才他那副痛苦的样子倒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   江一眠勾唇笑着,关门,反锁。   然后走到浴室里拿出脱下的衣物,放到旁边的小隔间。他摸出风衣口袋里的钱夹,打开,审视着透明层里秦霄的脸。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出照片,指腹摩挲着被修剪得圆滑的圆角,无声地笑着。   *   四点四十,闹钟准时响起。   江一眠从被子里伸出细瘦的胳膊,滑掉闹钟。   然后掀开被子,起床。   他起床向来干净利落,绝不多赖一分一秒。   洗漱后,江一眠照例换上运动装,去威尚健身。   今天是和傅承焰约会的日子,不用练琴,他没有背包,两手插进运动裤口袋里,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在人行道的树荫下。   天色微明,路灯昏黄,周末早起的人少,街边一排早餐铺热气蒸腾,却没有一个顾客,这在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的清晨里显得静谧,冷清。   江一眠的心情却很好,看早餐铺是温馨,看绿化带是生机,就连这微凉的风也都浸着蜜。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十字路口,江一眠正要抬脚踏上阶梯,本能的警觉让他目光投向阶梯下面的阴影里。   “出来。”他冷声道。   “江一眠,是我。”一道稚嫩柔弱的声音从阶梯下面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江一眠在脑子里快速匹配信息,想起了这个人。   “许先生?”   许沐从阴影里起身,走出来,稚嫩白净的脸上挂着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江一眠问。   “我能不能……”他伸手去轻轻拉江一眠宽大的袖子,“能不能……跟你一起进去……”   江一眠蹙了下眉,静静审视着人,不太懂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这健身会所又不吃人。   何况,就算是会吃人,他不来不就完了吗?   一边哭一边又要进去,是怎么回事?   没等江一眠问出口,许沐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哭得可怜极了,“你还记得我……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很喜欢的人,他……他在这里面健身,我跟过来默默陪着他,结……结果,遇到变态了,呜呜呜……”   他哭得真情实感抽抽搭搭的,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江一眠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如果对方有性骚扰的行为,你最好及时报警。别忍着,别给对方侵犯你的机会。”   许沐摇头,继续抽抽搭搭地说,“还没……没达到性骚扰的程度,只是我……我怕,又不得不进去。本来一直没想到办法,我从昨天沮丧到现在,突然见到你了,我又燃起了希望。”   他两只手抓住江一眠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你能一只手制服谢昀,身手肯定很厉害,这段时间……能不能陪陪我?反正你也要进去,就当搭个伴……”   江一眠不语,静静看着他。   “上次在傅先生的生日宴上,你能出手帮我教训谢昀,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这次你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他啊,我必须进去,求求你了……”说着他就要下跪。   江一眠单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别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江一眠眉心微蹙,“我答应你就是了。”   许沐高兴得原地转了好多圈,然后挽上江一眠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拂开了,“抱歉许先生,我不喜欢和人太过亲密。”   许沐面上乖巧地“哦”了一声,却在心里讥讽——   装什么,和傅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融进他身体里去吧?   但又怕惹江一眠不高兴,一边擦着眼泪跟在他身后,一边连声说着一长串感谢的话。   江一眠自然不清楚许沐心里怎么想,只是看人可怜,顺手帮个忙。他这一生曾顺手帮过无数人,对别人真真假假的受宠若惊和感激之情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去考虑许沐的话有多少水分。   进入会所,一开始没注意,进去刷了卡江一眠才注意许沐的穿着——   黑色紧身速干衣,薄薄的一层,紧得不能再紧,特别是那屁股,曲线尽显,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江一眠甚至都看不出他到底穿没穿内裤,因为在那么紧的包裹之下愣是没看出屁股上有一丝痕迹。即使是无痕内裤,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能明显看出边缘痕迹的。可许沐的屁股光滑圆润,什么也没有。   当然不止是屁股,还有胸。   “许先生。”江一眠眼神瞥了下他胸前。   许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凸了点的胸,茫然地问,“怎么了?”   “下次来健身,最好别这样穿。”江一眠接过前台姐姐递过来的卡,转身走向公共健身区。   许沐也拿了卡,赶紧追在他后面问,“为什么?”   江一眠惯例朝玻璃墙边走去,边走边说,“虽说穿衣自由,但你这样确实有些过了,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甚至会让人误会你从事着什么不正当的职业。特别是对想侵犯你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针兴奋剂。起码,应该穿得稍微正常一点。”   说完,他简单活动了下四肢,开始做拉伸。   许沐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很高兴,看来自己穿成这样确实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只要傅先生看见了,一定会心动的!   就算不是心动,情动也行!   只要制造一个在健身房与傅先生独处的机会,说不定他就会控制不住对自己……   唔……想想都好激动!   才不要换掉!   江一眠看着许沐稚嫩的脸颊越来越红,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直白,于是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说,“处于弱势时,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当然,如果你有能力,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而许沐压根没仔细听,只胡乱地应了声“好我知道了”,然后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   想着自己被傅先生摸,被傅先生吻,被傅先生占有,……   江一眠不再管他,自顾自做着拉伸。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许沐是个成年人,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过了好半天,许沐幻想尽了一切,才回过神来。看着江一眠宽松运动装下藏着的未知身材,他嗤笑一声,自信满满地去一旁玩蝴蝶机。   早上没什么人,整个公共健身区只有江一眠和许沐。   Jason从员工休息室探头望了一眼,见着江一眠一个人在做着拉伸,他立马理了理发型,挺起胸膛走了出来。   “江先生,早上好。”他走到江一眠身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江一眠没有转身,同样回了句“早上好”,丝毫没有停止动作。   “今天您一个人来的吗?”Jason试探性地问,毕竟他可不想再撞上那位眼神能杀人的傅先生。   江一眠“嗯”了一声,开始上跑步机热热身。   许沐在蝴蝶机上靠着靠背翘起二郎腿,一边随意瞥着江一眠和Jason聊天的背影,一边琢磨着傅先生怎么还不来。   同时还不忘在心底讥讽江一眠,真是狂蜂浪蝶,走到哪儿都有人闻着味儿来勾搭!   他皱眉盯着江一眠,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接着目光又转向旁边,开始审视Jason。   这个健身教练,身材不错,长得也还可以,不过跟傅先生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都不配入他许沐的眼。   可突然又转念一想,这样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在自己和江一眠同时存在的时候,眼里竟然只有江一眠?!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好了?   可恶!   许沐坐直身子挺直腰,故意“咳咳”两声。   无人理会。   他又提高音量咳了几声。   还是如此。   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他又尴尬又生气,腾地一下站起来,却不小心闪了一下腿。   他“哎哟”一声,半蹲着揉了揉昨天摔青的膝盖,嘶嘶地直喊好疼。   而江一眠和Jason正在聊着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Jason笑得前俯后仰,江一眠唇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边。   许沐起身,瞪着眼走向两人。   江一眠从跑步机上下来走向一旁的无氧区时,Jason才终于注意到从身后不远处走来的许沐。   出于职业习惯,Jason带着热情笑意的目光从许沐身上扫过,快速锁定了有效信息——   手上的表很昂贵,脚上的运动鞋也是高奢,至于身上那件……   他这才注意到许沐被速干衣紧紧包裹住的身子。   Jason咽了咽口水,出于职业惯例,走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询问许沐需不需要帮助。   许沐冷着的脸逐渐勾起个笑,很快又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他伸出右手,算是跟给了Jason一个认识的机会。   Jason连忙伸手握住,仿佛握住了一个财神爷。   “你来得正好,我有好多器械都不会呢。”说着许沐就扭着屁股坐上蝴蝶机,双手吊着把手,挺着身子,娇里娇气地说,“Jason,你来帮帮我吧。”   不得不说这位许先生虽然脸蛋和身材不如江先生,但好在他看起来很嫩,而且明显比较开放好上手。Jason心中暗自激动,想象着花着许沐的钱一边干许沐的美梦。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然后蹲在许沐的两腿之间,手指缓缓伸向蝴蝶机座椅下的气压调节杆,然后试探性地抬头从下往上看向许沐。   见他一直乖巧笑着,Jason手指向上提动,座椅缓缓升到适宜许沐身高的位置。   接着Jason起身绕到许沐身后,替他调整配重片时,侧头看向他圆而翘的屁股。虽然不如江先生那若隐若现的曲线漂亮,但许沐这个臀形也算很不错了。妥妥的小骚货一个。   二人心思各异,相互算计,表面看起来却没什么异样。甚至在江一眠看向他们时,竟觉得有种异常和谐的感觉。   只见Jason双腿叉开站在许沐身前,然后双手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肩膀与肘尖保持标准的角度。   教练矫正坐姿,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   而许沐乖巧坐着,很配合。   有专业教练带着许沐,江一眠便没管那么多了。这个Jason虽然趋利,但胆子小,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况且许沐看上去不怎么锻炼,器材完全不会用,有个教练指导指导,挺好。   之后江一眠就一个人按照运动计划进行锻炼,而许沐和Jason开始说说笑笑了,不知道是Jason讲话真那么有趣,还是故意彰显一下存在感,许沐笑得花枝乱颤,早晨没有播放音乐,整个公共健身区都充斥着他时不时的笑声。   七点,江一眠结束锻炼,许沐见他要走,连忙扔下Jason跑过来问,“这么早就走了?”   “嗯,我还有事。”江一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你走了我也走。”许沐一边跟上,一边摸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你在我就来,你要是不在,我也不敢来了。”他说得可怜巴巴。   “你就没考虑过表白吗?”江一眠站定回头,没有要加微信的意思,“行就在一起,不行也好收拾自己的情绪,别盲目地做无用功,”   许沐握着手机,扭捏地说,“他现在都没注意到我,如果贸然表白,肯定会被拒绝的。所以我得先引起他的注意,这样才有进一步的机会。你放心,我都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他注意到我,我们成功在一起了,就不会缠着你帮我了。”   “……”江一眠竟有些无言以对。   “加个微信吧,”许沐又去拉江一眠的袖子,撒娇似的,“好不好?”   江一眠看了他一眼,然后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   许沐赶紧扫了,加上。   第一时间点进他朋友圈。   ……只有一条。   【特别的一天。】   配了两菜一汤的图。   许沐指尖刷了刷,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里只有一条动态的朋友圈。 ???   不是吧?   这年头还有不发朋友圈的人吗?   真是遇到活的山顶洞人了。   没劲!   然后他突然察觉到这日期是傅承焰生日宴的第三天,于是赶紧点开图片,放大。   这三道菜虽然是很普通的中式菜肴,但是看得出做得很精致,特别是泡在番茄浓汤里的牛肉片,很薄,能看出刀功极佳。   明显是江一眠的手笔。   许沐长叹一口气,可惜自己不会做饭。   傅先生会那么喜欢他,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许沐咬了咬唇,决定给自己报个厨艺课。   等他收起手机,终于回神抬起头时,早已没了江一眠的身影。   江一眠走了,傅先生肯定也不会来了。   许沐叹了口气,四周看了看,趁邢猛那个死变态还没来,赶紧推开会所的玻璃门快步跑下阶梯,在路边拦了计程车。   而另一边,江一眠沿着枫桥路步行回秦家别墅,想着一会儿傅承焰要来接他,心神荡漾,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很快,江一眠走到别墅门口,一抬眼,就看见傅承焰靠在车门上打电话。   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一眠看着人,抿唇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眠眠,我到了。要我上来接你吗?”   江一眠笑出声,“不太好吧?你当这里是你家啊?”   闻声,傅承焰侧头,江一眠笑眼弯弯的模样瞬间撞进他墨色的眼底。   他收了手机大步朝江一眠走来,然后一把将人搂起来,在他唇边亲了亲,“有什么不好?秦家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说着就要往里走。   “不行。”江一眠出声阻止,“小姐不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影响不好。”   傅承焰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个孩子?还说别人是孩子。你有多大?”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十八岁,江一眠环住傅承焰的脖颈,撒娇一样吻了吻他的颈侧,“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突然他起了玩心,一路从傅承焰的颈侧沿着下颚线吻到唇上,“那得看你问的是哪方面了。”   傅承焰笑了,颇有种猎物主动撞枪口上的感觉。   一把将人放到车子引擎盖上坐着,吻住那两片撩拨人的唇,掠夺之势尽显。   尝够了滋味儿,他挑起江一眠的下巴,笑意浓浓地沉声威胁,“宝贝儿,你现在撩的债,今晚得哭着还。”   江一眠红着脸看他,满目深情,呼吸凌乱,“我既然敢撩,就不怕还。”   两人贴得近,江一眠顺着他的力道仰着脖子,热而乱的气息柔柔地扑在傅承焰的脖颈,酥酥痒痒,惹人难耐。   傅承焰低头再次含住了他的唇,一边品尝一边威胁,“你说的,到时候别讨饶。”   江一眠还想说什么,一张嘴就被填满,任他纠缠。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三楼的秦霄尽收眼底。   看两人缠绵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进入江一眠的房间。   一眼见到被换过的床单被套,他心口隐隐作痛。   没想到江一眠竟然厌恶他到这种程度。   不就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吗?   他给江一眠治。   治好了,江一眠就会重新喜欢他了吧?   秦霄打开衣柜,指尖一一抚过那一排管家制服,然后从里面取了一套,拿到鼻尖,闭上眼用力嗅着江一眠的气息。   脑海里不断循环着的傅承焰吻江一眠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慢慢地,他看见自己在吻江一眠。   良久之后,他才睁开双眼,关上柜门,拿着管家制服出了门。   缠绵结束,江一眠上楼时,房门虚掩着。   他本能地警戒,推开房门,果然秦霄又在里面。   不过他这次没有坐在床上,而是立在窗边,看着江一眠。   “江管家,我要去津城了。”秦霄说,“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你……”他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江一眠立在门口,目光扫过他。   他站在窗边,如果面对窗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傅承焰和自己接吻。   江一眠浅笑一下,说,“大少爷放心,如您所见,我被照顾得很好。”   “好。”秦霄怅然点头,“那就好。”   说着他朝门口走来,在江一眠身旁停住,“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跟我在一起。毕竟傅承焰不是什么好人,他玩腻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和他各取所需可以,但要是动了真感情,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他侧头看向江一眠,阴鸷的眉眼里浮现少有的深情,“如果受伤了,就回来找我,我永远都愿意接受你。”   江一眠也侧头回看他,笑着说,“大少爷您多虑了,傅先生对我很好,也承诺了会跟我保持长期关系。你也看见了,他一早就亲自开车来接我,我们今天要去长泽山,酒店都定好了,是山顶那家著名的温泉酒店。”   闻言,秦霄心口猛地抽痛一下。   温泉,傅承焰果然玩儿得花!   而江一眠还天真地以为他会跟他长久?什么都陪他玩,真是服了!   傅承焰玩过那么多男人,会的花样绝对是江一眠不敢想象的,可偏偏江一眠还觉得他对他好。   秦霄心口越来越疼,他可以接受江一眠不爱自己,但绝不能接受江一眠爱傅承焰。   傅承焰他凭什么?一个阅人无数的人凭什么得到江一眠的心?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配得上江一眠,那就是他秦霄!   可他现在没资格管江一眠,毕竟人是自己亲手送给傅承焰的。何况他也没时间,津海项目还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已经因为江一眠耽搁一天一夜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发。   秦霄看着江一眠莞尔的模样,又想起他昨晚蹲在自己身边说的话——   我这一生都活在对您的恐惧里。这样惧怕您的我,又怎么会爱您?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您……   秦霄眼中酸涩,收回目光,所有心疼、愧疚、懊悔和不甘全化作了一句,“旅途愉快。”   说完他就大步出了房门。   江一眠定定地立在原地,仔仔细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主卧开门声,行李箱滑动声,关门声,快步走过身后走廊的脚步声,下楼声,车子发动声,……   秦霄走了。   没有对他发疯,甚至没有一丝怒意,连怨气也藏了起来,平静如常地走了。   江一眠笑了下,关上门。   控制魔鬼的感觉,挺好。   *   洗了个澡,换上衣服。   即使是约会,江一眠也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黑风衣黑衬衫黑西裤。   黑色,让他有安全感。   可以让他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自在地和傅承焰相处。   在这段感情里,他前世表现得太差劲了,这一世他想做个合格的爱人。   江一眠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往行李箱里放了几套贴身衣物,又放了两套运动装,一套日常衣服。他看了天气预报,有可能会降雨,如果雨势太大,下山不安全,肯定是要在山上住几天的。   一切都收拾好后,江一眠拉起行李箱,出门,下楼。   见江一眠走了出来,傅承焰立马大步走进别墅大门,接过江一眠手中的行李箱,牵住他的手往外走。   “吃早餐没?”傅承焰问。   江一眠摇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侧头望向他,“我都计算好了时间,可你提前来了,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吃。”   微风拂动他的额发,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今天的江一眠似乎格外漂亮,傅承焰眼眸微垂,看得怦然心动。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江一眠有些耳热,又怕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摸了摸问,“你在看什么?”   傅承焰回神,将牵着的手拉往自己身后,两人瞬间贴近。他低头,在江一眠眉心轻轻印上一吻。   “眠眠,遇见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江一眠垫脚吻了吻他的唇,低声说,“我也是。”   *   两人吃了早餐,才驱车出城。   因为有山路,防止路况不好,傅承焰开了一辆悍马H2。   长泽山离城两百公里,两人听着钢琴曲,一路说说笑笑。好几次江一眠说换他来开,傅承焰都不让,笑着说辛苦活儿让他来,江一眠只管负责享受就好。   一路上还算顺利,因为车上有江一眠,他本就开得稳,遇到山路就开得更慢了。所以到达山脚的游客中心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奇怪的是,今天明明周末,游客中心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恭敬迎接两人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   上山的路太陡,需要乘坐景区专用车,工作人员领着两人上车。坐了太久的车本就有些乏累的江一眠,看着车上空荡的座位,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看向身旁一直握着他手的傅承焰,问,“你不会……包了整座山吧?”   傅承焰朝他笑,“哪有那么夸张?可能刚好今天人少?”   江一眠明显不信,盯着他说,“你别这样,我们出行,不能影响别人。”   傅承焰却说,“我只想跟你过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至于其他人,我没那个闲心考虑。”   江一眠皱眉看他,“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傅承焰不想惹人不高兴,立马妥协,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江一眠这才重新展露笑颜。   到达半山腰的时候,一点半。   两人入住了半山全景酒店。   吃了午餐,就换上了运动装,开始爬山。   长泽山海拔3300米,即使是盛夏的天气,半山腰的位置也很清凉。特别是上山的路植被茂密,古树参天,行在山间都不觉得有多热。   因为山势太陡,上山的路都是蜿蜒而上的,所以消耗的体力不大,但耗费的时间极长。   托傅承焰的福,一路上都没有其他游客,他好在林间对江一眠为所欲为。   江一眠爬山都没有喘气,倒是一路上被傅承焰按在各种地方亲得喘了好多回。   他还给自己的行为美其名曰:补充体力。   在傅承焰时不时“拖后腿”的情况下,两人总算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登上了山顶。   两人的行李早已由半山酒店的工作人员通过缆车送了上来,如今直接入住山顶的温泉酒店就行了。   傅承焰一路上都说自己没力气要补充体力,可一到温泉酒店就来精神了。还没进门就把江一眠拦腰抱起。   江一眠本来体力还好,被傅承焰这么一抱整个人反而慢慢软了下来,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前走。   两人穿过酒店大堂,进入后面的花园,沿着蜿蜒的小径,越过一大片浸泡池和普通客房,最终进入树木掩映之下的全透明豪华别墅房,傅承焰才将人小心放在沙发里坐好。   “眠眠,晚餐一会儿有人送进来。”傅承焰蹲在他跟前,“我们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被抱了一路,江一眠此刻有些累了,他顺势往沙发里一躺,说,“你先去洗,我歇一会儿。”   傅承焰立马起身压了下来,“累了?”   江一眠闭着眼轻“嗯”一声。   傅承焰看着他笑,“我不累。我帮你洗。”   “不要了,你折腾我一路,让我休息会儿。”   “那不行,”傅承焰将人一把捞起来,从他的唇一路吻到颈侧,“你今天是我的。”   接着抱起江一眠,走出客厅,踏入室外花园里的露天大浴室。 第65章 盛宴   夜里的长泽山顶,漫天星辰似乎近在咫尺。   这种森林温泉酒店私密性极好,特别是仅此一处的豪华别墅套房,周围都是自然生长的古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往内接着就是造型各异的浸泡池,每个池子之间都由蜿蜒的温热细流连通着,正中间是一个超大的浸泡池,浸泡池和别墅的玻璃墙之间被万花纷繁的花圃填满,花圃正中就是全透明的露天大浴室。   傅承焰正单手撑着墙面,将人抵在浴室剔透的玻璃墙壁上。   “非要洗的话,我们去里面洗好不好?”江一眠推着他的胸膛。   “眠眠,这别墅只有你和我,不论是客房服务还是送餐的工作人员,没有我的允许,都不会进来。”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唇,“别怕,没人会看见。”   唇往下移,他又吻了吻江一眠的脖颈,“我比谁都更怕你被看见。”他嗓音低缓起来,吻也越发温柔。   江一眠不再抗拒,推着他胸膛的手收了回来。   傅承焰顺势压上人,重新吻住他的唇。   把人吃够了,傅承焰才开始替江一眠脱下运动装。   这浴室分成两个部分,一半是恒温的泳池,一半是恒温的瀑布式淋浴。   傅承焰抱起被剥干净的江一眠,温声问,“直接淋浴还是先泡一泡?”   江一眠把头埋在他同样脱干净的坚实胸膛,小声说了句,“淋浴。”   傅承焰笑了下,抱着人走向最里面整面墙的瀑布式淋浴区。   淅沥的水声在江一眠的耳畔萦绕,他站在瀑布下被傅承焰亲吻和抚摸,开始渐渐听不清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闷哼。   情难自控下,只听得傅承焰咬着他的耳朵说,“眠眠,别着急。先用晚餐,然后再做。不然我怕你晕过去。”   江一眠被傅承焰用浴袍裹着抱出露天浴室时,他被情。欲充斥的空白大脑才开始一点一点回拢记忆。   刚才他竟攥着傅承焰的……   看起来真的是有些急了。   他连忙将绯红发烫的脸埋进傅承焰的颈侧,心跳也怦怦地快了起来。   感受到颈间滚烫的热意,傅承焰勾唇笑着,温声安抚,“眠眠,你不用害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进入客厅,将人放在沙发上。   然后蹲下身来,用干毛巾替江一眠擦头发,“比起以前那个处处克制隐忍的你,这样会表达自己欲。望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由随心地做任何事,不必克制。”   江一眠抬眸看傅承焰,湿漉漉的眼眸里盛着巨大水晶灯落下的莹莹光芒,在那光芒之下,还有他如星辉般闪耀的爱人。   “傅承焰。”他依赖般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傅承焰温柔回应。   “我爱你。”他一把抱住傅承焰的脖颈,在他耳边说着,“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一遍又一遍,从一开始的温柔低语,慢慢变成带着哭腔的呢喃,撞进傅承焰心中的柔软之地。   他顺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将人搂起来骑上自己的大腿,“别哭了眠眠,”他满眼疼惜地捧住江一眠的脸,“我也爱你。”   他一点一点吻去江一眠脸上的泪水,“不哭了,好不好?”   他又去吻江一眠的唇,堵住他小声的抽泣。   舌尖探入,一点一点将人占据。   慢慢地,在他温柔的勾缠之下,江一眠渐渐止住了哭泣。开始热烈地回应他。   像是倾诉两世的爱意般,江一眠吻了傅承焰好久好久。   两人用晚餐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餐厅是露天的花园餐厅,烛光晚餐将暧昧的氛围烘托到极致。   他们没有相对而坐。   而是傅承焰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江一眠的腰,一手拿着叉子喂他吃牛排。   还时不时吻他沾了汁水的唇,说是尝尝味道。   接着,傅承焰又叉了一小块由蓝鳍金枪鱼大腹制作的天妇罗,喂给江一眠。   因为顾及江一眠的肠胃,没有让大厨做成刺身,而是做成了外酥里嫩的天妇罗。   江一眠一口含住,舌尖是极致的味蕾体验。一口咬下去外皮酥香,内里是被锁住的鲜嫩鱼肉,肉质肥美鲜香,回味无穷。   “好吃吗?”傅承焰问。   江一眠点头,“嗯,特别好吃。”   傅承焰用大拇指指腹抹掉他唇上的天妇罗汁,含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露出肯定的神色,“嗯,确实很好吃。”   江一眠害羞垂眸,“你别这样。”   傅承焰勾起他的下巴,笑眼弯弯地看他,“我怎么了?”   “你这一晚上光喂我了……”江一眠下巴从他指尖别开,“还是我吃肉,你尝汁……”   “有什么问题吗?”傅承焰若无其事地将人掰回来。   江一眠红着脸,无奈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小声说,“你这样,怕是吃到明天早上也吃不够。”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够?”傅承焰笑眼微眯。   意识到傅承焰话里有话,江一眠在他腿上坐直身子,正经地解释,“我说的是菜,吃菜吃不够。”   傅承焰目光锁住他泛红的侧脸,半晌,才说,“那你喂我。”   江一眠轻轻松了口气,总算是肯放过他了。   他想要下去把牛排切一下,却被傅承焰紧紧扣住腰肢,“就坐这儿喂。”   他屁股挪了挪,离桌面近些,然后开始切牛排。   这个姿势腰微微塌着,有些不顺手,但江一眠还是很快切好。   然后用叉子喂到傅承焰嘴边,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一眠说,“用嘴喂。”   声线低缓暧昧,钻进江一眠发红的耳朵,让他心尖一颤。   但还是照做了,此刻的傅承焰眸中情。欲翻涌,温柔的声音里藏着强势的命令。   江一眠知道,不喂不行。   傅承焰吃的不是这顿晚餐,而是自己。   从他早上在秦家门口见到傅承焰时,这顿品尝自己的盛宴就开始了。   傅承焰就像一个耐心极好的猎人,一点一点将猎物诱入自己的领地,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让猎物献出一切,最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始细细品尝这垂涎已久的人间美味。   一整块牛排吃完,江一眠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傅承焰收了一半的温柔,力道强势起来,明显是想要他了。   “别,别在这里做……”江一眠趴在他胸膛喘着气。   “好。”傅承焰扯开江一眠浴袍的带子,将人架起来,江一眠内裤紧紧贴在他松松套着系带的腰上。   傅承焰抱着人离开餐厅,温声问软软趴在他肩头的江一眠,“眠眠想去哪儿做?”   因为怕江一眠冷,浴袍都是傅承焰提前让人全换成了秋季的薄绒浴袍,他自己穿的也是。   所以腰间系带的结在他走动起来后,一直摩擦着江一眠,随着他步伐跨入室外的花圃里,系带的存在感跟随动作越来越强,江一眠咬唇忍着,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傅承焰问,但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住,他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花间小径,然后又踏着阶梯往下走。   江一眠没忍住闷哼一声,傅承焰停下脚步,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一直以为他不说话是又害羞了,没想到是因为被摩擦到了。   傅承焰单手搂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扯掉腰间的系带,使坏般笑着,“没想到我的眠眠这样敏感,是我疏忽了。”   见江一眠呼吸紊乱地趴在自己肩上,还是不理人。傅承焰又说,“眠眠,你要是再不理我,可就不是一个结那么简单了。”   他捏了捏江一眠的屁股,笑意沉沉地低声威胁,“这带子系在腰上,我能打五个结,你信不信?”   江一眠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被他这样捏着,又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又羞又气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说,“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别以为我好欺负。”   “眠眠,你这可就为难我了。”傅承焰笑,抱着他继续往下迈着石阶,“我今天摆明就是要欺负你的。”   蒸腾的热气在花圃尽头的林间缭绕,超大的浸泡池一眼望去仿若人间仙境。   浴袍被剥落,江一眠被抱进水中,强势有力的身体就倾了过来,他背抵池岸,仰起脖子任人品尝。   呼吸越来越缓,随后又越来越急。   他慢慢失焦的双眸望着满天星辰,情难自控之时,听见傅承焰一边吻他心口一边说,“眠眠,给我。”   他顺着傅承焰的力道翻了个身,然后又听见傅承焰问,“是第一次吗?”   江一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是。”   傅承焰说了声“好”,动作并未有任何停顿。   江一眠也没在意,他本就不是第一次。   前世和傅承焰做了那么多次,傅承焰的力道,速度,喜好的姿势他都一清二楚,怎么能算是第一次呢?   可他忘了,他现在的身体是十八岁的身体。   疼痛袭来的时候,他咬唇忍着,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江一眠双手撑在岸边,周围亮着暖色地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参天的葱郁古树,他仰起脖子透过茂密的枝叶看天上的繁星,只觉得那星光一会儿白一会儿黑,那星星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浸泡池里水雾和热气缭绕交织,有阵阵花香袭来,江一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朵风雨中的玫瑰。   慢慢地,他越来越看不清夜色里本就朦胧的枝叶和星星,只觉得眼前一片泛白,周遭都变得缥缈起来。他似乎不在水中,这浸泡池真的成了仙境,也越来越听不清这夜里的一切了。   他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他也并未好到哪儿去,依然辨不清,听不清。   随着时间流逝,他始终无法再次睁开眼,直到温热的水面风平浪静。大乱的呼吸也平缓了些,慢慢靠进了傅承焰的胸膛。   山顶无风,星辰流转。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被傅承焰抱出浸泡池的,他只记得在漫天星辰的黑夜里,他翻来覆去无数次,然后天亮了,有朝霞穿透古树茂密的枝叶洒落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傅承焰水珠嘀嗒的肩头,然后他的眼前又是一阵黑一阵白,最终又闭上了眼眸。   累,疼,困。   江一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意识还不清明,翻了个身,突然蜷缩起来,嘶——   脑子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激了个清醒。   江一眠缓了好半天,才稍微动了动身子,伸手探去。   碰不得了。   他知道傅承焰在床。事上一向狠,但没想到竟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   前世他们每次做,虽然事后也会有点疼,但是绝不会像这样严重。   江一眠此刻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这具未经情。事的年轻身体了。   他保持着侧躺蜷缩的姿势盯着透明玻璃墙,水珠成线滑落,果然下雨了。   他听着渐猛的雨声很久很久,久到困意又来袭,他眯眼睡了会儿,睡得不太深,门把轻轻压下的声音都将他惊醒。   傅承焰走到床边,见他背对着自己蜷缩着,以为还没醒,眉心微凝,伸手探他的额头。   “我没发烧。”江一眠嗓音低低。   傅承焰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眠眠,昨晚辛苦了。”   江一眠没说话,只捏了捏纯白的被子,把半张脸埋了进去。   傅承焰坐上床,把光着的人翻过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一动就疼得厉害,江一眠咬唇忍着,不让傅承焰看出端倪。   “饿不饿?”傅承焰指腹摩挲着江一眠软软的耳垂。   江一眠在他腿上蹭了蹭,“不饿。”   “昨晚折腾你那么久,还不饿?”傅承焰说,“起来吃点东西,晚餐已经备好了。”   江一眠不想动,“我真的不饿,就是太累了,你让我再睡会儿。”   傅承焰想让他起来吃东西,故意打趣他,“之前跑步的时候,你体力不是很好?怎么才一夜就不行了?”   “跑步是跑步,这个……”江一眠有些说不出口,“这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运动?”   “……你别狡辩。”   傅承焰不捏他耳垂了,改捏他脸颊,“眠眠,你太瘦了,都没什么肉。”   见他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傅承焰又说,“不然我抱你吃?”   “不要了,我真的不饿。”江一眠脑袋从傅承焰腿上挪下来。   傅承焰看着他躺在枕头上的侧脸,隐隐感觉他不太对,“眠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一眠说,“你自己去吃吧,我晚点饿了再吃。”   他忍着疼翻了个身。   见他动作很慢,傅承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否认脱口而出。   “我看看。”傅承焰要掀被子。   “不要。”江一眠死死攥着,“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意识到他确实是被自己弄疼了,傅承焰满目心疼,“眠眠,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隐忍。”   他手一边探入江一眠屁股后面的被子,一边温声认错,“都是我的错。你说你不是第一次,我以为你能适应。所以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都是我不好,没收着力。”   指尖触碰了下,江一眠身体瞬间瑟缩。   触感能明显感觉到肿了。   傅承焰收回手,俯身吻了吻他的脸,“别乱动,等我回来。”   江一眠正要问他去哪里,还没开口,傅承焰已经大步出了房门。   江一眠安静侧躺在被子里,长睫轻轻眨动,乖顺等着傅承焰回来。   很快,傅承焰回来了,身上沾了雨天的湿意。   江一眠正要翻身看他,就听到他说,“别动。”   然后他坐到了床边,见江一眠乖顺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动,他轻轻掀开被子。   突然被触碰,江一眠还是狠狠瑟缩了一下,但灼灼疼痛却瞬间清凉起来。   察觉到傅承焰是在给他抹药,江一眠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吧。”   “别动,马上好了。”   江一眠不再说话,乖顺等着他抹完。   这药膏抹上去,很快就没那么疼了,原本的灼痛和撕裂疼在清清凉凉的作用下,显得存在感极低。   傅承焰抹完,江一眠动了动,翻了个身,感觉好多了。   他又试着坐起来,还是疼。   看来坐还不行。   他就趴在床上,等药充分吸收。   傅承焰将药膏搁在床头柜上,又出去端了一碗鱼片粥进来,坐在床边轻轻吹着。   “你有伤,这两天吃清淡点儿。”他舀起一羹匙鱼片粥,送到江一眠嘴边,“来,张嘴。”   屁股没那么疼了,江一眠也有了点胃口,他一口喝掉羹匙里的粥,鱼肉鲜美咸香,口感细腻嫩滑,很好吃很开胃。   傅承焰又喂他一口,一边喂一边数落他,“以后不准再这样忍着了。”   “你知道的,只要你说疼,我绝对不会继续。偏偏你要忍,我听你声音,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很舒服。”   “又想着你说不是第一次,能适应,一时没收着力,弄伤了你。我都心疼死了,你还不让我知道。”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他又给江一眠嘴里喂了一口,“不会再骗我,你亲口说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再骗我?”   “我跟你说过吧?我这人心眼小,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看你后面肿成这个样子,先欠着。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江一眠一直安静听着他的数落,但听到这句忍不住了,“……你就是找借口收拾我。”   “没错。”傅承焰又喂他一口,“我就是想收拾你。”   很快一小碗快被他喂完了。   江一眠心虚地舔了舔嘴巴,“其实我……”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傅承焰挑眉审视着他,神色不自觉凶了些。   “没什么……我吃饱了。”   是不是第一次,也没必要说了,他知道傅承焰不会在意这些。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   同样的,他也不在乎傅承焰睡过多少男人。   “真没什么?”傅承焰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没有。”江一眠挪了挪身子,改趴着为侧躺着,然后催傅承焰快去吃饭。   把人打发走后,他躺在被子里静静看了会窗外的雨,然后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刚刚傅承焰给他用过的药膏,拍下照片。   点进微信,漠然略过秦霄发来的几条未读信息,点开朋友圈,添加照片,配上文字——   【好贴心。】   选择仅秦霄可见,发布。   然后锁屏,将手机扔在一边,裹着被子微微侧身避开疼痛部位靠坐在床头,耐心等着动静。   很快,秦霄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江一眠将被子往胸前提了提,遮住一部分肌肤。   然后滑开接听键。   “大少爷。”他率先朝着镜头里脸色难看的秦霄打了个招呼。   秦霄盯着他被纯白被子遮挡了一部分的胸膛,新旧吻痕交叠,他眼中的怒火和恨意来得汹涌,但很快又散去,沉着嗓子问,“受伤了吗?”   江一眠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笑了下,“没事,傅先生给我擦了药,已经好多了。”   傅承焰弄伤了他!   傅承焰给他擦药!   秦霄用力咬着后槽牙,但他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顿了几秒,他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一眠淡淡道,“下雨了,下山不安全。等雨停之后吧。看天气预报显示要三天后,也或许会更久。毕竟天气预报时常不准。”   秦霄眼眸又沉了下来,“你,就不关心我怎么样吗?”   江一眠笑,“大少爷不是在津城?如今资金有了,就算是原价购买高价材料,也够了。何况您能力卓绝手段非常,没什么事情是您解决不了的,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没等他说话,江一眠又说,“大少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休息了,有些累。”   秦霄正要出声说些什么,江一眠就挂了视频通话。   原本黑了的屏幕突然又亮起,江一眠点开屏幕上方弹出的微信消息。   【秦霄:是不是疼起来了?】   【秦霄:伤得严重记得去医院,光靠药膏不行的。】   【秦霄:对不起,你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秦霄: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晚安江管家。】   以前江一眠挂秦霄电话,秦霄会勃然大怒对他发疯。上次秦霄发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江一眠挂他电话,他却全无戾气了。   秦霄真是改变许多了。   江一眠冷笑一下,点开许沐的头像。   里面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早上发来的。   【许沐:今天去不去健身啊?】   【许沐:你没来吗?我到了没看见你。】   【许沐:既然你不在,我还是走了吧。明天你会来吗?】   江一眠指尖轻点对话框,慢慢打着字——   【最近几天不去。】   发送出去后,许沐立马回了一条过来。   【你去哪儿了?】   江一眠回。   【长泽山。】   【许沐:去玩?】   【江一眠:嗯。】   【许沐:你一个人吗?】   【江一眠:和傅先生一起。】   许沐没回了。   江一眠也没在意,收了手机。   而另一边,许沐盯着手机上江一眠发的那句“和傅先生在一起”,脑门都要气炸了!   长泽山最著名的就是山顶的温泉酒店,在那样的环境和氛围下,两人肯定会大做特做的!   他江一眠凭什么啊?凭什么可以和傅先生在一起?   许沐气得摔了手机。   过了会儿,又立马从地板上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快速点击着,给江一眠发微信——   【你们要在长泽山玩多久呀?】   他咬唇捧着手机,指尖焦急地敲击着手机后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江一眠的回复。   等了大约两小时,江一眠回了。   【大概三天。】   许沐抱着手机兴奋得跳起来。   三天!   足够了! 第66章 早安   夜里雨越下越大,水珠成线地砸落进别墅外亮着暖色地灯的浸泡池,古树枝叶飘摇,花圃里娇嫩的花也在风雨中花枝乱颤,一遍又一遍地被雨势压弯了腰。通过室外的暖色照明灯,肉眼可见地,被欺负得极狠。   江一眠穿着黑色薄绒浴袍,双手抱臂立在窗边,咬着唇看着花圃里疯狂摇曳的粉玫瑰出神。   其实昨晚也并不全是疼痛和隐忍,他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快乐的。渴望已久的,极致的,只有傅承焰能给的快乐。   一如前世在傅家庄园那样,换着花样。   傅承焰像前世的傅承焰,又不完全像。   江一眠能明显感受到他强势的索取,这一点与前世不同。   前世的傅承焰在床。事上虽狠,但都是克制之后的狠,似乎温柔和小心翼翼更多。   或许是自己前世残疾,身体不完整,心理还很脆弱,所以傅承焰才会那样。   江一眠长呼一口气,重活一世真好。   傅承焰不用再小心翼翼,自己也能做个合格的爱人。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得更猛,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勾住江一眠的腰,被带入怀里的一瞬江一眠心脏狂跳。   傅承焰下巴搁在他肩窝,头发半干,带着湿意的体温贴上他的后背,声线低沉,“眠眠,你在看什么?”   沐浴露洗发水混着傅承焰长期使用的淡淡香氛,江一眠感觉自己整个人被锁在傅承焰的气息里,不受控地两腿发软。   “眠眠?”傅承焰把人转过来,捧着脸看他。   “脸怎么又红了?”傅承焰笑着吻他的脸颊,“今晚不行。虽然医生说这药膏的药效很好,两天就会消肿,但我不忍心,起码得三天后。”   他又吻上江一眠柔软的唇,坏笑说,“乖,到时候再好好伺候你。”   江一眠受不了他这样,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一旁,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脸红了个透,顺着耳根一路到脖颈。   傅承焰迈着懒散的步子跟过去,把人圈住不饶他,“宝贝儿,羞什么?以后你还得跟我做很多次,那可怎么办?”   “啧,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兴奋?特别是你在我身……”   江一眠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湿漉漉的眼眸里倒映着不着调的傅承焰,牙齿咬了咬唇瓣,眼睛里明显有着些微的嗔怒,但一开口就嗓音柔柔,好似在撒娇,“你不准乱说。”   傅承焰对他的反应很受用,捉住他的手腕,拉下来往身后一拽,两人紧紧相贴。   他低头吻了吻江一眠的眉心,笑,“也是,说一百次比不上做一次。”   “傅承焰!”江一眠声音提高了些,但还是温柔得像撒娇。   “好了宝贝儿,别生气,我们睡觉。”傅承焰一把将人抱起来,朝床边走去。   这一夜果然如傅承焰所说的那样,没动江一眠。似乎怕勾起江一眠的欲。望,连亲吻也是浅尝辄止。   江一眠睡得很安稳,在傅承焰怀里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   外面还在下着雨,且雨势似乎更更急了。   江一眠看了会儿,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翻了个身,枕在傅承焰手臂上看他。   英俊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硬朗的轮廓,坚硬的喉结,……   江一眠抬起手,用食指指尖碰了碰他的喉结,比看起来更硬,有点硌手。   然后指尖往上,点了点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   指尖被傅承焰轻轻咬住。   江一眠惊了一下,像个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儿,手缩回来也不是,不缩回来也不是。   傅承焰却连眼睛都没睁,咬着他的指尖笑。   温热的气息从齿间溢出来,包裹住江一眠的指尖,他慢慢抽手,在将将脱离的那一瞬被捉住了手腕。   “眠眠,早安。”傅承焰嗓音慵懒,闭着眼吻了吻他的手腕。   “……早安。”   “睡得好吗?”傅承焰拉起江一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挺好的。”   “还疼吗?”他又问。   江一眠反应了两秒,然后小声说,“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傅承焰突然睁开眼,上手,“我看看?”   江一眠推他,“别闹。”   “我没闹,”傅承焰不依不饶,“我来真的。”   江一眠抓住黏在屁股上的大手,扔开,“你不准乱来。”   “看看怎么了?”傅承焰坏笑着又伸手过去。   “你,你之前没看过吗?”江一眠严防死守。   “室外光线昏暗,怎么看得清?”   “你别装。”   “眠眠,让我看看。”   “不行。”   “乖,我看看消肿没有。”   “消了。”   “这么快?”   “嗯。”   “我不信。”   “真的。”   “是吗?”   “傅承焰!”   “看又不让看,摸一下怎么了?”   “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认错。”   ……   *   津城,盛煌酒吧,VIP包厢。   谢昀靠坐在沙发正中,两腿交叉搭在茶几上。他扬着下巴瞥站在对面的秦霄,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秦霄也瞥着他。   谢昀还在大笑,周围的狐朋狗友们也跟着笑。   他笑了好半晌,才用大拇指擦了擦眼角,说,“没想到你秦大少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不好笑吗?”   “谢昀,你签不签?”秦霄沉着脸,把采购合同往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扔。   “签签签,我签。”谢昀慢悠悠坐直身子,笑道,“有大把的钱赚,谁能拒绝?”   秦霄把笔丢给他,旁边的人都在伸着脖子围观。   谢昀随意翻了下合同,然后拿起笔。   正要签字,突然顿住,抬头笑眯眯地看向秦霄,“这字要签也可以,你不仅要支付我高于市场三倍的价格,还得按照这价格折算相应的股份,并且同意我谢家参与津海项目。”   秦霄突然双手猛地拍向茶几,撑着身体与谢昀对视,“谢昀,别他妈得寸进尺!”   谢昀也不甘示弱,将笔随意一扔。   瞬间收了脸上的笑,“秦霄,整个津城,乃至邻近城市的所有建材我都定了。你要是有本事从那些建材厂手里买到货,又何必来这儿找我?”   他又靠回沙发里,翘起二郎腿,“认栽吧,你只能求我。还得感激老子心情好,没让你跪下来。”   秦霄咬牙切齿地盯着人,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津海项目你秦家吃不下还要硬吃,是会撑死的。”谢昀又笑起来,“不如我们两家通力合作,实现共赢。”   “你别跟个死鱼一样瞪着我。”谢昀又说,“这桩生意,你不亏。毕竟秦家也不止你秦霄一个儿子。”   “什么意思?”秦霄磨着牙,“秦非找你了?”   谢昀点燃一支烟,吐着烟雾,“你如果不同意我的条件,我只能考虑你弟弟了。秦家继承人亲自前往津城,重金都搞不到材料,而秦家二少爷却不费吹灰之力……”   “我答应你的条件!”秦霄别无选择。   父亲已经对他再三失望,秦非又深受父亲喜爱,最近也很安分,明显是想趁自己犯错时得到父亲重用。   秦非也即将成年,明年也将步入大学,如果自己一直让父亲不满意,秦非上位是迟早的事。   不过是让谢家参与津海项目,主导权还是在秦家手上。至于股份,这点占比也不多,可以说在董事会上毫无影响力。   事情敲定,谢昀爽快签字。   签完后他起身,将合同往秦霄胸膛一拍,“期待合作,慢走不送。”   秦霄从酒吧出来,吃了大亏,心里烦闷得厉害。   一个人驱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疾驰。   脑海里不断浮现江一眠的脸,和他那条朋友圈里发的药膏,还有视频里他胸膛上新旧交叠的刺目吻痕。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驱车出城。   他要去长泽山!   他要去见江一眠!   而另一边,同样想去长泽山的,还有许沐。   许沐是被司机送来的,车子驶进长泽山地界范围内,就是瓢泼大雨。   许沐其实不喜欢下雨天,但是一想到下大雨,傅先生就不会和江一眠泡温泉,他就开心,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   就连司机看了,也忍不住问他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他只说是喜事。   司机也没再问,毕竟这小少爷娇养惯了,脾气很不好,又不近人情,万一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这十几年的饭碗也会说没就没了。   到达山脚时,因为雨势太大,游客中心早就立了牌子谢绝游客上山了。游客中心关了门,自然就没有上山景区的专用车。   许沐不甘心,让司机载他上山。   这雨天夜里驱车两百公里本就又累又有风险,如今还要去开那些他从没驶过的陡峭山路,黑夜里挡风玻璃上的雨幕极其干扰视线,山路弯多路窄,着实很危险。   见司机不愿上山,许沐就威胁他,不上山就滚出许家。   为了保住这份卑微的工作,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山。车子打滑好几次,不仅自己心惊胆战吓得不轻,还要经受一路上许沐被吓到后的频频谩骂。   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终于在天快亮时到达了长泽山顶,温泉酒店在朦胧夜色中被雨幕包裹着,似一座若隐若现的童话城堡。   许沐撑着伞,好似迫不及待想要住进这座童话城堡,所以脚下的步子飞快,溅起阵阵水花。他进入酒店大堂的时候,司机才停好车,因为地上积水太深,他不敢拉着走,只好拎着行李箱跟了进去。   许沐前脚办理了入住,秦霄后脚就进了酒店大堂。   两人风雨一路,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入住的都是紧挨别墅套房的客房。   许沐A188,秦霄A189。   率先出来的是许沐,他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身上还特意喷了催情香氛。   这么早,傅先生肯定还在睡觉。   先去探探路。   许沐撑着伞,衣着清凉急不可耐地顺着路标指示牌,踏过一条又一条蜿蜒的小径。   好不容易抵达别墅外围的栅栏,却被岗亭内的安保人员拦住。   许沐站在雨中,细瘦的身子冷得直发抖,好话歹话说尽,安保大叔都不让他踏进一步。   没办法,他只能原路返回,再寻思别的法子。   而此时,凌晨四点半,秦霄正在酒店内的酒吧喝闷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喉咙里灌。原是想借酒精麻痹自己,却不知怎地越喝越清醒。   脑子里江一眠的脸越来越清晰,秦霄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回铃音响了很久,快要自动断开的前一秒,电话被接起。   “江管家,我想你……”思念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江一眠正窝在沙发里,指尖摩挲着秦霄照片的圆角,听到这话,笑了一下,没说话。   “好想你……”   电话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江一眠在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抚摸秦霄的照片半分钟,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第二项克服。   电话骤然掐断。   秦霄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很久。   然后拎着半瓶酒,起身走出酒吧,踏入雨里。 第67章 别学了   五点,江一眠换上运动装,穿过客厅,进入一条透明弧形长廊,夜里如注的大雨落在暖光莹莹的长廊,形成不断流动的水幕。走在水幕里的漂亮青年,仿佛也发着光。他唇角带笑,不疾不徐地穿过长廊,在这样狂乱的雨夜,显得安静而美好。   秦霄坐在参天的古树上,一边拿着酒瓶往喉咙里灌酒,一边醉眼迷离地看着远处走在长廊里日思夜想的人。直到江一眠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扔了喝光的酒瓶,从树上跳下,踉跄着穿过造型各异的浸泡池,朝别墅走去。   屁股不怎么疼了,江一眠如常进入健身房进行锻炼。傅承焰因为有个紧急的越洋视频会议,所以此刻他一个人在跑步机上热身。   别墅有智能门锁,夜里傅承焰全关了。秦霄在外面饶了两圈,进不去。最后只能扒在玻璃墙的一处角落里,看着江一眠跑步的背影。   倾盆的大雨兜头浇下,健身房里的清瘦身影被雨水蒙了眼,秦霄一遍一遍地抹着脸上的水,又一遍一遍被不断泼下来的雨水模糊视线。   他想江一眠。   想得快疯了!   偏偏天还不遂人愿!   秦霄气得一拳猛砸在玻璃上。   受过特训的人,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警觉。   即使秦霄在江一眠身后远处的玻璃墙外边,即使有一株罗汉松替他掩护,即使是被雨水冲刷声覆盖的极其不明显的响动,江一眠也察觉出了异样。   那声音乍一听像隐隐的雷鸣,但这几日的大雨并不是雷雨天。这别墅套房私密性极高,连小动物都不会闯进来一只,绝不会有那种响动。   江一眠缓缓回头,看向他之前感知到声源的方向——   只有一株在狂乱风雨中疯狂摇曳的罗汉松。   江一眠从跑步机上下来,不疾不徐地走向角落里的罗汉松。   是做了一个一米的高的造型,层次分明,如果不是被这狂风吹乱了姿态,应该可以称之为一个很优雅的艺术品。   但——   它也能在黑夜里遮挡花圃里地灯的暖光,包裹住一个蹲下的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堪称完美隐藏。   如果秦霄蹲在这里,刚好可以被罗汉松完全遮住。   江一眠漠然转身,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继续按照运动计划进行器械训练。   七点,江一眠结束训练,返回卧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轻轻打开书房的门,他只开了个缝隙,见傅承焰仍在开会,便将房门轻轻关上。   走到客厅按了内线,点了食材。很快就有酒店工作人员推着餐车按响门铃。江一眠遥控智能门锁,餐车进入厨房。一切准备就绪后,江一眠才起身去厨房做早餐。   他系上白色花边围裙,从纸袋里取出现烤的法式布里欧修,这种面包外酥内软,口感极佳。   江一眠拿起一块,切成三公分左右的厚片。   虽然这面包是刚烤好的,但为了快速收干水分,他将切好的厚片放进烤箱。   趁着烤面包的几分钟,江一眠洗了水果,又拿出几个鸡蛋敲进透明料理碗里,然后用打蛋器开始打蛋液。   蛋液打好后,依次加入朗姆酒、牛奶和厚奶油,接着撒适量肉桂粉和香草,搅拌均匀。   此时烤箱里的面包烤好了,江一眠带上隔热手套,将盛了面包片的烤盘取出。   稍微晾一下,然后用面包夹夹起一片,搁进料理碗里。   让里面混合均匀的液体充分浸泡面包片,但不能太久,十几秒后就翻一面,然后继续浸泡十几秒,取出放盘子里备用。   接着浸泡下一片,如此反复。   所有面包片都浸泡好后,打火。   在平底锅里放入黄油,待黄油完全化掉后,用面包夹夹起一片盘中备用的面包片,放入锅中。小火煎几分钟,翻面,继续煎几分钟。直到两面都煎成金黄色,出锅,放进干净的餐盘里。   傅承焰进来时,一阵浓郁奶香。   看着心爱之人穿着花边围裙忙碌的身影,真的是一大早就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因为之前在健身房的异响,让江一眠不自觉地提高警觉,所以傅承焰还没进来时,他就察觉到了。   但是因为是傅承焰,江一眠很安心,所以没有管他,仔细给烤好的面包装盘,撒适量糖粉,一小方黄油,淋上长泽山独有的高山有机蜂蜜。   看着江一眠垂下长睫,慢条斯理做着早餐的模样,美好又诱人。傅承焰走近,忍不住从后面圈住他的腰肢,吻他细腻雪白的后颈。   “眠眠,你好贤惠。”傅承焰边吻边说。   江一眠唇角轻扬,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只是接着在面包周围放入洗好的蓝莓,车厘子,黑莓。   “眠眠,你怎么又不理我?”傅承焰开始亲他的耳垂。   吻到江一眠的痒处,他笑着躲了下,然后使唤傅承焰,“去帮我拿根香蕉来。”   傅承焰心思压根不在吃上面,又扣着人吻他的颈侧,“有我在,要什么香蕉。”   “你又胡说。”江一眠从他怀里躲出来,“别闹了,快去。”   傅承焰说了句“遵命”,就悠哉游哉地朝中岛台一侧走去。洗了手,拿了根香蕉,剥了皮,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接过,放在菜板上,然后手伸往刀架——   却被傅承焰一把捉住手腕。   “我来。”傅承焰朝他笑,“你告诉我,用哪把刀就行。”   江一眠也笑,指了指右侧的料理刀,“这把薄的。”   傅承焰拿起料理刀,盯着躺好的香蕉问,“切薄点儿还是厚点儿?”   江一眠看他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笑,说,“都可以,随你喜欢。”   然后傅承焰拎起刀,一阵快刀斩乱麻。   干净利落,却也乱七八糟。   傅承焰真的是没什么做饭的天赋,真不知道他上辈子一手的好厨艺是怎么学来的。   江一眠静静看着他把剁碎的香蕉搁进盘子里,下意识问了句,“你学厨艺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傅承焰眉心一凝,“你怎么知道我让秘书给我安排了厨艺课?”   江一眠微怔,抬眸看向他,“开始学了吗?”   傅承焰搁下料理刀,摇头说,“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吗?等我们回去后……”   “别学了。”江一眠打断他。   傅承焰不解,“为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江一眠伸手抱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我什么都会,你不需要学。”   傅承焰心口一热,回抱住江一眠,“可我想做给你吃。”   “我自己会做。”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你想给我做饭的心情,和给自己做饭的心情,能一样吗?”   江一眠抱他抱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他声音闷闷地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住了。”   傅承焰想也没想,就说了“好”。   两人抱了会儿,才将两盘法式煎吐司端进了餐厅,在狂风暴雨中隔绝出的一方宁静里慢慢享用早餐。   用完早餐后,两人换了衣服收拾衣物。雨势太大,为免江一眠遭受风雨,傅承焰牵着他的手,进入酒店为顶级贵宾提供的专用快速通道。   通道是一台建在悬崖后壁的观光电梯,入口就在别墅客厅壁炉后可翻转的墙体内,而出口就是半山酒店。   江一眠被傅承焰搂着,依偎在透明电梯厢内安静的空间里,轿厢飞速下降,江一眠透过同样飞速下落的雨幕看周围雾气朦胧的群山环绕。   *   夜里,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   许沐总算等着机会,趁着别墅外的岗亭没人,他想也没想,一股脑儿地冲了进去。   雨后的夜里风未停,有些冷。   许沐裹了裹自己身上又薄又贴身的深V衬衣,短裤露出大腿,竹竿儿似的,在风中摇曳。   他从环绕在别墅周围的古树林里走出来,穿过造型各异的浸泡池,脑子里想的都是傅先生和江一眠在这些池子里脱光了泡温泉的场景。甚至不止是泡温泉,还想了些桃色画面。   一想到江一眠脱光了勾引傅先生的样子,许沐就气得要死。   在走到中间超大浸泡池的时候,他直觉傅先生一定最喜欢这个池子。于是他在池边站了会儿,望见别墅亮着灯拉着纯白窗帘的卧室内那个高大身影时,他眼眸里的怒气瞬间被兴奋和希望燃尽。   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开始慢慢解开衬衣扣子。   接着是短裤。   脱干净后,冷风一吹,激得他浑身毛孔骤缩,打了个冷颤。接着他抬脚缓缓踏进池子里,背对别墅,泡在水里静静地等着。   他给江一眠发过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江一眠上午就回复他说已经离开长泽山了。而他想着傅先生肯定和江一眠一起走了,失落很久才打起精神。   但又想着他都这么远冒雨跑来了,不去看看傅先生住过的地方,感受下傅先生睡过的床。那他就真的是一无所获白跑一趟了。所以他依旧蹲守在别墅外边,见着岗亭里突然没人了,他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卧室内的那个身影。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或者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真的听到他想要和傅先生在一起的诉求,所以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哪怕是在这池子里泡一晚,泡晕过去,他也一定要等到傅先生。   等他无意中看见自己光滑漂亮的脊背,被自己吸引着走来,然后情动,肌肤之亲……   舆-   洗-   许沐有这个自信,像这样制造偶遇,傅先生一定会对自己情动。   许沐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也很有理智。   即使在无数个夜晚想傅先生想得情难自抑,想自我解决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出闯入傅先生私人空间的打算。   第一是他怕傅先生领地意识太强会反感,第二是他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不屑于用这样病急乱投医的方式。   像这样带着诱惑的偶遇,才是他喜欢的。   正如他幻想的那样,身后不远处响起了沉缓的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是傅先生!   傅先生终于注意到他了!   他苦心经营,追逐傅先生的脚步追逐了这么久,终于!!!   许沐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叫嚣:救命~傅先生终于看见我了!!!   傅先生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   在他身后蹲下。   许沐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软掉了,化进这一池堪比春水的泉水里。   他在心里紧张又小心地期待着傅先生碰一碰他,可始终等不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他急坏了,好想直接转过去把傅先生扑倒啊!   可他忍了,极力地忍着,故作矜持地,乖乖地等着。   等着傅先生主动触碰他,这样,他就赢了江一眠一半。   如果傅先生和他做了,那么,他就完全赢了江一眠。   等待的过程是极度磨人的,许沐觉得自己的腰都僵得酸了,他想挪一挪屁股,又不敢。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指尖抚上脊背,许沐身子一颤。指尖顺着脊椎的骨节缓缓下滑,一寸一寸,珍惜地向下。   许沐终于得偿所愿,傅先生真的碰他了!   傅先生的手指好温柔啊!   原来被傅先生触碰是这样的感觉!   许沐感觉此刻就算是让他死了,都值。   一想到自己从回国后见到傅先生的第一眼开始,每天都在努力靠近傅先生,那些没有任何机会和回应的日子里,他过得好苦好苦。特别是当傅先生身边出现江一眠的时候,一个下人都能拥有傅先生,让他嫉妒得发疯。   如今一切的苦都过去了,真好。   随着脊背上的指尖不断往下,没入温热的水里,再接着向下——   摸到底,他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脖子瞬间被人从后面扼住,又密又急的啃吻就落在他的后颈。   许沐一声一声,直击身后之人狂躁的心。   他挺着身子,努力展现着引以为傲的曲线,最大程度地迎合,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感觉自己真的快化掉了。   “江管家,我好想你。”身后之人突然开口。   说话间,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沙哑的带着酒气的声音与傅先生的声音对上号,就被翻过来吻住了唇。   在看清此刻吻着自己的人是秦霄时,许沐眼睛瞪得浑圆,他又害怕又生气又恶心,努力反抗之下身体却被控制得更紧。   水花四溅,许沐被推着快速后退,直到脊背重重地砸到冷硬的岸边,才停了下来。   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他,从未受过伤,更没经历过什么痛,这一撞让他感觉脊背快断了,疼得哭出来,却被堵着喊不出声。   秦霄的舌头就像一条饿疯了的野狗。   而许沐被掐着下颚,连咬他都做不到。   就在许沐觉得自己快被这条疯狗啃断气的时候,那狗舌头终于放过了他。   “为什么拒绝我,江管家……”秦霄猩红的双目无法聚焦地盯着许沐的脸看。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渴血的僵尸。   许沐头皮发麻,被吓得一口气没喘顺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被秦霄抵着,捂着脖子使劲咳,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他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阵阵地颤动,秦霄感受到后,却仿佛被撩拨了一般,掐住他纤细的腰,将人猛地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岸上。   “江管家,你看看我……”他倾身下去,捧住许沐的脸,“你为什么宁愿被傅承焰玩儿伤,都不愿看一看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傅承焰?”他开始掐着许沐的脖子,面色逐渐狰狞。   “是因为钱吗?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还是他活儿好?那还真是我的错,是我一直没舍得碰你。你该尝尝我的厉害。”   这秦家大少爷就是个疯子!   许沐使劲扒拉着那只掐住脖颈的手,无比艰难地发出断断续续细弱的声音,“放开……我,我……不是……江……江一……眠……”   “嘘——”秦霄空出的那只手竖起食指,抵在他唇边,然后伸了进去。   本就被掐着脖子,又被这一阵搅弄,许沐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阵阵泛白,濒死的感觉让他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   而秦霄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彻底疯魔,他开始实施他一直想对江一眠做的事。   却在最后一步停住动作。   许沐休克了。   秦霄意识到身下的人没了动静,后知后觉般松开了掐住他脖颈的手。   “江管家?”他晃了晃许沐的肩膀。   没反应。   “江管家?”他又晃了晃。   依然如此。   秦霄心里猛地一坠,他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连忙把人打横抱起,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一边惊慌地往别墅外跑,一边嗓音颤抖地说,“江管家,对不起,对不起……”   “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禽兽!”   “江管家,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不要有事,我真的知错了,别这样惩罚我……”   “江管家,你醒一醒,求你了……”   或许是奔跑起来,冷风激在他衣衫不整的身上,让他彻底醒了酒。   在他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颤抖着说“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之后,怀中江一眠的脸逐渐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秦霄在岗亭外渐渐放缓步子,也终于看清怀里的人根本不是江一眠。   他面无表情地站定,松手。   许沐自由落体,重重砸在地面上,鲜血开始洇湿石板。   秦霄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自顾自拉上西裤拉链,扣好大敞的衬衫,理好袖扣,抬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第68章 醒醒   江一眠是在夜里吃完晚餐才被傅承焰送回秦家的,在门口和傅承焰依依不舍地接了个吻,然后在傅承焰笑眼弯弯的注视下进的大门。   步伐很轻地上楼,瞥了一眼主卧房门底下的缝隙,没有光。他进屋,迅速关门反锁。   直觉告诉他,在温泉酒店别墅房外的那声响动,是秦霄不小心制造出来的动静。   江一眠靠在门板上,摸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一滑到底,张源躺在列表最后一个。   江一眠点进去,给他拨了个电话。   “喂?江管家,最近怎么样啊?”张源还是一贯的大嗓门,乐呵呵的。   一听他声音,他那副心宽体胖的模样就自动浮现眼前。   江一眠和他寒暄几句,然后切入主题。   “大少爷还在津城吗?”   一听这话,张源有些奇怪江一眠为什么不直接问大少爷,却要拐个弯来问他。   但他还是立马回答,“我昨天还在项目上见到大少爷了,他还说晚上要去一趟酒吧,说要是项目上有什么事,让我等他回来再说,不要给他打电话。今天我休假没去项目上,现在还在郊区呢,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   “至于大少爷有没有在酒店里,这个我不清楚,毕竟他住的酒店跟我那个,就不是一个档次。要不我帮你问问办公室的同事?或者我以汇报工作的名义,给他打电话直接问问他在哪儿?”   “不用了,谢谢。”   江一眠不想麻烦人,更重要的是不想张源卷入自己和秦霄的事情里,最后不得善终。   所以道了谢还跟张源强调了一遍,让他别帮自己打听,然后才挂断电话。   接着他又点进微信的联系人列表,滑到底部,闻远的头像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江一眠记得闻远之前和自己联系时,不是这个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但他认得这半杯黑咖啡,是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和闻远见面时,自己喝的那杯黑咖啡。   江一眠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显示的都是闻远偶尔发给自己的信息。   继上次傅承焰从郊区把他送回秦家时收到了闻远发来的信息,后来偶尔也收到了几次,都是一些日常照和风景照。江一眠没再回过。   能看出来闻远想跟江一眠聊天,又苦于对方冷淡的拒绝没有话题,他也是个不会撩人的人,只能把偶尔的分享欲表达一下,和江一眠分享下日常生活,聊以慰藉情思。   江一眠指尖轻触屏幕,编辑好一条和秦霄有关的消息,又逐字逐字的删了。   正要退出微信,一张材料进场图,和一条有些感伤的信息发了过来:   【项目明天开工了,还记得那时候你为偷换材料的事奔走,恍若昨日。第一次在病房见到你时,因为误会,我对你不屑一顾,没想到津城一别,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   江一眠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复,闻远又发过来一条:   【项目搁置这么久,不论是内部还是外界都有不少不好的言论,一旦开工,工程建设是会推进得非常迅速的。而我在国内待的时间,也是待一天就少一天了。江管家,我走的时候,想来看看你,好吗?】   过了会儿,他又说:   【只是想和你见上一面,一如当初我们一起喝咖啡那样,安静地坐一会儿。】   江一眠眉心微蹙,开始打字。   【闻总监,无论如何,我觉得我都应该跟你明确一点。我已经有恋人了,我很爱他。】   消息石沉大海。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江一眠收起手机,拉上行李箱,打车去往清泉三苑的路上,闻远才发消息过来。   【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临走前见你一面。】   江一眠摸出手机回复。   【好。】   手机放回口袋后,江一眠下意识地催司机师傅再快一点。   在看见闻远发来的那张材料进场图时,江一眠第一次在秦霄没碰自己的情况下感到恐惧。   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早上他在健身房听到的那声响动,是秦霄发出来的。   理论依据是材料问题已经解决,秦霄可以待在津城等项目完全步入正轨再回来,也可以在材料采购合同定下的那一刻就离开。   一切取决于秦霄的心情,而他的心情因为自己变得很糟。在那声响动之前不到一小时,江一眠接到他打来的那通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些依据也并不能百分百论证秦霄一定回来了。   只是更多的是直觉在给江一眠预警。   因为秦霄很少这样感性地说想他,特别是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醉意。而他喝醉了就会发疯。   以往他发疯都是来势汹汹正面交锋,虽然江一眠会恐惧起码有心理准备,但这一次他阴恻恻地隐藏行踪,却让江一眠无法预判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因为你的神经会无时无刻地紧绷着,一直在高强度的警觉之下等着危险降临,一刻也不得歇。   车子到达清泉三苑,江一眠下车拖着行李箱左右看了看,确认没被跟踪后进入小区。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会那样藏在暗处看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今早虽然提前下山了,但秦霄一定会很快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他回秦家是迟早的事,快的话说不定今晚就会回来。   所以江一眠必须得赶在秦霄回来之前,搬到清泉三苑。如果等秦霄回来之后,就来不及了。不出意外,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被跟踪和监视。   江一眠拎着行李箱,踩着一层一层昏黄的楼道灯往上走,在路过陈奶奶的房门时顿住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接着上楼。   他单手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拧开。   这样的门锁根本没什么用,秦霄一脚就能踹开。说不定都能直接将这木门踹个大窟窿,有锁也是形同虚设。   幸好。   秦霄暂时还找不到自己。   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一切。   江一眠进屋后关门,插销反锁。然后给严佚打电话,拜托他来接陈奶奶去一趟医院做检查,全程所需费用到时候转给他。   严佚答应去接人做检查,费用的事让他先不用考虑。   然后江一眠打电话给傅承焰。   回铃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眠眠,想我了?”傅承焰语气吊儿郎当,能听出明显的笑意。   “傅承焰。”太过正经的语气,显得有些草木皆兵。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听出他隐隐的不安,温声问,“告诉我,我来处理。”   江一眠默了会儿。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能给我几天时间吗?”   “几天?”傅承焰嗓音沉了一个度。   “我不知道,等我联系你,好吗?”   “眠眠,”傅承焰嗓音柔和下去,认错般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一眠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说,“你怎么又跟我道歉,你哪里不好了?”   “我不该弄疼你。”傅承焰说,“我下次会注意,你别生气了,好吗?”   “傅承焰。”江一眠认真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信我吗?”江一眠问。   “我当然信。”   “那你就等我几天,别问。”   良久的沉默后。   傅承焰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江一眠关机,走向电视柜。   拿起笔划掉横立在墙角的卡片,然后惯例从抽屉里拿出下一张——   【第三项,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江一眠走向沙发,坐下,闭上双眼。   十三年来,秦霄在无数场景下的身影不断涌现。   也包括今早那个藏在罗汉松下并未直接看见的身影。   *   短时间高强度的脱敏训练,让江一眠一度恶心反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距离关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   电视柜上被划掉的卡片歪歪斜斜摆了好几张——   【第三项,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第四项,想象秦霄的模样,40分】   【第五项,想象秦霄朝自己走来,50分】   【第六项,想象秦霄与自己近距离交谈,60分】   这些都是江一眠这三天内已经克服的训练内容,但轮到下一项,江一眠试了好久,连一秒都做不到。   他无数次拿起这张卡片——   【第七项,想象秦霄触碰自己,70分】   又无数次恶心得想吐。   冷汗也开始顺着脊背冒了出来。   江一眠蜷在沙发上,定定地望着一整面墙的照片,秦霄阴鸷的眉眼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威慑力,当初那么难做到的事,都被他克服了。   如今这一步,也一定会跨过去,只是时间问题。   江一眠调整情绪,再次闭上眼,前世无数秦霄和自己独处的画面袭来。那些与秦霄的亲密接触,都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是他最不愿想起的,最不敢面对的,最不堪的过去。   只几秒,江一眠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异常沉重,完全睁不开。   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隙,见到了一丝光亮,眼皮又瞬间闭合起来,光亮消失了。   陷入无边的黑暗。   江一眠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很沉很沉,直到完全动不了,开始在黑暗里僵硬地下坠,没有尽头。   那一刻,江一眠觉得自己或许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但下一秒,黑暗里投进一束光,他顺着光源看去,光源也朝着他倾泄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站在光里的傅承焰正笑着朝他伸手。   “眠眠,醒醒。” 第69章 好甜   江一眠四肢很僵硬,看着站在光里朝他伸手的傅承焰,他开始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一次,两次,三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想跟傅承焰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但发现自己连张嘴都做不到。   他此刻已经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开始一股脑儿地让傅承焰走,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坠入黑暗里,不能让傅承焰陪着自己一起坠落。   可无论怎样,都张不了嘴。   经过很久的努力之后,他能张嘴了,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傅承焰还站在那里笑着朝他伸手。   他用口型使劲说着,你走,别管我。   傅承焰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呐喊,开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江一眠并不开心,而是随着他踏向自己的步伐,变得越来越绝望。他努力摇头,告诉傅承焰别过来。   但傅承焰反而离他越来越近。   他开始哭了。   在哭得歇斯底里的那一瞬被傅承焰拥进了温暖坚实的胸膛。   “眠眠,别哭。”   “有我在,不怕。”   “没人能伤害你。”   “一切都过去了。”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哭了好久好久,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然能动了,他一把抱住傅承焰的腰,带着哭腔说,“傅承焰,我爱你。”   傅承焰抬手擦掉意识不清的怀中人眼角的泪水,吻他的眉心,低沉地呢喃,“眠眠,我也爱你。醒来好不好……”   又旧又小的沙发里,傅承焰长腿支棱着,把江一眠搂在大腿上叉开坐着,让江一眠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的怀里,他一遍一遍替偏头靠着自己的江一眠擦眼泪,一遍一遍轻抚他的发,又一遍一遍地吻他的眉心,说着,“醒过来,眠眠,你可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很久,老破小外的昏黄路灯骤然熄灭,天色渐明,七楼老旧发黄的玻璃窗里投出的白炽灯光逐渐融进日光里。   今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江一眠在傅承焰再一次吻住他眉心的时候,缓缓睁开了洇湿的眼眸。   两人四目相对。   江一眠眼神迷离,傅承焰目光温和。   良久。   “傅承焰……”他靠在傅承焰怀里微微仰头看着人,低低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忘了,你戴着运动手表。从你挂断我电话后一小时,我就在这儿了。”傅承焰又将有些下滑的江一眠往自己身上搂了搂,接着说,“只是一直在楼下的商务车里看你。你每天会挑早晨人最多的时候下楼去一趟门口左边的超市,我的车就停在你单元楼下。只是你没见过那辆车,所以不知道我在里面。”   “昨天那个时间点,我没见到准时出现的你,担心你出事,就上来了。”他大手轻轻捧住江一眠半张侧脸,“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好。”江一眠笑了一下,眼中泪花闪烁。   傅承焰低头吻他湿润的眼睛,极尽温柔。   “你每天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傅承焰一边吻,一边问。   江一眠轻轻闭着眼,任由他吻去自己的泪痕,“已经没事了,我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江一眠闭着眼笑,“我是不是很厉害?”   傅承焰宠溺地答,“厉害厉害,我家宝贝最厉害。”   泪痕被完全吻干,江一眠睁开眼睛,浅棕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傅承焰冒出胡青的俊脸。   江一眠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眼中星芒流转,“想听故事吗?”   傅承焰垂眸看他,满目柔情,“想。”   “曾经有一个人,他爱上了一个魔鬼,为魔鬼奉献一切,最后被吞噬灵魂,成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后来呢?”   “后来,一无所有的他被一个天使捡回了家。天使温柔待他,免他风雨,疗他旧伤,替他重塑血肉。天使很爱他,也知道他始终没有心。但天使不在乎,待他终年如一日。”   “再后来,伤痛逐渐被遗忘,他成为了全新的他。却在一次意外里天使失去了生命,而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心了。但一切都太迟了……”   泪水从江一眠的眼角滑落,如骤雨般势急,傅承焰不停地替他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眠眠,别哭。”傅承焰还在替他擦着眼泪,“我虽然比不上你心中的天使,但我会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江一眠哭得更凶了,把头埋进他胸膛,不让他替自己擦泪。   傅承焰只能紧紧拥着人,在他耳边安抚般轻柔地吻着,“眠眠,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疼。”   “他已经不在了,你就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   “无论如何,你得好好生活。”   “如果他真是你的天使,那他应该一秒也不愿让你哭……”   傅承焰被吻住了唇,江一眠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泣,一边趴在他胸膛热烈地吻他。   江一眠想告诉他,上天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是过度应激导致了精神失常。   前世今生的千言万语只能哽在喉间,靠着这个热烈又绵长的吻给压了下去。   江一眠开始解傅承焰的衬衫扣子,接着是西裤扣子……   傅承焰高大的身躯靠坐在这小小的双人沙发里有些拘着,完全施展不开。他搂着人想转换局势。却被江一眠按住了肩,又吻了上来。   这一次,傅承焰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个。江一眠呼吸大乱趴在他肩头彻底失去力气的那一刻,他心疼地抱着人,反宾为主。   下午太阳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阳台洒到客厅,那一方小小的地板发着光,室内逐渐升温。两人灼灼的爱。欲也达到顶峰。   傅承焰替软软趴在沙发靠背上的江一眠清理干净,然后勾住他紧致的腰肢,把跪着的人拥进怀里靠着,万般疼惜地吻他。   温存了好久,傅承焰才抱起人,进入浴室。   从浴室里出来,傅承焰只围了个浴巾,把人放在床上坐好,替他穿上衣物,蹲在他身前开始替他擦头发。   这一系列熟悉的动作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深深刻进骨子里,傅承焰做得极其熟练,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仿佛江一眠曾无数次这样乖顺地坐在床上轻垂眼睫,安静地等着自己替他做这一切。   但这个画面转瞬即逝,因为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那一场激烈的情。事。   这一次刚开始其实还是不太顺利,傅承焰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紧致和娇嫩,他的身体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经历过两个男人。傅承焰想不明白,只是暗自决定,以后对他还是要再温柔些,不能再犯高估他承受力的错误。   傅承焰给他擦干头发后,才开始擦自己的。   江一眠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他。   傅承焰一边擦头发,一边眸色凛冽地看着整面墙的秦霄,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变得重而缓。   江一眠察觉到他的异样,便下床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肌肉紧实线条优越的腰。   “我自己可以。”江一眠把脸贴在他湿热的后背,“再给我一点时间。”   傅承焰收了目光,捉着他的手腕转身回抱住人,在他将干未干的额发上轻轻印了一吻,“好,但是别再推开我,让我陪你。”   江一眠轻“嗯”一声,仰头踮起脚吻他的唇。   *   夜里,做了一天脱敏训练的江一眠沉睡后,傅承焰把枕在他腿上的人轻轻放在枕头上,然后下床,走向阳台,回身关上阳台和客厅之间的木门。然后站在离木门最远的阳台一角,摸出烟盒,倒一支咬嘴里,点燃。   屋内白炽灯透过玻璃窗映照到阳台,傅承焰刚好在灯光照不到的那一角,烟丝静静燃烧,忽明忽灭。   傅承焰摸出手机,将嘴上的香烟夹在指尖,大拇指点击屏幕,拨了吴巡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先生。”   “继续盯着秦霄,不管他去哪儿,都跟着。随时汇报。”   “他前几天去了津城,要派人跟去吗?”吴巡问。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傅承焰眉宇含怒。   吴巡心里一惊,“对不起先生,我马上安排。”   掐断电话,指尖缭绕的烟雾模糊了黑暗里傅承焰的脸,但他周身的威压仿佛将那一角阴影无限扩大,映照在阳台的灯光也逐渐失色。   *   翌日,天未明。   江一眠被生物钟叫醒,看着侧身将自己拥在怀里入睡的傅承焰,短暂地沉溺后,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出来。   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进厨房,做早餐。   傅承焰在他下床的那一瞬就睁开了眼,静静看着他在这小小的老房子里来回忙碌。   傅承焰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江一眠突然这么急,从长泽山回来后就直接从秦家搬了出来,还关了手机。   他还是那个行李箱,昨夜替他找衣服时,只有两条浴巾两件浴袍两套贴身和外穿的衣物,没有运动装,也没有他练琴时背的那个工装包。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短期内对自己进行脱敏急训,早日克服应激反应。   而吴巡昨晚半夜发了微信汇报秦霄仍在津城,只是三天前的夜里回了一趟秦家,待了不到一小时就又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津城,很大概率要等津海项目步入正轨后才会回来。   三天前的夜里,正好是江一眠给自己打电话说要静一静,然后关机的那个夜里。   这一切都在表明,江一眠是在躲秦霄,并且他这一次似乎极度害怕秦霄。以往江一眠即使发病,即使自己要求,他也不会从秦家搬出来。   而这一次,他匆匆躲到这儿来,一定是察觉到危险了。甚至,这次的危险,他根本就没把握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   目前可以确定江一眠的应激反应都是秦霄造成的,这个危险也一定与秦霄有关。   至于应激反应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傅承焰没敢再问,但那张江一眠踩玻璃的照片一定是根源之一。   江一眠睡熟时,傅承焰曾仔细查看过脚底那些伤疤,已经很旧了,他原以为应该是不会再痛的。可当他指尖一一抚过那些疤痕时,江一眠的反应都是所有脚趾瞬间屈起,侧身睡着的身体整个不自觉地弓得厉害,眉心紧蹙久久不能舒展。   他连睡着了都深受应激反应的困扰,这些年过得该有多苦。   傅承焰很清楚,这次江一眠对自己的紧急训练如果能成功,他应该还是会回到秦家面对危险。   他自尊心极强,或许这就是他从苦难里自救的方式。而傅承焰,会保证他的安全,护他亲手料理秦霄。   正在厨房系米色格子围裙的江一眠,回味着傅承焰给的温暖和爱意,如今倒不担心他会插手自己的事了,毕竟自己强调过多次,曾经两人还因此吵了一架。他又疼自己,断不会再惹自己生气了。   但自己屋内满墙的秦霄,脱敏训练的卡片就那样凌乱地扔在电视柜上,要说傅承焰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还是得多安抚安抚他才行,江一眠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快了许多。   这老房子不比酒店厨房,只有灶和锅,还有一个电饭煲。   早餐吃简单点,那就蒸个松松软软的蛋糕吧。   江一眠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敲破后将蛋壳一分为二,倾斜蛋壳,让蛋清流入碗中,然后将蛋黄在两边的蛋壳里左右过一下,最大程度地分离出蛋清。   按照这样的步骤分离完所有鸡蛋的蛋清和蛋黄后,在装了蛋黄的碗中加入适量牛奶和白砂糖,搅拌均匀。然后准备一个空碗,将低筋面粉过筛,再将碗中细腻的面粉倒进搅拌好的蛋黄里,接着搅拌成面糊,直到面糊变得黏稠且没有颗粒物时,再放入适量食用油,搅拌均匀后静置备用。   下一步就是打发蛋清了。   江一眠往装了蛋清的碗里滴了几滴白醋,搅匀去腥。没有打蛋器,他就用筷子打发,筷子打发的过程耗时比较久。但他唇角微扬,很有耐心。   在天光未明的清晨里,站在那一方亮着的窗户中打蛋清的江一眠,有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显得格外温暖和美好。   傅承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窝,磨蹭几下后偏头吻他的颈侧。   “我家眠眠总是这样贤惠又暖心,我是走了什么大运?”他嗓音低沉慵懒,也满含宠溺。   江一眠温柔地笑,手上的筷子快速打着碗里的蛋清,碗周逐渐结起了白沫。   “帮我加一下白砂糖。”江一眠说。   “遵命。”傅承焰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揽在江一眠后腰上。   他从白瓷盅里舀起半勺细碎晶莹的白砂糖,问,“加多少?”   “你这半勺刚刚好,放进去吧。待会还要再放两次,分开放,这样口感更好。”江一眠知道他的口味,甜度控制在傅承焰适口的程度。   傅承焰将那半勺白砂糖搁进去,然后问他,“你吃得甜不甜?”   “还好,甜点也可以,心情好吃点甜的快乐会翻倍。”江一眠笑着随口一说。   傅承焰又加了两勺进去,对他笑,“那我们吃甜一点。”   江一眠打着蛋白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睫笑容更盛。   蛋白打到泡沫丰富的时候,江一眠让傅承焰分两次又加了两勺白砂糖,等到蛋白打硬之后,将蛋白放入面糊中,拌匀。   电饭煲已经预热,江一眠使唤傅承焰,“帮我刷一下油。”   傅承焰几下刷好,然后说,“眠眠,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有点难度的活儿?”   江一眠一边把拌好的面糊倒入电饭煲里,一边笑着说,“那你去煮燕麦,加两盒牛奶。”   傅承焰啧了一声,“这算什么难度?逗我呢?”   江一眠按下蒸煮键,“你煮不煮?”   “煮煮煮,我煮。”傅承焰麻溜打火烧水。   燕麦牛奶煮好后,傅承焰盛了两碗搁到了客厅的小桌子上,没多久蛋糕也好了。   江一眠用干毛巾包着电饭锅内胆两侧,拎出来倒扣在菜板上,揭开,圆蓬蓬的蛋糕香味四溢。   “给我拿个盘子。”江一眠说。   傅承焰立马在他面前摆好。   江一眠切了四刀,三角体的蛋糕被分成了八块,一块一块地摆在盘子里,摆了了一圈,像一朵迎着晨曦绽放的莲花。   傅承焰端起来闻了下,“嗯,香。”   客厅的小桌子很小,类似于那种单人咖啡桌,摆了一盘蛋糕,两碗燕麦牛奶,竟有种丰盛的感觉。   “吃吧。”江一眠拿起一块松软温热的蛋糕,递给傅承焰。   傅承焰没接,而是张嘴咬了一口,点头,“嗯,蓬松温软,很好吃。”   他看着江一眠的眼睛,又咬了一大口,似乎是故意的,差点咬到江一眠的手指,害得江一眠瑟缩了一下。他却一边吃一边笑眼弯弯地说,“眠眠你说得没错,心情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快乐会翻倍。”   江一眠莞尔,把最后一小截蛋糕塞进傅承焰嘴里,然后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好甜。   他不禁弯起了眼睛,又咬了一小口。   而傅承焰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一边吃一边拿他佐餐。   豪门管家的用餐礼仪,让江一眠无法像傅承焰那样大口吃东西,他只是一直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同样小口小口地喝着燕麦牛奶。安静又优雅。   傅承焰后来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随着咀嚼动作而轻轻动着的唇上。   “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吃?”他的目光让江一眠有些脸热。   傅承焰握住江一眠搁在桌沿的那只手,“眠眠,你把这房退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他的目光越发灼人。   江一眠停了细细咀嚼的动作,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不会一直住在外面的,过几天还得回秦家。”   傅承焰眼中有明显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笑意遮去,“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第70章 男朋友   有傅承焰陪着,脱敏训练似乎变得容易得多。   短短两天,第七项已经被江一眠划掉。   他随手将卡片扔进垃圾桶,从抽屉里取出下一张——   【第八项,如常履行贴身管家的职责,80分】   “要回秦家了吗?”傅承焰站在他身后,瞥着他手上的卡片。   “嗯。”江一眠照例把卡片横立在墙边。   贴身管家的职责就是保护秦霄,照顾秦霄的日常起居和衣食住行。他必须得和秦霄生活在一起。   就像以前那样。   傅承焰上前两步,将人揽住靠在自己肩头,“我送你回去。”   “好。”   临走时,江一眠回头瞥了一眼横立在墙边的卡片。   希望下次回到这里,是为了划掉这张卡片。   *   江一眠先让傅承焰送他去傅氏私人医院,向严佚询问了陈奶奶的病情。   严佚说,他以江一眠朋友的名义去接她,她觉得麻烦了人,一开始死活不愿走,后来他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去了。   到医院一查,她是原发性开角型青光眼,检查结果显示已经到了中晚期。左眼明显的视物缺损,是中期。右眼只有光感,是晚期。   老人家听严佚说视神经的损伤不可逆,手术只能阻止病情恶化,保留目前的视功能,并不能恢复如初。想到手术费用也不便宜,当时就要从医院离开。   后来严佚说医院有医疗救助名额,可以帮她申请,她才同意手术。   目前已经通知她的家属,只要家属来医院签了字,就可以安排手术。   江一眠从严佚的办公室出来后,就去了病房看陈奶奶。   他提着果篮推门进屋,坐在窗边晒太阳的陈奶奶闻声望过来,一眼就认出了他,“小江?来来来,快来坐。”   她招呼着人,明明自己都看不清,还要摸索着替江一眠搬椅子。   “陈奶奶,我自己来。”江一眠将果篮搁在医用床头柜,一把从她手中接过椅子,坐下。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江一眠身后还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但他已经看不清脸了,凭他衣服的颜色判断出不是医生护士,便问江一眠,“这是你朋友吗?”   江一眠正要开口,傅承焰抢答,“男朋友。”   陈奶奶有一瞬的疑惑和震惊,随后又迅速恢复了脸上和蔼的笑容,说,“有男朋友好啊,这样就有人照顾小江了。”   傅承焰双手插兜朝江一眠吊儿郎当地笑,江一眠不搭理他,问陈奶奶的家人什么时候来医院。   她叹了口气,说,“孩子们都忙,说让我等着,谁有空谁来。我孙儿未成年,其他几个更小了,肯定是不能签这个字的。只能等我的几个儿女忙完,才有空来了。”   “他们都没在燕城吗?”江一眠问。   “两个女儿不在,只有儿子在。”   “能告诉我,您儿子的地址吗?”   “你要去找他吗?”陈奶奶神色有些担忧,“你别去找他了,他那个人脾气不好,连我孙儿都经常挨他打。”   江一眠笑着安抚她的情绪,“您放心,我只是问问。我最近也忙,就算是有这个心,恐怕暂时也是没这个力的。”   陈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地址。   两人接着又聊了很久,傅承焰就坐在病床边削苹果,一圈一圈的皮垂下来,一次都没断。   他给江一眠和陈奶奶一人削了一个,听着他俩聊日常琐事,说说笑笑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小伙子,你也吃啊。”陈奶奶朝傅承焰说,“别光给我俩削,你也给自己削一个尝尝,这苹果可甜了。”   傅承焰又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很快削好,然后咬了一口,清脆多汁,真的很甜。   中午为了照顾老人家和江一眠的口味,傅承焰点了一桌营养易消化的食物,一半是适合老年人的,一半是江一眠爱吃的。   三个人用餐很愉快。   吃完午饭后,两人与陈奶奶道别,傅承焰送江一眠回秦家。   *   回到秦家,生活一切照旧。   江一眠主动找秦卫国聊了聊,他之前虽然已经猜测出秦卫国跟秦霄一样,为了利益第一时间都是选择牺牲他,但毕竟没有听到秦卫国亲口说,难免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希望。   但秦卫国一开口,江一眠的希望瞬间破灭,只剩失望。   “一眠啊,其实傅承焰虽然是个浪荡成性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比如他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他一个豪门掌权人,时常开车接送你,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误打误撞得来的缘分,傅家可比我们秦家实力雄厚多了。说不定以后啊,我求你的时候还多着。”   言外之意,让江一眠和秦霄从此划开界限,一心一意心存感激地好好服侍傅承焰。并且还希望以后自己能再帮他。   秦卫国明明一直对傅承焰的风流韵事嗤之以鼻,当初更是勒令秦霄绝不能像傅承焰那样喜欢男人。现在他突然又觉得傅承焰好了,是眼神好了,还是钱太好使了?   面对秦卫国打的这一手好算盘,江一眠心底是很难受的,毕竟秦卫国曾在他心里是如师如父般敬重的存在。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自己陪了傅承焰刚回来,太累了,想休息。   秦卫国连忙让他赶紧下去好好休息,还让佣人给他准备了一些特殊补品。   江一眠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看着一桌子离谱的补品,竟被气笑了。   *   江一眠有了陈奶奶儿子的地址,第二天一大早做了运动后就前往,打算当个说客。   岂料他刚走到住处,就见着陈奶奶的儿子拉着她孙儿,连滚带爬地往外冲,一边冲还一边颤抖地说,“快……快走,快去签字……”   事情莫名其妙地很顺利,江一眠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一定是傅承焰的手笔。   无论如何,陈奶奶的事他不用操心了,只等她做了手术出院了再去看她就行。   而秦霄暂时也不会回来,江一眠又如常过着健身房、琴行、秦家,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这让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有更加充足的准备,面对即将来临的一场生死博弈。   这日,江一眠照常五点过到达威尚。   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许沐。   许沐比他到的更早,坐在蝴蝶机上什么也没做,就那样看着他。   见他走近了,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江一眠,真是好久不见了。”   江一眠礼貌回应,并询问他这段时间的近况,问他怎么没有来健身了,是不是喜欢的人没来,所以他也不来了。   许沐一想到自己脱光了被秦霄摔在地上,鲜血横流,要不是那岗亭大叔即使发现将自己送到酒店的医务部,估计他会死在那个吹着冷风的夜里。   而造成他这一切悲剧的根源,就是江一眠!   如果江一眠没和傅先生交往。   如果江一眠没和傅先生去温泉酒店。   如果江一眠没有告诉自己他在长泽山。   如果江一眠没有和傅先生提前离开。   如果江一眠没有惹秦霄那条疯狗。   如果江一眠没有……活着。   或者,没有很幸福地活着。   这一刻,看着江一眠云淡风轻的样子,许沐甚至想掐死他,就像秦霄那个死变态掐自己那样,掐死他!   见许沐一直不说话,脑门正中又顶着一道很长且刚拆线不久的伤疤,江一眠担心他是不是头疼。   便问,“许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沐盯着他突然笑起来,恢复了以往的乖巧模样,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你这么年轻,又长得好看,这伤得处理好,不然伤口这么大,必定会留疤的。”江一眠说,“我之前用过一款很好的祛疤药膏,是俄国进口。我只用了几天就效果显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回头拿给你,还有一大半没用。要是你介意的话,我把药品名称发你微信上,你自己买来用也行。”   许沐佯装领情,一脸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谢谢你。你有空拿给我就好啦。”   江一眠说“好”,然后开始做拉伸和热身。   许沐就坐在蝴蝶机上阴恻恻地看着江一眠的背影,目光越来越愤恨。   直到Jason出来跟他搭话,他才收了目光,笑意盈盈地看向Jason。没等Jason开口,他就娇滴滴地问,“Jason,这个蝴蝶机是怎么用的?我又忘了,你能再教教我吗?”   他眨着大眼睛,Jason被勾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明明是调整座椅,添加配重片,然后指导器械使用姿势,两人的动作看起来却异常暧昧。   江一眠专心按照每日的运动计划进行锻炼,压根没注意到他两人勾在一起去了。   *   自那日早晨在威尚见到许沐后,江一眠口袋里一直揣着那只祛疤药膏。   虽说是傅承焰送给自己的,但这是药膏,不用就体现不出它的价值,所以没必要珍藏起来。拿给许沐,反而能物尽其用,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可奇怪的是,后来江一眠再也没见到过许沐。   给他发微信他只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威尚,说等他过段时间好了再来。   江一眠说“好”,正要退出微信,许沐又发了一条过来,问江一眠能不能替他送到金铭酒店,他说他最近跟家里闹不愉快,都是一个人住在酒店。   江一眠搜了一下金铭酒店的位置,离傅氏大厦很近,便答应了。   正好可以顺路去看看傅承焰,想他了。 第71章 到了   盛夏的早晨,大卧室内空调开得很足。   这卧室的装修风格是以粉色为主色调的少女风,深粉色的墙面,嫩粉色的窗帘,米白色的地毯,樱粉色的公主床,玫粉色的沙发,梳妆台的墙面镜是一个巨大的粉色Kitty猫的脑袋。   许沐穿着齐腿根儿的嫩粉小短裤趴在自己柔软的超大公主床上,两条纤细的白腿随意交错着前后摇摆,跟Jason发着微信。   【Jason:小宝贝儿,今天又不来了吗?】   【许沐:嗯嗯,好热,不想动。】   【Jason:哪里热?】   【许沐: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热。热得要命……】   【Jason:那就脱啊,别穿那么多。】   【许沐:已经脱了啦,不然我会爆炸。】   【Jason:/色,我看看。】   【许沐:不给。】   【Jason:给我看看嘛,好馋。/色】   【许沐:真的很想看吗?】   【Jason:真的!很想!】   【许沐:……】   【Jason:求你了好宝贝儿,我真的好需要,等不及了都……】   【许沐:好吧,你等一下。】   许沐跪坐起来,点开手机相机,调好粉粉嫩嫩的滤镜,抬起45度角,从上往下对着夹紧的双腿拍下一张照片。   然后发过去。   【Jason:小宝贝儿好嫩,好色,好喜欢。】   【许沐:想要吗?】   【Jason:???】   【许沐:想不想要?】   【Jason:……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许沐:是的。】   【Jason:那……我来找你?】   【许沐:今晚七点,金铭酒店。迟到就别来了。】   【Jason:保证准时!】   许沐嫌恶地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退出和Jason的聊天窗口,指尖滑动屏幕,然后点击一个备注为“恶心肌肉男大变态”的联系人。   自那次在威尚被邢猛摸屁股加警告后,许沐不得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每天给点甜头吊着安抚着,免得他又出现在威尚,甚至堵上家门。   但此刻,许沐唇角扬起一个笑,他突然很庆幸这个这恶心变态的存在,真是跟秦霄那个死变态有得一拼。   正好,江一眠也该尝尝他受过的苦。   许沐给邢猛发了一条语音。   【今天我哪儿也没去,是不是很听话?】   邢猛听见这夹子音,立马回复。   【小宝贝儿,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许沐: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这人挺好的,一身强健肌肉也让我好有安全感。但是,你那天在威尚真的吓到我了。正常人哪有你这样上来就摸屁股的啊?】   【邢猛: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也有些后悔,当时太冲动了。特别是得知你是喜欢我的,我就更内疚了。我也说了,你出来我们见一面,我好好跟你道个歉,可你不是没空就是受伤。唉,今天头还疼吗?】   【许沐:你是真的想跟我道歉吗?】   【邢猛:真的。在傅先生的生日宴上,我对你一见钟情,但你根本就不记得我。特别是上次得知你连我名字都没备注,却为了打听傅先生利用我,一时怒气上头才会……】   【许沐:所以呢?】   【邢猛:所以,如果你头不疼了就出门跟我见一面吧,我真的想跟你好好道个歉。然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好不好?】   【许沐:好。】   【邢猛:真的吗?】   【许沐:真的。】   【邢猛:那今天有时间吗?我来接你。】   【许沐:好,晚上吧。不过,既然是跟我道歉,那就我选地方。】   【邢猛:行,你定。那,我们晚上见?】   【许沐:嗯嗯,等你。】   聊天结束后,许沐搁下手机,从床上下来,走到梳妆台。   他抬手抚摸额头上结痂的伤疤,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在医院的那些天,邢猛每天都来照顾他,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邢猛是傅先生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   他是个摸自己屁股,还威胁自己的恶心肌肉男!   他许沐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一个摸自己的变态在一起!   *   下午五点半,江一眠练完琴从琴行出来,太阳西斜映照着整座城市,抬眼望去,对面清泉三苑的老破小,在金色的斜阳下竟有种老电影的沧桑感。   但江一眠并不感伤,反而心情很好。   想着这个点去金铭酒店一趟,然后再去傅氏大厦找傅承焰,给他个惊喜。一起吃个晚餐,散个步,再由他送自己回家,在下车时拥抱一下接个吻。   平淡又美好的一天就结束了,翌日又是新的一天柔情蜜意。   江一眠不自觉唇角微扬,抬手拦了   一辆计程车,去往金铭酒店。   车上,他收到许沐发来的一条消息。   【我今晚要去见喜欢的人啦!房号是2301,你在酒店前台拿卡直接进去,帮我放在床头柜上就好,谢谢啦!】   同一时间,邢猛的电话打了进来,许沐接起。   “小宝贝儿,我到你家楼下了,出来吧。”   “好,你等我一会儿。”   许沐坐在梳妆台前,挂断电话后,打开化妆盒,开始给自己上妆。   很快,精致漂亮的妆容就化好了。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照一照,每个角度都很完美。特别是唇妆,他精心化了个玻璃感的bjd娃娃唇。   他嘟了嘟嘴,真是太诱人了,连自己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但额头的伤疤涂了很厚的遮瑕都遮不住,他指尖拨了拨额发,尽量用头发遮一下。   从梳妆台前起身,他去衣帽间选了一件性感的荷叶边深V白衬衫穿上,下身搭配一条没到膝盖的紧身黑色短裤,屁股的浑圆曲线瞬间就出来了。   他侧身照镜子,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   接着从茶几上拿起催情香氛和香薰,放进包里,然后拎着包出门,上了邢猛的车。   金铭酒店2301房间内,刚刚约完会的两人正坐在床边激情热吻。邢猛不安分的手频频去解许沐的短裤扣子,每次都被许沐佯装不经意地挡开了。最后只得落在许沐的大腿上摩挲着。   时间越久,邢猛就越急,他再一次沉不住气去解许沐的短裤扣子,短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沐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人,两人唇舌分离,突然的抗拒让邢猛不悦,正打算顺势硬来,却听得许沐说,“你先去洗澡,我等你。”   虽然突然中断很扫兴,但一想到许沐不是在拒绝自己,邢猛心中的不悦就散了,又捏了一把他的屁股才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出淅沥的水声。   许沐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Jason:我到了。在哪个房间?】   【许沐:2301,你进来了先在床上等我,我洗个澡。】   发完微信,许沐连忙从包里拿出催情香薰,点上。   接着拎起包,关掉了房间所有的灯,出门,走楼梯下楼。   到达酒店一楼时,他给江一眠发微信。   【到了吗?你放好了记得告诉我一下。】   此时,酒店二十三楼的电梯门打开,精心打扮的Jason满怀激动地走向2301。   房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   他轻轻推开门,进屋。   水声淅沥,他看向屋内唯一亮着光的磨砂浴室,看着里面朦胧的身影擦洗身子的动作,他被惹得直咽口水。   一想到许沐那个小骚货脱光了的样子,他就难耐至极。   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走向磨砂浴室,近距离地欣赏着里面令人想入非非的身体。   出于职业原因,Jason对于人的身材有着极高的敏锐力。虽然在磨砂玻璃的隔挡下,只能看出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但他越看越觉得里面正在洗澡的人,身材跟许沐有出入。   他正要推开门确认,突然眼前眩晕了下。   水声仍旧淅淅沥沥,但是他听得不太真切,浴室里的人影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关于里面这个人是不是许沐,Jason此刻已经丧失思考能力,连最简单的辨人识物都做不到。   所以,当水声戛然而止,浴室门被打开时,只有原始的欲。望在驱动他的身体。   面前这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邢猛刚一打开浴室门,还没反应过来屋里为什么这么黑时,一个大块头就冲过来将他重重按在玻璃门上,作势就要亲他。   他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推开人再狠狠踹了一脚,然后开始在屋内寻找许沐。   他不知道这个大块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他没空想,他只想找到许沐。许沐究竟是临阵脱逃,还是被这大块头给吓跑了?   没等他按开照明,Jason又扑了上去,将他按在墙上啃吻,这一次他却挣不开了。头开始昏沉,有更迫切的东西在心底燃烧,灼热升腾。   他逐渐忘了自己想要的是娇滴滴的许沐,开始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大块头竟也不错。   慢慢地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也开始朦胧,只剩本能。两人从墙上到床上,一路势均力敌。   另一边,江一眠从计程车上下来,进入金铭酒店。在前台拿了2301的房卡,就穿过大堂进入电梯。   到达二十三楼,江一眠抬腿踏出电梯,给许沐回了个“到了”,然后走向2301。   而此时,许沐已经在傅氏大厦门口的广场上站了很久。感受到手机震动,他立即滑开屏幕。   看见江一眠的微信,他嘴角上扬,笑盈盈地收起手机,拿出小镜子补了个玻璃感的bjd娃娃唇,然后走向傅氏大厦。 第72章 凶一点   许沐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很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自回国以后见到傅先生的第一眼,他就不可控地心动沦陷,苦苦追逐傅先生那么久,每次都会发生各种阻碍和意外,总是不能得偿所愿。他的人生一直都是畅通无阻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比登天还难的事。   真的绝望了,傅先生为什么就那么难见到?   许沐觉得好累好累,他已经没精力和耐心再去精心策划一次偶遇了,何况下一次的偶遇他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所以,他终于还是用上了自己最不想用的法子,决定破釜沉舟赌一把。   没办法,他必须要和傅先生在一起,他真的好喜欢傅先生,好喜欢好喜欢。   许沐一步一步踏进一楼大厅,不紧不慢地走到前台接待处,礼貌微笑,“我要见傅先生。”   前台同样回以礼貌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但是傅先生一定会见我。”   “抱歉先生,没有预约是不能见傅先生的。您请回吧。”   “江一眠此刻就在金铭酒店……”他笑容突然变得阴沉,“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傅先生给前台和安保部的人都特别交代过这位名叫江一眠的先生,前台当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说了句“稍等”就开始拨号。   电话打进秘书处,无人接听。   前台连忙翻了一下傅先生的行程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开越洋会议。怪不得没人接。   但事关江一眠,她不敢怠慢,只能让许沐登记一下身份,通知安保部,先将人放进去。   许沐在进入电梯的那一刻,心花怒放。   他终于能见到傅先生了!   他这十八年来,都是被许家极尽娇养的,父母疼爱,兄姐照顾,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想要什么,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就是他这样娇贵顺遂的一生,所有的不顺,都是从傅先生身边有了江一眠开始。   江一眠,就是他痛苦的根源。   这一次,他破釜沉舟,一定要把自己给傅先生,一定要站在傅先生身边,一定——   要让江一眠再也没机会勾引傅先生!   那催。情香薰药力强效,不被那两个恶心的肌肉男干个半死,江一眠是出不来的。   就算他出来了,早就被。干成了筛子,而傅先生也早已和自己春风几度,是绝对不可能再要他的。   想到即将发生的画面,许沐唇角勾起一个美滋滋的笑,点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江一眠正推开房门,打开照明,往里走。   电梯到达一百层。   许沐收了手机,迈步出去。   顶层的黑金装修风格,大气之余莫名给人一种凛冽的威压。加上安保人员每隔三米的距离就在过道两侧一边一位挺胸站立,个个身形魁梧体格壮硕,许沐走在中间就像一只误入的小鸡仔。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自觉紧张起来,心跳加速,走得小心翼翼。   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时,他抬头望着门边的标牌,心如擂鼓。   傅先生就在里面,只要进去,把自己给他,就不会再这么苦了。   许沐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宽大厚重的实木门。进门一眼望去就是超大的办公区,大型奢侈环绕式弧形沙发后,是傅先生超大的办公桌,离门口很远。   办公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了各种各样的国内外管理学和经济学的专业书籍,光看这办公室就会让人莫名地倾慕傅先生。   许沐沉醉了会儿,才想起正事儿,连忙从包里掏出催。情香氛。这款催。情香氛与他之前在温泉酒店用的那一款不同。那一款是主打香氛烘托气氛,而这一款与其说是催。情香氛,不如说是强效春。药。   这种药国内是没有的,都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催。情效果惊人,一旦用了,不出五分钟,连自己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所有理智和伦理纲常都会为最原始的人。欲让道。而周围的人闻到这味道,也会陷入情。欲泥沼。   许沐毫不犹豫地喷在自己颈侧,几乎喷了一整瓶,然后用力撕开荷叶边的深V领。   他想,自己这副身体,加上催。情香氛的作用,傅先生一定会忍不住要了自己的。   这样想着,他开始慢慢走向右侧虚掩着房门的休息室。   不出意外,傅先生就在里面。   许沐一步一步地靠近,越是接近那扇门,心跳就越是快,走到门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但他走过了那么多充满苦难的路,怎么可能在最后一步放弃呢?   绝不可能。   他推开了休息室的房门,沙发背对着门口,他没看到人,只看到交叠的两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很明显,傅先生是躺在沙发里的,不知道睡着没有。   许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抱枕遮住了头,看不见傅先生的脸,也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做。   许沐拉下撕裂的衬衣领口,圆滑纤瘦的双肩和白晰的胸膛就一起露了出来。   赶在药效发作之前,他连忙骑上傅先生的腿,然后快速解开傅先生的西裤扣子,正要拉下拉链时,抱枕猛地砸到他脸上,然后无声跌落。   此时坐起来的人并不是傅先生,而是一头红发满脸怒气的——   他一时大脑宕机,脑子里幻想的傅先生的脸,始终无法与眼前人的容貌重合,他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谁。   直到对方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拎起来猛地磕在茶几上,剧烈的疼痛才让他清醒过来,把人对上号。   这是谢昀!   那个在傅先生生日宴上扬言要扒他衣服的臭流氓!   催。情香氛的药效起来了,许沐瞬间失去理智,管他是谢昀还是傅先生,直往人身上贴。   这股浓重的香味让谢昀直犯恶心,见许沐突然没骨头似的发。浪,谢昀立马用手肘捂住口鼻,把人扛着就往外走。   打开门,将人随手扔给门口的安保人员,怒斥,“你们怎么做事的?什么恶心的玩意儿都往傅先生办公室里放?马上把人处理了!”   架住许沐的两名安保人员连忙解释说,“这位许先生说江先生在金铭酒店,要进来找傅先生,所以我们不敢……”   “操!”谢昀大惊,扔下一句“他身上有春。药别着了道!”然后立马飞奔进电梯。   江一眠绝不可能一个人去酒店睡觉,加上许沐那一身冲人的味儿,用脚趾头都他妈能想出来许沐那话是什么意思!   到达金铭酒店,谢昀直接把前台吓哭,得知江一眠已经进入2301,他急得手忙脚乱地疯狂按电梯。   傅先生今天不在城里,在许沐那恶心的浪。货进来之前,傅先生就和吴巡一同乘坐办公室内的专用电梯下了楼。目的地是城郊一百公里外的明月山,当地的负责人意向突然有变,为保证万无一失,傅先生亲自前往详谈开发项目。   谢昀不禁在心底把许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现下没人能救江一眠,只有自己。   他谢昀向来恩怨分明,也懂什么叫知恩图报。虽然一向看不上江一眠,但他上次的话救了自己一命,这次就当还他的恩情了。   所以此刻谢昀越发焦急,进入电梯后更是在里面不停徘徊。   一边磨着牙,一边止不住在心里想着——   江一眠,你他妈那么厉害,能干得过老子,怎么也不能轻易被别人给干了啊!   老子刚他妈对你刮目相看,还没来得跟你重新认识,你千万别他妈有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谢昀来说堪比极其缓慢,堪比折磨。   他抡起的拳头时不时砸在轿厢上,引得阵阵轰鸣。   直到电梯终于到达二十三楼,谢昀几乎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扒着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满脑子都是江一眠被下药的模样。   他疯狂地扒着每一扇门确认房号,终于在接近楼梯口的最后一间找到了2301。   谢昀慌忙刷卡,解锁声响起他第一时间捂住口鼻冲进去——   幻想中黑暗里的淫。乱场景并未发生,屋内灯光明亮,床上空无一人。   没有发现江一眠的身影。   谢昀悬着心往里走,突然听到“唔唔”声,心想糟了,顿时抡起拳头朝声源冲过去。   只见两个光溜溜的肌肉男一上一下叠在茶几上,被撕成两半的床单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嘴里缠了布条,舌头被布条死死压住,怪不得会发出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虽然这两混蛋被制服了,但谢昀抡起的拳头还是猛地砸在两人脑袋上,一顿疯狂输出两人却动不了叫不出,只是一阵哼哼唧唧。   谢昀出了气,又踹了两脚才作罢。   他环顾四周,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才发现屋内已经没有什么香味,应该是被处理掉了。   而浴室里有人,水声一直哗哗不断。   他慢慢走近,通过磨砂玻璃上的人影可以看出里面的人是坐在地上的。   谢昀缓缓推开浴室门,一阵湿冷的凉气袭来,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江一眠在淅沥的冷水中抬眼看他,眼眸发红,浑身湿透。   谢昀对这一双发红的眼太熟悉了,欺负了江一眠八年,他委屈的时候眼睛就会发红,但此刻的他又不同于以往的他。   虽红着眼,但冷静又警觉,隐隐透着冰冷的杀气。   谢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还能认出人不?”   江一眠定定地看着他,反应似的过了会儿,低哑出声,“谢昀……”   他这嗓子哑得极其厉害,听了直教人心疼。   不过他其他地方好像没事,谢昀总算放心了,上前扶起人,“能认人就问题不大。他妈的,老子一想到你红着眼睛给人欺负的样子,老子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儿!”他一边说一边扶着人往外走。   此时安保部的人打来电话,谢昀烦躁地腾出一只手接起,“怎么处理?这还要问?他不是浪得很吗?把他给老子扔大街上去发。浪,让人都看看他淫。荡的骚样。”   谢昀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然后把人小心扶进电梯,“你这明显中了春。药,估计剂量不多,不然也不可能把那俩大块头放倒。”   江一眠看着他,似乎在很努力地听懂他说的话。   谢昀别开脸,“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钢铁直,我可帮不了你。”   江一眠仍旧看着他。   “我警告你啊,别打我主意。我对捅。屁。股没兴趣。”   江一眠终于开口说话,“谢昀,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一身粗鄙匪气,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你就……赢了你大哥一半了。”   “那你可为难我了,我就是粗人一个。”他把人扶出电梯,往酒店外走,“不像你,斯斯文文,一看就很好欺负。”   “我说,你就该学学我,凶一点儿。”他把人扶上车,“这样也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你。”   “手能动吧?自己系安全带。”他关上副驾车门。   进入驾驶位,启动车子。   “去哪儿?”江一眠脑袋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偏过头问。   “还能去哪儿?”谢昀一个漂移倒出车位,“你中了春。药,难不成去医院输几天液解毒啊?”   江一眠有气无力,“……这不是正常操作?”   “你是不是傻啊?有现成的男人不要,打什么点滴。”他猛打方向盘,朝城外疾驰而去。 第73章 傻不傻   明月山因为四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间镶嵌了一汪明月湖而得名,每当夜里月亮升起,犹如漂浮在澄澈湛蓝的水面上一般,低得让人觉得触手可及。   山中自然资源丰富,各种飞禽走兽,植被茂盛种类繁多。因为明月湖的存在,每个山峰之间都有一个大瀑布。天阔云低水雾缭绕,若是遇到雨后云雾在山间流转,堪比仙境。   这里春日繁花似锦,夏日林海叠翠,秋日层林尽染,冬日白雪漫山。四季分明,美不胜收。   明月山典型的温带宜人气候和今人惊艳的自然景观,是天然的旅游圣地。   但这些年很多开发商对明月山望而却步,只因环保问题很难获得审批,傅氏也是经过傅承焰多年的努力,才在今年获得了环保部和规划部的批准。   如今这边的负责人因为村民们风俗习惯的问题,有些动摇。明月山对当地村民来说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虽然山上日子很苦极不便利,甚至居住在山腰和山顶的那部分村民,因为地势太过险峻,在傅氏没修通上山的公路之前,他们都没通电。更别提其他基本的生活保障了。   但他们始终相信山中有灵,不愿下山去住傅氏替他们修建的安置小区。电梯房和拆迁款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而村民们如果执意不同意拆迁,这个项目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为表尊重当地村民的风俗习惯,傅承焰亲自前往交涉,与村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谈风俗谈利弊谈生活谈医疗谈教育谈后代子孙。   村民们民风淳朴,见城里的大总裁亲自来这山上跟他们解释,心里也是多了几分敬重,他的话自然也听得进去。   但是风俗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刻在了村民们的骨子里,一时让他们打破旧思想,也很难。   傅承焰与他们谈到深夜,圆月高悬的时候才散会,给他们一些时间好好考虑。   山上的村民们世代住在这里,因为地势原因,那时候又没公路,下山一次需要很久,所以一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即使是年轻人也没有一个下山的。   他们信奉山灵,觉得离开了就不能保护明月山,也不能受到山灵庇佑。初一十五,逢年过节,都要去拜一拜山中的山神庙。这是历代传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旧俗,想要彻底破除这种旧风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当初修建上山的公路时,就有部分村民提出异议,只是被负责人压了下来。负责人即使是个明理的,但也架不住人多闹。所以这一次,他也没办法了。   傅承焰站在村里为他准备的吊脚楼上眺望夜里明月映照的湖面,缓缓点上一支烟。   他摸出手机,又放了回去。   太晚了,还是别打扰眠眠了。   突然,寂静的山中响起油门的轰鸣声,傅承焰蹙眉,他一向约束员工,这山里的村民作息固定,不能扰民。应该是其他外来车辆进村了。   很快,车子飚到吊脚楼下,车门被人拉开,车内灯亮起,坐在副驾裹着毛毯的江一眠痴痴仰头与漠然俯视楼下的傅承焰四目相对。   几乎是一瞬,傅承焰就掐了烟快步下楼,把人从副驾抱出来。   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傅承焰连忙问谢昀,“怎么回事?”   谢昀耸耸肩,“中了春。药。”   傅承焰看向他,眸光如刀。   谢昀被刀得发怵,连连摆手,“不……不是我啊,我对男人可没想法。”   “人我送到了,就先走了。回头我把事情原委发您微信,我就不打扰您二位春风一度了。”说完他就立马上车,轰着油门麻溜跑了。   傅承焰看着怀中眸光涣散的江一眠,隔着毛毯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热意,傅承焰抬手探他额头,烫得厉害,果然发烧了。   他连忙将人抱上吊脚楼,把人放在床上,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江一眠勾住了脖颈。   热烈的吻落在他唇上,只吻了一会儿就急不可耐地往下。滚烫的唇落在他腰腹时,他一把扯过被子,把江一眠四肢和身体整个裹起来扣在自己身侧,隔绝亲密接触。   傅承焰看着只露了个脑袋面色潮红的江一眠,喉结干涩地滚了滚。他摸出手机,谢昀早已发了微信,点开看了后,返回主屏幕,给严佚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傅先生。”   “吸入催。情药物,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解除药效?”傅承焰说得一本正经。   严佚大惊,“您被下药了?”   傅承焰轻咳一声,“没有,不是我。”   严佚松了口气,“那是谁?”   “你不用管是谁,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快速解除这催。情的药效。”   严佚立马回答,“有,连续性静脉注射会快一些。大概72小时能彻底清除药物残留。药效的话,48小时后就会缓解。”   傅承焰看着江一眠红透的脸,问,“能不能再快一点?”   “其实这个,能是能……”严佚欲言又止,“催。情药物都是为了达到催。情的目的,只要催。情的目的达到了,药效自然很快就褪去了。”   傅承焰自然懂这个道理。   “可他发着烧。”   “低烧还是高烧?如果是低烧很正常,催。情药物都会导致人体过度亢奋,出现体温升高的情况。”   “高烧。我摸着很烫手。”   能让傅先生如此关心,还探了体温,这个人是谁,严佚心领神会。   “一般来说不会出现高烧的情况。”严佚思考着。   “他为了保持清醒,淋了很久的冷水。”   严佚心下明了,“那会高烧很正常,药效加感冒引起的,问题不大。只要没有产生抽搐和惊厥的症状,都是可以……嗯……进行性。行为的。”   傅承焰一直凝着的眉心终于稍微舒展了些,他看着双手一直往外挣扎的江一眠,沉声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把人放到床上躺好,揭开了被子。   没了束缚的那一瞬,江一眠一把攥住他的领带,把人拉低后双腿迅速攀上了他的身体。   如果是平时,江一眠这样主动,傅承焰是很高兴的。可如今他中了药,又发着烧,傅承焰是真的不忍心。   连吻他,都变得轻柔又小心翼翼。   可这样的江一眠,又实在是太诱人了。让傅承焰爱。欲焚身,又疼惜克制。怕再次弄伤他,傅承焰全程都收着力。   江一眠是有些意识的,只是意识朦胧,但他能分辨清楚人,他知道自己此刻骑着的人是傅承焰,是他的爱人。   他吸入的香薰不是很多,所以才没有像Jason那样完全失去意识,变成毫无人性的情。欲机器。   前世他替秦霄办事,出入各种高档会所、游艇派对、酒吧夜场和地下交易场所,因为出众的容貌和身材被多次搭讪下药。   那些催。情药物,特别是国外的,种类繁多善于伪装防不胜防。他每次察觉不对,都靠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抗过去,这就让他对**物有着超高的警觉性。   所以他进门只走了几步就察觉出异样,正要转身出门却被Jason和另一个体格相当的男人扣住了肩膀。他只能屏住呼吸,先解决两人。   可由于运动加速了血流速度,很快就起了药效。他只能忍着难受把两人绑死后,灭了香薰,第一时间进入浴室打开花洒,冲冷水保持一丝清醒。   如今谢昀把他送到傅承焰身边了,他终于可以不用那样痛苦地忍着了。   他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给傅承焰,也可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此刻他切实地感受着傅承焰的力。道和速。度,觉得异常踏实和愉。悦。   傅承焰总是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不论是生活中还是感情里,亦或是床。事上。傅承焰就算再狠,只要还有理智,都会收些力。道,疼惜他。   印象中,前世傅承焰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狠狠对他。但他们吵架往往是傅承焰很快认输,所以那样对他的时候很少很少。   这吊脚楼依山而建底下悬空,又有些年头了,根本经不住折腾,此刻吱呀吱呀动静很大,和江一眠的声音交织萦绕。   幸好是深更半夜,又没有左邻右舍,不然江一眠都觉得自己明天都不好意思出门。   天光大亮时,晨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户照到木床上,他才没了力气,被傅承焰拥着沉沉睡去。   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江一眠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已经没有傅承焰的体温了。   他趴在被子里,有些疼,脑袋和眼皮都沉得很,艰难睁开看了下又闭上了眼,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中午,傅承焰把他叫醒的。   “眠眠,你不能再睡了。”傅承焰把人扶起来,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给江一眠穿上,“起来吃点东西。”   江一眠还是觉得很累很困,眼睛始终闭着,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捯饬自己。   那晚太疯狂,疼痛依旧很明显,江一眠又挪了挪屁股,尽量别压着。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靠着人。   傅承焰替他穿好后,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怎么烫了,应该已经退烧了。   但见他身子软趴趴的靠着自己,始终没什么精神,傅承焰又吻了吻他留下痕迹的颈侧,温声问,“是不是药效还没过?要不要再来一次?”   其实那夜一次次释放后,江一眠的意识也慢慢清醒了。特别是到最后,已经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他视线终于能聚焦了,可以清晰地看见上方冒着薄汗的傅承焰。只是因为太过剧烈,没过多会儿眼睛就睁不开了,只能仰着脖子枕在床尾,任凭风浪袭来。后来他是怎么睡着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累很困,始终睁不开眼。   江一眠挥掉脑海里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把头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声音嗡嗡的,“不要了……”   鼻尖和嘴唇亲昵地贴住傅承焰颈侧的皮肤,感受到江一眠的温热气息,他喉结克制而缓慢地滚动着,“那我喂你吃点东西?”   江一眠蹭着他的脖颈点了点头。   傅承焰把人靠在床头,从桌上端过来一碗野菜粥,坐在床边。他用羹匙搅拌几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到江一眠嘴边。   江一眠懒懒尝了一口,味蕾被野菜的鲜香一刺激,精神一下就好多了。   他舌尖舔了舔沾了汤的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粥?”   “野菜粥。”傅承焰又喂了他一口,“听村里的人说这叫铧头草,有清热消肿的功效。”   “嗯。”江一眠一边吃一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这功效……   他咀嚼的动作突然僵住,脸颊慢慢飞上一抹红。   “我就是觉得这功效对症,所以才用这个熬的粥。”傅承焰难得一本正经。   “怎么不吃了?”他将喂到嘴边的羹匙放回碗里,拿出随身的方巾替江一眠擦嘴,“不好吃就别吃了,我第一次熬粥,不太会。”   江一眠握住他正在替自己擦嘴的手腕,红着脸小声说,“很好吃……我还要。”   傅承焰连忙又喂了他一口,“好吃就多吃点儿,这个对症。食疗比吃药好,吃药会伤胃。”   江一眠红着脸吃完一碗粥,又要了一碗。   傅承焰见他胃口好,人也终于精神了,这才放下心,有心情逗他了。   “还要不要?”最后一勺喂进江一眠嘴里。   “还有吗?”江一眠问。   他看着人笑,“粥没有了,别的东西倒是还有。”   “什么东西?”   他欺身过去,尝他沾了汤水的唇,“你说呢?”   江一眠躲开,求饶似的,“不要了,别来了,我不行。”   “怎么不行?”傅承焰温柔啄吻,“我记得眠眠可是很主动。”   “真的不行,我那是因为……”   “因为药效的作用,才会主动?”傅承焰不依不饶,“我可是很喜欢眠眠主动。”   “……我之前不是主动过吗?”   傅承焰装,“什么时候?忘了。”   “在出租屋做脱敏训练的时候。”   “是吗?我不记得了,不作数。”傅承焰把人压倒,“一会儿我还得忙,我们抓紧时间。”   “傅承焰,你别这样,”江一眠躲他,“我真的来不了了。”   “可我想,”他按住江一眠挣扎的双手,“怎么办?”   江一眠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闭上了眼,“那就来一次。”   “就一次。”他强调,“多了真的不行。”   傅承焰笑出声,在他眉心印上柔柔一吻。   “傻不傻,我逗你的。”   说完他就松开了人,起身一边整理衬衫衣领和袖口,一边说,“我这几天都有点忙,有什么事跟吴巡说。在屋里待着闷的话,可以在这山里转转,吴巡会24小时陪着你。”   “不用这么麻烦,”江一眠小心地坐起来,“我自己出门没问题的。”   “这件事没得商量。”傅承焰语气突然强势,“不止是在山里,以后你的安全都由我来负责。”   他俯身吻了吻江一眠的唇,嗓音又温和起来,“眠眠,对不起。这次的事,是我的疏忽,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以后不怕了,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可是……”   “乖,听话。”傅承焰揉了揉他的发,“别让我担心。”   江一眠还想说些什么,听到他这句话,全咽了下去,只说了声,“……好。”   傅承焰下楼后,江一眠撑着床沿小心地站起来,慢慢走到雕花镂空栏杆,看日光下傅承焰远去的身影。 第74章 那算了   下午四点,阳光没那么烈了,江一眠从吊脚楼上下来。   因为裤子和衬衣不合身,他挽起的裤腿露出雪白的脚腕,衬衣袖口也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小臂。   此刻气温不低,他把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加上他斯文温柔的气质,这样缓步走在金色阳光映照的山间小路上,颇有种七十年代知青上山下乡的复古感。   吴巡跟在他身后都忍不住频频看他。   江先生真的是人间绝色,不仅长得漂亮,气质还极佳,怪不得能被先生喜欢这么久,当个宝贝似的捧着护着。   “小伙子,从大城市里来的吧?”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背着背篓在上方的林间采蘑菇,见着这么好看一小伙子走过来,忍不住打招呼。   “嗯。燕城来的。”江一眠微弯唇角,浅浅一笑   阿婆这才见着他身后跟着的吴巡,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说,“你一定是跟那个要把我们明月山开发成旅游景区的大总裁来的吧?”   江一眠想着自己被谢昀连夜送到这里的场景,有些无奈地笑着说,“算是。”   “我这辈子都没下过山,头一次见到你们那大总裁的时候啊,觉得可稀奇了,那时候全村人都去村口守着看他。那衣服笔挺板正的哟,是我织了一辈子布都没见过的料子。”阿婆一边采着蘑菇,一边笑呵呵夸张地比着手势。   江一眠也跟着笑,“这明月山山势险峻,您这个年纪下山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傅氏修建的安置小区就在燕城,不出一年,你们就能搬新家了。”   阿婆采蘑菇的手一顿,原本开心的笑容此刻都慢慢收了起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辈辈代代都生活在山里,我们的根儿就在山里啊。人不能忘本,更不能没根儿。”   吴巡正要上前提醒江一眠别和村民聊这事,怕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和纠纷。江一眠却抬手阻止了他到嘴边的话。   明月山的基本情况和傅承焰来明月山做什么,出门时他已经问过吴巡了。吴巡知道他是先生珍视的人,那些关于商业机密的内容他没说,其他大致情况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以江一眠能准确推断出目前是什么状况。   他站在林间小路上,静静看着阿婆采蘑菇。   采了一手心,她便直起佝偻的背,把蘑菇往后扔进背篓里。   因为太瘦而眼窝深陷,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但她目光却炯炯有神地看向江一眠,“我们去了城里,出了那什么安置小区,周围没一个认识的人。城里再热闹,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一群外人。别人的习惯我们不懂,我们的风俗别人也不理解,这怎么过活嘛?”   歈熈拯黎O   “这山上多好啊,鸟语花香,自由自在。这山中有灵,我们抛弃了山灵,山灵也不会再庇佑我们了……”   阿婆后面还说了很多,江一眠都很认真地听了,他也理解并尊重村民们的信仰。   他安静地立在原地看了会儿采蘑菇的阿婆,然后把小臂上搭着的西装外套系在腰上,空荡的衬衣瞬间被收成紧致的一束纤腰,接着抓住路边从上往下垂下来的松枝,抬脚踩进林间厚厚软软的苔藓植物里。   吴巡正要出声提醒他危险,江一眠却几步登了上去,回头笑着说,“吴秘书,你还没采过蘑菇吧?上来,一起。”   他弯下腰朝吴巡伸手,吴巡被他的笑晃花了眼,鬼使神差地抬手,手快要放进他手心,脑海中突然浮现先生冷厉的眉眼,吴巡瞬间就收回了手说,“谢谢不用,我自己可以上来。”   江一眠神色微变,说,“那行。”然后直起身子往前走。   刚才忘了自己屁股还疼,上来的动作过大,此刻痛感一阵一阵地,他不由得停下步子站了会儿。深呼几口气,缓过来的时候吴巡也上来了。   “江先生,您怎么了?”吴巡察觉出他似乎脸色不太好,“我来扶您吧。”   江一眠脸颊微红,尴尬道,“不用,我没事。”然后抬脚朝阿婆走去。   接着,一老一少开始在林间忙活,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人。   吴巡的任务就是24小时保护江一眠,所以江一眠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便入乡随俗跟着两人采蘑菇。   西装革履,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去草丛里扒拉,一会儿在树根底下掏掏,属实不太方便。他看向同样身着正装的江一眠,穿着先生宽大的衬衣和西裤,动起来反而游刃有余,丝毫不受影响。   阳光透过茂密的松针洒在他发上肩上,整个人染上一层晶莹,美得如梦似幻。吴巡看得痴痴愣愣的,手中费劲扒拉出来的蘑菇何时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捡起蘑菇的时候,不由得在心底连连感叹,这江先生真的不是一般人,美得勾魂摄魄,他一个直男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正如先生的命令,必须得寸步不离地保护江先生才行。   这样想着,即使周围只有一个阿婆,他还是连忙快步走到江一眠身后,紧紧跟着江一眠,草木皆兵似的,生怕出什么事。   三人在林间忙活到日落时分,才出来。   阿婆把背篓搁在小路上,拍了拍几层裙摆做成的极具特色的裙子,把最上面有着圆月刺绣的那层掀起来,两手各拎一角,对江一眠说,“小伙子,帮我捧几把蘑菇。”   江一眠没多想,只照做,给她捧了满满一兜。   然后阿婆说,“今天辛苦了,背篓里的你们背回去吃吧,新鲜的蘑菇可香了。”   江一眠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推辞,阿婆却快步走远了。   明明是耄耋之年,身子骨瘦得感觉风一吹就能倒,腿脚却是惊人的利索。这山间小路一路蜿蜒向上,阿婆拎着一兜蘑菇气都不带喘的,很快就消失在山头上。   江一眠无奈一笑,只能提起背篓,正要背在身上,吴巡一把夺了过去。   “江先生,我来。”   看着西装革履的吴巡一身的苔藓和泥土,又想起前世吴巡出现在傅家庄园总是一副恭敬守礼的模样,江一眠忍俊不禁,打趣说,“吴秘书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事吧?”   面对江一眠的笑,吴巡也腼腆地笑笑,“确……确实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吊脚楼,楼上楼下都站着身形魁梧的保镖,这些安保人员都是江一眠被送来这里的那晚,傅承焰让吴巡紧急安排的。   江一眠其实不需要这些,他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只是正如傅承焰所说“别让他担心”,所以他才没有再拒绝。就当是为了让傅承焰安心,就先这样吧。   但长期如此还是不行的,特别是快要开学了,到时候被一群保镖护送着去上学,也太过招摇了。   何况,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在他进入金铭酒店之前,调查公司的黄有德就发来微信,资料上已经确认林澜就是樊城首富林家的小少爷。   并且半年前林家已经派人私下接触过林澜,但林澜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直接玩起了消失,直到林家派的人全都离开了燕城,他才回来。   在林澜的亲属关系和人际关系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养父母,一个高龄奶奶,一个白血病姐姐,邻居安宇一家。   这些人就是突破口。   如果一直有保镖跟着,江一眠根本没法和这些人正常接触。   两人上楼之后,江一眠听到卧室有声音,傅承焰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面开视频会议。   进入厨房,帮忙做饭的村民已经在里面忙活了,备的菜很多,都是山里的家常菜,江一眠接过对方手中的话,说让他来就好,打发人回去休息。   吴巡就跟在江一眠身后,江一眠让他把这些备菜都收起来,然后开始洗蘑菇。   吴巡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江先生,我们今晚就吃蘑菇?”吴巡一边收拾备菜,一边问。   “嗯,这么多蘑菇,可以做十多个菜了。”   江一眠速度很快,切菜加炒菜四十分钟搞定。   吴巡在旁边全程没事做,只能添添柴,递递盘子。   然后端菜上桌——   蘑菇肉片,蘑菇炒蛋皮,烤蘑菇,炸蘑菇,蘑菇煎饼,蘑菇青菜汤,……   江一眠留了三个菜,等着傅承焰结束会议。其他的都让吴巡端下去给大家先吃。   傅承焰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到树梢了。江一眠把菜热了一下,然后两人坐下吃晚餐。   傅承焰看着桌上的蘑菇肉片,蘑菇炒蛋皮,蘑菇青菜汤,有些不解地问,“眠眠,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吃蘑菇?”   江一眠轻笑一声,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蘑菇,“倒不是很喜欢,只是这是我和吴秘书今天下午的劳动成果,不吃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傅承焰夹起碗里滑嫩的蘑菇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嗯,下午的时候吴巡微信上给我汇报了。”   “好吃吗?”江一眠问。   “还不错,味道挺鲜美,城里很难吃到这种纯天然的野生高山菌菇。”   “如果,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江一眠又给他夹了一块蘑菇,“顿顿吃蘑菇,你觉得怎么样?”   一直住这里,怎么可能?   傅承焰终于察觉出江一眠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搁下筷子,目光审视地瞥着江一眠,“眠眠,你这是给我摆了一道鸿门宴。”   江一眠也搁下筷子,握住他的手说,“哪有什么鸿门宴,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傅承焰眸光微凛,“眠眠,你可能不清楚,工作上,没人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确实,江一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前世他从来不过问傅承焰工作上的事。即使傅承焰再忙,他也不会问半个字,始终等在庄园里,做一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傅夫人。   或许是这一世傅承焰无差别地对自己好,给了自己什么错觉,竟觉得能左右他的决策。   江一眠垂下眼睫,松了握住他的手。   却在下一秒被傅承焰反手握进掌心。   “但你是个例外。”傅承焰眉宇含情地看着他。   江一眠抬起眼眸,对上他的满目深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眼波荡漾,里面倒映着的傅承焰的身影似乎都泛着微光。   两人对视良久,傅承焰拉起他的手吻了吻,“说说你的想法。”   江一眠这才开口,“山下的生活对于明月山的村民们来说,就像常年生活在城里的我们之于这鲜少吃到的野生蘑菇一般。第一顿觉得很好吃,如果天天吃,再好吃再珍稀的东西也会索然无味。反而会觉得以往的生活更加珍贵。”   “即使你最终说服了村民们,他们同意入住安置小区。但他们每天面对周遭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和千篇一律的小区生活时,不会感到快乐,到时候再闹矛盾更头疼。”   傅承焰目光落在他不停阖动的唇上,认真地听着他说。   “村民们世代生活在明月山,不说风俗和信仰,光说感情上,那也一定是对这明月山有着深厚的情感的。与其让他们离家,不如让他们如愿地守家。”   “明月山有四座山峰,可以留一座不进行开发和专业的旅游打造。只重新选址修建吊脚楼,将村民们集中在一处。不止是居住用,还得多修建一部分作为商用。保留他们传承几百上千年的风土人情,鼓励手工,完善医疗和教育……”   江一眠后面还说了很多很多,小到规模养蚕,丝织刺绣,事无巨细。一直到两人吃完饭洗完澡躺在床上,傅承焰把他拥在怀里,他才说完。   “眠眠,累不累?”傅承焰吻他的脖颈,“累了就放松一下。”   知道他什么意思,江一眠连忙低声说,“我不累。”   “可我累了。”傅承焰薄唇下移,吻他的锁骨,“让我放松放松。”   “不行。”   “为什么?”继续下移,吻他的心口。   “托你的福,这楼上楼下都是保镖,这木质的屋子不隔音,动起来咯吱乱想,还是不要了。”   “那我轻一点?你忍着,别出声?”   “傅承焰!”   “嗯?”   “别闹了,很晚了,快睡觉。”   “可我想你。”   “我不是在这儿吗?”   “眠眠,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一眠捂住吻在腰间的唇,“真的不行,别闹。”   傅承焰有些暴躁地扣住江一眠的手腕按在他身侧,眉宇间凝着不悦。   他不明白江一眠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一直拒绝他,看着人想了很久很久,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江一眠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目光,“……还有点。”   “那算了。”傅承焰立马松手,暴躁全消,把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埋在他肩窝温声说,“我们睡觉。” 第75章 别胡说   关于明月山村民们安置的问题,最后的决策是怎样,江一眠并不清楚。毕竟傅承焰只是听他说想法,但不一定就会采纳。江一眠也不再问,他的本意也只是提个建议,提个可供选择的方案而已。   何况这个方案前期看来还会牺牲傅氏的利益,但是从长远来看,究竟是利是亏也未可知。傅氏的实力不容置疑,只要运营做得好,后期很有可能抵消亏损持续盈利。不过傅承焰是决策人,他肯定也还有更有利于傅氏的方案,这些江一眠左右不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事情已经敲定。   但傅承焰并没有当天离开,而是决定带江一眠去一趟明月湖。   从吊脚楼上能清楚地看见明月湖,但走山路过去,路程并不短。   此刻傍晚时分,云霞穿透林间茂密的松针,霞光如星辰般洒在林间,洒在两人身上。山路只能容纳一人行走,傅承焰走在前面,牵着江一眠,时不时回头看他。走到苔藓多的地方,傅承焰会细心提醒他注意脚下。   这条路村民们并不常走,毕竟明月湖对村民们来说是神圣的存在,只在重要的祭祀日子才会聚集在湖边举行祭拜仪式。   所以路边的野花都垂到了脚上,本就不宽的小路被各色的野花占据了一大半。   “小心,别被这藤蔓植物绊倒了。”   江一眠抬脚跨过类似于粉色牵牛花那样的藤蔓花朵,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你不用这样。”   傅承焰拉着他从蜿蜒的小路出来,终于见到了明月湖,波光粼粼的湖面碎了漫天的晚霞,猝不及防撞进江一眠澄澈的眼眸里。   “怎么不是小孩儿?”傅承焰不看美景却看他,“你十八,我二十七,你自己算算你小我多少?”   江一眠收回落在湖面上的目光,仰头迎上他的黑眸,“八岁零两个月十八天。”   傅承焰顺势亲了下他的唇,“算这么仔细?你该不会很在意年龄吧?”   “我没有,”江一眠解释,“就是一下就算出来了,不是介意年龄差。”   傅承焰勾住他的腰,佯装不悦,“你是不是嫌我老?老牛吃嫩草?”语罢就吻住他的唇,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江一眠被吻得呼吸大乱,山中无人,鸟也未鸣,此刻仿佛万籁俱寂,只有他的呼吸声显得异常清晰。   但傅承焰还是不饶他,把人抵在旁边的一颗松树上,真打算吃了这嫩草。   江一眠连忙叫停,“我真没……那个意思,你别闹我了。”   “我不信,”傅承焰继续解他开了一半的衬衫扣子,“除非你让我尝尝。”   “在这里?”衬衣被完全解开,江一眠连忙拉过衣服裹住身体,“不要摸。”   傅承焰突然停住,“眠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摸你?”他语气没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反而有些认真地问。   江一眠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把衬衣裹得更紧,“别闹了……待会儿被人看见。”   傅承焰脸上的认真转瞬即逝,捉住他两只手腕,反手扣到树后,笑得焉坏,“眠眠,还不求饶?给你三秒,说点儿我爱听的。不然——我真在这儿吃了你。”   两人紧紧相贴,江一眠有些慌,辨不清他脸上的笑意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要是真在这里做——   简直不敢想!   江一眠手腕挣扎了下,如果自己全力挣脱,傅承焰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是扣不住自己的,但自己向来对他温顺,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乖顺柔弱的模样,力量突然让他觉得不可控,他一定会追着刨根问底的。   而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一、”傅承焰开始数数。   “二、”   “三、”   他亲了下来。   “别!我说。”江一眠慌得喊了一声。   傅承焰凑到他耳边,坏笑着等他开口。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某人情动的存在感很强,让江一眠脸颊红了个透。   “我,喜欢被你爱。抚。”   这话一出,江一眠脸更红了。   傅承焰倒是对这话很受用,听得耳朵痒,心也痒。   江一眠很清楚,此刻傅承焰爱听的,就是他的反馈。   前世傅承焰经常会中途问他这样行不行,力道合不合适,舒不舒服,江一眠每次不是避而不答,就是捂他嘴。   事后他也会问江一眠,是不是不喜欢被他抚摸和亲吻,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做,但每次回答他的只有江一眠无尽的沉默和一次又一次的配合。   而这段时间,从江一眠把自己给他的那一次开始,每次,他都会像前世那样问那些问题,江一眠依旧没有回答他。   刚才,他又问了一遍。   江一眠很清楚,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傅承焰都想照顾他,不止是生活和感情方面,床。事上也是。   在这方面,傅承焰喜欢两情相悦的愉悦体验,或者说更倾向于让江一眠更愉悦的体验,并不喜欢江一眠为了迎合他不断隐忍委屈自己。   “我喜欢,被你亲吻。”江一眠接着说。   傅承焰听得骨头都酥了,忍不住偏头吻他发烫的脖颈,“还有呢?”   “也喜欢,和你做。”江一眠感觉自己的脸比火炭还烫。   傅承焰受用极了,把人扣在树上吻他的唇。直到晚霞落尽,林间瞬间暗了下来,湖面的霞色也散了,聚了一层朦胧水雾,周遭起了阵阵微风。他才放过上气不接下气的江一眠,替他扣好衬衣扣子,再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   然后抱起江一眠走到湖边巨大的石板上坐下,揽进怀里,静静等着月亮升上湖面。   约莫半小时后,一轮圆月缓缓从水平线上冒了出来,江一眠一向平静的情绪难得激动一次,指着湖面直呼“好美”。   傅承焰却压根没看月亮,只看着他的脸,也跟着说“确实很美”。   印象中江一眠虽是十八岁的年纪,但却很少有像这样符合十八岁的言行。他总是克制,隐忍,温柔,懂事,但也仿佛满身秘密,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刚才他说的那三句话,确实是自己想听的。因为两人目前还属于磨合期,傅承焰并不了解江一眠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怕碰到他反感的雷区,以后给他留下阴影。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江一眠真的做了很大的努力,从颤抖到接受,傅承焰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所以傅承焰经常会在过程中询问他合不合适舒不舒服,生怕让他不适,但从没对他提过自己很想听他的回答。虽说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他的身体和敏感点,但他一向害羞,他愿意回答更好,不愿意也没必要强求。   而他每次不说话,傅承焰只当他是害羞,时日久了应该就好了,所以他一般只问一遍,不会过多重复给他压力。   可方才江一眠却好似看透了自己似的,说出的话精准俘获他的愉悦点。   这样精准地了解他习惯和想法的事,在江一眠身上发生了不止一次。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可他傅承焰是个连巧合都不信的人。   也幸好是爱人,若是敌人……   傅承焰没再往下想。   他是个及时行乐的人,该沉醉的时候沉醉,该清醒的时候清醒。此刻的江一眠,对他来说就是想要万般疼惜的爱人。   傅承焰把人拉进怀里温柔地吻,吻到动情时,不自觉发出低沉的呢喃,似叹息般地出声,“眠眠,我爱你……”   那一刻,江一眠突然觉得好幸福,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幸福的时刻,忍不住开始热烈地回应他。   夜深人静,即使此刻在这里和他情难自抑,江一眠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害羞,始终掌控着一个度,没有要了他。   因为傅承焰知道江一眠是爱自己的,如果自己非要要他,他绝对会配合。   但越是掌握主动权,越是要懂得疼惜人。   所以傅承焰最终只把他拥在怀里赏了一夜的月,早晨看了日出,两人才离开湖边,沿着林间小路返回。   走到主路,两排保镖笔挺地立在公路两旁。   吴巡早已备好了车等在路口,他拉开后座车门,傅承焰护着江一眠的发顶等人坐上去后才关上车门,绕到后座另一侧上车。   下山的路蜿蜒盘旋,江一眠一夜没睡,上车没多久就靠在傅承焰怀里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傅承焰抱着上了莫丽斯顶层。   *   自许沐被扔在大街上以后,各种辣眼睛的马赛克照片霸占了各大媒体头条。邢家更是跟许家针锋相对,两大投行打得不可开交。   但今天许行长没空搭理邢家,得知傅先生终于回来了,一大早就来他办公室候着。   眼看会议就要结束,许行长脑门上直冒汗,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头上的冷汗。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娇养的小儿子会给许家惹来这样大的麻烦,虽然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早就知道许沐的心思,也算是纵容了许沐去接触傅先生,毕竟傅先生这样的人物如果和自己做了一家人,他许家这辈子就算光耀门楣了。   可谁曾想,事情竟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个逆子,真是要害得许家万劫不复啊!   保镖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傅承焰大步走了进来,吴巡跟在他身后抱了一沓厚厚的文件。   许行长脸上汗如雨下,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傅承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开始批文件。   等待审判的过程是最难熬最令人恐惧的,许行长此刻浑身颤抖,连擦汗都不敢,跪在地上极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自己动了一下,惹傅承焰不悦,许家就没了。   就这样熬了一小时,傅承焰批完所有文件。   屋内太安静,钢笔合上的声音都惊得许行长一哆嗦。   他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傅先生,我儿子太小不懂事,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人也早已赶出许家了!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许家吧!”他嗓子颤抖得厉害,好几次舌头都打结,说不清楚话。   傅承焰盯着人,眸色沉得厉害。   “求求您了!放过许家吧!”许行长开始磕头。   “求求您了!”   “求求您了!”   ……   不知道磕了多久,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然后肩膀被一只高档皮鞋狠狠踩住。   他被定在原地,头昏目眩,瑟瑟发抖。   踩在自己肩上的人,无形的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傅承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许衡昌,晚了。”   低沉凛冽的嗓音极缓,宣布审判结果一般,让许行长当场尿了裤子。   许行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拖出傅氏大厦的,只是在被扔到傅氏门口的长阶上,一路往下滚的时候,看到了广场大荧幕上正播着燕城第一大投资银行门口挤满了人。   许家破产了。   那天许衡昌被扔出傅氏大厦后,许家只坚持了几天,许衡昌又去求傅承焰出手收购银行,遗憾的是傅承焰再也没见他,连一天都没撑下去直接宣布破产。   自此,曾经营燕城第一投行的许家彻底从燕城豪门圈除名,许衡昌一家负债累累搬出燕城,许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江一眠是不知道的,首先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许沐是燕城第一投行的小少爷,谢昀也没告诉他许沐那天夜里去了傅氏大厦打算勾引傅承焰,其次手机上每天推送的热点不是跟傅承焰有关的他都没心思看,只瞄了一眼就清除消息。   从明月山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莫丽斯顶层的总统套房,在傅承焰的“保护”下,去看了手术后的陈奶奶,然后每天健身,练琴,给傅承焰做爱心餐。   这样岁月静好的幸福日子过了一周,就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入学前夕,两人约会回来,江一眠被傅承焰按在顶层无边泳池里激吻,说是江一眠要上学了,得让他吃顿好的。   翻身趴在透明玻璃岸边之前,江一眠突然让傅承焰撤了保镖,说在学校这样不方便,会给他和同学都造成压力。都临门一枪了,他说什么傅承焰都同意。   只是事后傅承焰又反悔了,江一眠说他出尔反尔,不给再碰一次了。他没办法,磨了会儿江一眠,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学校里保镖不进去,但是出了学校,必须得让保镖陪同。   *   翌日,傅承焰送江一眠去燕大报名。   别的新生都是由学长学姐带着,而负责接待江一眠的学长被傅承焰一个眼神刀走了。然后全程领着人,江一眠什么都不用管,只跟着他就行了。   傅承焰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江一眠,指示标牌都不看,轻车熟路的,江一眠都快怀疑燕大是他的母校了。但其实他大学在国外念的,所以能这么熟悉燕大,明显是做足了功课。   江一眠在新生排起的长队中笑着打趣站在他身后隔绝他人的傅承焰,“我自己可以,你这样,跟个家长似的。”   两人出挑的外型引得周围频频投来目光,傅承焰微俯着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坏笑低语,“那眠眠该叫我哥哥,叔叔,还是爸爸?”   江一眠嗔他,“我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   傅承焰却继续使坏,声音更小,“下次做的时候,你都叫一遍我听听?感觉会很有意思。”   江一眠瞬间脸热,脑袋随着声音一起低了下去,“大庭广众的,你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傅承焰不依不饶,“我认真的。”   江一眠不再理他。   领了一卡通,傅承焰又送他去学生宿舍找宿管阿姨领钥匙。领了钥匙,进入宿舍,关上门。   四人间的宿舍,此刻无人。下铺书桌上铺床,空间本就不大,傅承焰高大的身躯一进来就显得宿舍更小了。正在参观宿舍的江一眠,一时都有些转不开身,总是容易被傅承焰堵住去路。   撞在傅承焰怀里几次后,江一眠把人拉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你真打算住校?”傅承焰问。   学校给每个新生都安排了宿舍,如果后期要在外面住,到时候再退宿舍就行了。   但江一眠并没有退宿舍的打算。   “嗯,住校方便。”他说。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傅承焰目光一直锁住江一眠。   “你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去找你,就跟以前一样。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江一眠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说。   “我来找你?”傅承焰瞥了一眼对面床上狭小的上铺,吊儿郎当地笑,“在这儿?你确定?”   江一眠知道他什么意思,红着脸抬头嗔他,“这是学校,你别总是这样不正经。”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傅承焰也不再逗他,免得他害羞。   来的人同样是经管系的新生,开朗地向江一眠和傅承焰介绍自己——   名叫齐岳,十九岁,北方人,单身。   江一眠正在心底想这人怎么连情感状态都要介绍一下,就被齐岳问道,“江同学,你是单身吗?”   傅承焰眸色一沉,起身拉过江一眠护到身后,完全挡住了齐岳探究和期待的目光,“他不是。”   齐岳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是男朋友。”   傅承焰嗓音沉厉,盯得他笑容逐渐僵在脸上。   江一眠拽了拽傅承焰的衣袖,示意他别这样大的敌意,却被傅承焰十指紧扣。   齐岳僵了会儿,然后扔下行李识相地出了宿舍。   而下一秒,傅承焰就被江一眠推出了宿舍门,“你快回去上班吧。”   再让他待下去,恐怕来一个同学就会被他吓跑一个。   傅承焰看着迅速关上的房门,无奈地笑了下,然后双手插兜出了宿舍楼。 第76章 一根刺   傅承焰走后,江一眠仔细打扫了宿舍,然后选了进门左手边的那架床,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生活用品摆放整齐,接着开始铺床。   整理好一切后,已经临近中午了。   这时又来了一位室友,人未到,口哨声倒是先听见了。   门打开,江一眠刚从梯子上下来,一侧头就看见了醒目的红。   江一眠怎么想都没想到,这新室友竟是谢昀。   “哟,江一眠?”谢昀把行李一扔,吐掉嘴里的棒棒糖,脸上带笑地做出极其夸张的惊喜之色,大张双臂冲过来要抱他。   江一眠一个迅速侧身躲开了,谢昀踉跄跌了几步扑了个空。   “你怎么会在这儿?”江一眠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我来报到的啊,我也是新生。”谢昀大摇大摆走回门口拉行李箱。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高考分数全班倒数。而燕大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双一流大学。”   谢昀跟个二流子似的拉着行李箱从他身旁走过,边走边没脸没皮地笑,“啧,做同学这么多年,我竟然没发现,你对我是真爱啊!关心我到如此地步,居然把高考分数这种我自己都记不得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啧啧啧,你就说,这燕大,我该不该来吧?”   他又立马自问自答地嘀咕,“我不来,你还不得想死我啊?”   江一眠抬手拨开他从身侧倾过来的身子,“你可真能往你脸上贴金。”   谢昀无所谓地笑了下,拉着行李箱,走到江一眠旁边的床位,往底下椅子上一坐,靠着椅背大岔着两条长腿,“哎呀,实话告诉你。燕大啊,我家捐了一半的楼,你说我来这儿,不就跟回家一样吗?”说完他就看着人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原来如此。   江一眠不再多问,只等他笑完了说,“你能不能别睡这个床位?”   “这床位咋了?一边临窗通风,一边挨着学霸,这风水多好。”   倒不是江一眠还对以前的事介怀,只是谢昀这人聒噪。   “行,你要睡这儿也可以,但是没事别烦我。”   “得勒,”他做了个拉上嘴的手势,“我保证安静如鸡。”   “去把棒棒糖捡起来丢垃圾桶里,我刚打扫完。”   谢昀紧闭着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谢昀麻溜地捡棒棒糖的动作,江一眠轻叹一口气,总感觉以后没什么安生日子。   此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一眠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秦霄”,眼前立马浮现出温泉酒店里那株风雨中摇曳的罗汉松。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像刺耳的叫嚣。   江一眠最终还是在铃声结束之前接起了电话。   “大少爷。”   谢昀漫不经心地侧耳倾听,拉开行李箱的手也不禁慢了下来。   “在学校吗?”秦霄问。   “嗯。”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了。”语速一慢下来,才发现秦霄的声音似乎跟以往不同了,沙哑了许多。   江一眠淡漠开口,“只要我还是您的贴身管家,就不会有那一天。”   突然安静几秒。   秦霄才问,“如果不是了呢?”   江一眠坦然,“那肯定不会再24小时为您待命了,我会有自己的生活。”   秦霄轻笑一声,“那我得向老天祈求,愿江管家一辈子——都做我的贴身管家。”他后面的话,嗓音低哑语速极缓。   听起来像极了恶毒的诅咒。   江一眠也冷笑了下,“我怎么不知道大少爷还信这些?”   “所谓病急乱投医。你不知道,没见到你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江一眠不语。   “现在好了,终于开学了。”秦霄的声音仿佛贴在他耳边,“我们又能——住在一起了。”   江一眠心下一沉,看向宿舍的两个空床位,一个是齐岳的,另一个……   没等他细想,就听见秦霄说,“回来侍餐,然后接我入学。”   江一眠应了声,挂断电话后就出了宿舍。   谢昀瞥着他离开的背影,立马收了不正经的神色,拧着眉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   *   燕城大学占地8000余亩,宿舍距离校门口很远,江一眠看了下腕表,11:47。   校内交通车还没有来,他扫了个共享单车。   骑行在校内林荫道上,人多他骑得慢,阳光细碎,微风轻拂着他的额发和衣角,不少男女同学纷纷侧目,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收了目光,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这是哪个系的大帅哥。   江一眠被傅承焰安排的保镖护送回秦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餐厅空无一人,只有秦霄端坐在席间,目光痴迷地看向缓步走进来的江一眠。   “江管家,几点了?”秦霄明明满目痴狂,却将嗓音克制得很平和,像在随口问天气。   江一眠看了下腕表,微微垂首答,“一点三十三分。”   秦霄一寸一寸地打量江一眠,从头发到鞋尖,贪婪又疯狂地逐一扫过江一眠身上的每一寸,曾属于他的每一寸,如今都尽归别人玩亵。   他恨得发疯!   但秦霄没有任何动静,江一眠也没有抬眸看他。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很久很久。   直到江一眠的电话铃声冷不丁地响起。   “抱歉大少爷,我接个电话。”   秦霄压住眼底的痴狂,笑着抬手,示意他接。   滑开接听键,谢昀的声音在这安静又诡异的氛围里,仿佛开了扩音器。   “江一眠,你去哪儿了?这学校怎么这么大?草,我他妈迷路了。来接我。”   “学校每个路口都有标牌,你认识字就不会迷路。”   “别废话,我现在可就你一个老同学啊,你不能这么残忍。”   江一眠正要再说些什么,秦霄突然出声,“谢昀,我劝你离他远点儿。”   “哟,秦大少?”电话里谢昀的声音满是轻蔑,“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津城跟谢之繁搞出个孩子呢!我还真是高看你了,日日操都没操出朵花儿来,啧啧啧,你他妈是不是不行啊?”   电话里传来谢昀恶劣的笑声,秦霄气得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挂电话!”   江一眠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进口袋,一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说,“大少爷,菜都凉了,我先去给您热一热。”   说完就要转身,秦霄突然叫住了他,硬生生把因为盛怒而异常狰狞的脸憋成个看起来还算温和的面色,“不是他说的那样。”   江一眠脱口而出,“我知道。”   并不是信任秦霄,而是他压根对秦霄和谢之繁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何必要浪费时间在这儿听解释?   但这话在秦霄听来,完全理解错了意思。   “虽然你相信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和谢之繁只是在酒后做了几次。”秦霄看着江一眠垂下的眼睫,乖顺的模样让他止不住乱想,但很快他又控制住淫。乱的思绪,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总觉得他像你,所以每次喝醉了只要他一出现我就会认错,真不是故意要和他做的。”   这样的话,秦霄前世说了很多遍。   他每次出轨,每次和外面的男人做得昏天黑地,甚至几天几夜不回来,一回来就跟江一眠道歉,说那些人和江一眠太像了,他认错人了。   隔了两世,这些话听起来一样恶心。   “大少爷,我去给您把菜热一热。”江一眠转身要走。   秦霄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   即使已经克服了脱敏训练里关于肢体接触的第七项,但应激反应还是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只是很快被江一眠压制住了,四肢僵硬的感觉没有以往那么强烈。   等克服了第八项,就会越来越好。   江一眠脑海中浮现出脱敏训练第八项的内容:   【第八项,如常履行贴身管家的职责,80分】   他立在原地,轻呼几口气,第一次没有尝试挣脱秦霄。   秦霄也吃了一惊,他在抓住江一眠胳膊的时候很用力,就是为了防止江一眠挣脱。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一眠这一次对他没有丝毫的抗拒。脸色看起来也不像以往那样,被他一碰就白。   难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傅承焰对江一眠腻了?   江一眠终于发现傅承焰并非他想的那样好?   他终于意识到,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过得更好?   或者说,他对自己,其实一直都旧情难忘?   之前说不爱自己,都是气话?   可上次自己晕倒前,明明听到江一眠说他很在意自己让他踩玻璃渣的事,说最大的错就是进入秦家做了自己的贴身管家,还说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自己。   虽然知道这些话不太可能是气话,但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期望,就会控制不住往好的方面想。   惯性自欺欺人。   秦霄心里有些激动,又怕把江一眠捏疼了,松了些力,压着兴奋继续解释,“我对谢之繁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之所以会确定,都是因为性虐待事件,我没办法。再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就好,等津海项目完成,楼盘销售结束,资金回笼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踹了他。好不好?”   江一眠压住恶心的感觉,平静道,“大少爷,您误会了。我没想和您在一起,您也不用为了我伤害别人。”   “没关系。”秦霄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不在一起没关系,我可以追你,追一辈子我都愿意。”   “大少爷……”   “江管家,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秦霄打断他,“你不知道我在津城的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不,我没闭上眼睛也是,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   秦霄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江一眠根本没认真听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秦霄变了。   变得比以往更会克制自己了,但克制底下,说不定藏着更可怕的疯狂。   不过江一眠如今没那么怕他了。   只剩最后三项,脱敏训练就完成了。   与秦霄的正面交锋,很快就会来临。   江一眠已经做好了准备。   “江管家,是不是我说太多,吓到你了?”秦霄终于意识到自己激动过了头,早就没了以往那个不可一世的主人模样。   “没有。”江一眠抬眸看向他,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大少爷是不是忘了,我被您三十亿卖给了傅先生。”   “还是我接您出警局后,连夜卖的。”   秦霄僵在原地,抓住江一眠胳膊的手正在逐渐失去力气。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一眠从他身旁离开。   如果说让年少的江一眠踩玻璃渣是扎在江一眠心上的一根刺,那么亲手把成年后的江一眠送到傅承焰的床上,就是扎在秦霄心上的一根刺。   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特别是在这些没见到江一眠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真的已经疯了。即使有谢之繁可以让他随意发泄压抑和欲。望,但他还是想江一眠想得发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现在能维持他情绪稳定的,只是一丝能与江一眠在一起的希望罢了。   那夜在温泉酒店,他误以为自己失手掐死江一眠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天塌了。头一次那样慌,头一次求人。求一个自己向来不上心的下人,求他别有事。可笑吗?   真的很可笑!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以前不知道珍惜,直到体会过失去江一眠的滋味儿,他才知道自己早就离不开江一眠了。   他这一生,每天相处最多的,就是身为贴身管家的江一眠。八年来,江一眠照顾他的日常起居,陪着他上课下课,同他一道出入公司,贴心地为他规划好每日行程,也曾小声地在他面前许下“永远和大少爷在一起”的生日愿望,在他的故意逗弄下当面畅想过两人以后的美好生活。   他们做了朋友和亲人之间的所有事,唯独秦霄没给江一眠一个和他做恋人的机会。   如今他渴望和江一眠做恋人,渴望极了,可这个机会却再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会在江一眠十岁进入秦家的第一天,就好好对他,绝不伤害他。   可惜,人生无法倒带,他终究是错过江一眠八年了。   最单纯最美好的八年。   更可恨的是,他如今也留不住江一眠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江一眠的十八岁,江一眠的第一次,他不曾拥有。便永远失去了品尝的机会。   好在江一眠还有十九岁,二十岁,三十岁,……   他再也不想错过了。   江一眠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从十岁那年起就是他的。以后,也会永永远远是他的。   他要把江一眠牢牢地——   锁在自己掌心。   只能让他一个人疼,一个人爱,一个人占有,一个人反复品尝。 第77章 改变   江一眠进入厨房,只关了门,没有反锁。脑子里的警戒线始终紧紧绷着,随时防备着下一秒秦霄冲进厨房发疯。   然而,直到江一眠把所有菜都热了一遍,预想中鬼祟的步伐声,把手转动的声音,猛烈踹门的声音,秦霄的咆哮声,都没有发生。   江一眠松了口气,把所有菜品重新放上餐车,打开厨房门,推着餐车走了出去。   秦霄还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连呼吸也没有,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江一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推着餐车从他身旁经过,没有说话,也没再回头看他。   餐车推到桌旁,除了桌上原本的冷餐和水果没有动,其他所有菜都热了一遍。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上餐顺序了,江一眠全摆了上去。冷餐,热菜,汤,甜品,水果,摆了满满一大桌。   然后走到秦霄固定座位的右后侧,站姿笔挺。   等了好一会儿,秦霄才有了一丝动静。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犹如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机械转身,嗓音也沉得厉害,“江管家,你能换一身衣服吗?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江一眠此刻穿的是黑衬衫,黑风衣,黑西裤。是最让他舒适且最有安全感的穿着。   但想到脱敏训练的第八项,自己确实应该换掉这一身常服。   江一眠上楼,秦霄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清瘦身影,走动起来的紧致腰肢,被风衣下摆遮住的若隐若现的臀线,随着脚步往上,时而露出时而盖住的雪白脚腕,……   在秦霄僵硬的面色上,可以看到他贪婪又痴狂的眸光在江一眠察觉不到的角落里,无限滋生。   江一眠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秦家住了,他打开房门,反锁。一眼望去,里面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在该待的位置。   不用想就知道,秦霄肯定是进过自己房间的。但是从他上一次进来起,他已经开始注意,不碰自己的东西。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正在为自己改变。   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江一眠从各种场合各种款式的管家制服里取出一套,白衬衣黑马甲黑西裤,是标准的日常侍餐服。   他脱下衣服,快速利落地换上。   然后在镜子前理好衣襟和袖口。   镜中的青年肤白细腻,漂亮温柔,却眉目冷淡,浑身透着一股无法靠近的漠然和疏离。   江一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明明不像任何人。   秦霄还在找借口,还不肯说实话,说明他的改变还不够。   江一眠能做的,还有很多。   没有什么比看着魔鬼一寸一寸收起爪牙的过程更令人愉悦了。   控制秦霄,似乎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江一眠穿好衣服下楼,秦霄已经端坐在座位上。江一眠走到他右后侧,开始替他铺口布。   口布铺好后,江一眠照例询问他想先用什么菜品,秦霄只看着人,没有回答。   江一眠就按照进餐礼仪,由冷到热依次伺候他用餐。一如以往多年那样。   那一刻,秦霄恍然觉得仿佛回到了过去,身旁的江一眠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江管家。   *   用完餐,江一眠陪秦霄去燕大办理入学。   一出秦家,就看到候在门口的两排保镖。   秦霄不得不和江一眠分开坐两辆车。   进燕大后,秦霄问江一眠,“傅承焰监视你?”   江一眠走在他身后,淡淡道,“没有。”   “那他们这是做什么?”   “保护我。”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计划落空了一大半。   半晌才说了一句,“他对你,还是和之前一样?”   江一眠说,“比之前更好。”   秦霄不信,“江管家,你别骗我。”   “我没有,他对我真的很好,您不用担心。”   秦霄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论江一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让他很难受。   而这种稳住自己情绪的希望被迷雾遮住的感觉,更让他心里闷得慌。   江一眠明明都不抗拒自己了,这段时间他应该也是想自己的吧?   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半句让自己舒心的话?   秦霄烦躁至极,一脚踹翻了路边花圃里的好几个花盆。   江一眠在他身后停下脚步,蹲下身把花盆一个一个扶起来。   这几排花盆应该是园艺工人临时放在这里的,花圃里已经搭好了大型立体工艺花架,只待把这些花盆放进去做造型。被秦霄这么一踹,花和盆分离,泥土也洒得到处都是。   江一眠双手捧起被土壤包裹住根系的花,很小心地一一放进花盆里,然后把地上洒落的泥土,均匀分布在几个花盆里。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皮肤泛着莹莹光泽,浑身也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蹲在花圃边的青年仿佛比他手中小心护着的花儿更娇艳漂亮,惹人采摘。   秦霄原本很生气,江一眠宁肯停下脚步去管几盆花的死活,也不愿意对他说一句关心的话。   但很快他心中升腾的怒火就被眼前的美景灭了个干净,此刻看得痴迷至极。   他无法自控地朝江一眠走去。   江一眠浑身的神经都警戒起来。   两人一动一静。   突然一颗石子飞了过来,听风力可以判断出会精准砸在秦霄的腿弯上。   江一眠没动。   果不其然。   秦霄右腿因为突然的击打闪了一下,他愤怒回头,看到了后侧不远处一手插兜一手朝他挥手的谢昀,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谢、昀!”秦霄拳头收紧,咬牙低吼。   谢昀慢悠悠走过来,笑道,“秦大少?来办入学啊?你是个聪明人,用不着人陪吧?正好我迷路了,借你管家一用。”   说着他就走到江一眠身侧拉起人,搭着肩走了。   走远了还不忘回头用口型说了一句,“多谢。”   秦霄立在原地,眸子气得猩红。   这瘟神怎么会在燕大?   秦霄想不通。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到了晚上江一眠都没有回来。   他在江一眠房里的窗边站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都没等到人。   看来又去伺候傅承焰了。   秦霄一拳重重砸在窗台上,眸子红得滴血。   一想到江一眠伺候傅承焰,秦霄脑子都要炸了,尖锐的啸叫又一次袭来,他捂着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   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倒在地上蜷缩着的秦霄终于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秒被接起,“秦霄哥哥~”   *   酒店内,秦霄随意靠坐在沙发里,扔给谢之繁一套衣服。   谢之繁麻利穿上。   两人心照不宣。   这套衣服是秦霄在去津城的那个早上,从江一眠的衣柜里拿的。白衬衣,黑马甲,黑西裤。   是江一眠平日里最常穿的侍餐服。   “过来。”秦霄朝谢之繁招了招手。   谢之繁攥了攥衬衣衣角,慢慢走过去。   “跪下。”   谢之繁很听话,立马跪坐在秦霄岔开的腿间,双手撑着膝盖,腰陷下去屁股翘起来,是秦霄喜欢的标准跪姿。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谢之繁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嘴角瞬间渗血。   谢之繁捂着脸,忍着疼,仰头看向秦霄,眼中湿润。可怜极了。   秦霄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低哑质问,“衬衣为什么不扎进西裤里?秦家的管家不能衣衫不整。贴身管家,更要注重仪表。你这样,根本就不像他!”他猛地甩开谢之繁的下巴。   谢之繁连忙跪直身子,把衬衣下摆扎进西裤里,然后再次撑着双膝跪好。   这次秦霄满意了。   他拉开拉链,命令,“舔。”   翌日中午,秦霄从凌乱的大床上下来,一边扣着西裤扣子,一边冷冷地问,“想进娱乐圈?”   趴在床上身体多处青紫痕迹的谢之繁,拉过被子,轻“嗯”一声。   “行。”秦霄一口答应,“你伺候得我舒服,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他穿上衬衣,突然顿住扣衬衣扣子的手,不自觉低喃出声,“如果他也对我有要求,就好了。”   谢之繁只听着,不插话。   他知道江一眠是不可能喜欢秦霄的,不过是秦霄一厢情愿而已。而自己一开始接近秦霄就是为了利益,如今也没必要扯上感情。   专心做好江一眠的替身,不对秦霄动心,是他被秦霄叫去津城时开始,就奉行的准则。   在津城的那些日子,秦霄整日整夜地让他穿着这身管家制服,然后整日整夜地操他,在他耳边叫着一声又一声缠绵的“江管家”,谢之繁是伤心过几天的。   但很快他就认清了现实。   他从始至终,要的都是一个让他跳出苦难的跳板,他需要钱。而和秦霄做。爱,秦霄就能给他很多很多钱。这就够了。   进娱乐圈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他虽然考入了燕城音乐大学,但没有靠山,也不会有人捧他。靠自己熬,得熬到何年何月?他不想等。   何况秦霄有这个实力,帮他就是顺手的事儿。而如果靠自己,他就要为此努力很多年,也可能努力一辈子也没用。所以他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各取所需?   自从新闻发布会上秦霄公开了和自己的恋情,这段时间他有花不完的钱,父亲不再逼他不停地跟各种恶心老男人上床,母亲带男人回来也会避开他在家的时间段,大家各自互不打扰,维持表面的和平,终于让他觉得活得有了个人样。   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松开秦霄这根救命稻草的。只要好好伺候秦霄,他就能过上光鲜亮丽的日子。何乐而不为?   “今天别走。”秦霄扔下一句话,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第78章 对不起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投影幕布缓缓收起,老教授一声中气十足的“下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室门。   江一眠坐在窗边的位置,静静看着伸到窗台的榕树枝叶,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开学两天了,秦霄没来上过一节课。   他住校,不清楚秦霄的情况,只能猜。   目前津海项目步入正轨,秦氏集团也运转正常,他应该不是被集团事务缠身。   具体因为什么没来学校,江一眠想不通。   他不来学校,江一眠的第八项训练就做不了。   江一眠原本打算正常陪他上课,照顾他日常生活,晚上送他回秦家,为免意外发生,等他用过餐晚上没什么事自己就回学校宿舍住。   但如果他这学期都不来学校,那江一眠只能改变计划,重新回到秦家住。这样才能有和秦霄接触的机会,他也能不动声色地继续做脱敏训练。   江一眠看着在微风下轻轻拂着窗台的榕树枝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指尖抚上一片叶子,思绪越飘越远。   此时教室里不止江一眠一个人,有几个女同学也没有忙着去吃饭,而是扎堆围在在讲台的位置叽叽喳喳,频频看向坐在后排角落的江一眠,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随后又很克制地收小了声音。   谢昀走出去半天没见着人,又倒回来。   “喂,你愣着干嘛呢?”他拍了下江一眠的肩膀,把桌上的书合上,装进江一眠的包里。   江一眠回神,挎上包,“走吧。”   两人出了教学楼,谢昀把胳膊搭在江一眠肩上,被江一眠抬手拂掉,“走路你就好好走。”   谢昀一手拽着只挂了一边肩膀的双肩包带子,一手插进兜里,连声说,“好好好。”   两人并排一路走到宿舍,谢昀打开门,一抬眼,秦霄冷不丁站在两人面前。   “江管家,”他嗓音沙哑,脸色阴沉至极,“你住校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见着秦霄,江一眠心口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正要开口,谢昀抢先一步站在两人中间,“秦霄,你凶什么?江一眠他住哪儿没必要告诉你吧?”   “滚开!”秦霄怒喝。   走廊内来往的学生听到动静,纷纷看向三人。   谢昀拳头已经紧了,江一眠连忙拉开了他,“谢昀,你先走。”   让两人在宿舍动手,属实没必要,江一眠不希望刚开学就引得同学议论,也不想给辅导员惹麻烦。而谢昀,如今也算像个人了,他也不想谢昀因此受伤。   “我不走。”谢昀一把挣开江一眠的手。   还想上前揍秦霄,却被江一眠瞬间扼住了手腕,他没有用力,但眼神冷厉,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谢昀顿时安分了,愤愤地退到江一眠身后。   江一眠又说了句,“走。”   他才不甘心地下楼了。   见谢昀走远,江一眠走进宿舍关上门,隔绝了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江一眠环顾宿舍,对面床位原本住的是一位清秀的同班同学,此刻书桌和床上早已摆满了秦霄的私人物品。   “大少爷要住校?”他云淡风轻地问。   秦霄走近,俯身在他耳边磨着牙,“我不住校,怎么能日日见到江管家?”   江一眠绷紧神经,但面上不显,“大少爷不必如此,我只是晚上住在宿舍而已,其他时间都会照顾您。还和以前一样。”   “可你已经两天没回去了。”   江一眠退后一步,与他对视,“那是因为大少爷也没来学校,不是吗?”   秦霄无言以对,满肚子火气瞬间被浇灭。   那天谢昀带走江一眠后,他一气之下办了入学就回家了。结果晚上江一眠没有回来,他苦等一夜,以为江一眠去伺候傅承焰了,他又气又恨又疼,所以第二天去酒店找谢之繁发泄,麻痹自己。   这两天他确实也没来学校。   今天是第三天,他玩腻了谢之繁,心情舒畅了些,打算回学校面对现实。结果到辅导员那里报到时顺口一问,得知江一眠入学那天就入住了宿舍,期间一直没有出学校。   秦霄一边恨自己为什么第二天不来学校问清楚,一边气江一眠不告诉他。但转念一想,江一眠没去伺候傅承焰,他心里又有些高兴。想到江一眠如今住在宿舍,也是个机会。   还是个大好的机会。   在家里人多眼杂,且有父亲管着,行事反而不方便。   在学校就不一样了,没人能管得了他,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所以他在得知江一眠住校时,第一时间打电话让李向明把他行李送了过来。谢昀开门的时候,李向明刚走,他也正打算去教室寻人,没想到碰个正着。   “大少爷,您确定还要住校吗?”江一眠还在看着他。   秦霄回神,脸上的阴沉早已散去,反而挂上一丝愧疚,“你住,我就住。”   江一眠不再多言,打开了门。   “你要去哪儿?”秦霄连忙问。   “现在十二点半,您该用午餐了。”江一眠说,“如果您用过了,那么我也该去吃饭了。”   “我还没。”秦霄说,“我本来正打算去找你。”   “那大少爷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或者法式?意式?日料?”   看着江一眠认真询问的模样,秦霄突然有种幸福的错觉。他想起这些年来,无人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只有江一眠会在每一餐开始前问他想吃什么,在家里用餐时也总是不按用餐顺序,会贴心地问他想先用什么菜。   早晨不想起床时,江一眠会温柔地叫醒他,然后拉开一半的窗帘,接着把早餐端进卧室,在他床上架一把小桌子,把早餐一一摆上去,然后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有时候他腻了张姨做的饭菜,江一眠就亲自下厨替他做。中式,西式,法式,意式,日式,只要他想吃,江一眠都会给他做。不会的,江一眠就学,一般第一次做味道就能达到合格水平。多做几次就变得很美味了。   他的口味一度被江一眠养得很刁,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了普通味道的东西。   秦霄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江一眠做的饭菜了。哪怕是一个水果拼盘,都没有。   他不禁喃喃出声,“想吃你做的。”   “什么?”江一眠没听清。   “没,没什么。”秦霄竟有些局促。   江一眠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继续问,“大少爷想吃什么?”   “都行,什么都行。”   只要江一眠在,吃什么都行。   秦霄立在原地,有些走神。   江一眠见他不动,便率先迈了步子。   秦霄这才慢反应似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学校,江一眠就近选了家高档中餐厅。   *   学校生活步入正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秦霄的情绪异常稳定,他很享受有江一眠陪着他上课下课,帮他背包拿书,替他料理好一切生活琐事。一如过去八年那样,形影不离,知冷知热。   他都快忘了江一眠如今并不属于他,直到此刻回到宿舍。   两人刚进门,江一眠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傅承焰。   这段时间傅承焰几乎没给江一眠打电话,那些放在出租屋抽屉里的卡片,上面的内容他记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江一眠在做什么。   而秦霄不知情,他只觉得傅承焰和江一眠都不怎么联系,两人的关系根本不像江一眠说的那样。   他很庆幸,但庆幸之余还是很警惕地倚着爬梯,盯着江一眠。   江一眠接起电话。   “怎么样?要不要回来跟我住?”傅承焰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不用开免提都听得很清楚。   江一眠嗓音温和,“不要了,住校挺方便的。”   秦霄听到江一眠这话,眼睛都亮了,脸上不自觉地勾起笑。   “最近有没有想我?”   “有。”   秦霄脸上的笑僵住了。   “想我还不回来?”   “再过几天。”   “过几天是几天?”   江一眠笑,“周末。”   “这么久?”   “好了,不跟你说了,一会儿睡前给你发微信。”   “行。亲我一下。”   江一眠脸颊微红,把手机移到唇边,轻轻嘬了一下。   “眠眠,这可是你先勾我火的,几天我忍不了,明天我来接你。”   “明天我一天的课,没时间。”   “晚上总有时间吧?”   “嗯……”江一眠尾音拖了一下,“那好吧……”   “明天等你下课?”   “好。”   江一眠挂了电话,脸上还一直带着笑意。   而秦霄此刻脸色黑得异常难看。   看来江一眠没有骗自己,他和傅承焰的感情的确很好。之前没听到两人讲电话,还不觉得。现在听到这些,秦霄脑子都要炸了。原本那些幸福的错觉此刻因为一通电话全都一扫而空。   他攥紧了拳,却又极力克制自己,不能对江一眠生气。开始找借口安慰自己。   诸如——   两人既然感情这么好,江一眠为什么不愿回去跟傅承焰一起住?   每天豪车接送,过人上人的生活,不好吗?   何况,两人的对话虽然听起来甜蜜,但也能明显感觉到江一眠在推脱,他不想很快和傅承焰见面。   这样一想,秦霄又稍微好受了点儿,脸没那么黑了。   但忍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江管家,你和傅承焰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了?”江一眠笑意温柔,“我们不是挺好的吗?他刚说了,明晚来接我。”   “可你并不想去。”秦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肯定江一眠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大少爷,”江一眠收了笑看向他,“我只是傅先生高价买来的一件商品,您要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资格拒绝傅先生。”   秦霄心口瞬间酸胀得厉害。   江一眠还在继续,“何况傅先生挺好的,我也没理由拒绝他。”   秦霄快受不了了。他一边因为江一眠此刻说的这些话痛苦,一边又为这段时间和江一眠的相处感到幸福。   这种强烈的反差和割裂让他心口酸胀得开始疼痛。   偏偏他又想起了前天晚上下课后,两人正打算一同出去吃饭,走出宿舍楼江一眠才想起把钱夹落在宿舍了。   本来江一眠是要自己回去取的,可因为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很愉悦,秦霄也慢慢地学会了在细枝末节上疼人,又苦于一直没什么表现的机会,所以主动提出要回宿舍帮他拿。   以往像这样的事江一眠都会婉拒,而这一次他竟然没有一贯地客气拒绝,反而答应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秦霄自然很开心。哪怕一件小事,只要是为江一眠做,他都会打心里高兴。   结果在拿到钱夹时,他忍不住好奇打开了,看见里面透明层放了一张自己的照片。他顿时欢喜至极。   那照片是之前江一眠侍餐时给他拍的。   当时江一眠蹲在他身前举起手机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如今和江一眠的相处模式,是从高中毕业表白失败的那天起,秦霄一直求之不得的。   所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的他全然没了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子。满心满眼的那一个,从江一眠,变成了他自己。   而他放下身段这么久,却抵不过傅承焰的一通电话!   秦霄气冲脑门,他此刻迫切地想探究江一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想知道江一眠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钱夹里一直放着他的照片!   要是让江一眠在他和傅承焰之间做选择,江一眠到底会选择谁!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   这样看不清猜不透的感觉太让他难受了!   秦霄濒临发疯的边缘,又不得不因为顾及江一眠而极力克制,整个人显得怪异又阴森,一张脸也逐渐变得扭曲。   “大少爷,天色不早了,明天还有一天的课,早点休息吧。”   不到九点,江一眠就让他休息?   就这样不想跟他说话?   操,受不了了!   秦霄一把拽住正要转身的江一眠,将人重重按在爬梯上,“江管家,你到底喜欢谁?”他眼眸猩红。   江一眠四肢虽然开始发僵,但面上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大少爷,我说了,您也不信。何必要再问呢?”   “你说!”秦霄低吼,几乎失去理智,“说你喜欢我!说你也想我!”   江一眠静静看着他猩红的眼睛,狰狞的面色,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说话!”秦霄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咆哮。   江一眠始终笑着,并没有回答。   他突然觉得秦霄不可怕了,而是可怜。   秦霄的人生,似乎只剩下情爱了,真是可悲。   嘭——   房门被猛地踹开。   谢昀冲进来一把拉开了秦霄,正要给他一拳,被江一眠握住了手腕,“别动手。”   齐岳站在门口,看着这场面,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转身。   这些室友真是没一个好惹的。   谢昀收了手,秦霄却没打算放过他,一肚子邪火正无处发泄,简直是找死!   秦霄随手扯了把椅子猛地朝谢昀脑袋上砸去——   却在江一眠站到谢昀身前的那一刻急急收力,最终椅子腿蹭了一下江一眠的额角,留下一道血印。   破了皮,但鲜血并没有完全流出来。   秦霄却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立马扔了椅子,捧着江一眠的脸,神色癫狂,“江管家,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伤你,我最不想伤的就是你,真的……我真的没想伤你……”   “我早就……早就知道错了,从把你送到傅承焰的床上那天起,我就知道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伤害你,真的……再也不会。”   “我刚刚是想揍谢昀的,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你别因此记恨我,好吗?五年前的事,是我混蛋,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看着他这副慌得语无伦次的模样,近距离肢体接触导致的生理恶心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江一眠反倒有闲心欣赏他慌乱又癫狂的神色。   秦霄又开始耳鸣了,他的手因为剧烈的头疼开始捧不住江一眠的脸,最终颤抖着手倒了下去。   谢昀从江一眠身后绕出来,俯身一看,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啥啊这是?癫痫?” 第79章 恶心   秦霄醒来的时候,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打着点滴。   天色未明,江一眠就这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   他缓慢翻了个身,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侧躺着看向江一眠。   他脑子昏沉,四肢也无力。他不知道江一眠看了他多久,他只觉得这样的江一眠让他更难受了。   有种,职责范围内的冰冷。   以前自己每次受伤,江一眠替他处理完伤口后会坐得很近很近,近到他一睁眼就能看清江一眠脸上细小的绒毛。还会一直握住他的手,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问他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若是生病发烧,江一眠更是忙前忙后脚不沾地,不停给他换热毛巾敷额头,监测体温,替他熬姜汤,煮营养粥。还要在他醒来时,笑着对他说,没事的大少爷,感冒而已,有我照顾你,很快就好了。   而现在,江一眠抱臂坐在一米开外,漠然地看着他。仿佛一旦没有贴身管家这个身份,江一眠就会立刻扔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说不出来的酸涩感席卷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大亮,秦霄终于忍不住问,“江管家,如果你不在秦家工作,还会这样陪着我吗?”他嗓音哑得厉害,眸光充满了期待。   江一眠静静审视着他眼中的期待,然后冰冷出声,“大少爷,您在想什么呢?”他笑,然后一字一顿,“当然不会。”   秦霄眼中的期待一点一点化作失落。   半晌,他又重新燃起希望,眼眸闪过一缕光,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对我还有没有,一丝喜欢?”   江一眠终于有了动静,他起身,缓步走向秦霄,然后在距离病床很近的位置停住。   秦霄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第一次因为等一个答案而感到紧张,同时也感到害怕。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又忍不住期待渺茫的可能。   终于,在他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江一眠俯身拉过被子,一边慢慢替他掖好,一边在他耳畔轻笑出声,“大少爷,真的很抱歉,我曾经很喜欢您,满心满眼都是您,做梦都希望和您永远在一起。”   “可惜,那是曾经,我年少不懂事。”   “如今,我只觉得您——”他慢慢收起笑意,把被子压进他的脖颈,然后一字一顿,字字失温,“恶心至极。”   秦霄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病床上,身体竟有种无限下坠的失重感。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失重感才落到了实处,心口闷得难受。   他还是不敢相信那四个字真的是从江一眠口中说出来的。他不可置信地问,一开口嗓音就发颤,“江管家,你,你说什么?”   江一眠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瞥着侧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秦霄。   看了会儿,然后转身就走。   秦霄打着点滴的手突然伸出,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掐着。由于太过用力的激烈动作,他手背的输液管里开始回血。   但他毫无所觉,只再次颤抖着问,“江管家,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江一眠冷笑一声,没有回头,“大少爷,别再自欺欺人了。您这样,显得好可怜。”   冰冷的声音穿透秦霄的心脏。   秦霄又冷又疼,夏季的夜晚盖着被子他仍旧冷得浑身颤抖。   但他不愿松手,尽管晕倒后的身体很虚弱,他也不想放开江一眠的手。   “是不是因为谢之繁?”他开始慌忙找原因,试图挽救这一段自认为还存在的感情。   江一眠不语。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连酒吧都没去,你是知道的。”他颤着沙哑的嗓子解释,“我真的没有跟他联系了,你相信我。”   他另一只手开始在身上四处摸手机,“你等等,我给你看微信记录和通话记录。”   “不必了,我没兴趣。”江一眠开始一寸寸掰开掐住他手腕的手指。   “那是因为傅承焰?”秦霄更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掰开。   “还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他继续不死心地问。   手指被完全掰开,江一眠一把扔开他的手,大步离去。   秦霄还想去抓人,一伸手却重心不稳从病床上跌落下来,针头受外力影响被猛地拔出,鲜血瞬间涌出。   等他抬头看向门口时,早就空无一人了。   他无法自控地对着门口崩溃大喊,“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啊!”   “我可以改的……”   嘶哑的嗓音在空荡的病房内轰隆回响,八年来无数和江一眠美好的回忆涌入脑海……   尝过甜头的人,很难再吃得下苦了。   就像曾经江一眠日日给秦霄做可口的饭菜,后来秦霄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别人做的东西难以下咽。   如今也一样。   秦霄眼中仅剩的光逐渐黯淡下去,猩红的眸子空洞至极。   他不知道,在他无比沉溺的这段自以为幸福的日子里,江一眠已经完成了脱敏训练的第八项。   如今,该开始下一项了——   【第九项,惹怒秦霄,90分】   *   下午五点半,江一眠上了傅承焰的车。   凌晨三点,秦霄侧躺在自己床上,空洞的眼眸定定锁住对面江一眠空荡的床铺。   他知道,今晚江一眠会和傅承焰过夜。   不会回来了。   但始终不甘心闭上眼睛,想再等一等,说不定江一眠就回来了。   可一直到早上八点,谢昀和齐岳陆续去上课了,江一眠都没有回宿舍。   今天课程是满的,江一眠很注重学分,不可能不回来上课。   想到这里,秦霄连忙下床,查看了课表后,开始收拾自己。   等秦霄走进阶梯教室时,江一眠确实已经在了。只是旁边坐了谢昀,前面也坐满了男女同学。就连隔了一条过道的位置都没一个空的。   秦霄从后门进去,就近坐在门边的空位上。   远远地看着江一眠。   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被谢昀那张欠揍的脸挡住了,他看不见江一眠的脸。   但他目光还是朝着那个方向投去。偶尔可以看到江一眠的手动了一下,有时候是翻动书页,有时候是拿起水杯喝水,有时候是拨了拨额发。   慢慢地,他看见窗边投进一束光,江一眠就在光里安静地看书,时不时看过来一眼,朝他笑。   秦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这八年来两人相处的场景。   学校里认真听课的江一眠,记笔记,翻课本,写作业,咬笔杆,喝水,朝他笑。同桌八年,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这些动作和神态他都无比熟悉。   晨起时替他穿衣服的江一眠,从年少时的领结,到成年礼后的领带,都是江一眠在替他打理。他清楚地记得,江一眠会16种领带的打法。每一种都给他试过。   临睡时俯身在床边替他掖被子的江一眠……   在公司轮岗时每天为他做爱心餐的江一眠……   替他安排好一天的行程站在他面前微笑报备的江一眠……   受罚时替他上药偷偷给他送食物的江一眠……   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江一眠,一一出现在眼前。   在梦里,秦霄仿佛又把这八年过了一遍。   美梦醒来时,夜幕四合,教室已经空无一人。   秦霄浑浑噩噩回到宿舍,打开门谢昀和齐岳已经睡了,他在黑夜里一眼望到江一眠的床,还和昨晚一样。   江一眠又走了。   他无力地倚在门边,拿出手机给江一眠打电话。   自江一眠从校医务室离开后,就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他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总是在看不见江一眠的时候,一遍一遍打他电话。   毫无疑问,与之前打的每一通电话一样,都是占线。   手机自动锁屏,秦霄解锁,盯着通话记录里江一眠的名字。   屏幕又熄了,他又解锁,继续盯着江一眠的名字。   如此反复,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砰——   手机掉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秦霄僵硬转身,行尸走肉一般出了宿舍楼。   外面天色未明,秦霄走在起风的林荫道里。   路灯昏暗,他摸出一支烟点燃,打火机的火苗映照着他空洞的眼眸,火苗熄灭,他深吸一口烟,深深凹陷的脸颊仿佛披了一层皮的骷髅,瘦,也阴森。   烟丝迅速燃烧,火星微亮,秦霄一口气吸了小半支,然后缓缓往外吐着烟雾。   吐完后又吸了一口,接着走在凌晨四点半的学校里。   天光大亮的时候,秦霄靠在一棵玉兰树下,瞥着江一眠骑着共享电动车进入第一教学楼。   今天只上午有一节大课,10点就会结束。   他没进去。   只在外面抽着烟等。   江一眠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玉兰树下已经满是烟蒂。   见江一眠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秦霄随手扔掉最后一支烟,走到教学楼前,从各式各样的共享电动车里扫了一辆和江一眠同款的。   跟了上去。   晚秋的燕城,天气总是雾蒙蒙的,江一眠到达清泉三苑的时候,阳光还未穿透云层。   他把电动车停在小区门口固定停放的位置,取下头盔放进篮子里。拿出手机结束用车时,余光瞥了一眼从远处正往这边骑过来的秦霄。   还车成功。   他唇角勾了个笑,然后收起手机,大步进了小区。   这个时间点小区人少,买菜的回来了,上班的已经出门了,做饭又太早了些,难得地安静。   江一眠快走到单元门口时,故意放缓脚步,在秦霄踏入小区大门的那一刻,才抬腿迈入单元门。 第80章 工具   江一眠踩着楼梯缓步上楼,墙面发黄斑驳,但楼梯却很干净,连粘在地上的口香糖印子都被仔细清理过。   是陈奶奶打扫的。   她如今做了手术,眼睛恢复得不错,能看得清了,又捡起了以前的活儿。   这小区是有个保洁阿姨的,但楼道却很少打扫,只做楼下的面子功夫。每天过来门卫室报个到,随便扫一下地面,然后和人唠唠嗑儿,晃悠一两个小时就走了。   这栋单元楼的楼道一直是陈奶奶在打扫,这么些年了,雷打不动。就是今年眼睛不好了,看不清了,才没法继续。   这锈迹斑斑的栏杆也被她擦得很干净,江一眠握住栏杆,微微倾身往下看去,没人上来,也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江一眠在三楼站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抬腿继续往上走。   到六楼的时候,江一眠惯例看一眼陈奶奶的房门,是关着的。他放心了。   昨天江一眠给陈奶奶报了个为期一周的夕阳红旅游团。   这一周,足够完成第九项训练了。   毕竟秦霄向来沉不住气。   不过他此时没有跟上来,倒是让江一眠有些意外。   在自己说了那些话,又一直没回宿舍住的情况下,秦霄能忍到现在,也算是够克制的了。可以看出,他有了心。   只是可惜,江一眠不稀罕。   上到七楼,摸出钥匙,开门,进屋。   这次没有反锁。   江一眠走向沙发,将包放下。   瞥了一眼那一整面墙的照片,然后进入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的食材足够两天,他关上冰箱门。从厨房的窗户往下看,没有看到秦霄。   江一眠出门下楼。   楼道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直到出了单元门,他才察觉到后面有人远远地跟着。   走到小区门口,刚买菜回来的门卫大爷跟他打招呼,说今天的排骨便宜,让他赶紧去。   江一眠停住脚步,走进保安室说要看一看,门卫大爷立马把排骨拎到桌上,笑呵呵地说着可新鲜了。   江一眠看着桌上塑料袋里砍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排骨,余光瞥着第一栋单元楼门口露出的鞋尖上,然后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新鲜。”   出了门卫室,江一眠步行去菜市场。不远,一公里的路。   他走得很慢,远远跟着的人也放慢了步子。   进入菜市,江一眠在里面逛了一圈,随意买了些菜,有排骨,有鱼,有虾,有鸡鸭,有蔬菜。   然后拎着东西往回走,在门口的超市买了一瓶绍兴黄酒,做醉虾用。   秦霄跟进去,买了两包烟。   江一眠进入小区,走到单元楼下,依旧瞥了一眼小区门口,见秦霄走了进来他才开始上楼。   这一次,秦霄跟了上去。   此时,小区门口的道闸杆缓缓扬起,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进小区,在小区尽头那栋单元楼下停稳。   到七楼,江一眠照例摸出钥匙开门,关门,没反锁。   进屋之后就直接去了厨房,今天中午他打算做一桌子的菜。   秦霄倚在门外,头靠着门板,仰头抽烟,看着楼道天花板熏黑斑驳的墙面出神。   烟蒂不断落在他脚边,又被他重重碾灭。   四楼有人蹬着高跟鞋上来,一边开门一边骂,“什么素质,熏死个人了,你们这些烟鬼不抽烟会死啊!”   两包烟很快抽完。   秦霄垂下头,看着满地烟蒂,低喃出声,“江管家,别怪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把手转动,门无声拉开。   再被无声关上。   反锁。   秦霄转身。   一抬眼看见整面墙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他瞳孔和心口猛地一震。   不知道是抽了太多烟头昏,还是这大乱的呼吸让他有些站不稳。他连忙伸出一只手扶墙站着,但目光一直盯着那面墙。   江一眠是喜欢他的,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到痴迷的程度。   而自己呢?   自己却在上一秒恨不得把他绑在床上狠狠地操他几天几夜。   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想伤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要伤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秦霄脑海里开始浮现江一眠对他说的那些狠话。   一遍又一遍。   “大少爷,您知不知道,我这一生都活在对您的恐惧里。”   “这样惧怕您的我,又怎么会爱您?”   “脚底的伤口愈合数年了,可心里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   “年少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错就错在,不该进入秦家,不该成为您的贴身管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您。”   “大少爷,您在想什么呢?当然不会。”   “大少爷,真的很抱歉,我曾经很喜欢您,满心满眼都是您,做梦都希望和您永远在一起。”   “可惜,那是曾经,我年少不懂事。”   “如今,我只觉得您恶心至极。”   “大少爷,别再自欺欺人了。您这样,显得好可怜。”   扑通——   胸口剧烈的心慌和疼痛感让秦霄突然跪倒在地。   但他仍旧看着墙上那一张张江一眠为他拍的照片,陷入回忆的泥淖。   时间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他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困住了。   时间定格,周遭寂静,视线模糊,却能很清晰地看到那面墙。   有限的空气即将被耗尽,这玻璃罩却扒不开砸不烂,怎么也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秦霄透不过气,他不自觉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逐渐涨红。   只一会儿,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到一阵熟悉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还有将碗碟轻轻搁在桌上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了,江一眠戏谑般含笑的声音,“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需要我帮您叫救护车吗?”   秦霄此刻说不了话,连发声都很困难。   他目光失焦地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僵着脖子摇头。   江一眠不再说话,任他痛苦地跪在地上,然后进入厨房将所有菜端过来。   鸡鸭鱼虾,排骨猪脚,红烧肉狮子头。   小桌子被摆得满满当当,看上去颇有种过年的热闹氛围。   他坐下,开始吃饭。   若无其事,慢条斯理,优雅安静。   享用大餐。   此时,单元楼下的商务车内,谢昀从驾驶位上回头,“要不我现在进去把秦霄拎出来?”   傅承焰长腿交叠坐在后座,手里的打火机点燃又盖灭。   半晌,才沉声说,“再等等。”   熟悉的饭菜香,飘满小小的出租屋,秦霄仿佛被治愈一般,慢慢地,窒息感没那么强烈了。   视线也逐渐恢复,困住自己的玻璃罩也早已消失,时间似乎又活了起来。   随着江一眠安静吃饭的动作在眼前越来越清晰,秦霄竟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慢慢放松身体,靠坐在墙边,胸膛起伏,呼吸又沉又缓。视线却始终没有从江一眠的身上移开。   “大少爷,好些了吗?”   突然听到江一眠这句话,这句自己很渴望,却很久没听到的话,秦霄心里欢喜极了。   可江一眠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语气也并不像以往那样,带着关切的温度。   他的声音,始终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秦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的欢喜逐渐平复,但希望始终在心底剧烈燃烧。   他低声开口,“江管家,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许是短期内抽了太多烟,秦霄嗓子沙哑得厉害,一开口仿佛年过四十。   江一眠夹起一块鱼肉搁进自己碗里,盯着碗中裹满汤汁的鲜嫩鱼肉浅浅一笑,“大少爷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不会是因为这满墙的照片吧?”   鱼肉送进嘴里,鲜嫩爽滑,味道极好。   “江管家,我懂你。”秦霄缓缓撑起身体,“这种又爱又得不到的感觉我每天都在经历,我尝的苦一分也不比你少。”   他缓缓走近。   “既然我们互相喜欢,你就别再故作冷漠地推开我了。”   他在江一眠身后站定,垂眸看着江一眠雪白的后颈。   “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他双手扶上江一眠的椅子靠背,俯下身。   “别管什么谢之繁还是傅承焰,给我点时间,我会挨个解决。”   他凑在江一眠的颈侧,无比贪婪地嗅着江一眠的发香,发出近似呢喃的低语,“你原本就是我的。”   江一眠身上淡淡的香,若有似无,很难捕捉,却只需一秒就能让秦霄疯狂。   他双手撑着椅背,闭眼亲了下去。   江一眠摸了根筷子藏进袖子里,同时迅速起身。   秦霄吻了个空。   一睁眼,江一眠已经与他拉开距离。   “大少爷,您想不想知道,我把您的照片,一张一张贴到这面墙上时,是什么心情?”江一眠云淡风轻地笑,似乎却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只接着说,“我病了。”   “因为您,我病了好多年。”   “因为病入膏肓,我无法爱人。”   “好在,我如今有机会站在您面前,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这些话在秦霄听来,完全曲解了意思。   “江管家,我知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他快步走到江一眠跟前,见江一眠后退一步,他连忙停住脚步,“在见不到你的那些日子里,我也觉得自己病了,我特别能理解你这种感受。真的。”   他想拉江一眠的手,又克制地将伸出的手收回来,“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不该伤害你,我真的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你跟我吧,好不好?我会好好疼你,爱你。”秦霄试着走近半步。   江一眠退后一步,背靠墙壁,垂眸笑着,“痴、心、妄、想。”   秦霄没再上前,看他这副模样,心疼道,“江管家,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江一眠反手随意扯下身后墙上一张照片,“大少爷,您知道脱敏疗法吗?”   “什么意思?”秦霄不解。   他不明白江一眠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只是江一眠脸上的笑逐渐没了,他的心也跟着难受。   “第一步,放松。”   江一眠抬眸看他,恢复一贯的冰冷。   “第二步,构建焦虑等级。”   “第三步,进行脱敏训练。”   “第四步,日复一日地练习。”   “大少爷,您还不明白吗?”   没想到江一眠竟因为自己得了焦虑症。   秦霄想走过去抱他,把他拥进怀里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但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还是没有迈动步子。   只说,“焦虑症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能治好的。我会给你请国内最好的心理专家,我一定会治好你,相信我。”   “不劳您费心了。”江一眠冷冷看他,“或许我该说得再清楚一点。”   “您,不过是我做脱敏训练的——工具而已。” 第81章 开心   什么……   “工……具?”秦霄如遭雷击,瞳孔不自觉震了一下。   “我贴这些照片的时候,对您只有恨,无尽的恨。”   秦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真的只有恨?就没有一丝真心?”   江一眠冷笑,“真心?工具要什么真心?”   秦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画面里的自己在灯光闪烁的酒吧和一群朋友喝酒,面部轮廓成熟,不像十八岁,倒像是二十八岁。   他揽过一个身材纤细的男人接吻,那个男人的模样他看不清,但这身材倒是有几分熟悉。   然后有人问他,“秦总,您那位相处十年的情人,跟这位比起来,怎么样?”   他推开人,嗤笑一声,“他啊,活儿还不错。”   “仅此而已吗?”   “不然呢?”秦霄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么说,您对他不是真心?也没打算给他一个名分?”   “真心?”他笑,“工具要什么真心和名分?笑话!”   然后画面消失了。   秦霄的头又疼了起来,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他甩了甩脑袋,仍旧不死心地说,“可你以前……”   “没错。我以前是喜欢您。”江一眠垂下眼眸,缓缓撕掉手中的照片,“但那是以前。”   “现在,我有爱人了。”   “傅先生,才是我想要厮守一生的人。”   “不,我不信!”秦霄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抓住江一眠的双臂,红着眼将人抵在墙上,“这段时间你明明对我很好,跟以往的八年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看着他逐渐癫狂的神色,江一眠冷笑一声。   缓缓开口,“这段时间,您不觉得,被耍了吗?”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进秦霄的胸膛。又冷又疼。   他头痛欲裂,眼中怒火猛地窜起来,扣住江一眠双臂的手力气极大,疯了一样要去吻江一眠那张带着冷笑的唇。   却在下一秒——   日思夜想的温香软玉没有尝到,颈侧瞬间被一根筷子狠狠抵住。   江一眠身形一寸未动,右手执着竹筷的另一头,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只要他猛地推进两寸,就能刺破秦霄的颈动脉。   “江管家,”秦霄磨着牙,他虽然很惊讶江一眠的速度,但怒火远远多过震惊,气得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敢!”   江一眠静静欣赏他狰狞的面色,几秒后,突然收了手。   “我当然不敢。”他拨开秦霄扣在自己臂膀的手,走到桌旁,搁下筷子。   回身看向秦霄,“因为我还有最后一项训练没有完成,还得再利用您几分钟。”   “江一眠!”秦霄怒目圆睁,冲过去一把掀了桌子。   桌子倒地声混杂着刺耳的碗碟碎裂声,叮铃哐当,震得耳膜生疼。   江一眠立在原地,纹丝未动,脚边全是碎瓷片。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克服最后一项——   【第十项,直面秦霄的怒火,战胜恐惧,100分】   三个月的努力,三个月与魔鬼为邻,三个月活在自我挣扎的黑暗里,此刻,终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屋外阳光终于破开云层,从阳台透过发黄的玻璃窗洒了进来,柔柔落在江一眠脚下的那一方凌乱里。   江一眠扬起微笑,真是连天公也作美。   秦霄面色狰狞,踩过吱嘎作响的碎瓷片,一步步站到他面前,被怒火灼烧的眼睛,此刻像极了吞人魂魄的幽灵。   “江一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秦霄一把掐住江一眠的脖颈,磨着后槽牙,“你不爱我,没关系。”   他手上的力道收紧,“这并不妨碍我**你!”   “是吗?”江一眠笑出声,“您有那个能力吗?”   秦霄被彻底激怒,一只手狠狠掐着脖子推江一眠快速后退,直到江一眠被压进沙发里,他另一只手开始去撕江一眠的衣服。   却在触碰到他衣领的那一刻被狠狠折断了指节。   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全部骨折。   秦霄没来得及震惊江一眠的速度和力量,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瞬间收回右手,捂住左手弓着身子跌跪在地。   江一眠一脚踹在他胸膛,人重重向后倒进碎瓷片里。   秦霄疼得龇牙咧嘴,耳中的啸叫声也越发尖锐,他整个人在地上蜷缩着,像一只煮熟的基围虾。   听到动静,傅承焰和谢昀冲上楼的时候,正要破门,却听得江一眠冷漠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大少爷,正当防卫,您别介意。”   谢昀还打算踹门,傅承焰却抬手拦了他。   傅承焰背靠在门上,朝谢昀要了支烟。   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刻他比谁都更想冲进去,冲进去狠狠揍秦霄,然后废了秦家,带走江一眠。   和江一眠认识以来,从没有这一刻让他这样害怕过。在楼下等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他害怕江一眠有事,害怕江一眠受一丁点伤,害怕……失去江一眠。   在交往之前,江一眠问他的问题,如今有了清晰的答案。   阈咦征骊J   他要江一眠永远在他身边。   一支烟抽完,傅承焰冷静了许多。   其实废了秦家和秦霄,这些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事,但对江一眠来说却是努力了很久的事。   何况江一眠心里的阴影,必须亲手解决才会消散。他不能插手,只能这样守着人,保证他基本的安全。   就这样守着,等江一眠出来,就好。   他相信江一眠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屋内,江一眠走到秦霄跟前缓缓蹲下,仔细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不错过一分一秒。   对秦霄的恐惧,早在他单手折断秦霄手指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   战胜恐惧的感觉,竟是这般令人舒心。   他看着秦霄笑了起来。   脑海里闪过无数前世秦霄罚他的画面,但此刻他已经不会有生理反应了,只觉得畅快。   从未有过的畅快。   仿佛长久的阴雨天,终于等到了第一缕雨后的阳光。   “江一眠……”秦霄颤抖出声,手疼,头疼,背疼,仿佛浑身都在疼。   他逐渐看不清江一眠笑意粲然的脸,剧烈的耳鸣也让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你是逃不掉的……”   话音一落,他的头就垂到了地面,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江一眠的鞋尖,一动不动。   江一眠欣赏完这一切,起身摸出手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待两只手全擦了一遍才扔了手帕,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手帕落在秦霄眼前,意识朦胧之下,他极度模糊的视线被手帕遮挡了一半,但他仍旧能辨认出那个模糊的轮廓是江一眠。   门打开,那个模糊的身影扑进了另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里。   能看出来那个高大的身影紧紧拥着江一眠,恨不能把他揉进身体里。   他抱了江一眠很久很久,久到秦霄都快坚持不住了,还没有松手。   不用思考就知道,江一眠是扑进了傅承焰的怀里。   秦霄终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彻底失去意识。   *   楼道内,江一眠的嗓音恭敬又冰冷,“老爷,我要离开秦家了。”   电话里秦卫国的声音有些不解,但又似乎很理解他,“是要去傅家了吗?”   江一眠没有回答,只继续冷冰冰地说,“辞呈在您书房办公桌左下第二个抽屉里。”   他的冷漠态度让秦卫国有些不悦,语气不禁酸起来,“我原本打算让你毕业后进入集团,辅佐秦霄。现在看来,我这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   “老爷言重了。您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但大少爷30亿把我卖给傅先生,应当能抵一部分恩情了。您觉得呢?”   “你……”秦卫国被噎住。   “这些年承蒙您的照顾和资助,您为我花费的所有费用,除了我应得的部分,其他都已经清算完毕,会分期打入公司对公账户。期限暂定三年,等我毕业后会尽量缩短还款期限。”   “你爱怎样就怎样,都不是我秦家的人了,还有跟我汇报的必要?”啪地一声,秦卫国挂断了电话。   出单元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明明是临近黄昏的光线,江一眠却觉得阳光格外地明艳。   他心情大好,挽着傅承焰的胳膊,仰头笑着,“我们去游乐场吧。”   傅承焰低头小心又轻柔地吻江一眠的眉心,然后握住江一眠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看着此刻重获新生一般的江一眠,他竟有种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感觉。   千言万语只化作无尽的温柔和宠溺,“好。去哪儿我都陪你,一直陪着你。”   以后,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黑色幻影停在小区外面,江一眠在金色的日光中被傅承焰护着头坐上了后座。   此时救护车鸣笛赶到,幻影起步,汇入车流。   十岁起,江一眠再没去过游乐场。   这种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似乎向来与他格格不入。   但今天他很想去。   他想起了傅承焰把他从郊区送回城里的那一晚,傅承焰在车里用着肯定的语气说,“你喜欢我。”   那时的他紧张羞涩,努力藏着自己的心思,因为各种原因和阻碍,不敢面对傅承焰,慌忙转头看向车窗外时,就看到了闪着霓虹的巨大摩天轮。   如今,他终于脱离秦家,再也不惧怕秦霄,可以放心地全心全意地和傅承焰在一起了,真好。   “去哪家游乐场?”车内,傅承焰揽着人问。   江一眠靠在他肩头,笑意浅浅,“城郊环线附近那家。”   晚高峰道路拥堵,车子驶到游乐场门口时,已经七点。   霓虹闪烁,夜色正浓。   买票进场,江一眠紧紧挽着傅承焰的胳膊,和无数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依偎着甜蜜嬉闹,穿梭在热闹的人潮里,立志要把项目挨个玩一遍。   大摆锤,过山车,跳楼机,什么刺激江一眠玩什么,傅承焰全程舍命陪君子。   从来规矩安分淡漠克制的人,也会在跳楼机高速下坠时紧紧握住傅承焰的手惊声尖叫。   濒死的恐惧到达极致时就剩享受刺激的快。感,江一眠喊得畅快,仿佛前世今生多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晚秋的夜空里,消失殆尽。   江一眠在凉风里飞速下坠,微笑着闭上双眼。   今夜,就让他放肆一回,做个十八岁的孩子。   十点,游乐场的人逐渐散去。   距离闭园还有一小时。   发泄后的江一眠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模样,但明显变得爱笑了。   但他很清楚,目前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秦霄是个疯子,等他的伤恢复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断他所有后路了。   江一眠拉着傅承焰走过广场,巨大的摩天轮轮毂和轮圈不断流动着霓虹灯,轴心仿佛炸开的紫色烟花一般,在他头顶绚烂盛放。   “傅承焰,”江一眠拉着人走到摩天轮下,回眸笑着看向他,“陪我到最高处。”   傅承焰就着他的手往身前一带,把人揽进怀里,浅尝他的唇,沉声道,“奉陪到底。”   摩天轮缓缓转动,轿厢内,江一眠站在窗边,嗓音近似低喃,“傅承焰,我今天好开心。”   傅承焰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我也很开心。”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   “那你还不让我出手?”傅承焰说,“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不用。”   “眠眠,收拾秦霄是因为你要脱敏,消除心理阴影,但后面的事就是收个尾。我不懂你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让我来照顾你不好吗?”   “我不想再做只会依附你的菟丝花了。”他声音很小。   “什么?”傅承焰没听清。   “我说,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   傅承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一眠打断。   “燕城的夜色真的很美,那么多年,我从没仔细看过。”   “现在看也不晚。以后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陪你。”   “好。”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夜景,摩天轮缓慢上升。   在最高处时,江一眠转身与傅承焰深情对视,“傅承焰,我终于能站到你身边了。”   我终于,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到你身边了。   傅承焰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胡说什么,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以后,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江一眠就勾着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同一时间,燕城第一人民医院病房内,医生握住秦霄的手指做复位,手指一根根被用力摁下去的时候,秦霄大喊出声,疼得满头冷汗浑身战栗。 第82章 保重   最近这段时间有秦霄在,江一眠没有早起健身,没有去琴行练琴,也提前给方映蓉说了有事不能上课。   如今宿舍里秦霄的东西已经被收走了,在他出院前应该都不会出现在学校,后面养伤期间也只是上课时会遇见他。而且在他手完全恢复之前,他应该不会再发疯。   所以从这周开始,江一眠又开始早起,恢复之前的生活状态。四点起床,燕大离威尚有些远,所以时间得提前点。没课的时候就去琴行练琴,周六晚上继续代课。   等周末秦霄出院回来的时候,江一眠才回秦家收拾东西。他先去书房见了秦卫国,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江一眠原本以为秦家人都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没想到秦卫国压根没告诉任何人。   所以当江一眠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时,秦汐来问,“江管家,你这是要去哪儿?你之前说要散心,所以我就没有打扰你。可你现在看起来都要搬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一眠打开衣柜一边拿出衣物,一边淡淡地说,“小姐,我要搬出秦家了。”   “什么?!”秦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啊?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搬出去啊?”   江一眠自顾自收拾着衣物,没有回答。   这衣柜里多的是那些管家制服,他自己的常服很少,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是因为大哥?”秦汐上前拉住他拖着行李箱的手,“是不是因为大哥?江管家你说话啊!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怎么这样!”   江一眠仍旧没有回答,只是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演出票,递给她。   “小姐,这是我欠您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秦汐一眼就看出这是国内著名的芭蕾舞剧演出票,她一直很想去,但父亲不让。原本是打算偷偷去的,没想到江管家竟然给自己买了票。   但她没接,眼中全是不舍的泪花,“我不要什么礼物,我要你留在秦家。”   江一眠把票放在书桌上。   “小姐,照顾好自己。”他缓缓去拂她的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秦汐摇着头抓得更紧,眼泪也掉下来,“为什么非要走啊?就不能不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管家,你能不能告诉我?”   “让他走。”秦霄突然出现在门口,阴沉出声。   江一眠抬眼,目光率先落在他打着石膏的左手上,接着上移,与他四目相对。   然后唇角微扬,“秦先生,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还好。”秦霄恨恨地盯着江一眠,“只是断了四根手指而已。”说出后两个字时,他几乎要将牙咬碎。   那天的急救电话是江一眠打的,他料到秦霄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   毕竟秦家大少爷被救护车从一个老破小里接出来,还断了几根手指。要是让媒体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说不定都能编出“秦氏资金链断裂,秦氏继承人借高利贷不还被断手”的头条新闻。   所以他只能咬牙吞了这哑巴亏。   理所应当的,他肯定编了个理由糊弄秦老爷,秦家其他人自然更不知情。   所以秦汐听到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抹了眼泪还带着哭腔,“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不小心摔断了手指,跟江管家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太过分,太欺负人了,江管家才想离开秦家的!要我说,你就是罪有……”   “小姐,”江一眠打断她,小声提醒,“慎言。”   秦汐一直记得江一眠说过,不要惹怒秦霄,只是刚才真的忍不住。经过提醒,她憋着不能说,气得跺了跺脚。   江一眠温声安抚,“小姐别生气,承蒙您多年照顾,我虽然离开了秦家,但只要您找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   他又拿起桌上那张票,递到秦汐手里,“老爷那里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跟他沟通过了,您可以放心去。”   秦汐咬了咬唇,眼睛里还有泪花,“我不要。”   “小姐,别任性。”江一眠嗓音又柔了几分。   秦汐犹豫了下,还是接了,“那你以后一定要接我电话。”   江一眠温柔地笑,“好。一定。”   秦霄立在门边,目光从头到尾都锁着江一眠。   是他之前太蠢,眼前的江一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温顺柔弱一门心思喜欢自己的江管家了。   明明眼神,语气都不一样,自己还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爱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给他逃脱的机会。   以前,自己对他真是太过仁慈了。   以后,绝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秦霄眼中燃起无尽的恨意和疯狂的占有欲。   他脑中的画面不断变幻,全是一些碎片,有些画面是让江一眠跪下,有些画面是在抽江一眠鞭子,有些画面是在和江一眠缠绵,……   最近他时常觉得透不过气,那天在那破房子里出现的透明玻璃罩也时常出现,每次一出现就感觉很窒息。   秦霄因此曾一度怀疑自己患了什么精神疾病,但他满脑子都是江一眠,压根没空去看医生。   而且他发现,只要江一眠在,这些感觉瞬间就没了。要什么医生,他只要江一眠就够了!   秦霄挥掉脑子里那些自认为是幻想的碎片,眼中的占有欲逐渐变得病态。   江一眠安抚好秦汐,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   秦霄仍然立在原地,就那样病态地盯着江一眠。   “秦先生,麻烦让让。”江一眠冷声提醒。   秦霄半晌才挪动步子侧过身让开,在江一眠拉着行李箱从他身旁经过时,哑声警告,“江一眠,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我。”   江一眠回头,冷眼瞥着秦霄,“秦先生,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一条疯狗——”他突然笑起来,“倒是正合我意。”   “我就喜欢看您发疯又无计可施的样子。”江一眠笑意粲然,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下楼。   刚走到一楼大厅,电话就响了起来,江一眠眉眼含笑滑开接听键,“你到了吗?”温柔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回荡,异常清晰。   “好,我马上出来。”   “没有,秦先生没有为难我。”   江一眠回头看立在三楼走廊的秦霄,浅笑着说,“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别闹,我马上出来。”   然后挂掉电话,大步出了别墅。于文卿此刻也出来把眼巴巴看着江一眠的女儿带回了房。   走廊内只剩秦霄一人,他目眦欲裂,单手抓着护栏,指节咔嚓作响,仿佛要将这护栏捏碎。   别墅门口,秦家所有的佣人都出来了,得知江一眠要走,都想来送一送。这些人里面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受到过江一眠的帮助,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江一眠都是他们心中的好帮手。   而李向明和张姨站在最前面,要说对江一眠的不舍,两人心里不相上下。但最后也只是嘱咐几句,和江一眠先后拥抱一下,就放他离开了。   江一眠没走几步,李向明忍不住喊了声,“孩子,以后好好生活。”   “放心吧李叔。”江一眠回头朝他笑。   他是知道的,江一眠这孩子被老爷和大少爷卖给了傅先生。   这件事他当初阻止了,只是没成功,老爷还差点对他这个老伙计动手。事已至此,离开秦家,去了傅家,或许也没那么糟。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位傅先生,看起来并非像媒体说的那样风流成性。   但愿这孩子能幸运些,能让傅先生一直捧在心上,给他个好归宿。   恍神间,李向明对上了傅承焰的眼睛,连忙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傅承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接过江一眠手中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副驾车门,护着人上了车才回到驾驶位。   车子启动,江一眠看向缓慢倒退的秦家别墅和秦家佣人们。   终于脱离秦家了,曾经带给他幸福后来又全变成了至深苦难的地方。   轻松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秦卫国一直不喜欢秦汐跳芭蕾,觉得那是取悦人,给自己丢脸。即使秦汐很有舞蹈天赋,他也并没打算培养她这方面的能力。   让她有个业余爱好,已经是秦卫国最大的让步。   叮——   江一眠的微信响了一声。   他滑开屏幕,是秦汐发来的。   【江管家,妈妈说,爸爸和大哥把你卖给了傅先生,卖了30亿。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江一眠盯了屏幕一会儿,直到自动锁屏了,又才解锁,开始打字。   【小姐,夫人说得没错,都是真的。不过您别担心,傅先生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傅先生,我们是两情相悦。至于那场交易,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发送过去后,他又补了一条。   【我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反而很高兴。倒是小姐,以后一定要安心练舞,好好提升自己。我相信,您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我也会一直支持您,不论我身在何处,都会。】   前世秦霄也卖过自己,这一世他其实是真的没什么感觉的。反倒是让他看清了秦卫国。   江一眠锁了屏。头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   而另一边,秦汐收到信息后还是不信。哪有人被卖了还说两情相悦的?何况还是卖给了一个名声很不好的人!   秦汐认定江一眠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哭得稀里哗啦,一度看不清手机。   她本来就是不想让江一眠听到她又哭了担心她,所以才没打电话改发微信的,如今却连屏幕都看不清了。   她不停抹着泪,然后打字。   打错,删了,重新打,看不清,又打错。如此反复,始终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干脆扔了手机,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一向知道大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冷血无情又暴戾,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敬爱的父亲居然也这么狠心。   可父亲向来是疼爱江管家的啊,父亲会毫不留情地揍大哥,但是从来没罚过江管家,连责骂都很少。   为什么这次就那么狠心?   她脑海中反复闪过小时候父亲第一次带着江一眠去草坪里找她,对她说,“他叫江一眠,你们是同龄人,可以一起玩儿。小汐,你是秦家的千金小姐,生来尊贵,有脾气可以,但不准欺负人啊。”   秦汐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曾经叮嘱她别欺负江管家的父亲,现在却成了欺负江管家的那个人?   秦汐不明白。   但她知道,她的爸爸,再也不是那个令她敬爱的爸爸了。   秦汐哭了很久很久,才稍稍平复了些,肿着眼睛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一边抽泣一边点开微信,重新打字。   视线还是很模糊,但勉强看得清了。   【江管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去了傅先生那里,要是被欺负了,再也没人护着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眼泪又砸在屏幕上,秦汐点击发送。 第83章 扯淡   收到信息,江一眠脑海里闪过无数秦汐维护他的画面。   从她九岁,到如今的十六岁,从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到如今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像电影一般倍速播放。   江一眠反复看了这条信息好久好久,才回了一句。   【好。小姐也要多保重。】   前世秦汐为了能去看这一场芭蕾舞剧演出,被秦卫国派人把她带回来骂得狗血淋头。并坚决不让她再练舞,把她关在房间整整一周。   从房里出来以后,她除了上学,就是出入各种上流场合,秦卫国铁了心地想让她早点嫁进一个对秦家有益的名流世家。   这次他回来收拾东西,第一时间就去书房见了秦卫国。   秦卫国虽然还在为江一眠要离开秦家飞高枝儿这件事生气,但毕竟也是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见着人的时候语气反而比电话里缓和了些。   他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江一眠面前,颇有些语重心长,“一眠啊,不是我要打击你,那傅承焰是何许人也?风流成性,言行浪荡。你看他身边的男人,有哪一个是超过一个月的?”   “他只是想玩个新鲜劲儿。你等他这新鲜劲儿过去,自然就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了。前不久他有一个前任出了车祸,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见他去瞧过一眼?”   秦卫国拍了拍江一眠的肩,他想留住江一眠并非是割舍不下多年相处的感情,而是不愿自己一手给秦霄培养出来的副手,就这样拱手送与傅承焰。   这些年他对江一眠的培养不比秦霄少,吃穿用度和教育都跟秦霄一样。江一眠第一次展现出能力的时候,他就已经为秦霄以后的路规划好了。   江一眠这样优秀又忠心的下人,必须成为秦霄的左膀右臂。   这样即使秦霄偶尔走错路,有江一眠在,他百年之后也能放心。   可如今要放江一眠走,就这样去到傅承焰身边?   他实在是有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   “你啊,这么聪明一个孩子,怎么就是犯糊涂呢?当初我们把你送给他,是权宜之计。到时候傅承焰不要你了,还是只有秦家才是你的归宿。”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意那样做。如今秦家挺过来了,办法多的是,我不希望你再出去吃苦受罪。你明白吗?”   江一眠对他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一丝动容,反而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根本不配为师为父。   面对秦卫国一贯慈爱的目光,江一眠只冷冷地说,“秦家这次是挺过来了,下次呢?”   秦卫国正要开口,江一眠继续说道,“要想秦家永远在燕城立于不败之地,傅家是最好的靠山。如果我一直待在傅先生身边,讨得傅先生欢心。他一定会记着秦傅两家的情分,对您来说不是百利而无一害吗?”   秦卫国逐渐被说服。   其实秦氏经此一事,即便他再高傲再端着长辈的架子,也不得不承认傅承焰确实很厉害。   谢家靠娱乐业发家,近年来手频频往地产行业伸,专门和秦家抢项目。短短几年,秦氏就被对方逼到差点山穷水尽的地步。   以前忌惮谢家,他又年龄大了拼不动,所以才会急于培养出一个出众又冷血的集团继承人。毕竟这家业和家人,必须得有人来守护。   可如今他真的不敢保证,秦氏说不定哪天就被逐渐强大起来的谢氏吃得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个长久稳固的靠山,秦家就有了保障。他也可以高枕无忧地安享晚年了。   “我会想办法让傅先生一直对我有兴趣,最少能持续一年。但您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江一眠说。   “什么条件?”秦卫国老眼微眯,已经开始关心起条件了,刚才那番苦口婆心全然抛诸脑后。   “请您全力支持小姐,不论她学芭蕾也好,还是学其他的也好。您只需支持她,别限制她。”江一眠冰冷的眼眸闪过一缕柔光,“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您攫取利益的工具。”   秦卫国没想到自己对秦汐日后归宿的想法竟被江一眠看了个透彻,但他只震惊几秒,又立马换上了一副商人的模样,俨然没了之前慈爱长辈的样子。   “你喜欢我女儿?”秦卫国审视着他,假惺惺装出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我女儿的价值,和你的价值比起来,你觉得有可比性吗?”   江一眠配合地笑笑, “您误会了,我对小姐绝无他念。我也知道,我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   他眼底的笑意突然冰冷,“但您会同意的,毕竟这对您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损失。”   秦卫国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成交。”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秦卫国也已经答应了自己。但如今真的离开了,江一眠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秦霄还在秦汐身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江一眠和秦卫国的谈话是保密的,毕竟秦卫国也不傻,知道秦霄对江一眠始终没有彻底死心。   上次卖江一眠是没办法,如今跨过这道坎了,要是让秦霄知道秦卫国又把江一眠卖了一次,肯定会折腾一番,到时候好好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说不定就黄了。   所以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暂时应该还不会注意到秦汐,毕竟他现在最恨的就是自己。   这也算有些安慰了。   一想到秦霄每天都因为琢磨怎么困住自己而睡不着觉,江一眠就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傅承焰打着方向盘问。   车子转了个弯,改变了原来的路线。   “没什么,就是高兴。”江一眠回了神。   “眠眠,我一直有个疑问。”傅承焰说。   “什么疑问?”   “你是不是练过?”   江一眠笑,“练什么?健身吗?你知道的,没什么事情耽搁的话,我每天都会去威尚。”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江一眠转移话题,反问他,“我还没问你,说了在学校内不安排保镖的,结果呢?”   傅承焰佯装无辜,“结果什么?我确实没安排啊。”   “你还装。谢昀不是你给安排进来的?”   傅承焰无声地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在学校整天盯着我,上课盯,下课盯,吃饭盯,睡觉盯,要是厕所没有门,他估计都能跟进来盯着。”   傅承焰笑出声。   “我现在跟他没仇没怨,他铁直对我也没兴趣,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我?你说不是你安排的,我看起来这么好忽悠吗?”江一眠眉目微嗔地盯着他,“还笑。”   “好好好,”傅承焰尽力收住笑,“我承认,是我让他去的。”   “你还瞒我什么了?”江一眠趁势问。   “没有了。”傅承焰连忙否认。   “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   此时傅承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吴巡。   他收了笑意打开车载音乐,滑开接听键,“说。”   “先生,秦氏集团旗下的所有投资项目已经全部查清。秦卫国近年来有些激进,一改往年的谨慎,投了很多个行业。医疗,科技,信贷,家电,保险等领域均有涉猎。”   “曲线跨界。”傅承焰轻哼一声,“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先生,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吗?”   红灯路口。   傅承焰稳稳刹住车,单手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正看向车窗外的江一眠,“嗯。越快越好。”   江一眠看着窗外繁华的街区,这才注意到傅承焰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路线,连忙问,“我们去哪儿?”   “酒店啊。”傅承焰挂了电话,手指随意敲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答。   江一眠无奈叹口气,“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暂时就住在清泉三苑,练琴上课上学都很方便。”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我反悔了。”傅承焰笑,“你要住那儿也行。正好,我回去收拾东西。”   江一眠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看向傅承焰。   他要跟自己住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吗?   “看什么?想亲我?”傅承焰突然靠边停车,把脸凑过来指了指,“来,亲这儿。”   江一眠推开他的脸笑,“别逗了,没想亲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决定有些欠考虑。”   傅承焰突然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眸色认真地看着人,“眠眠,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江一眠看着他的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最后在傅承焰的软磨硬泡下,两人各退一步,国庆还有几天就要到了,江一眠先暂时住在莫丽斯顶层,等节后再回出租屋。   江一眠想着自己难得有放松的时候,也好。   *   国庆很快过去,假期最后一天,江一眠从傅承焰的怀里挣脱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床。   放假七天没有节制,尽管下床的动作很轻,他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隐隐作痛。   江一眠揉了揉腰,然后弯身捡起被扔在沙发里的浴袍和内裤穿上。   傅承焰还没醒,怕打扰他,江一眠打开房门后又轻轻关上,去次卧洗漱。   洗漱完毕后,他换上了那件傅承焰以前拿给他的深灰羊绒风衣,因为他怕冷,里面套了件圆领毛衣。然后进入厨房系上碎花围裙,开始做早餐。   做好早餐后,江一眠解了围裙去叫人起床,却被傅承焰拉进被窝里好一阵折腾。   “好了别闹了,这几天你……唔……”   好半天,江一眠才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边把毛衣往下拉,一边大口喘着气,“傅承焰……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要节制。”   傅承焰撑着脑袋看他,唇角勾着笑,“好。那就,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   江一眠回头瞪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儿,我跟你说认真的。”   “好好好,别生气。”傅承焰起身把人圈进怀里,“那一天一次?”   江一眠胳膊肘往后撞了下他的胸膛,“你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   傅承焰配合地“嘶”一声,然后贴着人温柔地问,“是不是我又弄疼你了?”   “不是……”江一眠脸颊微红,“是我之前听专家说,性生活不能太频繁。毫无节制很伤身,一周2-3次左右为宜。”   傅承焰拧眉,“还有专家管人床。事?听哪个专家说的?你什么时候去听了这种讲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听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不是。”江一眠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小了些。   “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傅承焰认真起来,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我,”江一眠垂眸,欲言又止。   “眠眠,你说过不再骗我。”   “……我网上搜的。”   傅承焰盯着人几秒,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不是吧眠眠,你怎么这么可爱,网上说的你也信?”   江一眠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说的是性生活太频繁会导致早泄和疾病,还会……”   “扯淡。”傅承焰将人搂到自己大腿上跨坐着,“不信你跟我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早泄?”   “算了……当我没说。”   “眠眠,我知道,你这一周辛苦了。”傅承焰浅吻他唇,“谁让你不愿跟我同居。”   “再给我一些时间,”江一眠说,“快了。相信我。”   “嗯。”傅承焰把人拥进怀里,“一切都会很顺利。”   这句话既是说给江一眠,也是说给他自己。   秦家,不过蝼蚁。   要不是顾及江一眠的感受,秦氏早没了。   他根本不用这样费尽心思藏起手脚,让秦家不动声色地倒下。   “我去把早餐热一热,都凉了。”江一眠从傅承焰身上下来,“你快起来。”   两人用完早餐后,江一眠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打开行李箱,正要把叠好的衣服往里装,就被傅承焰一把合上了箱子。   “你干什么?”江一眠皱眉,“别捣乱。我待会过去了还得把屋子打扫一遍,太久没住肯定落灰了。你不知道,老房子灰尘特别大。”   傅承焰一把将人拉起来,“眠眠,别着急,先陪我出趟门。”   “去哪儿?”江一眠问。   傅承焰拉着人往外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能改天吗?”   “不能。”   “我今天真的很忙。”   “我这就是在替你节约时间啊。”   “又胡说。”   “好了,乖,就陪我一会儿。”   “那中午之前必须回来,我还得收拾东西。”   “好。我家眠眠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第84章 脆桃   车子驶入云景华庭,位于城东的一座高档小区。   林荫花香,环境清幽,容积率低,安保措施极好。   车子停进地下车库,傅承焰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手护在车顶,“到了,下来吧。”   江一眠不太明白傅承焰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是要带他见什么人吗?   虽然疑惑,但江一眠想着既然答应了他,就只能跟着他去了。   下车后,傅承焰拉着江一眠的手,进入电梯,按下32层。   32层是顶层,云景华庭的每一栋楼都只有28套房,除了一层到四层的娱乐区,其他都是一层一套的大平层。   电梯上行,很快就到达顶层。   傅承焰刷脸开门,江一眠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声,“这里面住的谁?”   傅承焰朝他笑了一下,“住的我宝贝。”   没等江一眠反应过来,他就推开门,拉着人进了屋。   江一眠心下一沉,他不敢细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我还是走吧。”   “走什么?”傅承焰拉着人走到阳台。   微凉的风拂在江一眠的脸上竟有些疼。   他没想到傅承焰会这样。   他虽然有自知之明,没去想傅承焰会跟他具体持续多久,但也没想到承诺的一年,竟还没过去三分之一,就要散了。   “想什么呢?”傅承焰屈指刮了刮他的鼻尖,“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一想到两人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江一眠心里好难受,脑子里全是浆糊,他根本没听清傅承焰说了什么,一抬眼就是满目水雾,“什么……”   傅承焰捧住他的脸,温柔地吻他的眼睛,“怎么哭了?不喜欢这套?那我们再重新买一套,你去选。好不好?”   这下江一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傅承焰说的宝贝就是自己,这套房子竟是傅承焰买给自己的……   没想到跟傅承焰在一起三个多月了,在关系的期限上他还是这样没有安全感。   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开始伤春悲秋,全然没想过跟傅承焰确认,或者说相信傅承焰会信守诺言,起码能和他维持一年。   江一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人,垂眸敛去眼中水雾,“怎么又这么破费?”   傅承焰搂过人,“胡说什么,给我宝贝花钱怎么能叫破费?”   “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我们就换一套。”他搂着人就要走。   “不用了。我喜欢。”江一眠说,“很喜欢。”   傅承焰停住脚步低头看他,“那你刚刚哭什么?”   “没有,不是哭,是感动。”   傅承焰笑他,“不是吧,一套普通的房子就让你感动到哭?那我送你几栋大楼你怎么办?是不是打算用眼泪淹死我?”   江一眠也被他逗笑,“我可没兴趣做包租公。”   傅承焰见他笑了也不再逗他,拉着人往里走,“走,看看屋子。这里练琴上课上学都很方便,你一定很满意。”   江一眠被他拉着一间房一间房地看,这套大平层500平,加上一个顶层独有的200平小跃层,包括保姆间在内,一共五室三厅五卫两厨,带大露台和空中花园。   主卧、小客厅、健身房、书房和大露台都在跃层,其他几个卧房和大客厅、会客厅、西厨中厨、空中花园,都在一楼。   全屋精装修,配备中央空调、清风系统和地暖,用的一切材料都是顶级的,家电都是高端奢侈品牌。就连地毯也是澳大利亚进口的羊毛地毯,不仅细腻柔软抗污防尘,回弹性和阻燃性也极佳。   看了一圈下来,江一眠很满意。   此刻两人站在跃层书房外的大露台上看江景。日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江一眠目光望着粼粼江面。   自确认关系交往以来,江一眠已经接受并习惯傅承焰为自己花钱,但这套房子,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价格不菲。   刚才他借故去洗手间,摸出手机搜了一下,2800万。   他猜到很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这个价格对前世的江一眠来说,不过是傅承焰为他花的九牛一毛。但如今不一样,他还不是傅夫人。   傅承焰为他花小钱,他不想惹傅承焰不高兴,所以一直都是没有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不论是十几万还是几十万,他都可以笑着接受,然后吻一吻傅承焰,跟他说谢谢。   但这套房子,真的太贵了。   他现在只是傅承焰为期一年的男友而已,真的有些不合适。   “傅承焰。”江一眠收回目光,转身靠在玻璃护栏上。   “嗯?怎么了?”正撑着护栏看江景的傅承焰侧头看向他。   “把这房子退了吧。”   “为什么?”傅承焰拧眉,“你刚刚不是说你很喜欢?看了一圈又发现不喜欢了?”   “不是,我觉得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傅承焰有些不悦。   因为顾及江一眠,在收拾秦家这件事上他一直小心处理,已经有些束手束脚了。如今送他套房子,又有什么问题?   “我们什么关系?”江一眠看着他。   “恋人关系。”傅承焰答。   “这段关系……”期限只有一年。   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了?”傅承焰凝着眉峰,“眠眠,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一眠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良久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我……”   “别说了。”傅承焰打断他,语气强势,“我说过,你要是跟我算账,我会让你几辈子都还不清。”   “如果你不想欠我一屁股债,以后就别拒绝我为你花钱。”   傅承焰烦躁得想抽烟,他开始在身上四处摸。   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从江一眠国庆和他住在莫丽斯后,他怕烟味刺激到江一眠的肠胃,早把烟全扔了。   “在找烟吗?”江一眠问。   傅承焰将手插进兜里,掩饰道,“没有。”   “对了,你最近怎么不抽烟了?”   “戒了。”   “为什么?”   “烟有什么好的?伤身。”   江一眠微微笑了下,他想起了前世傅承焰劝自己戒烟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傅承焰心里还是有些烦躁,但又无处排解,又不想离开江一眠,就陪人靠在露台吹风。   江一眠突然往他身旁挪了挪,靠近他,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了,别生气了。”   听着江一眠软软的声音,傅承焰心里瞬间舒畅了,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冷脸。   “我以后不拒绝你就是了,别生气了,”江一眠挽住他的胳膊,歪头看他,“好吗?”   傅承焰余光瞥了下他示好的笑脸,继续冷着人。   “好了,我知道错了。”江一眠贴在他身前,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撒娇似地吻了吻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你就原谅我一次。”   傅承焰终于憋不住,扣住他的后颈,强势又温柔地吻他的唇。   江一眠任他品尝。   其实江一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扭捏个什么劲,但就是不想以这样的身份收下傅承焰贵重的礼物。   如果傅承焰说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那不论傅承焰为他花多少钱,他都心安理得照收不误。   可偏偏是这样一段有期限的关系。   刚才他没说出口,原因有二。   一是怕傅承焰如今还和当初的想法一样,一年就散。如果他问了,傅承焰后面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二是傅承焰对他的感情更深了,愿意和他长久地在一起。   这是江一眠最想听的,也是最期待的。   但是他不想去提醒,去要。   要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他宁愿等,等得再久,他也想等到傅承焰心甘情愿地开口。   两人从云景华庭出来,已经临近中午。   傅承焰带江一眠去了最近的法式餐厅,江一眠服软他心情大好,又点了满满一大桌子,江一眠又说他浪费。   关于那件事,江一眠没再提,也不打算再提了。   两人用完餐,开始最后半天的约会。   傅承焰想起假期里有一天下雨,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电影,里面有个情节是男主在海边向女主深情告白,江一眠下意识说了句他还没仔仔细细看过海。   时间不充裕,暂时是没法看海了。   他带江一眠去了极地海洋公园。   江一眠前世都围着秦霄转,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参加过游艇派对,也是带着任务和目的去的,根本没闲情逸致看海。   后来没了腿排斥出门,更没什么娱乐活动了。   这海洋公园他也是第一次来。   难免有些新奇。   从坐上海底列车的那一刻起,江一眠就很兴奋,全程紧紧握着傅承焰的手,眼睛也一直在周遭好奇地瞧来瞧去。   下车之后进入海底隧道,江一眠直接就被这十几米高的海底世界吸引。   目光投向深蓝的海水里,几百种鱼类,几千条大大小小的鱼儿在他面前来往穿梭。   眼前的一幕仿佛能治愈一切,他不禁抬起手贴上透明观赏屏。   旁边有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   头戴珍珠皇冠,背着粉色蝴蝶翅膀,穿着粉色的公主蓬蓬裙,激动地把小手贴上观赏屏,蹦蹦跳跳地说,“鲨鱼宝宝,你快过来快过来~”   江一眠抬眼看过去,小鲨鱼很高很高,而且游得离小女孩越来越远。   可小女孩儿依然叫着,“鲨鱼宝宝,快过来,快过来呀~”   过了会儿,小鲨鱼开始往下游。   小女孩激动踮起脚尖,把小手尽量举到最高,满眼期待地望着小鲨鱼。   然后,小鲨鱼真的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一点点靠近,最后嘴巴贴上了她的手心。   小女孩更激动了,朝着一旁的年轻女人雀跃道,“妈妈妈妈,你快来看,鲨鱼宝宝亲我手手了~”   年轻女人温柔地笑着,弯腰摸她的小脑袋,“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我们一定要爱护小动物哦,知道了吗?”   小女孩笑嘻嘻,“知道啦!”   江一眠没有发现,此刻,他竟也像旁边的小女孩那样,期待着有一只鱼儿过来亲吻他的手心。   而傅承焰全程无心赏鱼,握着他另一只手,站在他身侧看他。   自离开秦家后,傅承焰发现江一眠越来越爱笑了,也越来越像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   青春年少,风华正茂。   这才是江一眠该有的样子。   以前傅承焰总觉得江一眠看起来比他这个奔三的人还老成,特别是他不笑的时候,即使是目光随意投向一处景或者一处物,也像极了老巷子里静静流淌的金色日光,总是带着一丝忧郁和浓重的岁月感。   如今这样灵动可人的江一眠,越发让他移不开眼,着迷至极。   终于有鱼儿游了过来,很小一只,却很有劲。   游近了可以看出是一只朱丽亚天使鱼,也叫神仙鱼。   金黄的身体,鱼鳍和鱼尾都是透明的,游起来就像白纱落入了水中,仙气飘飘。   它快速摆尾,义无反顾地游向江一眠。   浅棕色的瞳孔流动着光,他心跳快了起来。   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鱼儿终于撞进江一眠的手心。   江一眠激动喊出声,“傅承焰你快看,它真的是朝我游过来的。”   傅承焰笑着凑近了些,但目光始终停留在江一眠脸上。   看着他沉浸在快乐里的样子,就像一颗抹了蜜的新鲜脆桃。   清脆,香甜,多汁。   惹得人想重重咬上一口。   *   江一眠很喜欢这里的氛围,晚餐傅承焰没有带他去别的地方,就在公园里的海洋餐厅吃的。   一边吃着美味海鲜,一边感受鱼儿从身侧静静游过的惬意,真的很美好。   从海洋公园出来,江一眠意犹未尽。   傅承焰知道他的心思,一上车就说,“到时候带你去看海。”   江一眠看向他,眼底闪着雀跃的微光,“什么时候?”   傅承焰笑了下,“快了。”   车子启动,平稳地开往附近的电影院。   因为明天江一眠早上有课,所以电影没定太晚,七点那场。   看完九点半,傅承焰开车回莫丽斯。   直到洗了澡躺进傅承焰的怀里,江一眠才惊觉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明天下课后,我来接你去云景华庭。”傅承焰手指捻着江一眠的耳垂细细摩挲。   江一眠立马坐起来,“那我得去收拾东西。”   傅承焰一把将人勾回怀里,“不用收拾。”   江一眠掰他的手,“我先打包好,明天只管搬。”   傅承焰扣得他更紧,把头埋在他颈侧,闭眼问,“搬什么?”   “搬家啊。”   “这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准带走。”   江一眠正想问为什么,傅承焰嗓音突然沉了几分,“你把这些有你气息的东西都带走了,你让我怎么过?”   江一眠不再动。   任由他抱着。   直到夜深,傅承焰翻身上来,他才提醒了一句,“节制。”   傅承焰笑,“好,我节制。”   主卧内灯光暖黄,唇舌勾缠,暧昧的氛围拉满。   江一眠脚腕被捉住的时候,突然喘着气说,“关灯。”   傅承焰眉心微凝,动作顿住,“你不是怕黑吗?”   其实不是怕,是过度警觉。   “我们试试。”江一眠呼吸仍有些凌乱,“总要克服才行。”   傅承焰拧眉看着他因为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腰腹,看了好一会儿,关了灯。   灯光熄灭,黑暗瞬间袭来,江一眠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身体高度警觉的时候,轻微的触碰都能让他反应激烈。   “眠眠,你绷太紧了。”傅承焰收了手,“要不然算了?”   “继续,”江一眠声音都有些僵,“我可以。”   黑夜里傅承焰眉心紧锁,见他一直僵着身子,不论自己怎么做,他身体都无法放松。   兴致全无,只有心疼。   他拉过被子盖住江一眠的身体,然后打开照明。没再用暖色光,而是将灯光调到最明亮那一档。   明光驱散黑暗,再被傅承焰拥进怀里紧紧抱着,江一眠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   “对不起。”江一眠枕在他肩头,低声说。   “说什么傻话,”傅承焰把人搂得更紧,温柔地吻他额头,“快睡吧,明天你还得上课。”   “要不重来一次?”江一眠望着他硬朗的下颌线,“这次不关灯。”   “不来了,”傅承焰抬手蒙住他眼睛,“你说的,要节制。快睡觉。”   江一眠不再动,也不再说话,在他灼热的手心里睁眼许久。   安静的卧室,能听清傅承焰有些重的呼吸声。   等这呼吸声渐渐变得低缓,江一眠才闭上了眼,圈住他紧实的腰,安心入睡。   怀里的人进入深度睡眠,傅承焰才移开了手,轻抚了下他脸颊。   然后闭上眼睛,搂着人睡觉。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傅承焰意识朦胧间听到了雨声,手习惯性伸到江一眠后颈,掖好他后背的被子。 第85章 好幸福   一夜秋雨,气温骤降。   两人一早用了早餐,傅承焰盯着江一眠把里面的毛衣换成高领的,才揽着人进入专用电梯。   开车送江一眠到学校,再撑把伞陪他走到教学楼门口,然后傅承焰折回去上班。   节后第一天满课,傅承焰工作也忙,但还是准时在下午五点半出现在江一眠所在的教学楼下。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教学楼。   雨还在下,傅承焰撑着伞,一眼在人群里锁住江一眠,朝他挥了挥手。   江一眠浅笑着走近他,他拿过江一眠手中的课本夹在胳膊下,又拎过江一眠肩上的包跨在自己肩上,然后拉着江一眠的手往校门口走。   路上不停有往来的学生透过淅沥的雨幕看向两人,时不时能听见雨声中夹杂着惊呼声——   “好帅啊~”   “好般配~”   “这男友力也太赞了吧!”   “没想到能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磕到糖,呜呜呜……”   “好想知道是哪个系的……”   ……   好在第十教学楼离校门口不远,很快两人就走出了学校。   傅承焰拉开副驾车门,江一眠上车后,他才把包放进后排座椅,接着进入驾驶位,收伞,关门。   “先去吃饭。”傅承焰扣着安全带,“想吃什么?”   江一眠看着挡风玻璃汩汩流动的雨水,想了想,“吃火锅吧。”   “好。”   江一眠朝他笑,“下雨天吃火锅,特别治愈。”   车子启动,傅承焰也笑,“有我还不够治愈你?”   “不够。”   傅承焰朝他坏笑,“我这人记仇,小心祸从口出。”   江一眠瞪他,“你别老是找借口折腾我。”   “不折腾你?”傅承焰佯装思考地点了点头,“那你折腾我?我倒是很喜欢那样的你。”   “不跟你说了。”江一眠不再理他。   “好了,不逗你了。”傅承焰笑,车速放缓,“看看,想吃哪家?”   火锅傅承焰吃得很少,小时候父母还在世,他们都不吃辣,他也不吃。所以不太了解什么样的火锅店比较好吃。   江一眠选了一家鲜火锅,傅承焰单手打着方向盘,进入火锅店停车区。   进店傅承焰要了个豪华雅间,店员热情领路,去了三楼。   上到三楼,瞬间与楼下的哄闹声隔绝。   两人落座,江一眠点了个鸳鸯锅,一半中辣,一半菌汤。   “你胃不好,还吃这么辣。”傅承焰提醒。   江一眠笑着跟服务生说,“抱歉,换成微辣,谢谢。”   然后开始点菜。   他点菜全程没问傅承焰意见,但点的大多数都是傅承焰爱吃的,只点了小部分自己爱吃的菜。   菜单收走,餐车进来。   傅承焰扫了一眼食材,叫住服务生,“菜单。”   服务生恭敬从餐车里拿出菜单,双手递给他。   “这些够我们两人吃了,别点了。”江一眠说。   羔羊卷,乌鱼片,蟹柳,海带苗,金针菇,西蓝花,香笋。   菜单还给服务员,“麻烦快点。”   “你点了些什么?”红锅先开了,江一眠正要往里放牛肉。   “我来,别烫着。”傅承焰没答他,一把接过他手中那盘牛肉,用公筷一片一片放进去。   牛肉下完,菌锅也开了,傅承焰又拿起一盘牛肉,下进去。   服务员再次推餐车敲门进来,看到里面的食材,江一眠心下一暖,弯唇浅笑。   “牛肉可以吃了。”傅承焰换了双干净的公筷,给江一眠的原汤碟里夹了一片牛肉,“这个时间刚刚好,你胃不好,吃全熟的。”   “知道了。”江一眠拿起筷子把牛肉轻轻按进调了味的原汤里,透过蒸腾的热气看傅承焰俊朗的脸。   “你也吃。”江一眠垂眸,“别光看我。”   牛肉吹了吹,放进嘴里。   很嫩。   微微辣,很对江一眠的胃口。   窗外雨打枝叶,冷空气袭上玻璃,瞬间被屋内的热气驱散。   这样的冷雨天,吃着温暖的火锅,对面坐着最爱的人。   好幸福。   *   吃完火锅,傅承焰送江一眠回云景华庭。   他没进去,只在门口给江一眠录了人脸和指纹,接着和从傅家老宅调来的莲姨交代了几句,然后吻了吻江一眠的额头,就走了。   驱车回公司,他还有工作要处理。   而江一眠也有自己的事。   他上到跃层,进入书房,打开电脑。   黄有德已经发来樊城林家和林澜目前关系网内所有人的基本资料,林澜的生父林振每周末都会去樊城近郊一个私人度假区打高尔夫。   江一眠打开搜索引擎,点进度假区官网。   进去就是一排度假区负责人和林振的照片。   往下拉是官网介绍,可以看到林振参与了度假区的开发。   再往下是会员制介绍,接着是一些活动照片。   江一眠没再往下滑,指尖回滚鼠标,画面往上。   他目光落在会员介绍上,但他没看内容,直接点击介绍末尾的按钮——“成为会员”。   填了资料,扫码。   关闭手机上的付款完成页面,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您的借记卡账户5527,于10月8日网上支付支取人民币100000.00元,交易后余额9921592.36元。【中国银行】”   江一眠看着余额轻呼一口气,领了琴行的工资,他原本只有两万多的余额,在昨天闹了个小小的不愉快后,他的账户里就多了一千万。   他没拒绝,就当是先借傅承焰的。   不过有钱确实好办事,他不用等度假区对外招聘球童的时候才能进去。   计划提前。   *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今天上午没课,通宵加班的傅承焰一早就来云景华庭接江一眠。   他刷脸进屋,正在厨房做早餐的莲姨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是傅承焰连忙行了个礼。   傅承焰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忙,然后抬脚踏上楼梯。   现在不到7点半,江一眠肯定在运动,所以他直接去了跃层的健身房。   从他上楼梯时江一眠就听到动静,等他走近了回头,一眼就看到傅承焰抱臂倚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我今天上午没课,我记得昨晚跟你说了。”江一眠正在做运动后的拉伸和放松。   昨晚吃火锅的时候江一眠就跟傅承焰说了,怕他忘记,在他回去后江一眠又专门在微信上也发了一遍,他还回了句知道。   傅承焰看他在雨后的晨曦中压腿,笑着说,“最近我有点忙,不能天天接送你。吃了早餐带你去看台车。”   江一眠眉心微蹙,顿了几秒说,“好。”   用早餐的时候,江一眠发现了傅承焰眼底的乌青,就知道他应该是通宵加班了。就算不是通宵,最少也是熬到了凌晨四五点。   “要忙多久?”江一眠咬了一口三明治,无声咀嚼。   莲姨现做的,里面加了蔬菜芋泥蟹柳滑蛋火腿,还加了江一眠爱吃的沙拉酱,很好吃。   “最少一个月。我会尽快。”傅承焰也吃着三明治,是紫薯芝士玉米的,加的花生酱。   “不急。”江一眠说,“工作重要。我一个人可以。”   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别安排保镖了,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家宝贝挺软的。”傅承焰又开始不正经。   江一眠嗔他,“吃你的三明治。”   傅承焰笑眼弯弯盯着人,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   *   4S店里,老板亲自出来接待,傅承焰有电话进来,老板朝他笑呵呵地行了个礼。   然后开始热情地向江一眠介绍各种车型,带他逐一试驾。   试了一圈,江一眠最终选了一款十几万的国产车。油耗低,性价比高。   这老板是认识傅承焰的,他又很有眼力见,看得出这位漂亮先生一定是傅承焰的新欢。   本以为会买个几百上千万的豪车,最不济也得整个几十万的吧,结果就一普通代步车。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但面上还是依旧热情。“您确定要这款车了吗?确定的话,那咱们就去签合同。”   “确定。”江一眠从试驾车里出来。   傅承焰刚好打完电话跟过来。   “选好了吗?”他问江一眠。   老板立马热情回答,“选好了,就这款。”他抬手示意了下。   傅承焰皱眉,“眠眠,我家大业大,你用不着勤俭持家。”   他直接订了款顶配版迈巴赫,500多万。   “……”   江一眠签了合同。   同时傅承焰在外面拨通司机老高的电话。   老高很快接起,傅承焰跟他交代了一下。   江一眠被老板热情送出来时,就听见傅承焰说,“以后你就跟着江先生。不论是接送他上下课,还是日常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老高连忙应是。   挂断电话后,两人从4S店里出来,找了家附近的中餐厅吃午饭。   吃完午饭,傅承焰送江一眠去学校,然后驱车回公司。   路上,吴巡打来电话。   傅承焰轻点右耳的蓝牙,“说。”   “先生,秦霄最近都很安分,一直待在家里养伤,唯一一次出门,是去医院。但他只是在大厅里站了会儿,然后又回秦家去了。”   傅承焰眸色沉了沉,“继续盯着。”   “是,先生。”   傅承焰挂了电话,脚踩油门提速。   *   转眼到了周六,江一眠给老高放了个假,定了凌晨一点的闹钟。   睡了三个小时,闹钟响起,江一眠利落起床洗漱,然后换上一身宽松的运动装,驾车去往樊城。   两座城市之间其实离得不算远,但中间隔着连绵的群山,开过去要翻山越岭。且山路盘旋,急弯很多,车速自然快不起来。   因为算了时间起得早,江一眠到达樊城近郊的度假区时,不到九点。   而林振到达度假区的时间是雷打不动的九点整。   趁着还有二十分钟,江一眠去接待中心验明会员身份,然后被球童领着上了高尔夫球车,驶入球场。   因为樊城周边的地势地形,度假区里一共有三个高尔夫球场,平缓柔和的河川球场,布满沙坑的森林球场,地势起伏的山地球场。   江一眠选择的是难度最高的山地球场。球道全长7118码,是典型的18洞国际标准高尔夫球场。   进入球场,江一眠开始做胳膊的拉伸。   打高尔夫是一种全身性的运动,不止是胳膊,脚腕、腰腹、背部、腿部等,都需要活动。   特别是这种山地球场,考验的不仅仅是球手的技巧,对球手的体力也是一项极大挑战。   如果没有完全活动开,极易受伤。   九点整,林振准时到达接待中心。   他一身白色宽松休闲装,外面套了个浅色的针织马甲,头戴棒球帽。标准的中老年人穿着。   林澜是他老来得子,所以他如今已经六十多了。   坐上高尔夫球车,球童一边开着车,一边和他热络聊天。两人合作多年,熟悉自在。   听球童讲起长期无人光顾的山地球场,今天一早领了人进去,林振心中好奇。   但又没什么期待感。   因为这山地球场,一般人去打过一场球基本上就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樊城的高尔夫爱好者都知道,这家度假区的高尔夫球场里有块难啃的骨头,就是那片山地球场。   这山地球场以前没这么高难度,是年轻时林振出资改造的。提高了门槛,很多高尔夫爱好者慕名前来挑战,都败兴而归,后来就只剩他常年在里面打球。   如今年纪大了,再厉害的球手也得服老。   他已经很多年没去过那片球场了。   林振望向左侧高山下那片隐约可见的绿茵,看了会儿,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专心前往右侧的森林球场。   打完一场球,已经下午一点半。   林振从球场回来的时候,几个球童聊得热火朝天,全是关于今早山地球场的那一场球。林振放慢脚步,听得很清楚——   “你们猜猜,多少杆?”   “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61杆!”   “61杆?!”   “不是吧?这是什么大手子啊?这得是职业巡回赛里的顶尖水平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年美巡赛冠军目前的最高记录就是61杆。”   “我去,太厉害了!”   林振已经听到想听的了,脚下的步伐加快。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林振笑了一下。   果然,不过如此。   车子启动,林振出了度假区,回城。   而球童们的热议声还在继续——   “我记得林老年轻时最好的成绩是60杆,对吧?”   “没错。林老四十岁生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60杆,全步行用时2小时。后来他就再也没打出过那样的好成绩了。”   “这位江先生,才18岁。”   “什么?!”   “而且,用时仅一小时四十分钟。”   “牛X啊!!!”   “长得还很漂亮。”   “真的假的?这男神了,简直是!”   “有没有照片?”   “有。我偷偷拍了个侧脸。”   “快给我们看看!”   ……   *   江一眠打了一场就驱车回燕城了,高尔夫他并不喜欢。   只是曾经作为豪门管家,高尔夫是他必备的课程之一。而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又经过专业的管家培训,所以即使很多年不打高尔夫,也还是勉强拿了个不错的成绩。   但其实这并不是江一眠的最高记录。   只是明天他满课,睡眠不足加上长时间驾驶,他需要补觉。   没空多打一场练手感。   而且学期过半,之前学业他除了上课期间,其他时候都被私事占据。   如今是时候合理规划一下时间了,学期结束时必须考个好成绩,才能拿到转系的名额。   11点出的度假区,回到燕城已经晚上7点。   夜幕四合,车流涌动。   晚高峰,堵车。   江一眠堵在城中心。   着急回来,忘了吃午饭,此刻饿得胃疼。   江一眠单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按着胃部。   脑子里突然响起傅承焰的声音——   “你胃不好,三餐一定要按时吃。”   “你胃不好,别吃生冷辛辣刺激的东西。”   “你胃不好,不准熬夜。”   江一眠突然笑了下,熬夜还能伤胃?   好想傅承焰。   傅氏大厦就在前方两公里,江一眠摸出手机。   有一条傅承焰的未读微信,他点进去。   【今晚有个会,可能持续到凌晨。晚上别等我回信息,早点睡。提前跟你说声晚安。】   车流缓慢地动了,江一眠收起手机,缓缓跟上。   堵到傅氏大厦前时,他降下车窗,仰头望向100层的摩天大楼。   太高了,隐在夜色里,他连灯光都看不清。   江一眠呼了口气,胃疼仍在继续。   车流慢慢畅通,他收回目光,轻踩油门,从傅氏大厦前缓缓驶过。 第86章 十三年   驶离城中心,路上没那么堵了。   江一眠一边开车,一边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店铺招牌。   找到一家药房,靠边停车。   他按着胃部,苍白着脸色推开药房玻璃门。   店员是个中年女人,她连忙上前询问他情况,需不需要帮助。   江一眠摇头说不用,只说胃疼,买点止疼效果好的胃药。   店员连忙拿了一盒胃药给他,扫价后询问他有没有会员,刷社保卡还是现金。   江一眠忍着疼摇头说,“没有会员,现金。”   药拿到手,一天三次,一次两粒。   江一眠走到饮水机前取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小半杯冷水,又接了点开水,兑成温热。   然后拆开盒子,从一板药片里撇出两粒,塞进嘴里,饮水吞下。   店员让他坐一会儿再走,说药效一般半小时后起效,到时候就没那么疼了。   江一眠说不用,道谢后就出了药房,上车。   车子开进云景华庭地下车库时,已经九点多了。   江一眠进屋后,莲姨立马从保姆间里出来。   “江先生,您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马上给您做。打您电话一直没接,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没提前准备。”   她语调温和,带着歉意。   “没事莲姨,不是你的问题。”胃疼缓解了,饥饿感又袭来,“帮我煮碗面就可以了,谢谢。”   江一眠朝她笑了下,然后上了跃层。   面很快端了上来,莲姨敲了敲主卧的房门,等了一分钟,无人开门。   隐隐听到水声。   她把面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然后下了楼。   江一眠洗了澡开门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电视。   没有傅承焰,有点人声也是好的。   这段日子习惯了每天的时间被傅承焰占据,如今有好几天没见着人了,江一眠才发现自己竟然会这样想他。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要是以后分开,自己所面临的疼痛恐怕与剥皮剔肉骨般无异。   但不论怎样,他都要好好生活。   在没有傅承焰体贴入微的照顾下,也要好好生活。   电视调到新闻频道,里面正在播报政府有意开发新城区,但政策还没落实下来。   虽然还没公布,但傅承焰应该是有消息渠道的,说不定已经在做准备了。或许这段时间忙的就是这件事。   江一眠想起前世傅承焰原本对新城区的开发权唾手可得,却在秦霄亲手把自己送给他后,不仅没碰自己,反而还将开发权拱手让人。   至今江一眠都想不通为什么。   如果那时候傅承焰是喜欢自己的,怕自己没办成事回秦家受委屈,所以才在没碰自己的情况下把利益拱手送人。   那为什么在后来那么长的数年时间里,傅承焰都没来找过他一次?   这样想着,江一眠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傅承焰从没见过他,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就喜欢上他?   还是那样的他……   江一眠笑着摇了摇头,坐下吃面。   吃完看了会儿书,然后给傅承焰发了一条道晚安的微信,就睡了。   *   转眼又到周末,江一眠照常凌晨一点起床,在如墨的黑夜里驱车前往樊城近郊的度假区。   熟悉了路况,这一次到的更早。   江一眠下车时抬手看了腕表,7:26。   时间还早,正合他意。   快速打一场球,然后回燕城。   所以当林振九点到达度假区的时候,江一眠刚好打完,离开度假区。   一进接待中心,里面炸开了锅,就连林振的球童也在热烈参与讨论。   见他走近了,经人提醒,才立马小跑着过来问好。   两人坐进高尔夫球车时,林振突然问,“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这么多年了,球童很了解林振,他不想惹他不高兴,只开动车子,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大家随便聊聊。”   其实林振已经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但没听到他关心的重点。   所以他接着问,“是关于山地球场的吧?上周末的那个球手又来了?”   原来林老已经知道了,球童也不再掩饰。   “是的。7点多到的,刚走。”   “什么成绩?”   球童犹豫了下,还是说了,“59杆。”   林振面色肉眼可见地难看极了。   球童看了看他的脸色,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林振突然想起进度假区时,有辆迈巴赫与自己的车缓缓擦过,他立马敏锐地问,“用时多少?”   球童见他脸色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支支吾吾道,“一……一小时,二……二十二分钟。”   林振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黑青,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两人到达森林球场,林振才再次开口问,“上次用时多少?”   球童咬着牙不敢说,但林老问了,他又不得不说,真感觉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僵了半分钟后,他还是老实说了,“一小时,四……四十分钟。”   短短一周,就比上次缩短了十八分钟!   林振突然有些眼前一黑的感觉,身形晃了晃。   球童连忙扶住人,“您怎么了?要不先休息一下?”   林振扬了扬手,示意他放开。   然后开始缓慢活动身体。   林振对高尔夫的热爱是从年少时就开始的,但他作为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不可能丢下家业成为职业球手的。   所以只能打个业余。   但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即使是业余也打出了职业的水准。   在高难度的山地球场打出60杆,全步行用时两小时的记录,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成绩。   林振不由得摇摇头,自己果真是老了。   高处不胜寒多年,突然来了个对手,反而有些失落了。   这场球他打得心不在焉,没了精气神儿竟然打出82杆。   成绩最差的一次!   *   又一周过去,江一眠依然很早就到了。   这一次打出57杆的新纪录,全步行用时一小时零七分钟。   林振来的时候,度假区里早炸开了锅。   这次他进来时没碰到那辆迈巴赫,他以为人还在球场,打算会一会这位“对手”。   迫切地问球童,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八点过几分人就走了。   林振莫名觉得没意思,进森林球场打了半场不到就回城了。   雨吸湪队G   接下来的一周周末,林振起了个大早,7点准时到达度假区。   却一直等到中午12点都没见到人。   难道不来了?   林振心中竟开始郁结。   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黯然失落,再到如今迫切地想要见上对方一面,而偏偏早起专门来堵都堵不到人。   这心态上的剧烈转变,让他实在有些憋屈郁闷。   这次他球场都没进就走了。   而此时,江一眠正在燕城一家格斗俱乐部应聘格斗教练。   面试结束,俱乐部经理笑呵呵握住江一眠的手,欢迎他加入。   *   十月过得很快,又很慢。   傅承焰还是很忙。   今天已经三十号了。   江一眠从琴行上完课回来,洗澡后给傅承焰发了微信。   【今晚还加班吗?】   没有回应。   江一眠盯着手机等了一刻钟,已经猜到会这样了,只是想念得很,仍旧不死心地问一问。   手机收起,江一眠靠坐在床头,开始看书。   如今他的生活已经被工作和学业填满,其实是有些累的。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懈怠。   看完书0点,江一眠滑进被子正要休息,突然听到楼下有智能门锁打开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很小,又隔了这么远,而且开门的人很克制,不愿制造太大的动静。   但常年的警觉让他听得很清楚。   这个点莲姨应该睡了。   是傅承焰吗?   江一眠掀开被子下床,鞋都忘了穿,一路奔出卧室。   在楼梯口与朝思暮想的人撞个满怀。   傅承焰一把将人搂起来架在腰上,额头与他的额头相抵,亲昵地唤他,“眠眠,想我没有?”   “想。好想好想。”江一眠闭上眼眸,开始主动去寻他的薄唇。   傅承焰将人抵在楼梯护栏上热吻,两人无尽的欲。火在燃烧,他却控制得很有分寸。   长久而缠绵的吻湿润地分开,江一眠还想索求,傅承焰却扣住他的后颈,轻吻他的耳廓,“眠眠,生日快乐。”   低沉的嗓音迷人且克制。   江一眠心尖一颤,被暧昧充斥的大脑此刻才抽出了一丝理智,想起10月31日,好像确实是自己的生日。   自前世秦霄在他20岁生日那天在卫生间与谢之繁疯狂做。爱后,江一眠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算起来,整整十三年了。   而前世傅承焰在不知道他的忌讳下,给他过过一次生日,却是闹得极其不愉快。   他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金秋十月的津城海路,傅承焰好脾气地弯腰去抱他,却遭到他的抗拒。傅承焰呼了口气笑了一下,将人强行抱出来放在车子引擎盖上,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吻他。   后来这个吻又逐渐变得温柔绵长,始终萦绕着桂花香。   没等江一眠从回忆里抽离,傅承焰就抱着人往楼下走。   莲姨低头行礼,然后上楼根据傅承焰的交代替江一眠收拾衣物。   “我们要去哪儿?”江一眠勾着人脖子低声问。   傅承焰浅尝他的唇,然后低缓出声。   “津城。” 第87章 过去了   林振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上周末没见到人后,派人去查了一下球童们口中所说的这位“年轻漂亮的江先生”。   燕城人,十八岁,燕大经管系大一在读。   给燕城秦家的大少爷秦霄做了八年的贴身管家,前不久搬出秦家。目前身兼两职,琴行老师,格斗教练。   最后一条——   与燕城傅氏掌权人傅承焰关系匪浅,疑似新欢。   至于关系具体进展到哪一步了,从资料上无法得知。   以后会不会结婚,就更不清楚了。   这最后一条也难怪底下人会用“疑似”这么模棱两可的词汇,毕竟跟傅氏相关,不太好查。   且傅氏掌权人声名浪荡,但对这次的恋情却迟迟没有让媒体公开,说明这人是不能随便动的。底下人查起来自然受阻。   不过能肯定一点,目前江一眠对傅承焰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林振逐一分析江一眠的资料,不论是身处秦家,还是因为傅氏,哪一条都没有故意接近自己的理由。   因为林家与这两家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但值得琢磨的是,他和林澜都是燕城大学的大一新生,且林澜暑期去的琴行就是江一眠任教的那家博艺琴行。   可去琴行一了解,两人几乎无交集。反而是林澜那位朋友安宇和江一眠有些接触。   但仔细一查江一眠和安宇的关系,又很干净。   或许他就是跟自己一样,热爱打高尔夫,喜欢挑战高难度球场,所以才会来樊城这度假区。   而且他是度假区的会员,却没有参与或关注度假区内的其他项目。每次来就直奔山地球场,打一场就走。目的性很明确了,就是来挑战的。   单从资料和他这几场球来看,林振对他是不反感的,对他甚至比没查他之前更感兴趣,也始终期待着他再一次来度假区打球。   放下资料,林振看着窗外的黑夜,眉头紧锁。   想到林澜这孩子,他就头疼。   死活不肯跟他回樊城,非要待在燕城城西那个犄角旮旯里,过那样清贫的苦日子。   一逼急了就是诸如此类的话——   “您当初扔了我,就该让我死在外边,何必又来找我?”   “当年我虽年幼,但什么都记得。我恨您,这些年对您的恨意只增不减,别再痴心妄想我会回林家继承你那什么破家业,我不稀罕!”   “也别总想着弥补我,您不配!”   林振长叹一口气,然后打电话给秘书,安排了这周六去燕城的行程。   *   这次出行,傅承焰开了一辆适宜旅行兜风的宾利欧陆敞篷版。   但此刻车顶是关上的。   这一夜他右手始终握着江一眠的左手,车速不快,车内温暖,座椅又很舒适,江一眠睡得特别安心。   天光渐亮,晨曦透云而出,傅承焰才关了车内灯。   等到天光大亮时,江一眠眼睫动了动,在漫天的晨光中睁开了眼。   他是侧头看着傅承焰睡的,一睁眼也如愿看到傅承焰轮廓锋利的侧脸。   傅承焰瘦了。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冷厉。   “醒了?”傅承焰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嗯。”江一眠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手心的温热。   傅承焰牵了他一整晚。   “一会儿进城了。想吃什么?”傅承焰问。   柔和的金色晨光落在他分明的轮廓上。   江一眠看了他一会儿,嗓音低懒,“怎么想着开车带我去津城?”   傅承焰笑了下,“飞过去倒是快,但我不想你错过这路上的风景。”   江一眠调整椅背,这才看见车窗外的世界——   霜红漫山,层林尽染。   风动,绚烂翻涌。   风定,如画长卷。   江一眠前两次来津城,全然没发现这片横亘在燕城和津城交界处的山林,竟是这样一副醉人美景。   一时被吸引,挪不开眼。   “要不要感受下?”傅承焰问。   他声音低沉又温润,藏了一夜的疲惫,听不出任何倦意。   江一眠望向他,有些愣神,“什么。”   车顶缓缓打开,车速放慢。   山间清晨,虫鸣鸟啼,风迎面拂过,掀起绚烂的浪,树影都往一面倒。   像一副流动的画卷。   江一眠看得痴迷。   他想起前世,和傅承焰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傅承焰费尽心思把他哄出来,也是这样驾车从燕城到津城。   一路上他都很抗拒,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傅承焰说什么他都没听,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傅承焰是否也这样叫他看窗外的美景,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冷漠的脸,和傅承焰的笑眼。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挺稳。   半山腰上,风景独好。   傅承焰解了安全带,拎了外套,欺身披在江一眠肩上。   他这才回神,看向傅承焰。   浅棕的瞳孔倒映着傅承焰俊朗的脸,眼底微光流动,“傅承焰。”   “嗯。”傅承焰也看他,温声问,“怎么了眠眠?”   “对不起。”江一眠眼中蕴起水汽。   “说什么傻话。”傅承焰重新握住他的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最近太忙,疏忽了你。”   “没有。”江一眠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他后面两句声音很小,但山中幽静,傅承焰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眠眠,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有些激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一眠连忙解释。   傅承焰并不信。   他目光锁着人,眉峰凝着,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自江一眠离开秦家后,变得快乐许多,和他更亲密,也变得更依赖他。   但他总觉得江一眠有很多秘密。   那些秘密有时候压得江一眠喘不过气,可始终不愿提及一个字。   难道江一眠真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不可能。   没人比他更清楚,江一眠有多爱他。   “傻不傻,”傅承焰突然笑了,揉了揉他的发,“兜个风而已,至于这么感动?”   江一眠也浅笑,“可能我比较感性。”   他知道傅承焰致力于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在他面前,抚慰他,治愈他。前世今生都如是。   傅承焰看了下腕表,重新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下山就进城了,快想想吃什么。”   他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无法让江一眠对他完全信任。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终有一天,江一眠会为他敞开心扉。   他有这个自信。   *   车子驶入津城,两人进了一家粤式早茶餐厅。   江一眠难得一次点了一桌,鸡汁锅贴,牛挞,肠粉,虾皇饺,蒸凤爪,金钱肚,萝卜糕,水晶包,流沙包,红米肠,虾仁滑蛋,生滚粥,燕窝蛋挞,杨枝甘露。   傅承焰倒是乐意看他这样,不用时刻计算着过日子。   这家店是老式茶楼,味道很纯,鲜味正。   江一眠胃口很好,吃的分量比平时多了些。傅承焰见他这样,也很有食欲。   两人用完早点,江一眠担心傅承焰腰累,提议让他开一会儿。   傅承焰却笑着一边把他送上副驾,一边耐心地告诉他,这款跑车和其他跑车不一样。   虽有跑车的运动轮廓,却极大程度地保留了舒适性,三腔空气悬架会让它在颠簸的路面减轻震感,即使长时间驾驶也不会累腰。   总之一句话,既拉风又舒适。   让他别担心。   江一眠被说服,傅承焰扣上安全带,驱车穿城。   跑车的轰鸣声在海滨路上一瞬而过,仍旧是金桂飘香,但这一次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没有任何争吵,所以傅承焰并没有停在路边,把他按在引擎盖上粗暴地吻他。   江一眠回头,看疾驰的车风卷落朵朵桂花,却是一闪而过看不清那飞舞的一片金黄。   过去了。   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道旁不断急速后退的桂树,然后收回目光,投向爱人的脸庞。   跑车在城里限制太多,很难跑起来。   刚刚的速度其实也不是很快,如今出了海滨路,通往海边的路才是真正的速度自由。   临近中午的日光有些刺眼,傅承焰单手打开眼镜盒,挂了副墨镜在脸上,然后侧头朝江一眠笑,“眠眠,要不要玩点儿刺激的?”   江一眠被傅承焰平时的不正经弄得很敏感,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   但看此刻青天白日的,傅承焰应当不会乱来。   所以他连忙吐了几口气,挥去脑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怎么不说话?”傅承焰目视前方,但语气却明显地坏了起来,“宝贝儿,你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像干坏事的小孩儿突然被抓住,江一眠心跳快速搏动,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傅承焰又侧头看了江一眠一眼,红透的脸像极了那熟透的诱人脆桃,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笑得更坏,“还真是啊?”   江一眠被看穿心思,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别乱说,专心开你的车。”   “那来点儿刺激的?”傅承焰笑着问,“怕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江一眠把脸转向一侧,不让他看自己红透的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行。”   傅承焰牵住他的手,一脚油门踩到底。 第88章 礼物   三面翻转的中控屏转了一下,时速表指针迅速转动,车速瞬间提起来。极大的推力让江一眠的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快到让人失去重力。   因为速度太快,傅承焰必须双手稳住方向盘。   所以当这这失重的感觉一出现,江一眠心脏剧烈跳动,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想要紧紧握住傅承焰的手。身侧固定的位置抓了个空,江一眠手掌紧攥着,浑身的神经绷紧。   银灰色跑车飘在路面,仿佛飞了起来。   两旁的景物光速倒退,风吹得江一眠呼吸大乱,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真的很刺激。   刺激得他想大叫。   最终他没有叫出来,因为速度太快这段路很快到达了终点,傅承焰降速停车。   车子挺稳的那一刻,江一眠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身体还在极速漂移。   傅承焰摘了墨镜下车,走到副驾拉开车门,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的江一眠,他俯身强势地吻了下去。   本就呼吸大乱,又被堵住气息,江一眠瞬间感觉身体憋得厉害。傅承焰突然放过他的舌头,待他喘了两口气,又强势地堵了上来。   江一眠被折腾得够呛,最后“唔唔”着连连求饶,傅承焰才作罢。   没等他缓过气,傅承焰就吻住他红透的耳垂,沉声问他,“刺不刺激?”   江一眠此刻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只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红着脸大口喘气。   傅承焰把人抱下车,一边笑着欣赏怀中人的模样,一边大步朝泊在海边的豪华私人游艇走去。   登上巨舰一般的游艇,江一眠这才缓了过来,但脸上仍旧红扑扑的。   见所有船员和服务生站成两排鞠躬迎接,他羞得连忙让傅承焰放他下来。   被傅承焰牵着上二层时,他回头,目光落在巨大甲板上的停机坪,上面停了一辆私人直升机。   不仅如此,这艘游艇上还有超大的空中花园,露天影院,露天泳池,健身区,船尾还有一辆接驳艇。   江一眠忍不住问傅承焰,“我们要去哪儿?”   傅承焰回头朝他笑,“带你看海。”   江一眠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从海洋公园出来,上车时傅承焰说要带他去看海,他问什么时候,傅承焰只说快了。   原来就是在等今天。   在他生日这天,带他去看海。   江一眠心下温热,不自觉握得傅承焰更紧,乖顺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上了三层。   穿过大型全景客厅,进入超大的卧室,一张定制特大床上铺着英国顶级床品,纯白被子上交叉放着两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傅承焰拉着人往沙发走,一边走,一边吊儿郎当地回头看他,“我去洗个澡,要不要一起?”   江一眠红着脸摇头,“不要,你还是自己洗吧。”   傅承焰笑了下,放开江一眠的手,把人按在沙发里坐着,然后吻了吻他的眉心,温声说,“等我一会儿。”   江一眠轻“嗯”一声,他就起身进了一侧的独立浴室。   几分钟过去,江一眠凝神听着,始终没有听到水声。   足以判断这隔音有多好。   江一眠目光环视开阔的屋内,大到能举办一场多人Party。   他起身逛了一圈,走到一侧的衣帽间时,一滑开门,满眼都是高奢衣物。   西装,休闲,运动,应有尽有,全是自己的尺寸。   江一眠突然想起那次要搬去云景华庭的前夜,他准备去收拾行李,却被傅承焰拥着不让动。   如今莫丽斯顶层,云景华庭,还有这儿,都挂满了傅承焰为自己定制的衣物。   脑海里突然响起傅承焰低沉的嗓音,“这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准带走。”   “你把这些有你气息的东西都带走了,你让我怎么过?”   此刻,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一年后还是要分开,傅承焰会想他吗?又会如何处理这些他存在过的痕迹?   咔——   浴室门开了。   傅承焰在腰间低低围了块浴巾,擦着头发朝江一眠走来。   “你洗不洗?”他问。   江一眠转身垂眸,目光落在他性感的人鱼线。   收了心思,说了声,“要。”   然后绕过他,走向浴室。   进入浴室,江一眠一眼就看到了贴在透明玻璃窗边的超大浴缸。   这款浴缸和莫丽斯顶层的不同,是一款双人情趣浴缸。   正面透明的缸体发着樱粉色的光,恒温的水面铺满红色的玫瑰花瓣,水中滴了香氛。   应该是傅承焰知道他肠胃弱受不了刺激,所以专门挑选了很淡雅的香氛,但能闻出很清甜的味道。   江一眠褪去衣物,默默走到一侧,打开花洒。   现在临近中午,要是进了这情趣浴缸,恐怕下午三四点都下不了床。   大白天这样,不太好。   江一眠轻咬着唇,一边抹沐浴露,一边红了脸。   洗完澡,江一眠从浴室柜里取出浴袍穿上,出来时却没在卧室看到傅承焰。   他擦干头发,从衣帽间里选了一套黑色风衣。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步伐声,他没回头,只取下衣服,手背却突然被一只大手包裹进温热的掌中。   “眠眠,今天你生日,可以穿得鲜艳些。”傅承焰握着他的手,把黑色风衣挂回衣柜里,“别再穿黑色,试试其他颜色。”   江一眠从没想过穿鲜艳的衣服。   之前傅承焰给他定制的那些衣服,各种颜色都有。可他始终常穿黑色,其次就是傅承焰曾给他选的那套深灰羊绒风衣,其他颜色几乎不穿。   多年来,他习惯一身黑。   一开始他穿黑色是因为可以遮住身上的血迹,让人看不出。后来穿的次数多了,慢慢变成只有黑色的衣物才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仿佛他这个人就该是被黑色包裹,活在黑暗里。   前世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活在阳光之下,是傅承焰一点一点教会他如何在阳光里生活。   这一世他脚下踏着的是黑暗的过去,前世那个不堪的江一眠还一直深深地藏在他心底。如今他听得傅承焰揽着他的腰说了一句,“眠眠,试试。从今天起,换一种方式生活。”   他的手被傅承焰握住,指尖一一滑过那一排由灰到黑的深色系衣物,停在了一套酒红色的休闲西装上。   “这件怎么样?”傅承焰问。   江一眠从没穿过酒红色的衣服,这样张扬的颜色,他从来不会考虑。   但今天,他想试一试。   为了傅承焰的用心良苦,也为了给自己一个真正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前世,这样的机会是傅承焰给的。   这一世,他可以试着自己给,不再让傅承焰那样费尽心思。   就像傅承焰说的那样,就试试。   “好。”江一眠解开浴袍带子,在傅承焰身前穿上了黑色高领毛衣和这件酒红色的休闲西装。   游艇航行在无垠的海面,金色的日光洒在海上,碎金涌动。   江一眠被傅承焰牵着下楼,有电梯和旋转步梯,江一眠选择了步梯。   两人去一层的餐厅用午餐。   餐厅分中式和西式,还有酒吧和茶饮区,尾部是客房区和按摩区。   江一眠选了中式餐厅。   落地窗式全景餐厅,窗外就是蓝天白云,和无尽的湛蓝海面,异常赏心悦目。   服务生很快开始上菜。   茶,冷餐,热菜,主菜,汤,甜品,水果。   按照顺序,上了满满一大桌。   用完午餐后,傅承焰接了个电话,江一眠听出他临时要开个视频会议。   傅承焰正打算推迟到明天,还没开口,江一眠就主动说,“你忙你的,我去参观参观。”   说完他就出了餐厅,上了二层。   一踏入二层就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厅,大厅上方中空十米,很气派。中部是书房,舒适安静。尾部是音乐厅,在里面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绰绰有余。   接着江一眠上到四层。   四层前面部分是船长驾驶室,尾部是休闲区,摆了一圈休闲床,江一眠靠在护栏边,迎着海风晒了会儿太阳。   虽是秋季,但海上的紫外线还是有些强。   江一眠晒了会儿就脸颊发烫,接着往上走。   顶层是阳光甲板,有一个大型透明恒温泳池,甲板上有开放式的自助吧台,周围摆了很多沙发。   江一眠鲜榨了一杯果汁,然后从吧台旁的书架里随手抽出一本书,坐在甲板最前面的那套沙发里,随意翻看着。   是一本现代诗集。   此刻有风有海有阳光,再看这书页里的唯美诗句,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不觉一小时就过去了。   一杯果汁喝完,江一眠合上书,放回书架,将杯子也放回吧台,然后下楼。其实库房里还有帆船,快艇,山地车,水上摩托等。但江一眠不再去看,只是回到三层卧室。   他记得被傅承焰抱着登上游艇时,看到三层有座露天花园。   之前在卧室里只是随意逛了一下,并未注意。这次他进入卧室后,推开了后侧的隐形门。   门打开,是巨大的露天花园。   他走进去。   扬起浅笑,心情极好。   花园里的花种类繁多,一踏入就能闻到阵阵芬芳。   江一眠走过玫瑰花圃的小径,一抬眼就看到了铺满垂丝铃兰的花架。一串串纯白的花朵在海风中摇曳。   而它们底下,摆着一架通体晶莹的水晶钢琴。   江一眠知道这款钢琴,全球仅此一架。   价值三千万。   据他所知,这架钢琴早已被国外一位富豪珍藏起来了。   怎么会在傅承焰的私人游艇上?   阳光透过花架上叶子的间隙,洒落在水晶钢琴上,折射出绚烂的彩光。   江一眠一时有些恍神。   直到被傅承焰从身后圈住了腰,他才回过神来。   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傅承焰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眠眠,这生日礼物,喜欢吗?” 第89章 有鱼   生日礼物?!   闻言,江一眠一时怔住,这么贵的收藏品,傅承焰竟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他了解的价格,是被那位富豪收藏之前对外公开的价格。   后来被收藏多年,如今翻了多少他无法估量。   何况这种顶级的私人藏品,没有情分或者其他的条件,给再多钱也是无法拿到手的。   特别是在对方也不缺钱的情况下。   江一眠不知道傅承焰为了这架水晶钢琴花了多少钱,欠了多少人情,亦或是给出了多大的条件。   他只知道,这礼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了。   江一眠缓缓垂下眼睫,收了眼底的光,低声道,“我不喜欢。”   “什么?”傅承焰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江一眠音量提高了一些。   这下傅承焰听得一清二楚。   “不可能。”他将人转过来,目光锁住他低垂的眉眼,“你每天早起去琴行练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你对钢琴有多热爱,没人比我更清楚。这绝不是简单的修身养性,更不是摆脱秦霄的手段之一。”   傅承焰握住他的双肩,审视着他脸上的神色,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良久。   傅承焰看透似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眠眠,你又骗我。”   他语调低缓,松开手的瞬间,黑眸怒意翻涌。   但很快危险的情绪被压制,眼底逐渐凝起哀伤。   江一眠看着这双哀伤的眼眸,仿佛隐隐听到了爱人心碎的声音。   他不想让傅承焰伤心的,从没想过。   见他这副受伤的模样,江一眠心下不忍。   他握住傅承焰的双臂,踮脚去吻傅承焰的唇角,一边吻一边解释,“对不起,别生气。我是想说,你不用为了我这样破费。”   “你想送我生日礼物我知道,我也是高兴的。但是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再收了。”   “你换个生日礼物送我,一样的。只要是你的心意,我一样会很开心,真的。”   看他这样,傅承焰虽然心里难受,但最后还是没脾气地把人捞进怀里。   江一眠脚跟放回地面,满怀歉疚地看向他被哀伤笼罩的眼睛,似乎还在说着“对不起,别生气”。   傅承焰看得心都化了。   “眠眠……”他低头在江一眠耳畔沉沉地唤了一声。   然后大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人按在自己胸膛。   “我没生气,我也不会生你的气。永远都不会。”傅承焰说,“我只是没想到,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跟我分得这样清楚。”他低缓的语调浸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哀伤,像一只受挫的大狮子。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算账,只是你每次送的东西都太贵了……”江一眠解释。   “我说过两次,既然你要算,我会让你几辈子都还不清。”傅承焰的嗓音依旧低缓,但此刻却能明显听出不可抵抗的强势。   “这游艇,直升机,还有我们即将去的海岛。都是你的。”   江一眠靠在他怀里,惊得说不出话。   “游艇15亿。维护费用和人工费用一年2亿。”   “直升机8亿。维护费用和人工费用一年1亿。”   “海岛60亿。岛上建设花了36亿,建筑设施维护费用和人工费用一年10亿,每年向政。府缴纳的税费5亿。”   “眠眠,你还得清吗?”傅承焰温柔吻他头顶的发,“还不清,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想那些不该操心的琐事。”   “……”江一眠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但一恢复理智,还是不自觉地算了这些费用,一共127亿。他目前确实还不清,以后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清。   知道江一眠一向自尊心强,又倔。   傅承焰怕让他觉得难受,声音又软了几个度,似耳语般呢喃着说,“眠眠,我不是真的要跟你算账。对不起,我只是……”拿你没办法了。   江一眠当然知道傅承焰并不是要拿钱压他。   “傅承焰,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都知道……”   “那现在,”傅承焰尾音低低,转过他的身体,让他看向那架水晶钢琴,“告诉我,你是真的不喜欢这架钢琴吗?”   江一眠怔愣地盯着花架下的水晶钢琴,没有回答。   傅承焰舍不得逼他,也不再问,只说,“眠眠,别再跟我算账了,好不好?”   他从后面圈住江一眠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偏头吻他的脖颈,温柔威胁,“事不过三,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江一眠沉默了很久,直到海风的声音逐渐变得薄弱,傅承焰贴在他颈侧的呼吸声反而清晰起来。   他低唤一句,“傅承焰……”   声音很轻很淡。   但傅承焰还是听见了,闭眼嗅着他的气息,“嗯”了一声。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江一眠说,“只要你回答了,我就收下你所有的好。”   “你问。”傅承焰慵懒出声,仍闭着眼睛,沉醉在江一眠的气息里。   江一眠默了默,最终还是跟以前一样,问出了这个不能免俗的问题,“你会爱我多久?”   很久。   久到想拥有你不止一生。   傅承焰睁开了眼,答案在心底瞬间浮现。   其实他早就得出这个答案了,早在清泉三苑的出租屋外,守着他和秦霄独处的时候。   只是看江一眠没再提过这事,何况他也有安排,就没主动提过。   其实一切他都计划好了。海岛,游艇,直升机,云景华庭的房子,所有过户手续早已齐备。   不止这些,还有多处房产。   公司股份的转让协议也早就让律师拟好了。   他要给江一眠最好的,不论是生活上还是情感上,他都不会再让江一眠吃苦。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苦。   傅承焰原本打算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带江一眠回老宅见老爷子。然后再选个合适的日子,给他一个惊喜。   这些他都已经周到地计划好了。   “还是不能回答吗?”江一眠又问,眼中泛起失落。   “我会爱你很久。”傅承焰收了懒散,低磁的嗓音很正经。   江一眠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他怀里怔怔转身,对上了他的双眼。   不仅声音,眼神和面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正经。   江一眠看着他,微光荡漾的眼眸里倒映着傅承焰硬朗的脸。   傅承焰真的改变了,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不止一年。   江一眠心下欢喜,原来这些日子他的感受都没有错,傅承焰也和自己一样,是深爱对方,且渴望长久关系的。   但他想要更多的安全感。   “很久是多久?”江一眠再次问。   “眠眠,”傅承焰大手轻抚他脸庞,眼底翻涌的深情被压了下去,换成吊儿郎当的笑脸,“你说的,只问一个问题。”   江一眠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但是没关系,这些已经够了。   一年之期不再成为他心上悬着的一把刀,已经很好了。   他可以继续等,一直都可以的。   再等等傅承焰就好。   他眸中又亮起微光。   江一眠唇角微弯,仰头朝傅承焰扬起一个柔柔的笑,“那我就收下这生日礼物了。”   傅承焰低头吻他的唇,疼惜一般地,温柔地吻他。   ——眠眠,对不起,再等我一段时间。   *   或许是江一眠太过欣喜,出现了错觉。   他总觉得傅承焰这次吻他吻得特别珍惜,像在对待一件珍宝似的,吮。吸勾缠间全然没有一丝强势,只有每一寸的爱护,周到地触碰他的敏感,和那尝不尽的柔情蜜意。   绵长的吻在午后的日光里,和着海风的味道,铃兰的香甜,玫瑰的馥郁,让人情动。   “……别在这里。”江一眠握住傅承焰解他西裤的手。   虽然这游艇上的私密性很好,船员和服务生不会出现在一层以上的地方。   驾驶室也在前方,虽这花园是露天的,却处在不会被看见的视线盲区。   但这青天白日的,江一眠实在是无法放开自己的身体。   “那眠眠想去哪儿?”傅承焰眷恋不舍地又尝了遍他锁骨。   “……去里面。”   傅承焰把人拦腰抱起,进了卧室。   将人放到床上就欺身下去,把江一眠剥了个干净。   周遭都是全景落地窗,沙发和大床之间有个透明水族箱做成的隔断墙,里面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鱼儿上百条。   航速突然放缓,看着窗外碧蓝的海天一色,偶尔有海鸥掠过,江一眠开始越来越紧张,总有一种暴露在外的感觉。   但知道是在海上,根本没人会看得见他此刻的模样。所以还能克服。   江一眠翻过身,傅承焰握住他的双脚,将人一把拉到床边。他心跳加快,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脸颊红透,又莫名有一种被窥视感。   傅承焰替他放松的时候,他目光是落在那水族箱上的。里面鱼儿来回游动,有的似乎在驻足停留。   因为傅承焰对他的敏感点足够了解,很快江一眠的目光就已经开始逐渐失焦。   待到完全放松时,他视线模糊地看见有几只鱼儿似乎一直停在观赏屏后没动。   气息紊乱下,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只亲吻他手心的天使鱼。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了。   眼中的迷离散去,江一眠瞬间清醒。   “等等。”他撑着身体往后缩了缩。   傅承焰准备好了却碰了个空,都临门一枪了突然叫停,他倒也不恼。   反而好脾气地问,“怎么了眠眠?”   “……有鱼。”江一眠喘着气小声说。   脸上的绯色和身体微红的吻痕,诱人至极。   “鱼?”傅承焰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水族箱,无奈地笑了,“鱼怎么了?眠眠,你别这么可爱行不行?”   不是他矫情,是他真的觉得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是来源于那些朝着自己驻足不动的鱼儿。   “鱼有灵性。”江一眠说。   上次在海洋公园,那条朝他游过来,亲吻他的手心的天使鱼,就是最好的证明。   江一眠根本无法在有人的情况下和傅承焰做。   有鱼,也不行。   “宝贝儿,别折腾我了,好不好?”傅承焰伸手去捞人。   江一眠却又往后缩了缩,“你把水族箱遮住。”   傅承焰呼了口气,然后没脾气地笑了,“你躺过来些,正对着我,我挡着你。”   “不行。”江一眠双手抱膝地坐着,又看了一眼水族箱里的鱼,“那你把窗帘全拉上,不然我真的做不了。”   傅承焰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所有窗帘开始缓缓拉上。   布料遮光性极好,全部合上时,犹如黑夜降临一般。只余水族箱兀自发着荧蓝色的微光。   正好,没有全黑,江一眠不用那么警觉。   终于开始了,江一眠晃荡迷离的目光还是时不时扫过水族箱。不过此刻那种窥视感没了,身体在昏暗包裹下看不太清,他也能完全放开自己。   许是这段时间太久没见面,江一眠只觉得傅承焰厉害了许多。   尽管他温柔又疼惜,不会伤着自己,但江一眠还是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这场爱意纠缠持续到游艇靠岸之前,但这对傅承焰来说,明显还远远不够。不过为了给江一眠留点体力继续支撑后面的安排,也只能忍忍。   傅承焰最终在游艇停稳时才彻底放过了他。   把人抱进浴室清理干净,裹好浴袍,擦干头发,换好衣服,然后拉着人走下游艇,登岛。   此时下午五点,岛上佣人站成长长的两排,齐齐鞠躬迎接。   傅承焰安排了潜水项目,所以他直接牵着人走向建在海边的潜水馆。   “我们去哪儿?”江一眠问。   “去看海。”傅承焰回头朝他笑,“看真正的海底世界。”   两人到达潜水区域,傅承焰怕江一眠冷,给他穿了一套能隔绝水和身体的干式潜水服,自己则穿了一套5mm的湿衣。   江一眠多年没有潜水,傅承焰陪着他先在浅水区活动了会儿,生涩的感觉很快就没了。   然后两人开始潜入深水区。 第90章 十九愿   阳光从湛蓝水面穿透下来,幽蓝的水下形成了唯美的丁达尔效应,千万缕的光倾泄在水下世界,珊瑚,鱼群,海藻,水母……   傅承焰全程紧紧牵着江一眠,穿梭在这片绝美的海域。   江一眠以前练潜水是为了求生存,那是在特殊训练基地死水一般的人工湖里练的。他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生生给逼成了水下格斗第一名。   那人工湖里的水,浑浊,恶臭,都是乱石枯枝,密集凌乱。潜水时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不然稍有不慎就会被划破皮肤。   他从未像这样,任由傅承焰牵着,领着他自由前行。不用考虑怎样躲避尖锐的障碍物,不用测算距离和速度,也不用担心会突然受到队友的攻击。   身体完全放松地游弋在海底世界,将自己完全交给傅承焰,跟随着他,彻底置身于海底生物中,仿佛与这些绕着他们起舞的鱼群融为一体,这种感觉竟是这样兴奋与满足。   江一眠从没体会过,也从没这样开心过。   他从十岁入秦家,到三十三岁死亡,他过了这么多年阴暗压抑的日子,早已吃够了苦,也习惯了苦。   如果不是傅承焰,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苦以外,还有很多缤纷的味道。此刻他心下是甜的,甜得他都快忘了这是在水下,仿佛变成了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   傅承焰担心江一眠怕黑,赶在太阳落下水平面之前把江一眠带上海面,两人摘掉面镜的那一瞬,傅承焰猝不及防被吻住了唇。   他眼眸微眯,尽情享受江一眠热情的湿吻。等到江一眠缓和下来,他却不肯放过,拥着人一边在海水中浮沉,一边品尝这温香软玉。   火热的红日彻底沉入海面,傅承焰终于放开了人,拉着他游到岸边。   在馆里换了衣服,司机早已打开车门恭敬地候在门外。   海岛别墅建在岛上最高处,开车需要十几分钟。   车子停进别墅时,天色已经黑尽。   江一眠被傅承焰牵着手,踏进眼前暖光流转的别墅,梦幻城堡一般,让他恍若置身童话世界。   浪漫奢华的高阔法式穹顶之下,挂着超大的“Happy Birthday”灯牌,静静散发着暖黄的光。   两人刚走到灯牌底下,嘭——   无数花瓣和彩带飘下,别墅内所有人缓缓围过来,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盈盈地唱着“Happy birthday to you……”   江一眠看向人群,这些人他见过。   前世在傅家庄园里照顾他的那一批佣人。   回忆袭来,江一眠好似又回到了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里,每天坐在花园安静等着傅承焰下班回来,不正经地叫他一句“夫人”。   眸中瞬间蕴起水汽,好想好想,他好想傅承焰记得这一切,他好想跟傅承焰诉说前世欠他的爱意,好想好想让前世的傅承焰不留遗憾……   泪水顺着眼尾无声滑落,傅承焰不知何时已经回身立在他身前,抬手轻柔地替他拂去泪痕。   “眠眠,别哭。”傅承焰吻了吻他仍旧噙着泪珠的微红眼尾,“你得多笑笑,你这么漂亮……”   闻声,江一眠抬眼,前世傅承焰吊儿郎当笑着的模样与此刻站在眼前的人重叠,“眠眠,你得多笑笑。你这么漂亮,笑起来岂不是天仙?哎算我求你了,让我拥有一个天仙夫人吧,行不行?”   “傅承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扑进傅承焰的怀里,紧紧抱着人,生怕一松手就没了,“我好想你……”   这句带着哭腔的话语,充斥着歉疚,后悔,想念,遗憾。   在傅承焰听来,很不是滋味儿。   仿佛他叫的名字,并不是自己。   而是……   他曾说过的,那位爱过他,却失去生命,让他遗憾一生的天使。   傅承焰很无力,他没法去跟一个死人争。   他只能温柔又有力地回抱住江一眠,尽量让江一眠依靠自己。   并期待着有一天,江一眠也能把自己当做他的天使。   佣人已经被傅承焰挥退,独属于两人的生日晚宴开启。   傅承焰把人抱进餐厅,南法风情的布置,优雅又有情调,白茉莉和红玫瑰交缠在花瓶里,缱绻非常。   桌上的冷餐傅承焰一进门就让立在一旁的佣人撤了,此刻全是热菜,都是江一眠爱吃的法式菜品。   烛台雅致,烛光摇曳,花也娇嫩。   怀中人已经止住抽泣,软软地靠坐在他身侧。   傅承焰垂眸看他,温声说,“眠眠,你胃不好,别饿着。我们先用餐,好吗?”   这是江一眠第二次这样哭,他想起上一次傅承焰也是这样温柔地拥着他陪着他,心里既幸福又酸涩。   他头枕在傅承焰的肩头,一闭眼泪水又滑落下来。没等他抬手去擦,傅承焰就用大拇指拭去了他脸上的冰凉。   江一眠更难受了。   他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傅承焰的胸膛,声音含糊地说,“傅承焰,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傅承焰心疼地轻揉江一眠的发,“眠眠,别哭了。我做这些不是想弄哭你。”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发顶,“别哭了好吗?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和我说,别这样。我心疼……”   傅承焰温声哄着,江一眠心里又暖又疼,他几次张开了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情绪才再次平复下来。   他从傅承焰的胸膛抬起头,浅棕的瞳孔盈着泪光。他仰起脸轻轻在傅承焰的唇上碰了下,“傅承焰,谢谢你。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然后坐直身子,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他想起前世和傅承焰结婚五年,每一个结婚纪念日的夜晚,他们都像这样,在庄园里的西餐厅安静用着烛光晚餐。   不同的是,他如今能清晰地感受到傅承焰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像前世那样没心没肺无动于衷。   他要好好享受这一顿晚餐。   傅承焰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也开始放心地一边咀嚼食物,一边看他。   正餐用完,佣人推着十九层的蛋糕塔进来,又无声退下。   生日歌再次唱了起来,只是这次是傅承焰唱的。   江一眠眸中闪着蜡烛的点点星芒,与傅承焰深情对望。   在他唱到结尾的时候,江一眠踮起脚,双手勾住傅承焰的脖颈,热烈地吻他。   唇舌分开,带着意犹未尽的湿润热意。   傅承焰压下情。欲,大拇指指腹温柔擦掉江一眠唇上的水迹,“眠眠,该许愿了。”   江一眠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长密的眼睫垂下,绯色的脸颊衬得皮肤越发晶莹雪白。   他呼吸还有些乱,深呼吸几口调整后,许下十九岁的生日愿望——   希望爱人永远健康,平安,诸事顺遂。   *   晚餐后,两人漫步在夜里的海岛,江一眠趴在观景台的护栏上,看着泊在海边的游艇。   船体的灯光全亮了起来,每一秒都在流动着,光束瞬息万变,仿佛享受了一场大型灯光秀带来的视觉盛宴。   “眠眠。”傅承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一眠转身,不知何时,他脚边多了些天灯。   数了数,十九个。   “过来帮我。”傅承焰拿起一盏。   江一眠走过去,拿起灯,这才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一愿,我的眠眠开心如意。   是傅承焰的字迹。   他不仅钢笔字大气好看,还写得一手遒劲有力的好书法。   江一眠心下触动。   随着打火机砂轮的声音,江一眠的心也跟着这火苗一起被点燃。   他透过天灯内摇曳的光亮看向傅承焰,温柔的眼中满含情意。   “可以放了。”傅承焰说。   江一眠收回目光,捧住天灯,举到最高处,缓缓放开手。   晚风很轻,天灯承载着傅承焰对他的祝福,被温柔的风托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江一眠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傅承焰喊他放第二个,才收回了目光。   每一个天灯都有一条傅承焰亲手书写的祝福语,一共十九个天灯。   所以,祝福语也有十九条——   二愿,我的眠眠永远健康。   三愿,我的眠眠平平安安。   四愿,我的眠眠岁岁无忧。   ……   最后一个天灯,傅承焰把打火机递给江一眠。   “最一个我来放,你点火。”   江一眠接过,早已泪水盈眶。   “别哭,我们好好祈福。”   “好。”他哽咽道。   灯上的祝福语在傅承焰那一面,江一眠看不见。   想来应该也是为自己祈福的话,他这样想着。   嚓——   防风打火机点燃,火苗柔柔燎着灯内的方形蜡烛。   慢慢地,蜡烛被点燃,天灯透出暖黄明亮的光。   傅承焰捧起天灯,望着灯上的祝福语,眸色凝了几秒,然后放手——   十九愿,我与眠眠琴瑟百年。   所有天灯放完,傅承焰把人揽进怀里,江一眠头靠在他肩头,一起看这美景。   *   深夜,岛上海风大了些,傅承焰脱下外套披在江一眠身上,然后揽着人往回走。   “傅承焰。”   “嗯。”   江一眠一边走,一边望着海上光影流动的游艇。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弹钢琴吗?”   “嗯,想听。”   傅承焰确实很想听,只是每次送江一眠去琴行,他都不让自己进去。想着他做事一向有理由,自尊心强又固执,怕把人惹生气,后来就没再提了。   “待会儿,我弹给你听。”说着,江一眠就朝海边走去。   一开始江一眠不让傅承焰进琴行,是怕他待太久影响自己做脱敏训练,那时候傅承焰不知道自己跟秦霄之间的事,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像如今这样,自然要避着。   后来傅承焰好像知道他回避的心思,问了十几次后就不再问了。   所以,傅承焰和他交往至今,一次都没听过他的琴声。   两人登上游艇,直接去了三层。   穿过大卧室,进入露天花园。   白色的垂丝铃兰随着海风荡漾,散发出阵阵香甜。   江一眠取下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傅承焰。   指尖轻抚晶莹琴身,然后坐到琴凳上。   “想听什么?”他抬眸问倚在琴边的傅承焰。   傅承焰笑,“只要是你弹的,我都想听。”   “那就《出埃及记》吧,”江一眠也扬起微笑,“以你的个性,应该会喜欢这首曲子。”   傅承焰脑子“嗡”了一下,然后脑海里隐隐出现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   “那就《出埃及记》吧,感觉挺符合你目前处境的,但这首曲子重点不在磨难,而在自由。你应该会喜欢。”   指尖触键,指法迅而有力。   磅礴的前奏铿锵而起,在夜里起风的海上,傅承焰想起了年少时那些风雨如晦的日子。   他此刻才发现,自从遇到了江一眠,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记忆深处的小不点儿了。 第91章 江宁   花园地灯暖光柔和,垂丝铃兰随风飘动。   傅承焰看着花架下忘情弹奏的江一眠,视线下移。   修长手指有力地触在黑白琴键,迅疾的指法犹如幻影,大气磅礴的旋律盘旋海上,轰鸣般震撼。   强烈的画面瞬间跃然而出,战场的激昂混着血泪,硝烟在厮杀中升腾,马匹狂奔,兵器交戈,电闪雷鸣,暗沉翻涌的天际,滔天的巨浪与万里黄沙,和着残肢断臂一起沉入海底。   他的指尖开始奏出磨难,奏出渴望,奏出奋战,奏出自由,最后——再奏出光明和新生。   眼前的人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坐在窗台边瘦瘦小小的身影重叠,傅承焰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江一眠或许就是当年他没寻到的那个小孩儿。   琴声铿锵,少时的记忆不受控似的,开始一一浮现。   那是十二岁那年,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父母去世七年后,明里暗里的家族斗争终于彻底爆发。傅承焰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姑姑送他到离燕城最远的遂城乡下。一个小镇,一名佣人,躲了一年。   穷乡僻壤,无人问津,但是能留得青山保住性命。   也就是在那个小镇里,他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小男孩脸很小,还没傅承焰的巴掌大。   小男孩儿就住在隔壁的自建房里,房子很老旧,但窗边那架钢琴很新。小男孩刚刚开始学钢琴,一开始弹得不好,在傅承焰听来可以说是极其难听。他一度因此很暴躁。   直到两人第一次有交集,是傅承焰搬到这里的第五天。村里人都在传他是城里哪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被赶出来了,还得了重病,门都出不了。   刚搬来时,不断有大人小孩儿主动来邀请和示好,自从这个传言出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他的屋子。   然而那天早上,隔壁的小男孩儿却来打招呼,抱着个破旧小熊,很礼貌地轻轻敲门。   无人回应。   脚步声小跑着离开了,傅承焰的目光和指尖同时从窗帘间收回,在心底冷冷嗤了一声,都一样,不过如此。   可没过一会儿,小男孩气喘吁吁来到了窗边,他很矮够不着窗台,便搬了墙角的砖头码起个台阶,然后站上去。然而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很严实,他压根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他趴在窗外歇了会儿,然后温和又礼貌地开口,“你好,我是你的邻居。听说你生病了,我带了小熊来看你。我爸爸在燕城工作,一周才回来一次,生病的时候都是小熊陪着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总觉得,我的小熊和别人的小熊不一样,它有魔力。”稚嫩的声音听起来不过四五岁,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懂事,傅承焰背身立在窗边,烦躁地蹙着眉。   “如果你在里面,你就开开窗户,我把小熊递给你。”   依然无人回应。   这次小男孩儿待了一会儿真的走了。   但第二天他又来了。   还是在窗边,他说,“你的病是不是严重了?村里的老医生有事去城里好几天了,不知道回来没有,我去帮你看……”   “不用。”冷冷的少年声打断他。   “你是没生病吗?还是病得不严重?”他又问。   “没生病。”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出门呢?”   “没有为什么。”   小男孩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我其实很理解你。从我能搭板凳自己煮面开始,我爸爸就去了很远的燕城工作。”   他默了默,又说,“你别听他们乱说,你爸爸不会不要你的。以前他们还说我是个没妈妈的野孩子呢。我一开始也很伤心,不断去解释,后来我不跟他们说话了。别人说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想。”   似乎是嫌啰嗦,里面的人不再说话。   小男孩儿又自言自语说了些安慰的话,才离开。   第三天,小男孩依旧趴在窗边,“你应该听到了吧,我在学钢琴。刚开始学,弹得不好,但是老师说我做得很棒。你可能不知道,学校的音乐老师是城里来的,她知道好多其他老师不知道的东西,她说我有天赋,我想,或许我真的有点儿。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跟你聊天了,我要努力练琴。等我进步了,再来看你。”   之后小男孩儿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来。   但每天到了下午五点半,傅承焰都能准时听到隔壁窗户里传出来的琴声。应该是放学后就立马回来练琴,连饭都顾不上吃。   那段时间,傅承焰时常用指尖拨开窗帘,就那样静静地看对面那个坐在窗户边弹琴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却是异常有生命力的。   正如他不断精进的琴声一样。   从一开始的令人难以忍受,到如今的悦耳动听,他只用了短短半个月。   那时候傅承焰每天都会拨开窗帘看他,看着他一天天进步,仿佛自己的人生也有了希望。   小男孩再次出现在傅承焰的窗外,是三个月后。   如今的他,钢琴已经弹得很好了。   那天他带来一盒饼干,是幼儿园组织的一次亲子烘焙活动,孩子做,家长烤。他做的饼干最好看最好吃,可因为没有家长参与,不满足活动规则,所以没有拿到任何名次。   “我得回去练琴了,我把饼干放在这里,你一定要尝尝哦,很好吃的。”   他走后,窗帘很快拉开了一个缝隙。   看着小跑着远去的身影,傅承焰觉得他似乎比几个月前更小了。   应该是只顾着练琴,没按时吃饭,饿瘦了。   傅承焰打开玻璃窗,垂下眼睑。   透明盒子里装着排列整齐的小熊饼干,盒子正中贴着标签“太阳班,江宁”。   这小不点叫江宁。   傅承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但并没有打算和他做朋友。   因为,不认识自己,才安全。   不只是傅承焰自己安全,他也更安全。   后来时间久了,傅承焰才发现,这个小不点根本没朋友。他甚至比自己更孤独。   一年后的秋季。   那时傅承焰虽还是没有见他,但两人已经很熟络了。   隔着厚厚的窗帘,小江宁问傅承焰,“你是城里人,为什么会到我们这个小镇来?”   傅承焰说,“为了活着,为了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掌控力。”   小江宁似乎懂了,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吗,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礼物还没摸出来,傅承焰就说,“你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好啊,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那就《出埃及记》吧,感觉挺符合你目前处境的,但这首曲子重点不在磨难,而在自由。你应该会喜欢。”   “好。”   小江宁快速跑回屋内,打开窗,然后坐下弹琴。   那是傅承焰最后一次听着琴声看他小小的身影。   生日是骗他的,早就过去两个月了。   只是傅承焰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明天就要走了。想再听一次他的琴声而已。   傅承焰这一生度过的最阴暗的那一年时光里,全是小江宁的琴声陪着他。   然而因为傅承焰此行就是逃命来的,所以直到临走时,傅承焰都没有跟他见上一面,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最后只在他窗户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了傅氏老宅的地址和电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始终没有等到一通电话,更没有等到江宁来找自己。   十四岁那年,他又去了遂城一次,才发现小镇里已经没有那个叫江宁的小不点了。   之后傅承焰成功掌权,有了能力寻人,即使身处国外,也没停止过寻找江宁。可当年毕竟资讯落后,很多资料包括户口都没联网,早就查无此人了。   傅承焰之所以后来会那样痴迷钢琴曲,都是因为江宁。那时候想找到他,也只是想重新认识长大后的他。   本以为那个孩子将被永远地留在记忆深处,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了。   没想到——   江一眠还在弹奏,曲子进入尾声部分。   激昂的旋律大起大落,最后在海风声中戛然而止。   傅承焰垂眸望着人,已经消散的旋律还在他脑海中萦绕,与记忆中的琴声逐渐融合。   虽然江一眠的琴声更完美更震撼,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而小江宁的琴声虽好听,但有瑕疵,力道拿捏的不是很准。   可这两种琴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情绪。   旋律营造出的情绪,表达出来给人的感受,却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为免伤害江一眠,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傅承焰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江宁。而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你小时候一直在燕城吗?”   江一眠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父亲去世后,这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曾经父亲带着他从遂城搬到燕城,两人还改了名字重新上户,那段时间父亲似乎总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并严厉地告诉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及。你只要记住,你现在叫江一眠,是地地道道的燕城人。”   其实他一直不懂当年为什么匆匆搬家,但是终于能和父亲住在一起了,江一眠是开心的。便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不是。”江一眠说,“我在遂城住过几年。”   傅承焰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他俯身扶住江一眠的双肩,满含期待的目光锁住江一眠的眼睛,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你,有没有改过名字?”他问。   江一眠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傅承焰会问他这个问题,难道傅承焰查他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江一眠问。   “改过。对吗?”傅承焰向他确认。   “是,我原本不叫江一眠,我叫……”   “江宁。”没等他说完,傅承焰脱口而出。   看来傅承焰真的查他了,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竟然都能被查出来。他记得当时是秦老爷帮父亲办的这一切,在那个年代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虽然他不理解父亲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父亲早已离世,江宁这个身份前世他自己也查过,早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查出来。   “江宁。”傅承焰满含期待地又唤了一声。   “没错。我以前是叫江宁。”江一眠有些不悦,“但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没必要查……”   “为什么不来找我?”傅承焰打断他,一把将人拉起来拥进怀里,“为什么一封信,一通电话也没有?”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傅承焰拥得他更紧。   江一眠一头雾水,“什么信,什么电话?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饼干,还记得吗?”傅承焰说,“你当初亲手做了送给我的,很好吃。”   饼干……   亲手做的饼干……   脑子里不自觉开始搜寻那些尘封的记忆。   江一眠想起来,他这一生只做了一次饼干,就是幼儿园亲子活动那次。   原来他没有查自己。   他竟然是——   江一眠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触碰。   他想起了幼时隔壁搬来的大哥哥,跟自己一样,孤独,没朋友。   永远关着的窗户,永远拉得严实的窗帘,说话永远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江一眠觉得,他过得一定比自己更糟糕。   不然怎么会连阳光都不想见?   或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或者是江一眠当初确实没个能和自己说话的人,总之那一年是江一眠最开心的一年。   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忠实听众。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最终对方更是不辞而别。但那段切实存在过的时光是永远也不会被替代的。   原本已经深埋于心底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爱人。这是江一眠没想到的。   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傅承焰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把他抱进傅家,明媒正娶,小心呵护。   或许,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江一眠眼眶有些红了,“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也找了你好久好久。”   “我给你留了便签,贴在左边那扇窗户上,我以为你会看到。”   “那天下午大暴雨,估计早被雨水冲走了,我放学回来什么也没看见。”   “原来如此……”傅承焰捧起他的脸,眸色缱绻地看着他精致柔和的眉眼,看了很久很久,突然笑了起来,“上天真是待我不薄。”   他低头,正要去吻那两片殷红柔软的唇。   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吴巡拿着江一眠的资料出现在他办公室,他匆匆赶到机场却没有接到人,最后在秦霄的私人别墅外见到了在大雨中艰难匍匐的江一眠。   画面里的江一眠,下身血淋淋,似乎……   傅承焰看不太清这画面,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最终看清了——   江一眠没有双腿。   像是被重物猛烈地撞击,他心脏重重地疼起来,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更疼。   意识到傅承焰的面色有些不太对,江一眠连忙扶住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承焰突然说不出话,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江一眠穿着纯白浴袍坐在床边等他。   那浴袍用指尖拨开,内里是满身疤痕,沟壑纵横。   江一眠在数九寒冬的雨夜里浑身湿透,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江一眠一身黑色高定,坐在轮椅里,与他举行婚礼。   新婚夜,江一眠和他做了反手就掐他脖子。   花园里,江一眠日复一日地等着他下班回家。   ……   见他额间开始冒冷汗,江一眠连忙把人扶到卧室床上,“你等等,我马上叫医生。”   江一眠慌乱地翻着手机通讯录,是之前傅承焰让他存的,随行医生的电话。   没等他翻到,傅承焰就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翻身把人控在身下。 第92章 我的错   屋内灯光明亮,水族箱隔断里百种鱼儿在湛蓝海水中穿梭,色彩缤纷,自在嬉乐。   那些似乎真实存在过的记忆还在不断涌入,全是有关江一眠的画面。很多,很碎,无法完整地串联起来。   傅承焰眸色失焦,心痛至极。   他虽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但看到胃疼起来缩成一团的江一眠,满身伤痕沟壑纵横的江一眠,还有失去双腿坐在轮椅里的江一眠,他就难受得要命。   他此刻脑子里很乱,仿佛快要崩溃。但却本能地紧紧控住身下的人,好似自己一松手江一眠就会永远地,彻底地失去。   不能!   他不能失去江一眠!   傅承焰怕极了,只想把人按进身体里,不给他一丝一毫离开的机会。   “眠眠,别离开我……”一开口嗓音颤抖,他开始不住地呢喃,“别丢下我,眠眠……”   脑海中成千上万的画面里并没有江一眠离开他的场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是本能地说出这些话,好像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惧,眼睁睁地看着江一眠从自己手中消散。   而自己却毫无留住他的能力。   这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无力和绝望,他这成功的一生从未有过。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   “傅承焰,你怎么了……”江一眠有些慌,双手捧住他体温骤失的脸,“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你别吓我……”   而傅承焰仿佛没听见似的,嘴里一直呢喃着,“眠眠,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双手也一直按着江一眠,又怕压得他疼,始终保持着不会伤着他,也不会让他挣脱的一个度。   额间冷汗砸落到江一眠的眉心,冰凉的感觉好似蔓延至全身,江一眠的心脏不自觉地狠狠抽了一下。   “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丢下你,”江一眠眼眶红了,无比担忧地看着他,“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也不会跟你分开……”   似乎是听进去了,傅承焰的呢喃慢慢止住了,眼神也逐渐聚焦。   “我从没打算要离开你,”江一眠眼中闪着泪光,还在继续说着,“我想要的人,一直都是你,只有你。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相信我。”江一眠轻抚他冰冷的脸颊,“好吗?”   傅承焰终于恢复了冷静,脑海里的画面也尽数散去,他看着身下人的脸。   慢慢地,努力地,把那些记忆碎片进行拼凑,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段完整的画面。   接着,他开始慌乱地扒开江一眠的外套,撩起江一眠里面的衣服,见到那光滑雪白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大手颤抖着抚上去,从颈窝到锁骨,再到胸。膛,腰腹,接着伸到后背,每一处每一寸,确认似的仔细又小心地抚过。   温热,柔滑,细腻,很年轻很完美的身体。   他想起那些画面中的江一眠,看起来更清瘦,虽然还是很漂亮,但轮廓更冷。没有任何大学生的青春和朝气。   好似一朵,历经风雨的白玫瑰。   白玫瑰……   傅承焰突然觉得江一眠很喜欢白玫瑰,可他努力回想和江一眠的点点滴滴,没有任何记忆佐证。   但他就是很肯定,就像公理一样,无需证明,那就是事实。   “傅承焰,你别这样……”江一眠担忧极了,“别吓我好不好……”   西裤也被彻底褪掉,傅承焰实实在在地触碰到江一眠的双腿。   很漂亮很完好的一双腿。   肤白细腻,没有任何伤痕。   那些画面里血淋淋的模样,与眼前这样一双完美无损的长腿,明明毫无关联,却让傅承焰恍惚间看见了血红的创面。   傅承焰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就那样砸在江一眠的腿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样的傅承焰,让江一眠于心不忍。   他攀上傅承焰的身体,开始吻他。   希望能用这些亲密的触碰给傅承焰安全感。   一直以来,需要安全感的那个人都是江一眠。前世是,今生也是。   而傅承焰,永远都是那个无条件给他安全感的人。   他从没想过,那样强大爱笑的傅承焰,也会有这样慌乱无措,急需安全感的时候。   江一眠跨坐在他腿上,热烈又温柔地吻他。   吻他紧绷的唇,吻他坚硬的喉结,和结实的胸。膛。   这是一场极致的缠绵。   江一眠坐在傅承焰身上时,傅承焰突然翻身,转换形势。   他亲吻江一眠因为情动而微红的眼睛,沙哑开口,“眠眠,我好像魔怔了。”   “你到底怎么了,刚才真的吓着我了。”江一眠喘着气。   “对不起。”他薄唇下移,吻江一眠的鼻尖。   “怎么又跟我说对不起,以后不准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傅承焰吻他的唇瓣,“似乎是潜意识在告诉我,我来得太迟了。”   这句话让江一眠心下一沉。   他想起大火烧身的那一刻,傅承焰握着他的手,也是说着自己来迟了。   江一眠恍惚片刻后,突然清醒起来。   他感受着落在脖颈的吻,过了会儿,试探性地开口,“为什么会说自己来迟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什么事瞒你。”傅承焰吻他的锁骨,“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早一点找到你,这样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都是我的错。”   轻柔的吻停在了锁骨。   傅承焰把人紧紧拥进怀里,下巴埋进江一眠的肩窝。心底似乎总有个声音在谴责他,怪他找到江一眠的时间太迟了。   那些记忆碎片里有个场景就是他去机场接江一眠却没接到人,最后在大雨中见到下身血肉模糊的江一眠。那个画面似乎在告诉他,江一眠没了腿,是他造成的。如果他早一点,早一点找到人,江一眠就不会失去双腿。   其实傅承焰分得清此刻才是现实,他的眠眠一切完好,刚刚不过是一些可怕的幻觉。但他就是忍不住害怕和自责。   “眠眠,你的苦难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就没有早点找到你,早点把你带到我身边。那样的话,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好。不会被秦霄伤害,更不用做那些痛苦的脱敏训练。”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原来是这样。   江一眠没想到,傅承焰竟为此自责到这种地步。   “不是你的错。”他紧紧勾住傅承焰的腰,在他耳边低语,“你没有来迟,一切都不晚。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别自责,我现在和你在一起,过得很开心。”   傅承焰不再说话,只是就那样把头埋着抱着他。   抱了许久许久,傅承焰才仿佛活过来似的。   问江一眠要不要洗澡。   虽然这次身上还没有傅承焰留下的温热,但毕竟刚才坐了上去,多少有些情动后的滑腻,洗一下会舒服许多。   江一眠点头。   傅承焰起身,把人抱进了浴室。   进了浴室后,傅承焰直接把人放进了超大的双人情趣浴缸里。然后温声问,“我能进来吗?”   江一眠咬着唇,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浴缸前面是透明的,背后也是透明的落地窗。水已经换过,里面的玫瑰花瓣比之前江一眠看到的还要多。   江一眠坐在浴缸一头,傅承焰没进来时,能清楚地看见他水上和水下的身体,雪白的肌肤里透着绯色,每一寸都一览无余。   傅承焰进入浴缸,将人一把扯过来扣进怀里。然后翻转身体,位置变换,把江一眠压在浴缸另一头。   那一片片红色玫瑰花瓣挤挤挨挨,随着水波沉浮,最终开始一片一片地沾在他因为水汽而微微发红的胸。膛上。   傅承焰温柔地吻去那一片又一片的艳红花瓣,细细品尝着独属于他一人的珍馐美味。   那些记忆碎片里,也有一些和江一眠做的画面,傅承焰不敢仔细去想,因为每一个画面里,江一眠都没有腿。而他们最常用的,就是傅承焰把他架在腰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特别是这种幻觉还异常真实,仿佛真的切实发生过一般。   他现在急需确认自己活在现实,而非虚拟的幻境。所以他搂住江一眠,一把将人抱起来架在腰上。   江一眠后背贴在被热气蒸得温热的落地窗上,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前世这样成百上千次。   他知道怎么配合傅承焰,很清楚什么样的高度和角度最合适。所以两人的体验也异常愉悦。   之前傅承焰大多时候都是让江一眠选择舒适的位置,或者用他没有丝毫抗拒的方式和位置,并没有这样尝试过。   这次一试,才发现竟是这样和谐美妙。   仿佛他们已经历经过千万次,彼此都早已将对方了解个透彻,才能如此吻合。   意犹未尽。   傅承焰搂着人几次了还不肯撒手,直到江一眠喊累,才将人放下来,趴在浴缸边沿。   江一眠双手紧紧攥着透明边沿,呼出一团又一团热气,时而低垂着头呼吸大乱,时而仰起脖颈低低出声。   这夜晚的海上,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很私密,很安全。   江一眠不会担心有人还是有鱼,上次在卧室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此刻在透明落地窗前,全然消失。   这个夜晚很疯狂。   深埋于心的人竟是自己的爱人,不论对江一眠还是对傅承焰来说,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仿佛久违的遗憾被弥补,两人情绪都燃到极致。   江一眠脑子里全程都是和傅承焰有关的画面,前世婚后种种,这一世相识相知的甜蜜点滴,还有年幼时最单纯的那段快乐时光。   深夜的海风突然狂了起来,将游艇掀得动荡,浪花一浪高过一浪,船身剧烈浮沉。 第93章 答应你   一轮弦月从泛着波澜的海面缓缓落下,海上的清辉逐渐隐去,黑色的夜如墨,但只片刻,海天交接之际便有了缕缕微光。   夜色开始消弭。   江一眠被傅承焰裹得严严实实,牵着出了卧室。没走几步,江一眠有些吃力。   察觉到什么,傅承焰回头,目光落在他被厚款睡裤遮住的双腿上。眉心一凝,将人拦腰抱起。   江一眠乖顺地环住他的脖颈,把头靠在他肩上。   其实不适的并不只是腿。   这一夜太疯狂。   从未有过的疯狂让江一眠既满足又受累。这一世的身。体虽然很年轻,没有经过特训,也没有任何伤痕,比较娇嫩。但和傅承焰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早已磨。合得能适应他了。   可造得太。狠,还是无可避免的有些难。受。   “眠眠,你有事瞒我?”傅承焰抱着人踏上楼梯,突然开口让江一眠觉得思绪仿佛被看穿一般。   他脸红了起来,“……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真的没有?”傅承焰停住脚步,眼底的情绪渐浓。   江一眠想了一下,他确定,“真的没有。”   傅承焰把人放在四层到五层的楼梯上,然后掐住他的腰,沉沉的目光锁住他还有些红的眼睛,“昨晚你说可以承受。”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傅承焰审视他。   “我……”江一眠欲言又止。   “你什么?”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傅承焰呼了口气,“行。这次是你没想到。还有别的事骗我没有?”   江一眠拨浪鼓似的摇头,“真没有了。”   傅承焰眸色瞬间冷了几个度。   “在长泽山的温泉酒店里,你说你不是第一次。”   “……”江一眠想起来,这话他确实也说过。   但当时真的无心骗他,只是傅承焰问他是不是第一次,他因着前世和傅承焰做过无数次,所以脱口而出就说了不是。   而傅承焰也不在意这些,所以他后面就没解释过。   “这么多次了,你每次的反应,恐怕我比你自己都还要清楚。”傅承焰掐着他的腰将人紧紧抵在了白色的护栏上。   江一眠垂下眼眸,不看他,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又骗了他。   特别是刚刚自己看起来,似乎还嘴硬地狡辩了一下。现在马上解释好像有点牵强了。   “眠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傅承焰目光锁着人。   江一眠默了会儿。   终于找到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我,怕你觉得我没经验,不懂事,所以……”   傅承焰眸色又冷了些,“所以什么?”   “所以……我就说自己不是第一次,是不想我们第一次的体验,变得很糟糕。”其实这也是江一眠后来不解释的原因之一。   他不希望傅承焰再像前世那样,不论是生活还是感情,或者床。事,都对他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他不是什么娇花,也不是什么没经历过情。事的纯情男大学生。他不想给傅承焰造成自己很娇嫩,很脆弱,需要小心对待的压力。   “你是为了取悦我?”傅承焰冷冷的眸色里全是疼惜,似乎潜意识里在告诉他,江一眠曾经也这样不顾自己的感受一味地取悦他。   可他想不起具体的画面,只有胸口被疼痛填满的痛苦在不断放大。   江一眠还在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样会让我们彼此都能有更好的体……”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导致我一次又一次地弄伤你。”傅承焰嗓音低得颤抖,“我弄伤你多少次,你心里有数吗?”   江一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前世自己为了活下去,在他面前隐忍得更多。这一世,在感情和情。事上,他其实并没有委屈自己。不像前世那样,只要傅承焰需要,不论清晨、黄昏还是深夜,也不论床上、花园还是湖边,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会全力配合。   当然,傅承焰也不会很过分,每一次都是照顾着他的身体。以他的感受为第一前提。   只是傅承焰可能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对这些事很麻木。根本不在乎这样会不会获得快。感,他要做就做,随便怎样做,自己都会同意。   而这一世,江一眠和傅承焰做的每一次,都是他自愿的,且是发自内心渴望的。   “……没数。”江一眠如实回答。   “我有数!”傅承焰眼中的疼惜含着怒意,在眼底肆意翻涌。   江一眠怔住,被他突然的低吼惊了一下,只愣愣地看着傅承焰的眼睛。   很快,傅承焰眼中的怒意在极力的克制中慢慢散尽。   最后只剩无尽的疼惜。   傅承焰一把将人紧紧扣进怀里。   “眠眠,对不起。”他说,“我不是故意要凶你,别怕。”   他低头吻了吻江一眠的耳廓,“我只是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取悦我。我真的很怕这种感觉,好像……”他没再说下去。   脑海里那些有关江一眠的记忆碎片又涌了上来,他闭上眼努力挥去那些江一眠没有双腿的画面。   “我答应你。”江一眠的嗓音温柔地穿过耳畔的海风,“以后不会这样了。”   傅承焰被这声音拉出混乱的记忆泥沼,他急于确认似的扶住江一眠的双肩,去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但也请你相信我,”江一眠环住他的腰,仰头与他对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们一起做的每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话音落下,江一眠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深情对望着,直到海上第一缕耀眼红光划破残夜。   傅承焰这才把人抱起来,登上顶层的阳光甲板。   一望无垠的海面,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两人立在甲板之上,傅承焰胸膛紧紧贴着江一眠的后背,替他遮去清晨的冷风。   海上的日出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宛如凤凰涅槃般的新生,江一眠看得痴迷。   他想起傅承焰说的,从今天起,换一种方式生活。   他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欣赏着金光粼粼的海面。   一切都好起来了。   “傅承焰……”他抬手握住腰间的大手。   “嗯。”   江一眠靠在他胸膛里回头仰起脸看他,温柔笑着,“这个生日很特别,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傅承焰没有说话,只低头吻江一眠的唇。   他此刻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又多了些,黄昏的花园,创意花瓶里的白玫瑰,还有那一场滔天的大火,……   无尽的自责也随之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用力地尝着江一眠的味道,似乎只有强烈感受到江一眠存在的气息,他才能维持理智,不让自己被这些画面折磨得疯掉。   *   在去海岛之前,傅承焰给江一眠请了三天的假。这三天,两人在无人打扰的海岛上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浪漫而幸福的。   那些在海上极尽缠绵的时光,江一眠回到燕城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时常想起,反复回味。   生日过后,傅承焰又恢复了之前忙碌的工作状态。江一眠失落之余,就会走进书房,坐在水晶钢琴前弹上几曲,也还勉强可以忍受这入骨的情思。   转眼到了周六,江一眠照常四点四十起床。   锻炼之后洗澡吃早餐。   用完早餐后江一眠从衣帽间里选了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配上黑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西裤。   刚开始改变穿着习惯,他心里还是有些本能地缺乏安全感,所以保留能让他有安全感的黑色内搭,先从换掉最外面的外套的颜色开始,适应后再逐一递进。   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着年轻人青春蓬勃的朝气,江一眠不自觉扬起笑意。   然后挎上包,出门去琴行。   虽然从津城回来的时候傅承焰就让人把钢琴搬了进来,但在鱼儿没有咬钩之前,他不会打破这简单到机械的生活轨迹。   到达琴行,江一眠如常地去办公室接一杯水,然后拿着保温杯进入琴房,坐下练琴。   林振到达琴行时,不到八点。   他查过,这家琴行八点半才开门。之所以来这么早,是想早点到,趁江一眠没来之前,跟琴行里的人随便聊聊。毕竟查到的东西,有时候不如亲自跟他身边的人聊几句来得真实。   然而他一下车,才发现琴行的门已经打开,他抬脚踏入,里面的灯光只开了过道灯,仿佛只为了方便进门的人。   林振跟随着灯光往里走,突然一道简短有力的琴声轰然而鸣,音色冷峻威严。似猛烈地叩击般,砸开了命运之门。   但只凭这短短的四个音,就能扣住来人的心弦,引起一阵惊慌不安。   林振虽然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也能听出来,这是著名的《命运交响曲》。   紧张的和声响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人生中的一切苦难和失败,极强力度的触键之下,悲怆犹如无尽蔓延的厄运般,震荡人心。   林振越往前走,弹奏的力道越来越强,象征命运的琴声以一种近乎凶残的音色呈现出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利刃之上。   而周围,亦是恶魔藏身的无尽炼狱。   林振被这琴声表达的强烈情绪带入进去,不自觉跟着节奏紧张、阴暗、归于寂静,紧接着又重燃斗志。   一曲奏罢,他这个早已波澜不惊的年纪,浑身的血液竟也都沸腾起来。   厄运被猛烈的琴声驱逐,令人窒息的阴霾彻底散去。   林振停住脚步,恍惚间命运之门打开——   江一眠打开房门,握着保温杯,抬眸温和一笑,礼貌道,“您好,请问您是来给孩子报班的吗?”   没等林振回神,他抬手示意一侧的接待区,“您这边请。” 第94章 病了   眼前的青年温柔有礼,带着全无职业感的亲和微笑。在一曲紧张激昂到近似凶残,又摧毁凶残的钢琴曲结束后,突然看见这样一张带着笑意的岁月静好的脸。尽管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林振还是实实在在地惊艳了下。   看着这张年轻又绝美的脸,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随他妻子,也生得清秀好看。如果从小跟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话,一定会是一位矜贵智敏的青年才俊。   只是林澜没有这么漂亮,也缺了温和。不过一个人的长相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力和品性。可如今林澜一身阴翳的戾气,谁都不能靠近,属实让他头疼不已。   江一眠在他身侧抬手示意。   林振朝着江一眠的指引往前走。   走到接待区的沙发坐下,他全程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江一眠。   而江一眠搁下保温杯,然后洗了手擦干净,走向接待区一角的茶水间,打开饮水机,烧水泡茶。   水很快烧开了,饮水机里的咕嘟声在安静的大厅内格外清晰,江一眠任何动静和神色也都被林振收进眼底。   他再次洗了手,擦干水,面色平静地取出纸杯,叠了两只,防烫。   然后打开接待用的滇红金针,倒进干净且干燥的玻璃杯中,然后控好量,倒进纸杯里。接着再将多余的茶叶倒进茶叶罐中,掌心轻压盖子。全程没有发出一丝茶叶砸进纸杯的响动,就连盖上茶叶罐发出的那一声咔哒声也被闷进掌心,轻不可闻。   林振凝着目光,懂礼仪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如此清雅安静且注重细节。   何况这个琴行并不是什么高端的场所,普通到要不是江一眠和林澜在这里,他压根都不会看一眼的存在,更别说踏进这里喝这用纸杯泡的茶了。   他看着江一眠优雅又讲究的动作,竟生出一种这茶叶配不上江一眠的服务礼仪的感觉。   他想起资料上显示江一眠给秦家大少爷做了八年的贴身管家,又觉得可以理解了。虽然他已经脱离了管家身份,但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和礼仪教养是不会消失的。   江一眠先用少量开水冲了下茶叶,然后倒掉,接着开始无声倒入开水,六七分满。   这杯简单又普通的滇红金针就泡好了。   江一眠右手握住杯身,左手托住杯底,端着袅袅生烟的热茶走到茶几旁,弯腰放在林振面前。   “刚泡的,有些烫,您喝的时候注意。”   “谢谢。”林振并没有要喝茶的意思,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江一眠拿了一沓课程介绍,坐在林振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给他一一介绍。   林振颇有耐心地听他讲完。   “所以,您打算给孩子报什么课程呢?”江一眠温和地问。   此时已经八点半,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来,见到接待区玻璃门内的江老师,都习惯性地多看几眼。   而方映蓉看到江一眠在接待家长,也没有打扰,放心地进了办公室。   “江老师,是吧?”林振眯着眼审视他。   “是的。”学生们的目光频频投进来,江一眠却一直目不斜视地温和看向林振。   “你钢琴弹得不错。”林振接着说。   “谢谢。”江一眠笑笑,“还行,能混口饭吃。”   “有什么业余爱好?”林振也笑了下,期待着他的回答。   “高尔夫。”江一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过之前一直没什么个人时间,很多年没打过了。为了找回了手感,前段时间发现一个不错的场地。”   只是找回手感?   林振脸色微变。   不过正好,他这人就喜欢跟强者博弈。越是强劲的对手,他越是感兴趣。   如果太普通,他反而会大失所望。   他现下也确定了,江一眠的目的应该不是自己。之所以会跨城去山地球场,就是为了打球而已。   “你说的这个场地在什么地方?说来听听。”林振朗声道,“我正好也喜欢打高尔夫,说不定咱俩感兴趣的都是同一个球场。”   江一眠看着他,温声道,“在樊城,挺远的。您应该不常去吧?毕竟燕城也有很多高尔夫俱乐部,没必要翻山越岭去樊城。”   “巧了。”林振爽朗地笑,“我正好是樊城人。”   “是吗?”江一眠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那您怎么会来燕城给孩子报班呢?”   “我儿子在燕大上学。”   “原来如此。”江一眠眼中佯装的讶异散去,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我们琴行有很多燕大的学生,包括我自己,也在燕大念书。”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振还打算说什么,江一眠适时插话。   “您瞧我,不知不觉聊远了。”他不好意思道,“您看,想给孩子报哪个班呢?”   “您说他学的是贝斯,那我们琴行针对贝斯的课程计划有三种……”   玻璃门突然被拉开,林澜背着贝斯阴着脸走了进来。   --鱼漝湍堆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跟到这儿来。”他在林振面前站定,“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林振站起来,同样冷着脸,“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你不要总是这么激动,你要知道,我们不是仇人。”   距离上次见林澜,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你打扰了我的生活就是仇人。”林澜咄咄逼人,“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林振叹了口气,然后拿起茶几上已经凉掉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面色缓和了些,转身对江一眠说,“茶很好喝,谢谢。”   江一眠起身,“您不用这么客气。”   “只是抱歉啊江老师,浪费了你一早上的时间。为表歉意,我请你打一场球,如何?”   江一眠笑笑,“不用了,没事。”   林振却自顾自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江一眠,“江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提前打电话。我这个老年人,可是好久没有和年轻人打过球了,挺期待的。”   江一眠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那行,到时候联系您。”   林澜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直到盯着林振的背影出了琴行门口,他才狠狠剜了一眼江一眠,然后推开接待区的玻璃门,朝教室走去。   江一眠不甚在意,将手里的名片放进风衣口袋。   然后把桌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擦了茶几后才拿起保温杯,接了一杯开水,回琴房练琴。   晚上下课后,江一眠照常收拾东西,等学生们都走了才离开。   他锁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串本地的陌生号码。   江一眠皱了下眉,把手机静音,然后放回风衣口袋。   上车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生日快乐。】   回到云景华庭,江一眠在书房看了会书,才去洗澡。   洗完澡上床,拿出手机,惯例在睡前给傅承焰道晚安。   一解锁,就看到了几个陌生未接电话,和那条突兀的短信。   直觉告诉他,这号码很有可能是秦霄的。   他点开发信人,加入黑名单。   然后进入微信,给傅承焰发了消息后,锁屏,睡觉。   同一时间,秦家别墅。   秦霄正在用水果刀拆着手上的石膏,刀刃一下一下剥开石膏,慢条斯理,神情专注 。   他眼窝深陷,脸上看起来异常憔悴。   自江一眠搬出秦家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踏实的觉了。   秦霄想起最后一次见江一眠,是在江一眠的房间,他拉着行李箱,笑着说了句“别来无恙”。   明明是一副很讽刺的模样,秦霄回忆起来,却被江一眠带笑的脸迷住心神。   一不留神,没控制好力度,刀尖倏地刺入手指指腹。鲜血瞬间冒了出来,血珠凝起,又顺着手指快速往下滑。   秦霄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很血腥的画面——   江一眠手指滴血,垂首站在他面前,像在汇报工作,又像在承认错误。   江一眠满身鞭痕,跪在他脚边,身形颤抖,不发一语。   江一眠下身包着浸血的纱布,坐在轮椅里,静静地看着他,满眼绝望。   ……   秦霄恍惚间拉起江一眠滴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含住,小心吮吸,替他止血。   指尖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眼前并没有江一眠。   他含住的,不过是自己滴着血的手指。   秦霄明显感觉到最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已经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实,什么时候是虚幻。   只是一次又一次看见江一眠,却一次又一次幻觉破灭回到没有江一眠的现实世界。   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绝望。   他甚至已经没法去生江一眠的气了。   被折断手指,当初他那样恨那样气。可经过了这些与江一眠彻底失联的日子后,他突然觉得,与江一眠纠缠,惹他厌恶,都比如今这样不闻不问被他遗忘的好。   所以他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给江一眠发一条迟到的生日祝福。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就这样被江一眠忘记。   想到这里,他突然拿起手机翻看短信。   没有任何回复。   秦霄点进和江一眠的短信界面,开始打字——   【我好像病了,病得很严重。但是只要一想到你,就会舒服许多。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或者我来见你一面也行。看在我们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就一次,好吗?我真的好想见见你。】   打完,发送。   发送失败。   红色感叹号异常刺目。   秦霄盯着屏幕好几分钟,然后才仿佛明白了怎么回事,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   碎裂的屏幕依旧看得清那刺眼的红色,秦霄开始暴戾踩踏,直到将屏幕踹得完全熄灭,他才停了下来,一脚踢开。   然后大口喘着气,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间江一眠住了八年的屋子,里面的东西还维持着以往的摆设。除了衣柜里少了一些常服之外,跟江一眠还住在这里时没什么区别。   秦霄时常在这房间里待着,彻夜地待着。   夜深人静之时,他仿佛能闻到江一眠的气息。   正如此刻,他爬上江一眠的床,紧紧抱着被子,哑声呢喃,“江管家,我好想你……”   “让我亲一亲,好吗?”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开始抚。摸,亲吻。   许久之后,他抱着被子发出一声闷哼,腥。腻的味道掩去了江一眠的气息。他翻身躺在床上,视线开始在天花板聚焦,脑子也逐渐清醒起来。   这房间,空荡荡,毫无人气,哪有什么江管家……   秦霄拉过被子,绝望地蒙头盖住自己。   ——他的病,似乎越发严重了。 第95章 可以吗   呼吸困难。   死亡一般窒息的感觉,让秦霄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喘气。   这些日子他时常彻夜失眠,睡眠严重不足。刚才实在太困了撑不住睡着一瞬,却被这窒息的感觉猛地憋醒。   然后他再也没合过眼,血丝遍布的双眼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这躯壳一般病入膏肓的身体,正被无尽的想念和病态的痴狂占据,吞噬。   一夜未眠,历经难捱的痛苦后,他的脑子却越发清醒起来。   清醒到他开始重新振作,仔细计算江一眠能再次回到他身边的概率。   他把这些年和江一眠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又仔细回忆了几遍那天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江一眠对他说的一字一句。以及,那些在江一眠脸上出现过的所有神色,细微到咀嚼食物的次数和速度。   他反复地想,反复地琢磨。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   江一眠并不是不爱他了,而是对他太失望了。   曾经那么爱他的人,如今说不爱就能不爱了?   这根本不可能!   起码对他自己来说,即使被江一眠厌恶憎恨,他也做不到不爱江一眠。   他都如此,何况曾经那么深情又纯情的江一眠?   秦霄永远都记得江一眠以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那个永远知冷知热贴心照顾他的江管家,那双永远藏起小心思却满是爱意的澄澈眼睛,那张他一靠近就会悄悄飞上云霞的漂亮脸蛋。   秦霄也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出租屋里,江一眠的语气里掺着控诉,他折断自己的手指时,在他眼里看见了泄愤的畅快。   窗外路灯骤然熄灭,天色已经完全大亮。   秦霄躺在江一眠的床上,双目猩红,笑出了声。   “江管家,你就是惩罚我。”   “对吗?”   “想让我后悔曾经对你所做的一切,对吗?”   他笑声开始癫狂。   “如你所愿,我后悔了。”   “后悔极了。”   “没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满意了吗?   “舒心了吗?”   他笑到无声又开始哭。   “所以,江管家……”   “你可以回来了吗?”   “可以爱我了吗?”   “可以吗……”   *   今天天气很好,秋日的晴空往往显得格外温暖柔和。   江一眠昨天在林振走后,就给他打电话,约了今天上午打球。   此时他正翻过山林,驾车行在的省道上。再有二十分钟,他就能到达度假区。   车内没开音乐,专注时他喜欢安静的空间。   中控台屏幕显示林振打来电话。   江一眠轻点左耳蓝牙,“林先生。”   “到哪儿了?我可是装备齐全,就等你了啊。”林振声音爽朗。   江一眠笑了下,“快了,十八分钟。”   林振也豪爽地笑,“好!”   随后语气又略微严肃起来,像长辈一般叮嘱,“不过还是别急,安全更重要。”   “好,谢谢您。我知道的。”   挂断电话后,江一眠没有提速,依旧按照自己习惯的速度平稳行驶。   十八分钟后,准时到达度假区停车坪。   他下车从后备箱取出球包背上,走向接待中心,林振已经装备齐全地等在里面了。   接待中心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是8点半,而林振因为熟悉江一眠之前到达的时间,早就习惯了早起,是7点到的。   江一眠进门的时候,球童还在感慨,“林老,您以前来都是雷打不动的九点,如今是一次比一次早了。”   林振笑笑,“球友难约啊。”   球童已经知道林振约的是那位江先生,便不再好奇,只关切地说,“现在深秋了,咱们度假区依山傍水,清晨容易起雾。您以后出行恐怕得多注意天气。”   林振哈哈大笑,“你提醒得没错。不过,今天这天气是真的好。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天公作美啊。”   说话间,江一眠已经背着包走了过来,林振立马招呼球童去开车。   江一眠这次没要球童,三人坐上球车就直奔山地球场。   昨天的见面,让林振对江一眠卸下了防备。此刻他早已把江一眠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迫不及待地想和人较量一番。   这么多年了,看着这进入山地球场的车道,他熟悉又陌生。   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我十多年没进过这个球场了,都快不认识路了。”   江一眠之前打出惊人的成绩,早就听跟他的球童说起当初创造记录的林老,所以他知道林振在感慨什么。   “林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以后想打球,可以叫上我。”江一眠礼貌笑着,“但是只能周末,而且必须AA。”   这话林振爱听。   他其实不缺球友,樊城名流世家里多的是想约他打球的。有些人还会两手,可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就连握杆的手势都搞不清楚,就热情相邀。他实在是没兴趣。   反而觉得自己热爱的高尔夫被人当作社交工具,颇为反感。所以凡是接近他的人,不论刻意还是无意,他都没什么好感。   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年缺的,一直都是一个对手。是否志趣相投他倒是不介意,但必须得是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   而身旁坐着的这位年轻人,不仅实力相当,人品还格外优秀,说是和自己志趣相投也不为过。   至于他和声名不好的傅家掌权人的情感问题,林振虽老了,但也一直热烈地爱着自己的亡妻,所以他很理解年轻人之间的爱情。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爱疯狂过呢?   其实从傅承焰在舆论上把江一眠护得密不透风这件事上来看,就能发现他对待江一眠,绝对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不负责任。   特别是江一眠这孩子,不提那些技术和能力上的优势。光是他这温雅有礼,安静漂亮的模样,让人一见就喜欢。谁又能忍心伤害他呢?如果真有人伤害他,那一定是那个人瞎了眼。   球车挺稳,江一眠背着球包率先下车,林振随后下来。   两人依次用短铁、中长铁和木杆做好拉伸和热身后,江一眠请林振开球。   林振握住开球木,移、转、蹬,下杆,一击就轻松打出很远的距离。   第一步打这么远,对以较少杆数打完一洞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无疑是一个令林振十分满意的开局。   “哈哈,看起来,今天我好像占据优势了啊。”林振笑着,拿出测距仪。   打开坡度功能,开始测量距离。   江一眠轻笑,目光看向右侧微微涌动的林海,“那就祝您旗开得胜。”   “别啊,你可别让我,不然这就没意思了。”林振一脸认真。   江一眠收回目光,看向他,“您误会了,我也会尽全力的。打球就是图个畅快,我没必要做让双方都不畅快的事。”   “那就好,哈哈哈。”林振又高兴起来。   *   一场球打下来,毫无疑问林振输了。   他连之前的61杆记录都没保持住,打了66杆。   而江一眠,打出了比上次更好的成绩,57杆。   林振年龄大了,又多年没来这山地球场打过球,他自己也对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但和江一眠打球,竟让他输了球也觉得畅快,或许是江一眠的球技让他折服,也或许是让他重新燃起了年轻时的斗志。   总之,这场球打得很愉悦。   两人坐球车回来时,林振都还忍不住夸赞,“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风的强度和方向的把控,竟到了如此纯熟的地步。我在你这个年纪,是完全打不到这样的水平的。关于这点,我输得心服口服。”   江一眠温和笑着,“林先生过奖了。”   “到饭点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整个樊城随你挑。”林振豪爽道。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明明跟自己儿子是同龄人,却全无年轻人的刺儿,更不像儿子那样满身戾气。   在球场里一起打球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要是林澜有他一半懂事就好了。   可惜了,林澜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就在度假区里的酒店吃吧,AA。”江一眠眉眼弯弯。   林振算是有些了解他了,较真,有傲气。   便不再劝,只说,“好,AA就AA吧。”   两人吃完午饭,林振还想打一场球,江一眠却说改天,一是他还得回去温书,二是晚上还得去格斗俱乐部兼职。   走出酒店,两人一起去往停车坪。   “做格斗教练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林振边走边说,“你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不像是会功夫的人啊。”   当初看江一眠资料的时候,林振确实没什么感觉。直到见到真人,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江一眠这幅身板儿是怎么做得了格斗教练的。   “您有所不知,我曾经接受过专业特训。”江一眠说,“您放心,这方面,我绝对是专业的。”   林振笑,“是吗?那我改天得见识见识。”   谈及其他方面,江一眠都会客气地谦虚一下,但唯独提到格斗,他分外自信。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林振了解他有这个能力。   如今球打了,饭吃了,目的也达到了,是时候回燕城了。   他每天的时间都很有限。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   周一满课,江一眠下课后直接开车去了格斗俱乐部。   除了周六,他每天晚上都得去俱乐部兼职。   十点半从俱乐部出来的时候,江一眠余光瞥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没有站定,也没有回头,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路边停车位拉开车门,上车。   车门关上,他启动车子,制动右后视镜。   可以看到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戴着黑色口罩,脸被黑色带帽衫的帽子遮去一大半。   他在后方不远处上了一辆车。   江一眠在车内坐了十分钟。   对方也在后面等了十分钟。   然后江一眠扣上安全带,缓缓前行。   对方也跟了上来。 第96章 好吗   总经理办公室内,傅承焰坐在智能老板椅内,捏了捏眉心。   然后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看着里面江一眠的照片。眼中疲惫逐渐散去。   照片有很多张,他从最近的往后面翻。   他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翻着。   海岛庆生,海洋公园,火锅店,云景华庭,学校,明月山,出租屋,威尚,莫丽斯顶层。   视线停在最后一张照片。   放大。   那是傅承焰拍的。   照片里的江一眠真的很漂亮。   肌肤莹白细腻,眉眼柔和精致,含着盈盈笑意。那是他被秦霄伤害后,刚从医院回到莫丽斯顶层的那天上午拍的。   那天是连日降雨后放晴的一天,阳光很淡。江一眠因为身体的原因,即使在阳光下依然能看出脸上遮不住的病气。   唇瓣边缘发白,只中间透着红,往外延伸的唇色由深变浅,好似上了精致的咬唇妆。   诱人,也惹人心疼至极。   傅承焰看着照片出神,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画面,全都是江一眠生病的样子。   跟这照片里的江一眠,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己时常会见到这样一脸病气的江一眠,也知道该怎么照顾江一眠。   胃药,止痛药,消炎药,抗感染药,消毒药品,……   他脑海里能够清晰地浮现出这些药品的名称。   傅承焰大拇指摩挲着照片上江一眠的唇,看着看着,照片里面的人好似动了起来。   他看见江一眠坐在轮椅上,眉心微蹙,但没坑一声,甚至连呼吸都是平缓无波的。   空气里弥漫着高浓度碘伏和双氧水的味道,还有掩盖不住的腐肉的味道。   傅承焰看到一双手,这双手有些熟悉,像是自己的手。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因为上面有些烫伤和刀伤愈合后的痕迹。   接着,他看见这双手熟练地对着截肢后的残端进行清创处理。   随着这双手的动作,他似乎能预感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这双手将感染后的血红创面清理干净,再用纱布小心包扎起来,傅承焰觉得,像是自己亲手做了一遍这样的动作。   不。   又像是,自己亲手做了无数遍这样的动作。   砰砰——   门外响起恭敬有礼的敲门声。   傅承焰回神,他都不知道何时照片上落下一滴水珠。他拭去,然后锁了屏,盯着漆黑的屏幕说了声,“进。”   吴巡抱着一沓文件,脚步匆匆走进来。   “什么事急成这样?”傅承焰没看他。   吴巡立马说出情况,“先生,秦霄正在跟踪江先生,我们的人盯着,目前他还没什么动作,但是我怕……”   傅承焰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吴巡抱着文件焦急道,“先生,您还有个越洋会议……”   “替我重新安排个时间。”   话音一落,傅承焰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车上,傅承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着江一眠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又连忙拨跟踪秦霄的安保人员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对方一句“先生”还没叫出口,就听得傅承焰急切又冷厉的声音,“江先生怎么样?”   听筒里立马传来恭敬的答复,“江先生刚回云景华庭,目前一切正常。秦霄一直守在小区门口,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先生放心,只要秦霄有任何对江先生不利的动作,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控制住人,保护好江先生!”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提速,直奔云景华庭。   而另一边,江一眠进屋后,没有反锁门。   他知道那个跟踪自己的人一定是秦霄,虽然那身形看起来比秦霄瘦削得多,但那人身上笼罩着的阴沉感,很熟悉。   他本就在等秦霄找上门,正好。   林家这条线,是秦霄最后的退路。在前世出现得很晚,都是九年后了。   江一眠唇角勾起个笑,如今,是时候提前拉出来,把秦霄往那条路上逼了。   屋内暖风开得很足,江一眠脱下风衣外套,莲姨接过,然后换鞋上楼。   他进入书房,摸出手机,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他充上电,然后从书架上取下课本,开始温书。   已经十一月了,离期末越来越近,他必须拿个优异的成绩,才能得到转专业的机会。   所以他每天回到家,都会看会儿书。   莲姨送了水果上来,然后又轻轻带上房门,下楼了。   江一眠看着这一盘新鲜又丰富的水果拼盘,思绪飘到第一次见到秦非的场景。   于文卿习惯在饭后吃水果,十一岁的江一眠帮厨房的张姨切了一个水果拼盘,端了上去。   秦汐周六练舞没在家,卧室套房里就秦非和于文卿两人,于文卿在里间,秦非在客厅疯狂按着游戏手柄。   江一眠叫了一声二少爷,然后把水果拼盘轻轻搁到茶几上。   “我就在外公家住了一年,秦霄身边就又多了一条狗?”十岁的秦非按着手柄,目光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二少爷,我先下去了。”   江一眠正要走,秦非一把将手里的手柄砸过来,重重地砸在江一眠的脸上。   “哟,长得还挺好看。”秦非恶劣地笑,“跟个娘们似的。你该不会是我爸给秦霄找的童养媳吧?我感觉秦霄以后肯定好这口儿。”   江一眠没说话,捡起手柄,放到茶几上,然后转身。   秦非几步蹿上前,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挡在江一眠面前,手指戳着江一眠的胸膛,“不搭理我?还挺有骨气?”   “不过,我听说你经常因为秦霄,在学校被谢昀欺负是吧?”   “怎么,要不要考虑跟我混?”   “只要你帮我监视秦霄,我保证,以后谢昀绝对不会找你麻烦。”   没等江一眠回答,房门被一脚踢开,秦霄进来把江一眠拉到身后,“秦非,你别做梦了!江管家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接着他就拉着人出了房门,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江一眠的脚边碎瓷飞溅,新鲜的水果滚落一地。   起风了。   微凉的夜风从露台吹进书房,被冷风一激,江一眠这才回神,拿起书桌上的遥控器,关上书房和露台之间的智能滑动玻璃门。   玻璃门关上,屋内瞬间暖和起来。   江一眠握着遥控器,久久未松手。   然后笑了下。   算算日子,秦非也快成年了。   只是,现在还差一个契机,秦氏必须要面临危机,秦非才有机会。   手指不自觉攥紧,遥控器的按键被压迫,玻璃门缓缓滑动,微凉夜风再次灌了进来。   江一眠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他重新按下遥控器的按键,挥去脑子里的计划,翻动书页。   *   车子停在云景华庭门口,熄火。   傅承焰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前方的车子突然亮起了灯,然后动了。   缓缓往前,慢慢消失不见。   傅承焰摸出手机给吴巡打电话,“不等了,收尾。”   “是,先生。”   挂断电话,车子启动,驶入地下车库。   傅承焰进入书房时,江一眠正在看书。   其实他早已听到动静,也知道是傅承焰。但他没动,只心里期待着傅承焰像前世那样,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懒散的步子没有等到,反而是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傅承焰快步上前,从椅子后面倾身下来,连人带椅地一同拥住。   像只大狮子一样趴在他身上。   “眠眠,有没有想我?”   江一眠握住他的手,笑着蹭他下巴,“当然有。”   傅承焰吻他颈侧,“有多想?”   “很想很想。”   “是吗?”傅承焰把旋转椅转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怎么想的?”   江一眠脸颊飞上一抹红,仰头去寻傅承焰的薄唇。   “怎么不说了?”傅承焰一边啄吻着他的唇,一边故意问,“害羞了?”   “我……”   舌头被噙住,江一眠的声音彻底被淹没在湿润的吻声里。   都说小别胜新婚,果然如此。   江一眠被抱进浴室的时候,浑身已经软得不行了。   傅承焰帮他洗澡的时候,那些记忆碎片又浮现出来。   画面里全是江一眠不着一缕坐在轮椅里,面无表情的脸上飞着红,不知道是被热水蒸得红,还是因为那灼灼的视线和在身上游走的大手羞得红。   这些日复一日帮江一眠清洗身子的画面,逐渐把那些记忆深处的所有日子串联起来。   傅承焰已经开始能想象出那些具体的日子,具体做了什么事。   他一边替江一眠抹着沐浴露,一边仿佛觉得,他们已经这样过了好多年。   “眠眠……”同样赤。裸的傅承焰贴上他柔滑的身体,嗓音低磁缱绻,“你相不相信有前世?”   江一眠迷离的眸色渐渐清明,他看着傅承焰的眼睛,眼底开始泛起复杂的情绪。   难道傅承焰也……   他不确定。   他只能期待地试探,“为什么这么问?”   傅承焰轻抚他的脸颊,黑眸温柔缱绻,像极了前世他看江一眠的眼神。   这眼神江一眠再熟悉不过,他心脏狂跳,仰着脸与他对视,喉结微微滚动着,澄澈的眼眸溢满期待。   “眠眠,过些日子,跟我回祖宅见爷爷。”傅承焰嗓音低缓,“好吗?”   他吻住了江一眠瞬间湿润的眼睛。 第97章 早餐   泪水从眼尾滑落,江一眠耳膜“嗡”了一下,他刚才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仔细地听着。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傅承焰刚刚说的是——   跟他……   回祖宅……   见爷爷……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耳膜里蹦出来。不知是被这淅沥的热水蒸的,还是被这心跳撞击的,他脑子开始一阵阵眩晕。   腿软,身体也站不稳了。   傅承焰稳稳捞住他滑而紧致的腰,轻柔地吻去他眼尾的泪痕。   “好不好?”   傅承焰低磁的嗓音让江一眠心跳得更快。   他呼吸大乱。   忍了一会儿,双手就软软地抱住傅承焰宽阔的后背,埋进他胸膛嚎啕大哭。   这是江一眠第三次这样情绪失控地大哭。   他的等待,终于有了准确的回应。   所有的委屈和欢喜,都在此刻化作泪水,不住地淌过脸颊。   淌进傅承焰滚烫的胸膛。   “眠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带你回家。”傅承焰擦着他脸上的泪,“谢谢你一次又一次给我机会,谢谢你一直等着我。谢谢……”   “这些忙碌的日子里,我想得很清楚,我们的相遇,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是我太迟钝,辜负了你那么久。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能原谅我吗?”   江一眠哭得嗓音嘶哑,“傅承焰……抱紧我……”他的哭腔惹人心疼。   傅承焰心口抽痛,把人紧紧拥进怀里,似要将他按进心脏。   *   夜深人静。   江一眠发泄后,情绪稳定了。   从浴室出来,傅承焰用大浴巾把人身体包着,抱到床边坐好。   他倾身下来,用干毛巾熟练地替江一眠擦头发。甚至……   擦干头发后,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蹲下去要替江一眠按摩双腿。   傅承焰看着眼前浴巾包裹下那双完好无损的白皙长腿,双手缓缓地覆了上去。   从大腿,到膝盖,一路往下抚摸,直到大手将那红红的脚掌握进掌心。   脚底温热。   江一眠的心口更暖。   不过,他不确定傅承焰是不是有了前世的记忆,毕竟他只问了自己相不相信有前世,没有说出具体的,可以让自己佐证的话语。   可他之前在浴室里看着自己的眼神,与前世一模一样,如今又这样万般珍惜地抚摸自己的双腿。   江一眠不确定了。   也开始期待着。   他是真的希望傅承焰和他一样重生了,这样他就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遗憾了。   傅承焰,也有机会,得到双向的爱意。   不用像前世那样笑着受苦了。   “傅承焰……”江一眠唤了他一声,嗓子哭得有些哑,但很温柔。   “嗯。”傅承焰抬头看他,满眼疼惜。   “你,为什么会觉得有前世?”江一眠问,眼中有迫切的期待。   傅承焰脑海里闪过最近时常出现的,那些江一眠没有双腿的画面。   那些画面很不好,可以说全是血腥和伤痛。   如果真有前世,还是那样的前世,他不会让江一眠知道。他们现下好好的,就够了。   为什么要让此刻什么都不知道的江一眠,承受那些莫须有的痛苦?   他绝不会,再让江一眠受委屈。   一丝也不会。   “因为,”傅承焰看着他,满含情意的黑眸里倒映着他哭过后微红的脸,“我最近总是做一些梦,梦里都是和你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其实和现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梦里,我们是住在一起的。”   说着他又笑了下,“可能是我最近太想你,太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所以有些魔怔了。总觉得这像是人们常说的前世。”   江一眠心如擂鼓,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不是没有腿。   他看了傅承焰几秒,然后试探地问,“那梦里,我有什么不同?”   眼中的期待和紧张快要烧起来。   傅承焰看着他的眼睛,默了片刻。   “没什么不同,你还是这样漂亮,温柔……”   他突然起身欺至江一眠耳畔,低声笑着说,“诱人。”   原来,只是自己想多了。   傅承焰并没有重生,根本就没有前世的记忆。   江一眠心跳放缓,有一瞬的失落,反应过来后瞬间耳热,心跳又跟着快了起来。   傅承焰气息抽离耳畔,他直起身,一边扯开围在腰间的浴巾,一边含笑看着人发红的耳尖,“又害羞了?”   屋内暖气很足,江一眠感觉耳朵更热了。   他垂着眼睫,低声嗔了句,“你又不正经。”   傅承焰温柔剥开裹住他身子的浴巾,把人捞起来,两腰相贴。   “眠眠,你知不知道……”他故意话说一半。   江一眠撑着傅承焰胸膛抬起眼眸,哭了太久,现在很红。像被狠狠欺。负过。   “什么?”他低声问。   傅承焰笑了下,然后低头碰了碰他殷红水润的唇,“你害羞的样子,更诱人。”   江一眠脸颊瞬间烫了起来。   尽管前世今生,他和傅承焰明明已经很熟悉了,在情。事上更是极为了解对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傅承焰一撩拨他,或者一碰他,他就会不受控地害羞。   “你小时候,天天来找我,趴在窗台边说个不停,我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薄?”傅承焰继续逗他。   江一眠红着脸瞪他,“我也没发现,小时候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人,如今这样厚脸皮。”   傅承焰笑,“我很厚脸皮吗?”   “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傅承焰一把将人架在腰上,坏笑说,“我还能更厚脸皮。”   见他抱着自己朝门口走,直觉让江一眠有些慌,“你要抱我去哪儿?”   “去厚脸皮该去的地方,做更厚脸皮的事。”   “不行的,莲姨还在楼下住着。”   “去楼下?”傅承焰故意逗人,“也可以。”   “我没说要去楼下。”江一眠开始挣扎,“你放我下来。”   “不放。”   “我没穿衣服。”江一眠还在挣扎。   摩擦得傅承焰心痒。   他搂得人更紧,将人抵在门上,“宝贝儿别动。”   又吻了吻江一眠的锁骨窝,“我有多想你,你应该很清楚。给我,好吗?”   江一眠犹豫。   楼下落地窗大客厅被空中花园包围,夜里地灯打在花圃和花架上,光影交错,氛围极好。   是傅承焰很喜欢的环境。   如果傅承焰非要在楼下做,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面对傅承焰,他确实容易害羞,有人在他更害羞。   这里跟前世在傅氏庄园里不一样。   在傅氏庄园里,因为他不想见人,所以佣人们的活动范围很有限。他们不会去花园,也不会去湖边。那是完全独属于他和傅承焰的世界。   而如今,莲姨就在一楼的保姆间,很有可能出来喝水或者做别的,万一撞见他和傅承焰……   何况,就算莲姨不出来,傅承焰每次动静那么大,自己都忍不住,一定会被听见的。   要是被听见了,叫他以后怎么面对莲姨?   这种羞耻感让他放不开。   但傅承焰一向喜欢追求刺激,明显很想要了。   答应的话,到了嘴边,迟迟开不了口。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游艇上傅承焰把他抵在护栏上,对他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取悦我。”   江一眠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傅承焰,我不想在外面做。”   傅承焰停住亲吻,抬头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要,可是有人,我真的做不到,对不……”   未说完的话被傅承焰的唇舌堵住,温柔缠绵好一阵,傅承焰才放过他的唇,在他颈侧低语,“我逗你的,你刚才做得很好。说什么对不起,不准。”   江一眠勾住他的脖子,软软趴在他肩上。   夜色浓稠,气息浮沉,极致欢愉。   乏累之后,这一夜江一眠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他醒来时,已经九点。   而此时,傅承焰已经离开了。   最近工作忙,他理解。   江一眠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冷冰冰,看来走很久了。   接着又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没开,应该是昨晚傅承焰等他睡着后关掉的。   折。腾了一夜,反正今天上午也没课,傅承焰是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江一眠心口暖暖的,他翻了个身,滚到傅承焰睡过的位置,拉过被子蒙住头。   在里面待了好一阵,才再次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洗漱后下到一楼,莲姨听到动静,立马将早餐端上餐厅桌子。   江一眠正要去健身房,就听到莲姨笑着招呼他,“江先生早,早餐已经备好了,快用餐吧,一会儿凉了。”   傅承焰特意交代过,江一眠起床后,要让他吃早餐,他胃不好,要趁热。   莲姨谨记,一个字都不敢忘。   江一眠说了声“好”,然后走到餐厅用餐。   早餐很丰盛,海鲜粥,三明治,芝士火腿烤面包片,溏心煎蛋,坚果燕麦,牛奶,热的果蔬沙拉,水果拼盘。   江一眠拿起羹匙,打算先喝粥。   一口粥送进嘴里,咸香鲜滑,虾肉和蟹肉交融在粘稠的粥里,滑嫩可口。   特别好吃。   不像是莲姨的手艺。   倒像是……   江一眠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莲姨,不确定地问,“莲姨,这粥是你熬的吗?”   莲姨笑着,“当然不是。今天的早餐啊,都是大少爷亲自下厨做的,连下手都没让我打。”   江一眠怔住。   怪不得跟前世他时常喝的粥味道一样,果真是傅承焰做的。   可他上次明明连刀都不会使。   怎么突然……就会做这么好吃的粥了?   还有这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   “我在傅家祖宅待了一辈子了,大少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么多年可是从没进过厨房,没想到竟然会做饭……”   莲姨还在继续说着,而江一眠根本没心思听。   他摸出手机,现在是傅承焰的上班时间,为免打扰,他快速给傅承焰发了一条微信。   【早餐很好吃。你怎么突然会做饭了?】 第98章 正好   江一眠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回。   应该是在忙,他轻轻呼了口气,将手机锁屏收起。   然后手机响了一声,是新闻推送的提示音,不是微信提示音,他没兴趣再摸出手机。   只满脑子想着傅承焰。   一边想着傅承焰之前乱刀斩香蕉的画面,一边拿起羹匙,继续一勺一勺地安静喝粥。   一碗粥喝完,思绪回拢,他才又听清莲姨的话,“江先生,大少爷对您可真好。他今早临走时吩咐了,以后只要他过来留宿,早餐都由他来做。真真儿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在祖宅可不是这样的。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您呢。”   江一眠只礼貌笑笑,然后问,“莲姨,祖宅里除了爷……”习惯让他差点叫出爷爷。   立马改口,“除了傅老先生之外,还住了哪些人?”   前世傅家每次家宴的时候,傅承焰都会推着他前去参加,一开始傅老爷子对他态度极差,后来在傅承焰不断地努力下一次比一次好起来。   那个时候祖宅只有傅老爷子一个人住,如今往前推了这么多年,江一眠不确定里面现在住了哪些人。   傅承焰说,过些日子要带他去祖宅。他见时间还早,想趁着上午没课,出去挑挑礼物。免得失礼。   本来这事可以问傅承焰的,但他上班一时又问不着,只能先问莲姨。   不过问莲姨也好,以傅承焰的脾气,恐怕除了傅老爷子的喜好之外,其他的他一概不知,也从不关心。   “祖宅里可热闹,大少爷的叔叔姑姑都在,同辈份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也都在呢。还有一个小侄女儿,五岁了。”   江一眠听着,点点头,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之后他又问了一些他们的喜好,莲姨都挨个仔细地说了。   江一眠心里有了底。   吃完早餐,饭后休息他就在花园里修剪花枝。   刚好用了半小时,他开始健身。   运动一小时,然后冲个热水澡,换衣服出门。   他出门一般不愿麻烦司机,但今天要挑的礼物很多,他一个人拿不了,有老高在能帮帮他。   上车时,他特意注意了周围,确认无人跟踪。   一路上老高都笑呵呵的,从车内后视镜频频看向江一眠。   眼睛还是红的。   看来先生和江先生又度过了一个很愉悦的夜晚。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如今这位江先生可不比以前了,自他被先生调到江先生身边起,他就无比确定,先生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之前先生不是很忙的时候,每天接送江先生上学放学,更是时常推了工作和江先生约会。   看看,从认识到现在,这才五个月,两人就感情升温,要带回家见老先生了。   要知道先生可是从没带人去过祖宅。   不论以前那些男人如何为此挤破头,先生永远都不会给他们机会。   老高想起江先生第一次坐上先生的车,先生提出去酒店,而江先生一副冷冰冰拒绝的模样,他当时就觉得江先生不一般。   但也果真如他所料,再不一般,只要是先生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拿不下的。   瞧,如今都要领回家了。   老高不免为自己当初的猜测得意,面露喜色。   他给先生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先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往那些莺莺燕燕出现在先生身边时,他作为一个司机,自然不能说什么,但他也没少暗地操心。   如今好了,有了江先生,他终于不操心了。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傅家就会有大喜事咯!   老高不禁“嘿嘿”笑出声。   “高叔,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后排的江一眠听见笑声问。   老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江先生面前失仪了,而且他刚才还满脑子都是……   这可是他做司机多年,从未有过的失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先生!我,我失态了!对不起……”他连声道歉,心下慌乱。   江一眠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会让他这样惊慌失措。   连忙温声道,“高叔,你冷静点儿。没关系的,是人都有喜怒哀乐,我不介意这些。”   见他嘴里的“对不起”终于停了下来,为了转移他紧张的情绪,江一眠接着又问,“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我记得你女儿快要实习了吧?是不是收到了心仪的offer?”   老高想起刚刚自己脑子里幻想的那些先生和江先生结婚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不是。她工作还没谱儿呢。”   “那是什么事?说来听听,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老高尴尬地瞥了一眼后视镜,瞥见江一眠云淡风轻的脸,澄澈的眼眸一抬,与老高在后视镜里四目相对。   很平淡很普通的一眼。   却让老高连忙慌乱避开视线,偷偷深呼几口气。   他虽然知道江先生跟先生不一样。   先生坐那儿不说话都让他绷直脊背,江先生却是一向温柔有礼,即使对他一个司机,也总是客客气气,还会关心他的家庭和生活,按理说,是可以跟江先生说实话的。   但是,他又总觉得江先生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摄人的冷感,特别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就能让人察觉到凛冽的寒芒。   如今深秋季节,天凉了,这种就感觉更强烈了。   万一自己说出心中所想,让他觉得被冒犯……   老高心里有些发毛。   他清楚自己不太会说话。   还是算了,祸从口出。   “没有,我就是……”他又偷偷瞥了一眼后视镜,见江一眠目光不再看他,他才放了心,说道,“昨晚玩牌赢了几百块钱,好久没赢过钱了,挺开心的。”   江一眠听着,但一个字也不信。   许是自己刚才面无表情,那种距离感让人觉得太冷漠疏离。他舒展神色,一脸温和,唇角带笑。   “高叔,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倒不是在意傅承焰身边的人对自己的看法,相反,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看法。   只是按照前世傅老爷子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很明显这次见面他是不会对自己满意的。   所以问问旁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也并无坏处。   前世他和傅老爷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傅承焰一力调和,那几年傅承焰没少跟傅老爷子大吵,时常精疲力竭回到庄园还一脸笑意逗他,给他做饭,推他散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而这一世,他想自己来。   自己,亲手,赢得傅老爷子的肯定。   不再让傅承焰像前世那么累。   因此,掌握那些对自己不甚了解的人的看法,也可以让他对以后出入傅家祖宅所接触的环境有个大致的把控。而一个大家族,佣人们的力量往往不可小觑。   他是做过管家的,他知道佣人对主人或者宾客毕恭毕敬只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真正能收服那颗职业覆盖之下的心,可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对江一眠来说,也并非难事。   毕竟没人比他更了解他们,比他更能共情他们。   见老高一直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江一眠笑容更柔和了些,“你如实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没关系的,我不会怪你。”   看到江一眠漂亮精致的脸上笑意温和,老高心里也不禁暖洋洋的。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江先生明明就是一个温柔又温暖的人。   还那么漂亮,看着就让人舒心,不自觉地想靠近几分。   老高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江先生,其实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觉得您除了长得好看点儿之外,没什么别的优势。甚至……”他看了看后视镜里江一眠的脸色,见那张漂亮的脸依旧温和无异常,又才说,“甚至觉得您与先生身边之前那些莺莺燕燕没什么区别,估计没几天先生就腻味了。”   “嗯……”江一眠若有所思,“他之前,身边的莺莺燕燕很多吗?”   “多啊,太多了。先生高兴了就一个月换一个,不高兴了就一天换一个。”说起这个老高就激动,话匣子打开,一时说得有些多了,“我那时候经常送他们回家,有明星,模特,画家,设计师什么的,那些人恐怕先生自己都记不住长什么样了。不过我记得,都没您好看,也没您有气质。重点是,他们都没您这待遇……”   说到这儿老高突然有点后悔了,虽说这燕城谁都清楚先生对待感情是什么态度,且江先生也很清楚,但他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确实影响了江先生的心情。   他又偷偷瞥了眼内后视镜,江先生脸上的笑没了。   他默默闭上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江一眠知道傅承焰前世在没娶他之前就是这个浪荡的德行,但听人这样直接说出来,他心里难免闷得有些五味杂陈,似乎是想透口气,他随口一问,“什么待遇。”   老高见他重点不在那些莺莺燕燕上,便立马答,“见老先生啊。先生可是从来没带人回过祖宅,就只有您。”   江一眠怔住,这倒是让他很意外。   凭前世对傅承焰的了解,他是有过无数前任,且有很多段深刻的感情经历的,没道理不带人回家。   他记得那是傅承焰刚把他从那个雨夜抱回家的时候,他身体被傅承焰备在车里的大衣完全包裹住,严佚提着药箱已经候在宽敞的主卧,所有佣人在卧室外排成两排屏息凝神听候吩咐。   傅承焰先咨询了严佚,然后抱着人进浴室。   浴室门关上,江一眠冰冷出声,“傅先生,请您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傅承焰将人放在浴缸一头坐好,拿掉裹住他身体的大衣,开始解他已经被捂干的贴身衬衣。   “傅先生,请您停手。”江一眠一把扼住傅承焰的手腕,克制住碾碎他动脉的冲动。   “停什么手?跟了我就要听话。何况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傅承焰甩开他的手,脱掉他的衬衫。   满身伤疤,沟壑纵横。   傅承焰顿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江一眠看不懂的情绪。他手心攥紧又松开,几次之后,控制住剧烈颤抖,继续去解江一眠西裤扣子。   除了秦霄,江一眠从来没这样赤。裸地让人看过他的身子。那次被秦霄送到傅承焰的床上,傅承焰指尖拨开的,也只是他胸膛几寸而已。   这样完全地将自己的身体和伤痕彻底暴露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面前,江一眠心里情绪复杂万千,很不是滋味。   但他没再阻止,因为傅承焰说得对,选择跟他,就是他的人。自己已经这幅样子,与废物无异,又哪里来的底气拒绝他?   对此刻的江一眠来说,活下去,比尊严更重要。反正他和傅承焰不过是各取所需,何必在意那么多?   热水放满浴缸,傅承焰没让赤。裸的江一眠躺进去,而是为了避免他血淋淋的伤口沾水,用毛巾打湿后拧得半干,一寸一寸地替他擦身体。   从额头到脸颊,到喉结,再到锁骨,胸膛,腰腹……   温柔又疼惜地,擦过他这一生所有的伤痛。   擦到大。腿。根时,江一眠面无表情地冰冷开口,“希望您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傅承焰手上的动作没停,笑了下,“巧了,我也是。”   “我舆论满身,您应该也知道,我和大少……秦霄,曾经爱过,也什么都做过了。”   傅承焰蹲在江一眠身前,依旧轻柔地替他擦着腿,“你不用有压力,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的前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感情深的也不少。”   他抬眼看江一眠,“还有,我与你一样,舆论满身。”   他又笑了下,“正好,我们很合适。”   “江先生,江先生?”老高说了半天先生对他有多好,多特殊,结果半天没反应,就忍不住叫了他两声。   江一眠回神,“嗯,我在听。”   老高憨厚地“嘿嘿”笑着,继续道,“后来啊,我发现您跟那些人简直太不一样了。虽然那时候我还没做您的司机,但光是先生对您的那些反应,我就知道,先生这次,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什么叫真的?”江一眠不解。   “嗐,先生虽然换人换得勤吧,但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对任何人动真感情。直到遇到您,他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您还不知道吧,您作为先生的交往对象,但身边没有一个狗仔,也没有任何记者敢来打扰,那是因为先生是真的把您保护得很好。”   “先生时常在后座讲电话,我听着是有些不识相的拍到了您,先生都第一时间处理了。没有大肆公开,是不希望您的生活受到任何影响。”   “毕竟以前那些公开的,没一个在交往期间能过上安生日子。即使分手了,还被狗仔偷拍好几年,隔段时间就被拿出来做噱头,与先生现任甚至其他前任做对比呢。”   江一眠这才想起来,自从傅承焰在秦氏集团楼下接受记者采访那天开始,网络上关于自己的舆论就慢慢没了,当时风声彻底过去后,他曾在搜索引擎里搜索过,那些关于秦霄和自己的新闻全没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秦家让人撤的,直到后来秦霄性虐待丑闻爆出来,到现在网络上一搜到处都是。很显然,秦家没有那个实力。   接着就是傅承焰的生日宴,宴会上他被傅承焰特别对待,牵着他一路走到主宾席位入座,在场记者那么多,愣是至今都没有一篇关于傅承焰和自己关系的新闻。   其实生日宴后他想过为什么。   无非是记者都是傅承焰故意请来对付秦霄的,所以重点不在自己身上。又或者,傅承焰只想短暂地来一段露水情缘,甚至比不得他那些前任,所以并不想公开和自己的关系。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包括现在,他都不在意。毕竟他对舆论一向没什么好感。清净更好,所以他从没跟傅承焰提过公不公开这件事。   但他从没想过,傅承焰不公开的原因,竟是为此。   老高说傅承焰在遇到他之前,似乎没对任何人动过真感情,这点江一眠是不信的。但是他不介意傅承焰的过去,不介意他爱过多少人。   那些都过去了。   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傅承焰属于他,就够了。   “江先生,您刚刚不是问我觉得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其实啊,您可能不知道,自从先生生日宴后,祖宅里大家都聊过您好一阵儿呢。后来您一直跟先生在一起,且没有分开的意思,大家聊您就聊得更频繁了。”老高还在说着。   “不过都是些不着边儿的话,我是跟您接触过的,所以有时候听着就来气。我跟他们对您的看法完全不一样,我知道您温柔善良,是个极好的人。可他们却说您……”他戛然而止。   “说我什么?”江一眠问。   “说您……是……”   “是什么?”   “是狐狸精……”   这个称呼,江一眠顿觉无奈又好笑。   他大概了解了自己日后进出傅家祖宅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只是老高说完这一句,额间都开始冒冷汗,他又偷偷从内后视镜看江一眠。   看起来,脸上似乎没什么变化,好像还有隐隐的笑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下眼睛定睛一看,脸上哪儿还有什么笑意?   任谁被说是狐狸精,都会生气,怎么可能还笑?   其实还有比这个更过分的话,只是老高不想说出来让人难受。老先生对江先生其实很不满意,还发过几次火。所以祖宅从上到下,即使是下人们都对江先生没什么好印象。   叮——   微信提示音。   江一眠连忙摸出手机,解锁。   一条新闻推送,一条傅承焰的微信。   他看都没看推送,眼里只有微信,点进去。   【我学的。报了厨艺班,现学现用。】   原来如此。   江一眠呼出一口气,有些失落。   盯着屏幕几秒后,他开始打字。   【今晚回来吗?】   【不了。】   【哦。】   【想我?】   【……嗯。】   【0点之前准时回来。】   【好!】   江一眠抿唇笑着,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微信。   这才想起刚才解锁的时候,好像有一条新闻推送。   他下滑屏幕顶部,标题赫然写着“秦氏集团疑似参与非法放贷,股价直线下跌”。   江一眠盯着屏幕半分钟,然后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这时机来得未免太好了。   他点进去,里面是详尽的报道。   事件的起因是有人借了贷,利滚利,还不起,要跳楼。警方介入一查才知道那人使用的借贷APP属于非法高利放贷软件。   同时,受害人数高达几百万,而秦氏集团投资了这款信贷APP。   目前APP涉案人员正在接受调查。   很明显,留给秦卫国应对的时间不多了。   怪不得昨晚秦霄跟踪自己后,今天竟然消失了。以他的脾气和疯癫程度,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秦霄此刻一定急得焦头烂额吧?江一眠想。   他笑了下,退出新闻,拨通了秦非的电话。 第99章 你一人   第一遍,没接。   第二遍,电话被掐断。   第三遍,电话接通。   秦非暴躁的吼声震透耳膜,“你他妈没完了是吧?!有屁快放!别烦老子!”   周遭有些乱,但明显不在学校,也不在酒吧。   江一眠平静出声,“秦非,你的机会来了。”   像一阵轻柔的风。   “什么机会?跟老子打什么哑谜!”   他就这点让秦非最受不了,永远都是淡然的样子,任你怒火冲天气得要死,他也平静无波没事人一个。   特别搞人心态!   “掌管秦氏集团的机会。”江一眠云淡风轻,丝毫不受他情绪影响。   “滚滚滚!”秦非脱口而出。   然后脑子顿了几秒。   突然反应过来,正要开口问江一眠到底想耍什么把戏,电话里却只有“嘟嘟”声。   “操!”   他连忙拨回去。   *   车子驶入傅氏大厦附近的高奢商圈,江一眠按下关机键,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   工作日又是中午,人少车少,以往总是没位置的停车场罕见地没立牌子。   停了车后,老高跟着江一眠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江一眠开始有针对性地进店,挨个给傅家人挑礼物。   逛了几层楼,很快两人就拎着一堆东西下到停车场。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时,正好十二点。   江一眠没有回云景华庭,让老高先送他去学校,然后再把东西带回去。   下车后,正好在校门口遇到校内交通车,江一眠挎着包上车,走到最后排左边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靠右行驶,右边窗外的景会显得太快,眼睛会难受。江一眠习惯坐在左边,有道路隔着,看另一侧的风景就会舒适许多。   燕大的秋天很美,满校银杏。   金黄璨璨,优雅飘落。   车子驶过,带起一阵风,卷起银杏叶飞舞,片刻后,又与缓缓飘下的叶子无声融合,重归安静。   午饭在食堂解决,出来时还不到下午   第一节课上课时间。江一眠直接去了阶梯教室,这个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温书。   谢昀知道江一眠一定会提前到教室,他也提前来了,一进来就坐在江一眠身旁的位置。   阶梯教室本就有些局限,排椅也小,他大大咧咧,占的位置又大,身体还朝江一眠倾过去,挤得江一眠没什么空间。   “打你电话怎么关机?你是不是又把我拉黑了?”谢昀问。   以前那些年,他骚扰江一眠,江一眠就拉黑他。每次只能去堵人。   “你坐好。”江一眠温着书,没看他。   意识到确实离得太近,谢昀喉咙咳了一声,立马坐好,拎着敞开的衣襟抖了下。   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江一眠冷声,“没有。”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谢昀斜盯着人,不太信,“你该不会还记我仇吧?”   江一眠平静翻了一页书,“真没有。也没记仇。”   谢昀半信半疑,“你要记仇我也没办法。算起来,我以前经常堵你,也不全是我的错吧?你不拉黑我不就好了?”   “造成我俩之间的仇怨,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责任吗?”   江一眠合上书,凛冽目光看过来,“谢昀,你要点脸?”   谢昀一秒怂。   “哎好了好了,别生气。”   谢昀想拍他肩膀,可一想到他不喜欢被除了傅承焰之外的人触碰,又默默收回了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大错特错,错的离谱,错到姥姥家了,行不行?”   江一眠看了他一会儿,声音稍微软了些,“说吧,找我什么事?”   “也没啥事,就上次李教授留的课题,不是要组队嘛,我还没跟人组,就等你呢。”   “为什么非要跟我组?我最近有些忙,不一定能帮上你。”   “你不能不管我啊,我们可是多年的老同学。”谢昀继续赖着人,“没你我不行的,你知道我一向倒数,我可不想大学了还过着因为学业挨训的日子。”   此时学生们开始陆续进来,齐岳也在一群女生身后进了后门。   “喂齐岳!”谢昀抬手招了下,“过来!”   齐岳吸了口气,抱着课本走过来。   “你是不是也还没组队?”谢昀问。   “我组……”   谢昀抬手一把将人按在身侧坐下,用眼神威胁他“退组”。   “……嗯,我还没。”齐岳改口。   谢昀两手一拍,转过来朝江一眠说,“看看,不光是我一个人需要帮助,齐岳也需要啊。大家都是同学,又是室友,你闭眼就能帮忙的事儿,这不帮,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江一眠瞥了一眼齐岳,然后看向谢昀,“你别老欺负人。”   “我有吗?”谢昀一脸无辜,转向齐岳,“我有欺负你吗?”   齐岳连忙摇头。   江一眠只淡淡扫了齐岳一眼,然后视线回到书上,“要晚点,我最近有事。”   “得嘞!”谢昀笑得一副得逞的样子,“你答应了就行!”   *   下午放学后,谢昀麻溜起身正要闪人,却被江一眠隔着衣袖扣住手腕。   “干嘛啊?”谢昀一脸懵。   等人都走光了,江一眠才冷声开口,“你能不能成熟点?”   “……”谢昀无语。   又是这种大家长的语气,真服了!   “江一眠,我又不是你儿子,你少啰嗦我。”谢昀挣手。   没挣脱。   “哎呀好好好,我不欺负齐岳了还不行吗!”谢昀垂头丧气,“再说了,我那也不叫欺负。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你的手段我很清楚。”江一眠眸色冰冷地看着他,手上稳稳扣住人,“你不是小孩了,别再做那些损人不利几的事。你不是一直都想把秦霄踩在脚下吗?如今机会来了。”   谢昀恹恹的脸上突然来了精神,他凑近问,“需要我怎么做?”   江一眠松开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浅笑,“第一步,约秦非喝酒。”   从教学楼出来,江一眠没有让老高来接,直接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   迎着秋日的金色黄昏,一路骑行,前往格斗俱乐部。   晚上回来的时候,江一眠上了地铁才打开手机。   一开机就有来电提醒的短信和微信消息进来。   江一眠没看那几条短信,直接点进微信。   是杨医生。   【小江,脱敏训练做得怎么样了?这一个月有些忙,忘了问你了。】   之前她时常会这样询问江一眠的情况,几乎持续了整个训练期。   在那段孤独又痛苦的时间里,是安慰,是鼓励,也是陪伴。江一眠很感激。   他敲字。   【谢谢您,十项都做完了,我感觉已经彻底克服应激反应了。】   对方发过来一个鼓掌的表情,接着又过来一条消息。   【那改天抽空过来做个心理测评。】   【好。】   回到云景华庭已经11点多,再过会儿傅承焰就要回来了。   江一眠放下包后,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是秦非。   江一眠面无表情挂断电话,然后把秦非放进黑名单。   还没锁屏,一个本地陌生号码又打了进来。   看来秦非确实很急。   江一眠唇角微微扬起,又关了机。   头发已经擦得半干,江一眠掀开被子上床。   从床头柜上叠放的一摞书籍里随手抽出一本,靠坐在床头,安静看书。   卧室房门虚掩着,以江一眠的灵敏度,可以清楚听到两层的动静。   时间随着纸张翻页的声音,一分一秒地流逝。   等待。   变得很幸福。   终于,墙上挂钟指向0:58分。   楼下响起智能门锁解锁的声音。   接着是悠闲的脚步声,懒懒散散朝楼梯口走来。   0:59分,傅承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到床边停住,俯身吻了吻江一眠的眉心,问,“怎么还没睡?在等我?”   “嗯。”江一眠仰着脸看他,“等好久了。”   柔柔的语气,撒娇一样。   傅承焰心都化了,在他唇上浅尝几口后说,“我去洗澡,很快。”   江一眠乖顺垂下眼睫,说了声“好”。   很快,傅承焰从浴室出来,擦了擦头发,上床。   他一把拿掉江一眠手中的书,凑到人颈侧,“眠眠,这种时候还看什么书?”   江一眠故意躲他,“你有多少前任?”   冷不丁一句话,没头没尾。   傅承焰蹙眉看着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一眠也看着他,眼底佯装哀伤,“没怎么,就是今天才知道,你身边莺莺燕燕很多。”   “哪有什么莺和燕?”傅承焰把他揽进怀里,“眠眠,你这醋吃得可有点儿不讲道理啊。”   江一眠撑着他胸膛坐直身体,一脸认真与他对视,“到底有多少前任?”   “记不清了。”傅承焰不正经地笑道,“谁没事儿记这个?”   “那你真正爱过的,有几人?”江一眠不依不饶,似乎要问个清楚。   傅承焰瞬间收了吊儿郎当。   看着江一眠,眸色渐浓。   接着,大手控住他的腰,揽近贴着,低磁的嗓音缓缓吐字,“仅你一人。”   江一眠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承焰的眼睛,天然含情的桃花眼里,涌动的情意真诚而热烈。   他只是跟傅承焰闹着玩儿的……   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第100章 真的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江一眠低声开口,“那你,有没有和别人……”   “没有。”傅承焰深情低语,“你是第一个。”   江一眠脑子懵了一瞬。   几秒后,他撑着傅承焰的胸膛抬起眼眸。   “真的吗?”他望着傅承焰,确认一遍。   傅承焰依旧深情地看着他眼睛,“真的。”   江一眠心脏漏了一拍。   然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想起在津城出差的那些日子,天天看着傅承焰和别人的新闻难受。   回来后还因此别扭地不接受傅承焰的好意,连他给自己披一件衣服都要躲开。   特别是傅承焰在记者面前公开说对一段感情的新鲜感不会超过一个月,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句话影响,时常暗自患得患失。   如今想来,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江一眠眼中闪着茫然的微光,“可是,那些新闻……”   傅承焰突然笑了,他屈指轻轻刮了下江一眠的鼻尖,“宝贝儿,给媒体朋友们一口饭吃你还当真了?”   “……”江一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世在没成为傅夫人之前,他都是在报纸电视和手机上看到傅承焰,那些媒体报道的他的感情生活,属实是让他看了都会皱眉的程度。   后来成为傅夫人,一开始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也没兴趣了解他以前的情史,都是傅承焰主动告诉他的。   所以,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没有去客观了解过傅承焰。   一次都没有。   而重生后,已经对他浪迹风月场的印象先入为主了。所以自然也没有考虑过,真正的他其实和媒体呈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江一眠突然有些自责。   他低下头,“对不起,我……误会了你那么久……”   傅承焰把人搂到腿上坐着,大手捧住他的脸,凑近。   然后在他唇边停住,勾起个邪恶的笑,“眠眠,你竟然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的抬爱?”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傅承焰好像总是有这种魔力,能一秒把江一眠从低落的情绪中拽出来。   “……谁让你一开始不说。”江一眠嗔他,“你的名声有多差你不知道吗?”   傅承焰笑,“不知道。”   然后又说,“我名声这么差,你还喜欢我,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德?”   江一眠看着他吊儿郎当的笑脸,嗓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上辈子确实积了德……”   温暖我一生。   傅承焰没听清,扣住他的腰把人揽近,“你说什么?”   江一眠深呼一口气,“我说,很晚了,我们该睡觉了。”   他掰开傅承焰的手,想从他身上下来。   下一秒,却被傅承焰压进柔软的床榻,控在身下。   灼热阴影笼罩在上方,江一眠呼吸已经乱了。   “我明天一天的课,你……悠着点儿。”   傅承焰指尖勾起江一眠的下巴,坏笑着吻住了他的唇。   *   四点四十,闹钟准时响起,江一眠从傅承焰的怀里伸出胳膊,滑掉了闹钟。   接着胳膊被一只大手拉回了被子里,放在傅承焰腰侧。   斔熺   “再给我十分钟。”傅承焰嗓音闷沉慵懒,“好不好?”   “五分钟。”江一眠声音清醒。   “八分钟。”傅承焰讨价还价。   “我是不赖床的,你别想腐蚀我。”   “八分钟能腐蚀什么?”傅承焰拥得人更紧,“接个吻都不够尝滋味儿的。”   “三分钟。”   “好好好,你说了算。”傅承焰无奈妥协,“三分钟就三分钟。”   江一眠安静躺在他怀里,任他拥着。   三分钟很快过去。   江一眠掰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身上暧。昧的痕。迹,像一朵朵雨后的海棠,绽放在每一处敏。感之地。   江一眠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和大。腿的吻。痕,回头瞪了一眼单手撑头正看着自己笑的傅承焰。   “我不是跟你说了,手腕这里不能,很容易被看见。”   “抱歉宝贝儿,没忍住。”傅承焰不正经,“要不然你还给我?”   “你就是故意的。”   “没错。谁让你把我想那么坏?”   江一眠不想理他,手腕袖子能遮住,问题不大。江一眠又看了看腰腹和胸膛这两大重灾区,无奈叹了口气。   接着拿起手机,用屏幕当镜子照了照,锁骨也是。   傅承焰真的很喜欢吻他这些地方。   看来,今晚得穿长袖教人搏击了。   还好,脖颈没有,算是傅承焰大发慈悲。   江一眠放下手机,下床,拎了睡袍穿上,去洗漱。   洗漱完照常换上运动服,去一楼健身房练一小时。   等他运动完洗了澡出来时,才发现整个跃层都没看见傅承焰。   江一眠想起莲姨之前说,以后只要傅承焰在这里留宿,早餐都由他来做。   换衣服下楼,直奔厨房。   走到门口,果然,傅承焰系着围裙在里面忙碌着。   江一眠从没见过傅承焰做饭的样子,前世整整五年,他都没见过一次。   此刻见到,只觉得这样的傅承焰格外温暖迷人。   江一眠整个人都被暖化了。   “饿了?”傅承焰关火,“到外面坐好,马上出锅。”   江一眠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学这些。”他脸颊贴在傅承焰宽阔的后背。   砂锅里的鱼片粥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咕嘟声没有散去。   其实傅承焰没有学。   他确实很早之前就让吴巡给他安排了厨艺课,只是工作忙又追人,后来追到手了工作更忙了,一直都没抽出空。   所以他没上过半节厨艺课程,但自从那些碎片一样的画面开始浮现,他就突然会做饭了。   还做得很熟练。   仿佛他不是他,而是被身体里藏着的另一个人操控着,条件反射一般地做着这些事。   但他并不排斥,他本就想为江一眠下厨。   也喜欢看着江一眠把他亲手做的东西吃光。   此刻脑子里又浮现出江一眠坐在他对面用餐的画面,安静又美好。   只是那空荡的裤腿……   傅承焰心口抽痛,他回神。   几秒后,唇角勾起个笑,“眠眠,你这样,我怕你待会儿上不了课。我倒是不介意……”   “……我跟你说正经的。”江一眠松开人。   傅承焰转过来,握住他双肩,“现在的正经事就是吃饭。”   江一眠明白他在转移话题,心里幸福又酸涩。   没再继续说下去。   早餐在傅承焰的全程注视下吃完,老高惯例先送江一眠去学校,再送傅承焰去公司。   车上傅承焰说今晚不过来住了,他要加班,太晚回来怕打扰江一眠睡觉。   江一眠点头说“好”。   正好他也有点私事要处理。   *   凌晨的酒吧,灯光闪烁,人影交错,鼓点震透耳膜。   半小时前,江一眠终于接了秦非的电话。   此刻,他正穿过无数蹦嗨了的男男女女,往包间走去。   房门推开,里面热火朝天音乐震耳。   秦非和谢昀正在里面喝酒,周围还有一群狐朋狗友。   见江一眠进来,秦非立马放下手中酒杯看向他,其他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他的视线聚了过来。   认出来人是谁,有人开始小声议论着江一眠和秦霄的关系。   纷纷期待秦非会怎样在他身上找乐子。   谢昀听着烦,停了音乐,喊了声“都出去”,所有人识相地出了包间。   房门被最后一个出去的人带上。   “坐。”秦非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江一眠站在他面前,目光审视着他,丝毫未动。   秦非有些沉不住气,面露不耐,“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江一眠看着仍旧草包一个的秦非,笑了下,“怎么会?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到底。”   “只是,你得有耐心,并且完全信任我。”   一开始秦非确实不信他,但吃了两天闭门羹,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反而信了。   秦非很清楚江一眠没理由骗自己,毕竟把他卖给傅承焰的是秦霄,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秦非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憋两天了,憋得我难受死了。”他眼神里全是急不可耐的期待。   “有纸笔吗?”江一眠淡淡地问。   秦非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纸笔?   拿来干什么?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   他那张嘴长来干嘛的?   江一眠果真懂得如何急死人的!   秦非咬牙忍了,按动服务键。   甜美的女声响起,“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帮我拿纸笔进来!”秦非语速极快,带着发泄的语气说完就挂了。   很快,就有服务生送来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   江一眠接过,走到谢昀身旁坐下。   拔出笔盖,开始慢条斯理地写字。   秦非急得差点跳起来,猛灌一杯酒。   “你能不能痛快点!真是服了!”   自从秦氏出事以来,父亲就退了下来,现在由秦霄全权代理着集团事务。每天回家看着他那副死人脸,就晦气!   这还没彻底掌权呢,就这副模样,要真让他掌管秦氏,还得了?   秦非一刻也不想等!   江一眠没搭理他,自顾自在笔记本上写着字。   倒不是他故意吊着人,实在是秦非的性子需要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如果一直这样沉不住气,根本没法做秦霄的对手。   “烦死了,你能不能快点?”秦非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耍我呢?”他又灌了一大口酒,杯子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行了秦非,能不能消停点儿?我他妈才要被你烦死了!”谢昀狠狠瞪他一眼,“你要觉得我们耍你,你现在就走,门没锁,没人拦着!”   秦非烦躁地往后捋了把头发。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江一眠写字的声音。   他字迹隽秀,写得慢条斯理。   终于,写完了。   秦非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江一眠扯下纸张,递给秦非。   秦非一把抓过。   目光聚焦纸上,看得他一脸懵。   毒牙,蛮牛,黑熊,鹰眼,齿鲨,……   一共二十个,莫名其妙。   “这啥玩意儿?”秦非看向最后一排字,跟着念了出来,“龙腾汽车修理厂?” 第101章 放心   黄有德查到龙腾汽车修理厂的时候,里面已经换了一批人了。   每一个都仔细查过,背景很干净,根本就不是能与这些代号对得上的人。   汽修厂是前不久才更换的老板和员工,按照时间推算,就是上次他从秦家搬出来的第二天。   目前那批人去了哪里,江一眠无从得知。   但是没关系,秦非会是一条死死咬住秦霄的疯狗。哪怕咬不到肉,也会一直对着秦霄狂吠,让他不得安生。   秦霄如果知道秦非在抓他的把柄,且已经快摸到老巢了。这场面,一定会很有趣。   秦霄一乱,找到那批人的机会也就变大了。   江一眠脑海里闪过前世秦霄让他做的每一件事,那些他偷偷放过的人,过段时间总是会莫名其妙发生意外。   如果不是这帮人干的,他实在想不明白秦霄养着他们干什么。   特别是林澜的死。   那时候他虽然已经成了傅夫人,秦霄也已经娶了林荞,两人再无交集。但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直觉告诉他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意外。   江一眠瞥着一头雾水的秦非,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有秦非这个草包打头阵,拖住秦霄,让他分身乏术。   那么自己,也就有时间做别的事了。   “这到底什么意思?”秦非一把将纸张重重拍在茶几上,盯着人使劲磨牙,快要失去耐心。   江一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非,你如果一直这样急躁,这辈子也不可能打败秦霄,更别痴心妄想做什么集团继承人。”   “觊觎秦氏集团的人,远不止你一个,我与其把机会给一个废物,不如多给其他人一些机会。你说呢?”说完他抬脚就要走。   秦非暗自啐了一声,猛地起身,隔着茶几拽住江一眠衣角。   虽然被江一眠叫做废物快要把他气炸了。   但,在继承家业这件事上从来都没人给过他机会,只有江一眠。   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抬头仰望江一眠的侧脸,挤出个僵硬的笑,“别生气,有话好好聊。我这人一向性子急又暴躁,你在秦家生活多年,应该很了解我才对。”   “别跟我提秦家。”江一眠侧眸睨他。   “好,不提,不提。”   “松手。”   秦非立马松开。   “坐,你坐。”秦非抬手朝向刚才江一眠坐过的位置。   “我不急,”他也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开始抖腿,“我其实很有耐心。”   有个屁!   他心底恨不得把刀架在江一眠脖子上,然后咆哮着叫他痛快说话!   江一眠没有坐,依旧居高临下地瞥着人,“这是一份秦霄藏在办公室保险柜里的名单,名单上的代号,每一个都对应一个未知的身份。这些人之前在龙腾汽修厂工作,如今从老板到员工全换了一批人。我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谁,这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秦非似懂非懂,他停止抖腿,琢磨了会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些毒牙啥玩意儿的,该不会是什么黑户人口吧?”   “是不是黑户我不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定经过境外特训。”   “特训?”秦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但震惊之后他只觉得好笑,“职业杀手?你开什么玩笑?电影大片啊?别扯淡了!”   一旁淡定撑场子的谢昀抿了一口酒,幽幽开口,“秦非,我说你是做二世祖做久了,不知人间险恶。”   秦非正想说,他谢昀不也是个二世祖,两人半斤八两,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就听见谢昀说,“知道我这些年来为什么一心想搞垮秦霄吗?因为谢家开始发展房地产的时候,我他妈放学路上差点被人弄死!”   “我找不到人,警也报了,调查也做了,私底下也查过千百回,就是找不到人。那时候我谢氏刚好以高出你们秦氏两百万的竞标价,拿了第一块地。除了你们秦家还能有谁?”   “而秦家,除了秦卫国和秦霄,还有谁有这个胆子?”谢昀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敢吗?”   秦非惊得说不出话,他虽然知道秦霄阴狠,但从没想过他竟敢干这样的事。   这是犯罪啊!   好歹得算个杀人未遂吧?   秦非心下唏嘘,他虽然觉得自己一向混蛋,但也还没到挑战刑法的地步。   如果真是秦霄干的,这些代号对应的人一定都是法外狂徒。   而目前关于这些人毫无线索,就算举报到警察局,也没用。不仅没法把秦霄弄进去,自己也会面临危险。   他突然有点怂了。   江一眠目光扫过他神色,一眼看穿,“你别怕,我和谢昀都会帮你。秦霄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相反,他这个时候会非常包容你这个弟弟。”   “企业继承人在集团风雨飘摇之际上位,最重人心。如果不想办法度过眼前危机,反而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执意要灭手足。这种行为不会服众,董事会有权罢免他的一切职务。”   “意思你可以随便作,作天作地,作死他,他也不敢动你。”谢昀补充道。   秦非总算有了底。   他捡起被他拍在桌上的名单,目光一一扫过上面的代号,脸上缓缓勾起个阴笑。   *   周末,林振照常约江一眠打球。   自四十岁生日那天打出61杆的好成绩后,他后面几年都一直没超过这个记录,慢慢地就不来这山地球场了。   如今江一眠激起了他的斗志,这一周时间他有空就会来打上一两场。等到周末,早就练过十几回了。   这一次林振的成绩对比上一周有了明显的提升,两人打了两场,他也逐渐在向当初的自己靠近。   虽然还是败给了江一眠,但这种一步步找回自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球车行驶在出球场的车道上,林振突然提出要跟江一眠约下个周末。   岂料江一眠却说,“不好意思林先生,后面我可能暂时不会来陪您打球了。”   “为什么?”林振不解,“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江一眠笑笑,“是我时间安排得着实有些紧,除去每天的上课和兼职,几乎没什么个人时间备考。期末已经不远了,我必须考个好成绩,才能获得转专业的机会。”   “原来如此。”林振恍然大悟,接着问,“你打算转什么专业?”   “钢琴。”江一眠说,“我只想好好弹钢琴。”   林振很理解,就像他如果抛去其他一切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只想好好打高尔夫的普通人而已。   “钢琴专业属于音乐系,我儿子,你知道的,林澜,也是燕大音乐系。”林振说,“你转过去,你俩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照应。”   “您放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林澜。”江一眠说。   林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叹口气,“唉,还是算了。他要是知道是我跟你说这话,肯定又要闹腾,说不定还会把对我的恨,迁怒在你身上。”   “您和林澜是父子,按理说不至于此。”江一眠顺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释怀的事?”   说起这个林振是极其自责的,他长叹一口气,开始幽幽地说起往事。   “林澜小时候特别刺儿,不服管教。可我们身在这个阶层,就不能有太多个性化的东西。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不教育他,我教育谁?”   “一次把他逼急了,威胁我,要离家出走。我当时脾气也上来了,直接给他打包了行李,扔出去。那天,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儿,林振不禁红了眼睛。   “确实是我的错,那时候他才八岁。”林振靠着座椅闭上眼,低声道,“他恨我是应该的。”   “林先生,林澜会接受您的。”江一眠的嗓音很淡,却透着坚定的力量。   林振睁开眼,看向他,“真的?”   江一眠点头,“嗯。”   “可我们目前的关系,你上次也看见了,可以说跟仇人没区别。”   “如果您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说服林澜,回到您身边。”   林振眼中闪过光亮,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江一眠,“只要你能让林澜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江一眠笑笑,“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帮您只是因为跟您投缘,又恰好认识林澜,举手之劳而已。不需要什么报酬。”   “不行不行,你什么都不要,我过意不去。”林振诚恳道,“你尽管提,随便提个条件也行。”   “嗯……”江一眠思忖片刻,“我以前是做管家的,很清楚一个家族的继承人需要具备些什么能力。如果您放心的话,我可以负责做林澜的格斗教练。这样也算您帮我解决了兼职问题。”   “好。”林振一口答应,“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江一眠微笑点头,“放心,不会太久。”   他也不允许自己耽搁太久。   前世他在雨夜里爬行的绝望,是时候让秦霄也体验体验了。   江一眠看向右侧远处连绵起伏的峰峦,林海涌动,秋风萧瑟。   那一片层林尽染里,已经开始叶落,干枯的枝桠也早已承受不住一只鸟儿的停留。   冬天就要来了。   秦霄的严冬,也要来了。   *   江一眠回到燕城时,又是夜幕四合的时候。   他驱车穿城,路过秦氏集团时,在路边停了会儿。   看着曾经待过的办公区,此刻灯光明亮,他能想象到,秦霄此刻一定眼底乌青满身疲惫。   江一眠想起来,秦霄上次说,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这一刻,江一眠突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可千万别病死了。   死,太便宜他了。   他这样的魔鬼,就应该活在暗无天日的炼狱里,苟延残喘,把所有苦难都尝个尽! 第102章 好好过   车子启动,江一眠轻踩油门,秦氏集团在他右侧缓缓后退。   曾经在秦氏度过的每一天,也在脑海里逐渐倒退。   退向看不见的记忆深处。   汇入前方车流,江一眠提速,车子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时间还早,江一眠先去格斗俱乐部辞职。   理由是要备考期末,时间不够。   俱乐部的学员们一向喜欢江一眠,包括最近来报名的,同时段比以往每一年都多,谁都清楚他们大多都是冲着江一眠来的。经理一脸不舍,他肉疼啊!   这可是他的摇钱树!   他都计划好了,要给江一眠好好打造一下,整张性感大海报,贴外边吸引学员呢!   这人要是走了,他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又帅又有气质的活招牌啊?   “小江啊,你就不能不辞职嘛?”经理依依不舍地握住他的手,“你期末考结束后,就继续回来兼职,我给你留着位置。你看怎么样?”   江一眠看着他眼中的小心思,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经理,我这个寒假有安排,大概率是不会兼职了。谢谢您的好意。”   经理打的算盘落空,垂头丧气地松开人,“唉,好吧。”   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把江一眠领到财务室结算工资,并嘱咐财务奖金一并发了,别苛待人家。   虽然这不符合以往的规矩,财务跟江一眠也不熟,但还是麻溜地处理了。   工资结算好,江一眠签字,明天一早会打进卡里。   从俱乐部出来,江一眠直接驱车回云景华庭。   到家,十点半。   莲姨惯例问他要不要吃宵夜,江一眠一改常态,说想喝银耳羹。   上楼洗澡,进入书房。   江一眠坐在办公椅上,打开电脑,点进上午收到的邮件。   是林澜头一天的监视记录。   黄有德准时在每天早八点发来。   指尖滑动鼠标,江一眠翻着一张张照片,看着每张照片的备注,然后关掉页面。   从邮箱里翻出很早之前黄有德发过来的林澜的资料。   那资料详尽无比,囊括了林澜事无巨细的一生。   关于他的关系网,更是详细到他这些年里,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有记录。   其实这些资料江一眠一开始收到时就看了一遍,他记性好,一向过目不忘,早就把林澜这短短一生烂熟于胸。   看屏幕久了,眼睛有些酸涩,江一眠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脑海里开始浮现林澜的关系网,筛去可有可无的人,林澜生命里的主要人物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局限。   首先是养父母一家。   林澜是被林为信两口子捡来的。   那是个冬日的黄昏,天际昏沉,没有云霞。   年轻的林为信和妻子在厂里吃了饭,出来散步,走到职工宿舍外面那条小河边,见到了缩在老槐树下烧得不省人事的林澜。   两人将林澜送医救治,病好后,林为信提出送他回家。   林澜撒了谎,说自己没有家,是个孤儿。   那个年代通讯滞后,公安系统也没有联网,一个外地孩子,即使经过警方的努力,最终把他送回故乡,他也还是一个人。   只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继续遭受孤独和苦难罢了。   林为信做了个决定,没想到妻子也很支持他。出院后没多久就过年了,两人领着林澜回老家村里过年,收养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   之后林澜就一直跟着林为信两口子在厂区生活,家中姐姐也很喜欢这个弟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过了几年,林为信父亲去世,母亲就被接到城里一起居住。   林澜与养父母、姐姐和奶奶的关系都很好。两口子是工厂中级工人,领着中规中矩的工资,能不愁吃穿地养活一家子。   但好景不长,姐姐在林澜初一那年查出白血病。   之后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家庭,便长久地被笼罩在阴云之下。   但他们并没有因为姐姐的病,而缩减林澜的吃穿用度。知道他从小就喜欢音乐,即使后来积蓄耗尽,家里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养父母退休后再就业,如今在厂区门口经营着一家花店,生意不好,门可罗雀。   城西鱼龙混杂,多是旧厂房旧宿舍,基本上算是几十年前燕城的缩影。   这样的小花店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毫不起眼,因为忙于生计的人们不会为一朵花停留。他们每天早起晚睡,折腾一辈子,只想养家糊口。   房门轻轻敲响,莲姨端了银耳羹进来,无声搁在江一眠右手边的位置,然后退出去带上门。   纯白瓷盅里升腾着热气,甜香已经溢出。   江一眠味蕾被勾动,睁开眼,拿起羹匙,开始喝银耳羹。   温度是贴心控过的,刚好适合入口。   里面的桃胶,燕窝,银耳,红枣,枸杞都是经过严格的配比,暖胃养生。   面上还撒了一层碎坚果。   一羹匙舀起来,满满都是料。   滑软配上香脆,银耳羹和坚果真是绝配。   江一眠眼眸微眯,安静又满足地吃起来。   吃干净了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莲姨的手艺……   他回头,一个温暖的怀抱就笼罩下来。   完全包裹他的身体。   “你不是说不回来住吗?”江一眠有一丝惊喜。   但他很确定白天他就给傅承焰发了微信,问他晚上回不回来,他确定傅承焰说的是,要加班,不回来住,让他早点睡。   虽然跟前一天的回复差不多,但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今天的回复。   傅承焰一向跟着安排走,说了回来就会回来,说了不回来就不会回来。   而今晚,他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惯例。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江一眠有些担忧,“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嘘——”傅承焰在他耳边低声说,“让我抱会儿。”   然后把头埋进了他雪白的脖颈。   墙上挂钟滴答,室内的香甜开始逐渐散去,江一眠清晰地闻到傅承焰身上的味道。   他回忆着这一世和傅承焰的相识相爱,也清晰记得傅承焰每个时刻的味道。   一开始,傅承焰的身上是烟味混着淡淡的香水味。   后来,傅承焰身上的烟味越来越淡。   再后来,傅承焰身上只有淡淡的香水味。   而此刻,傅承焰身上是银耳羹的甜香味和着淡淡的香水味。   江一眠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迷恋。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呼吸着有傅承焰气息的空气,任由傅承焰包裹住他的身体。   良久,傅承焰突然出声,“抱歉,我忘记换衣服了。”   江一眠想起前世,傅承焰每次做了饭,都会换掉衣服再来见他,推他去餐厅用餐。   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现,自己经常吃的东西,都是傅承焰亲手做的。   “没关系,”江一眠说,“银耳羹的味道很好闻。”   屋内又陷入安静。   江一眠也不再问他,两人就这样待着。   又过了好一阵,傅承焰沉声问,“眠眠,你恨不恨我?”   江一眠没明白,“当然不恨。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傅承焰蹭了蹭他的颈侧,“我就是觉得,很失败。我总是在错过。”   江一眠心中微动,正要问,就听得傅承焰说,“如果当初你看到了我留的便签,如果第一次见到长大的你时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及时阻止了那场大火。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一眠柔声说,“不用自责,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现在一点也不晚,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过好以后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傅承焰呢喃。   “嗯,一切都过去了,”江一眠说,“以后我们好好过。”   “好。”傅承焰把人拉起来,拥入怀中,抱他更紧,“我们好好过。”   其实傅承焰匆忙赶回来,是因为脑海里那些时不时涌现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那一刻他心脏狂跳,激动万分,从办公室夺门而出,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到云景华庭。   一进门就碰见莲姨,得知江一眠想吃银耳羹,他立马稳住情绪进厨房洗手煲汤。   熬银耳羹的那四十分钟,也在熬他。   前世的记忆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与今生的记忆交织缠绕,那些和江一眠度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如今都让他既幸福又疼痛。   他有很多话想跟江一眠说,想问他记不记得一些事,想确认他是不是也重生了,但是江一眠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江一眠,傅承焰突然很害怕。   看着江一眠安静喝银耳羹的背影,傅承焰退缩了。   他害怕如今什么也不知道的江一眠,一旦有了前世的记忆,就会离开他。   因为前世他问过江一眠,“眠眠,你说要是易地而处,你会不会照顾我?”   江一眠只冷漠地说,“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如今江一眠好好的,没有失去双腿,自己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样留住他。   即使像那样只留住他的人,也不能。   前世,他已经在大火中失去江一眠了。   这种失去爱人的恐惧,不论死别还是生离,他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傅承焰极力克制着从心底涌上来的万千情绪,关于前世,他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其实不光是恐惧,还有深深的自责。   此刻的他,完全被恐惧和自责裹挟,只有紧紧抱着江一眠,才能稳住心神。   一小时前,吴巡拿着江一眠还叫江宁时的资料,毕恭毕敬放在办公桌上。   傅承焰从一堆文件里抽离出来,合上钢笔,开始翻阅资料。   “先生,过去这么多年了,又处于那个信息滞后的年代,查起来很困难。”吴巡汇报着,“不过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您看资料里那位叫习雨的女士,极有可能就是江先生的母亲,只是缺乏直接证据。”   傅承焰盯着这个名字,仿佛触碰到什么开关一般,他心口开始闷闷地疼。   接着,他脑海里所有记忆碎片都被串联起来。   从江一眠穿着纯白浴袍坐在酒店的床边,到他失去双腿在雨夜中爬行,再到娶他为妻,最后到自己在大火中握住了他的手。   傅承焰脑子里放电影一般,播放着他和江一眠的一生。   真实活过的一生。   电影在大火中终结,傅承焰终于知道刚才心口为什么那么痛了。   因为记忆里,江一眠虽嘴上说着不记得母亲,也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母亲。   但小江宁曾说,他也短暂地羡慕过那些有妈妈的小朋友。   所以傅承焰一直都在替他寻找母亲的下落,好不容易查到习雨目前的住址,可等傅承焰赶到时,终究是迟了一步。   那个叫习雨的女人,已经死了。   江一眠彻底失去了母亲。 第103章 北极星   这一夜傅承焰似乎跟以往都不一样,以往的他总是吊儿郎当不着调,那双桃花眼时常弯起来,永远笑着逗江一眠。   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他一丝一毫。   而这一晚,他时刻黏着江一眠,即使江一眠已经乖顺地躺在他怀里,他还是紧紧抱着人,仿佛生怕一松手,人就会没了。   江一眠知道他今晚很没有安全感,只任他抱着,并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别自责,他从来没恨过他。   可江一眠永远也不知道,前世傅承焰虽天天笑着逗他,其实一直活在无尽的自责中。   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次次都来迟,江一眠不会进秦家,不会没了腿。   特别是习雨去世这件事,本是唯一能让江一眠紧闭的心得到稍稍抚慰的机会,却也因为他迟了一步,机会没了。   前世他找到习雨的时候,瞬间就崩溃了。   习雨去世这件事对傅承焰打击很大,和江一眠失去双腿时一样让他痛苦万分。   江一眠不知道,前世傅承焰借口出差外地,处理习雨后事的那段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然而他还是在崩溃之后回到傅家庄园里,又继续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照顾江一眠,逗江一眠开心。   夜已渐深,傅承焰此刻全无睡意,他开始亲吻江一眠,亲他的眉心,眼睛,鼻尖,嘴唇,喉结,……   珍宝一般地,小心翼翼地亲他。   江一眠也回吻着他,一样珍惜地吻他。   仿佛两个满身伤痕的小兽,互相轻柔地舔舐伤口。   或许是得到了安慰,凌晨三点,傅承焰才终于拥着人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以后的日子。   在那些每一天都有江一眠的日子里,他们携手在晚霞里散步,走着走着,就白了头发,无比顺遂地度过了这一生。   *   临睡前江一眠关了闹钟,但生物钟还是让他在四点四十自然醒。   他仰起脸看傅承焰硬朗的下颚线,抬手轻轻抚过他有些扎手的胡青。然后又将手缩进被子里,抱住傅承焰的腰。   陪傅承焰睡到六点半,江一眠从他怀里小心挣脱出来,穿上衣服去洗漱。   洗漱完下楼做早餐。   莲姨已经在厨房忙活了,江一眠接过他手中的活儿,让她去休息。   七点,简单的法式早餐做好,傅承焰已经穿戴整齐下楼。   一到厨房就从后面抱住人,吻着江一眠脖颈,不正经地说,“我家宝贝儿好贤惠。一大早的,是不是想迷死我?”   见他这样,江一眠总算放下了心。   他不正经就对了,像昨晚那样毫无安全感的他,反而不正常。   江一眠担心了他一晚上,此刻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端起烤面包片,柔声说,“吃饭了,去洗手。”   傅承焰立马松开人,洗手,帮着端碗碟。   用完早餐,傅承焰照常先送江一眠去学校,然后才驱车回公司。   路上他拨通吴巡电话。   “先生。”   “我一会儿把习雨的住址发给你,你先去跟她接触。”   吴巡大惊,“您怎么知道她住址?”   随后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多话了,他慌忙说,“抱歉先生,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靠边停车,把前世查到的习雨的住址发了过去,并叮嘱吴巡隐藏身份,别吓着人。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习雨现在还活着。   傅承焰真的很开心,他不禁重生后再次拥有了江一眠,上天还又一次给了他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小江宁不再羡慕别人。也让孤身一人的江一眠,重新拥有一个家。   他希望江一眠永远被爱,不仅仅是被自己爱,也应该被家人爱。他希望江一眠余生的每一天,都要过得很幸福。   *   周六,江一眠照常四点四十起床,惯例健身,洗澡,吃早餐,出门。   驱车去城西。   昨晚被银耳羹打断思绪,其实林澜的关系网里,除了养父母一家,就是邻居安宇一家。   安宇的父母也是纺织厂的工人,两人对林澜打心里喜欢。   从小到大,安宇也都很照顾这个好看的邻家弟弟。   两家父亲堪比亲兄弟,这也就导致两孩子自然也很亲近。   黄有德查不出林澜和安宇之间的微妙,只用情同手足来形容两人的关系。但江一眠很清楚,林澜对安宇,是强烈的喜欢。   而安宇……   江一眠想起上次见安宇,还是在那家中餐厅,三个人吃了一顿硝烟四起的午餐。   之后安宇就安分了,没再主动找过自己。   江一眠不清楚后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安宇对自己死心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喜不喜欢林澜……   如果喜欢,最好。   如果不喜欢,那就得让林澜清醒。   到达四季花店时,刚好八点。   江一眠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然后去了正对花店的咖啡厅。   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傅承焰爱喝的黑咖啡,然后目光投向花店。   林澜背着贝斯出来,姐姐林瑶追出来跟他说了几句话,林澜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出门。   他没有去后方路口的公交站台,而是朝前方走去,进了纺织厂职工宿舍大门。   不出意外,他是去找安宇一起去琴行。   果然,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走出大门。去了后方路口的站台等公车。   八点半,林为信的妻子魏双也出门了,她退休后就在附近酒店找了个工作,干保洁。   接着是林澜八十岁的奶奶,拉了个小拉车,去前面不远的菜市场买菜。   不到九点,店里就只剩下了林为信和林瑶。   江一眠喝完最后一口黑咖啡,起身,结账出门。   绿灯亮起,踏上斑马线,径直走向四季花店。   江一眠在店内逛了一圈,很普通的花店,品种也很少,都是一些常见的花。   玫瑰,康乃馨,百合,向日葵,满天星,菊花,洋桔梗,郁金香,马蹄莲,勿忘我,情人草。   只有这些,一眼看尽。   江一眠拿起一支白玫瑰,放到鼻尖嗅了嗅。香味很淡,是很普通的品种,品相还行。   此时林为信从里间走出来,见到有客人,连忙热情上前。   江一眠朝他看过去,瞥了一眼里间正坐在桌前刺绣的林瑶。   林为信走来,刚才逆着光,看不清这年轻人的侧脸。此时近了,对方侧眸看过来,冷淡而漂亮。   他惊艳了下,然后才搭话,“是要买白玫瑰吗?你看是要白雪山还是芬得拉?我这店小,种类不多,但是品相都还是可以的。”   江一眠放下手中的白雪山,挑了几枝芬得拉。   “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江一眠递给他。   林为信立马接过,“好,稍等。”   花束很快包好,11朵白玫瑰搭配满天星,很简单的搭配。   江一眠接过,付款离开。   林为信在他背后笑着说,“欢迎再来啊。”   从花店出来,江一眠上车,看时间不早不晚,去琴行练琴也练不了几首曲子,就直接去了清泉三苑附近的菜市场。   陈奶奶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去看她。今天正好有时间。   买了新鲜的牛肉和蔬菜水果,将车停进小区单元楼下时,不到11点。   炖个番茄牛肉,正好。   江一眠下车,拎着东西上楼。   在车上他已经给陈奶奶打了电话,所以他走上六楼时门是打开的。   看来是等他很久了。   江一眠进屋,喊了声陈奶奶,陈奶奶立马从阳台探出头来,“小江,你终于来了。等我会儿啊,我把衣服晾好,咱们就开始忙活。”   “行,”江一眠说,“我先把东西放厨房。”   关上门,拎着东西进厨房。   他熟练取下门后的围裙套身上,反手系好带子,开始处理牛肉。   陈奶奶也很快进来,“哎呀,不是叫你等我嘛?”   江一眠笑笑,“十一点多了,我得先把牛肉炖上。您牙口不好,得炖烂一些。”   这话听了,陈奶奶既高兴,又不禁有些难受。   她一边洗菜,一边低声喃喃道,“要是我孙儿也这么体贴就好了。”   “会的。只是他还小,等过几年长大了就好了。”江一眠安慰道。   “嗯。”陈奶奶重新展露笑颜,看向江一眠,“我想也是。”   两人就这样一边做饭,一边聊天,主要是陈奶奶在问江一眠的近况,也跟江一眠说一些自己的日常。两人有说有笑,一顿饭做好,人反而还轻松不少。   陈奶奶对江一眠来说,总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他说不出具体为什么。   但他知道,他想家了。   渴望家的温暖。   *   吃了午饭,江一眠和陈奶奶待了一会儿,就去博艺琴行了。   下午练琴,晚上上课。   那束白玫瑰一直安静躺在车子后座,没有被带进去。   直到回到云景华庭,江一眠才把花拿出来,抱进怀里,走向电梯厅。   电梯飞速上升,停在32层,江一眠走出电梯,刷脸进屋。   他抱着花穿过一楼大客厅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   侧头看去,落地窗外的空中花园里,一大片白玫瑰花圃。   之前那个位置是一片三色堇。   江一眠恍了神。   他想起前世在傅家庄园,傅承焰送他的大花园里,也是种了这么大一片白玫瑰。   每一株,都是傅承焰亲手种的。   肯尼亚进口的北极星。   坠入梦境一般,江一眠抬脚,不自觉缓缓走向外面的花园。一步一步,好似走向前世傅家庄园里的那座花园。   越走近,江一眠的心跳得越快。   直到他切切实实闻到北极星淡雅的香味。   他才清楚地明白过来,傅承焰又送他北极星了。   江一眠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重生后他从没说过自己喜欢白玫瑰,傅承焰怎么会知道的?   还送的他最喜欢的北极星。   江一眠正要摸手机打电话。   察觉到身后有人,他一个转身,抱着玫瑰猝不及防撞进了傅承焰怀里。 第104章 插花   “喜欢吗?”傅承焰问。   江一眠望着他,浅棕的瞳孔倒映着他的笑脸,期待多于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傅承焰也看着他,眼底情绪浓郁,又转瞬即逝,“我猜的。”   然后他瞥了一眼两人胸膛之间的白玫瑰花束,“没想到猜对了。”   他笑,“我真幸运。”   江一眠眼中的期待慢慢散去,然后扬起一个粲然的笑,“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傅承焰低头亲了下他脸颊,“我还有工作,得回公司,你早点睡。晚安。”   江一眠把花束搁进傅承焰怀里,也踮脚亲了下他,“晚安。”   看着傅承焰抱花离开的背影,江一眠心口一阵温热。   尽管傅承焰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命运似乎在无形中推着他走向前世,让生活逐渐与那些他们曾拥有过的回忆重叠。   他们似乎,可以循着记忆,像前世那样再活一次。   真好。   江一眠长呼一口气,折了两枝含苞待放的北极星,进屋上楼。   走进卧室,手机响了一下。   江一眠将两枝花搁在茶几上,摸出手机。   是秦非发来的微信。   【真有你的!秦霄这些天快被我逼疯了,哈哈哈!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还经常去城郊一座废旧工厂,我怀疑他经不住炸,那工厂就是那些人藏匿的据点!我打算明天跟去看看,只要确认是名单上那批人,秦霄就完蛋了!】   江一眠眉心微蹙,敲字。   【别去。是圈套。】   秦非一个视频打过来。   江一眠切到语音,接起。   秦非连珠炮一样开口,“不是吧?有没有那么玄乎?怎么会是圈套?什么圈套啊?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我派人在跟踪他?打算把我引到那工厂,然后弄死我?!我草!秦霄这个疯子!真他妈疯了!”   他突然顿住。   然后又问,“哎你怎么不说话啊?”   “喂?”   “人呢?”   江一眠这才放下刚刚从床头柜上取来的插了干花的花瓶,点开茶几上手机的免提,“说完了?”   秦非有些气,又立马压下去,“……嗯说完了。”   “你不用跟他太紧,他最近不会联系名单上的人。秦氏在接受调查,你父亲都牵涉其中,你觉得警方会不查秦霄吗?何必多此一举?”   秦非不自觉点头,“有道理哎。”   意识到自己还在生气,他又收了声,硬邦邦地问,“那万一他就是铤而走险了呢?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所有人的都以为他这个阶段不会联系的时候,他偏偏就联系了呢?”   “秦非。”江一眠叫了他一声。   嗓音极淡。   也难怪秦卫国在选择继承人方面从没考虑过秦非,就这智商,实在是难堪大用。   “啊?怎么了?”秦非问。   江一眠淡淡开口,“如果你急着吃国家饭,我不拦你。”   根本就不用想,秦非拿着把柄去威胁秦霄,而秦霄这个时候故意暴露出不正常的行踪,除了下套还能是什么?   何况秦氏集团应该是有问题的,如今正在接受调查,秦非又正好撞上去。   如果要选择一个既不让董事会寒心,又能彻底解决秦非的办法——   那便是坐实秦非罪名,让他背锅。   正如前世,秦霄成功掌权秦氏后,看不顺眼秦非,就设计他,把他送进监狱。   “啥意思?”秦非不明白。   跟不聪明的人说话,真的很费劲。   同样是二世祖,谢昀的脑子比他灵光多了。   “意思是,你要是跟秦霄进了那废旧工厂,少说得吃十年牢饭。”江一眠没有夸张,也不是吓唬他,   毕竟前世,秦霄送了他十五年有期徒刑。   “操他妈的!”秦非大骂一声。   “以后有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别再自作主张。”江一眠嗓音冷了些。   “好,知道了。”秦非心虚应声。   也顾不得被训的面子了,毕竟江一眠刚刚救了他一命。   要不是江一眠,他一定会跟踪秦霄去城郊那个废弃工厂,然后他这后半辈子就完了!   “还有。”江一眠说。   “还有什么?”秦霄竖起耳朵。   “别再给我发视频。”   “……行。”   挂断电话,江一眠给谢昀发了条微信,让他时刻留意秦非,别干蠢事。   谢昀秒回。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江一眠这才放下了心。   拿起茶几上的空花瓶,去了外面小客厅里的开放式茶室。   取了纯净水,往花瓶里倒了小半瓶。   然后拿出医药箱,打开,从一堆胃药和跌打损伤药里翻出一盒阿司匹林。   掰了两颗,碾碎了撒进花瓶里。   插入北极星。   两枝,相依为命,互相扶持。   江一眠唇角含笑,看着将开未开的花苞好一会儿,才把花瓶放回床头柜上。   用手机拍个照,点开微信,发给傅承焰。   【花很漂亮,晚安。】   再次道了晚安后,江一眠进入浴室洗澡。   而另一边,傅承焰刚到公司。   在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一侧找了个花瓶,他第一件事就把那11枝芬得拉放进花瓶里养着。   然后此刻,他正长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一边等待视频会议开始的时间,一边静静欣赏那雪白娇嫩的花瓣。   看着看着,就看见了江一眠眼含春水的漂亮模样。   傅承焰沉醉其中。   叮——   微信提示音。   傅承焰回神,拿起手机,见那未读信息是江一眠发来的。他连忙点开——   笑眼弯弯对着花瓶拍了张芬得拉的照片,开始打字回复。   *   江一眠洗完澡出来,第一时间滑开手机,查看有没有傅承焰的回复。   果然回了。   一张照片,拍的同样插在花瓶里的芬得拉。   还有一句话。   【晚安宝贝,我爱你。】   江一眠脸颊飞了一抹红,放下手机,上床睡觉。   但他闭上眼,脑子里却浮现出刚才那张照片。   花朵布局错落有致,朵朵呼应,不像是随便插的。   好似……   专门学了插花。   可那是前世的事,这一世这个阶段的傅承焰,是没这个闲情逸致去学插花的。   难道,这也是巧合?   江一眠想了一会儿,考虑到明天还有事,不再纠结,安心入睡。 第105章 旧照   周末,是安宇的父亲安应华一周一次的休息日。他不抽烟不喝酒不玩牌,唯一的爱好就是象棋。每周末早八点,雷打不动出现在城西湿地公园的湖边长廊里,和一帮老朋友下棋。   江一眠对象棋毫无兴趣,只是一般水平。而多年的管家培训里,对围棋的水平要求极高,对象棋的考核却很简单。主要是会下围棋的人很少,但街头巷尾的寻常百姓都会下象棋。   所以在那些名流世家的社交里,大家都更喜欢深奥变幻的围棋。   江一眠到湿地公园时七点半。   进门往右,穿过广场上练太极的人群,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   金黄的叶簌簌飘落,落在江一眠肩头,又随着步伐无声跌落。   深秋清晨的风有些冷,他裹了裹身上的浅蓝长款羊绒风衣,把下巴藏进黑色高领毛衣里,脚步快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到达湖边的风雨长廊。   青瓦红柱,全木质结构,绕湖一圈。   廊下弥漫着朦胧晨雾,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张石凳和石棋盘。   太早了,一个人也没有。   江一眠走到长廊中部视野最开阔的位置,根据黄有德提供的资料里显示,面前这张就是安应华长期使用的石棋盘。   江一眠坐在石凳上,看了一眼纵横交错的棋盘,脑海浮现红黑布局。   过了片刻,陆陆续续有老人来到廊下,三五结伴,有说有笑。冷清的湖边,一下就热闹起来。   八点整,安应华提着棋盒走来,在他看向石棋盘之前,江一眠已经起身斜靠在栏杆看风景。   安应华坐下,摆好棋局。   很快,另一个老人就朝他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老安,早啊。”   “老蒋,你今天迟到了五分钟。”安应华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蒋一坐下,这盘棋就开始了。   零星地有人围过来。   安应华执红棋,当头炮马先跳,很普通的开局走法。   江一眠目光随意落在棋盘上,根据安应华每一步的走法,一步一步了解他的思维。   一盘棋下完,安应华赢了。   “哎呀,老安,你又赢了!”老蒋啧了声,“你说你,次次都赢,有啥意思啊?”   “哈哈,老蒋,你本来有希望赢我的。可惜啊,你走错了一步棋,失去了唯一的翻盘机会!”   老蒋盯着棋盘挠头思考,“哪一步?”   阳光破云而出,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纷纷热闹地聊着棋。江一眠拢了拢风衣,双手插进衣兜,走了。   走出公园驱车去了四季花店,江一眠照例挑了11枝新鲜的芬得拉。   林为信记得这个年轻人,别说他昨天来买过花,就算只是在路上擦肩而过,以他出众的长相和优越的外型也足以让人一眼不忘。   “小伙子,在追人啊?”林为信一边包花束,一边笑呵呵地问。   脑海里浮现出傅承焰吊儿郎当的模样,江一眠也浅笑一下,“嗯。”   “她喜欢白玫瑰?”   “不是。”江一眠说,“我喜欢。”   林为信疑惑了瞬,笑说,“一般人追人都送对方喜欢的花,你挺特别的。”   江一眠笑了笑,不再接话。   林为信很快包好,把花束递给他,“欢迎下次再来。”   江一眠朝他颔首,接过花出门。   时间还早,江一眠上车给傅承焰发了微信,然后启动车子,去云景华庭附近的生鲜超市挑了新鲜的肉类和蔬菜,回家做饭。   十一点,江一眠一手抱花一手拎着爱心午餐下楼,驱车前往傅氏大厦。   乘坐专用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江一眠从电梯里出来,看腕表,不到十二点。   他将保温食盒放在茶几上,花束放在办公桌,目光自然落到桌面右侧花瓶里错落有致的芬得拉上。   这样看比照片里更直观,没专门学过插花,根本不可能将每一个美的细节都展示得如此到位。   目光左移,两摞文件堆着,最上面的两本各自是老城区改造项目和新城区开发项目。   这就是傅承焰最近这么忙的原因。   江一眠无意窥探他的工作,只是刚好看见,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已经看清了。   前世傅氏企业准备竞标新城区项目时,是一年多以后。秦氏当时面临危机,秦霄为了帮公司度过难关,参与了新城区项目的竞标,为了成功拿下项目,亲手把江一眠送到傅承焰的床上。   看傅承焰最近时常熬夜加班,就知道关于这两个项目他其实倾注了莫大的心血。而前世,他为了自己,就那样把心血拱手送给秦霄。   思绪飘忽了一瞬,江一眠抿了抿唇,很快回神。   如今事件提前了,秦氏又恰逢危机,只要一公开招标,秦霄极有可能再次把希望投向新城区开发项目。   只是这一次,他已经没法子讨好傅承焰了,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招数?   一想到那名单上的人,江一眠就有些担心。   他必须尽快,尽快揪出那批人。   “眠眠。”傅承焰从办公室正门进来,给江一眠一个稳稳的拥抱。   松开人后,他才瞥见办公桌上新鲜的白玫瑰花束,“又送我花?”   “嗯,”江一眠点头,笑着打趣道,“不然我送给谁?”   傅承焰也笑,“那只能是送给我。”   接着他开始拆花束。   利落取出花枝,一朵一朵插进花瓶里。   江一眠看在眼里,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插花?怎么没听你提过?”   傅承焰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手上的动作没停,“以前没事儿的时候学的。”   前世傅承焰在这个时间段是不会插花的,究竟是这一世与前世不同,还是傅承焰有了记忆?   江一眠还准备说什么,傅承焰刚好插完,回头笑问,“眠眠,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江一眠走到沙发坐下,一边打开茶几上的保温食盒,一边报菜名,“高汤竹笙花胶,煎银鳕鱼,蘑菇芝士焗龙利鱼,椒盐牛肉,白灼菜心,栗子挞。”   说话间,菜已经全部摆好。   傅承焰坐到他身旁,“一起吃。”   “我在家吃过了。”江一眠说。   “陪我。”   “……只有一副碗筷。”   “我喂你。”   “……”   一顿缠缠绵绵的午餐喂完,已经下午一点半。   傅承焰还有会议,江一眠也难得有半天空闲时间,出了傅氏大厦就直接回云景华庭了。   没什么事,就温书和练琴。   然后等着傅承焰晚上回来。   *   转眼又过了一周,傅承焰终于忙完了。   周末一大早,老高就来接两人去傅家祖宅。   傅家祖宅在东郊三十公里外,标准的中式大宅院,古色古香,环境清幽。   一下车,宅子里的大管家赵勤早就领着佣人们候在门口接人了。   江一眠与赵勤对视一眼,如他之前料想的一样,恭敬的眼神里夹杂了轻慢。   赵勤见傅承焰也朝自己看过来,便低头快速收了眼中情绪,招呼人去后备箱帮忙拎东西。   “老爷子呢?”傅承焰问。   “在书房等您呢。”赵勤答。   傅承焰牵起江一眠的手,十指紧扣往里走。   前世江一眠每年都会来这祖宅几次,那时候都是坐轮椅来的。傅承焰推着他参加家宴,他目光总是飘忽,面无表情地应付。   以前从没注意这宅子里的布景,今日被傅承焰牵着一路走来,才发现里面的花草山石,亭台楼阁,廊桥流水,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堪称一步一景。   这是傅承焰年少时生活的地方。   江一眠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傅承焰十二岁的照片,那是前世的第一次家宴上,傅承焰的姑姑傅妤拿给他看的。   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她送傅承焰去遂城之前拍的。   那个永远藏在厚重窗帘后不善言辞的大哥哥,原来长这个样子。   很好看,也满身锋芒。   傅承焰拉着江一眠先去自己的房间,把人安顿好后,才去书房见老爷子傅显霆。   江一眠能猜到,两人在书房的谈话不会很愉悦。   果不其然,家宴开始,傅显霆的脸跟生铁似的,又硬又黑。   江一眠拿出上好的狼毫送给傅显霆,他硬邦邦地收下后,江一眠又才接着给每人都送了一份礼物,都是按照他们的喜好买的,很合心意。   大家表面笑呵呵的,十分给面子。但他知道,这些人里边,只有傅妤是真心高兴。   家宴上用餐还算愉快,毕竟傅承焰如今是傅家掌权人,他带回来的人,他们心里再不满,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反而都一致陪着笑脸,热情过头。   家宴后,傅承焰又被傅显霆叫去了书房。   傅妤一见江一眠就喜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一直拉着人聊天。小侄女也围着江一眠转。   “小江,你和承焰是怎么认识的啊?”傅妤好奇地问。   江一眠礼貌微笑,“要说认识的话,算起来很早了。得是十几年前,在遂城认识的。”   “遂城?”傅妤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然后喃喃道,“难道是……承焰十二岁那年?”   “嗯。”江一眠点头。   提起遂城,傅妤往事涌上心头,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江一眠见她陷入回忆,笑眼弯弯道,“您有他十二岁的照片吗?”   傅妤被拉回神,迎上江一眠澄澈的笑眼,那一刻笼罩在心底的阴云瞬间被驱散。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打心眼里喜欢。   可能是傅承焰头一次带人回来,他又一向把傅承焰当自己亲儿子看,自然就爱屋及乌。   “有。”她眼中不知何时盈起了泪花,垂眸遮住情绪,摸出钱夹,取出里面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这张照片,是她把傅承焰送走的那一天拍的。   自傅承焰走后,就一直放在她的钱夹里。   “照片旧了,但还看得清。”傅妤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接过,缱绻目光落在照片里傅承焰的脸上。   良久。   他低声询问,“能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吗?” 第106章 娶他   江一眠抬眸看向傅妤,眼神清澈而坚定,“能吗?”   傅妤看着他眼底流转的光,笑容慈爱。   历历心酸往事却自笑容下浮至眼前。   自大哥大嫂去世后,傅承焰这孩子就变了,变得多疑自闭不爱笑。   总觉得他活着,却又并不是真正地活着。   他开始疯狂学习,算题。拼命看书,什么都看,看他那个年龄段根本就看不懂的书。囊括各种领域。   他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何人跟他说话仿佛都听不见,就像隔绝在自己的世界。   冷冰冰的,全是书的世界。   那时找了国内国外的专家看了个遍,都说他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没了疼爱他的至亲父母,上哪儿去找这心药?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的成绩也越来越优异,连跳三级。   后来傅氏动荡,两个叔叔争权夺势,对他哄骗,利用,背叛,伤害。最后甚至想要他的命。   傅妤眼中雾气朦胧,她想起那天匆匆把十二岁的傅承焰塞进火车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傅家,离开亲人,独自去往未知的路途。   可他只在车窗上与傅妤挥了挥手,就放下了窗帘。火车启动,傅妤握着手中的照片,泪流满面。   那是她在傅承焰出门之前亲手给他拍的一张拍立得,从此这张照片就被她放进钱夹。   即使后来傅承焰回到傅家,又掌权又出国,一步一步变回原来那个爱笑的孩子,但她始终觉得这孩子过得很苦,很孤独。   这照片,也一直珍藏至今。   没事她就会拿出来看看。   少时的傅承焰,一直是她心上放不下的结。   如今的傅承焰,终于有了爱人。   眼前这位漂亮青年,与他相识于黑暗时刻,应是能抚慰他心底深藏的苦痛的。   傅妤笑着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她背过身去,很快又转回来说,“当然能了。”   得到应允,江一眠笑容粲然,把照片紧紧捂在胸口,微微颔首,“谢谢您。”   “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傅妤说,“陪我出去走走?”   “好。” 江一眠小心把照片收进衣服口袋。   傅妤隔着衣袖握住江一眠的手腕,把他从傅家人和佣人们各异的目光中拉了出来。   两人步入庭中,朝宅子后面的山水园林走去。   *   书房内,傅显霆背身而立,脸色比家宴上更黑。   傅承焰在他身后不远处,拿起功夫茶桌上的紫砂壶,斟了一杯热茶。   他走近,绕到傅显霆跟前,笑着递茶,“爷爷,您说您都多大岁数了,瞎操心什么?”   傅显霆瞥了一眼他的西装袖口,冷哼一声,不接。   “这袖扣是江一眠送你的吧?”傅显霆一脸不悦地问。   傅承焰收回递茶的手,笑而不语。   “以前你绝不会戴这种不符合你身份的便宜货,自从生日宴过后,你就经常戴着这对袖扣。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他送的!”   傅承焰笑说,“您知道还问,也不嫌累?”   傅显霆火冒三丈,“这些年你在外面随便怎么玩,玩多少男人,我从没干涉过你!”   “我以为你知道,那些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尝个鲜也就罢了,带回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边说边拍着书桌。   傅承焰前世经历过几次家法伺候,又见识过傅显霆后来对江一眠比对他这个亲孙儿还好,此刻面对怒气冲天的傅显霆,他只想笑。   听到他低沉的笑声,傅显霆火气更大了,瞪着他猛拍桌子,“你笑什么?我的话很好笑吗!啊?”   “行了,都一白发老头了,还这么大力气。待会儿把桌子拍碎了,砚台摔坏了,您又要心疼您这些陪伴多年的老宝贝了。”   傅显霆脸色微变,收手背在身后,“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傅承焰把茶杯怼他嘴边,“喝不喝?吼这么半天嗓子不干吗?这茶快凉了,你不喝我喝了啊?”   傅承焰这是在哄他,傅显霆知道。   心中微动,他这孙儿到底还是心疼他。   傅显霆喉咙确实有些干,他嘴角抽了抽,接过茶一口喝下。   然后又气不过,把茶杯重重砸在书桌上。   傅承焰看着空茶杯笑,“得亏是您的宝贝,这样砸都没砸碎。您改天送我一套,我也泡泡茶修身养性。”   “好了别贫了!”傅显霆火气消了大半,“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坚持要把人带回来见面,这是想干什么?娶进门啊?”   傅承焰收了笑,“没错。”   他一字一句,“我要娶他进门,做我夫人。”   傅显霆气得差点背过气,他指着傅承焰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你!你你你……”   “所以爷爷,您别费劲了,没用的。”他笑着后退,“而且,我保证,不出半年,您一定会很喜欢他。”   转身离开。   傅显霆气得在后面对着他背影大吼,“你是翅膀硬了,真想气死我啊!你敢娶他,我就……”   走远了,后面的话傅承焰听不清了。   管他的,现在这老头有多嘴硬,后面就有多心疼。   从书房出来,傅承焰逮着个佣人问江一眠的去向,得知江一眠和姑姑去了后面的园子,他快步折回去往后走。   路过书房时,听到茶杯砸碎的声音,他隔窗喊了句,“爷爷,气大伤身。您要是住院了,正好,我立马把人娶回来!”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傅承焰都能想象到,此刻老爷子那副气急又必须悠着点儿火气的模样。   他在窗外驻足片刻,听到屋内没什么动静了,才轻勾唇角,大步离开。   傅承焰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往事,他想起从小到大爷爷都对他很严厉,在他的记忆里,爷爷就没有对他笑过。   哪怕一次,都没有。   但爷爷其实对他很好,不然当年他被三叔傅晖诬陷的时候,爷爷不会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的时候,无条件相信他。   傅承焰永远都记得,傅晖指着他鼻子骂他是疯子,是杀人犯的时候,爷爷狠狠甩了傅晖一巴掌。   苍老的嗓音铿锵有力,不容侵犯,“承焰是我的孙儿,我看着他从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一天天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如今他是不爱笑不爱说话了,但他还是傅家长孙,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哑巴!傅家是我们爷孙俩的傅家,谁要是敢放肆,就滚出傅家!”   那天警察在后山园子里的四层阁楼下,带走了三婶冯娇的尸体,和满身是血的傅承焰。   十二岁,杀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傅承焰也是在那一刻看清一切,彻底对亲情失望。傅晖的恶毒,和他那摔死的妻子不相上下。   那天傅承焰一个人倚着阁楼顶层的阑槛看书,冯娇跟来,笑里藏刀。那天冯娇跟他说了很多话,他不记得了,但那种像在跟一个死人告别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   阑槛挡不住人,冯娇迎面一推,傅承焰的身体就往后倒了下去。出于求生的欲望,他本能地去抓住一切能救命的东西。   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冯娇的手,两人一起下坠。   挣扎之下,傅承焰运气好,被底下的树枝挡了一瞬才落在草坪里。而冯娇头着地,砸在假山上,当场死亡。   傅晖赶来,见害人不成还赔了妻子的命,便一口咬定是他将冯娇从阁楼推下,致人死亡。   当年血淋淋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又走到阁楼之下,傅承焰只冷冷瞥了一眼草坪里的假山,循声上楼。   这阁楼是宅子的最高处,郊区空气清新视野明亮,一眼望去,有山有河,景致极好。   傅妤拉着江一眠坐在四层廊内的桌子旁,佣人上了茶点无声退下,秋日午后的阳光格外金黄,落在一盏茶汤里,竟也波光粼粼。   佣人拿着托盘在楼梯转角处撞见傅承焰,傅承焰示意别出声,她便行个礼快步下楼了。   “没想到小时候的他,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江一眠望着那阑槛,眼中蕴起雾气,视线所及之处比这茶汤的热气还朦胧。   傅妤拍了拍他的手背,“别难过,都过去了,如今承焰好好儿的。我给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跟你说话。这一说啊,就停不下来。”   她笑,“以前啊我老担心他,现在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放心,突然就不担心他了。或许,这就叫缘分。你啊,跟我们有缘。”   “后来呢?”江一眠收回目光,看向她,“后来他回到傅家,又经历了什么?”   “后来就比较顺了。”傅妤说,“他从遂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对音乐从不感兴趣的他,竟然天天听听钢琴曲,然后也慢慢变得能笑,也能说话了。”   “钢琴曲……”江一眠喃喃。   “嗯,那段时间他听了很久的《出埃及记》。”傅妤略微思忖了下,“大概听了两年吧。也就是这两年,他手腕逐渐凌厉,以极快的速度排除一切阻碍,接手傅氏,做了最年轻的掌权人。之后他就不常听《出埃及记》了,什么曲子都听。”   傅妤笑,“由于他经常听钢琴曲,后来好些曲子我都会哼了。”   江一眠没想到,他当初为傅承焰弹奏的曲子,竟给了他这么大的力量。他突然觉得很庆幸,在那个时候遇到傅承焰。   “小江,你的手这么好看,倒像是……”傅妤看着他的手,突然猜到什么似的,问,“你会弹钢琴吗?”   “我……”江一眠抿唇,“会一点。”   “怪不得了。”傅妤恍然大悟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又问,“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一眠怔了怔,他没想到到傅妤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默了几秒,说,“不知道,他还没说要娶我。”   “那你呢?”傅妤看着他,“想嫁给他吗?”   闻言,江一眠心跳加速,脸颊开始发烫。   他嘴唇微微张着,脸越来越红。   一旁的傅承焰,和傅妤一样,期待着他的回答。   “想吗?”傅妤又问。   江一眠手指攥住裤缝。   久违的紧张感袭来。   “这些年,他从未带过任何人回来,除了你。”傅妤说,“他对你一定是存了嫁娶之心的。”   “如果你对他也是一样的心情,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我……”江一眠咬着唇,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姑姑,您把我的人拐这儿来了,害我找半天。”傅承焰笑着走过来。   自然而然坐到江一眠身旁的椅子上,大手把江一眠紧绷的手握进掌心。似是安抚他的紧张情绪。   见傅承焰这副护妻模样,傅妤笑他,“怎么?这才多会儿?就这么想?”   “那是。”傅承焰侧头,深情款款看着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107章 很幸福   江一眠脸更红了,“说什么呢,这还没到一日。”   “是吗?”傅承焰笑意更浓,握他手更紧,“我怎么觉得过了好几天了?”   傅妤看着两人甜蜜,也笑得合不拢嘴,“好了好了,我啊就不打扰你们小情侣腻歪了。”   她起身,对江一眠说,“小江,有空可以多来陪陪我吗?”   江一眠点头,“当然可以。”   傅妤笑了下,走到傅承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你小子,好好对人家。”   “知道了姑姑。”这话明明是对傅妤说的,傅承焰目光却始终看着江一眠,“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他还刻意加重了“好好”两个字,听得人脸红发烫。   傅妤走后,江一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问,“你刚刚,都听到了?”   傅承焰单手撑头,眯着桃花眼看他,“你指的哪句?”   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江一眠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落到底下园子里的花木山石上。   “你小时候在这里是怎么过的,我都知道了。”江一眠岔开话题。   “别听我姑姑瞎说,她这人就是太担心我了,总觉得我过得很苦。”傅承焰握住他双肩,把人转过来,四目相对,“其实没什么,早就苦尽甘来了。现在的我,很幸福。”   他深情又温柔,安抚着江一眠心底的担忧和心疼。   傅承焰总是这样,明明他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但他总是藏起一切,安抚江一眠,给江一眠无上的安全感。   江一眠看着他弯起的眼睛,然后把头靠进他胸膛,轻声说,“我也很幸福。”   *   下午,两人告别傅显霆和傅妤,从祖宅回来过二人世界。晚餐是在云景华庭吃的,傅承焰亲手做的,很丰盛。   吃了饭,江一眠练琴,傅承焰就倚在旁边听。江一眠看书,傅承焰就在旁边看他。   寸步不离。   “你别老这样看着我。”江一眠看他一眼。   “怎么?”傅承焰单手撑头盯着他侧脸,“我看我家宝贝,有什么问题?”   “我会分心。”   “分心就分心,你都看这么久了,”傅承焰看了下腕表,“6点半练琴到8点,然后开始看书,现在10点39分。”   傅承焰靠过来,“眠眠,你已经四小时零九分钟没理我了。”   江一眠推开他的脑袋,“别闹了,再看一会儿,到11点就不看了。”   傅承焰又看了下腕表,“还有19分钟。宝贝儿你是不是想磨死我?”   江一眠浅笑一下,“你可以先去洗澡。”   傅承焰又凑过来,在他耳边笑说,“那我洗好了等你?”   江一眠脸热,“……好。”   总算把人打发走了,江一眠轻轻呼了口气,翻动书页。   很快到了11点,江一眠看得忘了时间。   11:03分,傅承焰直接进书房抱人。   “傅承焰,你放我下来。”   “不放,我等不及了。”   “……我还没洗澡。”   “我帮你。”   ……   *   又一周过去。   周六早上,江一眠依旧去城西湿地公园看安应华下象棋。然后照常去四季花店买花。   这次他进门后,店里没人。   江一眠喊了声,“有人吗?”   林为信的声音自里间后边传来,没一会儿,人就小跑着出来了。   系着围裙,手上身上脸上都沾了泥土。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手上的泥土沾了上去,脸更花了。   “还是要一束芬得拉吗?”他问。   “这是,怎么了?”江一眠指了指他脸上。   “嗐,没啥事儿。”林为信又擦了擦额头,坦言道,“就是我打算自己种植玫瑰,结果种出来品相很不好。刚刚才从花圃回来,把土翻了一遍,撒了些肥料,重新种植了一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好点儿。”   “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江一眠说。   “你也懂种花?”林为信一脸惊讶。   江一眠点头,“懂一点。”   林为信本就是想着生意不好,为了节约成本同时拓展下渠道,才打算自己种植花卉。   这些年店里的花都是从市场进回来的,他自己只懂养护,种植方面都是自学的,只了解了皮毛。   如果专门去学习种植,不仅要时间,还要钱,他没空也没钱,所以就自己琢磨了。   如今开始种植有段时间了,每次都不如意。现在送上门一个懂种植的,还说要帮他,还是免费的,难免心动。   想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经常来买花,穿着打扮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而且重点是他没提钱,只说帮忙,何况他也没必要忽悠自己。   不如就让他试试?   “好,那就麻烦你了。花圃在郊外,我带你去。”林为信说完就朝里间的老奶奶交代了下,和江一眠一起出门了。   江一眠跟在他身后,上了他的小货车。   临走时,他瞥了一眼里间,林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里面刺绣。今早黄有德发来的监视记录里写着林瑶昨天早上住院了。   白血病对免疫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她都必须在第一时间住院,进行抗感染治疗,否则就会有感染性休克死亡的风险。   林澜和养母此刻应该在医院照顾人,林为信则为了生活没去医院,留在家里看店。   江一眠看了眼林为信,眉头深锁,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和对生活的疲于奔命。   城西的郊区主要都是农田,越靠近山,租金越便宜。林为信承包的土地就在山脚下,气候和土壤情况其实都不太利于玫瑰的种植。只是现在秋季,气候问题还不明显。   下车后,江一眠扫了一眼这片花圃,五彩缤纷。其他花卉似乎都种植得挺好,只有眼前这片玫瑰无精打采。   秋季确实是利于种植玫瑰的季节,没有错。   此时还未入冬,入冬之后这山脚的气候就不太利于玫瑰的种植了。   但就目前的气温和湿度来说,都很适宜种植的,应是利于玫瑰的生长发育才对。   明显问题不在气温和湿度。   江一眠蹲下身抓了一把他配制的土壤,看了会儿,又捻了捻,问,“只有腐叶土泥炭土和珍珠岩?”   林为信连忙应声,“是是是。难道我配的这土有问题吗?”   “没问题。”江一眠语气委婉,“一般来说,土壤配制保证营养和透水透气,就足够了。”   他扔掉手中残留的花土,拍了拍手站起身,“你用这样的土也是可以的,但你要考虑你这花圃的地理位置。”   江一眠指了指花圃尽头的山脚,“山中多雾,这就注定了你这片花圃的湿度会比较大。湿度大对土壤排水性和透气性的要求就更高。”   林为信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怎么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呢!”   “那我是再多加点珍珠岩拌土?”他问。   “不行。珍珠岩很轻,如果加入过量,会让植株有种漂浮感,不利于生长。”江一眠说。   “那该怎么办?”林为信有些急,满眼期待地看着江一眠,希望他能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别急。”江一眠笑了下,“很简单,在土壤里加入火山石颗粒和蛭石,应该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林为信欣喜,想去握江一眠的手,又想起自己手上又泥土,便克制住了。   只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太谢谢了!”   江一眠笑笑,“不用这么客气。”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种花的门道,真是惭愧啊,今后你来买花,不管多少,都免费!”   “不必。”江一眠婉拒他的好意。   “可是……”   “一码归一码,该收还得收。”江一眠打断他,“我以前养花养了五年,有一套系统的种植和养护方法,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以前也是开花店的?”林为信问。   “不是。”江一眠眉眼含笑,眸色深了几分,“是在自家花园里种了些,和你这儿的种类差不多,只是品种不一样。其中也不乏娇贵难养的。”   “原来是这样。”   林为信不禁在心底唏嘘,这位年轻人家境果真不一般。一般人哪儿养得起这么多花?光那花园,都得多大去了?还是在自己家里的,啧啧啧……   “有微信吗?”江一眠问。   “有有有,”林为信连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解锁,递到江一眠面前,“你看看,在哪里扫,你扫我。主要是我不太会搞这个,你们年轻人懂得多,我是完全搞不清,会用就不错了。”他嘿嘿笑着。   江一眠点开他微信里的二维码名片,拿出手机扫了。   添加成功。   江一眠收起手机,说,“等我回去后,把土壤配制的详细比例发给你,还有各个阶段需要使用的花肥,包括我以前研究的种植和养护方法,都会发给你。你看着用,能用就用,觉得不能用就算了。”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林为信高兴坏了,“不不不,能用,肯定能用啊!”   “你最好是,到时候再斟酌一下。”江一眠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有空我都会及时回复。”   林为信连声道谢,两人返回花店时,说什么也要留江一眠吃饭。   江一眠礼貌婉拒,说改天一定。   这才放他走。   江一眠抱着芬得拉从花店出来后,直接驱车去了博艺琴行。   午餐是在琴行附近的中餐厅解决的。   一出来就碰见了安宇。   他看见了江一眠,却转身快步离开。   江一眠早就发现了,自那次三人吃了顿饭后,安宇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只是江一眠本来就对他没兴趣,这样划清界限挺好。   但如今因为林澜,又不得不接触安宇。   江一眠大步追上去,一把拍在他肩头,“跑什么?” 第108章 难评   突然被拍了一下,安宇惊弓之鸟般拔腿就要溜。   江一眠快他一步,单手扣住他肩膀。   然后缓步绕到他面前,“为什么躲我?”   安宇身体僵住,浑身像被死死钉在地上似的,不敢看他,说话也磕磕巴巴,“江……江同学,我……我还有事,你能不能放……放开我。”   江一眠审视他,“什么事?”   “我……我……”安宇大脑一片空白,他压根就编不出来。   他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事要忙,只是他一见着江一眠就心虚得不行。   他这个人向来说不了谎,他很怕自己在江一眠面前说错话,让江一眠发现他和林澜做了。   那天吃饭时江一眠去了洗手间一直没出来,安宇担心,也借口去洗手间,林澜就跟了上来。   他在里面一间一间找江一眠的时候,林澜进来反锁了门。   “宇哥,你能不找他了吗?”林澜嗓音阴沉,一步一步走向安宇。   安宇本就烦他在这样重要的日子跟到饭店,还在那儿做了那么久的电灯泡,害他失去跟江一眠表白的机会,所以压根没搭理他。   更没察觉他的异样,头也没抬继续找人。   推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林澜猛地把安宇往里一推,狠狠压在墙壁上。   “宇哥你就那么喜欢他吗?”林澜恨红了眼,“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我陪了你这么多年,哪点比不上他?”   安宇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下就爆发了,“没错,我就是喜欢男人了!我就是喜欢江一眠了!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得快疯了!”   “够了,闭嘴!”林澜眼睛快要瞪出血,压得人更紧。   “林澜,你别无理取闹了!我告诉你,我正在追他,你别碍事!否则,别怪我不顾多年的兄弟情义!”他一把挣开往外走。   手搭上卫生间门把手的时候,拧不开。反应过来被反锁了时,正要解锁,就被林澜扳过身体再次重重地压在门板上。   安宇正要推人,一个带着恨意的急切的吻就落了下来。   林澜亲他了!   他大脑宕机了一瞬,然后又立马推开人,解开反锁冲了出去。   他慌乱冲到柜台要结账,才被告知有人结过账了。   他连忙冲出去追江一眠,没跑几步,就被林澜在后面叫住。   “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林澜在来往的人群里大喊,一字一句刺痛安宇的心,“他不会的!别说他有人,即使他没人,他也看不上你!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他漂亮矜贵,看着就是一朵娇花,你拿什么养他?”   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停留,围观两人。   “住口!”安宇转身怒喝,面红耳赤。   林澜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而如今却拿他的自卑狠狠地戳他心窝子。   他确实穷,穷得买一把能拼音色的吉他都要他打零工几个月的工资!   穷得没法请江一眠吃顿大餐,更没法给江一眠买一份贵重的礼物!   这是他最不想,最害怕面对的事实。   他在遇到江一眠的时候,曾一度很自卑,他知道江一眠这样漂亮又气质不凡的人,一定是富裕人家养出来的。   但他不想错过,就是想试试,放下自卑去赌一次,赌赢了这辈子他就死守江一眠,他会努力赚钱,把最好的一切都摆在江一眠面前!   可林澜恶毒地戳破了他单薄的自尊,他现在只觉得没脸。   而且他刚刚还被林澜亲了,那是他的初吻啊!   他原本是要留给江一眠的,现在没了!   “宇哥,我们是普通人,就过我们普通人的日子成吗?你看看我,我能吃苦,只要跟着你,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需要你养,你看看我!”说到最后,林澜几乎是歇斯底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   有不少人开始起哄,“答应他吧,看看,多可怜啊!”   “是啊,找一个爱自己的,比找一个自己爱的,幸福多了!”   “别犹豫了,快答应吧,看把这孩子急的!”   “要是我,我就答应了,我也没钱,从来不好高骛远。那种高岭之花我从来不想,还是眼前人更踏实!”   “你就明说我最让你踏实呗?”   “哎呀,你别说出来。”   羽曦犊+1   ……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乱,安宇只觉得脸特别烫,他不敢去看任何人,包括林澜。   脑子里也仿佛有火在烧,还烧得越来越厉害,快要炸了。   最后安宇扔下林澜,推开一层一层的人群,冲了出去。   那天安宇没有回琴行,林澜也没有。   安宇第一次去酒吧买醉,他用身上仅剩的钱,开了个包间。   音乐声开到最大。   他此刻满脑子想的全是江一眠,酒一上桌,没多会儿就喝到天昏地暗。   一开始,他脑子里是江一眠在琴房练琴的样子,在台上讲课的样子,安静吃东西的样子,朝他微笑的样子,……   后来他只看得见江一眠的润泽透红的唇,小山一样轻微滚动的喉结,还有那雪白脖颈一道又一道的暧昧红痕,……   那腰,那腿,……   幻想到发了疯。   然后眼前开始出现真实的江一眠。   林澜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担心安宇出事,一路跟着他。见他一杯又一杯烈酒,水一样往喉咙里灌,林澜终于忍不住上前夺过他手中酒杯,仰头一口喝尽。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受吗?”林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我他妈也难受!”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存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再靠近你一点?”   “他江一眠凭什么?他凭什么一眼就能得到你的青睐,一个笑就能俘获你的心?”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过,他凭什么得到你的爱?”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   林澜捧住安宇喝红的脸,看着他迷离的眼,控诉一般,“宇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然后又松开,接着倒酒。   “你不是要喝吗?”他仰头又灌了一杯,“我陪你!我们就喝死在这儿算了!反正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林澜话音一落,就被安宇按进了沙发里。   刚拿起的酒瓶跌在桌面,然后滚落下去,在被震耳音乐充斥的狭小空间里无声碎裂。   在那个最阴暗的角落,绚烂闪烁的灯光都鲜少照到的角落,安宇万般珍惜地吻着林澜,每一次动作都叫着江一眠的名字。   回忆刺痛心脏,安宇腿软,猛地跪了下去。   江一眠一把拎起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安宇,随手将人拎进了身侧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江一眠把人按在巷子里的石阶上坐好,扶着他双肩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宇思绪从迷乱的回忆里抽离,抬眼望了江一眠一眼,只和那澄澈漂亮的眼睛对视一秒,就又迅速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了。   尽管无时无刻,此时此刻,他仍旧想跟江一眠表明爱意。   但他和林澜做了,他再也没资格对江一眠说出喜欢。   “是不是跟林澜有关?”江一眠继续问他。   肩上的温度明明很温暖,却烫得似乎要将他肩膀贯穿,安宇一个劲儿摇头。   看着他这副样子,江一眠预感很不好。   前世江一眠没接触过林澜,只在他死后登上报纸头条时才看到这个名字。所以林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危险还是良善,他都无从得知。   安宇此刻的反应,让江一眠有些不安。   倒不是害怕林澜。   而是安宇是无辜的,他原本还打算撮合两人,了却林澜一大心愿。   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将要做的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江一眠蹲下身,依旧扶着他双肩,眼神温柔,嗓音坚定,“别怕,你告诉我,林澜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安宇再次抬眼看他,嘴唇抖动着。   “你应该问他对我做了什么。”林澜阴恻恻的声音自两人身侧响起。   江一眠看了眼林澜,然后继续问安宇,“我听你说。”   林澜冷笑一声,“你真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别说!”安宇突然出声,嗓音都在抖。   “对不起。”他再次低下了头,“江同学,我该走了。”   江一眠不再追问,静静看了他几秒之后,松开了人。   安宇起身,脚底虚浮,一步一步地往巷子外走。   走到林澜身侧的时候,林澜突然开口,“我们做了。”他笑着又补了一句,“在一起了。”   炫耀一般得意。   安宇落荒而逃。   林澜这次却不急着去追人,反而收了笑一步一步朝江一眠逼近,“所以,你以后别找他了。他不可能喜欢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江一眠笑了。   他很少被气笑。   可这一刻实在是有些……难评。   “你笑什么?”林澜在他身前站定。   江一眠不答反问,“你们俩真心的吗?”   “当然是真心的!宇哥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们的关系从兄弟变成恋人,但他对我绝对是真心的!”林澜下巴翘得老高,颇有些趾高气扬,“反正你是没机会了,何况你也不会选择跟他过一辈子,何必纠缠?以后我和他过,你和你的金主过,别再打扰我们!”   金主?   江一眠唇角的笑仍旧收不住,他拍了拍林澜的肩,“林澜,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然后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大步往外走。   林澜在后面大喊,“还有,你别打林振主意!”   江一眠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眸色早已恢复冷淡,“我和林先生怎样,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江一眠句句紧逼,“你不过是一个不肯认他的儿子,你管他私事干什么?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又是什么身份?”   林澜噎住。   以目前他和林振的关系,他确实没什么资格。   “你有这时间琢磨别人,臆测别人,不如好好专注自己。”江一眠说,“你如果一直这样阴暗,迟早有一天你在乎的人都会离开你。没人会喜欢一个生活在阴暗里并试图把别人也拽进阴暗的人,同样,也没人会不喜欢一个站在那儿就会发光温暖旁人的人。”   说完,江一眠转身就走。   等人彻底走远了,林澜才突然开口,“你别跟我说绕口令!你以为你谁啊?凭什么教育我!”   歇斯底里一般,朝着他的背影嘶吼。 第109章 新年   人早已消失在巷口,林澜仍旧恨恨地盯着江一眠离开的方向,“你以为你有多好?”   林澜一阵冷笑,然后又歇斯底里,“长得漂亮又怎样?不过以色侍人!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有什么底气来指责我?”   最后他气竭一般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你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他要一遍一遍喊着你的名字……”   许久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机械一般地拿出手机,拨安宇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他挂断电话,走出巷子。   开始寻人。   林澜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医院照顾了姐姐半日,安宇就又跟江一眠联系上了。   这些日子,他以为安宇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他们做了之后,安宇并没有要跟他撇清关系。   林澜清楚地记得,第二天下午安宇酒醒了发现人不对,瞬间就崩溃了。   但崩溃一周之后,他对林澜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认错了人。不过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对你负责。”   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没有表白,没有一起畅想未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侣该有的样子,就这样以“负责”的名义在一起了。   他喜欢了安宇多年,没想到还比不上一个突然出现的江一眠,和安宇的第一次,还是听着安宇一遍一遍叫着江一眠的名字!   如今,他的亲生父亲,也和江一眠搅合在一起!   林澜觉得自己疯了,父亲那么爱母亲,不论江一眠使出什么招数,父亲应该都是不可能对江一眠产生那种感情的。可他就是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越想越离谱!   他慌乱摸出手机,拨通林振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林振一贯威严中带着和蔼的嗓音,“喂?林澜,怎么了?”   那是对他独有的语气,一如小时候一样。   林澜突然说不出一个字。   “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林振开始担心起来,语气也变得急切。   电话快速挂断。   林澜心口狂跳,他想问父亲,对江一眠是什么看法。   可他又怕,怕父亲认可他,赞赏他,甚至……   电话响了起来,是林振回拨过来的。   林澜快速摁下关机键。   世界清净了。   他在马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报了纺织厂正门的地址。   他要去找安宇,跟他解释,刚才是逼不得已。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他们才可以好好开始。   另一边,江一眠回到琴行练琴,一曲奏罢,手机响了一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是林为信发来的语音。   江一眠点开。   【年轻人,我才想起来,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江一眠按住语音键。   【我叫江一眠,叫我小江就行,长辈们都这么叫我。】   林为信很快回复。   【好好好,我叫林为信,大家都叫我老林。到时候花圃种植的事可能还得请你帮忙,我们就别生分,以后叫我老林就行!】   江一眠回了句“好”,锁屏,继续练琴。   *   之后的日子,安宇依旧躲着江一眠,两人没再接触,林澜似乎有了定心丸,也不再“警告”江一眠。只是在琴行偶尔碰上时,他的眼神始终充斥着不善的嫉妒和恨意。   安宇既然已经选择跟林澜在一起,江一眠倒觉得省事了。   在看到林澜详细资料的那一刻,江一眠就已经推断出林澜不愿回林家的原因。无非就是与家人深厚的感情,对林振的怨恨,还有安宇。   在这三大原因之中,安宇起码占了一半的比重。   江一眠回想与林澜接触的这几次,林澜此人特别恋爱脑,仿佛他的世界就只有安宇,只有爱情。所以江一眠打算撮合两人,让林澜的脑子能有空想想别的。   如今省了个步骤也算是意外收获,江一眠继续按计划行事。   这段时间他时常在林为信的邀请下去花圃帮忙,两人已经算是忘年之交。   每周末早上他也依旧去风雨长廊下看安应华下象棋,早已摸清了安应华的各种路数。   转眼到了冬至。   根据黄有德提供的资料显示,林为信退休后就从纺织厂的职工宿舍搬了出来,一家人住在纺织厂附近的四季花店里。两层的,一层是铺子,二层住人。   林家和安家虽不像以前那样,门对门,两家人跟一家人似的。但每个节日或者重要的日子,林为信都会招待安应华一家,两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   虽然邀请江一眠的时候,林为信没在电话里提有别人,但江一眠知道,安应华一家一定会在。   果不其然,江一眠到四季花店的时候,安应华正在一楼替林为信看店。   “小伙子,要买花吗?”他热情招呼。   老奶奶连忙从里间出来接过江一眠手里的水果和几个大礼盒,“哎呀小江啊,你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实在是太客气了!”   江一眠说都是小礼物不贵,过节图个热闹。   老人家嗓门大,林为信在楼上摘菜都听见了,连忙下楼来,给安应华介绍江一眠。   听林为信说起安应华的爱好是下象棋,江一眠浅笑着说象棋他也会一点。   安应华立马就来劲了,“哎老林,你这店我看不了了,我得回去拿棋盒。”说完就快步出了花店。   林为信指着他背影摇头笑着,“这老安啊,就是个棋痴,可惜我对象棋是一窍不通,他以前一直喊我学,说教我,可我是真的没兴趣,他后来才算了。就这,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时常说我的人生少了一大乐趣呢。”   他转头看向江一眠,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你来了。你且看他今天会不会放过你吧,哈哈哈哈……”   江一眠笑笑,“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楼,留了老人家在一楼看店。   江一眠先帮着林为信摘菜,然后又帮着魏双炖羊肉汤。   处理好的鲫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酥香,加入高汤熬一会儿,待汤色乳白,捞出鲫鱼,下入被香料煮过的羊肉,关小火,慢炖。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还熟练优雅。看起来异常赏心悦目。   明明像是富贵人家的娇贵孩子,却完全没有任何架子,也没有一丝脾气,不仅温柔善良,厨艺还极好,林为信两口子对他赞不绝口,笑得合不拢嘴。   安应华提着棋盒上楼的时候,见江一眠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做羊肉汤。   连忙进去拉人,“小江,来来来,别管这汤了,我们先整一盘。”   “安叔,不急,下午我陪您下几局。”江一眠说。   “你来来来,厨房交给弟妹就好了。”   魏双笑说,“小江,交给我吧。你今天不陪他下一盘棋,估计这午饭啊,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的。”   安应华终于把人拉了出来。   打开棋盒,两人在客厅的茶几上立马进入对战状态。   江一眠执红棋,安应华让的。听江一眠说只会一点,他作为长辈自然是要拿出长辈的气度,让江一眠先手。   岂料对局进行到一半,安应华就败下阵来。   接着进行第二局,安应华执红棋。   本以为拿了先手可以占优势,结果比上次败得更快。   一直到12点,安应华都没赢过一次。   饭菜早已摆上桌,两人还在厮杀。   林澜和安宇陪林瑶去医院复查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安应华手执红棋,盯着棋盘琢磨了半晌,冷汗都冒出来了,愣是迟迟没落下。   江一眠目光淡淡扫过门口三人。   林澜此刻一脸震惊加疯狂嫉妒,安宇倒是比上次见面时情绪稳定了许多,只是神色欣喜后又很快黯淡下去,只有林瑶笑着打招呼。   江一眠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目光回到棋盘上,安应华终于落了棋,却被江一眠给将了。   毫无疑问,这盘棋,安应华又败了。   他不甘心,还想拖着人再来一局。林为信立马走过来收棋盘,“好了老安,我看你啊,这回是遇到对手了。但人小江是客,咱们得有个主人家的样子,吃了饭再战吧。”   这林家和安家是真的亲如一家人,安应华来林家做客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林为信对待安应华也全然没把他当客人,今天的客人,仿佛只有江一眠。   林澜走近跟安应华打招呼,安应华下了棋局才察觉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了,他无意识忽略了林澜,连忙跟江一眠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江,我这人一下棋就自动进入那种状态,他们都说我跟着魔了似的。你别见怪啊,我对你只有欣赏,没有任何意见。”   他这人说话一本正经,却也显得格外真诚。   林澜气疯了,又不敢发作,毕竟安应华是安宇的父亲,他平时在家里跟养父母任性也就罢了,但他绝不能安应华面前任性。   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恨恨地瞪着江一眠。   江一眠无视他的目光,朝安应华微笑道,“安叔,没关系,我知道的。”   “哎小江,还叫什么安叔啊?”安应华佯装不悦道,“你叫老林就是老林,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见外了?你得一视同仁。叫我老安。”   江一眠笑,“好,老安。”   林澜嘴里突然涌进一股铁锈味儿,他在气急之下咬破了唇。   今天对他来说真的打击太大了,首先是和安叔安宇一起过节的日子意外遇到江一眠在自己家,还跟安叔下象棋。他都赢不了安叔,江一眠却能轻松赢数次!   而且所有人都对江一眠客客气气赞不绝口,特别是父亲和安叔,这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此刻眼中都只有江一眠,无视他的存在!   林澜攥着拳,侧头看向身旁的安宇。见到安宇眼中闪烁的光,林澜几乎要当场情绪失控。   “来来来,快别聊了,赶紧入座,入座。”林为信热情招呼着。   “哎,饮料呢?”林为信问魏双,“怎么没饮料啊?我和老安喝酒,妈和小江还有几个孩子得喝饮料啊。”   魏双一边解围裙一边说,“我给忙忘了,我这几就去买。”   林澜猛地站起来,红着眼咬牙道,“妈,您坐着吃饭,我去。”   说完他就快速出门下楼。   花店左边第三个铺子就有一个小卖部,但林澜去了右边的药店。   进到药店,他直接问,“我最近便秘很严重,能帮我拿一盒导泄的药吗?”   店员很快从药架上拿了一盒药,叮嘱他使用方法。   林澜快速接过药盒,付款离开。   买了饮料后,他回到花店。在一楼里间,把药盒打开,藏了一颗在袖子里。然后提着饮料上楼。   上到二楼,林澜面色如常地踏进门,所有人都没动筷,在等他。   但他毫无所觉,他的目光落在安宇和江一眠之间空着的位置,他走后,没有挪动过的痕迹。看来安宇和江一眠都很安分。   然后他目光左移,死死盯着江一眠面前的杯子,一步一步走近。   他只想江一眠快点从他家离开,远离他和安宇的生活。其他的,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给大家倒上。”林澜将饮料搁到桌上,开始一杯一杯地倒饮料。   轮到江一眠的时候,袖子里的药片已落入掌心。他挪到指尖,碾碎,手完全握住玻璃杯身,在江一眠看不到的角度,将粉末加到杯子里,倒入饮料,冲匀,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浅笑接过,道了句“谢谢”。   林澜一言不发,给自己倒上一杯。   林为信提议,大家碰一杯,热闹热闹。然后开始吃饭。   冬至节吃羊肉汤,是林为信老家的习俗,林澜很爱吃。   所以他虽目光时不时暼着江一眠面前的玻璃杯,但筷子还是习惯性地伸向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夹起一块羊排,咬进嘴里,羊肉软而不烂,饱含汤汁,异常鲜美,隐隐能吃出鱼肉的鲜味。   这不是习惯的味道,而是比以往吃的每一次,味道都要好。   难道是母亲的手艺更好了?   还是说炖汤的方法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又夹了一块羊排,同时看向魏双,眼里满是疑问和探究。   此时林为信和安应华也尝了羊肉,两人连称好吃。   魏双看出了林澜的疑惑,笑着说,“小澜,你也尝出来了?是不是味道很不一样?今天这羊肉汤不是我做的,是小江做的。这小江的手艺啊,比我们酒店的大厨还要好呢!”   闻言,林澜受了刺激,一阵呛咳,嘴里的羊排全吐了出来。   安宇就坐他旁边,立马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好一会儿林澜才缓过来,止住了咳嗽。   他根本不想吃江一眠做的东西,再好吃他也不要!   此刻他恨不得把那杯饮料灌进江一眠的嘴里!   江一眠却云淡风轻地给他重新夹了一块羊排,笑着说,“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大家重新动筷,林为信和安应华碰着杯,一时之间热闹起来。   江一眠微微侧头,用只有林澜听得见的声音说,“下药这种事,真的很卑劣。”   林澜大惊,原来他一早就发现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江一眠扣住了手腕。   力道不重,但也不轻,疼痛感很明显,但又不至于让人忍不住叫出声。   “你什么意思?放开我。”林澜低吼。   江一眠淡淡道,“先吃饭。”   林澜咬牙切齿地挣扎。   “你如果不想我当众揭露你的不堪,就听话。”   林澜不动了。   多年来,他在安宇父母面前一直都很乖,安宇的母亲没去世时时常说他乖巧懂事,有他陪着安宇他很放心。安应华也很喜欢他,今天是因为有江一眠在,才忽视了他。   他不能让安应华和安宇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江一眠松开了手,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此时有微信进来,江一眠解锁手机,是傅承焰。   【完事没有?再不完事我可冲进来了。】   江一眠浅笑,敲字。   【别闹。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锁屏,接着吃饭。   忽略林澜,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下午,江一眠被安应华拉着继续下棋,林澜和安宇在一旁观战,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江一眠身上,江一眠全程淡然落棋,不受丝毫影响。   对弈三小时,安应华仍旧是一败涂地。   最后被林为信拖着出去钓鱼,说给年轻人一点时间,别老霸占着人。   两人走后,屋里这下才清净了。   “你们能带我去纺织厂参观参观吗?”江一眠说,“国有大厂,几十年前曾是一个城市的缩影,我想看看。”   林澜正要拒绝,安宇抢先一步一口答应。   三人下楼,朝厂里走去。   纺织厂门口就在四季花店前方不远。   三人很快从正门进去,在安宇的带领下,朝着厂里的篮球场走去。   旧厂房,老房子,一眼望去都是岁月浓重的痕迹。   安宇满脑子都是过往的回忆,林澜跟在他后面跑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   而此刻的林澜,走在最后,死死盯着前面江一眠的背影,时刻防备着他耍什么花招,全然没有心思回忆往事。   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只要江一眠敢招惹安宇,他就和江一眠拼命!   没想到江一眠什么都没做,却等来了安宇的声音。   “林澜,在这里等我。”安宇说,“给我点时间,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林澜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宇,眼睛里写满了极不情愿,但他最终还是听了安宇的话。   立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向篮球场的阶梯看台。   安宇拍了拍台阶上的尘土,让江一眠坐。   江一眠坐下,他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江同学……”   “叫我名字就好。”江一眠说。   “好。”安宇长舒一口气,“江一眠。”   他默了默,再次开口,“其实我对你……”   “安宇,有些话还是别说出口的好。”江一眠淡淡看向他,“如果你真心要和林澜在一起,就别造成伤害。”   安宇有苦难言。   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听江一眠的,把那些倾诉爱意的话全咽了下去。   “其实,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江一眠说。   “什么事?”安宇来了精神,“只要你说,不管多困难,我一定竭尽全力。”   江一眠笑了笑,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好,你说。”安宇仔细听着。   “林澜之前消失了半年,他是为了躲他的亲生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来找他了?”安宇震惊,“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有亲生父亲啊?他被林叔领养的时候,一直都说没家人了。这些年也一直没跟我提起过,他还有个亲生父亲。我以为他父母早就离世了。”   “他父亲并没有离世,只是他当初赌气不想回家,所以才说自己没家人了。”江一眠说,“如今,他不愿回家的原因,多了两个。其一,是因为你。”   “我?”安宇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远处的林澜,不可置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没说过不让他走之类的……”   话音戛然而止。   安宇想起来,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多年前安宇母亲去世的那天,夜里他跪在母亲的灵堂前崩溃大哭。   林澜抱住他,劝他节哀。   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去世的悲痛,年少的他回抱着林澜,哭喊着,“最爱我的人离开我了,你不要离开我……”   意识到安宇陷入了回忆,江一眠温声说,“你不用多想。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很多话反而很好说了。”   “他父亲不会干涉他现在的生活,在他学业完成之前也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事。只是希望能跟他相认,不要让父子变仇人。”   安宇回神,低声说着,“好,我一定尽力。”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说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就不用你操心了,”江一眠说,“老林会解决。”   安宇不再追问,只点头说“好”。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江一眠没必要再多留,他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起身要走。   安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提出要跟江一眠说话,却差点忘了重点。   他连忙叫住人,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江一眠。   “这里面,是我为你写的一首歌。自弹自唱的,我希望你能听一听。”   江一眠瞥了一眼他手上的U盘,淡声道,“不必了。”   安宇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好好对林澜。”说完,江一眠转身,走了。   走出纺织厂大门,一辆黑色幻影稳稳停住。   江一眠拉开车门,上了车。   林澜全程死死盯着江一眠,在他上车的那一瞬伸着脖子企图去看驾驶位男人,却被江一眠的身体挡住,只隐约看到带了个墨镜。   车子驶离厂区门口,林澜忍不住在心底猜测,这么有钱,一定是个又丑又老的男人,想想林振就知道了,樊城首富,一大把年纪。   至于燕城的名流世家,倒是听说过几个年轻的,最出名的就是傅氏企业的掌权人,但江一眠这样的应该搭不上那位吧?   林澜嗤笑一声,转身快步跑向篮球场,安宇还在坐在那儿等着他。   *   冬至过后,就是真正的严冬。   警方调查取证将近两个月,终于在元旦节前夕,带走了秦卫国。   秦氏集团的股价跌至谷底,津海项目建成,却因此销售停滞。上百亿资金投入进去,如今一分钱都收不回来。   秦霄原本就指望着项目建成销售后回笼资金,如今计划落空,再这样拖下去,秦氏又将面临破产。   他急得焦头烂额,秦非还整日烦他逼他,情绪已经接近崩溃。   深夜,办公室内,秦霄几欲抓狂,颤抖着手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堆药,挨个打开,堆了一掌心,就着手边杯子里冷掉的水,一口服下。   他已经病很久了,如今靠吃药才能勉强维持稳定的情绪。   闭眼靠在椅背里,许久之后粗重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睁开眼睛,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置顶联系人是江一眠。   他大拇指摩挲着江一眠的名字,电话号码烂熟于心。   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江一眠的模样,冷淡的,平静的,愤怒的,笑着的,所有模样……   23点59分,他点开电话号码,给江一眠发送了一条短信——   【江管家,新年快乐。】   而另一边,傅承焰带着江一眠在游乐园,和无数年轻情侣一样,聚集在广场倒数。   “十!”   “九!”   “八!”   傅承焰大衣裹住江一眠的身体,江一眠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十指紧扣。   傅承焰垂眸看着江一眠,江一眠兴奋地盯着广场大屏幕,跟着人群大声倒数。傅承焰心里暖极了,前世的江一眠从来不会这样,在他面前活得像个孩子。   他紧紧拥住江一眠,听着他一道又一道兴奋的喊声——   “三!”   “二!”   “一!”   烟花冲上夜空,所有人一起欢呼,声音响彻这新年之夜。   而江一眠在这漫天烟火的夜里,真切听到傅承焰嗓音缱绻地对他说,“眠眠,新年快乐,我爱你。”   温柔的吻落下,江一眠被傅承焰裹在大衣里,仰着脖子与他缠绵。   绚烂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盛放,照亮了整个夜空。江一眠睁开了眼,看傅承焰沉醉的微敛眉眼。   他也很想跟傅承焰说一句“我爱你”。   只是舌头被缠住,只有紊乱的呼吸。   一场烟花盛宴燃尽,这个吻才意犹未尽般结束了。   傅承焰大拇指擦去江一眠唇上的水迹,眉眼弯弯嗓音低磁,“眠眠,想不想要新年礼物?”   江一眠正要摇头,却被傅承焰捧住了脸,深情对视,“你会想要的。我保证。” 第110章 我愿意   守着时间,在新年第一天准点发送短信。   此刻红色的感叹标特别刺目。   秦霄的眼睛比那刺目的提示更红。   他连忙点击重新发送。   依然是发送失败。   再试,又试,试了无数次。   秦霄猛地砸了手机。   过去这么久了,江一眠始终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到底要怎样!   还要怎样折磨他!   秦霄狂暴起身,一把掀翻办公桌,文件、杯子、电脑砸到地面发出巨大响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头疼和耳鸣又开始袭来,他扯掉领带,一手扶着太阳穴,跌跌撞撞往外走。   零度的夜晚,寒风刺骨。   秦霄出来匆忙,没有拿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   被冷空气贯穿胸腔,他突然觉得好受些了。刚才头疼狠了,他脑海里江一眠的脸都模糊了,此刻又清晰起来。他顿觉安心许多。   走到路边,他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报了云景华庭的地址。   他已经很久没自己开车了,医生说他精神状况不太好,短期内不建议自己开车。   他最近很听医生的话,因为医生说他这个病虽然很严重,但只要配合治疗且有足够的自制力,是可以治好的。   秦霄不想成为一个疯子,一个想不起江一眠是谁的疯子。   所以他最近都按时吃药,按时去医院复查,尽管秦非三番五次挑衅甚至蹬鼻子上脸,他也极力控制住了情绪。   他做得很好,医生都这么说。   也很关心他。   可他最想听的,是江一眠跟他说一句话,不管什么话,只要说一句就好。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已经几个月不管集团事务的父亲在几小时前被警方带走,这段时间他撑得很辛苦。今天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真的好想江一眠,好想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站着,让江一眠看到他,对他说句话。   即使又是一句讽刺的“别来无恙”,他也开心至极。   也足够他今夜睡个好觉,足够他撑过这个凛冽严冬。   车子停在云景华庭门口。   秦霄试图进入小区,但他不知道江一眠具体住在哪一层,自然报不出个所以然,三次都被门口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云景华庭是燕城著名的高档小区,安保设施齐备,没有业主许可,外来人员是绝无可能入内的。   秦霄最后只能蹲在门口的花台边,在寒风中抱紧颤抖的身体。   这样也算离江一眠近些了。   *   音乐厅内,傅承焰拉着人在视角最佳的位置落座。   江一眠看向身侧的傅承焰,原来新年礼物,是一场他期待已久的音乐会。   即将上台演奏的这支乐团,是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但是距离他们来燕城演奏的时间,原本还有一个月。   前段时间江一眠跟傅承焰提过一次,没说要和傅承焰一起去,因为那时候正是傅承焰工作最忙的阶段。他不知道傅承焰要忙到什么时候,只说这音乐会的时间在寒假,正好。   没想到傅承焰放在心上了,并且把时间提前到今晚。   江一眠很清楚,音乐厅0点以后是没有演出的,这一场音乐会是傅承焰为他私人订制的。   “傅承焰,”江一眠轻唤一声,在昏暗的厅内看向他,握紧他的手,“谢谢。”   厅内没有全黑,因为江一眠不适应黑暗,傅承焰叮嘱工作人员留了四周的地灯。   所以江一眠此刻可以看见傅承焰轮廓分明的脸,虽然有些朦胧梦幻,但看得清楚。   包括他弯起的桃花眼里,浓浓的情意。   傅承焰没说话,只眼眸微敛看着人。   然后慢慢靠近,吻上了江一眠的唇。   浅尝几口便分开。   “音乐会开始了。”傅承焰低声说。   江一眠脸颊一热,目光落在舞台上。   乐手们拿着乐器陆续上台了。   一百位乐手,随着乐团指挥的动作,莫扎特的《第四十交响曲》雀跃淌出,古典音乐优雅而激昂。   江一眠沉浸其中,眼底闪着微光。   傅承焰牵着人,身体靠进椅背里,目光缱绻地看着他柔和精致的侧脸。   脑海里开始浮现两人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前世今生的回忆交织缠绕,逐渐重叠在一起。   傅承焰另一只手伸进大衣口袋,摩挲着绒面戒指盒。   今生,他也要江一眠做他捧在掌心的宝贝夫人。   两小时的沉浸后,江一眠知道音乐会已经进入尾声。对于这场音乐会,他早就熟记所有曲目。   此刻的合唱《今夜无人入睡》,是最后一曲。   曲子结束,江一眠意犹未尽,不舍得起身。   仍旧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舞台,想等所有乐手下台后他再离开。   突然,台上灯光熄灭,江一眠沉浸在方才的音乐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聚焦在一架钢琴上。   头发全白的老钢琴家坐在台上,优雅触键。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藏在暗处的乐手们开始有规律地奏响手中的乐器,没有乐团指挥,却无比默契地奏出交响乐版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江一眠觉得奇怪,他记得这场音乐会的曲目里并没有这首曲子。   但这首曲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很快就沉浸下去,脑海里浮现出傅承焰开车从郊区载他回燕城的那个晚上。   车内音响播放着《水边的阿狄丽娜》,傅承焰问他,“你觉得真诚和执着真的能创造爱情奇迹?”   他说“能”,然后给傅承焰讲了国王和少女的故事。   被日日倾注爱意的雕塑,终究有了生命,变成少女与国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前世的江一眠就是那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被傅承焰日日呵护,倾注爱意,才在临死前有了生命。   江一眠眼中蕴起水汽,感受到手心的温热,傅承焰仍旧握着他的手。   他侧头看向傅承焰,傅承焰也看着他,两人无声对视,情意涌动。   一曲结束,接着是交响版的《致爱丽丝》。   连续两首都是表达爱意的曲子,这下江一眠才察觉出不对。   他靠近傅承焰,小声问,“这两首曲子是不是你特意加上的?”   傅承焰啄吻了下他的唇,笑着低语,“宝贝儿,听完。”   江一眠心跳加快,收回视线,投向舞台。   《致爱丽丝》结束,接着是《爱的协奏曲》。   情思流淌,爱意涌起又漾开,强劲与低沉,轻柔又缠绵。   江一眠想起那个夜晚,他在车上想要吻傅承焰,想要傅承焰更多更深入更彻底的安抚。   他手心不自觉灼热,收紧。   一只大手突然蒙住他双眼。   陡然攀升的欲。念,让江一眠心虚得不敢动作。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灯光熄灭,烛火亮起。   白发苍苍的老钢琴家和乐手们早已不在,只有暖黄的烛光在舞台正中交叠成两颗紧紧相连的心。   没了音乐,空荡的厅内异常安静。   “傅承焰。”欲。望压下,江一眠轻声唤着人。   “嗯。”   “你手可以拿开了。”江一眠轻声提醒。   傅承焰宠溺地笑了下,“准备好了吗?”   江一眠没明白,“准备什么?”   话音未落,大手移开,舞台正中的烛火映入江一眠的眼底。   厅内四周的小型烛火还在逐渐被点亮,一盏一盏,萤火虫一样,绕着两人,逐渐亮起。   江一眠莫名地心脏狂跳,他看向傅承焰,想问什么,却被傅承焰牵着他的手起身,踩着萤火虫一样的烛火,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踏进两颗心型烛火交叠的位置,傅承焰松开手,转身面向江一眠,单膝下跪。   江一眠此刻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只激动地看着傅承焰,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   打开的戒指盒被单手托在掌中,傅承焰满目深情地望着江一眠,低磁的嗓音温柔又坚定,“眠眠,嫁给我,好吗?”   一滴热泪无声滑落,江一眠一时失语,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愿意,他愿意的。   傅承焰取出满钻的圈戒,为江一眠戴上。   在江一眠生日之前,他就已经定下了这款戒指,从选材到制作,耗时整整两个月。   但等待是值得的。   傅承焰起身扣住江一眠的腰肢,把人紧紧贴在自己身前,大拇指指腹轻柔擦去他眼角泪痕。   “眠眠,”傅承焰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睛,“谢谢你,愿意做我夫人。”   江一眠终于能发出声音,他嗓音因剧烈的紧张而颤抖,“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好久好……”   未发出的音节被傅承焰珍惜地吻进了唇舌之间。   摇曳烛火映着两人身影,紧紧相贴的两人此刻都坠入了蜜里。   *   凌晨四点,黑色幻影驶入云景华庭。   秦霄第无数次抬起僵硬的头,在看清车牌的那一瞬,直觉告诉他江一眠就在傅承焰的车里。   他疯了一样起身,却因为冻得僵硬的身体,还没站起来就猛地栽倒在地。   他死死伸着手,眼睁睁看着车子驶进小区,逐渐远去,最后隐没在这寒冷的黑夜里。   “江管家……”秦霄低哑出声,心脏疼痛到极点之后,眼前又开始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车子退了回来,车门打开,江一眠下车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叫他“秦先生”。   大少爷也好,秦先生也好,他都喜欢。   他喜欢江一眠叫他,不论是熟悉的,还是生分的,他都喜欢。   他没有选择了啊。   只求江一眠能看他一眼。   就足够了。   哪怕是在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也足以疗慰他千疮百孔的心。   可这幻想也是奢侈的。   剧烈的头痛和耳鸣让眼前日思夜想的人破碎,他伸手去抓,只抓到这寒夜的黑。 第111章 懂了   车子停进专用车位,傅承焰下车拉开副驾车门,护住车顶。   江一眠下车,傅承焰大手捏着大衣边沿,扶住他的臂膀,包裹住他的身体,挡了夜里的寒风。   一边走,傅承焰一边低头在江一眠的耳边低语逗他,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直到进入电梯,两人都俨然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   进入顶层,刷脸进屋,傅承焰替江一眠脱下外套挂好,再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他外套旁边。   “宝贝儿,你先先上楼洗澡,我去做早餐。”傅承焰温声说,“四点多了,吃了早餐再睡。”   江一眠点头,然后朝里走。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傅承焰收回跟随的目光,摸出仍在震动的手机,一边滑开接听键,一边大步朝厨房走去。   “说。”   “先生,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吴巡嗓音恭敬。   “谢昀呢?”傅承焰把手机搁在台面上,系上围裙。   “谢先生刚刚来电话,说已经争取了秦氏大部分股东的支持。”   “嗯,我不出面。”他开火煮燕麦,“你转告谢昀,让他全权处理。”   “是,先生。”   水开,傅承焰往锅里下了几片干百合,几颗去核的干桂圆,几颗红枣,几粒枸杞。   “对了,可以不用监视秦霄了。”   吴巡担忧,“可是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万一再对江先生……”   “丧家之犬。”傅承焰冷哼一声,缓缓搅动翻滚的燕麦粥,“是时候自取灭亡了。”   意识到先生已经有了安排,吴巡放下了心,“是,先生。”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简单煎两份溏心蛋和火腿,烤几片吐司,热两杯牛奶。   关火。   然后用托盘端着上楼。   卧室里,江一眠刚泡完澡出来,傅承焰搁下托盘拿过江一眠手中的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累不累?”傅承焰温声问。   江一眠笑着,“不累。”   他话音一转,问傅承焰,“你呢?为了这个惊喜,准备很久了吧?”   傅承焰不答反问,“喜欢这个新年礼物吗?”   “嗯,很喜欢。”江一眠轻声说,嗓音都是甜的。   傅承焰不再说话,温柔替他擦着头发,脸上笑意渐浓。   擦干头发,吃完早餐,傅承焰把碗盘端下楼刷了。上楼时,江一眠已经躺好了。   傅承焰走过去,俯身吻他额头,低声说,“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江一眠点头说“好”。   “闭上眼睛。”   江一眠乖顺闭上双眼。   傅承焰宠溺地笑了下,替他掖好被子,才走向浴室。   从浴室出来,他简单擦了下头发,就上床了。   靠坐在床头,打开手机,看吴巡发来的微信。   一双手温柔圈住他的腰。   傅承焰搁下手机,身体下滑了些,把人搂在胸膛靠着。   “不是让你先睡吗?”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发顶。   “睡不着。”江一眠闭眼蹭了蹭他,嗓音低懒。   “怎么了?”傅承焰温声问。   “可能是太开心了。”   傅承焰笑,“懂了。”   “懂什么?”   他凑在江一眠耳边,暧昧低语,“眠眠,你是太兴奋了。”   “……”   “释放一下就好了。”   傅承焰翻身压住人。   “等下。”江一眠手心捂住他落下的唇。   “怎么了宝贝儿?”   “……要是做完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傅承焰笑,扣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那就多做几次。”   *   江一眠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诚如傅承焰所说,昨夜他确实紧张又激动,虽然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其实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异常兴奋,兴奋得睡不着。   本以为以往做了之后很好睡,这次应该也可以。可这一夜劳累过后,他反而越来越精神。   最后,这一夜直到天光大亮都光在受累,全无困意。   后来还是傅承焰把他拥在怀里聊天,聊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睡着,梦里全是前世今生和傅承焰有关的苦涩回忆,没睡多久就醒了。   摸了摸身旁的人,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热和安全感,又才接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现在完全清醒了,身旁的位置已经变凉,傅承焰明显离开很久了。   应该是公司有事,临时加班去了。   江一眠抬起左手,将戴在中指上的戒指举在一直没关的灯光下。   白天灯光不明显,但紧密排列的钻石仍旧折射出彩色的光。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这是现实,不是梦。   傅承焰真的向他求婚了。   他就要嫁给傅承焰了。   他,又要做傅夫人了。   沉浸好一阵,江一眠才坐起来,披上睡袍,摸手机看时间。   下午三点。   同时显示在屏幕上有好几条微信消息和一条新闻推送。   江一眠点开微信,全是元旦祝福。   他从上往下,依次回复着每一个人,安宇,谢昀,林振,林为信,……   回复到秦汐的时候,他多说了几句。   然后又打电话过去,让她不要受外界影响,专心念书和练舞,过些时日他去会秦家找她。   秦汐明白是非,虽然父亲被警方带走,她深受打击,但她知道如果父亲真做错了事,是必须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所以江一眠在说的时候,她全程都仔细听着,很冷静。   其实经历过上次江一眠的离开,和父亲对江一眠的伤害后,她就已经长大了,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这次她情绪很稳定。   发现秦汐变得很懂事了,江一眠欣慰又心疼。   多嘱咐几句后才挂断电话,接着回复其他人的微信。   最后一条消息是闻远发来的。   江一眠点开。   【新年快乐!我要走了,这周六的航班,在燕城机场起飞。你说过,会和我见一面。还作数吗?】   江一眠眉心蹙了几秒,敲字。   【作数。】   闻远很快回复。   【好,到时候我发你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江一眠没再回,退出微信,下拉屏幕,点开推送的新闻。   #燕城新城区开发和老城区改造政策已出台,两大项目火热招标中#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还来得这么及时。   江一眠将新闻里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前世秦霄就是为了得到新城区开发项目,不惜亲手把自己送给傅承焰。   这一世,秦霄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能让傅承焰把项目开发权拱手相送了。   江一眠唇角勾起一个浅笑,他倒是很期待秦霄为了秦氏集团四处求人无门的模样了。   *   傅氏大厦总经理办公室。   假期公司无人,傅承焰刚加班开完一场越洋会议。   吴巡敲门进来。   “先生,秦氏集团董事会刚刚结束,秦霄被罢免一切职务了。”   傅承焰凝眸,身体靠进椅背,“嗯,告诉谢昀,他做得很好。我会帮他处理好一切,谢氏以后只会是他一人所有。”   吴巡恭敬应声,“是,先生。” 第112章 别等我   医院里,秦霄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而傅承焰将手里持有的秦氏股份全部转让给了谢昀,原本持股占比极低的谢昀一下有了发言权。   使得刚刚成年的秦非在谢昀和一众股东的支持下,一跃成为秦氏集团新任继承人,全权处理集团事务。   为了回笼资金和保住集团总部,短短几天内,秦非超低价出售津海项目刚建成的津海富人区。   所有投资项目资金回撤,投资组合里但凡有一丁点价值的持股全部出售,最后再低价抛售旗下除房地产外的其他所有产业。   江一眠看到迟来的新闻时,正在傅家祖宅陪傅妤修剪山水园林里的花木。   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一直都是傅妤在打理,她从小跟着傅显霆在这祖宅长大,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感情颇深。每年修剪花木她都不让旁人插手。   这宅子不光是这园林里有花木,整个祖宅都遍布景致。   以前管理傅氏事务的时候,她每次都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打理好。后来傅氏内乱,她退出争斗,之后的精力主要都用在生活和爱好上,就一直打理着这些花花草草。   即使在没有任何事情耽搁的情况下,整个宅子全部打理完毕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节后这几天江一眠放学后都过来看傅妤,一是傅妤喜爱他,破天荒让他插手。二是他本身对花木的养护经验和修剪技术也是过硬的,完全符合傅妤的要求。甚至有些她没说出口的造景想法,江一眠也与她不谋而合。   今天周六,忙了一上午,江一眠脱下一只手套,倚在假山上休息,从帆布园艺围裙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打开就看到秦氏更换继承人的新闻推送。   傅妤让佣人端来茶点和水果,招呼江一眠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吃点东西。   江一眠舒展眉心收起手机,在草坪的自动喷淋装置上按下手动开启按钮,把手洗干净后,才朝着亭子走去。   喝茶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秦非上位这件事。   当初他联系秦非,给秦非透露秦霄的把柄,让秦非制衡秦霄。他给谢昀说的也是盯着秦非,必要的时候帮衬一下,免得被秦霄轻松踢出局。   但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快让秦非去做这个继承人。   没有他的帮忙,秦非竟也坐上了这秦氏继承人的位置,肯定是有人相助。   但这个人是谁,江一眠在脑海里把秦非的关系网筛了一遍,全是狐朋狗友,根本无人可用。   傅妤还在和江一眠聊着花草和家常,江一眠耐心听着,时不时说几句自己的看法。两人聊得很投机。   在祖宅和傅家人吃完午餐,两人又回园子里继续修剪花枝。直到下午四点,江一眠才跟傅妤道别。傅妤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江一眠说要去机场送个朋友,傅妤叮嘱他注意安全,两人才分开了。   江一眠上车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拨通谢昀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谢昀的声音,还有嘈杂的人声。   “秦非怎么回事?”江一眠启动车子。   谢昀默了一瞬,笑说,“你不是也打算让秦非那个草包上位吗?”   车子离开傅家祖宅,朝城里驶去,“我是打算让他取代秦霄,但不是这个时候。”   “嗐,那不就得了。”谢昀说,“我是看着这时机正好,就顺手扶了他一把,达成目的就完了。”   “是你帮了他?”江一眠有些惊讶,他知道谢昀办事得力,但没想到他竟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掉对家继承人。   “……嗯,是我。”   “秦非接任几天了,今天新闻才爆出来,也是你控制了媒体?”   “认识几个媒体朋友,请他们帮了个小忙。”   “这几天没有一条关于秦氏的报道,不是帮忙这么简单吧?”   “……哎行吧,瞒不了你。”谢昀佯装无奈道,“我在这事儿上可是花了血本了,我就是要搞死秦霄!他不是今天出院吗?我要他出来就只有跪着求我的份儿!我就是为了出气,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我替你办事这么久,自私一次,不过分吧?”   江一眠沉默了会儿,说,“能理解。”   “总之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办妥当。除了让秦非提前上位了,其他的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办的。”说完后,他又问了一句,“影响应该不大吧?”   “没事。”江一眠说,“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好好好,绝对没有下次,我保证!”   电话挂断,江一眠又给安宇打了电话,让他加快进度。   江一眠其实打算等林澜和林振相认,林家如前世那样搬来燕城后,这时候再帮秦非上位。让秦霄在绝望之时,只能紧紧抓住林荞这根救命稻草。   谢昀刚刚说秦霄今天出院,江一眠想起秦霄之前说他病得很严重,看来这段时间秦霄应该是因为秦氏出事身体超负荷了。   但他看见新闻,一定会采取应对措施。秦霄毕竟做了多年的秦氏继承人,他虽然因为手段阴狠不得人心,但秦非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股东们都是趋利的,谁能帮集团挣钱,谁就能得到支持。   所以秦霄的势力或许会短暂屈服目前的形势,但只要秦霄努力争取,改变了局势,秦非的位置就岌岌可危。   让一个人从高处跌落,不会真正击垮他。   废掉一个人,就要从精神上废了他。   而要想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就给他希望,又亲手毁掉他紧攥的希望。   秦非的位子要想保住,就必须让秦霄成为一个再也爬不起来的废物。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如今节奏被谢昀打乱,秦非提前上位,江一眠只能加快进程。   所以和安宇聊完之后,江一眠又给林为信打了电话,约了明天一起钓鱼。   *   两小时后,江一眠到达燕城国际机场。   见面地点闻远定在机场内一家特别的咖啡厅。   机场内的建筑都不高,但这家咖啡厅设在机场内废旧的最高建筑之上,能将整个机场尽收眼底。   江一眠进入咖啡厅的时候,闻远已经等在里面了。   和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厅一样,闻远选了中段靠窗的位置。   江一眠目光扫了一圈,见到闻远朝他挥手,微微点头,走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闻远心跳越来越快。   从盛夏到深冬,跨越两个季节,闻远已经半年没有见到江一眠了。   这半年,他过得有多苦,没人知道。   江一眠在他对面坐下,闻远立马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黑咖啡。   他记得江一眠的口味,也改变了自己的口味。   江一眠想起闻远的微信头像,是自己曾喝过的那杯黑咖啡。   他叫住正要离开的服务生,“抱歉,其中一杯黑咖啡换成白咖啡。”   江一眠竟然要了杯白咖啡?   闻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记得在津城那次,江一眠明确说过,很喜欢喝黑咖啡。   这半年他也喝了无数次黑咖啡,成功让自己喜欢上这种苦涩的味道,在心理上靠近江一眠。   今天江一眠却点了一杯和以前口味截然相反的白咖啡,这让闻远突然有些无法接受。   他心怀忐忑地问,“你,不喜欢黑咖啡了吗?”   江一眠微笑着答,“我一直都不喜欢。”   闻远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推了推银框眼镜,掩饰崩溃般也笑了笑,“我一直都以为,你喜欢喝黑咖啡。”   “是我爱人喜欢。”江一眠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闻远心脏突然停了一瞬,他开始怀疑此刻坐在他对面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是否真实。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仔仔细细地看江一眠,看他依旧漂亮迷人的脸,看他柔和精致的眉眼,看他光泽润红的唇。   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吗?   所以才故意换了喜欢的口味?故意这样说?   “江管家,你真的没必要这样。”闻远哀伤道。   “我已经不是秦家的管家了。”江一眠说,“叫我名字就好。”   闻远又低下了头,自嘲般笑着,他确实很不了解江一眠。   他开始觉得自己当初没来燕城就已经失了先机,甚至就该在江一眠离开津城时就果断跟着人。   如今,江一眠有了爱人。   哪怕只是和他倾诉一下爱意和思念,也是奢侈的妄想。   咖啡上桌,服务生摆好后恭敬离开。   江一眠搅动面前的白咖啡,接着说,“闻远,你很好。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闻远没抬头,嗓音也很低,“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抱歉。”江一眠说,“我们只能是朋友。”   几次三番被拒绝,闻远再也忍不住情思,他突然握住江一眠正在搅动咖啡的手,发红的眼痴狂地盯着人。   “江管……不,江一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语速急切,“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一切都有变数。我可以等你的,多久都可以。哪怕十年八年,我都等得起。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我不要别人。”   “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江一眠没动,说出的话却带着疏离的冷意,听起来格外残忍。   闻远僵住,半晌才哑声问,“你……答应了吗?”   “嗯。所以,别等我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颤抖的手渐渐松开。   闻远心口疼得不行,他收回手,捧住面前温热的黑咖啡,胡乱灌进嘴里。   好似失去了吞咽能力,咖啡从他嘴角溢出,他也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往喉咙里灌着咖啡。   直到杯子里的咖啡倒光,下巴、衣襟和桌面全是黑色的液体,他才停了下来,杯子从手中滑落,跌在桌面的黑色液体里。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江一眠起身,结账后去机场附近给他买了一包湿巾和一身衣服。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果然,闻远还在里面坐着。   江一眠走近,把一包湿巾放在他面前,“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你是七点半的航班。去处理一下吧,离停止检票还有十五分钟。”   闻远又坐了会儿,才拿起湿巾,僵硬起身。   “这是干净的衣服。”江一眠把装了衣服的手提袋递给他,“不知道你的尺码,我看着买的。不合适也只能将就了。”   “谢谢……”闻远哽咽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接过衣服,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进入洗手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撑不住,扶着洗手台崩溃痛哭。   半年的苦,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折磨,终究是一场空!   而此时,难受的不止他一人。   咖啡厅外,傅承焰扯松领带,脖颈青筋暴起。 第113章 未婚夫   闻远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江一眠还等在原地。   他真的是不了解江一眠。   之前江一眠离开咖啡厅的时候,他就以为江一眠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江一眠不仅回来了,还给他买了衣服。   刚刚在洗手间崩溃痛哭的时候,他也以为江一眠这次应该真的走了。   可一出洗手间就看到那个连侧影都迷人的身影,仍旧站在桌旁。   虽然他面向窗外,正看着一架架飞机的起飞和降落,但他也切切实实在等着自己。   闻远看了他一会儿,才推了推眼镜,抬步走了过去。   他把见面地点定在机场内的这家咖啡厅,本来就是自私的。   因为自相识以来,江一眠一直在拒绝他,他真的很怕江一眠和他见完面转身就走,不会送他。   所以定在机场见面,这样也算是江一眠送了他了。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也很好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   一开始,他还妄想着只要江一眠跟他说一句别走,他就放弃一切就留下来。   后来他只想在离开前从江一眠身上寻到一丝安慰,不然他真不知道以后在异国他乡的日子要如何熬过去。   闻远还没走近,江一眠就转身看向他,说,“还有五分钟停止检票,我送你。”   闻远没说话,只点头,跟在他后面出了咖啡厅。   直到过安检之前,闻远才开口,问江一眠,“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选择我?”   江一眠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为什么?”闻远不甘心地问。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江一眠眸色坚定地看着闻远,“我爱他,早就跨越了生死。”   闻远不懂,可广播已经响起,他没时间了。   千言万语和所有的不甘只能化作一句,“江一眠,谢谢你能来送我,再见。”   “再见,闻远。”   从机场出来,江一眠驱车回云景华庭。   傅承焰最近投了很多项目,各行各业都有。江一眠没问具体的,只知道他今天领着团队在一家公司考察,晚上有应酬,但他跟江一眠承诺了十点之前会回来。   今天跟方映蓉请了假,不用去琴行上课,这个时候赶回去,吃了晚饭正好可以给他煮醒酒汤。   傅承焰准时十点到家,一进门,外套都没脱,直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正在给客厅内绿植喷水的江一眠。   酒味有些浓。   “喝了多少?”江一眠问。   “放心。”傅承焰下巴搁在他头顶,“知道你在家等我,我不会喝多。”   “没喝多就好。”江一眠轻轻挣扎,“醒酒汤在厨房,我去端。”   “别走。”傅承焰抱得人更紧。   “怎么了?”江一眠察觉到他似乎情绪不太对。   傅承焰没说话,过了会儿,他说,“订婚宴设在你期末考结束后怎么样?”   江一眠微怔,“这么快?”   “你不开心吗?”傅承焰嗓音有些沉,“为什么会觉得快?”   “不是,我开心的。”江一眠说,“只是离期末考只有一周了,而且考试一结束就举行订婚仪式,我都没什么准备的时间。”   “眠眠,只要我愿意,明天我就能把这订婚宴给办了。”傅承焰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拒绝,“一周后订婚,这是我不想耽误你备考,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其实江一眠也想越快订婚越好,只是他想要好好准备一番,再多给他一周时间就刚刚好。   目前这短短的一周真的不够用,他不仅要备考,还要处理林澜的事。如果顺利,还得与秦霄周旋。实在是有些赶。   此刻傅承焰这么急切,似乎是又少了些安全感。江一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是让他安心,对江一眠来说更重要。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是愿意的。”江一眠搁下手中喷壶,在傅承焰怀里转身,看着他眼睛说,“订婚宴就定在一周后。”   *   翌日,江一眠要去找林为信钓鱼,傅承焰非要跟着去。   江一眠知道他对钓鱼这种事一向没什么耐心,便跟他说自己很快回来,他好不容易今天没什么事,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但傅承焰根本不听,挎着两渔具包就拉着人下楼,还说,“我突然觉得,钓鱼也不错。”   江一眠不解,前世傅承焰从没跟他一起钓过鱼。这一世他们约会很多次,也没一起钓过鱼。只是聊天时提起钓鱼,傅承焰都会说钓鱼就干坐那儿几小时都不带动的,有什么意思。   “你不是对钓鱼没兴趣,也一向没这个耐心吗?”下到地下车库,江一眠问。   “我现在突然有了。”傅承焰打开后备箱,明明是自动的,他偏偏放了东西“砰”一声关上,“修身养性,多好。”   因着鱼塘在郊区,有些路段不如城里平坦,傅承焰开了一辆悍马H2。一路上看江一眠都在低头发微信,他有些心浮气躁。   明明是越野车,却几次三番想要开出跑车的架势,但又因为车上坐着江一眠,出于安全考虑,他每次刚烦躁地提速,又很快降了下来。   之前比较忙,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一直很清楚江一眠深爱他,所以从来很自信。   他不是不知道江一眠有多受欢迎,无数次和江一眠走在街上,惹得路人频频回头。还有无数次在学校和琴行外等他下课的时候,那些同学和大龄“学生们”看他的眼神,都在告诉他,他的宝贝有无数人觊觎。   可他仗着江一眠爱他,从不把那些痴心妄想的人放在眼里。   以前他心里从来不会这样,难受到烦躁,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时候的他没有前世的记忆,真的可以说是自以为是的自信。   如今他想起了一切,他清楚地记得江一眠前世说过“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他真的很怕江一眠也有前世的记忆,怕那颗他前世临死前都没有捂热的心,这一世依旧对他冷冰冰。   所以即使目前江一眠毫无拥有前世记忆的征兆,可一旦有人靠近江一眠,即使江一眠告诉他只是为了实施计划而接触的普通朋友,他也会草木皆兵,控制不住地焦躁。   毕竟这一世的江一眠,和前世不一样了。   他身体是健康的,秦霄对他年少时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已经被他自己克服了,他还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保镖都用不着。他的钢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在哪儿都是焦点。   这样优秀的江一眠,傅承焰真的没那么自信,自信到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自己。   “我朋友刚说,前面有段路在翻修,你开过去的时候小心点。”终于结束聊天,江一眠将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里,提醒着傅承焰。   这一路上,傅承焰其实故意靠近瞥了好几次他的手机屏幕。一方面是角度不太好,一方面心里烦躁,又要专注开车,所以每次都没看清他在跟谁聊,聊了什么。   如果是一起约钓的老头,没道理能聊这么久,还都是打字。老年人不都发语音?   所以对方一定是个年轻人。   说不定,还跟江一眠年纪差不多。   越琢磨,他心情就越来越暴躁。   刚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有完没完?   他烦躁至极,单手解开脖颈处两颗衬衫扣子,脚下油门一踩,车子驶入翻修路段。   红色泥土的路面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坑洼,即使车子减震效果极好,也还是避免不了颠簸。   傅承焰没脾气地拍了下方向盘,怕江一眠被颠得难受,还是收起了暴躁的情绪,专心开车。   车子终于驶到目的地,傅承焰下车拉开副驾车门,习惯性护着江一眠下车,然后才去后备箱拿渔具包。   还没牵上人,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青年就从鱼塘大门出来了。   他笑着跑过来打招呼,完全无视傅承焰,眼里只有江一眠。他双手无措地频频捏握,能看出他正克制着想要触碰江一眠的冲动。   傅承焰下颚紧绷,大步上前,一把搂住江一眠的腰,转而换做笑脸,低头询问,“宝贝儿,这谁?”   安宇脸色瞬间僵住。   他就是江一眠的对象吗?   那个在江一眠脖颈处留下无数吻痕的人?   之前这个人从没出现在江一眠身边,好像根本不关注江一眠的生活,也对江一眠的圈子不感兴趣。   这是安宇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有机会的原因之一,后来又一直是安宇心里的刺,他总觉得江一眠没有被好好对待,他很不放心。   此刻终于见到人了。   身形高大挺拔,黑发干练地往后梳起,五官硬朗而深邃,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眼底满是情意。   尽管穿得很休闲,大衣配马甲和衬衫,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贵气。   安宇虽然从没见过这些品牌,但光看面料材质就知道很贵,他家十年的收入可能都买不了他一件衣服。更别提他手腕上戴的表。   因为对手表一向很感兴趣,所以安宇就只认得这块表,是全球限量版名表。全世界只有三只。   对方无疑是帅气多金的,比自己更有能力照顾好江一眠,安宇也知道自己和江一眠早已没可能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嫉妒得发狂。   “这是我朋友,安宇。”江一眠大方介绍,“安宇,这是我未婚夫,傅承焰。”   未婚夫?!   安宇晴天霹雳!   傅承焰倒是很满意这个介绍,心里总算好受些了。他炫耀般伸出手,“安宇,你好。”   安宇咬着牙握住,“你好。”   然后两人十分默契地立马松开。   他转而问江一眠,“你们……要结婚了?”   江一眠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打算先订婚,订婚宴就设在下周末,到时候你和老安一起来。”   还好……只是订婚。   可,订婚也让人很难受!   安宇又问,“只有一周时间,还得备考,是不是太急了?”   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承焰看着身侧的江一眠笑眼弯弯地说,“追求幸福,有谁不急?要不是怕影响学业,我巴不得现在就将眠眠娶进门,”然后他看向安宇,目光瞬间变冷,“正好断了某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火药味很足了。   “你别这样。”江一眠掰着紧扣在腰间的大手,小声道,“他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让人看着多不好。”   傅承焰收回目光,又换上笑脸,低语道,“我就是要让他看着,”然后凑到江一眠耳边,“看着我们是怎么恩爱的。”   说着,他吻了吻江一眠耳廓,然后揽着人大步往前走。   安宇咬牙跟在后面,眼睛直直盯着两人背影,盯到发红。 第114章 教我   进入鱼塘,人还不少,主要都是附近的村民。   林为信来了个大早,除了自己的位置,他还占了两个好位置,隔老远就招呼着江一眠快过去。   三人走过去,他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没想到小江会带人来,只多占了两个位置。”   “没事老林,我随便哪里都可以。”   江一眠说着正要去找钓位,傅承焰突然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钓一个位置不就行了?”   没等江一眠说话,安宇突然插一句,“我不钓,我把位置让给你。”   这话是对傅承焰说的,可傅承焰无视人,直接拎着两渔具包就往林为信旁边不远处的位置走去。   江一眠抱歉道,“不好意思安宇,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但不是什么坏人,你见谅。”   安宇瞪了一眼傅承焰的背影,梗着脖子说,“没事,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之后两人一直暗中较劲,安宇插上杆后不守着自己的钓位,频频往江一眠的钓位跑。   傅承焰仗着自己没钓过鱼,一丁点儿小事都要让江一眠手把手教。   以至于安宇一过去就听到,诸如此类的话——   “宝贝儿,这鱼竿怎么拉长的?太复杂了,教教我。”   “宝贝儿,这饵料我怎么挂不稳?你帮帮我。”   “宝贝儿,我线甩树上去了,你快帮我看看这还能要吗?”   ……   安宇去一趟就满脑子“宝贝儿”,憋着火气又回到自己的钓位,把钩拉回来上饵料的时候,心不在焉钩到了手。   他“嘶”了一声,正要拔出来,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远处腻歪的两人,他把鱼钩往皮肤里按进了些,随后大叫一声,“啊!”   林为信去鱼塘主那里倒开水去了,江一眠听到声音正要起身,傅承焰按住他大腿,笑着说,“眠眠,我突然觉得刚才我无意中对安宇表现得不太友好,为了解除误会,还是我去看看吧。”   庽口兮口湍口√—   傅承焰能这么说,实属难得。江一眠点了点头,由他去了。   安宇捂着有些许血丝的手指,眼睁睁见着傅承焰走过来,一脸不悦。   “怎么了?我看看?”傅承焰背对江一眠的方向蹲下来,冷眼盯着安宇。   “没什么,我自己……”   “啧,流这么多血?你这可得好好包扎一下。”傅承焰抬高音量打断他的话,随即扯过他的手猛地按住鱼钩,安宇正要叫,傅承焰低喝,“闭嘴。你敢叫一声试试?”   眼前的男人轮廓锋利,眉宇冷厉,手上的力道更是让安宇无从反抗,凛冽的气场压得他莫名怵得慌,愣是没敢叫出声。   然后,傅承焰笑了,继续大声说,“去看医生吧,不然感染了,这手指说不定——就废了。”最后几个字他压低声音,咬字却极重。   然后一把甩开安宇的手,伤口失去压制,鲜血开始涌出。安宇知道斗不过,只好忍着疼吃了这哑巴亏,捂着滴血的手不甘心地往鱼塘门口走去。   傅承焰起身,盯着安宇离开的背影,摸出方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重重擦拭着,擦完后扔掉,转身笑意盈盈地走向江一眠。   “宝贝儿,他不小心勾到手了。流了挺多血,我处理不了,已经让他去看医生了。”傅承焰笑着在江一眠身旁坐下。   “很严重吗?”江一眠问。   “不严重,只是我怕处理不好,给人伤口整感染了,所以保险起见让他去看医生。别担心,他那么大一男人,这点小伤,不碍事。”傅承焰说完就把鱼钩拉上来,又开始装,“宝贝儿,这饵料怎么上的?我又忘了,你教我。”   江一眠耐心极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   林为信拿着保温杯回来的时候,说碰上安宇了。安宇告诉他午饭不吃了,临时有事要先走。   之后傅承焰一直缠着江一眠,鱼没钓到,光腻歪了。江一眠后面被他烦得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便说要去鱼塘周围转转散散心,傅承焰立马又黏了上去。   这场垂钓,认真钓鱼的最后只有林为信一人。   午饭在鱼塘附近的农家乐里吃,林为信收获很大,现场烤了两条鱼加餐。其他的平分一下,拿了一半给江一眠。   饭菜上桌之前,江一眠跟傅承焰认真说让他别捣乱,他有重要的事要跟林为信说,这也是他来这儿钓鱼的目的。   傅承焰好像突然懂事了似的,没让江一眠把具体事情说清楚,就直接在江一眠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账我来结,好好吃饭,我在外面等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只是别……”   “不用,我去别家单点一桌。”傅承焰说,“放心,饿不着我。”   说完,他就转身,双手插兜出了农家乐。   吃饭的时候,林为信问傅承焰去哪儿了,还打算跟这位一看就是大老板的人聊一聊呢,毕竟江一眠就要和人订婚了。   虽然他从不在江一眠面前以长辈自居,但其实他这个人是有个当长辈的毛病的,对于年轻人他一向喜欢输出自己过来人的丰富经验。   所以他既关心江一眠,这又遇上机会了,可不得好好发挥发挥。无奈这机会,突然就没了,他反而还有些失落了。   林为信端起酒杯,和江一眠的茶杯碰了碰,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言,“小江啊,这小傅,家庭条件很不错吧?”   “嗯。”江一眠坦白道,“很不错。”   “男人之间的爱情,我不懂。但是啊,”他抿了一口酒,“应该跟男女之间的感情差不多。找对象,家境太好压力大,家境不好压力也大,重点是这对象待你如何,这才是值得相守一辈子的东西。”   江一眠点头肯定他的说法,同时也说,“他待我很好。”   “我看小傅不仅家境好,人也长得帅,气质威严,谈吐不凡。确实是个良配。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占有欲很强啊。这恋人之间有占有欲很正常,可要是占有欲太强了,时日一长两人相处起来会很痛苦的。”   江一眠无奈一笑,“他平时不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   随后话锋一转,“老林,别光说我的事了,也说说你的事吧。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林为信就很纠结。   冬至节后,江一眠又来花圃帮过几次忙,跟他说了林瑶骨髓移植的事。   其实骨髓移植他们一开始就想过,但是没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最后也才凑到二十万。手术费用都不够,更别提后续的医疗费用每年都需要这个数。   林瑶也很懂事,说这都是命,不想拖累了家里。所以最后就放弃做骨髓移植了。   但林为信每次看见林瑶拖着病体在花店里间刺绣的时候,他就心疼,但是又毫无办法。家里这些年的积蓄除了供林澜学音乐,其他大部分都用在给林瑶治病上了,没有多余的钱了。加上花店生意越来越惨淡,再这样下去,恐怕连维持她目前的治疗都不行。   即使如今花圃种植已经没有任何问题,江一眠也给他制定了一套销售方案,但等到花店大规模盈利,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目前机会就摆在眼前,就等他做决定了。   只是……   “还是那句话,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女儿还这么年轻,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江一眠说。   “那位林先生,真的会对林澜好吗?”林为信不放心地问。   林澜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也是真心疼爱,把他当亲生儿子养。他既舍不得林瑶,也舍不得林澜。他怕林澜以后受委屈,毕竟当初林澜生父如果尽到了做父亲的职责,林澜根本不会在那棵老槐树下烧到昏迷。   “林先生毕竟是林澜的亲生父亲,何况他并不会要求林澜跟他回樊城林家,也不会干涉你们一家人目前的生活,林澜爱住哪儿住哪儿,爱学音乐就学音乐。一切照旧。而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希望林澜别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江一眠目光诚恳地看着林为信,“老林,林先生只是想解开和林澜之间的心结,想拥有一个做父亲的资格而已。”   他给林为信斟上一杯酒,“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双赢。林澜不会离开你,林瑶的健康也有了保证。你好好考虑考虑。”   林为信盯着酒杯默了片刻,问,“你是怎么认识林先生的?你是故意接近我?”   “没错。”江一眠坦言,“但我绝无恶意。老林,你应该深有体会。”   林为信不再说话,一口闷了酒。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一向话多的林为信一言不发,只闷头喝酒。   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傅承焰和江一眠把人送到花店楼上后,江一眠跟看店的老奶奶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他上车的时候,正好遇到林澜和林瑶从医院回来。江一眠余光瞥见了,但他并未停下打招呼,直接上车关门。   车子驶离后,林澜才恨恨地进了花店。得知江一眠把喝醉的父亲送了回来,林澜心里瞬间五味杂陈。他讨厌江一眠,又感激他送父亲回来。   郁闷至极。   *   转眼到了期末考前夕,林为信终于拨通了江一眠的电话,带来了好消息。   他将所有事跟林澜和盘托出,林澜经过安宇的劝说,又为了林瑶和林为信最终同意放下对林振的成见,接受这个亲生父亲。   但他有个条件,就是让林振搬到燕城。   林振原因都没问,直接着手搬家事宜。   这倒是让林澜对林振刮目相看。   只是得知江一眠是他的格斗教练,他对江一眠的情绪就更复杂了。   一面恨江一眠恨得咬牙切齿,一面又不得不感激江一眠。他不是傻子,相反很聪明,他深知如果没有江一眠从中斡旋,也不会有如今多方受益的局面。   而江一眠做了这么多,偏偏淡泊名利,只要了个小小的破格斗教练。林澜想,但凡他唯利是图一点,自己都不至于这么别扭。   一切都按照江一眠的计划进行着,后面三天的期末考也很顺利,直觉拿下第一名不成问题。转专业指日可待。   考试结束当天下午,江一眠就被傅承焰接到了傅家祖宅。   一周前得知两人要订婚,尽管傅显霆一万个不愿意,傅家人也只是表面热闹,实则私底下都不看好这订婚宴。但是,没人拗得过傅承焰。他的脾气这宅子里的人都万分清楚,他要是铁了心娶江一眠,没人拦得住。   一开始傅显霆强烈反对,见反对无效后,竟开始闹绝食。   江一眠到祖宅的时候,傅显霆已经绝食三天了。   明天就是订婚宴了,而此时,他还在哄着一把年纪的老爷子吃东西。 第115章 不够   前世江一眠虽然逢年过节会去傅家祖宅,却跟傅显霆没说上几句话。   但那几次简短的谈话,江一眠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是新婚当天,傅承焰在宴宾客,傅显霆不喝喜酒起身就走,专程去婚房里对坐在轮椅上的江一眠说,别叫他爷爷,他不会认一个男人做孙媳妇。   第二次是一年后的冬天,傅显霆以为傅承焰玩了这么久,怎么也该玩腻了,就趁着傅承焰出差时直接领着保镖过来要把江一眠带走。   第三次是两年后的除夕宴上,傅承焰出去接了个电话,傅显霆就当着傅家众人和所有佣人的面说江一眠这辈子也别想上傅家族谱,就算结了婚又怎样,在他眼里,江一眠与上不得台面的情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次也是傅承焰与傅显霆彻底决裂的导火索,之后傅承焰两年没再踏进祖宅一步。   最后一年,傅显霆病了。   是江一眠劝傅承焰回去看傅显霆,也是两人一起照顾了傅显霆半年。   之后傅显霆就对江一眠彻底改观了,非但不再阻挠两人。相反,他对江一眠越来越喜爱。   江一眠前世并没了解过傅显霆,对他的喜好更是没兴趣。   之所以后来傅显霆病了他会劝傅承焰,只是不想将来傅显霆去世了,傅承焰会留有遗憾。   虽然他那时候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会替傅承焰着想,但如今的他很庆幸当初有过一段与傅承焰共同照顾亲人的经历。   后来傅显霆对他很好,江一眠也是真的慢慢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   所以此刻面对房门紧闭的卧室,江一眠即使已经哄了半小时,仍旧不紧不慢地扣响房门。   “爷爷,不论怎样,您先开开门好吗?对我有什么意见和不满,您当面提,好不好?”   他左手掌心稳稳托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芥菜羹。   是之前从莲姨那里问到的,傅显霆会在特殊的日子吃这普通又苦涩的芥菜羹。里面大有文章。   门口这不轻不重又极为有礼的敲门声,和那一声又一声温和的“爷爷”,在傅显霆听来颇为烦躁。   他越听越觉得江一眠在跟他示威,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掀开被子下床冲到门口,一打开房门就冲江一眠喝道,“别叫我……”   “别叫您爷爷,您不会认一个男人做您的孙媳妇。”江一眠打断他。   平淡的语气让怒极之下的傅显霆一口噎住,差点没提上来气,然后一阵咳嗽。   江一眠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拍抚着傅显霆后背,帮他顺气,一如前世傅显霆病重时那样。   这力道,完美符合傅显霆的要求。除了大管家赵勤,没人能精准把握,何况是话都没说两句的江一眠。   但傅显霆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下,心里的怒火并未消散半分。   “爷爷,您不喜欢我,我知道。”江一眠一边拍,一边说,“但我是不会离开傅承焰的,您又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傅显霆刚缓下来,就挥开他的手,撑着膝盖盯着人大口喘气,“你不离开,我自有办法让……”   “是。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江一眠再次打断他,“把我扔到异国他乡自生自灭,24小时全天候监视,让傅承焰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傅显霆再次噎住。   自己气急之下的想法被一个年轻人这样轻易看穿,还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这滋味莫名不好受,还显得自己极为恶毒。   但其实,他不是一个恶毒之人……   “爷爷,我知道,您其实并不是一个恶毒的人。”江一眠转而肯定他,语气依旧平淡,“相反,您年轻的时候和傅承焰一样,年纪轻轻掌权,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对付人。”   “如今,只是气急了。我相信您不是真的想要毁掉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既然您没说出口,我就当您不是这么想。”   眼前这个年轻人,从第一声敲门声响起,到此刻这句话结束,全程不过半个多小时,却是打得一场好战术。先礼后兵,稳扎稳打,滴水不漏。   傅显霆锐利的眼审视着江一眠,慢慢直起身,“好厉害的一张嘴!”   江一眠轻笑,“爷爷谬赞了。”   他走向沙发,把托盘放在茶几上,一边端出芥菜羹,一边说,“其实我根本不了解您,关于您的一切都是我打听的。”   傅显霆暼着那道芥菜羹,“看得出来,你费了些功夫。”   他没发现,自己的情绪正在逐渐稳定下来,已经能稍许平和地和江一眠交流了。   “不算什么。”   “我不是夸你。”   “我知道。”江一眠过来扶人,“爷爷,您再不喝就凉了。”   “你叫一万遍爷爷也没用,”傅显霆被扶着坐下,“我是不会……”   “我知道,您是不会认我做您的孙媳妇的。您都说两遍了。”江一眠端起芥菜羹,舀一羹匙,喂到他嘴边,“但这和您吃东西有什么关系?您不吃东西,万一有个好歹,以傅承焰对我的维护程度,这祖宅乃至整个傅氏,以后岂不是我一手遮天?”   傅显霆似乎被问住般,神情顿住。   “来,张嘴。啊……”江一眠极其耐心。   哄小孩儿一般哄他。   都说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哪个老人不想要年轻人的陪伴,说不想,只是怕给年轻人添麻烦。傅显霆也一样。   前世他躺在病床上,时常跟江一眠抱怨傅承焰宁愿住在酒店也不回祖宅陪他。有了爱人更是搬出了宅子,直接建了庄园。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有家宴,恐怕早把他这个爷爷忘了。   当然这些都是傅显霆埋怨的气话,但江一眠明白,傅显霆是渴望陪伴的。   “好吃吗?爷爷。”江一眠问。   味道确实很不错,只是不是他习惯的口味。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苦涩中有些许回甘。   但这种味道更符合这道羹的意义,也更接近儿时的味道。   他曾跟佣人们仔细描述过那种味道,可没人能做出符合他心理预期的滋味。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说了。   记得这些事的佣人都是宅子里的老人,赵勤,莲姨,老高。   他跟傅承焰话少,没提过这些。而傅家人都看自己脸色,肯定也不会跟江一眠透露。赵勤就更不敢了,这事儿不是莲姨说的就是老高说的。   傅显霆冷哼一声。   然后不答反问,“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想知道吗?”江一眠又喂了他一口。   傅显霆没说话,但看着江一眠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好奇。   “不好意思爷爷,我该走了。”江一眠搁下碗起身。   傅显霆顿觉莫名其妙,哄人是这样哄的?   哄一半跑了?   “去哪儿?”他忍不住问。   “嘘——”江一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在您这儿待久了,守在门外的人怕是要生气了。他说我都没这样哄过他,倒是让您得了便宜。说只给我半小时,如今都超时了。我怕他冲进来扰了您的清净,所以必须先走了。”   他直起身,对傅显霆说,“抱歉爷爷,我走了。下次来看您时,再告诉您我是怎么做这道芥菜羹的。”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门,不给傅显霆开口的机会。   傅显霆望着门口欲言又止,然后收回目光,端起芥菜羹,自己吃了起来。   这道芥菜羹,是他幼时跟随爷爷迁到燕城后,最常吃的一道菜。那时候傅家还没发家,他的父母和奶奶死于战乱,爷爷只是普通的街边摊贩,卖一些烟酒和日用品。赶集日就摆在菜市场门口,平日就走街串巷叫卖。   菜市场里最便宜的菜就是芥菜,爷爷厨艺又不好,经常用芥菜煮羹。傅显霆幼时最讨厌芥菜,太苦了。   后来他跟随爷爷学做生意,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老城有名的卖货郎。慢慢地,爷爷的生意做大了,他也长大了。之后创立傅氏企业,爷孙两一跃成为燕城新贵。   后来爷爷去世,傅显霆站的位置越高,他越怀念那道苦涩的芥菜羹。   傅显霆喝掉最后一口羹,看着空碗长叹一口气。   然后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他滑开屏幕,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短信的字体很大,但他还是拿老远看。   “爷爷,现在的日子不苦了,为什么还要在其他方面让最亲的人受苦?我知道,您是疼爱傅承焰的,绝不会忍心看他受苦。就像儿时的您,也蒙受着长辈的疼爱,应当深有同感。”   *   订婚宴依然设在莫丽斯酒店,燕城所有名流世家都纷纷前来道贺。   相比之下,江一眠这边的宾客来得就比较少了,只有陈奶奶,方映蓉,林振,林为信一家,安宇一家。   傅显霆虽然一直不露面,但最终还是在订婚仪式开始前坐到了长辈席位,由他赠送包含傅氏企业15%股份在内的高昂聘礼和长辈致辞。   江一眠一席纯白高定,挽着傅承焰的胳膊立在台上,微笑得体地向宾客们致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之前一直毫无消息,有媒体知情也都被傅氏压制。如今得到傅承焰的允准,今天便是所有媒体人的狂欢,各大媒体平台都被这位傅氏掌权人的漂亮未婚妻强势霸屏。   秦霄看到这个爆炸新闻的时候正在谢家求谢昀高抬贵手。   谢昀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收起举在秦霄面前的手机,直播画面戛然而止。   “看见了?我得去恭贺新人了,就不陪你耗着了。”谢昀起身,撞开秦霄的肩膀,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秦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随后又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谢家。   在看到江一眠挽着傅承焰胳膊的那一瞬,秦霄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都没了意义。   不论是努力记住江一眠,努力获得江一眠的原谅,还是努力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以求翻身。   在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没了江一眠,他要这些有什么用!   他可以接受江一眠不原谅他,不爱他。但他绝不能接受江一眠嫁给别人!   秦霄赶到订婚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   秦家人跟着傅显霆走了,包括傅妤。老爷子不高兴,谁也不想找罪受。剩下的都是想要拓展社交的。   看着立在宴会厅正中,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漂亮青年,秦霄疯了一样拨开来往的人群冲了过去。   江一眠一早就注意到他了,但并未给他任何眼神,只端着高脚杯,点头微笑,优雅得体地与人社交。   秦霄一路冲过来也没人拦他,但他不觉奇怪,也没心思琢磨,满脑子都是江一眠那张幸福得晃眼的笑脸。   终于,他冲到了江一眠面前。   但疯狂却被他极力克制下去,他不能吓着江一眠。   他顿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江管家……”   江一眠侧眸,总算是瞧了他一眼。   但毫无任何情绪。   “秦先生?谢谢您来参加我的订婚宴。”说完,他又对旁边等着的男人微笑说,“请继续。”   “不要和他订婚,”秦霄上前,他手指动了动,想起江一眠以前对他的厌恶,犹豫几秒后还是伸出手拽住了江一眠的西装衣角,“跟我走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没人注意,此刻整个宴会厅都没了闪光灯,所有记者都没有继续拍摄。   不断有宾客围过来,但都不敢出声议论,仿佛是被施了某种禁制一般。   江一眠提起西装下摆,秦霄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衣角从手中滑出。   “江管家,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秦霄看着他,猩红疲惫的眼中满是悔恨。   江一眠仍旧面无表情地暼着他,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秦霄突然疯了似的,冲到一旁的长桌前,拎起一瓶香槟。   啪——   香槟猛地砸在脚边,碎玻璃和香槟四处飞溅。   随后他又拎起一瓶香槟砸向地面。   接着第二瓶,第三瓶,……   一瓶又一瓶香槟被砸在地上,玻璃渣和香槟铺成一条路,一直延伸到江一眠的脚边。   最后一瓶香槟拎在手上,秦霄看着江一眠,眼中有深情,有懊恼,有悔意,也有坚定。   啪——   他猛地将香槟砸在两人之间,飞溅的香槟湿了江一眠纯白的裤脚,玻璃渣溅在光洁的高档鞋面上。   江一眠纹丝未动,秦霄满含深情地看着江一眠的眼睛,开始缓步后退。   退到香槟铺就的尽头,他踩上玻璃渣,直直地跪了下去。   鲜血瞬间从他膝盖底下涌出,淌过压着的碎玻璃,缓缓流入香槟的泡沫里。   江一眠眼底闪过一抹冷淡的光,唇角慢慢勾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他问,“秦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霄看着他,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唇齿发颤,“你说过,你看见玻璃渣,脚心就疼得要命。脚底的伤口愈合数年了,可心里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   “我混蛋,我禽兽,我丧心病狂,我不是人。”秦霄一句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他在玻璃碎片上跪行,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往前挪。   花了漫长的时间,才挪到江一眠的脚边。   他嘴角抽搐,咬着牙苦涩地笑了下,“真的很疼。对不起,曾让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江一眠看着他此刻痛苦又深情的模样,戏谑般轻笑出声。   但这并没有让秦霄生气,反而越发坚定,“江管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不跟我走也可以,我只希望,你别在这个时候嫁给别人。”他抓住江一眠湿了的裤腿,垂下头抵在江一眠溅了玻璃渣的鞋面,“我撑不下去了,别对我这样残忍……”   宴会厅人很多,却异常安静,江一眠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秦霄的啜泣声。   宴会厅后台,吴巡立在傅承焰身后,恭敬道,“先生,还动手吗?”   傅承焰冷冷暼着厅内,“不必了,宴会继续。”   吴巡一个手势,保镖们都退了下去。   宴会厅内,秦霄还在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额头因为抵在落满玻璃渣的鞋面,已经破皮流血。   “江管家,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说,“我已经和你承受一样的痛苦,求你……”   “不要嫁给别人……”   江一眠敛眸暼着秦霄,脑海里浮现出两世里秦霄那些疯狂凶狠的可怕模样,魔鬼一样纠缠着将他囚在炼狱里,受尽煎熬。   他蹲下身,将手中的高脚杯轻轻搁在脚边,然后捧起秦霄的脸,轻声说,“不够。”   “远远不够。”   他脸上仅有的,施舍一般的一丝情绪,也随即消散。 第116章 是爷爷   江一眠松开手,手指捻去秦霄额间粘着的碎玻璃,血丝渗出,顺着他眉心往下细细幽幽地淌着。   看着跪在跟前的秦霄,鲜血染红了他身后由玻璃渣和香槟铺就的路,江一眠突然想起十岁初入秦家别墅的那天,在二楼走廊,第一次见到跪在书房里的秦霄。那天他身后的血迹也很刺眼。   江一眠起身,朝宴会后台走去,眸中澄澈,无波无澜。   少时的秦霄,干净清瘦,一身傲骨。   此刻在他的记忆里,逐渐远去。   秦霄看着江一眠的背影,绝望地垂下伸出的手。   一群保镖从后台出来,朝江一眠齐齐行礼,然后快步跑向宴会厅正中。   踏入后台,江一眠回头,漠然往厅里瞥了一眼,保镖们把尸体一般的秦霄架了出去,留下那些染血的玻璃渣,在晶莹的灯光之下折射出猩红的光。   “夫人,”傅承焰把人拥进怀里,大手轻抚江一眠脑后的发,疼惜低语,“辛苦了。”   江一眠不发一语,只靠在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缓缓闭上眼眸,仔细感受着傅承焰的体温和气息。   优雅轻快的小提琴声响起,无事发生一般,宴会厅内迅速恢复之前的热闹景象。   *   订婚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网络上和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江一眠和傅承焰的新闻。   秦霄自那天被架出莫丽斯酒店后,就像失了魂一样,在医院病房盯着墙上的电视机。   新闻频道,全天都是新闻,他就那样不眠不休地盯了一周。   出院时,是李向明来接的。   回到秦家别墅,秦霄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机械一般制动轮椅,进了江一眠的房间。   他关上门,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把里面江一眠的所有衣服都取下来扔到床上,然后从轮椅里艰难起身,爬到了床上。   他把身体缩进那些衣服里,颤抖着,渴求着抚慰。   尽管江一眠的气息已经很淡很淡了,淡到他需要靠努力幻想才能闻到一丝不知真假的香气。   长夜难熬,自从江一眠搬出秦家后,他就患了严重的失眠症。时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后来靠药物,也无法安睡。睡几十分钟就会醒一次,醒了又要很久才能再次入睡。   那些日子,他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在医院里度过的这一周,更是全无睡意。秦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死在江一眠的鞋尖上。   他在黑暗里睁开干涩的双眼,仿佛又看见江一眠蹲在他身前捧住他的脸,轻声对他说,“不够。”   “远远不够。”   这句话每天都会出现在秦霄的脑海里,无数次。   他总在想,江一眠是不是在给他机会。可他的脑子就像年久失修的重型机器一般,无论齿轮怎么发力,就是制动不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还能怎样做,才会让江一眠解气,甚至只是看他一眼,为他牵动一次情绪。   难道非要他死了才行吗?   秦霄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黑夜里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看得久了,好似江一眠真的打开房门,走了过来。   *   期末考结果已出,江一眠拿下经管系第一名,获得转专业资格。   钢琴演奏、音乐理论和面试均进行完毕,转专业申请顺利通过审核,已经在燕大校内和官网上公示出来了。   钢琴专业的导师打来电话时,江一眠正和傅承焰一起帮着傅妤修剪园子里的花枝。   挂断电话后,他一个转身,兴奋地跳到傅承焰身上,傅承焰一把搂住他双腿,“通过审核了?”   江一眠一口亲在他脸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通过了。好想立刻开学。”   “不是吧夫人,你才放假几天?”傅承焰皱眉,“你不会以后只要钢琴,不要丈夫吧?”   江一眠噗呲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订婚几天,你只是我未婚夫,还不是丈夫吧?”   “眠眠,我这人其实脾气很不好,”傅承焰佯装警告,他凑在江一眠颈侧,热气灼着雪白肌肤,“你知道的,别惹我生气,不然……”   “好了好了,你别乱来,姑姑还在呢。”江一眠小声说,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妤连忙用手中的腊梅枝条挡住脸,“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继续。”说着她就笑吟吟地退出了园子。   傅承焰朝江一眠挑眉坏笑,然后架着人往亭子走去。   “你干嘛?”江一眠察觉不妙,连忙说,“大白天的,你别这样。这是祖宅,这园子虽然少有人进来,但是万一……”   “万一什么?”傅承焰把人抵在黄花梨木的柱子上,笑着说,“某人刚才不是还挺嘴硬?说我不是你丈夫?现在知道怕了?”   “别闹……”江一眠推着人。   傅承焰不为所动。   “傅承焰……”   “嗯?”傅承焰把耳朵凑近,“叫我什么?”   “……傅承焰。”   傅承焰拉开他后腰打了蝴蝶结的围裙带子,“夫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先,先生。”   “再亲密点儿。”   “……老公。”   傅承焰看着人,桃花眼勾起笑,“再叫一次。”   “老公……”   “再叫一次。”   “……老公。”   “再叫一次。”   “傅承焰。”江一眠红着脸瞪他,“你有完没完?”   “没完。”   “你……”   勾着笑的薄唇吻住了江一眠的唇。   ……   太阳西斜,园子里起了风。   傅承焰怕人着凉,把衣衫不整的江一眠抱进了阁楼。   阁楼内一层是宽敞的会客厅,二层是藏书室。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害羞,怕撞见人,就把他抱上了二层。   傍晚时分,橘黄日光漫过镂空十字海棠的遮羞窗,轻柔地映在撑着书架的漂亮青年身上。   他眉心轻蹙,唇齿间短促地呼出热气,腰窝冒着细汗,好似盛了两汪盈盈的夕阳。   书架发出声响,几本干净旧书跌落下来,惊得他绷紧了身子。   “放松,夫人。”   傅承焰双手掐着他腰肢,温柔安抚。   江一眠抓紧书架,咬住了唇。   阁楼外的园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可以听出是佣人急促的步伐,且离阁楼还很远。   “你别动。”江一眠慌乱出声,“有人。”   傅承焰倒是没注意,但还是停了下来,好脾气地轻声问,“哪里有人?”   “外面。”江一眠呼吸有些乱,“你听。”   “听什么?”傅承焰警觉性没那么高,太过细微的声音他确实没听见。   “脚步声,你没听见吗?”   “没有。”傅承焰搂住他腰,贴上他光洁白皙的后背,“夫人,你别是想逃吧?”   “不是,越来越近了。”   “在我看来,这很像借口。”   “你别动!”江一眠低喝,一把扣住傅承焰手腕。   终于再次停住了。   安静片刻,外面的人似乎是在园子里快步逛了一圈就走了。   “眠眠,你是不是不想做?”傅承焰嗓音有些沉。   扣在手腕的力道很大,疼痛感明显,但他更在乎江一眠的感受。   “如果不想,就算了。抱歉。”   他正要抽身,手腕的力道一带,他又撞上了江一眠的后腰。   “人走了。”江一眠说,“可以继续。”   脸上染着桃色,他的声音也显得羞怯几分。   “确定吗?”傅承焰问。   “嗯……”   傅承焰重新掐住了他的腰。   过了一阵,园子里又响起了步伐声。   “不行了,”江一眠急切道,“快停下。”   傅承焰会错了意,没有听他的,反而不饶人。   “你停下,是爷爷!”江一眠慌乱得低喊出声。   闻言,傅承焰松开了人,替江一眠穿好衣服。   然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披上外套的那一刻,他终于听到了沉而快的脚步声。   确实是爷爷的脚步声。   傅承焰忍不住蹙了下眉,老爷子这时候跑来园子做什么?专坏好事。   江一眠已经理好了头发,傅承焰拿出方巾替他擦去额间和颈间的细汗,然后才牵着人不紧不慢地下楼。   刚走到一层,就碰上了进门的傅显霆。   见着两人,傅显霆假装咳嗽两声,然后说,“江一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江一眠躲在傅承焰身后,脸颊还很红,心跳也快,浑身被羞耻感占据,根本没法思考,殷红的两片唇本能地阖动着,“爷爷,什么事?”   果然忘了!   这也能忘?!   傅显霆生气,瞪着他道,“订婚宴前夕,你说过会来看我。你哄着我出席仪式,如今你俩婚也定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江一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之前给老爷子下的套,老爷子上钩了,沉不住气了。   便松了一口气,说,“抱歉爷爷,我现在就去给您做芥菜羹。您可以和我一起,看我是怎么做的。”   说完,他就要挣开傅承焰的手,却被傅承焰一把搂住了腰。   “现在不行。”他目光盯着傅显霆,话却是对江一眠说的,“还没完事儿。”   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显霆就火气冲天地问,“什么事还没完?”   傅承焰搂着人往外走,走到傅显霆身旁时,他朝傅显霆笑,“爷爷,您最好改天,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的。”   说完就搂着人走出了阁楼。   傅显霆气得火冒三丈。   好啊!   这臭小子!   江一眠上次真没说假话!   他果然连自己爷爷的醋都吃啊!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傅显霆快步追了出去。   傅承焰在园子里回头,不正经地笑,“爷爷,以后没事别往这园子跑,耽误事儿。”   这小子是会气人的!   傅显霆指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跳脚,“我耽误?我耽误你什么了?耽误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   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江一眠见着自己就躲到傅承焰身后了,这可不像他往常那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且脸还那么红。   傅妤不是说这两人在园子里帮她修剪花枝吗?赵勤先进来找过一圈,没找着人,他才进来。   结果在阁楼遇上了,这两人却是围裙没系,修枝剪也没拿,还从楼上手牵手下来。   他又仔细回想了下,傅承焰内搭的马甲一颗扣子都没扣,里面的衬衫也只扣了三颗。   这大冬天的,他就那么热?   冬天不可能热,干柴烈火才会热。   明白了!   傅显霆拍了下脑袋。   他还真是坏了事儿!   怪不得那臭小子一开口就气死人,敢情是怪自己坏了他好事儿!   傅显霆干咳两声,摸出手机,拨通江一眠的电话。   “咳,那个,今天就先不做芥菜羹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抱歉爷爷,明天,明天我一定给您……”   电话突然被掐断,只剩“嘟嘟”声。   都不用想,肯定是傅承焰挂的。   傅显霆笑着骂了句“臭小子”,然后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不生气了。   并且,他开始向两个孩子妥协了。 第117章 谢谢你   自上次傅显霆来了阁楼后,后来确实没再进这山水园林,还吩咐佣人们除了清晨打扫,其他时候不准入内。   这阁楼原本就是傅承焰常来的地方,他从小就喜欢这里,时常在这里看书、玩乐。特别是他不说话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都住在这阁楼,整天泡在二层的藏书室里。   后来傅承焰长大了,掌权了,不爱回祖宅了。傅妤才偶尔进来整理东西。   那天他是真的没想坏了两年轻人的好事,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正巧撞上了。也怪傅承焰这小子,大白天乱来,真是仗着年轻不懂节制。江一眠在这方面明显就懂事很多,但就是太纵着那小子,脸都红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拒绝。   傅显霆越想越觉得应该跟江一眠好好聊聊这事,年轻身体好,但也不能太过纵欲,两人别折腾坏了身子。   傅承焰是不会听的,但江一眠肯定会听他的。傅显霆操心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在心底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免得人害羞。   而另一边,江一眠本想给傅显霆解开芥菜羹的谜底,但傅承焰生傅显霆的气,愣是缠着他几天,寸步不离。说要趁着还没开学,抓紧时间亲热亲热。   江一眠哭笑不得,离开学还有将近一个月……   还好傅承焰没有不让他出门,不然他此刻都没法去林振家里教林澜格斗。   江一眠坐在车内后座,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然后又把袖口往下拉了拉,已经耽搁几天了,即使有可能会被看出来,他也必须要去见林澜。   秦霄失去了秦氏继承人的身份,四处求人无门,上次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他这段时间很消沉。   但江一眠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疯是刻在骨子里的。   江一眠必须赶在他没发疯之前,教会林澜自保。   老高从后视镜里看江一眠,不禁为自己之前预想的婚礼高兴,脸上止不住笑。   江一眠抬眸看了一眼,与镜中他的眼神对视。   “老高,谢谢你。”江一眠说。   原本老高还因为这一眼这次冷意,不敢冒犯,收了笑。听到这话,他又眉开眼笑起来。   “您这说的哪里话。您是主,我是仆,何况您如今已经是先生的未婚妻,身份更加尊贵,可不能跟我一个下人这么客气。”   “高叔,你不是下人,我也不是什么主子。”江一眠认真道,嗓音也温和,“以后别再这么说。”   “好,我明白了。”   老高不禁在心底感叹,这江先生真是善良,自己做过豪门管家,深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易,如今登上高位了,还保有一颗体恤下人的心,真的很难得。   “你上次说,赵勤腿上有旧伤?”江一眠问。   “嗯,是的。那都是几十年前了,那时候老先生还是跟先生一样呢,是个风头无俩的大帅哥。一次海外市场谈判结束,老先生还没从谈判席上起身,就有人持枪闯入,多亏赵勤替老先生挡了这一枪,不然那就是要命的一枪。”说到这里,老高紧握方向盘,情绪都跟着激动起来。   后面他还说了很多赵勤和傅显霆的往事,江一眠都仔细听着。赵勤其人如何,心下也有了谱。   傅显霆虽然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些,但身边人如果有意吹风,原本能一个月解决的事,可能就会变成两个月。   管家这个身份其实很重要,特别是像赵勤这种对主人有救命之恩的,傅显霆又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人,所以两人的关系说是主仆,但江一眠光听老高说这些事,都能猜到两人肯定早已亲如兄弟。   赵勤对自己和有很严重的偏见,江一眠第一次看他那眼就心下了然。   在秦家做了多年的管家,察言观色他只需一眼。还有下人对主人的感情,他也一清二楚。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高叔。”江一眠笑着道谢。   老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厚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车子驶进林振不久前购置的大别墅,他已经等在门口了。   江一眠一下车,他就上前拉住江一眠的手腕,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你又是备考又是订婚的,我一直都没好好谢谢你,今天可得让我好好招待招待。”   江一眠正要说什么,林振先他一步佯装严肃道,“这次可不准推辞了。”   江一眠只得笑笑,说,“行。不过您别破费,我们就在家里吃顿饭就好。”   “可以,没问题。哈哈哈……”林振爽朗地笑起来。   林澜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跟林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去别墅后面的格斗场了。   本来林家在樊城是有专门的格斗场的,搬来燕城,人生地不熟,干脆就将别墅改造了下,将格斗场设在花园后边。   林澜越过场外的一圈保镖,走进露天格斗场。江一眠已经换了衣服,等在里面。   与他对视一眼,林澜迅速别开了视线。   林澜虽然放过自己,答应了给林振一个和解和补偿的机会,他虽然心里存着别扭的感激,但并不表示他会领江一眠的情。特别是安宇还对江一眠不死心,他就更不可能若无其事地跟江一眠相处。   江一眠订婚宴他都没去,但是之后却在手机上看两人新闻,把手机上傅承焰的照片放到最大,一寸一寸地仔细看。   越看他越生气,原本以为江一眠是被一个又老又丑的金主包养了,没想到他竟然钓到了燕城名流之首,傅家年轻的掌权人。   既然他有了这么优秀的未婚夫,为什么还要占据安宇的心!安宇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却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林澜越想越火大,看着那一张硬朗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他一面别扭地感激江一眠所做的一切,一面又嫉妒江一眠嫉妒得发疯。   “换装备。”江一眠把装了缠手、护膝、护腕、护腿、护踝等一系列装备的包扔给他。   林澜不情不愿地接住,一眼看见他袖口没完全藏住的红痕。   雪白的手腕处,有吻痕,也有绑痕。   林澜心里更加烦躁,一开口就是,“你都有傅先生了,日日逍遥快活,为什么还不放过安宇?”   江一眠脸上烫了一瞬,随后很快恢复平静,眸色冷淡,“其实自那次钓鱼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安宇了,我们也没有任何联系。”   “可他心里有你!”林澜抓紧包。   江一眠暼着他,“关于这个我不想过多解释,我只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林澜恨恨地盯着他脖颈处露出的痕迹,等着他的下文。   “我对安宇没有任何想法,之前跟他接触,目的也是你。”江一眠毫不掩饰地说,“如今目的达到了,除了正常的交往,我不会跟他有任何接触和独处。你也知道,我订婚了,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我未婚夫一人。”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大可不必因为此事跟我纠缠。我和你也只是教练和学员的关系,我受雇于你父亲,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要求你父亲换人,但那人也必须得打得过我才行。否则——”   江一眠拿过他手里紧攥的装备包,拉开拉链,取出缠手,递给他,“你只能忍着。”   林澜接过来一把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不需要!”   江一眠不怒反笑,“行。”   他招手叫外面的保镖进来,把装备包带了下去。   然后朝林澜说,“你要是有骨气,就一直别用。”   训练开始,林澜换上速干衣,在冬日里即使有阳光还是很冷。   从他和林振相认的那一天起,林振就跟他言明了以后接手林氏企业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   他不是傻子,也从来不想做砧板鱼肉。只要林振不干涉他在林为信家里的生活,和他跟安宇的关系,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林振也跟他保证了,绝不像之前那样,派人企图直接带走他。会尊重他的个人生活,也会尊重林家人,尊重他喜欢的人。   林澜对此很满意,所以也按照江一眠的要求,这段时间跟着保镖练基本功。   安宇爱运动,他平时陪着,本来就有了不错的底子。如今一进行专业的系统训练,基本功一下就打扎实了。   这也是他傲慢的底气。   结果江一眠教了他一套近身搏击的组合拳,他很快就练熟了,却在和江一眠实战对打的时候被虐到爬不起来。   没有任何护具装备,他手上肩上,小腹和腿上,膝盖和脚上,到处都是伤。   “江一眠!你公报私仇!”林澜趴在地上攥紧拳头捶着地面。   江一眠活动下手腕,风轻云淡地笑了下,“我本意是好的,是你自己说不用,可不是我逼你。”   然后穿上大衣,“我没打脸,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其实林澜也知道,如果江一眠真用全力,他就不是受这些伤这么简单了,断手断脚都只是江一眠顺手的事。   但他嘴上仍旧不饶人,“别指望我谢你!我永远都不可能感激你!”   江一眠已经走远,听到这话里有话的喊声,他也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然后恢复一如既往的平淡。   *   那天两人和林振一起吃午饭时,林澜全程没说一句话,一直戳着碗里的菜,死死盯着江一眠。   也是在饭桌上,他才知道那包里的装备都是江一眠精心挑选的护具,材质顶级的专业护具,粗略估算都是十万往上。   林澜在心底算了算江一眠做琴行老师和格斗教练的工资,起码花了他好几个月工资的总和。说实话换做他自己,是挺心疼的。   可他突然又想起江一眠如今是傅先生的未婚妻,立马后悔刚才心疼了几秒!   之后两人的关系越发敌对,训练到最后,一整天都是林澜单方面发泄的实战对打。   可江一眠并不介意林澜的怒气,相反他还时常激林澜。有时候愤怒反而能激励一个人,只要合理运用,短期内也能逼出效果。   毕竟,留给他和林澜的时间不多了。   临近年关,他时常感觉暗处有一双阴鸷的眼在注视着他,窥探着他和林澜相处的所有细节。   秦非如今忙着保住秦氏,没空管秦霄,但江一眠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秦霄。   他就像一头藏在暗处的滴着涎液的猛兽,随时等着冲出来撕碎猎物,嚼碎骨头吞入腹中。   这天,江一眠照常去往林家。   下车时,他余光瞥了一眼停在道路尽头转角处的黑色七座商务车,然后交代老高不用等他,接着进入别墅。   一直到傍晚时分,林澜要回林为信家里吃晚饭,江一眠才结束训练,和林澜一起走了出来。   因为林瑶做了骨髓移植的事,江一眠之前一直婉拒林为信的邀请,今天却在林为信给林澜打来电话时,故意提高音量笑着说,“我司机临时有事走了,你送送我,不介意吧?”   林澜正要拒绝,没开免提都能听见林为信在电话里声音老大地喊,“不介意不介意!小澜,把小江接到家里来,吃了饭再送他回去!”   林澜不情不愿地上了车,江一眠拉开车门悠闲坐进后座,林澜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瞪他,感觉自己像他的司机。   一路飙回四季花店,下车时江一眠说林澜,“开车别超速,不安全。”   林澜一路上憋着气,正要发作,就听见一旁林为信笑呵呵的声音,“就是。小澜,爸爸也跟你说过多少回,开车慢点儿。你看每天新闻上都在报道车祸,各种各样的,简直是触目惊心啊!我光想一下就吓得心脏受不了,你可得注意安全啊!”   林澜气得直接冲了进去。   林为信手里拎着刚买的两瓶饮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小江啊,你别介意,其实他心里还是知道你的好的。就是嘴硬,从小就这样。”   江一眠瞥了一眼不远处跟过来的黑色商务车,接过林为信手里的饮料,帮他拎着,说,“没事老林。饭菜弄好了吗?没弄好我来。”   “做好了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走走走。”林为信立马招呼他上楼。   这顿饭只有四个人吃,江一眠,林为信,林澜和老奶奶。   林瑶在魏双的陪同下去了国外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预计三月初就能回来。   林澜给姐姐发了视频,林瑶也通过视频给江一眠打招呼,说谢谢他。林澜虽然不高兴姐姐也和江一眠相处得好,但一想到姐姐以后不用受病痛折磨了,心里情绪又复杂起来。偷偷瞥了一眼和姐姐微笑谈话的江一眠,林澜就找借口很快挂了视频。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黑尽。   林澜在林为信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送江一眠回家。上车他直接导航傅家祖宅的地址,江一眠却说回云景华庭。林澜小声嘀咕了句“事真多”,然后开车前往云景华庭。   把人送到目的地后,林澜没进小区,直接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江一眠下车之前,对着后视镜跟他说,“谢谢,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到意外,记住,你每件衣服的袖子里,都缝了刀片,必要时可以救你一命。”   林澜不以为意,等江一眠下车,他一轰油门就跑了。   回到四季花店时,门口路边的车位已经被占了,他只能往纺织厂里开。停好车后,从纺织厂出来,突然就被蒙头瞬间推上了一辆车。   他正要挣扎喊叫,意识到车上起码五个人,局势极为不利。干脆任由胶布封口,绳索在身上勒紧,毫不动作,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逃生。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此刻脑子里全是江一眠教给他的预判技能和各种距离的搏击技能,还有江一眠时常给他做的蒙眼训练。   他那时候不懂为什么要做这没用的感知力训练,他又不会瞎。如今却庆幸做了这个训练,也庆幸在江一眠的“逼迫”下,他通过了测试。   他之前停车熄火时瞄了一眼中控台,显示时间是十点半。所以此刻哪怕是去市中心,路上也不会堵车。能刹车的情况,只会是等红绿灯。   林澜从上车那一刻起,只用了几秒就冷静下来,车子启动时,他已经仔细在心里计算着每一个红灯的距离,并且暗自记下了这些人身上的香灰味。   他在纺织厂生活了多年,对周遭的地形无比熟悉,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倒映出真实的建筑和附近所有道路走向。   所以他在感知方向的情况下,只计算了三个红灯的距离,就推断出车子此刻行驶的路线。   又在每一次红灯停车时,根据周围人的动静和呼吸,来判断车上哪些座位有人。   初步判定是七座车,包括司机,他前面两人,后面两人,身旁一人。   身旁的人挡着车门,如果没有意外,他是没法跳车逃走的。   但这条路恰好有个意外。   这条路是去往城外鹿鸣山的路,绑匪会选择这座山,只因这山上地势陡峭,易守难攻,确实很适合囚禁人质。如果报警,撕票逃窜起来也很方便。   但这条路必经当初林为信安宇和江一眠一起钓鱼的鱼塘,鱼塘前方的路在翻修,昨天他刚跟林为信去那里钓了鱼,知道那条路刚好开了几道深沟埋管道。那条路车少,面上只铺了层木板,这车过去一定会陷进去。   这些绑匪为了绑票自然没开导航,也不会知道那条路以这个速度过去,车子会发生巨大颠簸,甚至速度再快一点就会发生侧翻。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除了他自己本身对地形熟悉之外,其他感知和预判都是江一眠教的。   他突然意识到,江一眠教他的不仅仅是格斗教练应该教的。他教他的,除了各种搏击技能,还有各项求生技能,感知技能,预判技能。   这些都是能救他命的技能。即使把他扔在原始森林,即使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枪抵在心脏上,也能让他活下去的技能。   还有那刀片,肯定也是江一眠为防意外,让林家的佣人改了他的衣服,缝了进去。   林澜身体慢慢坐直,靠紧椅背,绑住的双手开始摸寻缝在衣袖里的刀片。   终于,路面开始颠簸,车子驶进了鱼塘前面的翻修路段。   预料之中的,嘭——   轮胎狠狠撞进深沟,车子剧烈颠簸,车身往右猛地倾斜。林澜早已割断绳索,此刻借助惯性,撞到车门上,顺势打开车门翻滚下去,身体隐入路边的一片油橄榄里。   林澜很清楚,这附近的村子都是经过政府规划,农田里都种植了大量的油橄榄。而油橄榄冬季是不会落叶的,茂密的枝叶就是最好的掩护。   车上几人立马追了下来,但林澜接受过蒙眼训练,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里他行动迅猛而低调。不禁把身后的几人甩出很远,还及时掩藏了行踪。   那几人不知道的是,林澜在江一眠的训练之下,早已学会了反追踪。   一夜折腾,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翻遍了,两个林家也去蹲守了,都没见着人。   而此时,林澜早已来到云景华庭,江一眠把惊魂未定的他接进了屋子里。之前光顾着运用江一眠教给他的技能求生,局势不允许他害怕。   此刻松懈下来,突然有了依靠一般,他看向江一眠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满是恐惧和不安。   江一眠把人扶到沙发坐下,拿出药箱,小心替他处理着手上腿上多处挫伤。   还好,都是小伤,不严重。   这件事江一眠早就预料到了,他心里对林澜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不过也不怪他利用林澜,只是秦霄这一次不因为嫉妒出手,等和林荞相识之后也会因为利益对林澜动手。   “把衣服脱了。”江一眠说。   林澜乖乖脱衣服。   傅承焰刷脸进屋那一瞬,恰好就看到林澜撩起最后一件衣服正要脱,“莲姨!”他大喝一声。   林澜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莲姨连忙从厨房小跑着出来,恭敬行李,“大少爷。”   傅承焰一脸不耐,指了指沙发上的林澜,“给他上药!”   莲姨点头应是,赶紧过去接替江一眠。   傅承焰走近,拉起江一眠就搂着人往跃层走。   这是林澜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傅承焰,比手机里更帅,更有气场。   刚才他只是神色不耐,都让林澜心跳加速,林澜都不敢想要是发起火来,他会是什么样子。   林澜目不转睛盯着傅承焰揽着江一眠上楼的背影,明明已经走远了,威压却还一直存在。   他始终盯着那个方向,心跳还是很快,直到两人在楼梯口消失不见,都没有收回目光。   “林先生,我家少爷不喜欢客人无礼。”莲姨提醒。   林澜这才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抱歉。”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在心里感叹,江一眠的命可真好,有傅先生这样的未婚夫。   脱下衣服,莲姨替他身上上药。此时他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是江一眠发来的短信。   【最近你就住在这儿吧,想住多久都行。老林和林先生那里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安心住。】   林澜眼中湿润,慢慢敲字。   【好,谢谢你。】   他们没有微信,以前他不愿意加江一眠。   此刻,他复制了江一眠的电话号码,粘贴到微信添加朋友的搜索框内,搜索,发送好友请求。   上完药后,莲姨安排林澜住在一楼客房,然后去厨房看汤。   是江一眠吩咐的,给林澜熬的百合安神汤。   这时候进去火候刚刚好,莲姨关掉火,盛上汤,端进了客房。   搁下汤,她正要走,却被林澜叫住了。   “请问,傅先生会在这里住多久?”   莲姨脸色瞬间不好了,“你可别打大少爷的主意。”   “不是,你误会了。”林澜解释,“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江一……”他看着莲姨的脸更黑了,连忙改口,“跟江先生说。”   莲姨冷冷暼着他,“江先生在哪儿,大少爷就在哪儿。有什么话,你可以打电话说。”   扔下这话就走了。   林澜呼了口气,拿出手机,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他仔细打了一大段话,正要发送,却犹豫了,手指迟迟点不下去。   最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锁屏,躺到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许久,他都毫无睡意。又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敲下几个字。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发送。   【江一眠,对不起。】   他抱着手机等了很久很久,没回。   然后他搁下手机,却突然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他连忙拿起手机,点开。   并不是江一眠。   他叹了口气,回复林振。   【嗯,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住得惯。】   然后锁屏,关灯睡觉。   这一夜林澜睡得很不好,他认床,所以从不在林振的别墅住,每次都是在格斗场训练后,晚上回四季花店住。   加上第一次遇到绑架事件,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其实现在都还很后怕。   从跳进油橄榄田里拼命跑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江一眠,他会怎样?   结局他不敢想。   但让他睡不好的,不仅仅是这两件事,还有那条微信。   他眯一会儿就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微信进来,反反复复,辗转反侧。他很担心江一眠不原谅他,虽然江一眠一直都是一副很大度的样子,但他还是心里没底。   终于,凌晨3:51分,林澜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眯起酸涩的眼,打开手机。   见着是江一眠发来的微信,他立马坐起来。   点开。   【没关系,以后出门注意安全。】   林澜反复看着这句话,开心得笑出了声。 第118章 秦先生   林澜开心半天才想起自己忘记回复了,带着伤的指尖飞速点着屏幕。   【嗯,我记住了。谢谢你不计前嫌,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请忘记我以前说的话,真的很抱歉。】   发完之后,他又觉着应该关心一下,便又补了一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你也失眠了吗?】   没回。   跃层主卧里,傅承焰摘掉江一眠手上的手机,随手扔进远处的沙发里。   然后握住江一眠的脚踝,把人拖进身。下,“宝贝儿,专心。”   江一眠脚心踩在傅承焰滚烫结实肩头,“不要了,天快亮了……”   “叫老公,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傅承焰掐住他的腰。   江一眠抿了抿因为热意而殷红的唇,“……老公,不要了。”   “再叫一声。”   “你又来了。”江一眠嗔他,“我不叫了。”   “行。”傅承焰不饶人,“那我也不用考虑了。”   ……   天色渐明,江一眠闭着眼,无力地窝在傅承焰怀里。   傅承焰侧躺着,低头吻他微湿的额发。   “傅承焰……”   “叫老公。”   “……不叫,”江一眠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嗡嗡的,“叫了你还是要欺负我。”   傅承焰笑着拥住人,“我不欺负你,我欺负谁?”   沉默了会儿。   见人不说话,傅承焰又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刚刚做的时候,他确实有惩罚的意味,好几次都控制不住力道。   “没有,还好。”江一眠说。   傅承焰放心了,同时又很后悔,自己不该带着情绪和他做。万一控制不好,容易伤了他。   但他确实是真的很生气,他生气江一眠自己回云景华庭不告诉他,让他一个人在祖宅干等。也生气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个让江一眠花了无数精力和心思的林澜。   本来这段时间,林澜就占据了江一眠太多时间,如今还跑家里来了,他没把人直接扔出去,都算他大发慈悲了。   “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江一眠打断他,“我知道你生气。”   “我不是故意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你,我只是……”   “你只是没忍住,对吗?”江一眠在他怀里仰起头。   “我错了宝贝儿。”傅承焰低头吻他的唇。   一阵湿吻过后,江一眠重新把脸埋进他怀里。   “其实……”他呼吸还有些急促,“力。度……也还好,能接受,不。疼……”   傅承焰拥他更紧。   “我知道……你是克制了情绪的,不用为此道歉。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江一眠还在说着,“只是,我不告诉你我回了这儿,是不想你跟来。今晚很危险,我怕牵连到你。而且,秦霄能对林澜动手,肯定也早就想对你动手,只是一直没机会。而祖宅安保措施全面又坚固,你在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事。”   傅承焰吻他头顶的发,叹息一般低沉出声,“我的傻夫人,没人动得了我。凭秦霄?他还不够格。”   “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他养了二十人为他卖命。”   “那又怎样?”傅承焰嗤笑,本打算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改口,“我家夫人,迟早会把这些人都揪出来,绳之以法。”   江一眠也在他怀里笑,“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是。”傅承焰拥着人得意道,“我夫人最厉害。”   “那你能不能把暗中跟着我的保镖撤了?”   “又被你发现了?”傅承焰无奈道,“办事不力,回头我得让他们好好训练训练。”   江一眠笑着看他。   他随后又说,“不过也不怪他们,主要是我夫人太厉害了。”   江一眠笑出声,却突然听到他话锋一转,“哪方面都厉害,就是床上不太行,我得小心疼着。”   “你有完没完?”江一眠红着脸警告般地咬了下他胸膛。   不仅没警告到人,反而还惹得人越发心痒。   “宝贝儿,这话你问过多少次了?”傅承焰勾起他下巴,“是不是每次问了都得挨一顿欺负?还问?”他佯装怜悯般看着人,啧啧几声,“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   “好了好了,我求饶,我认输,真来不了了。”江一眠吻他噙着笑的薄唇。   傅承焰笑了下,然后翻身,开始强势地回吻他。   *   在江一眠家里住了一周,林澜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莲姨虽然对他没好脸色,但她没骗他,傅先生确实很黏江一眠,这一周都在家里办公,还让江一眠陪着,完全不给他和江一眠说话的机会。   林澜还真就只能给江一眠打电话,但每次刚聊几句,还没聊到重点就被掐断了。   这次好不容易傅先生出去了,他立马上楼去找江一眠。   在跃层找了一圈,最后才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人。林澜轻轻敲了两声。   “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这么快回来了?”江一眠专注浏览着电脑页面,没有看他。   林澜抿了抿唇,小声开口,“是我。”   听到声音不是傅承焰,江一眠这才看向门口,然后说了声,“进来。”   得到允准,林澜攥了攥衣角,才走过去。   “坐。”江一眠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林澜乖乖坐下,然后小声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江一眠继续浏览着电脑页面,“嗯,你说,我听着。”   “我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那些人身上有很重的香灰味吗?然后我这些天在脑子里把场景还原了无数次,我想起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嗯。”江一眠示意他继续说。   “那些浓重的香灰味里,其实还有一丝香水味,不浓,但可以闻到。且不是劣质香水。”   “我那天忽略了,司机就坐在我前面,是香灰味。而副驾那个人,应该就是香水味。因为我跳车的时候声音特别乱,但我还是在混乱中听到了前面右边有人下车,那时候风向是朝着我的方向,我又一次闻到了香水味。那个味道很特别,很像我以前关注的一贯名贵香水,我推测那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是出自燕城有头有脸的大家族。”   “嗯,你没判断错。”江一眠看向他,“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知道?你一早就知道对方会伤害我,所以才会借格斗教练的名义教我那些堪比作战的训练?”林澜激动地站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先冷静。”江一眠眸色沉静地看着他,“你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就没法对付他。不如不告诉你,我一个人利落,免得横生枝节。”   “不!你告诉我!”林澜紧紧攥着拳,恨红了眼。   “冷静。”江一眠再次提醒,“能做到吗?”   林澜咬着牙,脸部肌肉抽搐着,但能明显看出,已经在极力克制情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情绪慢慢控制住了,再次开口,“你告诉我。”   江一眠正准备告诉他,傅承焰就回来了。   倚在门口,一开口就是不耐烦,“夫人,他还要在这儿住多久?”   江一眠示意林澜先出去,林澜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门口,小心地侧着身子避开碰到傅承焰,出去了。   江一眠关掉电脑上黄有德发来的资料,起身走到傅承焰跟前,“你别这样,吓着人。”   傅承焰把人圈住,“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了好了,再给我一天时间。”江一眠比着手势,哄着人道,“明天晚上,他就走,好吗?”   傅承焰一口含住他食指。   温热湿滑包裹在指尖,江一眠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咬。   “大白天的,别闹。”   傅承焰放过他手指,笑意沉沉,“行,那晚上。”   *   第二天,傅承焰果然没缠着人了,照常七点起床,做了早餐和江一眠吃完后,吻了下他,就上班去了。   林澜在傅承焰走后,立马去找江一眠。   两人站在书房后面的大露台上,林澜终于知道想害自己的人是秦家的大少爷秦霄。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绑架我?”林澜不解。   关于这一点,江一眠其实是有些自责的。   毕竟秦霄是跟踪了他,然后发现他和林澜来往,且关系在秦霄眼里看起来算是密切。   而他又一直对此心知肚明,并且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任由事态发展,甚至还故意逼了秦霄一把。   所以他此刻,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抱歉,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江一眠歉疚道,“但以后他一定还会对你动手,特别是你如今的身份。我了解秦霄,只要涉及到他的利益,他一定会选择铲除一切障碍,不惜伤人也要追逐利益。”   他没说具体什么利益,也没提林荞。林澜自然不知道秦霄对付自己还有个目的是林荞。   新搬来燕城的神秘豪门,在傅承焰和江一眠的订婚宴上已经露面了。秦霄如果振作了,要想重掌秦氏,他一定会想办法结交林家。也一定已经查清楚樊城林家的基本情况,自然也就知道林家除了林澜,还有个大小姐。   说不定早就计划着等林荞回国,他就对林荞展开攻势。而林澜,现阶段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偏偏这个人还惹秦霄嫉妒得发狂,所以秦霄才会提前动手。   其实,即使不是因为江一眠,秦霄也会对林澜动手,毕竟追求林荞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掌控林氏企业。林家有儿子,就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林澜知道这事不能怪在江一眠头上,毕竟秦霄才是犯罪的人,江一眠是无辜的,甚至也是受害者。   他只恨恨地说了句,“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错,他确实是个疯子。”   “我想报警。”林澜紧攥着拳头。   “你可以报警。”江一眠背靠栏杆,“但调查取证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何况你目前提供的这些线索不足以让秦霄被定罪。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也或许会引发更大的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预感到他会伤害你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提前报警,而是提前教给你自保能力的原因之一。”   “那怎么办?”林澜咬牙道,“难道就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江一眠说,“相反,我们要主动出击。”   林澜神情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不是说那些人身上有香灰味吗?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燕城附近的所有寺庙,结果我刚刚收到。”   “是不是鹿鸣山上那家?”林澜急切地问。   “是。”江一眠说,“但人已经转移了。”   林澜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   “对方警戒极高,且很会隐藏行踪。我们只能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你说,让我怎么做?”林澜坚定道。   “今晚秦霄在VK夜总会有个局,他正在筹谋重新掌管秦氏,新城区开发项目就是他的目标。一旦他拿下,秦氏集团的董事们就会同意他重新掌权。”   林澜看着江一眠,“我去搅了这个局?”   “不。”江一眠说,“你要去促成这个局。”   “怎么促成?我根本拿不下这个项目。”林澜焦急道,“你知道的,傅先生也在竞标这个项目。我怎么可能拿得下?”   “你不用拿下。”江一眠说,“你林荞姐姐是不是这两天要从国外回来看你。”   “嗯,你怎么知道?我爸告诉你的?”   “嗯,上次林先生跟我说过。我记得是后天上午的飞机吧?”   “是的,我和爸爸一起机场去接她。”   “秦霄会去结识你姐姐。”江一眠说。   林澜有些不解秦霄为什么会去结识姐姐,但结合江一眠说的秦霄唯利是图,就又明白了,“有我在,他不会得逞的。”   “但他是个疯子,如果不给他希望,他就可能采取极端手段。”江一眠说,“而且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你必须得结识秦霄,让他觉得你有利用价值,才能稳住他,不至于急着对你下手。而你姐姐,和新城区开发项目,就是稳住他的关键。”   “所以你去VK夜总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林澜恨恨点头,“明白。”   *   晚上九点,VK夜总会。   秦霄正点了一群公主少爷,包厢里的这些人都是对他竞标新城区开发项目有帮助的人,这些公主少爷都是点的质量最高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人给伺候好。   突然门开了,进来的人,让他差点咬碎后槽牙。   秦霄揉了揉时常隐隐作痛的膝盖,心道,找了一周都没找到,居然自己送上门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林澜同样咬着牙,但他脸上很快堆起笑,在震耳的音乐声中佯装惊喜地走过去,朝秦霄伸出手,提高音量道,“你好,秦大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秦霄眉眼阴鸷地盯着人,冷冷伸出手,恨不得捏碎林澜手骨。   “坐。”他收回手,装模作样地问,“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我叫林澜,刚搬到燕城的樊城首富林振,是我父亲。”林澜在他身旁坐下,“其实我不认识你。刚刚我在隔壁包厢玩,听人说起秦氏集团的大少爷也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笑了下,接着说,“毕竟,我们林家正在考虑联姻事宜,而我对你很感兴趣,就过来看看。进来之前我还在想你如果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我就劝父亲不必考虑了。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独坐一隅,连个陪聊的都没叫。我突然觉得,我没看错人。”   这话让秦霄瞬间没了弄死林澜的想法,起码不用着急现在弄死。   “你们林家,要和我联姻?”秦霄将信将疑地问。   “说实话,豪门之间的婚姻,你身为秦家大少爷,应该懂。”林澜翘起二郎腿,“我们林家既然来了燕城,自然不会和小门小户联姻。傅家那位已经订婚,不可能。谢家我看着不顺眼,但我姐姐倒是觉得谢昀还行,而且我父亲已经和谢家通过气了,谢家也很积极。不过,我很看好你。只是我姐姐还在考虑中。”   “可我目前的处境并不好过。”秦霄说。   “不过是一点小问题。只要你有心,且真心待我姐姐,林家自然会帮你。别说这区区新城区开发项目,到时候,秦氏集团会比以前更辉煌。我们两家合璧,压过傅家也未可知。”   秦霄笑了下,“野心还不小。”   但林澜这番话,他倒是信了。   林澜会看上素未谋面的自己,除了利益联姻,想不到别的原因。而燕城的几大家族里,好像确实只有自己最优秀。秦霄依然对自己的外型和能力很自信。   但听林澜的口气,谢昀已经抢先一步。要是让谢昀得手,他就彻底没机会了。这次他一定要拿下林荞,借林家的财力翻身。   虽然目前林荞还在犹豫,但只要有林澜助力,就成功了一半。   因为他之前查了林家,知道林澜虽在外多年,但小时候和林荞感情很好。所以,林澜撮合的话林荞肯定会认真考虑。   “你也如此,不是吗?”林澜也笑了下,“我们其实都是一路人。”他端起茶几上的酒杯,朝秦霄举杯。   秦霄与他碰杯,笑着道,“很高兴认识你,林少爷。”   *   自从林澜和林荞通了气,然后又和秦霄结识,秦霄也放下防备与两人来往,江一眠才放了心,起码林澜暂时是安全的。   但很快,秦霄就会被利用后抛弃。   所以,更大的危险也即将来临。   最近江一眠对林澜的训练越发严苛,林澜也比之前更努力。进步神速。   显然他也已经对下一次与秦霄的交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转眼到了二月七日,傅显霆八十大寿。   生日宴设在傅家祖宅,燕城各大名流和周边城市的商界翘楚以及海外的合作伙伴,都赶来为傅老爷子贺寿。   宴会都是江一眠一手操办的,傅承焰几次想插手都被江一眠制止了,从筹备到生日宴当天,将近半个月都是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而傅家人和佣人们因着老爷子没明确表态对江一眠的看法,所以还时常在暗中使绊子。   赵勤就是跳得最厉害的,别人都是暗中作梗,他仗着身份,一向明着跟江一眠作对。   此刻宾客们即将进入宴会厅,冷餐却迟迟没备上桌,江一眠到厨房催促,才发现所有侍餐侍酒的佣人都不在,只有厨房的帮佣。   江一眠在第一次踏入傅家祖宅之前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重要的当口。   不过,既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也早就有了应对办法。   他没去找赵勤,直接去佣人宿舍随便取了一套侍餐佣人的侍餐服穿上,然后又拎了几套侍餐服回到厨房,对厨房的几个帮佣说,“今天各位辛苦了,但目前还有一个事需要各位帮忙。”   佣人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事,都垂首站着不说话,等着他说下文。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侍餐的佣人都不在,想必是都让赵管家安排休假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是没什么机会在爷爷面前表现,但你们的机会却来了。”   佣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江一眠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没人会想做一辈子底层帮佣,我当初也做过下人,我并不是一进秦家就是高级管家,我也是从最低级的管家做起。但我没有一刻不想着往上爬,没有一刻不想着早日成为高级管家。我想,你们也想像侍餐一样,有机会衣着光鲜地站在宴会厅里工作,而不是一直守在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吧?”   佣人们开始纷纷点头。   “厨房帮佣,不像主厨,随时能找到,只要经过短期培训,便能开始工作。而侍餐更是不一样,不仅要极度专业,还需优雅得体。但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在傅家祖宅工作的年限,最低的都是十年。你们虽然一次都没侍过餐,但你们肯定见过无数次。作为同事,你们肯定也知道侍餐的工作内容。如果有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江一眠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无人提问。   “既然如此,想升为侍餐的,就跟我走。不想的,我也不会强求。有不想做的,可以现在提出来。”   他把侍餐服一一发下去,没人拒绝。   “那好。”江一眠取过托盘,“宴会即将开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备餐。”   就这样,江一眠对他们进行针对性地培训后,领着几个人,赶在宾客进场前,做了二十人的活儿。   赵勤陪着傅显霆进入宴会厅时,看到备好的冷餐,和身着侍餐服站姿标准的厨房帮佣,还有同样站姿笔直的江一眠。他瞪大了眼睛,直接怔住了。   同样吃惊的,还有傅显霆。   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惊了一瞬就又恢复平静。   他扫了一眼那些生面孔的侍餐佣人,又看了一眼身旁呆住的赵勤,就大概明白了。抱着欣赏江一眠的心态,也是给赵勤体面,他没作声。   但赵勤明显沉不住气了,他回过神来就按捺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进到厨房,发现厨房只留了主厨在做后面要上的餐,就立马问了情况。   然后又气冲冲地去往宴会厅。   他以替傅显霆拿酒的名义,凑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江一眠身旁,“你想帮那群帮佣上位?你不知道吗?没有我的许可,他们一辈子也爬不上来。”   江一眠忙着给宾客配餐递酒,没搭理他。   他继续说着,“你是大少爷的未婚妻,穿着佣人的衣服在这儿给别人陪笑侍餐,也不怕有损傅家的颜面?”   此时忙过一阵,江一眠才冷冷看了他一眼,“损害傅家颜面的不是我,而是你。”   赵勤正要开口,却听江一眠又说,“居功自傲,爷爷已经纵了你多年,还不知感恩?”   赵勤又准备说什么,嘴巴刚张开,江一眠又先他一步,“你以为之前的事,还有今天的事,爷爷都不知道?他何等睿智?你玩这些手段,爷爷一眼就能识破,只是没说破,在给我机会,也一直在给你机会。”   这下赵勤说不出话了。   他看向傅显霆,对视一眼,就立马垂下了头。   “你为爷爷挡枪,救了他的命,他早已把你当亲兄弟了吧?”江一眠接着说,“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你挑这个日子算计我,如果得逞,对宾客招待不周,损害的才是傅氏的颜面。如果你真把爷爷当兄弟,对得起他那份情谊,你就该立马去跟他道歉,并且反省自己。”   又有宾客过来,江一眠专心侍餐。   赵勤没再说话,原地垂首站了会儿,走开了。   等江一眠忙完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傅显霆身边。   江一眠心里有了底,专心工作,不再给他眼神。   接着又来了一对宾客,江一眠还没抬头,就听得一声极力克制的声音。   “江管家。”   江一眠抬眸,对上了秦霄深情又痴狂的双眼。   “秦先生。”他淡定自若,“想用点什么?餐品还是酒水?”   一句话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回到那些江一眠每天给秦霄侍餐的日子里。   看着江一眠漂亮精致的脸,身着白衬衣和黑色燕尾服,秦霄不禁晃了神,以往那些美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您如果没要求的话,我就为您搭配了。”江一眠一边说着,一边配好了餐和酒。   然后转而问秦霄身旁的漂亮女人,“林小姐想用点什么?”   林荞一席鱼尾红裙,知性又温婉,浅笑着说,“帮我调一杯Side Car,谢谢。” 第119章 会一点   江一眠朝她礼貌微笑,“好的,请稍等。”   秦霄心里不舒服,膝盖也隐隐作痛,江一眠总是吝啬对自己笑,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是不原谅自己。   秦霄眼里的痴狂逐渐变了味道,既然如此,那他只能用强硬的手段了,虽然他很不想这样对江一眠。   如果可以,如果江一眠愿意,他只会把人捧在手掌心好好疼。可江一眠不愿意,那就怪不得他了。   其实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很艰难,养伤的那些日子,他都待在江一眠的房间,靠着那些仅存的一丝江一眠的气息艰难度日。   他一直睡不着,膝盖疼心更疼,安眠药已经遵医嘱吃到最大剂量,仍是毫无困意。无数个难熬的夜里,他想江一眠想得发疯,想杀了所有人,把江一眠囚在自己身边,日日疼着。   这样的场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甚至他想干脆就这样沉溺下去,在江一眠的房间里,永远活在幻想里。   可幻想始终会消失,梦醒就又是痛苦。   后来他终于想通了,他不能没有江一眠。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此刻看着真实的,依旧迷人的江一眠,秦霄满脑子想的都是重登高位,给江一眠最好的生活。   然后购置一栋私人别墅,把江一眠关在里面,日夜承欢。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他的身体,也只能属于自己。   “林小姐,酒好了。”江一眠把刚刚调好的Side Car递给林荞。   林荞接过,朝他笑了下,然后拉了拉身旁秦霄的胳膊,“走了。”   秦霄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随手端了一杯之前江一眠给他调配的鸡尾酒,跟着林荞前去跟傅显霆打招呼。   林澜在两人走后进来,朝江一眠点了点头,也过去了。   此时,傅承焰走过来,从身后圈住人,“宝贝儿别做了,我安排了人。”   傅承焰其实过来很多次了,两个堂弟和他都想帮忙,但每次都被江一眠拒绝,他此刻的语气都有些请求的意味了。   “保镖是负责安全的,做不了这个。我以前就是做管家的,侍餐是我的工作之一,对我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然后他回头朝傅承焰笑,“你觉得,让那些身强体壮高大威猛的大叔们来侍餐,还有人敢吃吗?”   傅承焰很配合地认真思考,然后佯装正经道,“那恐怕百步之内不敢靠近。”   江一眠一边调酒一边笑出声,“知道就好。这么多宾客,少了一人都会给其他侍餐的人增加好几倍的工作量。”   “早知道我就不让那些人滚蛋了,起码还能把你替下来。”傅承焰不情不愿道。   “一个大宅子,佣人们只听大管家的,确实该换血了。”江一眠转身,递给他一杯刚调好的曼哈顿,“去忙吧,不用管我。”   江一眠目送着傅承焰走入来往的宾客中,然后才收回视线,专注眼前的餐品和酒水。   并不是他故意让傅承焰心疼,只是爷爷还没松口,佣人们也多有不服,这个机会过后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一眠不想等,他只想尽快解决好一切,跟傅承焰好好生活。   所以……   他抬眸看向远处的秦霄和林荞。   笑了下,继续为下一位宾客调酒。   *   宴会进行到尾声,傅显霆已经离开了,傅承焰接着电话,也出了大厅。傅承璟,傅承洲在里面招待宾客。   此时,一位打扮光鲜的男人朝江一眠打了个响指,他喊着,“Waiter,一杯Gimlet。”   闻声,江一眠没动。   待人悠哉悠哉走近,他才瞥了这人一眼。   “怎么不动?”男人问。   “费先生,这是宴会,不是酒吧。”江一眠直视他。   调制Gimlet需要的金酒,单糖,苦精,莱姆汁和冰块都有。但是还需要用Shaker进行大力摇荡,上流宴会侍酒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你认识我?”费洛笑着,“那你肯定知道,傅先生以前很疼我。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你可能不仅会丢掉这份难得的工作,还会在燕城待不下去。”   江一眠瞥了一眼他胸前的蛇形胸针,蛇眼再熟悉不过。   是一枚微型摄像头。   这东西,前世江一眠用过市面上所有隐蔽款。   “我想您误会了。”江一眠说,“记住每一位参加宴会的宾客,只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其实江一眠并不是因为赵勤更改后的宾客名单才记住费洛的,而是当初在津城出差的那些日子里,他手机上全是傅承焰和费洛的新闻。   费洛戏谑般点了点头,“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照你这么说,傅家的佣人应该都很专业。”费洛打量着他,“可你怎么连调酒都不会?是新来的?对了,以前我好像还真没见过你。”   “费先生来过祖宅?”江一眠问。   江一眠知道他没来过,老高曾说,傅承焰没有带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进祖宅,费洛自然也没这个机会。   费洛笑着,“当然,来过不止一次。”   以前,江一眠看着那些报道傅承焰情史或者前任的文章和视频,真的很难受。   但现在,他不会了。   他相信傅承焰。   江一眠笑了下,觉得甚是无聊,不再搭理他。继续为下一个过来的宾客服务。   费洛烦躁地呼了口气,佯装的优雅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但他必须控制好情绪。   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娱乐圈就是这样,今天红,不代表明天依然红。如今大火的,是新晋小生谢之繁。   费洛使过无数手段打压新人,但这谢之繁就跟杂草一样,怎么都踩不死。   原本黑料满身,诸如陪酒,多人运动。结果他反手把那些老男人告上法庭,送进局子。证实了自己是受害者,吸粉无数。   想到谢之繁就生气,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人更让他受不了。   他知道这个不用上妆就漂亮得过分的男人是江一眠,傅先生的未婚妻。   费洛就是冲着江一眠来的。   他费尽心思参加傅老爷子的生日宴,还在婉拒媒体的宴会上偷偷使用摄像头,就是想借着江一眠是傅先生未婚妻的身份炒作一把,再次翻红。   毕竟傅先生的前任和现任见面已经是很大的噱头了,上天还帮了他一把,江一眠竟穿着佣人的衣服给他侍酒,这要是播出去,热度岂不翻天?   想到这里,费洛开始顾不得什么体面。   “你到底给不给我调酒?”费洛有些趾高气扬。   “抱歉,费先生。”江一眠看向他,“今天可能满足不了您的要求。”   费洛正要开口,江一眠又接着说,“如果您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   费洛目光扫过他递给宾客酒水的手,突然心生一计,笑着说,“不会调酒也行。都说豪门里的下人,上到管家,下到洒扫佣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多才之人。你手这么好看,肯定会弹钢琴吧?”   江一眠笑了下,“会一点。”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费洛一副得逞的模样,下巴朝厅内正在演奏的乐队扬了扬,“你去给我弹一曲《鬼火》,我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费洛弹了二十年的钢琴,当然知道《鬼火》有多难。怕江一眠推脱,他又说,“你刚刚说了,会满足我。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费洛回头,对上了傅承焰冷厉的眉眼。   “傅……傅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傅承焰拧眉,“谁给你的请柬?”   费洛自然不敢出卖帮他弄到请帖的人,一时支支吾吾。   傅承焰也懒得听,招了招手,两名保镖迅速小跑过来。   “扔出去。”   费洛惊慌,“不要!傅先生我……”   “等等。”江一眠出声,两名保镖立马松了人。   傅承焰和费洛都看向他。   江一眠余光瞥到宴会一角,秦霄的目光也正锁着他。   他走向傅承焰,伸手解他脖颈的领带,动作很温柔,声音也很轻,“《鬼火》不太应景,这么热闹的生日宴,不如换成《野蜂飞舞》?”   江一眠单手抽掉傅承焰的领带,朝费洛浅笑,“您觉得呢?费先生。”   这种时候,费洛早就怂了,特别是两人举止这么亲密,他再装不知道江一眠身份,就会显得太假了。   便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弹了。是我喝多了,没认出来您竟是傅先生的未婚妻。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这时已经有不少宾客朝这里看过来,之前进宴会厅时大部分人把心思全放在社交上了,少部分认出来江一眠了但怕生事端都没张扬。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侍餐侍酒的佣人是傅先生的未婚妻了,而且他面前还站着费洛,傅先生的上一任男友。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没事。”江一眠抬眸看向傅承焰,示意他别插手。   “爷爷生日,我弹一曲助助兴,是应该的。”   说完握着领带转身,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走向台上正在演奏交响曲的乐队。   这乐队是傅氏在法国的合作伙伴带过来的,江一眠用法语和他们交涉后,乐手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舞台正中的一架钢琴。   傅承焰也走向台下,费洛才松了口气,但看向江一眠的眼神,就差把“自寻死路”几个字钉在他身上了。   《野蜂飞舞》跟《鬼火》都是超高难度的曲子,他只会一点,怎么可能弹得了?   何况他以前是做什么的,费洛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下人,能优秀到哪儿去?   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想着巴结傅家的,就算江一眠弹错了音,谁敢说出来?何况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懂音乐。   江一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显摆一下罢了。   费洛心下得意,此刻就等着把江一眠弹奏的过程拍下来。   还没开始,已经在脑子里琢磨怎么利用这些料了。   却突然看到坐在琴凳上的江一眠,展开手中领带,蒙在眼上。   开什么玩笑?   费洛笑出声,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可真能装。”   众多宾客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不知道这位还会弹钢琴,很期待。   也有人担忧,担心他众目睽睽之下蒙上眼睛,如果弹得好,那自不必说,要是弹不好,就会给傅家丢面子。   秦霄也有些担心,他倒不是担心江一眠给傅家丢脸,而是担心江一眠弹不好,肯定会被流言蜚语中伤。   他是之前跟踪江一眠的时候,才发现江一眠会弹钢琴,且在琴行做了老师。   那时候他其实很想听听江一眠的琴声,但他不敢跟进去,所以也一直没听过,此刻担心之余,倒是也挺期待的。   指尖触键,欢快跳脱的琴声在厅内响起。   蒙上眼,感官更清晰。江一眠微仰着头,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弹奏,实际上闭眼弹奏注意力更加集中,其实他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专注。   连续音符以极快的速度在江一眠的指尖跳跃,奏出了野蜂的嗡鸣感,好似真有成群的野蜂在头顶盘旋飞舞。   费洛怔在原地,在场众人也早已惊得说不出话,秦霄更是听得入迷。   高超技巧和速度,张弛有度的指力,以及手腕灵活度。无一不让人叹服。   厅内安静异常,所有人都专注沉浸,被这琴声带入野外山间,山花遍地,野蜂振翅疾飞。   一曲奏罢,江一眠解开蒙住眼睛的领带,掌声雷动。   傅显霆收回目光,关上宴会厅的大门,背着手走下阶梯。   回到书房,赵勤还跪在门外。   “起来吧。”傅显霆说,“你腿上有旧伤,别跪了,回去养着吧。”   赵勤跪行到傅显霆脚边,慌乱道,“我知道错了,求您别赶我走……”   傅显霆长叹一口气,嗓音幽幽道,“你我都老了,早该安享晚年了。都别瞎折腾了吧。” 第120章 林姐姐   秦霄看着从台上下来走向傅承焰的江一眠,明明身着很普通的侍餐燕尾服,却耀眼动人,浑身散发着璀璨的光。   而秦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满身光芒的人,投进别人的怀抱。   仿佛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光,照到了别人身上。而他,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永远也不无法触及。   他嫉妒得发了疯。   看着傅承焰吻江一眠的额头,然后搂着人出了宴会厅,秦霄手上不可控地重重施力。   啪——   高脚杯碎裂,秦霄一手鲜红。   竟一时分不清手心淌着的是红酒,还是鲜血。   谢昀正与傅承璟傅承洲谈笑风生,察觉到什么似的,朝一侧的角落看去,见秦霄揉了揉膝盖,然后起身拖着满手的鲜红往外走。   林荞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秦霄已经不知所踪。   谢昀端着酒杯上前,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久不见。”   林荞记得这个红发寸头男人,上次在谢家的家宴上见过,谢家的纨绔小少爷谢昀。油嘴滑舌,小流氓一样。此刻笑起来,更不像什么好东西。   偏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弟弟。   但她面上不显,只冷淡瞥了一眼谢昀,踩着细高跟绕过人往外走。   “林姐姐,等等我。”谢昀追上去。   林荞回头,盯着人。谢昀立马刹住脚,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地前倾,眼看红酒就要洒到林荞的红裙上,他愣是硬生生翻转酒杯,把酒洒在自己胸前。   白色西装染了刺眼的红。   林荞纤指掩唇笑出了声。   “林姐姐,抱歉。”谢昀不好意思道,“没吓着你吧?”   “你身上的红——”林荞尾音拖着,然后指尖点了点他脑袋,“倒是没有你头上的红吓人。”   说完转身离开。   谢昀愣在原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的优雅曼妙的身姿,脸上也慢慢染上红色。   林荞一边走,一边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给秦霄发了条信息,然后挽住迎面走来的林澜,一起出了宴会厅。   和谢昀同时愣在原地的,还有费洛。   他完全没想到江一眠一个管家出身的下人,竟然弹得一手好钢琴。   这首曲子虽短,却很难,就连他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睁着眼去弹奏,也不敢保证不会弹错一个音。   可江一眠做到了,他不仅蒙着眼半个音都没弹错,还弹出了自己的风格。那种能瞬间把听众拽入自己构建的音乐世界中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堪比演奏级别。   费洛不知道怎么从宴会厅出来的,直到快出傅家祖宅,在庭中碰到谢之繁时,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在这儿?傅先生邀请了你?”费洛一脸讶异,随后又立马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傅先生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来往?”   谢之繁一袭盛装,应该是刚从某个盛典下来。   他看着费洛,然后一步步走近。   “你想干什么?”费洛本能后退。   谢之繁一把扯掉他胸前的蛇形胸针。   “你还给我!”   费洛扑上去抢,谢之繁扬手就将胸针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费大明星还真是惯用这些愚蠢又下作的伎俩。”谢之繁笑,“你以为你拍的这些能播得出去?真是异想天开。”   被这样嘲讽,费洛恨不能把人推进那池塘里。但这是在傅家祖宅,他不敢。   只咬牙道,“让开!”   谢之繁不为所动。   费洛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冲进池塘里,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那枚蛇形胸针。   傅家是顶级豪门,又一向是谢绝媒体的,他摄像头里拍到的每一帧,放出去都是大新闻。当然他更关注的是江一眠,那才是他唯一的机会,能不能再次翻红,就靠这次的炒作了。   谢之繁看他在水里乱薅的疯狂模样,顿觉好笑,“你知不知道傅先生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   “因为你会弹钢琴。”   费洛没管他,自顾自在水里找着胸针。   “江一眠正好也会弹钢琴,还弹得那么好。”   费洛顿住,不确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谢之繁笑,“你当初要攀傅先生这根高枝儿,都不做准备工作的吗?”   费洛盯着他,“别卖关子!”   “傅先生每一位前任,不管是圈内的大牌还是新人,或者圈外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谢之繁顿了顿,“他们都会弹钢琴,且都是弹了很多年的。基本上都是四五岁开始学琴的吧?”   费洛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今天你也听了江一眠的琴声了,你觉得他是几岁开始学琴的?”谢之繁接着问。   费洛答不出来,只觉得这池塘里的水更冷了。   他一直以为,傅先生对他至少还是有点喜欢的。毕竟那次傅先生在秦氏集团楼下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虽然说了只会跟自己持续一个月,但那一个月里,他利用傅先生的身份疯狂造势舆论,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和流量,剧本综艺代言各种通告他拿到手软,短短一个月赚了普通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在分手后,他还去找过傅先生很多次,虽然没见到人,但他一直觉得傅先生是太忙了。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江一眠的替身。傅先生已经有江一眠了,而他还在奢望傅先生回头看他一眼。   见费洛这副心碎失魂模样,谢之繁很满意。他不禁低笑几声。   其实谢之繁在勾搭秦霄之前,首先考虑的就是傅承焰。他做了很多功课,也在无数风月场去偶遇过傅承焰,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谢之繁挨个调查了那些男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戏。傅承焰喜欢的男人,都会弹钢琴。   而他,压根就不会。现在学,也来不及。   隟棫   所以他就果断放弃傅承焰,转而盯上秦霄。   谢之繁欣赏够费洛的表情,又继续刺激他,“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跟傅先生交往的时候,网上到处都是你跟傅先生的新闻?任凭你造势造上天,傅先生也不澄清,也不制止你?”   “是因为傅先生压根没把你当个正经玩意儿。你怎样,他都毫不关心。而且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恰好是江一眠被秦霄牵连,爆出同性恋丑闻的时候吧?所以,你造势越凶,大众的注意力就越在你身上,网上的舆论就越伤害不到江一眠。”   费洛心里仅有的温存破灭。   他颓然跌坐在池子里。   “你现在明白了吗?江一眠从始至终就跟你们这些替身不一样,他才是正牌夫人,是傅先生宠在心尖上的人。你要是借他炒作,等于自毁前程。我这是在帮你,你还不领情,真是不识好歹。”   前程?   他还有什么前程?   他的前程就在这冰冷的水里。   既然一切都是他痴人说梦,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费洛突然回头,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人道,“你会帮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你巴不得我死!别假惺惺了!”   然后开始疯狂在水里捞胸针。   谢之繁笑,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就是知道费洛不会听他的,故意刺激人。毕竟费洛不受刺激,万一出了这宅子被经纪人一敲打,或者顾及傅承焰,说不定就清醒了些,便忌惮了。   如今,费洛的愤怒和恨意已经被挑到顶点,谢之繁笑着摊开掌心,“喂!别找了,在这儿呢。”   他捻起掌中的蛇形胸针,笑道,“这次扔哪儿呢?”他下巴朝右侧扬了扬,“那片竹林怎样?”   费洛连滚带爬地从池塘里爬出来,冲过去一把从谢之繁手中夺回胸针,紧紧攥在掌心,捂在怀里。然后恨恨地看向谢之繁。   然而,谢之繁已经走出祖宅大门,上了保姆车。   费洛浑身湿透盯着门口,紧紧攥着胸针的掌心,开始滴血。   *   傅显霆生日宴后,他就不再管两个孩子了,祖宅佣人也大换血,赵勤被辞退,一辈子吃穿不愁,回了老家养老。   经此一事,傅家所有人和佣人们都接受了出身低微,弹得一手好钢琴的江一眠。   费洛那天出了祖宅就迫不及待赶去报社,当他把手里的视频拿给报社主编后,不仅没有等来翻红的机会,反而遭到了全网封杀。   而谢之繁没了这一大阻碍,星途坦荡,一跃成为当红大明星。   新城区开发项目竞标就快结束,傅氏放出消息势在必得,留给秦霄的时间所剩无几。加上那天看到那样优秀的江一眠走向傅承焰,他深受刺激。所以对林荞展开了更为猛烈的追求,迫切希望两家联姻。   林荞答应帮他拿到新城区开发项目,但要他在秦氏集团的所有持股作为聘礼。林荞说只是父亲爱面子,走个过场,反正婚后都是一家人,她会再把股份转让给他。秦霄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答应林荞。   股份转让协议签订后,林家当天就发布了订婚消息,日期就定在除夕夜。   一切都在江一眠的掌控之中。   江一眠很早之前就给秦汐报名了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学校,然后在除夕前几天把秦汐和于文卿送出国了。   小姑娘很舍不得他,在机场哭了很久,说不想走。后来广播响起,江一眠示意于文卿带她走,于文卿才硬把人拉进了安检口。   秦卫国以高利转贷罪被判刑,按照计划秦霄也即将疯魔。   而江一眠的计划里不光是秦霄,还有秦非和秦氏集团。这对小姑娘来说未免太残忍,所以秦汐不适合再留在国内。   转眼到了除夕夜。   秦霄一身盛装到达林家别墅,却被保镖拦在门外。无论他怎么解释,保镖始终只有一句话,“你不是我们小姐的未婚夫,请回吧。”   直到烟花在寒冷的夜空炸响,林荞亲昵地挽着谢昀送江一眠出来,秦霄才知道,这是个骗局!   秦霄恨恨地攥着拳头,正要朝林荞发疯,江一眠先一步挡在了秦霄前面。   “你们先进去。”江一眠冷冷看着秦霄,对谢昀和林荞说。   江一眠毕竟是林澜的救命恩人,林荞不放心他一个人面对秦霄这个疯子,不愿走。   “谢昀,带林荞走。”江一眠又说道。   谢昀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知道江一眠的实力,为了林荞的安全考虑,他还是选择听江一眠的先带林荞回别墅。然后再伺机而动。   可等他出来的时候,江一眠和秦霄已经不知所踪。   谢昀连忙拨江一眠电话,关机。   又赶紧拨傅承焰电话。   “傅先生,江一眠可能被秦霄带走了!”   “就在刚才,两分钟前,林家别墅门口。”   “确实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他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您一直参与此事。”   “既然有人保护他,我就放心了。”谢昀松了口气,“再见,傅先生。” 第121章 滚远点   秦霄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早就不适合开车了,但他刚刚把司机老刘从车上赶了下去。   原本打算强逼江一眠上车,没想到车门拉开,江一眠对他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秦霄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你愿意跟我走了?”   江一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愿意。”   说完,江一眠很配合地坐上了副驾。   秦霄难掩激动,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太久了!   久到秦霄都快记不清上次和江一眠一同坐在车里是什么时候!   是暑假时江一眠陪他一起去集团轮岗?   秦霄记不清了。   吃药太多,他记忆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他时常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江一眠愿意跟他走了,他就是吃药吃一辈子,也值了。   看着江一眠安静坐上副驾,秦霄原本满腔的怒火瞬间就灭了。没有粗暴动手,也没有恶语相向。只有无尽的欢喜,在他胸腔剧烈涌动。   他温柔关上车门,然后进入驾驶位。   满脑子都是江一眠说的那句“当然愿意”。   车子穿梭在除夕夜,城市上空烟花声不断,这是所有人团圆的日子。   也是秦霄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此刻,他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看向身侧波澜不惊的江一眠,心底全是欣喜。   他想,江一眠终于心软了,终于肯看他了。   原来之前他拒绝自己,真的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自己还不够惨,他还不够解气。   如今自己失去了一切,他满意了,他终于肯跟自己走了。   秦霄如今一无所有,却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他唇角不自觉上扬,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   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他都快不会笑了。   江一眠静静看他,他也笑着时不时看向江一眠,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江一眠这样待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很幸福。   突然,江一眠不看他了,目光转到前方。   秦霄心里瞬间升起不安。   他都没发现,自己太久没和江一眠独处,如今面对江一眠,竟如此患得患失了。   “怎么了?”秦霄问。   “我突然想去江边了。”江一眠冷淡开口。   秦霄知道他说的江边,就是当年自己让他踩玻璃渣的江边。   秦霄有些紧张地呼出一口气,“晚上那里很黑。你既然愿意跟我走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不如……”   “我现在就想去。”江一眠语气依旧很淡,也很轻。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命令的语气,秦霄却偏偏无法再拒绝。   “好。那我们现在去。”秦霄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密集的光亮,调转车头,提速。   绕了几圈很快甩掉后面的尾巴。   然后车子进入出城的主路,朝燕城一中附近的江边驶去。   驶出主路,小路没有路灯,车内陷入黑暗,只有前方的车灯照出一小片凹凸不平的路段。   黑暗,江一眠还是不太习惯。   他背靠椅背,身体紧绷,本能地警觉开始让他连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但他知道,很快,他就能克服。   车子终于越过尘土飞扬的颠簸路段,稳稳停在江边。   另一边,林振接到保镖电话,立刻把一儿一女叫到跟前,神色凝重道,“还记得你们的姑姑吗?”   林荞欣喜挽住父亲的胳膊,“当然记得,她离家多年了,您找到她了?”   林澜对这个姑姑没什么感觉,因为他出生时,姑姑林羽霓已经不在林家了。   小时候他只是经常听林荞一边指着相册里的照片,一边说,“小澜,这是我们的姑姑,很漂亮吧?她对我可好了。如果她回来,见到你了,也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他也离家多年,早就模糊了那照片上女人的脸。   只记得印象中很漂亮,笑起来如三月的艳阳,不笑时清冷有寒气。   “其实在傅老先生生日宴当天,我就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林振脑海里闪过那天傅承焰把他叫到一旁,给了他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接她回来。”林荞激动道。   林振叹息一声,说道,“已经有人接她回来了,她病了。肾衰竭,目前正在安排手术。”   林荞正要说话,林振又接着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做。”   林荞满脑子都是姑姑,对什么事毫不关心。   相比之前,林澜已经懂事多了。   他问,“爸,什么事?”   “好孩子。”林振拍了拍林澜的肩膀,郑重道,“江一眠是羽霓的儿子,是你的表哥。我知道这事后,又顾及你们几人的计划,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但就在刚才,车跟丢了。他现在有危险,我们必须救他!”   林澜和林荞万分震惊,但震惊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听林振安排。   “虽然已经报了警,但你们也知道秦霄不是一个人。所以小澜,你带上林谢两家所有保镖,从车辆消失的位置,兵分几路去找人。傅家的人也已经全部出动,有什么情况随时跟傅承焰联系。”   他话音未落,林澜就飞快出了别墅,领着人上车疾驰而去。   林澜走后,林振又对按捺不住的林荞说,“小荞,你哪儿也别去。秦非跟银行借的周转资金,明日一早邢行长的儿子邢猛就会亲自带人上门催收。我已经跟谢昀说了,明天他会陪着你去秦氏集团,按照计划收购秦氏。”   “而我,申请了探视,明天会去一趟燕城第一监狱。”   说完,他拍了拍林荞的手臂,“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一眠的计划功亏一篑。不然他回来,我也没脸见他。”   没等林荞说话,他就转身上了楼。   此时谢昀走了进来,把林荞揽入怀中低声说,“别担心,江一眠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   江边,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灯火,和凛凛的江风。   江一眠很冷,但他没有如往常那样习惯性裹一裹身上的外套。而是掌心紧紧握住左手腕上戴着的,那块傅承焰送他的运动手表。   秦霄脱下外套,正要往他身上披,却听到一声冷冷的克制住颤抖的,“不用。”   他手僵在半空,小心而温和地说,“我知道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生我的气。你恨我是应该的,我接受。但你别拿自己的身体跟我置气,我记得你很怕冷,盛夏都要穿长袖,这江风湿冷,还是披上吧,别感冒了。”   他正要动作,江一眠突然转身,“知道我为什么怕冷吗?”   秦霄摇头,意识到黑夜里看不清,他又说,“不知道。”   “因为秦先生您,用了十八年的时间,把我一个活生生的人,驯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工具。”江一眠说这话时,浑身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无尽的恨意在他漂亮的瞳孔里升起。   秦霄不明白,他们认识不过才八年,江一眠为什么说十八年?   还有,自己从没驯过他,虽然曾经想过把他驯成自己的工具,但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现在早就没这个想法了。   “不是的,我没有。”秦霄急于解释,拎着衣服往前迈了一步,“我承认我以前这样想过,但我早就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秦氏我不要了,我们一起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   话还没说完,手上握着的衣服遭到剧烈拖拽,秦霄一个踉跄,后腰被狠狠一踹,整个人坠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江水冷得刺骨,秦霄哆嗦着本能求生,朝岸边游过来。   江一眠居高临下站在岸边,黑夜里他感官和身手更为敏锐,视线精准锁住游到一侧的秦霄,抬脚走过去又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在秦霄头上,他脑子猛地震荡一瞬,无数惩罚江一眠的画面袭来。   那些画面明明从未发生过,可秦霄却觉得异常真实。   好像他曾经,确实亲手那样折磨过江一眠,折磨了很多年。   十八年……   江一眠刚刚说的十八年……   或许真的存在?   可他不想这么做,他根本就不想伤害江一眠!   即使此刻江一眠把他踹进江中泄愤,他也不想以牙还牙拖着他下水。   他从始至终就一个想法,希望江一眠解气,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   但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压得他喘不过气,四肢失去力气,他的身体开始在冰冷的江水里下沉。   越来越冷。   突然,有人跳水的声音朦胧传来。   他听不清。   但他看见了江一眠朝他游过来,一把将他捞起。   然后他终于浮出水面,开始剧烈呛咳。   江一眠把人拎到岸上,扔开就要走。   秦霄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脚踝,一边呛咳一边艰难地说着,“别……咳咳……别走……咳咳咳……”   江一眠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胸膛。   秦霄吃痛,咳得更厉害了。   江一眠再次离开,又一次被抓住了脚踝。   “别走……咳咳咳……求你……”这次比上一次抓得更紧。   江一眠笑了。   他转过身体,蹲下来,双手攥住秦霄湿透的衣领,把人提得仰起头来。   “秦先生,”江一眠笑声很轻,语气也很轻,“还记得那次在出租屋吗?今天,也和那天一样,我不过是又一次利用了您。那次利用您做脱敏训练,这次,您猜,是利用您做什么?”   秦霄如遭雷击,刚刚他说的愿意都是假的?   不,他不相信!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又被毁掉了,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江管家……”秦霄嘴唇颤抖着,“不是这样的……你说不是这样的,你说你只是在跟我置气……你说你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真的很像一个重度精神病人。   黑夜里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脸,他只觉得江一眠在笑,笑得很开心,这样的笑是他从没看过的,这样的江一眠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此刻,又有无数烟花在对岸炸响。   他借着烟花绚烂的光看见了江一眠的脸,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江一眠笑得很好看。   除夕夜,是热闹的,幸福的。   可他听到江一眠的声音,是冰冷彻骨的。   “秦先生,我真的很佩服您,总是这样可怜又可悲地自欺欺人,自我感动。”   烟花还在盛放,江一眠比烟花更灿烂的笑脸,秦霄看得很清晰。   “我其实还有个毛病,在黑暗里会高度警觉,这样总是让我没法在夜里适应我的未婚夫。”江一眠说,“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这倒是要谢谢您今晚的付出。”   他凑近秦霄,笑意浓浓,嗓音轻松,“是您让我知道,在黑夜里,不用过分警觉也能将您踩在脚下。”   滔天的怒火早已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秦霄此刻盯着江一眠的那双发红的眼仿佛已经燃起了烈火。   而江一眠还在继续说着,“秦先生,您可能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高考后突然就变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您的江管家,怎么就突然变得对您冷漠,抗拒,厌恶至极。”   江一眠低笑了声,又问,“想知道吗?”   秦霄已经说不出话,他几乎咬碎了牙,就那样用怒火燃烧的眼睛死死剜着眼前的漂亮男人。   “算了,还是我来告诉您吧。”江一眠攥紧他衣领,将人拉得更近些,“您让我习惯黑暗,接受黑暗,在黑暗里艰难求生,成为一个冰冷的工具。而我的未婚夫告诉我,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怜我,爱我,疼我,宠我,一步步教会我如何活在阳光之下。如何,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您说,就凭这一点,您拿什么跟他争?”   江一眠松开一只手,拍了拍秦霄抽搐的脸,笑道,“就凭您这张厚脸皮吗?”   秦霄暴吼一声,猛地扑倒江一眠,野兽一般撕扯着江一眠同样湿透的衣服。   可没等他得手,江一眠就一膝盖狠狠顶在他下身,然后翻身将人摁在地上,膝盖再次顶住他下身,一手掐着秦霄的脖子,一手扣住他双手,一字一句,“秦先生,我是不是没告诉过您,像您这样的绣花枕头,我一个可以打十个。今夜过后,您要是识相的话,最好滚远点,别再来脏我的眼!”   江一眠重重施力,秦霄疼得几乎喊不出声。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结束秦霄的狗命。   可他不能,他不能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秦霄身上。   他有梦想,他有傅承焰,他有家了。   而秦霄,理应看着他拥有这一切,看着他幸福地活着,活在秦霄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阳光之下。   在秦霄快要断气的那一瞬,江一眠松开了手。   起身冷冷暼着秦霄,看他痛苦翻滚着剧烈咳嗽,大口呼吸,艰难求生。   然后,转身从容走进黑暗里。   秦霄爬起来,跪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黑暗里暴怒的凶兽一般,露出尖锐的獠牙,凶狠的目光地死死锁住那逐渐融入黑夜的清瘦身影。   江一眠从江边小路走出来,四周漆黑一片,但他此刻的神经已经没那么紧绷了。   克服黑暗的感觉,真好。   开灯睡觉,傅承焰睡不好。   从前世新婚夜的那天起,为了让自己睡踏实,他就没关过灯。   以后,傅承焰每晚都能睡个好觉了。   江一眠长舒一口气,这一世,他们终于都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了。   主路就在前方,已经能看到路灯微弱的光。   突然,黑暗里冲出一群人,四面八方逼过来,混战之下一支注射器扎入江一眠的脖颈。   眼前微弱的灯光,灭了。 第122章 做梦   正月初一,大雪。   废旧工厂里,江一眠被绑在椅子上,他抬头望向高处的窗户,一小方光亮里落雪簌簌,很凄凉,也很美。   生锈的大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推就吱嘎作响,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久久回荡。   秦霄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在江一眠面前坐下,眸色痴狂地看着人,手习惯性地揉着膝盖。   看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撕掉封在江一眠嘴上的胶布,掐着人下巴,强迫江一眠与他对视。   “江管家,跟我吗?”秦霄嗓音沙哑,但能明显看出他在尽力保持着理智。   江一眠看着他,目光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秦先生,您真该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别再叫我秦先生!别再用敬语!”秦霄猛地甩开他下巴,疯了一样站起来狂暴地怒吼,“我他妈受够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曾几何时,秦霄是那么庆幸。   他庆幸江一眠始终叫他秦先生,始终用着敬语,不论怎样都会平淡有礼地对他称呼着“您”。   而不是怒吼着叫嚣着喊他的名字,或者干脆叫他畜生、禽兽。   那时候秦霄竟觉得,这样也很幸福。   起码,江一眠对他还是有一丝温柔的。   一丝,可怜的,出于素养的礼貌。   可以前有多幸福,此刻就有多可悲!   秦霄狂暴地在江一眠身后转来转去,然后猛地踹翻一侧的巨大油桶,汩汩汽油从油桶里淌了出来。   浓重的汽油味,让江一眠有些呼吸不畅。   这种味道,他是闻到过的。   在前世的那场大火里,他从梦中醒来剧烈呛咳的时候,他大口吸进喉咙里的,除了浓烟的味道就是这种浓重的汽油味。   江一眠没说话,静静地听着秦霄发狂。   其实重生后江一眠想过很多次,前世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意外还是人为?   如今这熟悉的汽油味,让他开始猜测,那场大火或许是秦霄所为。   身体里的药效还没过,江一眠此刻浑身都使不上力。身上的手机和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也已经不在。   但江一眠丝毫不怕秦霄发狂,因为他为这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   听到秦霄的步伐虽然还是暴躁,但慢了许多,只有汽油汩汩往外淌发出的声音,江一眠突然淡淡开口,“秦先生,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您。秦非之所以会知道您有一个二十人的团队在为您卖命——”   他笑了下,接着说,“是我告诉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们狗咬狗。”   秦霄猛地停住狂暴的脚步,恶狠狠地盯着江一眠后脑勺,然后几步窜到他面前,重重抓住他肩膀怒吼,“我说过!别再叫我秦先生!”   怒吼之后,他还没意识到什么。   或许长时间服用太多精神药物,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江一眠提醒他,“您觉得,我会预料不到今天吗?”   “别再跟我说您您您!”秦霄暴躁至极,狰狞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   “很遗憾,警察就要来了。”江一眠唇角轻轻勾起,“您以后,只能在监狱里度日了。”   闻言,秦霄怔住,然后脑子像生锈的机器缓缓转动,慢反应一般这才反应过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吼着问,“这是你的计划?”   “没错。”江一眠说,“我不以身犯险,您怎么会狗急跳墙?”   秦霄紧咬牙关,面部剧烈抽动。   “之前您把这些人藏得很好,一度让我很头疼,所以我只能把您逼到绝路。”江一眠笑笑,“果然,您没有让我失望。不论您看起来如何悔恨,深情,可怜,您都是个天生的魔鬼,注定会选择这条路。”   “江一眠!”秦霄猛地把椅子往后推,椅子滑进地面淌着的汽油里。   但江一眠并不畏惧,仍旧笑着说,“我的计划可远远不止这些。从您在教室里跟我表白的那天起,我就在计划着如何把您送进地狱。”   “前世您把我驯成了冰冷的工具。这一世,我也在驯您,您感受到了吗?”   秦霄听不明白,努力在疯狂中找出一丝理智,“什么前世?”   可江一眠并未解答他的疑问,而是继续说着,“没想到您这么不争气,不过半年多时间,就被我驯成了一个——废人。”   秦霄攥紧拳头,目眦欲裂。   “我没有一天不厌恶您,憎恨您,所有的靠近不过是为了把您送入更深的深渊。像您这样的魔鬼,就该滚回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根本不配我看上一眼。”   无数与江一眠的过往回忆涌入脑海里,伴随着那些回忆的,还有无数个难熬的黑夜。   秦霄为江一眠所做的改变,为江一眠解气所做的一切,如今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霄已经濒临理智崩溃的边缘,他脑子不够用,没心思再考虑其他,只说,“我再问一遍,跟不跟我?”   他眼里仍旧闪着光。   他想再给江一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江一眠抓住这个机会,说一句跟他,他就原谅江一眠所做的一切。   可江一眠没有。   秦霄听得很清楚,那两片他在幻想里吻过千万次的唇,阖动着,说,“痴、心、妄、想。”   这话江一眠以前也说过一次,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秦霄记性虽然不好了,那些画面也模糊了,但他记得这句话。   是在那个贴满自己照片的出租屋里,江一眠对他说的。   模糊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他看不清画面里的人,但那些话,他还记得清。   “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不该伤害你,我真的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你跟我吧,好不好?我会好好疼你,爱你。”   画面里江一眠模糊的身影退后一步,背靠墙壁,垂眸笑着,“痴、心、妄、想。”   “江管家,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大少爷,您知道脱敏疗法吗?”   “或许我该说得再清楚一点。”   “您,不过是我做脱敏训练的——工具而已。”   画面消失,此刻秦霄眼里的光没了,被疯狂完全侵蚀。   他朝江一眠嘶吼,“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冰冷的江水里!为什么要救我!”   见他如此自作多情,江一眠只觉得很好笑,“秦先生,您以前可是天之骄子。以您的聪明才智,这很难想通吗?”   “回答我!”秦霄暴吼,随手操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朝江一眠狠砸过去。   钢管在江一眠脚边砸出剧烈声响。   江一眠看了一眼高处小窗户外的天光,虽然都是白茫茫一小片,但江一眠有能力分辨时候。   明显,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江一眠看回秦霄,一字一句,“因为我不想成为您那样的人,我不想跟您一起死,平白葬送我美好的人生。您才是该待在地狱里的人,我为什么要陪您下地狱?”   听到这话,秦霄突然大笑起来。   但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冰冷的江水里见到江一眠,是秦霄得知一切都是江一眠的圈套后,唯一的温存和感激。   而此刻,这一丝温存和感激也没了,全被滔天的恨意淹没。   “不想陪我?”秦霄笑过之后,开始走近江一眠,像一头发狂的猛兽在逐渐逼近缩到角落里的猎物。   他走近后,蹲下身来,此刻看江一眠的眼神,就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江一眠波澜不惊,不发一语,任由他盯着自己。   他看了江一眠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高处小窗户的窗沿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慢慢地,有误入小窗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在江一眠身后流光一样倾泄下来。   很美。   坐在这飘摇雪花之前的人,更美。   秦霄突然抬起手,他指尖伸向江一眠的领口。   他真的很想撕碎江一眠的衣服,把他往死里操。   可昨晚在江边,江一眠下手太狠,他此刻下。身都还充血肿着,疼痛难忍。   昨晚把人抓来这废旧工厂时,他就试过。   他以前光想着江一眠的样子,都能很快情动。   可昨晚,江一眠就被他绑在这椅子上,就那样一动不动毫无任何反抗能力地坐在他面前。   他却始终毫无反应。   或许是因为充血肿痛的缘故,秦霄想。所以昨晚他没有碰江一眠。   可今天疼痛越发剧烈,秦霄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被江一眠给废了。   要是真废了,可就永远也碰不了江一眠了。   想到这里,秦霄下。身又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他咬牙强忍着,然后指尖上移,手掌轻抚江一眠漂亮冷静的脸颊。   突然,他脸上变得异常阴森扭曲,野兽一般狂吼,“我偏要你和我一起死!”   然后猛地起身,走向江一眠身后堆着的无数巨大汽油桶。   一阵哐当作响,秦霄在他身后狂暴地踹翻了一大片铁桶。有的甚至滚到了江一眠椅子后边。   一通发泄之后的秦霄回到江一眠身前,再次蹲下身,温柔又癫狂地看着江一眠,“求我。”他轻声说。   江一眠也轻而坚定地回答,“做梦。”   秦霄笑了下,摸出打火机,点燃。   举到江一眠面前。   “求我。”他再次轻声说。   江一眠也笑,“做、梦。”   秦霄收起火,告别似的,缓缓起身,习惯性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然后居高临下地跟江一眠说了句,“江管家,我们下辈子——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厂房,重重关上门。   江一眠听到上锁的声音。   很快,厂房外面的烟雾丝丝缕缕地窜了进来。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点,那些被自己引出来的亡命之徒,此刻应该已经被警方一网打尽。   就算秦霄留了后手,只安排了一部分人参与绑架,但他们这些人只要揪出几个,其他的迟早也会落网。   而秦霄,出了这个门,犯罪事实已经构成,便是最好的抓捕时机。   江一眠知道,很快警察就会破门而入,进来救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害怕。   前世那场大火在眼前烈烈燃烧,那种被困在卧室等死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江一眠心脏快速跳动,虽然烟雾刚起,还没大量漫入厂房内,但他已经开始慌了。   他开始挣扎。   他真的很怕再一次死去,他不敢保证这一次还有没有那么幸运,得以重生。   如果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傅承焰了。   他想傅承焰,好想好想!   疯狂地想!   可因为药效的原因,他挣扎许久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最后椅子不可控地后仰。   因为双手绑在椅背后,他也只能随着椅子一起倒下去。   预想中的倒地没有发生,椅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扶正。   江一眠还没反应过来,绳索就被割断,他整个人都被傅承焰抱起来,紧紧护在怀里,然后快步从厂房后面走了出去。   他看着傅承焰硬朗的侧脸,记忆里浮现傅承焰在大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满怀歉疚地对他说,“对不起眠眠,我又来迟了……”   一遍一遍,在江一眠脑海里反复播放着。   然后,他又一次在傅承焰怀里哭了。   “眠眠,别怕。”傅承焰一边越过警戒线,一边大步往停在路边的救护车走去,“你做得很好,坏人已经绳之以法,一切都过去了。”   江一眠体内的药物受血流速度影响,他之前挣扎,加上此刻情绪激动,血流加速后导致他头脑开始昏沉。   他开始听不太清周遭的一切,但还是透过傅承焰温柔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听到很多杂乱而尖锐的声音。   有呼啸的风声,压着皑皑白雪的树木沉重摇晃时发出的擦碰声,雪块砸落到地面的声音。   也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盘旋交织的鸣笛声。   还有嘈杂的人声,凌乱的脚步声。   警服的摩擦声,枪械上膛声。   接着有人好像在大喊,“嫌疑人失去控制!狙击手!”   “嫌疑人冲入火场!”   “救人!快救人!”   江一眠被抱着越走越远,那些声音都不甚清晰了。   接着耳畔传来林荞和林澜奔跑着凑近的声音。   他能感受到林荞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跟随着傅承焰的步伐快步往前走,一边开始掉眼泪。   眼泪滑过极寒的冷空气,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冰凉地砸在他手背,“表弟,你怎么样?你醒醒……”她带着哭腔。   接着是林澜急切到发颤的嗓音,“表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对不起,是我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江一眠感受到自己脱离了傅承焰的怀抱,被平放到急救担架上。   他本能地要去拉傅承焰的手,却被林振一把握住了。   然后他听到林振懊悔地说着,“都是舅舅不好,一眠,你千万别有事啊!不然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母亲啊!”   然后他被抬上了救护车,傅承焰跟着上来,坐在他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没事了眠眠,你睡一觉,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然后转头怒喝一声,“严佚!快点!”   针头刺入手背的皮肤,在细微的刺痛感中,江一眠看到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漫天纯白,很美。   很快他就完全分辨不出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谁了,他只朦朦胧胧地听到傅承焰大发雷霆,“什么药?一个迷药你还搞不定了?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然后,车门快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茫茫雪景。   车子启动,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黑暗里,只有傅承焰紧紧攥着的温热掌心陪伴着他。   一如前世那五年,傅承焰在他生命里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始终坚定不移地爱着他,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到死都丝毫不曾松开。 第123章 不苦   救护车鸣笛而去,江一眠陷入了有傅承焰的梦境。   而此时废旧厂房滔天的火海里,秦霄正满身是火,疯了一样在浓烟滚滚的大火中搜寻江一眠的身影。   他后悔了!   在锁上铁门,扔下点燃的打火机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想冲进去救江一眠,那时候明明还来得及。   可剧烈的头痛和耳鸣又一次袭来,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剧烈千百倍。   他捂着头倒地,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   那些他一直以为是幻象的画面开始越来越真实,所有不曾发生的画面都在眼前这逐渐燃烧起来的火焰和剧烈的头疼之下,一点一点在他脑子里串联起来。   他想起来了!   前世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明白江一眠说的“前世”和“十八年”是什么意思了!   和江一眠一起长大的八年,让江一眠白天做利刃晚上做情人的十年,失去江一眠的五年,……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   秦霄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的滔天大火,他彻底失去了江一眠。   那是江一眠嫁给傅承焰的第五个年头,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而那时的秦霄,想江一眠想得早已发了疯。   五年来,他无数个夜晚徘徊在傅家庄园外。他知道江一眠不会出现,但是没办法,他来不来这庄园外,都睡不着。   这也让他逐渐熟悉这座庄园,他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能进去,再见一见江一眠。   只偷偷地,看江一眠一眼就好。   可惜,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机会。   自秦氏集团被傅承焰搞破产后,林荞一脚踹开了他,他再也养不起那群人了。身上的所有财物都被那群人搜刮干净,还打断了他的腿。   自此开始了他悲剧的人生。   五年后的那天,他因为精神问题长期头疼耳鸣,且严重失眠,所以上班时动作慢了一点,就丢了好不容易求来的工作,被工厂里的保安赶了出来。   那时的他,觉得活着好难。   他曾是秦家大少爷,过了大半辈子金尊玉贵的生活,如今竟觉得赚钱好难。   失去一个普通的工作,竟然都会让他感到绝望。   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他开始觉得,如今他的人生变成这样,都是拜江一眠所赐。   如果不是因为江一眠,傅承焰就不会对秦氏集团动手,他也就不会被打断双腿。   如果不是江一眠嫁给了傅承焰,他就不会日日夜夜想江一眠想到发疯。   这一切都是江一眠的错!   秦霄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所以他把所有积蓄拿去雇了个刚刚刑满释放的男人,然后买了几桶汽油。   根据他这五年对傅家庄园布局和园内安保措施的了解,成功让那男人混了进去。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漫天大雪。   新鲜的一盆盆丽格海棠,顶着洁白的雪花,在皮卡车上堆成小山一样。   穿着花艺围裙的男人驾车通过门口的安防,驶入傅家庄园。   进入花园后,丽格海棠全部卸下,车上赫然几桶汽油。   没过多久,浓烟就起来了。   皮卡车疯狂冲出来,尖叫声和哭喊声笼罩着整个庄园。   傅承焰赶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映红了天。   秦霄坐在轮椅里,躲在庄园外被白雪覆盖的梅林之下,看着傅承焰疯了一样冲进火海中的庄园。   他等到第二天晚上,无数受伤的佣人和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直到大火被完全扑灭,警察、消防和医护全部离开,傅承焰和江一眠也没再活着走出来。   他知道,两人已经死了。   好啊,一箭双雕!   秦霄疯狂给自己一种欣喜的心理暗示,他奋力滑着轮椅,往一片焦土的傅家庄园行去。   积雪很厚,车轮只露出一半。即使很用力,在茫茫雪地里也依然滑行得很慢。   用了很久的时间,秦霄才艰难滑到傅家庄园门口的位置,那个曾经无数次阻碍他进去见江一眠的大门,此刻已经化为焦黑的断壁残垣。   他目光越过这断壁残垣往庄园里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神色癫狂地大笑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轮椅侧翻,他滚在盖了一层薄雪的焦土上。   可他笑着笑着就和今天一样,哭了。   江一眠死了,他最恨的人终于死了!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   他已经五年没尝过快乐的滋味儿了,他都快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但痛苦他却是每天都在经历的。   所以他能分辨出,此刻,他的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在这巨大的痛苦里,他连一丝开心都找不到。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亲手害死了江一眠!   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所以,秦霄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喃喃地说了声,“江管家,对不起……”   然后点燃衣角。   没有汽油,这火烧得极慢。   火舌一寸一寸啃食他的皮肤,犹如凌迟。   待他全身被火包裹的时候,他终于解脱了。   终于,拥有了一丝快乐。   他想,死了或许就不用这样艰难地活着,也不用日夜想江一眠想得痛苦发狂了。   死了,他就能和江一眠永远在一起了。   可谁知,他死后竟然重生了。   而且他居然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看着眼前滔天的大火,秦霄操起一旁生锈的斧子劈开烧红的铁锁。正要冲进去,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名警察控制住了。   他回头扫了一圈,才发现不止两名警察,他的周围都是警察。   是了,他想起来,江一眠刚才对他说过,警察就要来了。   可此刻还不是他认罪的时候,他必须冲进去救江一眠!   这旧厂房是砖混结构,防火性极高,加上挑高的拱形屋顶,火势一时还没烧进去,还有机会!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江一眠有事!   秦霄疯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硬生生从两名警察手中挣脱,一头冲进大火包裹的厂房。   可随着大门打开,空气一流动,厂房内外的火势立马就猛烈了起来,火舌沿着大门口舔上屋顶,整个拱形屋顶被烧得通红。   浓烟太大,秦霄看不清前路,他只凭着之前椅子的大概方位,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咳嗽着大叫江一眠的名字。   可是无人回应。   他越往前走,越绝望。   他害怕极了。   他怕江一眠跟前世一样,再一次死在自己手里。   浓烟呛入肺腑,他咳得直不起腰。   突然他踢到了椅子被绊倒在地,他双手便疯狂地在滚烫的浸着汽油的地面摸索着,胡乱地,毫无章法地摸索着。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却并未摸到想象中江一眠的身体。   直到脚下的汽油被瞬间点燃,他本能地往没有汽油的地面跑去,烈火攀上他脚踝烧上他后背,他都没有找到江一眠。   消防员冲进来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满身是火,仍在奋力摸索着。   *   江一眠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只是个普通工人,不是秦家的管家。   四岁那年,刚学琴时,他遇到了隔壁刚搬来的大哥哥。   大哥哥并不像记忆中那样,永远紧闭窗户,躲在厚厚的窗帘后,不爱说话,连离开之前也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而是,大哥哥搬来的第一天,就主动敲响了他的房门,笑着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傅承焰,是你的新邻居,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年。   他弹琴,傅承焰听琴。   傅承焰会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陪他抓知了,教他写作业。   他会搭个小板凳在灶台上给傅承焰煮面,傅承焰也会给他煲好喝的鸡汤。   傅承焰回燕城后,他们也仍旧保持着联系。   江一眠长大后,依旧考入了燕大。   在最好的年纪接受傅承焰的告白,从此相守一生。   江一眠醒来的时候,傅承焰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眠眠,你醒了?”傅承焰连忙凑过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见江一眠眼中盈着水汽,不说话。傅承焰想到昨天严佚说这种迷药有可能会损伤记忆,他连忙摁下床头呼叫器,“严佚!快!”   江一眠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腰腹。   “傅承焰,”他轻唤着人,嗓音有些哽咽,“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傅承焰垂眸看他,大手轻抚他发顶,疼惜地说,“眠眠,辛苦了。以后一切有我,你不用再强撑着做什么,只需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会爱你护你,穷此一生。”   严佚小跑着冲过来,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正好撞见这一幕,连忙紧急收回脚,默默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他一转身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林振和林澜林荞。   “严医生,一眠他怎样了啊?”林振问。   “病人很好。”严佚脱口而出。   见林振伸着脖子要往病房里去,他连忙又说,“不过他还很虚弱,需要静养,尽量暂时别去打扰病人。”   “怎么会虚弱?”林澜关切地问。   “药物影响。”严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种药物就是会导致病人身体异常虚弱,也会影响睡眠质量,所以,经不起任何吵闹。”   “我给他炖了鸡汤,正好补补。”林荞拎着保温食盒,正要进去。   “等等。”严佚立马挡在门口,温和扯谎,“病人还没醒。”   “那我们在外面等他醒过来。”林振说。   严佚这下才松了口气。   本来因为这药物的特殊性,清除药效的过程慢了些,傅先生就对他大发雷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让这三个电灯泡进去搅了傅先生的好事,……   他可不敢想。   *   那天在病房里,傅承焰抱着江一眠一下午,告诉那个藏在江一眠灵魂深处的小江宁,也是个有母亲的孩子了。   原来母亲在认识父亲之前,是樊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振的妹妹林羽霓。   因为厌恶豪门争斗,拒绝联姻离家出走,化名习雨,在遂城遇到父亲,与父亲热恋结婚,生下了江一眠。   后来父亲进入燕城豪门秦家做管家,加上林家和联姻家族派来的人已经出现在遂城,母亲为了不牵连父亲和自己,孤身一人果断离开了。   那时候江一眠只有一岁,根本记不住母亲的样子。父亲误会了母亲,在她走后,烧光了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村里的人都知道江家跑了媳妇,那几年有很多风言风语。后来江一眠长大了念书了,村里人反而不说了。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同龄小孩儿,会嘲笑江一眠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江一眠因为受父亲的影响,也一直以为是妈妈不要他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很羡慕别的小孩儿有妈妈,到后来认清妈妈不会回来的现实,不再寄托希望。   虽然时常会在梦里梦到看不清脸的妈妈,但他醒来也会当无事发生,收拾心情,如常生活。   后来父亲意外去世,他进入秦家,更加没空考虑母亲的事,即使他还是会做有关母亲的梦,潜意识里还是很希望有一天母亲能回来。   如今,傅承焰替他找回了母亲,并告诉他,他是有母亲的,且母亲并不是抛弃了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幼时的小江宁,终于没有遗憾了。   他有过爸爸,如今也有了妈妈,还有傅承焰。   江一眠和小江宁,终于都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当天晚上,江一眠在傅承焰的陪同下,和舅舅一家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或许是因为重生后许多事情的选择和前世不一样了,所以扰乱了时间线。   才会导致当初傅承焰让吴巡去接触习雨时,明明离前世她发病的时间早了好几年,本以为不会有事,岂料她发病的时间竟然提前了。   而傅承焰在察觉出她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让吴巡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病情还是早已恶化了。   因为病情严重和血管的复杂程度,还出现了并发症,所以已经进行了十几个小时的肾移植手术最终在凌晨两点才结束。   虽然一共耗时二十小时,但所幸手术很成功。习雨被推下手术台,直接转入了ICU,进行无菌隔离。   过年那段时间,江一眠日日都在门外守着,透过窗户看躺在病床上的习雨。   习雨一天天好起来,终于在元宵节前夕出了ICU,被转入普通病房。   江一眠终于得以和母亲相认,一切都好起来了。   *   今天元宵节,江一眠和傅承焰为习雨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顾及到她的身体,都是以清淡营养为主。   林振和林澜林荞两人也带着礼物来看她,一大家子就在医院病房内过了一个热闹温馨的元宵节。   吃过饭后,傅承焰和林振一家就出了病房,让习雨休息,只留了江一眠在病房内说话。   江一眠没有和母亲生活过,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母亲相处。因为太过在意,时常会显得小心翼翼。   正如此刻,所有人离开后,热闹散去,江一眠面对母亲,就忍不住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当他第三次询问母亲要不要吃点水果的时候,习雨轻轻抓住了他拿起水果刀的手腕。   “宁宁,别忙了。”   江宁这个名字是习雨起的,意在希望他一生安宁。   以前他还在襁褓中,总是夜里哭闹,习雨日日半夜抱着他哄,一遍一遍地叫着“宁宁”,他竟神奇地不哭了。   所以此刻江一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母亲叫他一句“宁宁”,他的局促感一下就消失了。   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他说,“母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相处。毕竟我一点都不了解您,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花,这些我都不知道。”   习雨看着他笑了起来,还有些发白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竟也像春日暖阳那般温暖明媚。   “傻孩子。”她取下江一眠手中的水果刀,握住他的掌心,“这些年,你受苦了。”   江一眠眼睛瞬间蕴起雾气,他摇头,“不苦。”   “妈妈对不起你。”看他这样,习雨也红了眼眶。   “没有。”江一眠头摇得更厉害,“您没有对不起我。反倒是我和父亲,误会了您那么多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泪水滑落。   习雨温柔替他擦去泪痕,“别说傻话,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说着,她就拥住了江一眠。   两人哭了好久好久。   *   元宵节后,就开学了。   江一眠作为转入钢琴专业的“新生”,还是以经管系第一名的成绩转入的,班上同学都对他的到来期待良久。   没见面时同学们私下都聊过他好多回了,这一见到,本人比新闻上更帅更有气质,班上一下就炸开了锅。   虽说未婚夫是燕城顶级豪门的掌权人,却一点也没有豪门贵夫人的架子,反而温和有礼平易近人。   这让江一眠在班上人缘极好,有什么活动和比赛,同学们都拉着他参加。   导师也对他的天赋和能力极为赞赏,时常推荐他参加一些海内外著名钢琴家的音乐讲座。   短短三个月内,江一眠频频现身各大公益活动无偿演奏,参加了好几场国内外高含金量的钢琴比赛,每次都夺得冠军。   一时之间,国内外的新闻都在报道这个漂亮优秀的年轻琴手。   江一眠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一切都很好,只是……   他刚从一场公益活动上下来,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警察告诉他,秦霄从医院逃出去了。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一旦有秦霄的线索,立即通知警方。   江一眠面色如常地道谢,然后挂了电话。   转而拨通傅承焰的电话,交代他注意母亲的安全后,江一眠也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还说他这边不用保镖,有警方的人暗中保护,这样一旦秦霄出现,就能及时抓捕。让傅承焰不用担心。   和傅承焰通话结束后,江一眠又接了方映蓉的来电。说因为他在琴行上课,如今琴行都火了。几家公益机构联合琴行举办了一个关爱残障人士的音乐活动,时间就在下周一,问他能不能参加。   江一眠说可以,方映蓉高兴坏了,说一会给他微信发地址。   之后又有电话进来,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江一眠直觉很不好。   他没接,直接将手机静了音。   其实他不是很理解秦霄的行为。   上次在废旧厂房,秦霄本来已经被警察控制,以他犯下的罪行来看,量刑也不至于死刑。   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狂,直接冲进了火场。以至于全身大面积烧伤,在ICU待了两个月,然后又转到普通病房继续抗感染治疗一个月。   如今跑了,想来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一眠轻笑了声,秦霄为了逃避罪行,竟然从医院逃跑了。逃脱罪,会加重量刑,秦霄还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江一眠都不用想,秦霄逃离警方的控制后,一定会来找他。   之前秦霄都恨得放火烧他,如今死里逃生一次,必然更恨极了他。   毕竟是他让秦霄失去了一切,还把他变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身体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废人。   如今秦霄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而江一眠,还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人。   但江一眠丝毫不惧,因为他时刻都能做好准备,把秦霄送进监狱。   他也相信,魔鬼是永远也不可能爬出地狱的,就算短暂冒头,它也终将会再次被踹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刚才江一眠没接的那个陌生号码。   在它呼入十几个未接来电之后,发过来一条短信。   【江管家,对不起。】   接着又发来一条。   【我好想你。】 第124章 祝福你   转眼就到了周一,江一眠如期去“温情家园”社区活动中心参加关爱残障人士的主题音乐会。   温情家园小区是慈善机构专门为残障人士修建的小区,整座小区无障碍。   小区内外,车库和电梯都设计了轮椅上下的位置。房屋里面也根据每个残障人士不同的身体情况进行了特殊整装,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自理日常生活。   如果不是傅承焰作为主办方出席活动,江一眠都不知道,修建这座小区的慈善机构隶属傅氏企业。   而这座小区,是当年傅承焰回燕城后,亲手设计的建筑图纸。   江一眠问他为什么当初会想要建造一个这样的小区,傅承焰吊儿郎当地看着他说,“我又不是个大善人,没什么高尚的理由,就想替自己积点德,希望能早日找到你。”   他在无人的后台偷亲身着酒红礼服的江一眠,然后把人揽进怀里,笑意温柔,“没想到,还真给我积大德了。所以,如今我拿出我在傅氏企业40%的持股投入慈善事业,就是希望继续积德,让我的夫人一生平安顺遂。”   一般的豪门望族都是有做慈善的,这并不稀奇。但傅承焰竟拿出他在傅氏企业将近一半的持股来做慈善,这是江一眠没想到的。   “然后我又将30%的持股转让给你和咱妈,加上订婚时下的聘礼,此刻,夫人你,就是傅氏的实际控股人。我是为你打工的。”   江一眠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得傅承焰问他,“开心吗?夫人。”   震惊之后他调整心情正要开口拒绝,傅承焰却坏笑着挑起他下巴,再一次含住他殷红水润的唇说,“所以,今晚,夫人要怎么奖赏我?”   江一眠瞬间脸红。   他没有回答,只缓缓闭上眼,双手抚上傅承焰的后背,开始回应他。   外面脚步声异常杂乱,频频有人来来往往。   里面空气却极速升温,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江一眠的理智胜过情。欲,及时摁住了傅承焰解他衣服的手。   而这一切都被阴暗角落里一动不动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脖颈布满狰狞可怖的红色疤痕,就跟那条去燕城一中江边的小路一样,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秦霄眼睛里的神色复杂,但远不如他脖颈的伤疤可怖,相反他看着两人热烈激吻,眼中头一回没有妒火,只有庆幸。   他庆幸,江一眠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倒不是他不嫉妒傅承焰,不想把江一眠禁锢在身边了,只是那样会伤害江一眠。   比起伤害,他宁愿江一眠在别人身边好好活着。尊贵无比,享尽宠爱地活着   而他,只求能有个这样看着江一眠的机会就好。   *   自上次收到那串号码发来的短信后,江一眠第一时间就提供给了警方。后来,这个号码消失了一段时间。   可最近又出现了。   已经持续半个月,江一眠每天都能收到不同海外归属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有时候是——   【江管家,今天的演奏状态很棒,琴声更好听了。没有我,你越来越优秀了。恭喜你,也祝福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江管家,你今天很漂亮,这套雀蓝礼服很衬你。比起以前整天让你穿的那些DK制服,这些华美鲜艳的礼服更适合你。对不起,以前是我太龌龊了。】   有时候又是——   【江管家,我好想你。今天看到你从学校出来,身旁簇拥着一大群男女同学。我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那样被你温柔的看一眼,就足够了。】   【江管家,我快受不了了,我好想和你见一面。我已经一个月睡不着觉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求你,让我见见你。好吗?】   这样的短信之后,又会恢复如初。   秦霄会接着给他发那些类似鼓励和认错的话。   江一眠从未回复过。   但有一点让他不明白,秦霄之前不是恨不得烧死他吗,为什么这次逃出来之后,迟迟不对自己动手?   就只是一直监视着自己。   或者说,一直很克制地,在暗处看着自己。   好像,秦霄如今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他,而是就想一直这样阴暗且强行地参与自己的生活。   真恶心。   江一眠再一次把每天的短信内容和新号码提交给警方,然后关机,开始收拾东西。   傅显霆一直希望孩子们陪他,江一眠是知道的。如今他打算和傅承焰住进祖宅,所以这云景华庭的房子不会住了。   本来傅承焰安排了人来收拾,江一眠却说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傅承焰和他的回忆,不愿假手他人。   傅承焰打算自己上手,江一眠也拒绝了,说他想自己收拾。   他本来学业忙,又还要参加各种活动,收拾这屋子里的东西,断断续续都收拾快一周了。   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又难得没活动,他回来得早,趁着傅承焰还没下班,正好可以把最后一间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   倒不是江一眠固执逞强,他其实是一个情感很细腻且很敏感的人。   当初这个家,和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傅承焰置办的。如今要搬走了,东西还会在,但是很多独属于这里的相处痕迹就没了。   他确实不舍。   但他们还年轻,可爷爷却已经老了。   而母亲换了肾,虽说目前病情稳定,但总归是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   江一眠一边在储物间整理东西,一边红了眼眶。   他只想像母亲说的那样,一家人好好过。   看了下腕表,17:43。   傅承焰快回来了,他得快一点。   不然等傅承焰回来,又要缠着自己乱来,根本没法干活儿。   他踩上凳子,从储物间柜子里最高那一格取出一个小箱子。   正要下来,就被傅承焰一把抱了起来。   江一眠下意识,“这么快就六点了?”   “没有。”傅承焰在他耳边低语,“太想你,所以我提前十分钟走了。”   “我就说,明明算好时间的。”江一眠低声道。   “算好什么?”傅承焰没听清。   江一眠扬起个乖顺的笑脸,“没什么,你快放我下来。马上收拾好了,明天就可以安排人搬家。”   傅承焰纹丝未动,问,“这是什么?”   其实这个箱子,在江一眠搬出秦家别墅的那天,傅承焰就见过。只是他一直没问,也没敢问。   以前他找的借口是没确定关系,后来确定关系了又找了个没必要跟一个死人争的借口。   其实他就是不敢,怕自己争不过一个死人。   如今他敢了。   因为他想确定,究竟是在他出现之前,因为重生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走向,所以真有这么一个对江一眠来说堪比天使的人?   还是……那个人就是前世的自己,江一眠其实也重生了,一直都拥有前世的记忆?   “没什么,”江一眠按住箱子,犹豫片刻后说,“一些故人的东西。”   “那个曾经温暖你,却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傅承焰问。   “你知道就别问了。”   江一眠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傅承焰松了手,把人扶着,防止他摔倒。   “我想看看,”傅承焰嗓音有些阴郁,“可以吗?”   箱子里面其实都是跟傅承焰有关的东西,但有些是这一世没发生过的。现在如果给傅承焰看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毕竟傅承焰以为,自己在他之前,还有个男人。   这种问题解释起来,不仅自己要编一个很大的谎言,也会让傅承焰难受,不如先拒绝。   “不行。”江一眠说,“等我找个时间,现在我还没准备好。”   本来江一眠也没打算这个时候给傅承焰看。   最近傅承焰催他结婚催得紧,可他暂时还没定下日子。   首先是学业忙,真的没太多时间来筹备这件终身大事。上次的订婚宴,江一眠遂了傅承焰的心意。这一次,虽然傅承焰还是很心急,但他想慢一点,好好准备之后,再嫁给傅承焰。   其次是因为他这学期结束后,要受邀去意大利参加一场国际交响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如果他依然能发挥良好,那么对他的钢琴演奏生涯将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所以,江一眠其实是打算在意大利那场音乐会结束之后,再把这个箱子给傅承焰看,并告诉他一切。   到那时,不论他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还是依然选择尽快和自己结婚,都由他。   “看来他对你来说,还真的挺重要的。”傅承焰语气明显失落。   原来他这一世还是来迟了,在他之前,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曾经温暖了江一眠。   但他也庆幸,他确实应该谢谢这个男人,在那些自己不存在的日子里照顾江一眠,给他爱和希望。   不然他一个人在秦家,在秦霄那样的人渣手底下,要怎么挺过来?   所以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承焰又说,“能带我去墓园看看他吗?”   江一眠怔住。   他没想到傅承焰会这样说,也根本没想好该把前世的傅承焰编排在哪个墓园。   空气安静了会儿。   见他一直不说话,傅承焰接着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曾经照顾了你那么久。”   江一眠哭笑不得。   空气又安静了会儿。   傅承焰神色逐渐落寞,但很快他又笑起来,吊儿郎当地说,“我逗你的。瞧把你给吓的。”   他拿过江一眠手里的小箱子,一边放进打包袋里,一边故作轻松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对夫人你,我有的是耐心。不就是等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就算是一辈子,我傅承焰没什么等不起的。”   *   意大利,国际交响音乐会现场。   台下座无虚席,星星点点的蓝色灯光犹如银河玉带,一圈一圈撒落在周遭席位上。   傅承焰,习雨,傅显霆,傅妤,林振几人坐在离舞台最近的贵宾席。   此时巨大舞台上,在指挥家的忘情指挥下,乐手们正在演奏《匈牙利舞曲》。   这首极具匈牙利民族特色的交响曲,让台下听众瞬间就进入到即兴自由的音乐氛围中。   后台,江一眠坐在化妆台前,妆造师为他打理好发型,轻声询问,“江先生,还是不上妆吗?”   “嗯,不用。”江一眠朝镜子里的她笑笑,“就这样,辛苦了。”   “您太客气了。”妆造师脸色微红,“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好,谢谢。”江一眠礼貌道。   待人出了化妆间,江一眠摸出手机,点开短信。   新号码,未读信息三条。   江一眠没看,连续给警方提供了几个月的线索,依然没抓到人,江一眠不想再等了。   他直接点进去敲字。   【想见我,来音乐会现场。】   对方很快打来电话。   江一眠挂断。   然后信息跟着进来。   【我不是在做梦?你愿意见我了?】   江一眠神色漠然地敲字。   【趁我还没后悔。】   信息一秒进来。   【等我,很快。】   江一眠抬头,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了下。   然后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意大利国家大剧院门口,盛夏的天气,秦霄穿着高领衫,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进了门口一家花店。   花店老板是个黑胖的小伙子,用标准流利的英语问他买什么花。   秦霄压低帽檐,异常警觉地左右看看,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最后才对老板用意大利语说,“一束红玫瑰。”   脖颈的伤疤有些痒,他隔着高领衫抓了抓。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中浮现出记不太清的画面,模糊画面里江一眠好像也是在这样的夏天,穿着一身黑。   口罩遮盖之下的唇角扬了扬,这似乎也算得上是离江一眠更近些了。   “13朵,还是99朵?”老板问。   秦霄没注意听,他精神一直高度警觉,短暂走神后,又紧紧提防着门口。   见他不说话,老板耐心地跟他解释,“暗恋就选13朵,热恋就选99朵。”老板打量着他这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猜测道,“一看你就是大明星,来听恋人音乐会的吧?那我建议你买99朵,天长地久,多吉利啊!”   秦霄幽幽的目光看向花店老板,然后说了声,“好。那就99朵。”   花束很快包好,老板笑呵呵地递给他,“朋友,祝你幸福。”   秦霄接过,说了句,“谢谢。”   脖颈的伤疤越来越痒,他挠的时候无意间下拉了些,丑陋狰狞的伤疤赫然映入老板眼里。   老板心下唏嘘,看来不是什么大明星,是因为身上的疤痕才在大夏天捂得这么严实。   他同情地看着秦霄抱着花转身离开的背影,喊道,“朋友,你的恋人一定漂亮又善良,别自卑,勇敢追爱!愿主保佑你!”   秦霄再次说了声“谢谢”,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大剧院门口人来人往,黑夜里灯光亮如白昼,让秦霄很没安全感。   一边左右看看,一边快步进入大剧院。   秦霄是一路从国内跟到意大利的,他知道这场音乐会上,江一眠的演奏是压轴曲目《死之舞》。   此时晚上九点半,进去刚刚好。   进入剧院,他用**买了张票,然后抱着花进入音乐会现场。   在最后一排坐下。   巨大的舞台中央,一束白光落在一架水晶钢琴上。   身着银色礼服的漂亮男人登上舞台,从黑暗里,从容地走向那架钢琴。一如,他正从容地走向阳光之下。   最后,他立在光明之中,朝台下行了个礼,然后坐到琴凳上。   水晶钢琴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在他的银色礼服。霎时间,他身上仿佛流动着七色彩虹。   周遭开始亮起微弱的光,和江一眠合作的乐团是当初傅承焰向他求婚时请来的,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   乐手们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已经准备就绪。   指挥家优雅抬手,然后猛地振臂。   修长有力的手指奏响《死之舞》的沉重前奏,一声又一声的轰鸣,犹如死神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指挥家转向乐手们,所有乐器配合钢琴手齐齐奏鸣。   死神的脚步声越发沉重有力,直击心门。   接着是快速轮指的钢琴声,被死神逼近的紧张感笼罩整个现场。   秦霄不自觉抱紧怀里那束红玫瑰,心跳越来越快。   曲子进入高昂部分,好似死神就在眼前,秦霄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想死!   他也不想失去自由!   他想就这样陪着江一眠生活!   即使永远只能躲在暗处,他也知足!   高昂过后,琴声陷入低缓。   江一眠指尖轻轻触着黑白琴键,低沉的琴声犹如痛苦的哀鸣。   他脑海里浮现前世的那场大火,那天是他和傅承焰结婚五年的纪念日,也是他们吵架的第二天。而傅承焰一早就送来一束白玫瑰,插在床头的创意花瓶里,他却连一声“早安”都没跟傅承焰说。   琴声再次高昂起来,死神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好似重重踏在心上。   江一眠又想起前世傅承焰在大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在死前最后一刻跟他说对不起。   一滴泪水砸在白色的琴键上。   高昂的琴声加快,指尖迅猛触键,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大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江一眠优雅抬手,几秒之后再缓缓放下,极轻极缓的琴声幽幽而出。   在那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前世的傅承焰死了,带着遗憾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而自己,永远也没有对他说爱的机会了。   永远,都会活在遗憾里。   将近四分钟的幽幽琴声,犹如哀悼逝者一般。江一眠哭成了泪人儿,泪水模糊琴键,他缓缓闭上眼,琴声又逐渐极速高昂。   所有乐器齐齐奏响,将曲子推向更高的高潮。   傅承焰双手紧紧攥着座位扶手,在台下看得心疼至极。 第125章 婚礼   随着一阵轻快的琴声之后,曲调又开始沉重起来,沉重之后又是极速地高昂,所有乐器再一次奏响,音乐持续激昂,在听众情绪达到顶点之时,反复间奏,最后在几次猛烈地击奏之下,琴声和所有乐器的声音都瞬间停止。   十多分钟的《死之舞》演奏完毕。   黑白琴键满是泪痕,江一眠双手和双眼一样湿润,低垂着头,胸膛剧烈起伏。   而此时,台下所有听众起身,掌声雷动。   没人知道,江一眠之所以能把这首《死之舞》弹奏得这么完美且饱含情绪,那是因为,他经历过死亡,经历过遗憾。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才会越发珍惜生命,才能在死亡的节奏里弹出铿锵的希望和顽强的生命力。   那是再熟练的钢琴手也无法奏出的真情实感。   许久之后,直到江一眠起身,朝台下四方听众行礼,掌声都没有停止。   秦霄也和所有人一样,被琴声感染,站起来用力鼓掌。   江一眠没看他,行完礼后目光深情地投向台下站在贵宾席鼓掌的傅承焰。   他脸上满是泪痕,眸中水光盈盈。   他庆幸,这一世的傅承焰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仍旧是他的。   也只会是他的。   江一眠从身后拿过一支演出用的立杆话筒,转身面向台下。   意识到他有话要说,台下所有听众都自觉收起掌声。现场很快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江一眠对着话筒,用英文说了谢谢。   然后他垂首沉默了几秒。   才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贵宾席的傅承焰,满含情意地用中文说——   “今天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有几句话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我的爱人说。”   他看着傅承焰,傅承焰也看着他。   两人深情对望,很快,江一眠眼中再次盈起泪花。   他握住立杆话筒,嗓音温柔如水。   “我的爱人,他于黑夜中捡起破碎的我。”   “温柔以待呵护备至,免我风雨疗我旧伤。”   “为我重塑血肉,让我活在阳光之下。”   “他教会了我成为全新的我,却唯独没有教会我爱他。”   “万幸,我还有机会。”   泪水不可控地从眼角簌簌滑落,江一眠弯起盈满水光的眼睛,笑着对傅承焰说。   “傅承焰,我爱你。”   傅承焰瞳孔骤缩,心脏猛地震动起来,几步登上舞台。   他在离江一眠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一开口,嗓音都在发颤,“眠眠,你记得那五年,你记得曾经的一切,对吗?”   闻言,江一眠心口猛地下坠一瞬,然后他直接扑进了傅承焰怀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高兴,还是委屈,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抱着人嚎啕大哭。   他不想哭的,他也不喜欢哭,面对伤害和疼痛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承受一切,但面对傅承焰他不行,特别是重生后的傅承焰,他完全控制不住。   眼泪决堤似的直往外淌,怎么收都收不了。   傅承焰也记得那五年,原来傅承焰也和他一样重生了。傅承焰记得娶了他,爱护他,疼惜他。   傅承焰什么都记得,只是他和自己都很默契地为对方考虑,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如今看来,他和傅承焰,其实早已没有遗憾了。   真好,真好。   此刻,巨大的舞台上两人深情相拥,而台下末排,秦霄正被警察追捕。   听众们在警察的保护下快速撤离,秦霄抱着玫瑰花束逃窜,衣服在追捕过程中被撕烂。   从脖颈到腰腹,从前胸到后背,全是凹凸狰狞的红色伤疤,吓得往外撤离的听众们惊声尖叫。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总想着剥夺我的自由!”秦霄一边逃一边怒吼。   “我只是想见见他!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我只是想给他送一束花!”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红玫瑰,99朵,代表天长地……”   秦霄终于被两名警察按倒在地。   脸贴地面,双手在身后被拷上手铐,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手里紧紧攥着的玫瑰花束。   “求你们,让我送给他……”   秦霄盯着台上那个站在光里璀璨如星的男人,此刻正依偎在别人怀里,他绝望嘶吼。   “让我送给他……送给他就好……”   而江一眠听到预料中的动静,不为所动。只管沉浸在幸福和喜悦里,压根就没有从傅承焰怀里移开过一瞬。   虶A葈K   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秦霄。   终于,玫瑰花跌落在地上,被踩得破败不堪。   秦霄被拎了起来,布满狰狞伤疤的身体在剧烈挣扎,频频回头看向舞台中央,渴求着那个璀璨的漂亮男人能往这儿看一眼。   然而,他始终都没得到半个眼神。   直到他绝望地垂下头,被推出门的那一瞬。   江一眠在傅承焰怀里蹭了蹭,这才侧头贴在他胸膛,冰冷目光看向秦霄满身伤疤的背影。   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一如看着他,一步一步坠入深渊。   *   音乐会结束,江一眠凭一曲《死之舞》一跃成为最年轻的优秀钢琴家,享誉海内外。   他和爱人至深的爱情也被广为传颂。   回到燕城祖宅后,江一眠问傅承焰,还想不想看那个小箱子里装了什么。   傅承焰一脸得意地笑着说,“还有必要?肯定是跟我有关的。”   但他还是急切地打开了箱子。   果然,里面确实都是跟他有关的东西。   他十二岁那年的照片,姑姑给他拍的。   几张方巾,他给江一眠用的。   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一看就是被人揉了江一眠抢回来的。   还有,一沓信封,里面全是情诗。   那是前世的时候,每天傍晚,江一眠在花园里浇花,他就在一旁看书,看到动人的情诗,他就念给江一眠听。   他以为,江一眠从未在意过。   没想到,江一眠不仅记得每一句,还亲手写了下来,每一首都装进信封里,收信人填了他的名字。   “那时候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就会写一首情诗封起来,假装寄给了你。”江一眠说。   傅承焰把人揽入怀中,疼惜地吻他额头,“我的傻夫人。”   江一眠正要说话,有佣人过来敲门,说是有一封江一眠的信件。   房门打开,江一眠从佣人手中接过信。   是第一监狱邮来的信,秦卫国写给他的。   其实江一眠一直不明白,自从那次舅舅去监狱探视秦卫国后,他突然交代了很多违法犯罪的事实,其中不乏涉黑涉暴等恶性事件。   不过秦卫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江一眠来说如师如父的存在了,所以他也并不关心舅舅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突然认罪。   只是这封信……   江一眠本打算扔了,傅承焰说秦卫国还欠他一个道歉,让他拆开看看也无妨。   于是江一眠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一眠啊,我知道,我不配这么叫你。因为我,是个杀人犯。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他是无意中发现了我的犯罪事实,我为了阻止他走漏风声,派人制造意外害死了他。”   “看到这里,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被自己的杀父仇人抚养长大,你一定觉得很恶心。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不配。但你在秦家的那些年,我对你是真的心怀愧疚想对你好,也是真的欣赏你的能力和品性。只是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最终选择了伤害你。对不起。”   “我已经跟警方承认故意杀人罪,我会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你能放过秦非和秦汐。秦霄我就不指望了,他是被我一手毁掉的。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也该为他的罪行接受应有的惩罚。一眠啊,是我们父子对不起你,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泪水早已打湿了信纸,江一眠恨极了。   也自责极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怀疑过父亲的死,也从未怀疑过秦卫国以前对他的好。   他怎么就那么蠢,秦卫国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他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这一切!   “我早该发现的……我为什么这么蠢……”江一眠泣不成声。   傅承焰握住他紧攥信纸的手,将人拥进怀里,“眠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早点发现,父亲就不会冤死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被逍遥法外的杀父仇人养大!”   “可那时候,你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傅承焰大手轻抚他脑后的发,“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秦卫国。”   江一眠紧紧咬着唇,不再说话。   很快,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一月后,秦卫国故意杀人罪判决成立,处以死刑。   秦霄涉黑涉暴,绑架罪,纵火罪,杀人未遂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江一眠父亲的忌日恰好在秦卫国执行死刑后的第二天,傅承焰和母亲陪着他去了墓园。   经过这一个月,江一眠情绪没那么低落了。秦卫国受到法律的制裁,也算是大仇得报了。父亲九泉之下,也应当安息了。   江一眠和母亲陪父亲说了好久的话,傅承焰就在一旁等候。   母亲倾诉思念,江一眠就把这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都给父亲讲了一遍。   说到定下结婚日子的时候,傅承焰过来横插一脚,自顾自跟父亲保证会照顾好母亲,会一辈子对江一眠好,把他捧在手心好好疼。   江一眠嗔他不正经,总是不分场合地吊儿郎当。母亲却笑着帮傅承焰说话,结果傅承焰越说越“过分”,江一眠被逗得脸红。   最后江一眠只得不搭理他。   之后三人从墓园出来,又去了傅家的私人陵园,祭拜傅承焰的父母。   *   婚礼定在七月二十七日,傅承焰生日那天,就是和江一眠举行婚礼的日子。   用江一眠的话说,就是,“我想陪你过一个特别的生日,送你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傅承焰很受用。   最近,江一眠都在为婚礼做准备。   请柬,筵席,制衣,伴手礼,好多好多事,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为自己的婚礼做好每一件小事的感觉,就像在亲手修筑爱巢一样。   时间转眼过去一半,离婚期越来越近。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爷爷却突然病倒了。   江一眠放下结婚事宜,专心照顾爷爷。   傅承焰下班后,就来换他。   熬夜都是傅承焰,他规定早上5点才能来换他。   所以这一周傅承焰每天都只睡了两小时,白天还要上班,眼底的乌青江一眠看了直心疼。   但他又不能打破傅承焰的“规定”,不然傅承焰会生气。   还好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傅显霆的病情很快就好转了。   或许和他常年打太极热爱运动有关,很多人脑梗一次就没了,他只用了短短一周就出院了,而且恢复得还不错,除了行动慢了些,其他与往常无异。   江一眠知道爷爷是不想耽误他和傅承焰的婚礼,所以身体稍微好转了就要求回祖宅。   江一眠也没说破,说破了他估计又要嘴硬了,所以江一眠只每天固定时间去看他,然后其他时间继续筹备婚礼。   转眼就到婚礼前夕。   夜里,傅承焰胡来,把江一眠按在园林的凉亭里就要动手。   江一眠突然听到动静,正要推开人,却听到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孙媳妇,我就是路过,你别紧张。”傅显霆淡定道,“这臭小子,我以前都是瞎操心了,他精力旺盛得很,孙媳妇你就多担待,磨磨他的精气神儿,免得没事就来气我。”   傅承焰笑,江一眠正要解释,又听到傅显霆说,“好了,我继续散步了,明天你们要结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反而兴奋得睡不着了……”   说着,他就自言自语地离开了。   见人走远,傅承焰更加肆无忌惮。   结果婚礼当天,不出意外的,江一眠腰酸得紧。   婚礼设在郊区的傅家庄园。   傅承焰怕江一眠会有火灾的阴影,原本打算重新购置一处清幽的别墅,江一眠说不用破费,他没事。   所以,常年不住的庄园,此刻到处都铺满了北极星。纯白的玫瑰,将整座庄园装饰得犹如梦幻城堡一般。   和江一眠合作的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此刻在婚礼现场奏响《爱的协奏曲》。   铺满白玫瑰的草坪里,牧师念着誓词,江一眠一袭纯白高定,看着身穿黑色西装单膝下跪的傅承焰。   他笑意盈盈,伸出左手,轻声说,“我愿意。”   傅承焰抬头看向自己的漂亮夫人,缓缓替他戴上戒指。   然后起身,揽人入怀,万般珍惜地亲吻江一眠。   傅显霆一夜没睡,脸上看起来比他身上那定制的大红色唐装还精神,笑开了花。   习雨精神虽不太好,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得脸上有了些血色。   傅妤和林振也笑得合不拢嘴。   周遭宾客热烈鼓掌,年纪轻些的,诸如林澜林荞谢昀傅承璟傅承洲就热闹起哄。   那一刻,江一眠不知是被傅承焰吻得喘不过气,还是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他只觉周遭的热闹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实,音乐声也朦胧,他好像,整个人都坠入了蜜里。   而此刻,秦霄正透过监狱里高处的铁窗看那一小方天光。   他想起正月初一那天,江一眠被他绑在破旧厂房里的椅子上,对他说,“秦先生,您真该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秦霄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江管家,还真让你说对了,真是没机会了。”   他看了好一阵那铁窗外的天光,看得久了,眼睛花了,开始看不清了。   那一小方天光好像变了样子,变成了打在意大利国家大剧院舞台上的一束白光。   江一眠就站在那白光里,璀璨夺目,但就是不对他笑,不看他一眼。   他目光还注视着铁窗外的天光,慢慢地,他想不起那废旧厂房里有些什么东西了,有没有汽油桶,有没有椅子,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有江一眠。   江一眠叫他好好看看窗外的雪。   所以,他现在正听话地看着窗外。   乖巧地等待下雪。   这是江一眠说的,他得照做。   就像小时候,他受伤了,江一眠替他处理好伤口,端着药喂到他嘴边,温声说,“大少爷,听话,吃了药就不疼了。”   *   婚礼大办七天。   除了第一天两位新人需要出席,后面自有傅承璟傅承洲料理。   江一眠也遭了七天的罪,傅承焰害的。   所以正好躲懒,休息休息。   养精蓄锐。   可不曾想,傅承焰第八天了还不放过他。   之前每次做,傅承焰都说什么新婚之夜要入洞房。   他傅承焰的婚礼,有七个新婚之夜,所以要和江一眠入七次洞房。   他总是那么多歪理,但看在新婚之夜的份上,江一眠扶腰忍了。   可这第八天就离谱了!   忍无可忍!   江一眠一手扶着腰,一手把人往外推。   “从今天起,你半个月不准进我房间。”江一眠一脸不悦道。   傅承焰挺配合,笑着后退,退到门口的时候,他下盘极稳,江一眠推不动了。   “你出不出去?”江一眠瞪他。   “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们的婚房。”傅承焰低头快速亲了一下他脸颊,“夫人,你有没有搞错?”   “婚房也不行,我们必须分开睡。”江一眠坚定道。   “不行。”傅承焰说,“这是夫妻之间的义务。夫人,你得履行义务。”   江一眠哭笑不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前世也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一世结婚了,你更猛了?”   “那你得问咱妈了。”   “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胡扯,这个跟母亲有什么关系?”   “宝贝儿我还真没胡扯,不信你自己去问莲姨,最近咱妈是不是一直给我炖汤喝?”   “……”   江一眠摸出手机,拨通习雨电话。   一问才知道,果然。   傅承焰没骗他。   江一眠无奈闭眼,问,“您为什么要给他喝那些东西?”   习雨说,“我最近看到一条新闻,说的是两个男人婚后太用功,然后怀了宝宝。所以……”   “不是……您这也信?”江一眠扶额。   “我倒是觉得极有可能。”傅承焰插嘴,“咱妈想抱孙子,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做晚辈的,努努力,就当尽孝了。”   “傅承焰!”   江一眠忍无可忍,挂了电话,就把人往外赶。   但他身体明显没力,人没赶出去,反而赶到床上去了。   混乱之下,傅承焰将人按在身。下,嗓音蛊惑,“夫人,你就让我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让你怀上孩子。”   “那要是试了之后不能呢?”   “不能就再试?皇天不负有心人?”   “试了之后不能,你就一个月不准碰我。”   “行。”   “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试?”   “试试又不亏。”   “我亏。”   “哪里亏?我给你补回来?”   “傅承焰!”   “嗯,夫人有何指教?”   “……轻一点。”   “遵命。” 第126章 番外:巴黎   翌日, 江一眠又睡到中午才起来。   这九天,他实在是太累了,吃不消。   手机上的闹钟已经被傅承焰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以往他都会在四点四十左右被生物钟叫醒。结婚以来这些天, 他没有哪天成功在上午十点前爬起来过。   这一切,都得益于……母亲。   江一眠越想越觉得不行,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虽说这是爱人之间应尽的义务, 但做了自己受累, 不做傅承焰憋得也难受。这什么大补汤,简直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江一眠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然后下床。   他得去找母亲聊聊。   洗漱后江一眠先去了一趟母亲的房间, 没人。   想着可能在楼下,他下到一楼,大厅也没人, 便问了个佣人。   得知母亲和傅承焰在厨房,江一眠直觉不太妙。   果然,他还没走近就听到傅承焰把母亲逗得哈哈大笑。   傅承焰一向有这个本事。   等他走到厨房门口, 能听清两人说话了。   “妈,您炖的那个药膳, 效果真不错。”傅承焰系着围裙, 一边飞速切菜,一边说。   “是吧?我专门找的城里最有名的老中医开的,说是大补。”习雨在一旁剥着蒜瓣。   傅承焰低笑,“确实很补。”   “这药膳要喝多久?”他又问。   习雨说, “一个月。”   一个月?!   江一眠皱眉。   “妈, 我觉得可以再来两个疗程。”傅承焰说。   “之前那老中医也说过, 最好是吃三个疗程。我是怕你们年轻人排斥这个,没想到……”   “我确实排斥这个。”江一眠实在是受不了了。   闻声,两人齐齐回头看他。   江一眠走过去,眼神示意傅承焰出去。   傅承焰嬉皮笑脸地解下围裙,替江一眠穿上,一边替他系着后腰的带子,一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炒个酸辣笋片就可以吃饭了。笋片切好了,还没焯水。”   江一眠“嗯”了一声,伸出手正要挽衬衫袖子,傅承焰比他还了解自己的想法,先他一步帮他挽起袖子。   “别生气。”傅承焰低声说,“妈应该是孤单了。”   这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江一眠怔了下,心里瞬间五味杂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接着又收回视线,同样对傅承焰低声说,“好了,你快出去吧。”   他本来是有些不舒服,但刚才傅承焰的话,提醒了他。是他疏忽了,自从母亲出院后,他就没有一天是闲的。   不是忙着学业就是忙着工作和活动,后来又忙婚礼,他已经好久没像母亲住院的那段时间那样,陪她吃饭,聊天,散步了。   傅承焰走后,江一眠拿过习雨手中还没剥完的蒜瓣,“母亲,我来吧。”   看到习雨瘦削伶仃的手,江一眠心里难受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   习雨握住江一眠的手,慈爱道,“我的宁宁很好,怎么会这么想呢?”   “母亲……”江一眠看向她,眼眶有些红,“您是不是觉得孤单了?”   习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着说,“宁宁,你不用对我这么恭敬小心,和承焰一样,也叫妈吧,这样更亲近。我想跟你亲近些。”   江一眠眼中湿润,“妈……”   “哎。”习雨也红了眼眶,笑着应他。   两人紧紧拥抱着,江一眠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暖暖的。   一直背靠在厨房外墙边的傅承焰笑了下,然后双手插兜朝餐厅走去。   *   自那天后,江一眠和习雨更亲近了。   缺失母爱的那些年,好像一瞬间就被弥补了。   江一眠终于成了完整的自己。   亲人,爱人,朋友,鲜花和掌声,他什么都拥有了。   之后江一眠不再频繁参加活动,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陪伴母亲。还是母亲催他,他才和傅承焰去了欧洲度蜜月。   第一站去了巴黎,两人在巴黎歌剧院看了一场芭蕾舞剧。   台上女孩舞姿翩然灵动,将高贵端庄的白天鹅演绎到极致。   《天鹅湖》芭蕾舞剧在历史上有很多个结局,而这一场《天鹅湖》的结局是大团圆。   王子打败了魔王,美丽的公主奥杰塔终于破除了魔法,从白天鹅变成了人类,最终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台上,魔王倒地而亡,王子拯救了公主,两人深情相拥。   秦汐长大了,也更优秀了。   舞台上的她灵动清婉,殊色绝艳,已然不是当初那个爱哭的秦家大小姐了。   无数和秦汐有关的回忆,在此刻犹如一部部发黄的旧电影,在江一眠脑海里缓慢而温暖地播放着。   八岁的秦汐——   “你好江管家,我叫秦汐,爸爸说让我别欺负你。你放心,我不仅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哥哥们欺负你的。”   “江管家,快来吃巧克力,这是外公从国外带回来的,可好吃啦!”   九岁的秦汐——   “江管家,我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那张嘴就是欠!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揪过来跟你道歉!”   十六岁的秦汐——   “对不起啊,我哥那人就是脾气臭,你别放在心上啊。”   “放心,我回头替你教训他。”   “江管家你暂时别回来,家门口现在被记者堵了,你要是回来就跟送死没区别,千万别回来啊!”   “江管家,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接,看到回我。”   “江管家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你知道的,这个家里,我就乐意跟你说话。”   “我不走。万一他又掐你怎么办?”   “为什么非要走啊?就不能不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管家,你能不能告诉我?”   “江管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去了傅先生那里,要是被欺负了,再也没人护着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   巨大的黑色帷幕落下,脑海里的旧电影也逐渐隐去。   江一眠此行,只是作为一名观众,来看一场秦汐领舞的芭蕾舞剧。   两个小时的芭蕾舞剧落下帷幕后,他也该和台下所有听众一样,转身离场。   和傅承焰走出巴黎歌剧院的时候,夜色正浓。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剧院门口,然后被傅承焰拥着走向来往的人潮里。   他脑海里还浮现着秦汐身着洁白芭蕾舞裙,在台上翩翩起舞,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江一眠很喜欢这个版本的《天鹅湖》。   不论秦汐恨不恨他,他都希望秦汐能像剧中的公主奥杰塔一样,永远美丽善良,永远被人深深地爱着。   *   那天夜里,江一眠睡不着。   傅承焰陪他驱车三百里,去了诺曼底的埃特尔塔,一个坐落在大西洋唇边的海滨小城。   一面是山崖峭壁,一面是无尽海域。   江一眠立在黑夜中的山崖边,山崖下相连的岩石犹如一颗大树扎进了海里。   傅承焰从后面把他整个身体拥入怀里,不发一语,安静地陪他吹风。   凌晨四点的法国第一海岸线,浪花一遍遍拍打着巨大的黑色礁石,偶有落单的海鸥飞过,啼叫几声,又快速隐入无边夜色。   “我是不是做错了?”江一眠在风里问。   “邪恶本该被正义制裁,坏人也理应绳之以法。”傅承焰嗓音温柔,“你没做错。”   “我不后悔对秦卫国和秦霄所做的一切,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江一眠说,“可是秦汐……”   “眠眠,秦汐对你是恨还是感激,我想,你应该问问她,让她亲口告诉你。”   “不。”江一眠一口回绝,“我和她,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她最近没和你联系了?”傅承焰问。   “嗯,很久了。”江一眠说,“之前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她每周都会给我发微信或者打电话,跟我说她在学校的情况,也会分享她和母亲的日常生活。”   “可自从秦卫国被执行死刑后的那周开始,她就没再跟我联系过。”   风大了,傅承焰抱他更紧,“你有主动联系过她吗?”   江一眠背靠在他胸膛点头,“我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接。”   “所以,你趁着和我度蜜月的机会,来看看她,确认她是否安全?”傅承焰嗓音依旧温和。   “对不起,我……”   “说什么呢?”傅承焰亲吻江一眠头顶的发,“不准跟我说对不起。”   “不然,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但又拿你没办法。”他勾起笑意,嗓音温柔又撩人,“所以,我生气了就只能欺负你。毫不留情地——欺负你。”   江一眠皱眉,心里的阴云被傅承焰的嬉皮笑脸驱散,“你真是……”   他欲言又止。   傅承焰把人转过来,笑得吊儿郎当,“我怎么?”   看着他笑,江一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下。   不论何时何地,傅承焰总是拥有让他笑的魔力。   “好了宝贝儿,别乱想了。”傅承焰吻他的唇,浅尝辄止。   两唇分开,傅承焰敛眸看他,大拇指抚上他在黑夜里泛着水光的唇,“你没错。我想,秦汐会理解的。”   借着远处灯塔的微光,江一眠在黑夜里看傅承焰背光的脸,指尖抚上他脸颊,一寸一寸描摹他硬朗的轮廓。   “谢谢你,傅承焰。”   傅承焰皱眉,“还叫我名字?”   江一眠秒懂,忍不住笑,“别想我叫你老公。”   “为什么?”   “你每次都坑我。”   “冤枉啊夫人,我哪有?”   “还不承认?”   “我没有,怎么承认?”   “昨夜叫了你老公,你折腾我到几点,你心里没数?”   “没数。”   “我不跟你说了,懒得费精神。”   “别啊夫人,我错了,我认错,你别生气。”   ……   太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红色日光铺在无垠的海面,粼粼波光温柔地映着山崖边相拥的两个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天鹅湖》芭蕾舞剧大团圆版本,是1950年马林斯基剧院新版。   1950年前苏联芭蕾编导康斯坦丁·谢尔盖耶夫为马林斯基剧院打造了全新的《天鹅湖》,将它改成了大团圆结局。这个版本至今仍在上演:王子和魔王展开殊死决斗,王子扯下魔王的翅膀,获得胜利。魔王在挣扎中死去。奥杰塔变回了人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结局应该是小伙伴们最为熟悉的,它为国内和俄罗斯的大部分芭蕾舞团采用。   关于山崖边的岩石像一棵大树来源于,《恶之花》的作者波德莱尔,他这样描绘埃特尔塔海岸的: 一棵树的巨大分枝从悬崖高处伸展下来, 欲向海底扎根。 第127章 番外:罗马   结束巴黎之旅, 第二站江一眠和傅承焰去了意大利。   上次来意大利是在国家大剧院参加交响音乐会,演出结束后两人就直接回国了。   这次来意大利,他们去了佛罗伦萨和威尼斯, 夏季是意大利的旅游旺季, 两人走过人山人海,最后决定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科莫湖小住几天。   从科莫镇乘船出发,抵达贝拉焦小镇, 两人在这座山美水美的湖边小镇安定下来。   当地居民十分热情好客, 江一眠还在受邀参加的节日庆典中替小镇居民们演奏了几首曲子作为答谢。   居民们得知他是之前在国家大剧院一曲成名的年轻钢琴家,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只过了几天岁月静好的日子,面对频频来访的小镇居民,两人只好提前去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意大利红酒之王的产区, 皮埃蒙特。   在皮埃蒙特待的最后一天,两人在一家大型酒庄的私人影院里看了电影《罗马假日》。   接着下一站就去了永恒之城,罗马。   傅承焰在当地租了一辆Vespa, 就像电影里乔载着公主安妮一样,他载着江一眠穿梭在罗马的大街小巷。   傅承焰当初在国外生活多年,对很多国家和城市都很熟悉。   所以他一边单手骑车, 一边抬手指着路旁的建筑,跟江一眠讲他们此时路过的是什么地方, 有什么故事和历史。   江一眠就环住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细细地听他说着话。   傍晚时分,傅承焰牵着江一眠的手从天主教圣三一教堂出来, 脚下就是电影里公主安妮吃冰激凌的西班牙广场。   傅承焰紧扣江一眠的掌心, 在宽阔的石阶上缓步往下走。   电影里的浪漫仿佛照进了现实。   “前几年意大利政府出台了一项政策, 禁止游客坐在石阶上吃东西,违者罚款250欧。”傅承焰把墨镜推到头上,一边走一边说。   “为什么?”江一眠不解。   “因为以前这石阶上全是躺着坐着吃冰激凌的情侣,还有在这儿聚餐,弹唱,赖着不走的。他们可能不知道,这钙华石的石阶是世界文化遗产。”傅承焰笑着说。   “原来如此。”江一眠看向电影里安妮公主吃冰激凌的位置,他抬手指了指,“是那儿对吗?乔看着安妮吃冰激凌的地方。”   傅承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嗯。”   “我们过去。”江一眠拉着他,脚下步伐轻快起来。   傅承焰笑着跟上,“慢点儿宝贝儿。”   走到石阶旁的护栏边,江一眠就停住了。   他看向广场上的破船喷泉,就站在安妮站过的位置。   而傅承焰在他身后看他。   “这里真美。”江一眠不禁感叹,“真的好浪漫。”   他回头看向傅承焰,恰好撞到傅承焰看他的目光,即使两人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了,还是在一瞬间怦然心动。   江一眠红着脸转回身体,“我们在这儿看会儿夕阳吧。”   傅承焰身体贴上他后背,圈住人,在他耳边温柔应声,“好。都听夫人的。”   两人就那样相拥着,站在西班牙广场上的石阶上,享受着爱意流淌的每一分每一秒,时光在柔情蜜意里走得很慢很慢。   直到看完落日,傅承焰才绕到他跟前蹲下,“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江一眠没动,看了看周围来往的行人,“快起来,我能走,不用你背。”   “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快上来,我背你去吃冰激凌。”   “不用了,这么多人。”   “不是吧?这也害羞?”   “不是害羞,是感觉影响不好。”   “你再不上来,我可就亲你了。”傅承焰威胁,“正好让我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江一眠抿了抿唇,他知道傅承焰一向说得出做得到。本来两人就因为出众的外型很惹眼了,周围的行人总是会向他们投来目光,要是在这儿接吻……   江一眠不敢想,他还是不太习惯在很多人面前和傅承焰亲热。婚礼上被傅承焰吻,仪式都结束很久了他还脸红发烫,何况是在这儿……   “行。不上来是吧?”   傅承焰正要起身,江一眠的身体贴了下来。   “抱紧我。”傅承焰说。   江一眠没动。   傅承焰没再说话,起身时一个踉跄脚下不可控地加速,江一眠瞬间抱紧了人。   傅承焰勾唇,搂紧他双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了长阶。   到达广场,江一眠还心有余悸,“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承焰嬉皮笑脸,“抱歉夫人,脚麻了。”   “脚麻了还不快放我下来。扭到脚没有?”江一眠担心他,挣扎着要下来。   傅承焰一边佯装埋怨,一边却搂得人更紧,“谁让你迟迟不上来?”   “我……”   “下次我蹲下,你就赶紧上来。”傅承焰打断他,“知道了吗?”   江一眠没回答,反而一脸担忧,“你的脚真没事吗?”   “我问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   傅承焰笑,“这就对了。”   他背着人往广场一旁的冰激凌店走去,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远。   “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没事。”   “你放我下来,我看看。”   “不放。”   “我就看一眼。”   “让你看一眼,我岂不是露馅了?”   “傅承焰!你又忽悠我!”   “说多少次了,叫老公。”   “不叫。”   “啊……”   “你怎么了?”   “脚疼。”   “你别想再忽悠我,这次我不会信了。”   “夫人,我真疼。”   “那你还背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我逗你的。”   “傅承焰!”   ……   *   那夜,江一眠吃了一只奶香浓郁的Gelato。是电影里,安妮公主吃的同款意大利手工冰激凌。   味道绵软入口即化,很好吃。   他本来还想再吃一只的,傅承焰说他胃不好,只准吃一只。   两人在夜色里往前走,见江一眠频频回头看冰激凌店,傅承焰问,“真有那么好吃?”   江一眠回答,“嗯,真的。刚刚让你吃你不吃,现在错过了。”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傅承焰看着人,“但是你说好吃,我突然也想吃了。”   “那我们回去买?”   “不用。”傅承焰笑,“我尝下味道就行。”   话音一落,没等江一眠反应过来,就被傅承焰一把按在巴洛克风格的墙上,舌尖撬开唇齿,傅承焰如愿尝到了Gelato的味道。   夜里来往的人还是很多,但这个墙角刚好背着路灯的灯光。江一眠心如擂鼓,双手紧紧攥着,羞耻感从脚底一路往上蔓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被人看见。明明这个位置,别人应该看不见,可他就是羞到紧张。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被暗恋的人按在墙上接吻一般。   意识到江一眠呼吸有些困难,薄唇放过他的唇,“放松。”傅承焰温声安抚。   几秒后,他又重新吻住江一眠的唇。   待他呼吸急促起来,傅承焰又一次放开他的唇。   “别怕,没人看得见。”低沉的嗓音蛊惑着江一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傅承焰嘴唇再次凑到他唇边,轻柔触碰,“我们再来一次,好吗?”   温柔又强势的吻再次落了下来,任凭江一眠此刻仍旧有些羞耻感,但在爱人这样三番四次的撩拨之下,已然情动。   腿软。   傅承焰适时捞住他的腰。   吻开始激烈起来。   江一眠也开始热烈地回应。   这个夜晚,风都是甜的。   情。欲在那个背光的角落里放纵又克制,江一眠衬衫扣子已经开到第三颗。   傅承焰挡着人,细细品尝他锁。骨和胸。膛。   在江一眠异常难耐之时,他停了下来,一颗一颗帮江一眠扣上扣子。   “忍一忍,我们去酒店。”   说着他扣完最后一颗扣子,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去了最近的哥特式酒店。   进入酒店套房,傅承焰一脚带上门,将怀里的人直接压在玄关。   衬衫被扯散,密集的吻落在江一眠身上,他呼吸大乱,胸。膛剧烈起伏。   整个人被傅承焰架在腰上,极致缠。绵。   这个柔情蜜意的深夜,异域风情的客厅里,江一眠不时坐在单人咖啡桌上,不时撑在木质酒柜上,不时陷进沙发里,不时胸。膛紧贴墙壁,最后被抱进卧室压。入柔软的大床里。   江一眠从未如此愉。悦,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似乎与以往那些夜晚都不一样。傅承焰好像越发了解他的身。体和需。求了。而他自己,好像也是。   微亮的天光透过高大的尖拱形窗户照进屋里,绘有圣经图案的彩色花窗玻璃显得朦胧氤氲,江一眠背靠玻璃,脚掌踩在傅承焰肩头,仰头吐着热气。   直到天色完全亮起来,他才被傅承焰拥着,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傅承焰没有去酒店,而是在那个背光的墙角,他翻来覆去,被傅承焰尝了个干干净净。   翌日,江一眠从傅承焰怀里醒来,想起这个梦,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傅承焰眯着眼看他,“你脸怎么这么红?”   江一眠翻过身,背对着他,心虚得不敢说话。   “我的宝贝夫人,”傅承焰拖着宠溺的尾音,从后面贴紧他,抱住他,暧昧耳语,“这都多少回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江一眠仍旧不说话,光。滑白。皙的身。体也开始烫了起来。   傅承焰感受到他体温的变化,突然担心起来,连忙抬手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   “不过,身。体怎么这么烫?”傅承焰又摸了摸他的胸。膛,也很烫,“是不是我昨晚太过分了?”   傅承焰立马坐起来,“我去叫医生。”   他正要下床,江一眠拉住了他的手,终于出声,“……不用。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个梦。”   傅承焰瞬间明白过来,倾身把人压。住,笑得不怀好意,“夫人说说,做了个什么梦?”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求求收藏一下专栏,你们每一个作收都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啵啵啵~比心~   罗马之行来源于电影《罗马假日》。   禁止游客在西班牙广场的石阶上吃东西,是真的,意大利政府真的出台了这个政策。   《罗马假日》是1953年由美国派拉蒙公司拍摄的浪漫爱情片,故事讲述了一位欧洲某公国的公主安妮与一个美国记者乔之间在意大利罗马一天之内发生的浪漫故事。   影片由格利高里·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联袂主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好莱坞黑白电影的经典之作。奥黛丽·赫本也因该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第128章 番外:克罗地亚   “……你别问了。”江一眠偏过头不看他。   傅承焰欺至他耳边, 低笑了下,“你不说,我可瞎猜了啊?”   温热气息缓缓淌过江一眠发红的耳廓, 他听见傅承焰压低声音说, “眠眠,你做春。梦了。”   “没有。”江一眠快速否认,脸却更烫了。   “在哪里做的?”傅承焰还不饶人。   “没有。你别问了。”江一眠艰难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枕头里。   “在婚房里?”   “……”   “还是在祖宅的阁楼上?”   “……”   傅承焰贴下去, 下巴搁在他光洁的肩上,“该不会是在昨晚……”   江一眠慌忙侧身捂住他的嘴,“你有完没完!”   “好好好,我不猜了。”傅承焰在他掌心嗡嗡说话。   热意喷洒在掌心, 江一眠只觉一阵酥。麻,立马收回了手。   然后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蒙头躲进被子里, 藏了个严严实实。   *   结束罗马的旅程后,两人去了离罗马五百多公里的米兰看秀,接着又去了匈牙利位于多瑙河畔的布达佩斯, 巴拉顿湖区的温泉浴场,古老的埃格尔城堡。   途径“地中海明珠”克罗地亚, 金色日光洒落在海上, 湛蓝海面碎金浮动,江一眠和傅承焰漫步在海滩,趁着日落之前,牵手走完杜布罗夫尼克老城绵延在海岸线上的旧城墙。   夜里, 老城广场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街头艺人在弹钢琴。老人的琴声历经岁月的沉淀, 琴声铿锵沉重情绪浓烈, 江一眠不自觉被这琴声吸引。   他走过去,拨开人群,才发现坐在人群中弹奏的老人没有双腿。   周围的人都是当地居民,他们用克罗地亚语在琴声中小声交谈。听不懂,但似乎在讨论老人。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他们对老人有种莫名的敬重。   一曲奏罢,老人看向密集的人群,视线最终停留在这个异国年轻人身上。随后,他布满皱纹和全白络腮胡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   或许是优秀的钢琴手之间有某种共鸣。他目光落在江一眠垂在身侧的手,只短暂几秒后,就抬头看向江一眠的眼睛,用英语说道,“年轻人,能邀请你与我合奏一曲吗?”   江一眠微怔,周围的人也纷纷朝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回头跟身后的傅承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这无法言说的默契驱使着走向老人。   走近后,老人问他,“来旅行的吧?”   江一眠点头。   “远来是客,你来点一首曲子吧。”老人笑着说。   江一眠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那就《克罗地亚狂想曲》,您觉得怎么样?”   老人一口答应,随即又说,“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凳子。”   江一眠笑笑,“没事,我站着就行。”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起来,人们纷纷期待着这个异国来的年轻人究竟会弹出怎样的琴声,毕竟这位历战老兵可是自战后开始,每天晚上就在这广场弹琴,风雨无阻。   他的琴声感染着当地居民,已经数十年了。   “好,那我们开始吧。”老人看向他说。   江一眠朝他点头示意。   老人收回目光,专注到琴键上。   他抬起右手,江一眠也微倾身子,抬起右手。   两人指尖一齐触键,几乎完美的默契下,明快的前奏从琴键上雀跃而出。   两种旋律,一强一弱,如回音般交织萦绕。   明快的前奏过后,琴声渐强,音色开始沉重。   老人和江一眠同时抬起左手,再一次默契触键,四手联弹,瞬间将琴声推入激昂的高潮。   两种风格迥异的旋律强节奏地交相呼应,反复奏响的和弦三音,让周遭的人们切身感受到了战争的紧张感和绝望感,几十年前战火中的克罗地亚瞬间呈现在他们眼前。   硝烟,瓦砾,风声,哭声。   黑沉的天空下,枪林弹雨,残垣断壁,血映海面。   人群中有人开始抹泪,有年长者克制不住哭出了声。那些经历过战火的人,才更能听懂这首曲子中的残忍和绝望。   高潮之后,老人和江一眠同时收起左手,琴声一转,恢复短暂的明快。   单手弹奏的两人依然默契十足,旋律回到最初的一强一弱。   很快又是四手联弹,将琴声和情绪继续推入下一次高潮,在再次反复奏响的和弦三音之下,这一次,两人于绝望中奏出了铿锵和希望。   激昂亢奋的琴声在两人双手猛烈击奏两声后戛然而止。   三分半钟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演奏完毕。   周遭掌声雷动。   江一眠直起身,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挺拔男人,傅承焰正和所有人一样,热烈鼓掌。他眸色深情迷醉,又交织着忧伤和亢奋,显而易见地,刚刚也被爱人的琴声深深触动过。   江一眠收回视线,看向老人,这才发现老人早已热泪盈眶。   他知道,以老人的年纪,一定经历过克罗地亚战争,说不定他这双腿就是在战争中失去的。   此时,江一眠不知道说什么,也或许无声才是最好的安慰。所以他只是安静站在老人身旁,等待着他稳定情绪后,再和他道别。   掌声久久不歇,直到老人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双手示意,掌声才停了下来。   老人挺起胸膛,高昂起头颅,声音铿锵有力,用克罗地亚语说着,“这位年轻人没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他的琴声里却也拥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那力量是希望,他把希望弹奏得铿锵有力,冲破绝望奏出曙光!”   “我见过成千上万个家庭支离破碎,我参与了那段黑暗笼罩光明的岁月,时至今日我依旧深深地愧疚着,难以安眠。但我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国家而战斗!也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   老人在如雷的掌声中转向江一眠,与他激动握手。   江一眠虽然听不懂老人刚刚说了什么,但看着他此刻激动的笑容,想来他琴声里沉重的心结已经释然。   最初在广场上,江一眠为什么会被老人的琴声吸引,他原本还以为只是因为那种沉重的岁月感。   直到刚才与老人合奏一曲,他才明白,老人沉重的琴声里藏着多年的愧疚,在奏响《克罗地亚狂想曲》时,再也藏不住,奔涌而出。   江一眠想,他的愧疚应该是源自于那场残酷的克罗地亚战争,他或许是对战争中去世的家人和亲朋好友心怀愧疚。   江一眠任老人握着手,直到掌声结束。   他笑着说,“合作愉快。”   老人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也用英文说,“合作愉快。”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再见。”江一眠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老人眼中有一丝不舍,“再见。”   看着江一眠转身离开的背影,老人大喊一声,“欢迎再来克罗地亚!”   江一眠挽住傅承焰的胳膊,在人群里回头笑着说,“一定!”   *   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奥地利。   两人去了各种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的大教堂,参观了建于十八世纪的美泉宫,最后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听了一场音乐会。   听完音乐会,两人在维也纳住了几天,就结束了旅程。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谢昀打来电话,江一眠一滑开接听键,就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   “江一眠,你又霸屏了!你说你,度个蜜月,人都在国外,却把国内的各大媒体平台霸屏了!牛还得是你牛!”   “你在说什么?”江一眠皱眉,“说重点。”   “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没看?”   “没看,没空。”   “你看看你,你自己说,你出国这些日子,我给你发了多少微信?”谢昀开始抱怨,“你是一条没回我啊,真够可以的!我看你是就知道和你男人整天快活,都忘了我这个朋友了!”   沙发里,傅承焰坐在江一眠身旁看报,闻言故意轻咳两声。   “我操!傅先生在旁边你怎么不早说?”谢昀惊慌道,“挂了挂了,当我刚才啥也没说啊,我溜了!哦对了,记得看微信啊!你火爆了!”   说完,电话被谢昀匆匆挂断。   江一眠无奈笑了下,然后打开微信。   谢昀的未读消息,43条。   他有时候真挺服谢昀,太话痨了,一天不说话仿佛浑身不舒服。   江一眠笑着摇摇头,点开对话框。   最近一条消息是转发的一条视频。   江一眠扫了一眼标题——   #史上最具感染力的四手联弹   噱头很足。   他大概猜到了,应该是那天在杜布罗夫尼克老城的广场上,与那位老人合奏《克罗地亚狂想曲》时,人群中有国内的游客,对方拍下了视频,然后发到了网上。   江一眠对这种利用噱头博取流量的视频不是很感兴趣,但谢昀催促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里,他还是点了进去。   视频里是一个外国男人在用流利的中文解说这段合奏。   江一眠看下去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克罗地亚人,在燕城音乐大学留学。   视频很快解说完毕,最后江一眠又看到老人用克罗地亚语神情激动地说着话。   男人在他说完后,开始翻译,“这位年轻人没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他的琴声……”   “我见过成千上万个家庭支离破碎,我参与了那段黑暗笼罩光明的岁月,时至今日我依旧深深地愧疚着,难以安眠。但我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国家而战斗!也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江一眠在听到这话时,内心深深触动。   原来老人的愧疚不是对家人和朋友,而是因为他是一名克罗地亚军人,曾在战争中浴血奋战时,让无数家庭毁灭。   江一眠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击中。   察觉出江一眠因为那个视频情绪不太好,傅承焰没说什么,只是用薄毯裹住他的身体,然后把人揽在肩头靠着。   因为傅承焰知道,这是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江一眠想通,从愧疚和自责中走出来的绝佳机会。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江一眠枕在傅承焰肩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天在广场上老人面向人群说话的画面。   他说,他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那段话不停地在江一眠耳畔响起,仿佛老人就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眠睁开了眼。   兀自喃喃地说了句,“谢谢您。”   一旁戴着墨镜假装睡着的傅承焰,唇角轻轻勾起。   在江一眠坐直身子时,他迅速收了笑意。   空调开得很足,江一眠取下身上的薄毯,轻轻盖到傅承焰身上。   然后环住傅承焰的腰,重新靠在他肩头。   开始回忆这一生和秦非秦汐两兄妹的所有过往。   傅承焰侧过身,顺手将身上的薄毯重新裹住江一眠的身体,然后揽着人在他额发上轻轻一吻,温声道,“我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克罗地亚狂想曲》出自专辑《The piano player》 2003 音轨号12,由作曲家Tonci Huljic(赫吉克)谱写。由Maksim Mrvica(马克西姆·姆尔维察)演奏。   小声说一句,很好听很好听。 第129章 番外:我有事   回国后, 江一眠和傅承焰先回庄园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习雨。   然后休息两天倒了时差后,三人就带上给傅家所有人的礼物去往祖宅。   到了祖宅,车子还没驶进门, 远远就看见五岁的小侄女在门口等着了。   车子慢慢开过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在车门口守着,江一眠一下车,她就兴奋地跳起来要礼物。   佣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追出来, 朝江一眠和傅承焰行礼后, 把小姑娘拉到一旁说,“小苗苗知道大少爷和少夫人要来宅子,起了个大早,早饭也不吃, 往门口跑十几趟了。”   傅妤也扶着傅显霆出来接人,两排佣人整齐地跟在两人身后。   司机老高下车,去往后面的七座商务车, 打开车门,两名司机开始从后备箱把礼物盒都拎出来。   江一眠示意老高把小苗苗的礼物拿过来。   随后佣人们上前有序地将所有东西拎进宅子。   江一眠拿着比小苗苗还大的礼盒,蹲下来放在她跟前, 小苗苗连忙欢喜的扒拉着里面的东西,跟她一样大的定制芭比娃娃, 好几套漂亮的新裙子, 好几盒巧克力,还有好多好多国内没有的新奇糖果。   她费劲抱起一大盒巧克力,好不容易从礼盒里抱出来了,却被江一眠“无情”抢走, “苗苗要乖乖吃饭, 吃了饭才有巧克力和糖果吃。不然, 这些都得没收。”   小苗苗嘟了嘟嘴,然后眼珠一转,在江一眠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顾忌一旁的奶奶傅妤,她只敢眨眨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江一眠,不敢说话。   江一眠心中柔软,正要把巧克力还给她,傅承焰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一手拎过江一眠手中的大礼盒,一手抱着小苗苗,语气故作严厉,“撒娇没用。他心软,我可不心软。不吃饭,你信不信我把这礼物全扔了?”   江一眠有些担忧地跟在身后,“你别吓着她。”   果不其然,小苗苗被傅承焰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孩子哭起来,那声音都能把房顶给掀了。   两人对哄孩子都没经验,傅妤故意不管小孙女,在一旁和傅显霆看着两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还是习雨看不下去了,把孩子抱过来哄好。   傅显霆咳嗽几声,适时说,“好了,都快进去吧。”   一大家子这才热热闹闹地进了宅子。   其实傅显霆不像表面那样淡定,他盼着两人回来,盼好久了。要不是想着小两口刚回国,需要休息倒时差,他恨不得一下飞机就把两人叫到跟前来。   所以家宴后,傅显霆就把两孩子叫进了书房,一下午喝茶聊天下棋斗书法,好不快活。   而傅妤则拉着习雨参观宅子,说说话。   她早年因为参与集团事务,家族斗争爆发时,他没了丈夫,儿子和儿媳已经脱离傅氏企业,自立门户。孩子们事业上都很忙,她就帮忙带孙女,一直都挺孤单的。   自从遇见习雨,两人年纪差不多,说话又投机,简直一见如故。   一直到晚餐后三人离开祖宅,傅妤送到门口时都还在说,让习雨没事就过来祖宅小住。   习雨也对傅妤的印象很不错,连声说好。   *   从祖宅回来,第二天一早,傅承焰上班后,江一眠就出门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把习雨拉到客厅,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习雨被拉着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系着粉色蝴蝶结包装精美的礼盒,笑着问江一眠,“是什么啊?这么神秘。”   江一眠把礼物推到她面前,也笑着说,“打开吧,您一定会喜欢的。”   习雨一脸期待地开始拆礼物盒,解蝴蝶结的时候,礼盒似乎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便没在意。   等她完全把蝴蝶结解开,揭掉盖子的那一瞬,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就冒了出来。   一只一个月大的布偶猫,两只小手正扒着礼盒边缘,用它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习雨。   习雨惊喜得说不出话,她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小布偶歪了歪脑袋,朝她声音软软地“喵”了一声。   习雨心都被萌化了,脱口而出一句,“蓝蓝……”   其实上次傅承焰说母亲可能是孤单了,那时候江一眠就想送她一只布偶猫。后来被母亲催着去度蜜月,回来又是倒时差,又是家宴,一直没机会挑。   明天又要开学了,所以江一眠一早就开车出去,逛了很多家高档宠物店,最终才挑到这只一定会让母亲惊喜的小布偶。   小时候家里有只布偶,跟这只一样,也是白色毛发,蓝眼睛的蓝山布偶猫。名字叫“蓝蓝”。   那时候父亲怨恨母亲不告而别,对母亲的一切都讳莫如深,所有和母亲有关的东西都烧光了。   要不是蓝蓝是个活物,想必也早被父亲一把火烧了。   母亲走后,蓝蓝一直都是奶奶在养,所以江一眠一开始并不知道蓝蓝的来历。   他后来才知道蓝蓝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名字还是父亲起的。   那都是四岁时奶奶去世前要把蓝蓝托付给他时,告诉他的。   后来没过多久奶奶就去世了,七岁的蓝蓝也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   “宁宁,谢谢你。”习雨不知何时已经把小布偶从礼盒里捞出来,抱进怀里,激动又开心地说,“我很喜欢这个惊喜,谢谢……”   *   江一眠如今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所以开学后在学校里时常被同学们堵住签名。   甚至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混进来,专门蹲他要签名。   江一眠脾气好,每次都挨个签完才会走。   为此,傅承焰一度很头疼,于是谢昀又干起了老本行。高强度黏着江一眠,把人照顾得周周到到,比保镖还敬业。   身边有个凶巴巴的“恶人”,江一眠清净许多。   这天江一眠下课从教学楼出来,有个女同学背着包抱着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谢昀追上来时,二话不说就把人拦住,“有病?跟踪狂?”   江一眠听到谢昀的声音回头看去,谢昀连忙咳嗽两声,换了客气点儿的语气。   “同学,要签名找我预约,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得排到明年去了。”   “我……我不是来要签名的。”女同学抱着怀里的书小声说。   谢昀皱眉,“那你跟着人干嘛?”   “我……”   谢昀身量高,把女同学完全挡住了。   江一眠走近之后,才看清人,“佟敏?”   “江……”习惯让佟敏差点喊出江管家,但想到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她连忙换了个称呼,“江同学。”   谢昀指着人转向江一眠,“这跟踪狂你认识?”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谢昀连忙改口,“这位同学你认识?”   “嗯,认识。”江一眠说。   “江同学,我不是跟踪狂,”佟敏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   “我知道。”江一眠目光温和地看着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奶奶,父亲和母亲,还好吗?”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奶奶身体还好,只是……”   谢昀时刻谨记傅承焰交给他的任务,插嘴道,“这你啥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一眠目光转向他,“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我们才得以认识。”   “我?”谢昀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我都不认识她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佟鑫你有印象吗?”江一眠说。   谢昀反应了会儿,“谁啊?”   “一名建材送样员,曾就职于津海项目。”江一眠淡淡道。   谢昀对不重要的人和事从不浪费精神,江一眠这样提醒,他才从脑子里翻出了这么个事儿。人他已经记不清了,事儿记得。   谢昀点头,“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认识这么个人,那她姓佟,所以她……”   “她是佟鑫的女儿。”江一眠说。   谢昀拳头掩唇尴尬地咳嗽两声,然后默默退到一旁,不再打扰两人说话。   “他是?”佟敏不确定地问。   江一眠岔开话题,“不管他,说说你的事。”   一年多了,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佟敏却始终没来找过他。如今来找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或者是她解决不了的事。   虽然直觉告诉佟敏,等在一旁的那个凶巴巴的人可能就是当初害父亲丢掉工作的谢家小少爷,但江一眠转移了话题,她也不好再纠缠着问。   便直说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江同学,”她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犹豫了几秒,“求你再帮帮我父亲,他,他快不行了。”说着她就落下泪来。   江一眠神情凝重,摸出方巾递给她,“怎么回事?”   他确实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   佟敏接过方巾,开始诉说,“一年多前,你从津城离开后,我们听了你的话开了个小饭馆谋生,结果一直被人骚扰。后来饭馆开不下去了,父亲就去码头做上下货的体力活儿。但没多久,又有人找上了父亲,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害他住院三个月,又丢了工作。”她泣不成声。   “你们没报警?”江一眠问。   “报了。当初有人频频来店里骚扰的时候,父亲就报过警了。但警察带走一个,又来一个,太多人了,轮着日子来。那时候我就感觉是背后一直有人在控制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津城当地的地痞流氓,根本抓不完。所以后来我们干脆就关了铺子。直到前不久秦霄被捕,警方叫我们去录口供,证实了我的猜想。一切都是秦霄干的!”   佟敏恨恨地说,“他被抓了又怎样!父亲被他们打得肝脏破裂,出院后身体时常疼痛,如今病情日渐恶化,已经快不行了!医生说……说……”她一手紧紧抱着书,一手用方巾频频抹着眼泪。   “说什么?”   “说……只能进行换肝手术,不然就没得救了。可家里没钱。江同学,我求求你,再帮帮我父亲。欠你的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我明年夏天就毕业了,我不读研了,我会尽快参加工作还你钱的。”   说着佟敏就要跪下来,江一眠一把扶住了她。   温柔而笃定,“放心,书你继续念,你父亲也不会有事。”   秦霄会这样对佟鑫,一定是因为当初他在建材的事上处处碰壁,所以拿佟鑫撒气。让那些名单上的人去了津城,控制当地的地痞流氓,对佟鑫实施暴力。   类似这样的事件,江一眠也是前世去了傅家仔细回想这一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别说涉黑涉暴,恐怕故意杀人这样的事,前世秦霄也做了。   他早该想到的。   当初判决下来,说秦霄除了纵火罪和杀人未遂罪之外,还有涉黑涉暴,当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江一眠忙演出又忙婚礼,没去关注具体细节。   不曾想,涉黑涉暴的受害者,竟是佟鑫一家。   “你父亲如今在津城还是燕城的医院?”江一眠问。   佟敏还在抹泪,抽泣道,“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我今天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想着如果你答应帮忙,我正好可以回去照顾父亲,准备手术的事。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回去好好陪着他,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她刚刚抹掉了泪水,此刻眼中又汹涌起来。方巾已经湿透。   江一眠看向一旁的谢昀,示意他。   谢昀忙摸出自己的方巾,递过来。   江一眠接过干净的方巾再次递给佟敏,“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早点告诉我,好吗?”   佟敏心下万分感激,抽泣着连连点头。   这天之后,江一眠就安排谢昀送佟敏回津城,全权处理佟鑫手术一事。   谢昀清楚江一眠的用意,而且他在知道这一切后,心里也是自责的。如果当初不是他利用佟鑫对津海项目的建材做手脚,佟鑫也不会失去工作,秦霄更不会去报复他们家。   不论佟鑫一家原不原谅他,他都应该去认错,去帮他们渡过难关。   自谢昀离开后,江一眠身边又热闹起来,傅承焰再忙也不得不抽空来学校把自己的宝贝夫人护着。   这天晚上,两人刚从一堆学生里出来,一踏出校门口,又被校外一群人围住了。   要签名的,拍照的,还有违背上司忠告偷偷来采访的记者。   看着江一眠明明很累了,还在微笑签名,微笑回答记者的问题,傅承焰瞬间脾气来了,把江一眠之前说的话全部抛之脑后。   他暴躁拨开人群,一把将被围在中间的江一眠拦腰抱起,上车,关门,一脚油门到底。   离燕大老远之后,他才放缓车速。   江一眠看着人,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   傅承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重重点了点腕表,“你五点半放学,现在十一点,你跟我说没事?”   江一眠确实很累,他头靠在副驾椅背上,开口都慢了一步,还没提上力气,傅承焰又说道,“天天如此,这样下去,你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我肯定有事。所以我就是为了我自己,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再这样放肆下去。”   傅承焰暴躁拨通蓝牙电话,吴巡秒接,“先生。”   “乐橙娱乐,处理一下。”   吴巡秒懂,立马应是。   一定是这家娱乐公司管不住底下的新人娱记,在没有得到先生采访许可的情况下,违背上级命令私自去学校接触了夫人。   毕竟各大媒体平台的负责人都很清楚,夫人的所有采访和报道,都是要经过先生许可才能进行和发布的。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跟傅先生对着干。   自那晚以后,江一眠在学校还是会被人围着要签名,但只是偶尔。而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绝不在下午放学后堵人。   至于非采访时间的记者和狗仔,他再也没见到过。 第130章 番外:聊什么   周六。   江一眠被生物钟叫醒。   黑夜里, 他伸出胳膊,摸索几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眼看了下时间, 4:38。   手机突然被一只大手夺去, 随手扔在了被子上。然后他的手也被捉进了被子里,反扣在后腰。   傅承焰扣着他的腰和手往怀里一带,两人身体紧紧相贴。   “不准起这么早。”低沉慵懒的嗓音在江一眠头顶响起。   “我就看下时间。”他把头埋在傅承焰胸膛, 轻声说。   “看时间也不准。”   “我习惯了。”   傅承焰闭着眼吻他发顶, “这个习惯不好,以后戒了。”   “生物钟不太好调整,我尽量,好吗?”江一眠仰头亲傅承焰下巴。   傅承焰疼惜地吻了下他的唇, “眠眠,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早起,不用精确计划行程, 不用把任何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   “这些就让我来操心,一切有我安排。而你只需轻松地享受生活,永远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一生无忧地待在我身边。”   没等他回答,傅承焰又吻了吻他的唇, 问, “可以做到吗?”   江一眠回吻了下他的唇,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得到允诺, 傅承焰开始温柔地吻他。   许久之后。   纠。缠的唇。舌分开, 江一眠呼吸乱了, 在黑夜里仰起脖子,任他逐寸逐寸地吻。   扣在后。腰的手没被松开,傅承焰就势捞住他的腰,翻。身控住人。   黑夜里,傅承焰无声笑了下,捉住他另一只手,将他双手都扣在后。腰。   江一眠腰。腹剧烈起。伏,从脖颈一路往下到腰。腹的冰凉触感,蛊惑般挑动他情。丝,身。体早已烈。火燎原。   双手被扣住,身。体在压。制下被极尽撩。拨,欲。望反而更浓烈。   一声轻呼,抵死缠。绵。   明明是黑夜,江一眠眼前却一阵白一阵黑。   “傅承焰……”意乱情迷之下,他低唤着爱人的名字。   “嗯。”傅承焰气息粗。重,“宝贝儿,叫老公。”   “……老公。”   *   江一眠再次醒来,已经十点半。   他习惯性伸手摸身旁的位置,还有温度。   江一眠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人侧身移到傅承焰睡过的位置,呼吸着傅承焰的气息。   他现在真的幸福死了。   江一眠蜷缩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江一眠掀开被子,拿过早已被傅承焰放回床头的手机,靠坐在床头,滑开接听键。   “佟鑫手术很成功,昨晚一点下的手术台。太晚我怕打扰你们,就没给你打电话。”电话里传来谢昀的声音。   “嗯,那就好。”江一眠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谢昀听出来了,“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傅先生还在你旁边?”   “没有,我起了。他不在。”   “不在?”谢昀坏笑,“我说,你现在起床起得越来越晚,这性。福指数很高嘛。”   江一眠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你别瞎猜。”   “哎我一直都很好奇,以前那些人爆出来的关于傅先生如何威猛如何厉害的新闻,是不是真的?”谢昀继续八卦。   “假的。”   “?我操!”谢昀大惊,“傅先生不行?”   “……我是说,爆料的那些人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关于那方面都是为了博流量胡说的。”   谢昀反应了会儿,“懂了。傅先生没和其他人做过,就只和你做了。”   但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吗?   他想知道的是傅先生厉不厉害!   所以谢昀转而又坏笑着问,“所以你男人到底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   江一眠羞涩地笑着,“你怎么这么八卦?”   “你别转移话题,你倒是说啊,到底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   江一眠笑着轻咬下唇,没回答。   “哎你急死我了,我这该死的好奇心!江一眠,咱俩是不是好兄弟?”   江一眠松开下唇,“他……很威猛,很厉害,很行。”   “那这么说,那些新闻也没说错?”   “他其实……比那些新闻上说的,更厉害。”   “我去,那你性。福死了!亏我刚才还替你委屈。我还在想傅先生要是不行,你这辈子不就太惨了?而你凄惨的一辈子,我还出了很大的力。我这岂不成了亲手把你送到傅先生身边守活寡的罪魁祸首了吗?差点想扇自己几巴掌,还好还好,这下我放心了。”   江一眠笑,“那你倒是扇啊,我听听声儿。”   “我这不是促成美事了吗?简直是良缘佳话,我为啥要扇自己?”   江一眠笑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一天操心这些做什么?操心点正经事吧。”   谢昀本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他也知道江一眠什么意思。   他确实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   便叹了口气说,“我倒是一直都在操心这事,为了这事,我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还把头发给染黑了,免得让人觉得我不成熟。可你猜我家姐姐说什么?”   江一眠配合地问,“说什么?”   “我家姐姐说,她还没谈够恋爱,还不想结婚。她说结婚了就要生孩子,我说全凭她意思,一辈子不生都可以。她偏不干,说要过够二人世界了再结婚。我寻思,结婚了不也是过二人世界吗?这两者有啥区别?”   “不过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等多久我也得等不是?谁让我非她不可呢?我现在就是下定决心,要跟傅先生一样,成熟,稳重,体贴,全方位照顾她关心她暖她,把她宠得晕头转向,我就不信她不沦陷在我的温柔乡!”   江一眠笑骂他,“榆木脑袋。”   “你啥意思啊?骂我?”   “夸你。”   “这是夸我?你夸我什么了?”   “夸你傻人有傻福。”江一眠笑得更大声了。   “哎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啊,你要是知道她什么意思,你就告诉我。哥们这段时间快被折磨疯了。我特么好想娶,她偏偏死活不嫁。”   其实江一眠对林荞的了解并不深。   前世他刚从外地替秦霄办事回来,就接到秦霄让他出国救人的命令。   所以江一眠第一次看到她,就是照片里她笑意温柔,站姿优雅,温婉长卷发披在肩头的动人模样。   可那时候江一眠只有恶心,因为秦霄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和一个陌生女人订婚了。   没等他开口问为什么,秦霄又甩给他一张照片,让他就算是死也要把人带回来。   那时江一眠心碎至极,他拒绝前往救人。秦霄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哄骗江一眠说,没有林荞他就完了,和林荞联姻只是为了解决目前的困境,他走投无路了才会选择联姻这条路。还说他和林荞商量好了,婚后各过各的,彼此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他也不会碰她。   后来江一眠在国外见到林荞,得知她真的不爱秦霄,只是迫于家族压力才订婚,她会出现在国外的地下赌场,也是她想逃避联姻做出的过激行为。   其实一直到这一世,江一眠得知林荞是他表姐的时候,他依然是恨林荞的。毕竟他前世失去双腿,也和林荞有关。   直到秦霄被判刑,那些只有代号的人也被公开判决,从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江一眠认出了一个中年光头男人。   是当初在地下赌场里叫嚣得最凶,也是最终砍掉他双腿的人。   那一刻江一眠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秦霄的圈套。他一早就知道林荞因为不想联姻跑到了国外,故意让赌场下套让林荞输钱,好不容易赢一把还陷害她出老千,所以就扣着人放话出去要砍她手脚。一是为了吓唬林荞,然后秦霄派人来救她,让她心存感激不再抗拒联姻。二是为了顺理成章解决身为情人的江一眠。   果然如秦霄所愿,后来林荞嫁给了他,江一眠也失去了双腿被他丢出别墅。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谢昀问,“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一眠回神,“我可能知道一些,但不多。”   “一些也行啊,总比我这无头苍蝇好。”谢昀急切道,“你快说说,我都愁死了。”   江一眠回想前世在地下赌场见到林荞的样子,和照片上踩着高跟身穿礼裙高贵优雅的她不一样。   赌场里她扎着高马尾,鬓边编了三条小辫,化着张扬的浓妆,身穿皮衣短裤高筒马丁靴,即使被两名高大的男人狼狈地按在赌桌上,却依旧面不改色,一身反骨。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快说啊?没信号了吗?喂?喂?”   江一眠轻呼一口气,不自觉握紧手机边缘,缓缓开口,“表姐是林家长女,林澜离家多年,她自然是牺牲了太多自己的时间和青春才成了如今林家端方优雅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她虽看上去温婉动人知性成熟,其实她性格上应该是比较强势,甚至是叛逆的。而且,她心里或许还住了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这个小女孩儿,还很酷。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不太能。”   “把你那一头红发染回来。”江一眠说。   谢昀跳脚,“为什么?我就是为了让她觉得我成熟了,可以承担家庭责任了,才染黑的。这要再搞成红色,她短时间内更不可能嫁我了!你是不是耍我啊!”   “我什么时候耍过你?”   谢昀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不就对了。”江一眠说,“听我的,把头发染回来,也别整天西装革履。就跟以前你做二世祖的时候一样,皮衣皮裤,泡吧骑车。”   谢昀正要说话,江一眠又说,“但有一点,你别乱搞关系,做这一切都得带上她。”   谢昀激动大喊,“我当然不会乱搞了!我对我家姐姐的心可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江一眠笑,“行了,你是发誓发多了,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吧?”   谢昀假咳两声,不答反问,“这样真的有用?”   “有用。”江一眠说,“一个月,没用你来揍我。”   “别逗了,我他妈揍得过你?”   “我让你三招?”   “三招哪够?二十招。”   “别得寸进尺。”   “那十九招。”   两人嬉笑着讨价还价,傅承焰端着早餐,推门而入。   江一眠连忙慌乱地转过身子,背对傅承焰,捂着手机低声说,“好了他来了,我不跟你说了。”   正要挂电话,手机就被傅承焰抽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还在计时的通话时间,37分58秒,37分59秒,……   他收回视线,将手机随手往后一扔,精准落进不远处的沙发里。   然后双手撑在江一眠身。体两侧,欺身把人锁在床头,“眠眠,在聊什么?聊这么久,还聊得这么开心。”他面上笑着,嗓音却低沉危险。   “……没什么,就是聊谢昀和表姐结婚的事。”江一眠下意识心虚,光着的遍布暧。昧痕迹的身子缓缓往被子里滑。   “就这个?”傅承焰眯起桃花眼,明显不信,“还聊了什么?”   “还聊了……”江一眠抓紧被子,更心虚了。   毕竟他除了聊谢昀和林荞的事,还聊了……   “傅先生,我们还聊了您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谢昀的声音在沙发里大声插嘴。   这屋里太安静,尽管没开免提,两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江一眠正要解释,就听得傅承焰问,“那眠眠是怎么说的?”   “他说……”沙发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闭嘴!”傅承焰目光危险地看着身下人低喝,“谢昀,你再偷听,燕城就不必回来了。”   沙发里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立马断开,很快就熄了屏幕。   “眠眠,你说,刚刚是怎么说的?”傅承焰笑眼弯弯地温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番外:可悲   江一眠自知逃不过, 一边盯着傅承焰,一边捏着被子遮住嘴唇,声音嗡嗡地说, “……刚刚, 我说,你……很威猛……”   被子被猛然掀开,落到了床尾。   “还有呢?”傅承焰看着他笑。   “……还有, ”江一眠双手不自觉抓紧床单, “很厉害……很行……”   傅承焰指尖挑起他下巴,目光锁住他透红莹润的唇,“看来,眠眠的体验感很好?”   江一眠脸颊比窗外的太阳还红。   “但现在不行, ”傅承焰放开人,“先吃早餐。”   说着他就起身,从搁在床头柜上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牛奶。   江一眠松了一口气, 撑着身子坐起来。   牛奶喂到嘴边,他乖顺地就着傅承焰的手开始喝。   唇角慢慢溢出。   傅承焰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在牛奶顺着他嘴角下滑, 快从下巴滴落时,他收回手, 吻住了那滴牛奶, 然后逐寸上移,封住了江一眠微张的唇。   唇舌缠绵许久之后,傅承焰才克制地放过人,继续喂江一眠吃早餐。   *   下午三点, 在江一眠的强烈要求下, 傅承焰终于答应放他出门。   江一眠泡了个热水澡, 解了乏累。   然后换上衣服,挎上包出门。   一如过去的一年多那样。   他给司机老高放了假,本打算今天上午自己开车先去清泉三苑看陈奶奶,和她待到吃过晚饭再去琴行上课。   结果被傅承焰这样一折腾,耽搁到此刻才出门。而且劳累过后,根本不想开车。   他没让傅承焰送,想让他也休息下,只答应了晚上让他来接。所以就在网上叫了个车,刚出门车子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庄园门口了。   江一眠拉开后座上车,“师傅,久等了吧?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没关系。”驾驶位传来一声温和礼貌却有些熟悉的声音。   江一眠看向驾驶位身着浅蓝色短袖衬衣的短发男人,很普通的网约车司机打扮。还带了口罩和墨镜,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又看向内后视镜,这个角度看去,里面只能看到对方戴着的大墨镜,压根看不着脸。   江一眠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心里猜测的那个人,便故意挑起话题,“师傅,你这么快,是从哪儿过来的?”   司机默了两秒,开口道,“刚从城郊环线下来,郊区这段路没限速,所以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些。”   江一眠确定了。   虽然语气一改往日的嚣张尖锐,变得恭敬有礼。   但这确实是秦非的声音。   “最近怎么样?”江一眠面色如常地问。   秦非却瞬间鼻酸。   “我没想到谢昀给你找了这份工作。”江一眠说,“还顺利吗?会不会不习惯?”   秦非握紧方向盘,墨镜下的眼眶红了。   “还好,挺顺利的。也挺……挺习惯的。”他说,“谢谢你江管……哦不,江先生,谢谢您。”   江一眠只看着他背影,没说话。   “我永远都记得,大年初一那天,邢猛带着人上门,逼我还钱的情景。”秦非继续感激道,“我人都被逼到集团顶楼了,他们还不放过我,我就差跳下去了。要不是您和傅先生帮我还了那几百亿的银行贷款,邢猛绝是对不会放过我的。那天我的结局,要么跳楼而亡,要么就跟秦霄一样,在里面吃国家饭了。”   “不用客气。”江一眠淡淡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帮你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是因为我母亲和妹妹。”秦非透过墨镜从后视镜看江一眠,“谢谢您,及时送他们出国,保证了他们的生活。”   “真要谢我,就努力工作,用自己的双手挣钱。”   “我知道的,自那天您不计前嫌帮了我,我就彻底悔改了。”秦非诚恳道,“我现在用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也都是正经的辛苦钱。这样的生活,肯定跟以前的纸醉金迷没法比,但我起码自由的活着。”   自由?   如果他认为不吃牢饭就是自由……   真是天真得愚蠢。   江一眠没说话。   秦非好似陷入了回忆,兀自说着。   “以前我总是不服,总是觉得做这个秦家二少爷太憋屈,什么都被秦霄压一头。那时候不论我怎么表现,怎么努力,父亲始终看不到我。”   “他眼里只有秦霄,把什么好的都给他。吃的穿的用的,秦氏集团,什么都是他的。我,母亲,妹妹,我们三个人在秦家一辈子都没抬起过头。”   秦非此刻说起这些,都还是一副愤恨的样子。   “反正我努力也没用,我干脆就不学无术,花天酒地,专门闯祸。父亲和秦霄不是瞧不上我吗?我就要让他们来给我收拾烂摊子。我就是不让他们省心,不让他们过得太舒坦。我都过不好,他们又凭什么过好日子?”   “所以,这些年,我对您很过分,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他收起愤恨,语气充满歉疚,“我不该因为父亲和秦霄对您好,您以前又对秦霄好,就把这些怨恨都施加在您身上。对不起。”   “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望您能原谅。这都是我活该。您能在我走投无路时拉我一把,我已经万分感激了。”秦非鼻子又酸起来。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您放心,我今天不是故意要接近您的。我接到单子看到地址是傅家庄园,想着应该是庄园里的佣人叫的车,所以才会过来。毕竟您什么身份,出门怎么可能会在网上叫车。”   “结果没想到真的是您叫的车,这真的纯粹就是个巧合。当时看到您从门口出来,还直接朝我车走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没走。想着捂严实点儿,您估计也认不出我。”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这么久不见,您仅凭声音,还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声音,您就认出了我。还关心我的工作顺不顺利,习不习惯……”   鱼覤湍堆   说着他鼻子又酸了起来。   他刚刚回答江一眠的是,他工作很顺利,其实不是这样的。   昔日享尽富贵的秦家二少爷,如今沦为网约车的新手司机,就算没有这个身份,新人也是会受欺负受排挤的,何况他还有个曾是秦家二世祖的名头。   如今他深有体会,自己当初欺负江一眠的时候,江一眠是什么心情。   何况同事们对他做的事,远不如他对江一眠做的万分之一。   秦非喉咙发紧,不再说话了。   江一眠也没说话,那些年在秦家度过的日子里,如果说秦霄是一条会隐藏自己爪牙将自己伪装成好人的疯狗,那秦非就是一条永远对着自己狂吠的疯狗。虽然他没有将自己身上的血肉撕咬下来,但那些无时无刻的羞辱和不堪入耳的谩骂,曾经一度让江一眠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是讨厌秦非的,即使秦非如今真心悔过,他也确实不想安慰他。   车子一路前行,快到清泉三苑附近的菜市场时,江一眠突然开口,“还想念书吗?”   秦非受宠若惊,随后又感激道,“不了,谢谢您的好意。您知道的,我早就玩废了,不是读书那块料。”   江一眠“嗯”了一声。   他只是问问,确认他是否有上进心而已。   很好,他没有。   江一眠之所以会帮他解决债务,不过是看在于文卿和秦汐的份上,让他不至于坐牢。   但他该受的惩罚,一样不会少。   从一个奢靡无度的二世祖,沦为一个为柴米油盐日夜操劳,且因为自己的能力和不上进,永远在生活的重压下苦苦挣扎的人。   也不失为一种可悲。   其实这种落差本身,就是一种无时无刻的折磨。   当然,如果有一天他受够了生活的毒打,想通了,接受了这巨大的落差,变得踏实且知足常乐。或者他不安于这样的生活,想上进改变命运。那也都是他的造化,旁人左右不了。   他罪不至死,江一眠没想把他彻底变成废人,只是关上了所有门,也给他留了扇窗。至于他能不能从那窗户里爬出来,就是他的命。   江一眠不是圣人,他并不希望秦非爬出来。但秦非如果真的爬出来了,他也不会再一脚把他踹进去。   他的仇,该报的都已经报了。   现在他有爱人,亲人,朋友,还实现了梦想,投身于自己喜欢的事业,他拥有了最好的一切,他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如母亲期盼的那样,一家人好好过。   也是时候,像傅承焰说的那样,为自己而活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   停稳后,秦非小跑下车,替江一眠拉开后座车门。   江一眠下车,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说,“别忘了你当初答应的条件。”   秦非立马答道,“我知道。您说过,以后靠自己,坚决不拿家人的一分钱,否则……否则就不说了。总之,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一直都谨记在心的。”   说完,没等秦非回答,他就迈步踏进了菜市场。   看着那踏入菜市的身影,秦非摘下了在江一眠上车之前匆忙戴上的口罩和墨镜,红着眼眶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秦非没想到,除了母亲和妹妹,最关心自己的人,竟是他曾经最看不起,日日狠狠羞辱的江一眠。   *   进入菜市,江一眠如以往那样,挑了些新鲜的牛肉、猪肉、排骨、蔬菜、水果,然后再拎一箱牛奶,前往清泉三苑。   陈奶奶知道他要来,也如往常那样,早早地把门打开,听到有人上楼就激动得起身想要走出来接人,却没走几步就听出不是江一眠的脚步声,又坐回了沙发里继续一边等人,一边看电视。 第132章 番外:我们走   终于, 在陈奶奶一次又一次的起身之后,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陈奶奶快步走到门口,扶着锈迹斑斑但被擦拭得很干净的铁栏杆从楼梯口往下望去, 见到最底下有一双纯白的男士休闲鞋正在缓步踏着发黄但干净的阶梯往上走, 她开心地大喊了声,“小江,是你吗?”   刚踏上二楼的江一眠也大声回应, “是我, 陈奶奶。”   陈奶奶连忙扶着楼梯下楼。她知道江一眠每次来都要买很多东西,说了不用他也不听,她得去接他。   听到动静,江一眠连忙说, “您不用下来了,东西不多。”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快步登上六楼。   见着人, 陈奶奶正要去接他双手拎着的东西,江一眠笑着说,“不用您帮忙, 不重的。”   提着东西绕过她进屋。   陈奶奶笑呵呵跟在身后,“小江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 买这么多东西,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哪。以后来就别买了吧,怪浪费钱的。”   “哦还有,以后那些燕窝虫草什么的也别给我啦,我吃不惯的。还浪费了你的心意。我一辈子都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 吃惯了粗茶淡饭, 你给我再好的东西, 我也享受不来。你母亲不是身子不好吗,你多给她补补。对了,她最近怎么样啊?你结婚的时候,我看她气色不怎么好啊。”   江一眠笑笑,“我母亲气色好多了,如今她可没个闲的时候。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和我姑姑去看画展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人呐,就得气色好,才精神。精神头儿有了,就通体舒泰了。那你爷爷呢?身体怎么样?”   江一眠把牛奶和刚才在小区门口超市买的老年奶粉,黑芝麻糊,燕麦片和低糖休闲食品分门别类地放在客厅的立式大柜子里。   “他也挺好,就是腿脚没那么利索,是上次脑梗之后就落下的。其他没什么,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练太极,一般的年轻人都比不上他。”   “那挺好,哈哈哈……”   “上次给您寄的礼物,喜欢吗?”江一眠问。   “喜欢喜欢。你看,搁在那儿呢。”陈奶奶指了指阳台的那款具备4D按摩功能的医疗按摩椅。   那是江一眠和傅承焰在法国度蜜月时,给陈奶奶买的。买了之后就直接寄回国内,由专人负责上门安装。   “就是一开始送来的时候,我看着那大箱子,上面七弯八拐的,没明白是什么东西。一打开安装好了啊,才知道是按摩椅。我问那安装师傅,这椅子多少钱他也不说。”   “这么大个椅子,功能也很多,用起来别提多舒服了。一定很贵吧?”陈奶奶问江一眠,“起码得几万?说不定十几万吧?”   江一眠笑笑,但没透露价格,免得老人家心疼钱,“哪有那么夸张,好用就行了,其他的您不用考虑那么多。”   江一眠接着把菜和肉拎进厨房,陈奶奶替他取来围裙,“今天小傅不来吗?上次他还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说以后都得陪你一起来呢。”   “他……在加班。”江一眠其实是想着傅承焰工作了一周,又每天在自己身上折腾,好不容易休假了,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所以没让他来。   何况他来了,又会……   “陈奶奶。”   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奶奶连忙笑着快步走出厨房。   “小江说你加班,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陈奶奶招呼傅承焰进来,“坐,小傅,快坐,坐这儿看电视。”   傅承焰把老人家扶进沙发里坐着,双手搭在老人家肩头,弯身凑近低笑道,“您知道的,我心疼媳妇儿,闲不住。”   陈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快去吧,哈哈哈……”   傅承焰直起身,看向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迷人身影,一脸吊儿郎当地朝着人走过去。   “夫人,”傅承焰笑眼弯弯,“我来。”   江一眠就知道,只要他来了,又会什么都不让自己做。   “不是让你在家休息?”江一眠停下洗菜的动作,擦手。   傅承焰把厨房门带了一下,虚掩着,然后走近,低头解他后腰的围裙带子,“可我想你,你不知道吗?”   江一眠脸颊微红,“我知道。”   “知道还不让我来。”傅承焰拎起他后颈的围裙带子,取下来,套自己脖子上。   “我这不是看你工作了一周,好不容易休假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江一眠自然而然绕到他身后,替他系上围裙带子。   “心疼我?”傅承焰转身靠在台面,低头看着他笑。   江一眠没答他,自顾自从他身前绕开,挽起衬衫衣袖正要去捞池子里的蔬菜,就被傅承焰一把捉住了手腕。   “说了我来。”他笑着的眼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和不可抗拒。   江一眠的袖子被他放下,袖口的扣子也被他慢条斯理地扣上,“你陪我聊天就行。要是不想理我,就去和陈奶奶看电视。菜上桌,我叫你。”   “你不累吗?”江一眠看着他问。   “不累。”傅承焰凑在他耳边低笑,语速极缓,“精力充沛。”   “你……”   没等他说出口,傅承焰就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口。   “这下肯定不想理我了。”傅承焰把虚掩的厨房门完全拉开,“去歇着吧宝贝儿。”   一桌子丰盛饭菜,傅承焰很快搞定。   三人在下午五点半准时吃晚餐。   一小时后,两人告别送到小区门口的陈奶奶,从清泉三苑出来。   红灯亮起,两人十指相扣停在路边等候。   傅承焰说忘了东西,松开他手朝停在路边的黑色幻影走去。   江一眠乖顺地站在原地等他,目光随意投向前方。   马路对面走过一对情侣,男孩搂着女孩的肩膀,而女孩抱着一束白玫瑰,笑开了花。   江一眠目光跟随两人,想起一年多前,他重生的那天。   那天他身边坐着秦霄那个魔鬼,他还在计划着尽快摆脱秦霄。   也是类似这样的红灯路口,车子停下的时候,他看见路边一家花店出来一对十指紧扣的男女,女孩手里也是抱着一束白玫瑰,笑得花枝招展。   那一刻,从来没想过傅承焰的江一眠,开始想傅承焰,好想好想,疯狂地想。   那时候的江一眠,还在苦于如何跟行踪不定的傅承焰见面,如何获得一个让傅承焰合理又毫不生疑地看见他的一个机会。   那时的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能与傅承焰见上一面,就好。   当初计划的是用两年的时间摆脱秦霄,站到傅承焰身边。   如今,一年多过去,他已经再次成为傅夫人了。   真好。   江一眠脸上不自觉漾起幸福之色,下意识转身用目光搜寻傅承焰的身影——   超大束的进口北极星触不及防塞满怀抱,傅承焰就那样隔着白玫瑰看他,笑意盈盈,情深意浓。   江一眠抱着101朵北极星包成的超大花束,心中激动万分。   他眼波泛起微澜,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傅承焰说。   傅承焰却先他一步,搂住他的腰往身旁一带,“绿灯了,我们走。”   江一眠就这样略微仰头地看着他带笑的侧脸,任他拥着,抱着满怀的北极星,一步一步走过人潮汹涌的斑马线。   好似从前世,走到了今生。   *   18:58分,傅承焰已经离开十五分钟了,江一眠不舍地放下怀里的北极星,照常拿起教案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去成人三班上课。   之前不论因为频繁的活动,还是举行婚礼,度蜜月,他都没打算辞去这份工作。   记得当初方映蓉提出让他做代课老师,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师表,如今他是真的很喜欢钢琴老师这个职业。   即使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名动世界,但他依然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工作日常。能踏踏实实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   其实之前傅承焰有提议过让他辞职,但知道他不愿闲在家做一个尊贵阔太太。所以傅承焰说,没有演出和讲座的时候,如果他想做钢琴老师,完全可以去一流名校任教。   照常是每周一节课,国内的名校任他挑,反正傅家有专机接送,在哪个城市都方便。还说去国外也可以,傅承焰再次回海外分部工作就行了。   但江一眠拒绝了。   他从来都没考虑过去名校任教,也不想去。   他在这小小的琴行里授课,普通学子能听他的课,天南地北的优秀学生,也会为他慕名而来。可他一旦去了国内甚至国外的名校任教,受制于学校规定,普通人再难有机会接触到他的课程。   除了演奏事业之外,他空闲的时间里只想做一个普通的钢琴老师。在这普通的琴行里,和全天下普通的教师一样,上课下课,寒来暑往,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如果有幸,能给普通人,或者说迷茫中的人们一些指引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当初他也曾身处迷雾,看不清前路,坠入深渊过。是傅承焰把他拉了出来。   若是有机会,他也很愿意成为指引迷茫之人行路的明灯。   所以除了国内外各大城市定好的演出和讲座之外,江一眠每周六的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琴行的教室里。   只是如今也有个问题,他的课上挤满了人。原本容纳30人的教室,如今挤得水泄不通。   江一眠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直到进入教室,站上讲台,才收起笑意回神,习惯性把教案放下。   一抬头,就看到台下起立的挤挤挨挨的学生里,第一排很空,只站着一个人——   正朝他笑着的傅承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番外:听课   江一眠怔了一下, 垂在讲台之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   然后面色如常地温声说,“后面的同学, 请依次往前面坐。”   学生们虽然都是成年人,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很怕傅承焰,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敢上前。   直到傅承焰发话, “没听见江老师的话吗?还不动?”   这下才有一部分同学畏畏缩缩地坐到第一排来,但傅承焰左右的位置都空着,没人敢坐。   江一眠只好点了两名男同学,安排到傅承焰左右的位置。   既然他要来听自己的课, 那他就不是自己的丈夫。应当一视同仁,把他看做自己的学生。   江一眠轻呼一口气,收回眷恋的目光, 打开投影,开始上课。   傅承焰也很安分,真像个学生似的, 全程认真投入。   只是目光也一直在江一眠身上,从不曾移开一分。   下课后, 学生们不再如往常那样缠着江一眠问问题, 希望得到他的一次亲手指导。   而是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快速出了教室。   只两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傅承焰和江一眠了。   江一眠关掉投影,收拾好教案, 还没转身就被傅承焰从后面圈住了腰。   教案跌落在讲台, “你别乱来, 这是教室。”   江一眠明显慌乱。   傅承焰下巴搁在他肩窝,轻笑着,气息喷洒在他颈侧,“江老师,你说什么呢?”   江一眠很了解傅承焰在情事上的喜好。   他一向喜欢刺激的,一向喜欢……看自己害羞。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江一眠声音很低,脸颊已经开始烫起来。   “是吗?”傅承焰笑,薄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颈侧的雪白肌肤,“我怎么一点也不清楚?”   酥。麻之感让江一眠身子有些发软,他呼吸有些乱,“别在这里。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面对我的学生们。”   傅承焰没说话,只那样抱着他。   灯光下,两人拥着的身影清晰地映在身后的幕布上。   许久之后,傅承焰放开了人,笑出声,“江老师,我就是来听课的。你想什么呢?”   江一眠瞪他,同时也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得有个学生的样子。尊师重道不用我教吧?”   “知道知道。”傅承焰嬉皮笑脸地说,“我保证,以后绝不在教室里对江老师动手动脚。”   江一眠把教案扔他怀里,“帮我拿到办公室。”   傅承焰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然后抱着教案大步出了教室。   江一眠见他走了,才去关教室的灯,然后锁上门,也朝办公室走去。   周六晚上除了江一眠那节课,琴行都没有老师和学生。   此刻下课了,更是空无一人。   江一眠走在空荡的走廊,目光淡然地投向前方亮着灯的教室办公室。   隐隐闻到了北极星的香气。   不出意外,傅承焰此刻正在替他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江一眠都不用想,傅承焰一向如此,体贴入微,先他一步考虑他的需求并付诸行动。   走到办公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   江一眠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被一把拉进去,按在门后。   双手被举过头顶,紧紧压在门板上。   傅承焰粗。重的气息在他唇边若有似无地蔓延开来,“江老师,我等了你这么久,够不够——尊师重道?”   “你……”   还未发出的音节被堵进了唇齿之间,想再说什么,已经不成句子,只有被强势的堵截之下发出的近似呜咽的鼻音。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息大乱,只喘着气缓了不到两秒,就又被重重压回了门板,唇舌再次被堵截,急促的气音被瞬间吞咽。化作浓烈的情。欲。   猛烈的压制和迷乱之下,灯光被摁灭了。   江一眠在黑夜里的办公室,已经由门板换到了一侧的墙壁,滚烫的脊背紧贴冰凉的墙面,他不觉得冷,只觉浑身似烈火焚灼,一条腿被握住了脚腕,顺着那力道踩上了傅承焰的肩。   神魂激荡间,他气息大起大落,闻到了一阵又一阵北极星的香气。   *   周末,江一眠终于得空。   昨晚被傅承焰在办公室里折腾了那么久,回来又折腾到深夜,他一觉醒来都11点了。想着今天得空没什么事,身子又累得很,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等到傅承焰做好午餐叫他,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在一楼餐厅用完餐,江一眠就上楼了。   在书房里待了半小时,才拿出手机预约了快递。   之后就一直看着书桌上的礼盒,出神许久。   里面装了一盒巧克力,是跟那天给小侄女的礼物里一模一样的巧克力。   当初在意大利挑礼物时,江一眠一眼就挑了这个。不光是给小侄女买的,也是给秦汐买的。   多出的这一盒,就是秦汐的。   是当年九岁的秦汐请他吃的那种巧克力。   江一眠回国之后犹豫了许久,只是碍于愧疚,一直没有寄出去。   后来他听懂克罗地亚老兵在广场上说的话,又意外之下遇到了秦非,他才决定把礼物寄出。   此刻又过去了半小时,快递已经上门了,他早该把东西交给佣人,却一直盯着礼盒,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捧着礼盒递给候在门口的佣人,然后接听电话。   是习雨打来的。   “妈,今天回来吗?”江一眠问。   “不回来了。”习雨笑着说,心情似乎很好。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您。”   “不用了。宁宁,妈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你爷爷和姑姑留我在祖宅常住了。我答应了。”   江一眠皱眉,“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在庄园里住得不习惯?有什么您都可以跟我说的。”   “没有不习惯,和你们住一起挺好的。也不突然,其实你姑姑早就想我搬来和她一起住了。你也知道,我俩说话投机。人老了,有个说话的人,挺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年轻了。”   “妈,别这么说,您没打扰我们。”   “宁宁,好好跟承焰生活。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妈妈就行了。”   江一眠知道,母亲和姑姑是真的很合得来,她们住在一起,或许对母亲来说,比住在庄园里更好。   毕竟自己要上学上班还要演出,而傅承焰也很忙。她在这偌大的庄园里,就只有佣人和蓝蓝陪着,时间短还没什么,时间长了确实不太好,可能会更孤独也说不定。   所以江一眠没再劝说什么,只说,“好。那我帮您把东西收拾起来,一会儿晚点给您送过来。”   挂电话后,江一眠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不仅要收拾母亲的,也要收拾他和傅承焰的。   本来之前他还在为爷爷在祖宅,母亲在庄园,纠结自己应该去哪边住。   如今母亲住在祖宅了,他就不用纠结了,直接搬回祖宅吧,就跟婚前一样。   这样既能照顾爷爷,又能照顾母亲,挺好的。   他给傅承焰说了想法,傅承焰也欣然同意。   所以此刻,傅承焰就在整理要带去祖宅的东西。   其实东西不多,衣服什么的两边都有。主要是替江一眠收拾爱看的和没看完的书,还有琴谱。   也顺便带了几套他常穿的贴身衣物。当然,也是傅承焰喜欢看他穿的。   比如他此刻拎在手上的情趣睡袍,半透明的蕾丝,若隐若现的透视感。傅承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江一眠穿上睡袍的性感模样。   而此时江一眠收拾完东西,一进主卧就看到傅承焰盯着手里的情趣睡袍,唇角勾起若有似无地笑。   “不准带这个。”江一眠从他手中拿过睡袍。   正要挂进衣柜,傅承焰一把勾住他的腰,两人下身紧紧相贴。   “为什么?”傅承焰眸色迷醉地低头看人,好似身前的人没穿衣服似的。   江一眠被他看得脸颊发烫,避开他目光,垂首道,“祖宅不像这里这样清净,无人打扰。宅子里人多眼杂,不方便。”   “可我们要长住。”傅承焰挑起他下巴,凑近,“眠眠,你这样会急死我的。”   “可是万一爷爷……”   叮铃铃——   傅承焰电话响了。   响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要接的意思。   “接电话,肯定是爷爷。”江一眠提醒。   傅承焰这才松开挑起江一眠下巴的手,慢条斯理摸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才滑开接听键。   “爷爷。”   “臭小子,是不是又打算不接我电话?”   傅承焰看着怀中人,笑道,“没有。我哪儿敢啊?有人可是生怕我不接您的电话。”   “孙媳妇心疼我这糟老头子咋啦?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夫人正盯着我看呢,我有意见也得憋着。”   江一眠瞪他,低声说了句,“不正经。”   “好了别贫了。我打电话是告诉你,你们小两口不用搬来祖宅住了。我想通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不能总把你们绑在身边。结婚之前,你们已经陪我住了那么久了,我啊,已经很满足了。但是不舍肯定是有的,不过你小子我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孙媳妇体贴懂事,我是真舍不得啊。但我一把年纪了,理应比孙媳妇更懂事。所以,以后就过年过节来祖宅看看我们这些长辈就行了,其他时候啊,你们小两口愿意来就来,主要是得过好你们自己的二人世界。”   因为傅承焰搂着人,没开免提,江一眠也听得很清楚。   “爷爷,二人世界也不急于一时的。您和母亲身体都不好,我得过来照顾你们。”江一眠说。   “不是这样的啊爷爷,对于二人世界,我可是很急的。”傅承焰一边插嘴,一边看着人笑。   江一眠不想搭理他,直接拿过他手机,“爷爷,东西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过来。”   “不用了孙媳妇。算算时间,过来替你母亲拿行李的司机已经到了。你就把东西交给他,人就不必过来了。你母亲有傅妤陪着,我这宅子应有应有,安保医疗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你放心,绝对亏待不了她。”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一眠还想解释。   却听得傅显霆说,“孙媳妇,承焰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亲手拉扯大的。他什么脾气,什么品性,我一清二楚。他对你,是真的爱得深,有可能会不知节制。如果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尽管收拾他,爷爷永远站在你这边。”   江一眠瞬间脸红,低声道,“知道了,谢谢爷爷。”   傅承焰听得好笑,忍不住又插了一嘴,“哟,老爷子现在知道心疼我家夫人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死活不让我把人娶进门的?一把年纪还闹绝食,还得让我夫人哄。现在打脸了,疼不疼?”   “臭小子你说什么!”   “挂了啊爷爷,多谢成全,注意身体,再见。”   电话被傅承焰迅速挂断。   然后扔到一旁。   他垂眸看着江一眠还在发红的脸,慢慢把人逼着后退。   直到退到床边,他顺势把人压到床上。   “今天哪儿也不用去了。宝贝儿,穿上它。”   “现在大白天……”江一眠抓着床单低声道。   “白天——”傅承焰单手拨开他领口的扣子,“才看得更清楚。”   江一眠知道躲不过去,只能任由傅承焰一颗一颗解掉他的衬衣扣子,再褪去西裤。   最后再替他穿上那件半透明的蕾丝睡袍。   腰间的系带松松套上,胸膛的深V开到腰腹,再往下是被半透的蕾丝衣摆包裹着的,内里春光若隐若现。   穿好后,傅承焰再次将人按进柔软的床榻里。   他亲吻江一眠的耳垂,气息灼。热,“眠眠,想在哪里做?”   江一眠被他撩拨得情动,“……都行。”   “那我们去花园?”傅承焰怕他担心被人看见,吻了吻他的唇,又说,“和前世一样,绝对私密。”   江一眠知道花园里确实是绝对私密。前世傅承焰会在夏天经常和他在花园里做,除了花店送来新品种的花卉,其他时候都不会有人进这花园。浇水,修剪,养护,都是江一眠在做。   这庄园里的大花园,说是江一眠的秘密花园,也不为过。   如果是别的什么户外的地方,他会很紧张,根本放不开,也做不了。但在这花园里,他是可以的。   所以他说了声“好”,就任由傅承焰将他抱起来。   卧室外的大露台有全玻璃的透明升降梯,从五楼直达地面的大花园。   傅承焰抱着人进入电梯,夕阳火红,但已经快要落山了。怕阳光刺眼,他面对红日站着,而江一眠则背着光,浑身散发着诱惑的橙红光晕。   他乖顺地靠在傅承焰怀里,虽然还是害羞,但很安心。想到在花园里做,他便完全不担心会被看见,那种羞耻感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傅承焰恨不得就在这电梯里,将他品尝殆尽。 第134章 番外:很值得   电梯缓缓下行, 江一眠在落日余晖里仰头看傅承焰紧绷的下颚线,夕阳映照在他轮廓硬朗的脸上,江一眠心跳开始快了起来。   他局促地收回目光, 垂下头。   下一秒就被猛地按在了玻璃轿厢内。   江一眠来不及反应, 双手就被傅承焰单手扣在头顶,松松套在腰间的衣带也一瞬被扯开,强势的吻就落了下来。   嘴唇, 耳垂, 脖颈,肩窝,锁骨,胸膛, 一路往下。   隔着柔软的半透睡袍,掐住那纤瘦紧致的腰肢。   夕阳余晖透过安静的玻璃轿厢,江一眠身体紧紧贴在冰凉的内壁, 透视的蕾丝睡袍被褪至臂弯,被遮住的后腰之下,也隐隐可见春光。   电梯还在下行, 稳稳停在一楼的花园里时,江一眠已经被吻得情动。   电梯门自动打开, 内里只有阵阵闷哼和混着水迹的亲吻声。   满园芬芳溢了进来, 电梯门又无声关上。   前世傅承焰无数次抱着他进出这电梯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浮现,江一眠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他很确定,他想要傅承焰。   确定心思的那一刻, 江一眠双手瞬间挣脱傅承焰的束缚, 扣住傅承焰结实的双肩, 反客为主,将人压在轿厢内壁。   局势转换,傅承焰无声笑了下,没有反抗,任由江一眠将他按着,解开他衬衫扣子,自上而下热烈地亲吻着他。   吻到紧实的腰腹,傅承焰一把将人拉起来,重新抵到轿厢内壁,比之前更强势的吻让江一眠几欲窒息。   翻过身,他双手不自禁用力张开,撑在透明的轿厢内壁。唇齿间呵出的热气,也尽数喷洒在冰凉的玻璃上。   垂在后腰的蕾丝衣摆被猛然掀开,性感的腰窝里盛满了橘红的晚霞。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盛夏里起风的花园有些微凉。傅承焰如前世的每一次那样,在起风时裹住那诱人春光,把人抱进电梯,上楼。   *   自那次傅承焰去琴行听课后,江一眠一开始以为他就是闹着玩的,或者说就是那夜想在办公室里折腾他而已。   后来江一眠问方映蓉才知道,傅承焰真的交了学费,他确实是成人三班的一名学生了。他也真的和其他所有学生一样,每周六的晚上都来听江一眠的课。顺便接送江一眠。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幸福,一年很快过去,转眼就又到了傅承焰生日。   江一眠早上给傅承焰做了彩色馄饨,和母亲给幼时的傅承焰做的小馄饨一模一样。   这天,江一眠起了个大早,将胡萝卜,菠菜,南瓜,火龙果和紫甘蓝,每一样都榨成汁。然后用这些颜色各异的汁和面,擀成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皮儿,再将新鲜的瘦肉包裹进去。   一个个鲜艳小巧的馄饨摆在盘中,傅承焰进厨房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母亲当年给他做的漂亮“小花儿”。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很挑食,不爱吃饭。母亲时常给他做彩色小馄饨,跟他说,这些馄饨就是一朵朵漂亮的小花儿。傅承焰顿时就有了食欲,每次和母亲吃得都很开心。   如今母亲早已离世多年,他很庆幸,身边又有了一个为他做彩色馄饨的人。   馄饨被捞进用鸡汤和调味料调制的汤汁里。   傅承焰走过去,轻轻圈住江一眠的腰。   江一眠搁下漏勺,手心覆上傅承焰手背,侧头亲了他脸颊一口,“生日快乐,老公。”   傅承焰回吻一下他,“谢谢宝贝儿。”然后把头埋进他颈窝。   久久没有动作。   “可以吃早餐了。”江一眠提醒道。   傅承焰拥着人,闷闷的声音很轻,“好。让我再抱会儿。”   到了午餐的时间,江一眠就陪傅承焰去了城东原来秦氏集团附近的那条老巷子。   车子驶过,秦氏已经换成了林氏。   江一眠收回视线,轻呼一口气。   然后侧头问傅承焰,“城东要改造了,这老巷子还能留吗?”   傅承焰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目视前方,一边说,“我已经争取下来了。这青砖黛瓦的古街道,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完全具备申请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条件。政府已经向上提交申请材料。改造方案我也已经拟定,打算在保存巷子文化的基础上,把这条老街打造成将美食与旅游和燕城的历史文化相结合的景点。”   江一眠点头,脸上不自觉扬起微笑,“那老胡的生意就有盼头了。”   傅承焰笑了下,“看来是。”   车子停在巷口的路边车位,傅承焰下车走向副驾,江一眠也习惯被他护着下车,所以乖乖等着他走过来拉开车门。   车门打开,傅承焰抬手护住车顶,江一眠下车亲昵地挽住他胳膊,两人步伐悠闲地朝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尽头的大刀卤肉面馆,依旧门可罗雀。   招牌掉漆还更严重了。   傅承焰牵着江一眠踏上阶梯,推开门进去,胡大刀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两人,引着两人坐到阳光洒落的窗边,取下脖子上搭的雪白毛巾擦了擦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请两人坐下。   “二位稍等,面马上来。”胡大刀乐呵着说完,就将白毛巾搭在肩上,转身小跑着进了后厨。   很快两碗招牌卤肉面端上桌,没加蛋、葱和香菜的那一碗,他端给了江一眠。虽然两年没见了,但江一眠的喜好他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把另一碗面端到傅承焰面前。   接着是老三样小菜,拍黄瓜、拌鸡丝、白灼菜心。依次排在两人的面碗中间。   “慢用啊两位。”胡大刀上完菜又乐呵地夹着托盘回了柜台。   坐在柜台嗑瓜子的胡大刀不禁感慨,上一次他这样一边嗑瓜子一边瞅着两人,还是两年前。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当初那样生疏的两人,如今都成两口子了。   同样觉得时间过得快的,还有江一眠。   他此刻看着坐在对面给他夹拍黄瓜的傅承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重生后第一次在这面馆里遇到傅承焰的场景。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卤肉面,同样的三样小菜。   胡大刀正在介绍侄女给自己,江一眠就听得一句,“谁和谁一对儿?”   伴随着高档皮鞋悠闲踏在满是裂纹的瓷砖上的声音,江一眠将颤抖的双手藏进了桌布底下。   又随着一声笑意盈盈的,“江管家,我可以坐这儿吗?”傅承焰就那样坐到了他的对面。   自然而然地与他闲聊,替他夹菜。   而傅承焰此时,也正将碗里的卤肉一片一片地夹给江一眠,就像前世两人每一次来这里吃面时那样。   “眠眠,你可真狠心。”他一边往江一眠碗里夹着卤肉,一边说,“两年前,我们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吃面,你愣是完全不给我碰你的机会。”   江一眠回神,咬着筷子笑了下,“其实也不是没给机会。”   “是吗?”傅承焰佯装委屈,“我可是一点儿信号都没接收到。”   江一眠笑,没继续说了。   然后夹起碗里一块拍黄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话别说一半啊,”傅承焰搁下筷子,探究的目光锁住他,“那时候我就坐在你面前,你心里想的什么?”   江一眠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眼眸,看着傅承焰的眼睛,说,“我那时候,很想你。”   “想到发疯。”   “我当初之所以会在这里吃面,就是想你想得受不了了才来的。”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度过了多少没有你的难眠之夜。”   傅承焰心口一热,就这样看着江一眠,一如当初坐在这里那样,看他漂亮的眉眼,沾了汤汁的唇,和小山峰一样微微滚动的喉结。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江一眠仍旧看着他眼睛,轻轻吐出几个字,“想睡我。”   傅承焰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疼惜和悔意,“眠眠,对不起。”   “那时候我太混蛋,委屈你了。”   江一眠摇头,“不委屈,一切都很值得。”   傅承焰温柔亲吻他手心,呢喃一般低语,“眠眠,我爱你。”   江一眠顺势抚上傅承焰的脸颊,浅棕的瞳孔倒映着爱人俊朗的脸庞,他深情款款,轻启唇瓣,“我也爱你。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都不再孤单,我会陪着你。”   老巷子里的金色日光又一次越过低矮的屋檐,洒落到江一眠身上。时光在美人身上安静流淌,令人着迷,痴狂。   傅承焰突然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身去吻江一眠的唇。   江一眠也不再顾忌从柜台投过来的目光,热烈地回吻他。   胡大刀也很识趣,只瞄了一眼就想到两年前傅先生离开时,说让他别乱点鸳鸯谱的那护妻语气,便默默放下瓜子,拿起报纸挡住脸。不该看的别看。   *   今年的生日,傅承焰很低调。没再举办生日宴,而是从胡大刀那儿出来后,就直接换车出城。   所以江一眠被傅承焰揽着从老巷子里出来的时候,看着停在巷口的车已经不是幻影而是悍马,他虽心有疑问,但还是上了车。   而此刻看着车子一直朝城外驶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驾驶位的傅承焰问,“我们要去哪儿?”   傅承焰笑,“你猜?”   江一眠想了一会儿,摇头,“猜不到。”   “给你点提示?”傅承焰说。   “好。”   “我们以前去过。”   “津城?”   “不是。”   “长泽山?”   “也不是。”   “我猜不到了。”   “一会儿出城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要去哪儿?”   “去度假。”   “度假?要去多久?”   “七夕节后。当然也可能更久。或许,你剩下的假期时间都得归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5章 番外:放心   “可我最近还有两场讲座。”江一眠说。   “已经推迟了。”   “我周六还得去琴行上课。”   “琴行正在扩建, 短期内会停课。扩建方案一年前就定下了,只是一直在等你跟琴行合作的活动全部结束。那地方实在太小了,我希望我夫人能拥有更宽敞的教室和办公室。”傅承焰加重了后面三个字。   听到办公室, 江一眠脸上不自觉发烫, 好似车窗外漫天的火红晚霞里,有一抹偷偷飞上了他的脸颊。   车内陷入安静。   傅承焰握住江一眠的手,单手扶着方向盘, 一边开车, 一边时不时侧头看身侧害羞的美人。   “要不要听曲子?”傅承焰打破沉默。   “可以。”江一眠轻声说。   音乐打开,舒伯特的《小夜曲》缓缓淌出。   江一眠看向车窗外逐渐下落的红日,夜幕降临。他在柔和的琴声中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 皮肤也没那么烫了。   他开始在心底想,好好放松一下也好。   这样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两世的人生里都没经历过一次。   如今, 可以不用计划,不用赶时间,只管跟着傅承焰无牵无挂地前行, 感觉真的很不错。   车子完全驶出城区,进入收费站, 上了高速。   江一眠这才想起来, 那次他中了催情香薰,被谢昀连夜送往明月山,虽然夜色朦胧加上中了药看不太清,但他依稀记得这条高速。   “是去明月山?”江一眠侧头问傅承焰。   “嗯。”傅承焰说, “车程久, 你睡一觉, 醒来就到了。”   说着他松开江一眠的手,目视前方,单手利落地从扶手箱里取出一条折叠整齐的薄毛毯。   递过来,“盖上睡,免得被冷气吹感冒了。”   江一眠接过,听话地用薄毯裹住身子,靠在椅背上看傅承焰。   “看我做什么?”傅承焰低笑,“一会儿到地方了,让你看个够。”   江一眠往薄毯里缩了缩,薄毯遮住他再次泛红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水润的眼睛。   “今天你肯定累了,快闭上眼睛休息,听话。”傅承焰恢复正经。   江一眠却突然起了玩心,薄毯遮住的嘴唇微微弯起,“我不听话呢?”   他声音嗡嗡的,像撒娇。   更像是挑逗和引诱。   “宝贝儿,在高速上,你知道我不能把你怎样。”傅承焰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但下了高速——”   “好了好了,”江一眠示弱,裹了裹身上的薄毯,乖乖闭上眼睛,“我睡了。”   傅承焰将冷气调到最小,音乐也调到适合入眠的音量。   江一眠身上裹着的薄毯是羊绒材质的,虽然很薄,却很贴身很暖和,加上车速平稳,音乐柔和,他很快就睡着了。   深夜,车子进山了。   山道蜿蜒,傅承焰怕惊醒江一眠,把车速放缓,即使驶过再急的弯道,副驾熟睡的人也毫无任何不适。   音乐早在江一眠睡着时就关了,此时车内很安静。身旁的人呼吸很轻,睡得安稳。   黑夜里,车子顺着向上的山道缓缓盘旋,上山所耗的时间快赶上从燕城到明月山山脚一半的时间了。   傅承焰也不急,依旧缓慢行驶。   凌晨四点,终于到达山顶。   公路尽头被参天的大树遮蔽着,穿过这片茂密的林木,就是山顶天然的一大片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依着悬崖边修建的三层设计感十足的悬崖别墅。   也是此行的目的地。   车子停稳,傅承焰并不急于下车,而是看向身旁熟睡的人。薄毯覆盖之下的胸口微微起伏,那轻缓的呼吸声,在他听来也是享受一般。   傅承焰目光停在江一眠胸口,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就这样看着人,直到四点二十多江一眠被生物钟叫醒。   “已经到了吗?”江一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到了。”傅承焰嗓子有些燥。   “到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江一眠坐起来。   正要扯下身上的薄毯,傅承焰按住了他的手,“别揭开,山上早晨气温低。我们还得走一段山路。”   江一眠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下车。”   说完他没动,习惯性等着傅承焰替他拉开车门。   “我们住哪儿?”江一眠被傅承焰护着下车,四点半的山顶还一片漆黑。   傅承焰打开手机灯,自然而然揽住他的肩,把人往怀里带,“我们这次住山顶。”   “这是山顶?”   “嗯。”傅承焰揽着人往前走。   江一眠微怔,“我记得你说明月山在月初的时候就开发好了,可是,这里一个路灯都没有,周围也全是大树,不像是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区的样子。”   傅承焰宠溺地笑了下,“这座鸣涧峰,确实没有被开发,是你想要的样子。”   “我想要的样子?”江一眠不解,“我从来没干涉过你工作上的事,更没有参与明月山开发项目。”   “你确定?”   手机灯照着脚下的林间小路,江一眠看不清傅承焰脸上的表情,但听声音他是在笑。   “我当然确定了。”江一眠站定,在黑夜里侧仰起头看他,“我虽然持股最多,但我从来不插手企业的事,你是知道的。”   傅承焰收了笑意,也低头看他,“你可以插手。”语气极为认真。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一眠解释,“我无心管理企业事务,我只想好好弹钢琴。”   “我希望你插手。”傅承焰说。   “可我……”   “我不是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傅承焰扶住他双肩,两人面对面,手机灯光在江一眠身后散开,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光晕。在这样无人的夜里,尤为诱人。   偏偏他们此刻还在说正事。   傅承焰喉结滚了滚,“眠眠,我是想听你的想法。我也需要你的意见,明白吗?”   江一眠默了默,然后说,“那你以后跟我聊起工作,我就给点意见好了。”   “好。”傅承焰低头去寻他的唇。   却被江一眠用食指抵住嘴唇,“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说这是我想要的样子?”   傅承焰笑,唇齿间的灼热气息缠绕着江一眠手指,“如果我没记错,某人曾经在这山上让我吃了一顿全是蘑菇的鸿门宴。”   江一眠心跳莫名快了起来,他连忙收起微烫的食指。   经过傅承焰这样一提醒,他想起来了。   那次他为了说服傅承焰改变对山里村民们的安置决策,把采到的蘑菇全做成了各式各样的菜品,还问傅承焰要不要一直住在这山里天天吃蘑菇。   想到这里,江一眠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点点头道,“嗯,确实有这么回事。”   “所以……”   “所以,你就采纳了我的意见?”   “嗯,”傅承焰单手搂紧他的腰,往身前一带,“全听了夫人的。”   黑夜里,江一眠没察觉到他眼中浓烈的情。欲,只回想着自己当初跟傅承焰提的那些压根没想到会被采纳的想法,“所以现在,明月山的四座山峰里,留了这座鸣涧峰没有开发。保留了村民们传承千年的风土人情,鼓励他们创作手工,医疗和教育也完善了?民用和商用的吊脚楼也重新选址,集中在一处修建了?”   “嗯。”傅承焰再次低头去寻他的唇。   “等等。”江一眠也再次用食指抵住他嘴唇,“你干什么……”   傅承焰毫不掩饰,“吻你。”   灼热气息再次缠绕在他手指。   “……只是吻我?”江一眠终于察觉到危险。   “只是吻你。”傅承焰捉住他手腕,开始亲吻他手指。   一下一下,从指尖吻到手指根部。   意识到不太对劲,江一眠试探性地问傅承焰,“你开了一夜的车,肯定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知道我累,还不好好犒劳犒劳我?”   “到地方了再犒劳你。”   江一眠正要收回手,却被傅承焰一口轻轻咬住。   半根食指被温热湿滑包裹着,江一眠只觉浑身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天快亮了。”江一眠嗓音有些颤,心跳也越来越快。   傅承焰终于放过他的手指,开始下移,亲吻他手心,手腕。   “……老公,天快亮了。”江一眠看着渐明的天色,有些慌乱。   可这一声“老公”叫得傅承焰心痒至极。   他一把将江一眠双手扣在身后,把人抵在树上就吻住了他的唇。   天光越来越亮,傅承焰拉下裹住他身体的薄毯,扯开他领口,开始亲吻他脖颈。   唇舌终于被放过,江一眠开始大口喘气。   “天亮了,你别……别在这里。”他胸膛不受控地剧烈起伏。   傅承焰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往下。   “别这样……待会儿被人看见。”江一眠很慌。   “眠眠,之前在车上,你不是不听话吗?”傅承焰轻咬他锁骨。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了……我后来不是听了你的吗。”   “那你现在听话吗?”   “我听,我听。”江一眠求饶道,“可是……在户外,我不行的。”   傅承焰拉起薄毯重新裹住他身体,吻了吻他的唇,“那我们去车里。”   “好吗?”傅承焰松开他被扣在后腰的双手。   “嗯……”   得到允准,傅承焰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回路边。   拉开后座车门,将人放进去坐好,调整前排椅背。本就不窄的空间经过调整,即使傅承焰身量高大,此刻的后排任他怎么活动都不会太受限。   “现在还怕吗?”傅承焰轻抚江一眠发烫的脸颊。   “从外面看得见吗?”江一眠担心地问。   “有防窥膜,看不见。”   “那……会被听到吗?”江一眠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傅承焰大拇指摩挲着他水润的唇瓣,“除非你叫得比平时的声音大很多,不然就算外面有人路过,也听不见。”   江一眠看着他,眼睛竟有些湿漉漉的,看得傅承焰更想欺负人了。   “别怕,”傅承焰说,“以你一贯的叫声,只有我听得见。”   江一眠脸红到耳根,“希望不会有人这么早到山顶来。”   傅承焰笑了下,“大概率是不会。”   然后剥掉江一眠身上裹着的薄毯,将人压倒,吻住了那诱人的唇。   怕江一眠冷,车内没有开冷气。   将人剥干净尝了个遍之后,傅承焰又一边尝他的唇,一边用大拇指抹去他胸膛的薄汗。   “宝贝儿热不热?要不要开冷气?”   江一眠轻“嗯”一声,冷气打开,浑身的毛孔也仿佛都张开了一般。   他双手勾住傅承焰的脖颈,仰头闷哼一声,脚掌绷直。   天光大亮,金色阳光破云而出,傅承焰才将趴在车窗前的美人抱进怀里,一寸一寸地替他清理干净。   然后用薄毯裹住他身子,打开车门下车,抱着人穿过参天的林木,走过淹没小腿的草地,朝尽头处的悬崖别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舒伯特小夜曲》是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短促的一生中最后完成的独唱艺术歌曲之一,也是舒伯特最为著名的作品之一。此曲采用德国诗人莱尔斯塔勃的诗篇谱写成。 第136章 番外:日出   明月山山高云低, 气候变化也快,住进悬崖别墅的当天下午,山顶就起风了。   傍晚时分, 相拥而眠的两人还没睡醒, 成线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因为下雨,哪儿也去不了,两人就在别墅里休息了几天。   虽然没出门, 但一点也不闷。   反而是很新鲜的体验。   江一眠不知道, 他们所住的悬崖别墅是傅承焰当初和他从明月山回来后设计的。而在山上时,明月山的开发方案已经按照他所说的敲定了。   这悬崖别墅依着半壁悬崖而建,宽敞大气,设计感十足, 全玻璃材质,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跟户外毫无二致。   住在别墅里, 就跟置身荒野一般。   或者,也可以说是身处云端。   别墅一共三层,错落有致, 无论站在哪一层,哪个位置, 目光所及都能将每一寸光线和每一帧美景尽收眼底。   别墅的阳台还设有一部观景电梯, 沿着悬崖而下,直通镶嵌在四座山峰腰际的明月湖。   今晨,天气终于放晴。   江一眠身着纯白真丝睡袍,在悬空的露天阳台看雨后的风景。视野里其他几座山峰比鸣涧峰矮一些, 风一动, 叠翠的林海便翻涌起来。那浮在山顶的云朵, 也正往他脚下飘来。   “怎么不换衣服就出来了?”长款薄毛衣包裹住他身子,瞬间就暖和起来。   傅承焰给他披好衣服后顺势揽住他的肩,他便乖顺地靠在傅承焰肩头。   “这里好美,仙境一样。”江一眠喃喃地说。   “你要是喜欢,我们每年夏天都来这里避暑。”傅承焰说。   “好。”江一眠唇角扬起浅笑,“我们每年夏天都来。”   “早餐做好了,是你爱吃的法式早餐。”傅承焰揽着人转身,“吃完我们去山里。”   “好。”江一眠任他揽着进屋。   吃过早餐,傅承焰刷了碗收拾好厨房,才背上旅行包,牵着江一眠出了别墅。   雨后的山里空气清新,且多蘑菇。两人到达明月湖之下的瀑布后,傅承焰在瀑布一侧的天然岩洞口搭帐篷,江一眠就打开便携式折叠篮,拎着去山林里采蘑菇。   刚刚冒出头的小蘑菇,破开苔藓,又嫩又新鲜。明月山景区还没对外开放,光影斑驳的森林里只有江一眠一个人,很快就采了满满一篮子蘑菇。   清洗干净后,他拎着篮子从明月湖边贴着悬崖建的玻璃栈道蜿蜒而下,走一千米左右就到了岩洞口那块天然形成的绿草茵茵的大平台。而一侧的瀑布飞流直下,看不到尽头,水声仿佛很远很远。   傅承焰刚刚搭好帐篷,正在给天幕边沿挂上氛围灯。从江一眠这个角度看去,他仿佛就站在飞驰而下的瀑布前,头发随意往后梳起,褪去西装革履,收起吊儿郎当,只穿简单短T的傅承焰,在这样的美景下竟有种别样的气质。   江一眠看得入迷。   而傅承焰因为抬高手臂挂灯,露出了腰腹一截紧实腹肌。   江一眠瞬间就脸红了。   “眠眠,你偷看我。”傅承焰勾起个不正经的笑,“是不是想上手?”   被抓包让江一眠脸更红了,“……我没想上手。”   傅承焰笑,“也是,这些天都摸够了。”   江一眠抿了抿唇,“我哪有……”   傅承焰挂好灯走过来,撩起衣服,指着腰上的一道道红色抓痕,“这不是你挠的吗?”   江一眠不想理他,绕过他就要走。   却被傅承焰一把捉住手腕,放到腹肌上,“怎么,快活完了就不认账了?”   “……你放开我,”江一眠挣扎着想抽出手,“我下次不挠了。”   “别啊夫人,”傅承焰把他手重新按到自己腰间的抓痕上,“今晚再挠狠点儿,我喜欢。”   “……”江一眠面对他的厚脸皮,除了脸更热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想着,等他揉捏够了自己的手,自然会放开。便任他按着。   突然又想到什么,江一眠抬眸看向他,“今晚我们住哪儿?”   傅承焰笑,“当然是这里。不然我搭帐篷做什么?”   “……我以为只是白天在这儿待着。”   傅承焰把人揽过来,两人靠在玻璃护栏边,看山下的风景,“还记得两年前那个夏天,我们在明月湖赏月和看日出吗?”   江一眠点头,“记得。”   “在湖边看,月亮和太阳都是从湖面升起来的。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月亮和太阳升到湖面之前的那段光景。”傅承焰低头看人,温声道,“而且,我们身后是岩洞,常年恒温20度,所以到了深夜也不会冷。”   江一眠也仰头看他,“所以,你是怕我冷,才选了这个地方?”   傅承焰亲了亲他的唇,“或者说,是为了让我家眠眠舒舒服服地赏一轮月,看一场绚丽完整的日出。”   江一眠心口温热,踮脚亲了一口傅承焰的下巴,“谢谢老公。”   傅承焰掐住他腰,将人贴到自己腰上,笑眼微眯地看他,“眠眠,你应该知道,这声‘老公’就是在勾我火。”   “……等晚上,好吗?”江一眠攥了攥手里的篮子,“晚上都听你的。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得先用蘑菇把火锅汤底煮出来。”   傅承焰拎过他手中一篮子蘑菇,“去天幕底下休息,桌椅都摆好了。这种小事我来做。”   说完他放开了人,拎着篮子去一旁处理蘑菇。   ……   午餐就是丰盛的小火锅,两人吃完后去明月湖边钓鱼。收获颇丰。   所以晚餐就是傅承焰处理好的各种鱼肉,铺在无烟烤盘里,稍微烤一下又鲜又嫩。   鱼刺都被傅承焰处理干净了,所以江一眠吃的时候,可以放心吃。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还爆汁,内里肉质鲜嫩,火候又恰到好处,外面的鱼皮被烤得卷起,吃起来香滋滋的。   但江一眠做豪门管家多年,那些豪门礼仪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他漂亮,动作优雅,吃到好吃的东西也只会小口小口,无声地,细嚼慢咽地吃。   看着他端方精致到近乎完美的模样,明明是个娴雅得体的小美人,傅承焰眼中却全是疼惜。   他握住江一眠的手腕,满眼心疼地说,“眠眠,你不用这样。你可以一口吃一整块鱼肉,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发出声音。”   江一眠无声咽下食物,朝他浅笑,“没事,我习惯了。”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辛苦。”   “不辛苦。”江一眠笑着说,“我觉得很幸福。和你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幸福。”   “是我不好。”傅承焰吻他手心,“如果把你养在身边长大,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对不起,眠眠。”   “别这么说,”江一眠深情望着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雨后的山林能见度极高,傍晚两人吃完晚餐,就坐在天幕下依偎着看晚霞。   两人温声细语地聊着天,傅承焰时不时偏头亲吻江一眠,直到晚霞落尽,暮色四起,月亮升到半空,傅承焰才把人抱进了铺了柔软睡垫的大帐篷。   纵情欢愉之后,已是凌晨时分。江一眠被傅承焰拥着躺在他怀里,透过透明蓬顶看漫天的星辰。   “宝贝儿,七夕快乐。”傅承焰轻轻吻了下他还发红的唇。   江一眠也回吻他,“七夕快乐,老公。”   浅尝辄止。   两唇分开后,傅承焰大拇指摩挲着他微肿的温软下唇,问,“这里疼不疼?”   江一眠摇了摇头,“不疼。”   “那后面呢?”傅承焰手往下移,轻轻抚过他脖颈,缓缓朝下而去。   江一眠握住他抚到腰腹的手,“……你还要来吗?”   “你疼,我就不来了。”   “都几次了,还来?”   “你到底疼不疼?”   “我……”   “不准骗我。你说过不再骗我,你也知道骗我什么后果。”   “……不疼,就是有些……唔……”   ……   “傅承焰!”   “怎么了宝贝儿?不舒服吗?”   “已经,已经两点了。”   “嗯。”   “你,你就,就‘嗯’?”   “有什么问题吗?”   “你今晚,还,让不让,我睡了?”   “我不是正在被你睡吗?是我不够用功?”   “你!”   “我怎么?”   “你,要不要,脸?”   “眠眠,你说不了话就别说话。你声音喘得这样断断续续的,只会让我更加兴。奋,更不可能放过你。”   “……我真的,不行了。”   “是不想做了吗?”傅承焰停住,“眠眠,如果你不想,我就不做。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逼你,也不会对你用强。”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节……唔……”   ……   山上的日出格外早,傅承焰本打算拉开帐篷,两人在帐篷里看日出,或者在天幕底下看日出也行,免得山中露重江一眠会冷。   可江一眠却在结束后一脚将他踹开了,裹了件秋款薄绒睡袍就出了帐篷。   傅承焰宠溺般笑了下,套上真丝睡袍,拿上薄款睡裤,袜子,和薄棉拖。出去寻人。   江一眠站在玻璃护栏边,赤脚踩在草地里,看着黑夜一点点破开,微弱天光逐渐溢出来。   突然一只脚的脚踝被握住,江一眠还在气傅承焰,就抖了他几下,他却把江一眠冷得粉红的脚捂进温热的胸膛,一边理着睡裤的裤腿,一边说,“穿上裤子,早上冷,湿气重。你身体受不了的。”   “我不穿。”江一眠不解气。   “不穿?”傅承焰轻笑一声,握住他脚踝往裤腿里套,“不穿倒是也没什么,正好方便了我。”   “你……”   “我什么?”傅承焰把他另一只脚也放进裤腿,然后替他提起睡裤,两人身体贴在一起。   江一眠不想搭理他,避开他目光看向越来越明亮的天边。   傅承焰见他不再抗拒,便再次蹲下身替他穿袜子,穿拖鞋。   把人裹严实了,才将人揽进怀里,替他挡着清晨微凉的山风。   “别生气了眠眠,等我老了,自然就节制了。如今我们新婚燕尔,你说节制,你觉得可能吗?”   “算上前世,我们结婚七年了。”江一眠说。   “我不管,以这一世为准,我们才结婚两年。”   傅承焰吻他脸颊,“你能跟我任性,我很开心。我一直都希望你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有一点,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吻上他的唇,“我不允许。”   只尝到一口,江一眠就红着脸偏过头不让他吻了,“……你别打扰我看日出。”   “好好好。”傅承焰大手下移,从后面圈住他身体,把人完全包裹在自己怀里,“听夫人的,我们看日出。” 第137章 番外:惊喜   国庆第一天, 谢昀和林荞的儿子百日宴,江一眠和傅承焰携礼祝贺。   两人看了孩子,给孩子送了寓意吉祥的礼物, 才进入宴客厅。   傅承焰最近忙新项目, 一进来手机铃声就没停过。只能出去接电话,让江一眠一个人先落座。   还没开宴,林澜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江一眠最近其实也挺忙, 林澜也掌权了, 两人很少有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   他看出林澜有心事,能让他这样借酒消愁的,不出意外是跟安宇有关。   谢昀知道内情,但他如今是谢家家主, 又要招呼宾客,便俯身跟江一眠耳语,“他分手几个月了, 你安慰安慰。”   然后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林澜仰头又灌了一杯酒,再次斟满,一抬手就被江一眠按住了手肘。   “别喝了。”江一眠温声说, “伤身。”   “我倒是希望这酒伤身,”林澜一脸受伤的模样看向江一眠, “这样, 他或许会回来看我一眼。”   “他走了?”江一眠问。   从林澜眼中得到了答案,他又问,“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林澜发红的眼中闪着泪光,“他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他笑, “表哥,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江一眠眉心微蹙, “说什么?”   “他说,他谢谢我对他多年的爱慕,谢谢我对他多年的关心,谢谢我做了他多年的好兄弟,也谢谢我放他离开。”林澜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心。   “是你要分手?”江一眠问。   “没错,分手是我提的。”林澜换只手,从被江一眠压住的那只手里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起身,跌跌撞撞地出了宴客厅。   江一眠起身跟出去。   厅外的走廊里电梯显示屏提示电梯停在顶层,江一眠连忙按下电梯。   上到顶层,江一眠又往上面的天台走去。   推开天台的门,林澜果然在这里。   他立在护栏边,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江一眠走过去。   “别过来。”林澜突然转身,他背抵护栏,阳光下风扬起了他扯松的领带。   江一眠预感到他不对劲,停住脚步,“林澜,你别冲动。”   “退后。”林澜抬手指着他。   “你放心,我不过来。”江一眠温声安抚,“你别激动,我这就后退。”   他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到墙根,他才停住。   “你喝醉了,宴会厅里备有醒酒汤,我们要不要先下去?”江一眠试探性地询问。   “我不下去。”林澜一口拒绝。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江一眠顺着他聊。   “我在想,这家酒店三十二层,我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比现在更疼?”   “那肯定不会。”江一眠说。   这个答案让林澜出乎意料。   他有一瞬的诧异,然后又恢复了哀伤的笑,“我以为你会说很疼,劝我别跳呢。”   “你如果真的想死,没人能拦住你。”江一眠面色平静道,“即使我这次拦下了你,你知道如果刚才我不后退,完全有这个能力和速度。但下次呢?”   “下次,我可能都看不见你。”   “因为,你会在无人的江边跳下去,你会卧在火车飞驰而来的铁轨上,你会打开厨房的燃气,你会割腕躺在浴缸里。你有无数种死法,我防不胜防,我也救不了你。”   “一颗一心求死的心,没人能救得了。除了他自己。”   林澜不说话。   江一眠也不再说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林澜终于开了口。   “表哥,你有傅先生,你那么幸福。你还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钢琴家,你那么优秀。脾气也极好,以德报怨,漂亮又善良。你的人生太完美了,你永远不会懂我有多痛苦。你不会懂,你不会懂的……”他喃喃道。   “傻弟弟,这个世上不是只有爱情。”江一眠眼中泛起心疼,“你如今是林家掌权人,整个林氏企业的命运都握在你手中,无数人都靠着你谋生,你也成就了无数个家庭的幸福。你也很优秀。”   “不。你不知道,我失败透了!”林澜眼角滑下泪来,“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他没碰过我一次。一次,都没有!”   江一眠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说,你们……”   “是。我当初在你面前趾高气扬地说,我们做了。”林澜哭着笑,“也确实是做了。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做的。是在他叫着……”   他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江一眠关切心疼的神色,他说不出口。   半晌后,他说,“算了。反正我们就做过那么一次,之后再也没了。他连牵手都不让,更别提接吻和做。爱了。我们之间说是恋人的关系,实际上,连以前的兄弟关系都不如。我感觉,我对他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甚至是累赘!”   “所以你主动结束了这段需要靠负责维持的恋人关系。”江一眠说。   “嗯。”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江一眠轻叹一口气,“毕竟……”   “跟你没关系。”林澜打断他,“一开始我的确恨你,恨你入骨。后来你救了我,从那时起,我才开始反思自己。安宇不爱我,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你就站在那里,喜欢你的人就是会不自觉地被你吸引,去靠近你。”   “可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恶语相向,甚至想伤害你。”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我像你那么好,那么优秀,那么漂亮,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你不用这样想。”江一眠说,“你有你的优点,在我眼里,你也很好看的,何况你年纪轻轻就能做林氏的掌权人,真的已经很优秀了。”   “谢谢。”林澜靠着栏杆,无力地滑坐在地,“其实我反复回想过很多次我们的第一次。都是成年人,不过是上了一次床,我压根不用他负什么责。这样捆绑在一起的关系,我不想再要了。”   “可分手后我就后悔了,我真的没他不行的。”他又开始哭,“只有一周,就一周,我就回头找他了。可他已经走了。安叔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交给我一封信。他在信里言辞恳切地谢谢我,我稀罕他几句谢谢?”   “他凭什么不要我,我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的身份,我对他都始终如一,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了!”   江一眠心疼地看着他,有些话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但此刻也不得不说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因为你对他太好了?”   林澜愣住,或许是天台风大,把他吹得酒醒了些。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似乎有点意识到什么,但又不确定。便问,“什么意思?”   “有时候,在一段关系里,待对方太好了,反而会给对方很大的压力。”江一眠温声说,“被迫接受好意的那个人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不能离开的话他会选择麻痹自己。而一旦有机会离开,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逃离。”   他陷入前世和傅承焰的回忆里,“我以前也有过一段那样的日子,那时候我如果有选择,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离。”   林澜不解,他不相信江一眠和傅承焰有这样一段过往,所以猜测道,“是以前在秦家的时候?”   江一眠摇头,笑了下,“不是。”   “难道你和傅先生也有这样的时候?”林澜震惊道。   见他情绪已经不那么消极了,江一眠顺势往前慢慢迈了一步,“嗯。在那段日子里,他对我也很好。就是像你说的,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给我了。可我那时候压根不觉得幸福,甚至连开心都做不到。我每天都过得很麻木。”   “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时候问我,如果易地而处,我会不会照顾他。”江一眠浅笑着说,同时又往前迈了一步,“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林澜一脸好奇,“你怎么说的?”   江一眠又往前迈了一步,“我说,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林澜垂下头,喃喃低语,“……没想到你和傅先生曾经也有过这么苦涩的日子。”   “嗯,所以我很清楚那种感受。”江一眠嗓音温和,离他越来越近,“其实分开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林澜抬头问。   “一个让安宇看清自己心意的机会。”   林澜又泄气地垂下头,“他的心意,从来都不在我身上。”   “我倒不这么认为。”江一眠继续走近他,“其实安宇和那时候的我不一样,他是有选择的。在你和舅舅相认之后,到你们分手的这段时间里,他如果要离开,你根本毫无办法。不是吗?”   “是。”林澜点头。   “所以,其实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江一眠说。   “什么好的方面?”   “他这两年,有可能,一直在试着爱你。”   江一眠站到了他面前。   “真的吗?”林澜激动地看着他,眼角滑落开心的热泪。   “真的。”江一眠蹲下身,抬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你想想,一句负责捆不住你,又怎么可能绑得住他呢?他在你身边待了两年,你仔细回想下这两年,是不是有过温暖的时刻?”   林澜沉默了,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   过了好一阵,他突然想通了似的,朝江一眠扬起一个哭花的笑脸,“我明白了,谢谢表哥。”   江一眠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起身,把人拉起来,“走,下楼。哥带你回家,好吗?”   “好。”林澜笑着挽住了江一眠的胳膊。   那天之后,林澜终于振作起来。   不再借酒消愁,也不再沉迷过往的苦涩。   其实那天经过江一眠点拨,他当时就已经明白过来,确实如江一眠所说,这两年和安宇的相处,他也是能感受到安宇的变化的。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爱他,一门心思只想对他好,不管他需要的还是不需要的,一股脑儿全塞给他。这样真的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吧。   那天从天台下来之后,林澜就逐渐释然了。   他时常想起,那天江一眠送他回家,在分别时笑着对他说,“林澜,你要为自己而活。等你成为了你自己,这世界欠你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天全部还回来。”   他用力点头。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第一次看向在琴房里忘情弹奏的江一眠,在琴行外遇到的跟他打招呼的江一眠,被他宰了一顿九千八的大餐却若无其事付款的江一眠,被他恶语相向却始终包容他的江一眠,被他嫉恨却毫无保留地教他防身教他求生的江一眠,冷眼看秦霄跪在玻璃渣里的江一眠,从大火中被救出来的江一眠,站在耀眼舞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的江一眠,满眼幸福嫁给傅承焰的江一眠……   还有,此刻给他人生信念的江一眠。   林澜明白,江一眠过得从来都不容易,他如今的幸福和璀璨都是他亲手挣来的。   是他应得的。   也是在那一刻,林澜把江一眠放进心里敬着,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开始为自己而活。   *   转眼到了十月三十一日,江一眠生日。   结婚以来这两年,江一眠都不让办生日宴,说太高调了他不习惯。所以每次生日都只是和家人一起吃个饭,然后就由傅承焰陪着过二人世界。   这次傅显霆发话,要大办。   江一眠虽然还是不想太高调,但毕竟长辈发话了,且态度强硬,他也就不得不遵从爷爷的安排了。   宴会设在祖宅,足以看出爷爷对他的重视。   所以江一眠全程很配合,就是谨遵爷爷教诲,从前期准备到宴会开始,他什么都不做,只管让傅承焰替他料理好一切。   宴会上,江一眠盛装出席,任谁见了都得惊叹一句,这傅夫人,可真是位矜贵优雅的漂亮贵夫人啊!   不用那些宾客说,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两年他被傅承焰精心呵护着,不仅身体上发生了变化,还被宠出了小脾气。   他时常在妆造师给他打理头发时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白里透红,本就滑腻的皮肤竟也越来越娇嫩。前世那个满身丑陋伤痕的自己,他已经记不清了。   傅承焰还老逗他,说他越长越嫩了,他都不忍心下手。   但是每次折腾他的时候,江一眠是一点也没看出他的不忍心。反而越来越大胆,什么刺激玩什么。   携着傅承焰款款走过人群,江一眠挥去那些让他脸红发烫的画面,收回思绪。   登上台,两人简单致辞后,开宴。   从台上下来,两人入了第一主宾席。   爷爷和傅承焰坐在江一眠左边,右边则坐着母亲和姑姑。接着是傅家长辈和舅舅。   其他平辈,诸如傅承璟傅承洲谢昀林荞林澜,则坐在第二主宾席。   用过餐后,傅承焰带江一眠去了燕城大剧院。   因为包了场,整个厅内只有两人。   傅承焰让江一眠挑了个视野最舒适的位置,两人坐下。   台上的交响乐已经响起,江一眠今天是作为一个普通听众,来听一场音乐会。   只是傅承焰在音乐会开始前跟他说,今天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他看向舞台时,眼中始终盈着期待。   音乐会结束,江一眠还没有看到傅承焰所说的惊喜,便转头问他,“老公,惊喜呢?”   傅承焰吻了吻他满含期待的眼睛,温声道,“专心看剧。”   江一眠回头,激昂紧凑的乐声已经响起。   很快,台上开始了一场芭蕾舞剧。   江一眠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一个个身着华服陆续出场的芭蕾舞者。 第138章 番外:谢谢哥   随着芭蕾舞者们登场, 一场辉煌壮观的古典芭蕾舞剧《睡美人》,缓缓在江一眠面前上演。   灵动的六仙女之舞,邪恶的巫师卡拉波斯, 接着就是全剧最高难度的部分。   台上身着粉色芭蕾舞裙的秦汐, 漂亮高贵,身姿轻盈,刚刚完成了这段长达十分钟的玫瑰柔板。   她是这场舞剧里的焦点, 美丽的奥罗拉公主。   看着秦汐在台上翩翩起舞, 江一眠眼底涌起万千情绪。   他不自觉收紧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却被傅承焰将他的手握进了掌心。   江一眠心口温热,他没想到傅承焰竟然把秦汐带到他面前了。   自从他两年前给秦汐寄了一盒巧克力后,他再也没打扰过秦汐, 而秦汐在秦卫国死后也早就不跟他联系了。   但其实他这两年时常派人去巴黎确认秦汐的安全,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秦汐的消息。   秦汐是天生的芭蕾舞者。   她被江一眠送到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学校后,仅半年就崭露头角, 一年就开始出演各种芭蕾舞的主角,所以国外的媒体平台时常会有关于她的报道。   江一眠就经常在网络上搜索秦汐的消息,有时候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   她的每一场芭蕾舞剧, 只要网上能找到的,江一眠都看了。   虽然那位克罗地亚的历战老兵说的话, 让他没有那么自责和内疚了, 但他对秦汐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要一想到秦汐,或者每次从网上看到秦汐的消息,他的心里就仿佛被笼了一层淡淡的阴云,无法忽视, 也始终挥之不去。   他知道, 在他的心底, 仍旧是觉得亏欠了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而这一切,傅承焰都清楚。   所以今天他才会把秦汐带到他面前,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对江一眠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江一眠侧头看向傅承焰,虽然不发一语,但他眼中盈满了感激。   傅承焰朝他宠溺地笑着,把他手握得更紧,“眠眠,生日快乐。”   两人深情对望,江一眠虽是无声,却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   江一眠不知道傅承焰是怎样说服秦汐的,也不知道他背地里为自己做了多少事,用了多少法子,但他不用问了。   就像当初,傅承焰也没问过他半个字。只有一点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从始至终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傅承焰细致入微的爱意围绕。   从江一眠送秦汐和于文卿出国时起,两人在巴黎的一切开销都是出自江一眠。只是当初那笔钱,他是让律师带着合同去找两人签字,以秦卫国私人财产的名义给出去的。   而这件事,除了傅承焰,无人知晓。   因为当初,这笔钱是江一眠跟傅承焰要的。傅承焰当时很高兴他向自己求助,却不知他心底只把这笔钱当做跟傅承焰借的。   所以后来他开始频繁出席活动,直到成为名动世界的钢琴家,他才把这笔钱和当初傅承焰打在他卡里的一千万,偷偷转到了傅氏企业的对公账户上。   但很快,财务总监就被大发雷霆的傅承焰叫进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吓得冷汗直冒双腿直打颤。   当天晚上,傅承焰回来,就轮到江一眠双腿打颤了。   还硬生生颤了一个月。   江一眠有些脸热,抿了抿唇先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台上舞姿翩跹的秦汐。   舞剧一幕接一幕,台上的奥罗拉公主被邪恶巫师所害,和整个王国都开始陷入沉睡。   最终王子吻了公主,整个王国又随公主一起醒来。   随着最后一幕王子和公主的的婚礼晚会结束,两个多小时的《睡美人》也落下了帷幕。   乐声停止,厅内灯光打开,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江一眠仍旧坐在那里,看着台上。   好似秦汐还在台上起舞。   傅承焰也陪他这样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江一眠才把手从傅承焰掌心抽离,站起身。   他已经做好准备去后台和秦汐打招呼了。   可他在过道里没往下走几步,就听到一声——   “哥……生日快乐。”   江一眠站定,投在脚下的目光僵了一瞬。   然后缓缓抬眸,看向站在过道尽头已经换了常服的秦汐。   “小姐,”他嗓音依旧温柔,只是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您,叫我什么?”   “哥……”秦汐又叫了一声。   她眼含泪光,嗓音同样颤抖。   江一眠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秦汐却开始迈步,缓缓朝他走来。   傅承焰早已适时离开。   而江一眠就那样站着,看着她,一步一步,仿佛走过了他们断联的两年。   直到秦汐站到了他面前,江一眠才看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秦汐哭出声。   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江一眠搬出秦家的那天,发给她的信息——   【倒是小姐,以后一定要安心练舞,好好提升自己。我相信,您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我也会一直支持您,不论我身在何处,都会。】   “对不起,哥……”   江一眠连忙摸出方巾,俯身替她擦眼泪,“别这么说,小姐。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不。是我。”秦汐哭着说,“我不该让你担心这么久。”   “没事了小姐,您愿意见我,一切都过去了。”江一眠替她擦着泪,“过去的事,我们就别再提了。好吗?”   秦汐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哭着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哭得越来越凶,眼泪决堤一般,“是我们秦家对不起你。”   “小姐……”   “以后别叫我小姐了。”秦汐抽泣道,“我早就不是什么秦家小姐,你也不再是秦家的管家。”   江一眠还想说些什么,秦汐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声音嗡嗡的哭,“其实从小到大,在我心里,只有两个哥哥。一个是我哥,一个是你。现在我哥不知所踪,你就是除了妈妈之外,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不要自责,我其实,我其实这么久不联系你,不是因为恨你。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家庭。”   “爸爸执行死刑的那天,我是伤心的。但从知道爸爸是杀人凶手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没脸再见你了。所以我一直逃避着,即使后来收到了你寄给我的礼物,哭着吃完一大盒巧克力,我也还是忍着没跟你联系。”   “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爸爸,你的爸爸就不会死,你就不会孤身一人进秦家,不会被我哥天天欺负,更不会遇到秦霄那个疯子,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对不起,哥……”   江一眠身体僵在原地,紧紧攥着手中浸湿泪水的方巾。   许久之后,他手才放到秦汐的后背,轻轻拍着,“你没有错,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没有选择的。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你就是我妹妹了。我们便是一家人,亲人之间是没有谁对不起谁的。”   “不然,这声哥,我可不认了。”   秦汐连忙从他怀里出来,仰起头擦泪,“不行。我想叫你哥很久了,多少个生日愿望才换来的,你可不能说不认就不认。”   她声音还带着哭腔,明明还在掉眼泪,却又显得俏皮可爱。   看着她情绪稳定了些,江一眠浅笑了下,温声说,“好。我认。”   秦汐也朝他露出个哭得发红的笑脸,“你说过,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者。你看——”   她优雅地转了一个圈,纯白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旋起又落下,“我做到了。你说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也都照做了。”   “小……”江一眠差点又要叫“小姐”,话到嘴边,立马改了口,“小汐真棒。”   “我听傅先生说,我的每一出舞剧你都看了,是真的吗?”秦汐眨着哭红的大眼睛看着他。   “嗯,是真的。”江一眠说。   “那我怎么一次也没看见过你?”秦汐说,“我每次演出,都会看台下的贵宾席。虽然我害怕见你,但其实还是期待看到你的身影的。”   江一眠浅笑着说,“我说过,我会一直支持你,不论我身在何处,都会。只是这两年怕打扰你,所以我都是在网上看的。”   听到这话,秦汐眼中又蓄起泪水。   “好了没事了。”江一眠扶住她双肩,低头看着她,温声说,“小汐,都过去了。以后你的每一场演出,哥都会去现场支持你。”   秦汐快速抹掉眼中的泪花,笑着说,“谢谢哥。”   *   自江一眠生日后,秦汐就长住国内了。   在国外的那段时间,从她开始赚钱起,也没再用那笔父亲留给她的钱了。父亲对江一眠做的事,让她无法安心再用父亲的钱。   所以她后来把用了的数额补上,原封不动地匿名捐给了江一眠和博艺琴行合作的一项有关贫困山区音乐教育的项目。   还拿出自己近几年演出赚的一部分钱,匿名给十几所山区学校捐了钢琴。   至于秦非。   那天江一眠见了秦汐,晚上宴会结束后就给秦非打了电话。   后来,秦汐收到一封信。   秦非在信中写道:   小汐,哥哥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知道哥哥一向疼你,哥哥是舍不得跟你分开的。   但是,哥哥犯了错。   在没有能力照顾和保护好你跟妈之前,哥哥不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听说,江先生认你做妹妹了。   放心,哥哥不吃醋。   因为哥哥不是以前那个尖锐刻薄的混蛋了。   相反,哥哥很高兴,又多了一个人疼我妹妹。   好好跟着江先生,他优秀善良,各个方面都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不像我,只会拖你后腿。   好了,不说了。   小汐,帮我照顾好妈。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睡美人》是俄罗斯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将戏剧性标题交响乐的写作手法运用到舞剧音乐创作中去的卓越成果,被誉为芭蕾音乐宝库中的珍品。   剧情简介:   奥罗拉公主的命名仪式上,罪恶的卡拉波斯发出了诅咒,公主会在长大后因被纺缍刺破手指而永远昏睡。16年后,奥罗拉长成一位美丽的少女,但在王子来求婚的舞会上,从没有见过纺缍的公主好奇地从装扮成太婆的卡拉波斯手中接过了纺缍刺破了手指,结果咒语实现了。   在沉睡了100年后,杰齐林王子爱上在密林宫殿中熟睡的奥罗拉,用吻解除了魔咒,两位快乐的年轻人得到了幸福。 第139章 番外:相思病   生日过后, 对江一眠来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如今他心里没了阴云,有爱人亲人和朋友, 也有自己热衷的事业, 他也终于如傅承焰前世所期盼的那样,成为了全新的,璀璨的自己。   所以江一眠终于有勇气, 再次踏进心理咨询中心。   自从杨医生得知他克服脱敏训练后, 这几年一直定期在微信上和电话里询问他的情况,也一直让他来一趟咨询室,做一个全面的测验。   他每次都口头答应说有空就去,却一直没去。   因为他知道, 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   如今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他也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时值深秋,昨天下了一场连夜雨, 此刻外面都还淅淅沥沥。   江一眠进了咨询中心大门就收了雨伞。   是当初傅承焰借他用的,陪了他一周的那把长柄雨伞。   今天虽是周末,但傅承焰出差了。   算算时间, 已经有一周了。是老高开车送他来的,今天这样的日子, 他其实是想一个人待着的, 就在下车时让老高先走了。   所以这雨伞他只能拿进去。   走到前台报了预约,前台问他需不需要把雨伞寄放在一侧的雨伞架上,江一眠笑着婉拒了。   防止滴水,他问前台要了个透明塑料袋, 笼住伞尖那头, 然后在伞的中部打了个结。他手握住打结的位置, 朝前台礼貌道了谢,才不紧不慢地往电梯口走去。   按下三楼,电梯门打开,江一眠手握雨伞,从容站进去。   几年前,那个把风衣所有扣子扣好,领子立起来遮住半张脸,面对生人,每一根神经都绷紧,防备地刻意避开人群的江一眠,就站在这个位置。   与此刻从容坦荡的他,逐渐重叠。   电梯门打开,江一眠循着记忆去往杨医生所在的那间咨询室。   房门虚掩着,江一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杨医生说,“是小江吧?进来吧。”   这几年两人虽没见面,但一直在微信和电话里保持着联系,两人早已熟络。   江一眠轻推房门,杨医生正低头翻阅着江一眠的病历。见着人,她抬头朝门口的江一眠扬起个笑,“坐。”   江一眠礼貌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隔着诊桌,杨医生仔细打量着他。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初那个把脸埋在衣领里的漂亮青年,那个让她心疼得想要当即报警的孩子。   也是这样坐在她面前,却是垂眸默了足足半刻钟,才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所遭遇的所有凌虐。   如今,杨医生看着此刻从容浅笑的江一眠,他是豪门贵夫人,也是天才钢琴家。   但对于杨医生来说,他是她的病人,她只关注他的身上还有没有当初那个孩子的影子。   她看了好一会儿。   全然没有。   杨医生欣慰地点点头道,“嗯,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江一眠笑笑,“我敢来见您,就说明我没问题了。”   杨医生也笑着说,“好。那我们就来看看成果怎么样。”   说完,她让江一眠躺到催眠椅上。   测验开始。   两小时后,江一眠被唤醒,测验结束。   “怎么样?”他问。   撑着身子坐起来。   杨医生一脸喜悦地朝他伸手,“恭喜你,测验通过。”   江一眠站起来,伸手握住她手,短暂交握后分开,感激道,“谢谢,这都是多亏了您的帮助。”   杨医生坐回诊桌后面的椅子上,也示意江一眠坐。   江一眠坐下,杨医生一边敲着键盘往电脑里输入江一眠的病历记录,一边说,“我提供的帮助都是次要的,你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脱敏训练,如今心理状态恢复得这么好,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毕竟脱敏训练如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一般是不建议病人去做这个训练的,而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做脱敏训练的。当初我是真的很担心,所以时常询问你情况,后来你跟我说已经完成训练了,又迟迟不来复诊,我又开始担心你的病情会不会复发。如今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她笑起来,停止敲击键盘,看向江一眠说,“看到你现在这样健康,我是真的很高兴。”   江一眠再次表示感谢。   然后问杨医生,咨询中心是不是和某个慈善基金会联合成立了一个关爱患病儿童的项目。   杨医生表示项目刚刚成立,还未开展工作。   江一眠说想为项目出一份力。   岂料杨医生笑着说,那个基金会就是傅氏的。   傅承焰又比他先一步替他做了想做的事。   从咨询中心出来,江一眠手机响了两声。   他摸出手机,两条短信,都是闻远发来的。   【江一眠,新婚快乐。】   【迟了两年的祝福,希望你别介意。不瞒你说,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坦荡地祝福你,但是我知道我应该祝福你,也只能祝福你。因为,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幸福。你幸福,就够了。】   江一眠眉心微蹙,想起了那天在机场送闻远的情景。   过了会儿,他胳膊夹住雨伞,敲字。   【谢谢。我也希望你幸福。】   发送后,江一眠收起手机,走到咨询中心门口,撑伞,从容踏进雨里。   刚走到路边准备拦车,傅承焰就打来电话——   “夫人,走,吃火锅。”   “吃什么火锅?”江一眠笑,“你不是在国外出差吗?”   黑色幻影在雨幕中缓缓跟着路边撑伞行走的漂亮青年,傅承焰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缱绻目光落在那道水汽朦胧的身影上。   “我想跟你吃火锅,就回来了。” 他说。   “别逗了,你忙你的吧。我先挂了,要打车了。”   “别啊。我记得有人说过,雨天吃火锅,很治愈。你今天倒是治愈了,是不是也该给我也治愈治愈?”   江一眠笑出声,停下脚步,“你治愈什么?”   见傅承焰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他转身面向马路准备拦车,隔着雨幕就对上了车内傅承焰深情含笑的目光。   然后他听到傅承焰低缓暧昧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治我的——相思病。”   *   一周没见,江一眠一上车就被傅承焰按着吻了好半天,才眷恋不舍地放过人,一手握着他手,一手握着方向盘,朝城东驶去。   目的地是那个老巷子。   改造完有大半年了,目前已经成为文化名城保护街区,也有了新的名字——宁巷。   是傅承焰以江一眠以前的名字命名的。   到宁巷的停车区停好车后,雨势渐强。   傅承焰明明有备用伞,偏偏要跟江一眠挤一把伞。为了给江一眠遮雨,他湿了半个肩头。   走到巷尾,大刀卤肉面馆里热火朝天,胡大刀和一众服务生忙得不可开交。即使是雨天,景区的人也很多,所以此刻他这面馆虽然扩建成了三层,也还是客满为患。   看着他忙得脸上笑开了花,江一眠和傅承焰相视一笑,朝面馆对面的一家火锅店走去。   进入店里,傅承焰脱下湿了的外套搭在手上,有侍应生适时接过。   这家火锅店完全符合江一眠的审美,是典型的中式装修风格。   大门口一排排连成串的红灯笼垂下来,门口的迎宾都穿的长款开叉旗袍,一进门就是是浓郁的古典色彩,深红色的主色调。   檀木屏风,绿竹造景,流水潺潺。   一侧的台上,还有一位古风扮相的女子在弹奏古筝。   曲子是柔和婉转的《烟雨唱扬州》。   在这样的雨天听来,很应景。   江一眠目光刚收回来,就见佟敏穿着侍应生的衣服,笑脸盈盈地招呼,“江先生,傅先生,楼上请。”   江一眠来不及疑问,就被傅承焰牵着上了楼。   佟敏打开三楼雅间的门,打燃鸳鸯锅,两人落座后,她说了句菜马上上来,就无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江一眠这才问傅承焰,“怎么回事?”   傅承焰扬起双手,装出一副惧怕江一眠兴师问罪的样子,“跟我没关系啊。钱是谢昀出的。”   宁巷如今寸土寸金,不是有钱就能在这里开店的。   江一眠不再问。   那时佟鑫身体完全恢复后,江一眠又托谢昀在津城给他们一家人找个谋生的铺子,说钱他来出,最后谢昀没收。   但后来谢昀说已经安排好了,让他放心。   如今看来,应该是他之前帮助佟鑫一家的事被傅承焰知道了,傅承焰就顺手帮了一把。   很快,房门再次打开,佟鑫也身着侍应生的衣服,推着放满新鲜食材的餐车走了进来。   算起来,他和江一眠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当初那个让他起了杀念的孩子,却成为他生命中的大贵人。   佟鑫一言不发地将没腌辣料的精品韩牛摆在傅承焰面前,正要准备将腌了少量辣料的韩牛摆在江一眠面前时,他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一下就红了眼眶。   江一眠一把握住他手腕,然后另一只手稳稳接过摆满牛肉的陶瓷长平盘。   他放下牛肉,然后拍了拍佟鑫的手,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平和随意的语气,佟鑫却落下泪来。   “我……挺好的。”佟鑫哽咽道,“这些年,谢谢您了。”   江一眠示意他坐,佟鑫没有坐下,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   是当初江一眠给他的那张。   他放到江一眠面前,说,“江先生,这是当初跟您借的20万,还有手术的费用后面我会慢慢还。”   江一眠拿起银行卡,起身,插进了佟鑫的上衣口袋,“不用了。你留着,好好生活。”   “我们现在有了这家店,生活得挺好的。”佟鑫说,“以前是没办法,如今店里生意好,我有还钱的能力了。您要是不收,我就……我就……”   说着他就要跪下。   江一眠连忙扶住他,“佟敏不是决定去山区支教吗?你如果觉得不安心,就把这笔钱给她,让她带到山区学校里去。”   见他还有几分犹豫,江一眠又说,“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如何?”   佟鑫这才抹了眼泪,点头应下。   佟鑫走后,雅间再无人打扰。   江一眠坐回座位上,才发现碗里早已堆满了牛肉,都是傅承焰一片一片为他涮好的。   “快吃,不然一会儿凉了,对胃不好。”傅承焰一边将刚刚涮好的一片放入他碗中。   一边说,“这个佟老板自己研制的辣料我很满意,你脾胃虚弱,又爱吃辣。他这个辣料主要是辣椒的香味,辣味只有一点,我很放心。”   见他又要替自己涮下一片,江一眠连忙说,“你再给我涮,我都吃不完了。”   傅承焰笑了下,说,“瞧我,习惯了。不把你先照顾好,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说着,他这才放下公筷,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片没腌辣料的牛肉放进菌汤锅里。   江一眠隔着袅袅热气看向笑意浓浓的傅承焰,眼中溢满幸福,“谢谢你,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烟雨唱扬州》是电视剧《上错花轿嫁对郎》中的片尾曲,由歌手李殊演唱,收录于专辑《感动的心》。 第140章 番外:真好   十三年后。   又到除夕。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 以往都得大年初一才下雪,今年却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每天都是漫天纷扬。   气象台报道这是燕城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 未来降雪还会持续半个月。   主持人微笑着说“瑞雪兆丰年”, 同时温馨提醒广大市民朋友们多穿衣服,出门注意防寒保暖。   縰宇   夜里,雪越下越大。   但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新年热闹的氛围在雪地里点燃,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时间逼近零点, 随着钟声响起,整齐热烈的倒数声惊得瑟缩在垃圾桶边一个头发花白的流浪汉慌忙捂住耳朵。   他长而杂乱的头发从额头交织垂下,网住了他浑浊的双眼,破烂单薄的衣衫之下, 布满丑陋狰狞的伤疤,一直蔓延到他脏污的脖颈。   在这样的雪夜里,显得他尤其可怜。   而倒数声还在继续, 且声音越来越大。   “四!”   “三!”   流浪汉捂着耳朵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但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隔绝这声音。   而且他好冷好冷,有旧伤的膝盖更是钻心的疼, 他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   慢慢地,意识恍惚之际, 他混乱的记忆里, 开始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些什么东西。   好像是他曾经也这样瑟缩在冰冷的夜里,守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在快要冻僵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反光的车牌。   他追上去, 因为四肢僵硬而跪倒在地。   但后来车有没有倒回来, 车上有没有人下来, 有没有人走到他面前看他一眼,叫一声他的名字……   他看不清,也想不起来。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那个小区是什么模样,想不起来那个车牌号具体是多少。   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但他还记得自己苦守寒夜等候的人,究竟是谁。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他记得他等候的人叫江一眠,是跟他一起长大,无微不至照料他日常起居的贴身管家。   可惜的是,这位印象中很温柔很漂亮的江管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样貌了。   “二!”   “一!”   倒数声震耳欲聋。   烟花也随之在夜空炸响。   在热闹的欢呼声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凌晨一点,人群逐渐散去。   有结伴的年轻人经过,瞥了一眼蜷缩在垃圾桶边瑟瑟发抖的流浪汉。   “又是这人。”   “你认识他?这谁啊?”   “半年前枫桥路来了个瘸腿流浪汉,他天天说自己有个管家伺候起居,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哪家落魄豪门的后代。后来他一直就那么几句话,见人就说,大家就知道他精神不正常,都叫他老疯子。”   “哈哈,就这还管家伺候呢,确实是疯得不轻。”   “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他说他的管家叫江一眠,还说他的江管家最怕他挨饿受冻吃苦受难,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回家。”   “江一眠?!我没听错吧?是刚从年终盛典上下来的著名钢琴家江一眠?他怎么可能做管家?就算是他早年有这样的经历,可我也从没在网上见过相应的报道啊。”   “当然不可能啦!全国上下,乃至国外,幻想自己跟这位优秀钢琴家有关系的人,数不胜数。”   “啧啧啧,这老头儿还真敢想。”   “嘘,你要是让他听到你叫他老头儿,他又得拉着你问,‘我才三十多,很老了吗?江管家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哈哈哈……”   “三十多?真逗,哈哈哈哈哈……”   随着那群年轻人走远,笑声在这团圆夜里格外刺耳,周遭的万家灯火也显得无比刺眼。   流浪汉用手挡住光,朝垃圾桶边缩了缩。   此时,有个男人衣着暴露扭着腰肢朝他走了过来。   如果忽略流浪汉身上的脏污,两人算得上是同样的衣不蔽体。   那男人在垃圾桶边站定,在纷扬的大雪中点燃一支香烟。   烟雾吐出,模糊了他化了浓妆的脸。   深V紧身薄网纱下,粉底液已经晕开,触目的疤痕在布满指印的胸膛若隐若现。   在他身后,有一群混子吹着口哨围了过来。   “喂,卖不卖?”人群中有人粗鲁地喊了一声,随即是一阵哄笑。   然后有人在未尽的笑声中讨好地说,“老大您都不消问,这燕城的夜场谁不知道他许沐一百块可以干一整晚啊!您要是想弄他,我现在就去把人抓过来,他保准像狗一样跪下来伺候您!”   被称为老大的中年男人,淫。秽的目光打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最后停留在许沐的屁股上。   他摸着大肚子,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老子把人带过来?”   闻言,那群混子正要动作,许沐突然开口,“不劳烦各位老板动手,等我抽完这支烟,就跟你们走。”   他嗓音嘶哑,不复从前。   整个人也没了以前的娇气自傲,仿佛从始至终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下贱坯子。   “老大您瞧,我说对了吧?他就是个欠操的小骚货!”   “哈哈,今天老子心情好,老子有的是钱,见者有份啊,一会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风雪更大了,一只烟很快抽完。   许沐弹了弹烟灰,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随手扔到流浪汉脚边。   转身又扭着腰肢朝那群面露淫。笑的混子走去。   远处幽暗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喊叫声,那叫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凄厉。   流浪汉又捂紧了耳朵。   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江管家,我好冷,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   另一边,傅家庄园里,江一眠和傅承焰刚从祖宅团年回来。   一进屋,暖意盈身。   江一眠正要脱下外套,傅承焰先他一步帮他脱下挂好。   然后才脱下自己的大衣,叫莲姨准备姜汤驱寒,接着揽着人进入电梯,上楼。   傅承焰一进卧室就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一边吻一边说着,“眠眠,今晚就别练琴了吧?大过年的,又这么晚了。”   江一眠推着人,一边喘气一边说,“不行。大年初三还有唔……这次是代表国唔……”   所有话语都被吞没在纠缠的唇舌里。   过了会儿,柔情蜜意的吻还未结束,房门被轻轻敲响。   傅承焰意犹未尽地把人放开,起身开门,接过莲姨手中托盘,然后示意她下去休息。   房门关上,傅承焰走过来,把托盘搁在茶几上,端起姜汤吹了吹,喂到江一眠嘴边,“宝贝儿,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江一眠紧抿嘴唇。   “又耍小脾气了?”傅承焰宠溺一笑,“行,不喝我喝。”   说着他真端起姜汤喝了一口。   江一眠正在心里猜想着他又耍什么把戏的时候,后颈突然被扣住,吻再次落了下来。   江一眠被迫仰起脖子,就这样被他一口一口地喂着甜甜辣辣的热姜汤。   一碗喝完,江一眠浑身都热了起来。   “眠眠,还练琴吗?”傅承焰把人按进沙发里,明知故问。   江一眠搂着他脖子打趣他,“你以前说,新婚燕尔无法节制,如今我们都结婚十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傅承焰吻了吻他的唇,“有这么久吗?我怎么觉得,婚礼好像是在昨日?”   江一眠嗔他,“你怎么不说婚礼是在今天白天举行的?现在到了晚上了,该洞房了?”   傅承焰笑,“眠眠,你真是太懂我了。”   说着,他凑到江一眠颈侧,低声撩拨,“所以,我们该入洞房了。”   手上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江一眠拿他没办法,关键自己身体对他的撩拨也总是很受用。   “就两次。”江一眠两指并拢抵住他即将落下的唇。   “好。”傅承焰亲吻他手指,“今晚就两次。”   “我明天必须早起,确保把曲子练到最佳状态。”江一眠又说。   “眠眠,家里的奖杯到处都摆满了,都快没我的容身之地了。”傅承焰佯装哀怨。   “这次不一样。”江一眠说。   “行。”傅承焰说,“那明天八点起床。”   “六点。”   “七点半。”   “五点。”   “好好好,小祖宗,我服了你了。”   ……   尽兴之后,傅承焰把江一眠抱到床上,压住他双手,与他十指紧扣,万分疼惜地亲吻他因为剧烈运动而绯红发烫的脖颈。   “已经两次了,你答应过我的。”江一眠呼吸很乱。   傅承焰吻住他的唇。   感受到明显的抵抗时,他放开人,“放心,只是亲亲你。我一向说话算话,你知道的。”   江一眠大口呼吸,“你,说话算话,的时候,屈指可数。”   傅承焰不再解释,只看着身下人笑。   然后拉过被子,蒙头盖住。   黑暗里,两人相拥而眠。   江一眠听到傅承焰说,“眠眠,我们又相爱了一年。”   他仰头亲了亲傅承焰的下巴,然后窝在他怀里说,“我们会一直相爱,一年又一年。”   *   又一年秋天。   江一眠生日前一天,两人乘坐私人飞机去往津海之上的那座私人海岛。   如今的海岛上是整片整片的北极星,每一株都是傅承焰亲手种下的。   两人牵手走在花海里,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欣赏着这落日黄昏的迷人美景。   当橘红的晚霞快要从映红的海面褪去时,两人登上巨舰一般的五层豪华游艇。   夜色降临,游艇缓缓驶入大海远处。   深夜,游艇顶层的阳光甲板上,傅承焰关了所有灯光,扯下领带,笑意盈盈地蒙住江一眠的眼睛。   “……你要做什么?”江一眠心跳加速。   “送你生日礼物。”傅承焰他脑后轻轻打了个结。   双眼被蒙住,江一眠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   听见傅承焰走远,凭着脚步声响起又停止,来判断他此刻的位置应该是在透明的恒温泳池边。   然后他听到水声,像是有什么巨大又很轻的东西被扔进了水里。   江一眠心跳越来越快。   时间也仿佛过得好慢好慢。   终于,脚步声又响起。   他能感受到傅承焰正朝他走来。   走近了,江一眠以为傅承焰会解开领带。   但并没有,他被傅承焰牵住手,顺着手上的力道一步步往前走。   凭着判断,他知道自己此刻身处泳池边,“可以摘掉领带了吗?”他心脏狂跳。   傅承焰笑了下,说,“还差最后一步。”   接着他就被傅承焰的力道带着,一瞬踏入泳池。   他心下一惊,想象中跌入水中的情景没有发生,而是跌入了傅承焰温暖的怀抱,脚下还踩着软软的垫子,因为受力的原因,垫子在水上飘动起来。   过了会儿,待江一眠稳住身形,傅承焰才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扯掉他蒙眼的领带。   “眠眠,可以睁开了。”傅承焰把领带缠在掌心,温声说。   江一眠捂住狂跳的心脏,缓缓睁开双眼——   超大的恒温泳池里铺满了一片片北极星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里都有一只点燃的小小蜡烛。   而他和傅承焰,此刻就站在泳池正中一张水床上。   江一眠此刻欢喜得说不出话,他放眼望去,不只是泳池,还有海上。   游艇静止在无边的海中,海面上如豆的烛光随着微漾的水波浮动,宛如天上的星辰落入海里,而江一眠成了泛舟银河的人。   “眠眠,生日快乐。”傅承焰从后面抱着人,在他耳边低声说。   “老公,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江一眠看向海中的眼里盈满了感动和欣喜。   “许愿吧。”傅承焰说。   江一眠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在心底默念——   愿我的爱人,健康平安,一生无忧,与我白头。   “许了什么愿?”傅承焰问。   江一眠转过身来,双手勾住他脖颈,仰头笑道,“那你先告诉我,我十九岁那年生日,你带我在海岛放天灯时,许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傅承焰笑,“十几年过去了,早忘了,我哪儿还记得?”   “骗人。”江一眠皱眉瞪他,“你到底说不说?”   “好好好,别生气。我说。”   傅承焰把人搂紧,一秒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满目深情地看着他——   “十九愿,我与眠眠琴瑟百年。”   微弱的烛光里,傅承焰的轮廓越发深邃硬朗,有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江一眠心脏好似漏了一拍,然后再次狂跳起来。   “那时候你还没有恢复前世记忆,就已经决定要娶我了……”他喃喃道,不是询问,倒像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嗯。”傅承焰说,“早就想娶你了。”   “其实,我那个时候一直以为,你不会很喜欢这一世的我,也不会跟我长久。后来订婚了,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也想跟我相守一生,但我又怕得知一切之后,你听说了上一世的我是什么样子,会犹豫会考虑。重生后的那一年时间里,我每天都过得很没有安全感。没得到你之前,疯狂地想要得到你。得到你之后,又真的很害怕会再次失去你。”   “我的傻夫人,”傅承焰吻了吻他的唇,“你要知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怎样的你,都令我着迷。”   话音落下,江一眠踮起脚,热烈地吻住了他的唇。   傅承焰顺势将人压在浮动的水床上,拉开手中缠绕的领带,再一次蒙住了江一眠的双眼。   恒温泳池里的烛光随着水波摇曳,水中银河仿佛流动了起来,与水床上春光无限的蒙眼美人交相辉映。   浪花再一次起来的时候,飘摇花瓣里的蜡烛也已燃尽,烛光隐去后,周遭陷入寂静黑夜。   一切都很静,除了越来越大的水声。   透过这激烈的水声,江一眠听到傅承焰在他耳边说,“眠眠,我爱你。”   “傅承焰,我也爱你……”   江一眠紧紧抱住傅承焰微微出汗的后背。   接着领带被拉下,封住了他的唇。   江一眠在黑夜里感受傅承焰,听傅承焰的呼吸声。   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他真的好幸福。   没有遗憾的人生,真好。 第141章 番外:if线   傅氏企业家族争斗爆发, 傅家老三已经疯魔到非要置傅承焰于死地不可。   傅妤为了保住傅承焰,将十二岁的他匆忙送上开往遂城的火车。   火车上,傅承焰透过车窗和姑姑挥手告别。   他知道, 这一去, 少则一两年,多则一辈子。   他小小年纪,却早已经历太多伤害, 但他不会认输。他一定, 也必须尽快回来。   傅承焰很快放下窗帘,隔绝了姑姑担忧不舍的目光。   到达遂城乡下一个小镇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傅承焰带着一名佣人,在镇上最偏僻的小村子里租了个两层自建房。   独门独户, 依山傍水,即使三叔的人追来,无论哪个方位, 他都能迅速逃脱。   佣人打开房门,傅承焰突然瞥了一眼旁边那家老旧的自建房。   一层小平房,发黄的玻璃窗边摆了一架钢琴, 很新。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柔柔的东西击中,整个人也好似被什么莫名的情愫吸引着。   好像这个屋子里住了一个他很在乎的人, 如果他不走过去认识里面的人, 他将抱憾终身。   于是傅承焰径直走到隔壁的小平房门口,丝毫没有犹豫地,主动敲响了房门。   听到敲门声,正搭着小板凳在厨房洗菜的小江宁甩了甩湿漉漉的小手, 然后又在自己用毛巾做成的小围裙上擦了擦, 才从小板凳上下来, 直奔门口。   走到门口,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为了给他一个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去了城里的工厂上班,同龄的小朋友都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大人们对他却和同龄人的口无遮拦相反,他们什么也不说。即使江宁出门碰到了村里的大人,主动跟他们问好,他们也不搭理他,只当他不存在,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走过。   所以,他在这个村里是不受人待见的。   除了爸爸和恶作剧,不会有人来敲他的门。   就在他觉得是幻听,准备转身时,门外的人又敲了两声。   这下他听得很清楚,敲门声不同于爸爸的沉重,也不同于那些欺负他的人激烈恶劣。   是很轻,很礼貌的声音。   似乎很怕打扰了屋里的主人。   这是江宁从未听过的敲门声。   习惯的防备让他先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大哥哥,很好看。   会不会是路过的外地人,迷路了?   他这样想着,踮起脚尖,刚刚够到插销的小手,费劲地拉开插杆。   房门打开,傅承焰原本以为会是一位叔叔或者阿姨,结果竟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傅承焰眼里闪过一瞬光芒。随即,他莫名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很快掩盖住了眼中情绪,恢复如常。   眼前这小孩儿好漂亮,虽然穿着很普通,身上却很干净,跟个洋娃娃似的。完全不像他印象中那些烦人的熊孩子,浑身脏兮兮,只知道哭闹。   傅承焰鬼使神差地,已经很久没笑也没说过话的他,破天荒地笑着朝小江宁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傅承焰,是你的新邻居,很高兴认识你。”   原来不是迷路的外地人,是新来的邻居。   小江宁连忙又在毛巾小围裙上擦了擦手,学着电视里大人握手的模样,伸出了小小的右手。   握住。   大哥哥的手好暖。   他不禁在心底感叹。   傅承焰却皱了皱眉,这小孩儿的手好冰。   “哥哥你好,我叫江宁。你吃午饭了吗?”江宁松开手,礼貌问。   “我刚搬来,还没有。”傅承焰说。   江宁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留这个大哥哥吃饭。   其实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知道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更不可以让陌生人进家门。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大哥哥他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不自觉信任对方。   好像……   他们本来就是家人。   这种感觉很踏实也很奇怪,小小的江宁想不明白。   但他明白一件事,他想要邀请这位叫做傅承焰的哥哥进来,和他一起吃午饭。   “那你进来吧,我马上要煮面了。”江宁朝傅承焰露出浅笑。   傅承焰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就跟着江宁进了屋。   像这种四五岁的孩子,在傅承焰印象中是很容易摔倒的,可眼前这小小的身影走起路来却很利落,每一步都走得快而稳。   他就这样跟在江宁身后,穿过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椅子,一个柜子,柜子上摆了一个黑白电视机的空荡堂屋。   然后接着往里走,卧室门虚掩着,里面是铺得平平整整的床单,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最后就是厨房了。   因为是自建房,屋内宽敞明亮,厨房也不算小。   看着正要爬上小板凳洗菜的江宁,傅承焰突然问,“你几岁了?”   江宁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往上爬,“四岁了,哥哥你呢?”   “十二。”傅承焰说着,正要去帮忙,突然他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觉得自己应该先问一问江宁的意见,免得惹他生气。   但只是迟疑了一瞬,他便伸手直接把江宁抱上了凳子。   好像照顾他,或者说,渴望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是自己一直都想做的事。   看着这洗菜池里的青菜,傅承焰立即挽起袖子,“我来。”   “不用了哥哥,”江宁小手一把按住他胳膊,“是我邀请你进来吃饭的,怎么能让客人来做这些呢?”   江宁又朝他露出笑脸,“哥哥就站旁边看我好啦,我虽然小,但是我什么都会做。我一个人生活惯了,什么都会点儿。”   “你一个人住?”傅承焰有些讶异。   “嗯,爸爸在城里上班,很久才回来一次。”江宁小手伸进洗菜池,继续洗菜。   “你妈妈呢?”傅承焰问。   江宁洗菜的手顿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洗菜的动作,“我没有妈妈。”他答得稀松平常,好似在回答今天天气怎么样。   傅承焰却莫名心中抽痛,他不知道自己是心疼江宁没有母亲,还是在心疼一些别的东西。   总之,他在听到那句话时,心里又痛又难受。   他没再继续问江宁的妈妈在哪儿,也没有继续说话。   江宁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感受,只是一边把洗好的青菜往沥水篮里捞,一边问,“哥哥你从哪儿来的?”   “燕城。”傅承焰毫无防备脱口而出。   不论是出于对一个四岁小孩儿的理性判断,还是出于别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让不信任任何人的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个小孩儿面前。   而且只要他问,他还可以说更多。   “燕城是哪里?远吗?”江宁问。   “很远,有机会带你去。”傅承焰说,“到时候,你也去我家吃饭。”   “谢谢哥哥。”江宁说,“不过我可能不会去的。”   傅承焰心脏骤停了一瞬。   听到江宁说不会去燕城,不会去他家,那种心痛的感觉比刚刚还强烈数倍。而且心痛中还夹杂着巨大的失落感,好像整颗心都空了一般。   “为什么?”傅承焰问,他的呼吸不自觉沉了些。   江宁朝他扬起笑脸,“因为我的家在这里呀。”   *   那天中午,傅承焰吃了一碗小江宁亲手煮的青菜鸡蛋面,仿佛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当天晚上,傅承焰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傅承焰和江宁都已成年,只是江宁已经不叫江宁,而是叫江一眠。   一开始,傅承焰见到江一眠的时候,是他二十八岁,江一眠二十岁的那年。江一眠一身纯白浴袍坐在他床前,胸口处能看见狰狞的伤疤。   接着就是他多年后得知江一眠就是江宁的时候,他冲到机场接江一眠却没接到人,最后在寒冷的雨夜里见到匍匐在地,下身血肉模糊的江一眠。   那个画面让他很难受很心痛,一如白天时那样心痛。   陷入梦境的傅承焰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想,如果他早一点,早一点找到人,他的小江宁就不会失去双腿。   后来他把人抱回家,明媒正娶,呵护备至地度过了五年时光。   却被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包括他的爱人,同时他也在大火中无比自责和遗憾地结束了生命。   但一转眼,傅承焰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的人生好像重来了一次。   这一次,他二十六岁,已经改名为江一眠的小江宁十八岁,他的双腿完好,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疤。   他们在电梯里匆匆一面,简单握了个手之后,傅承焰便再也忘不掉了。   之后他开始追求江一眠,为江一眠改变自己,为江一眠保驾护航,对江一眠呵护备至,补全上一世的遗憾。   最后他们如愿结婚,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相爱了一年又一年,一年比一年更恩爱。   然后傅承焰在梦里听到了熟悉的钢琴声。   他醒了过来,一看腕表五点。   起身拉开窗帘,隔壁窗台已经亮起了灯,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琴凳上,极不熟练地弹奏着《卡农》。   他记得,梦里的小江宁,就是四岁开始学琴的。   傅承焰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也无法分辨梦里的画面在前世,或者其他平行世界是否都发生过。   但他知道,冥冥之中,他遇到江宁,就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吃苦受难。   以后,由他来保护江宁,照顾江宁。   *   之后的一年,傅承焰一边为回到傅家做准备,一边学会了做饭,每天投喂小江宁。   听他弹琴,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陪他抓知了,教他写作业。   江宁也习惯了身边有傅承焰这个贴心的大哥哥。   所以,一年后,傅承焰已经准备好回燕城傅家。   那天他再问江宁,愿不愿意跟他去燕城,去他家做客。   小江宁用力点头。   父亲也被一并接走,在傅家做园艺工,负责傅家祖宅的园林花木。   只是临走前,父亲怕江宁因为母亲的缘故遇到危险,拜托傅承焰,替他换了个名字,改名为江一眠。   自此,江一眠就在傅承焰的照顾下,在傅家祖宅和傅承焰一起长大。   后来母亲也被傅承焰寻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弹琴,念书,跟傅显霆学习书法。   被所有人宠爱着。   他的生活岁月静好,无忧无虑。   成年之后,他在开满北极星的海岛上举行世纪婚礼,在最美好的年纪嫁给了最爱的人,做了最尊贵的傅夫人。   婚后,两人执手相伴,春日赏花,冬日看雪。   晨起暮落,岁岁年年。   江一眠这一生尽善尽美,没有经历一丝苦难,也没有任何遗憾。   傅承焰,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