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进阶指南   作者:千棵树   文案:   本是八品小县令的林三春,五年述职后,因为没有送述职金,被安了一个没人要的官职——上京牢狱司监官!六品!   顾名思义,专职监察管理上京的所有牢狱!上至天牢,下到上京府衙的小牢狱!重点是天牢!天牢!   对此,胎穿了二十年的并晕血林三春表示,他受不住牢狱的那种刺激!   这牢狱太脏了!扫!赶紧的!   这牢狱的犯人太闲了!不行!劳动改造给我动起来!   额,这天牢的李四腿断了但会算账?成!去去去,把刚送来的账本算算!   这重牢里关着的脸被盖了戳的张三会画画?不错!这美人图画得好!铺子里画小报的小刘子刚好请假了!顶上!   ……   *****★温馨提示★******   1.本文双C,一对一   2.略带点权谋,重点谈情说爱的日常   3.懒散心软聪慧咸鱼受(内在超有原则),高冷内敛无所不能攻(内在暴戾偏执,对受超执着)   4.攻大受八岁,年上攻   5.其他待补充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日常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三春(昭昭),萧琞(萧天极)┃配角:牢狱八卦组┃其它:   一句话简介:说说我和前首辅在天牢中的那些事   立意:生有热烈,藏于俗常 第1章 牢头的日常1   大周朝建朝一千五百年,看着似乎依然繁华,北都上京依然是天下人最向往的地方。而在北都上京往东一千里的的幽山却是荒凉得很,几乎寥无人烟,也是,那里是大周朝的牢狱所在,是关押最为凶残罪大恶极的凶犯所在。   但是很少人知道,幽山经过这么多年,犯人的数目不断增加,幽山也在不断扩建,如今山腰那里不但有个锁村,山下也已经形成了一个荆棘镇。   此时,荆棘镇的司监所门前,冬日的晨辉即便撒遍了大地,还是冷得让人直哆嗦。   林三春再次使劲的跺跺脚,心头再次痛骂上头有病!这么冷的天,还要来查查查查!查个屁啊!   林三春深吸一口气,阴沉沉的目光扫向身侧的冯典,冯典缩了缩,何老才忙上前,小声开口,“老爷您别生气啊,这个就是走个过程,走个场,那个钱,小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提到钱,林三春竖起耳朵,微微眯眼,伸出小手指点了点。   何老才忙哆嗦着打开了紧紧攥着的手帕,手帕里乖乖乖巧巧的躺着几个银块……   林三春,“……”   林三春有点怀疑的眯眼,点了点那几个银块,“就这些?”   一旁的冯典察言观色,小声开口,“老爷,一般都是这些的……这里,没什么钱……您知道的。”   林三春翻了翻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钱!也就是他一时犯了病非得不给那个叫什么孔的送钱!结果呢,就被打发到这个破地方了,说什么按照规制就是六品啦!好事呢!   好事你个头!   一想到那什么孔的阴阳怪气的脸,林三春就想一脚踹过去!   深吸一口气,林三春摆摆手,他还不如继续回他的东柳县做他的八品县太爷!   何老才和冯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新来的老爷非常年轻,看这模样也就是二十出头,人年轻,长得也好看,就是脾气有点怪,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一来就马上下令把所有的牢房打扫一遍,务必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什么?人手不够?犯人不是人吗?   于是,整整两天,包括幽山那边的重牢,天牢的犯人全部被踢出来打扫了,还搞了一个奇怪的奖赏:凡是打扫得干净的,至少他大老爷看了觉得满意的,加肉一顿!   听到这个奖赏的时候,平常负责荆棘镇饭菜买卖的何老才差点昏了过去,他们荆棘镇都已经大半年没有闻到肉味了,去哪里找肉哟……我的天爷啊。   就在何老才烦恼的不得了的时候,老爷身边的叫林大福的就笑眯眯的送来了两车肉,一车菜和一车大米,然后就说这是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还反复强调了,不可以给犯人煮太多,要省着点,噼里啪啦的话什么的,还给他塞了一袋子银两,说这是给他们家老爷特别加餐的,不可以混为一起什么的,还给他一本小册子,说是老爷一个月的食谱什么的……务必要按照食谱去准备……   ——这是哪里来的老爷啊。好像有点精贵精贵?   何老才有点懵,好像很有钱,但是又非常挑剔,让犯人打扫了干干净净牢狱,自己又不去看,派了一个叫林澜的,说是老爷的护卫,从幽山到荆棘镇,每个地方都走了一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次,最后点评了三个地方打扫得最干净,其中一个是幽山那个地方的!   何老才要加肉一顿,但又怕大老爷事后责罚,犹豫了又犹豫的去请示。   然后大老爷就上下打量了何老才一下,慢吞吞的开口,“你记住了,老爷我一言九鼎!”   有了老爷这句话,何老才这才敢放心的去给那三个地方加菜加肉了。   之后,大老爷又说了,他不喜欢听到人家鬼叫,太吵!于是每隔五日必要刑罚犯人的日常就没了。   然后就这么奇奇怪怪的过了半个月……   上头例行要来巡查了。往常上头来巡查,就是来要点钱,要钱这是常事,平时准备点银块就好了,但看这会儿老爷的脸,好像不是很高兴……对了,对了,他们,好像,还,没有,孝敬过老爷……   “老,老爷……要不,您先收一块,等巡查走了,小的们再去凑一凑?”何老才小声的抖索的开口说着。   林三春瞥了眼何老才,抬手摸走一块,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转头唤着,“阿财!”   “哎!”嗖的一下!一个人突然从屋顶跳了下来!把何老才和冯典都吓了一跳。   跳下来的青年笑嘻嘻的,这人叫林元财,是老爷的仆从,也是护卫,冯典有一次见过这人和曹兵打过,这人很厉害啊!   “公子,什么事!”   “你的鞋给我!”林三春说着指了指林元财的鞋。   林元财呆了呆,有些茫然,摸了摸头,顺从的脱下鞋,恭敬的双手递给林三春,一边说着,“公子,我的鞋有点脏,而且比你的大。”   “没事,大点才好,对了,去跟阿福拿他的外袍给我。”林三春说着,在林元财搬来椅子后,慢悠悠的换鞋。   林元财更加疑惑了,但立即恭敬应着,转身去找林大福了。   冯典犹豫了一下,上前,小声问着,“老爷,你是冷吗?”   林三春抬眼看了下冯典,懒懒开口,“废话,你不冷吗?嘛的,那个什么巡查还来不来啊。真是!”   ——再次对当初发疯不去送礼的自己唾弃一百遍!这个鬼地方冷死人啦!   不过,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去送礼的……林三春望天,心头泪流,他的这个臭脾气就是这样!宁死不改!   “来了!来了!老爷!老爷!刑部文书李大人来了。”荆棘镇总卫长曹兵急冲冲的跑来说着。   林三春懒懒的站起身,扬了扬手,“走,跟老爷看看去。”   曹兵忙走在林三春的身后,按照官职等级,曹兵是仅次于老爷的,接着是文书冯典,最后才是何老才。   走到荆棘镇的门口,就见停着一辆轿子,遮的严严实实的,左右六个侍从,后头一队小兵,林三春嘴角微抽,哎呦,这排场摆的还真是不错。   然后见那轿子微微掀开了一点,一个尖细难听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语调,“你就是林三春?”   林三春谄媚一笑,弯腰拱手,结结巴巴的开口,“是,是的,大人,大人,给,给,给大人请安……”   轿子里的人拖长了语调,“嗯……”   然后就有一仆从上前,昂着头,朝着林三春伸出手,摊开——   林三春眼睛微微一眯,正要说些什么,后头的冯典立即上前,低着头,放上了两块银块。   那仆从似乎嫌弃的低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走回,恭恭敬敬的朝轿子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   轿子里的人拖长语调开口,“……那就这样吧。走。”   紧跟着,轿子被抬起,一群人就这么的走了。   林三春慢慢的直起身,掸了掸自己的外袍,眯眼看着那轿子远去,开口,“澜澜!”   一阵清风过,身形修长的青年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林三春的跟前。   “去。”林三春指了指前方的轿子。   林澜点头,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曹兵和冯典,何老才对视一眼,老爷这是让他护卫去干嘛?   但林三春已经双手拢在袖子里,打着哆嗦的转身走人了。   何老才小声问着,“老爷……干嘛呢?”   “嘘,别问,刚刚老爷的应对你们都瞧见了?总之,不要多问,他吩咐做什么,我们做什么就好。”冯典小声开口说着。   曹兵点头,随即又似乎有所惊惧的开口,“老爷身边的护卫打人很凶的!”   “嗯,我也觉得老爷很厉害。”何老才小声开口。   ——至少,可以拿出一个月口粮的老爷,还真是第一次见。   *****   下午的荆棘镇司监所里,林三春打着呵欠,捧着暖炉,看着摊开在他跟前的地图。跟前站着的是冯典。   冯典有些紧张和手足无措。老爷回来后看了回书,就说要看幽山的地图,可幽山的地图已经好几十年都没有修正过了。   “大概几年没有重新勘测了?”林三春盯着荆棘镇的位置,头也不抬的问着。   冯典有些紧张的开口回答,“大概,大概有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五年?记得这么清楚?林三春捧着暖炉看着冯典,突兀问着,“冯文书,你今年几岁了?”   冯典一愣,随即呐呐开口,“我,我三十了。”   “关于这幽山地图你记得很清楚,但二十五年前你不过才五岁,你怎么知道幽山地图二十五年来就没有勘测过?”   冯典呆了呆,随即垂下眼睛,低声开口,“老爷,我是在荆棘镇长大的。”   林三春一愣,荆棘镇长大的?可这荆棘镇里……大多都是犯人吧?   “我母亲是荆棘镇的犯人,我父亲是荆棘镇的看守。”冯典低声说着。   林三春默然了一下,放下暖炉,认真开口说着,“抱歉。”   冯典抬眼看向林三春,似乎有些意外,但似乎更加手无足措了,“不,不用了,老爷,老爷您您客气了……” 第2章 牢头的日常2   林三春想了想,突兀问着,“这幽山里也关押着女犯人?”   “是的。”冯典点头。   说话间,林澜突然间闪现,冯典吓了一跳。   林三春就转头看向林澜,笑道,“拿到了?”   林澜点头,摸出两块银块放到了林三春的桌上。   一旁冯典看到了,不由惊愕的看向林三春,老爷这是让林澜护卫去把这两块银块讨回来了?   林三春拿起银块掂了掂,挑眉一笑,轻哼一声,“想从我这里挖钱?哼!”想都别想!   林三春把银块扔给冯典,懒懒开口,“拿着,交给何老才,跟他说,咱这荆棘镇的钱绝不外漏!跟他说,这银块哪里来的就还哪里去!”   “是!”冯典忙恭敬应着。   “还有,你跟澜澜走一趟幽山,登记一下犯人的情况。”   犯人的情况?冯典有些茫然,呐呐开口,“老爷,犯人的情况我们都有登记的。”   “哦,那女犯人里怀孕的,有宝宝的,身体不好的,五十以上的,你可都知道?”林三春漫不经心的问着。   冯典,“……”这,这哪里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幽山的犯人又多!   “澜澜,你跟冯典去,今天也不用全部登记完,也登记不了,今天就着重登记女犯人那边,特别是怀孕的,有宝宝的,情况不太好的,登记的时候另外造册,另外,找一找犯人里有没有大夫?”   林澜点头应下,转身看向冯典。   冯典这时候忙急急的开口,“老爷,老爷,我知道,我知道,在幽山的重牢里有一位孙太一,他是太医院的太医!”   林三春惊奇,“哟,这还真有啊。成,冯文书你登记好后,要是发现哪个女犯人不太好,你找这位孙太一去诊治。”   冯典有点傻了,啊,给犯人看病?有这个必要吗?   林三春这时候又转头对林澜说着,“造册的时候,也问问这些女犯人都会些什么!”   林澜点头,走到呆滞的再次茫然的冯典跟前,冷冷开口,“走了。”   冯典忙应着,跟着林澜匆匆忙忙的走了。   ******   冯典和林澜走了,林三春继续看着地图,二十五年来都没有重新勘测过的幽山地图,嗯,必须得重新勘测一下了。   林三春可不喜欢在一无所知的地图里呆这么五年。   这个幽山,这个荆棘镇……真没有想到,一千五百年前的古人就已经想着专门找个地方建牢房了。不过这个幽山的环境是真适合,易守难攻,特别幽深,那些参天大树都把天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然的牢狱之所!而且里头的幽谷就是一个深渊,当然,他还没有亲自去那里走过,澜澜和阿财都说是非常险峻的地方,只有一条绳梯可以下去,当然,武技心法要是跟澜澜和阿财这么高超的,自然也是可以自由出入。   林三春慢吞吞的卷起地图,继续捧起暖炉,看着外头飘落的大雪,如果不是今儿个大雪,他还真想去幽山里转转,他到这里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去过幽山,对未来五年要生活的地方,他还是要尽快熟悉起来,嗯,然后想办法看看怎么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滋润点~   二十年前,有个老头出现在他面前,说需要他来这个世界补洞,补洞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是来这里重生,好好的生活就成,但是介于之前那些补洞的人呢笨死了最后都把自己留下来了,老头就跟他说,需要封锁他的记忆,让他真正的作为婴儿出生长大。   他是觉得没问题,毕竟当时的他为了救人已经快死了,老头儿的出现说不定是他的幻觉,但是基于万一不是幻觉的可能性呢,他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呢,在他长大后必须解锁他的记忆,第二呢,按照网文上的定律,他来的这个世界必定会有什么天道之子反派万人迷炮灰之类的,他长大后要解锁所有的剧情!他要知道所谓主角反派万人迷炮灰之类的,他要避开他们!第三呢有非常大的危险还是什么的得给他个预警的功能。   老头儿看着他,居然都答应了,然后还非常严肃的警告他,如果他篡改剧情,那么他就会触发天道的警告,到时候五雷轰顶而死!   一听这个,他就反复追问反复的确定,怎样才算是篡改剧情?   哦,只要不是改变剧情方向的,比如说,这个世界的叫萧琞的主角,他是后期起兵造反,平定天下,登基为帝的,后宫美人无数的风流暴戾皇帝?   “你只要不动这个方向,只要萧琞做皇帝,继续娶无数美人就成!”老头儿反复强调。   嗯,他懂了,所以他只要不碍着主角配角等等剧情人物,他爱干啥就干啥,懂了!   然后老头儿又特别强调了一下,“你就最好离他们远点!”   啧,他当然会离他们远点!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弱冠后的那天晚上,他解锁了记忆,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是咸鱼大学生一枚,某个一本的历史系,因为救一个落水的小朋友把自己给淹死了。幸好他还有两个哥哥,嗯,爸妈应该会很快振作起来的。   话说这个世界的他的父亲母亲怎么都跟自己爸妈长得一模一样啊,连两个哥哥都是,脾气都差不多,娶的老婆也是差不多。哎,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公子!”林大福匆匆走来。   打算回屋里继续睡觉的林三春转身懒懒的看向林大福,“干嘛?”   “公子,浙州的信,我们的画中事的专属画师跑了!”林大福神色非常的严肃。   林三春皱起眉头。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皱起了眉头,便带着几分歉然的开口,“都是小的们不好,没有发现专属画师居然被人给挖走了!”顿了顿,林大福又磨牙狠狠的说着,“定是陶家那边做的!”   林家的生意里,“画中事”是公子自己的生意,五年前,公子尚未弱冠,按照林家的规矩,要给公子做试商,所谓试商,就是给公子一份资金,公子自己去尝试做生意,如果生意成功,赚大钱了,那么公子做的这份生意,就是林家赠送给公子的弱冠礼,如果失败,那么公子就得去转为良籍,去读书,去科举。如果连科举都不成,那么公子只能一辈子依靠林家生活,一个月只拿一份月佣。   ——最主要的是,公子会被林家所有人嘲笑。   当然,公子不在乎这个。   而公子试商极为成功,“画中事”,公子开了一家茶馆,茶馆卖茶,但最重要的是,茶馆卖一份画报,这份画报就叫“画中事”,用画画来讲述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茶馆里还有公子挖出来的说书人,极为厉害,试商一个月,公子就让“画中事”名震浙州了。   但之后,公子就突兀的跑去转籍,参加科举,科举居然中了!还是举人!但公子又不继续考了,花钱买了一个小县令来做,做了五年,然后呢,要述职,偏偏公子看不上那什么孔的,犯了倔脾气,就是不交钱,于是,就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唉,浙州那边的老爷和夫人听所这件事后都十分担心,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已经写了好多信,要求公子回去,就怕公子会受苦……但公子就是不回去!   林三春靠着书案,捧着暖炉,思索了一下,“阿福叔,我们今天才收到信的话,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十天了。”   林大福忙应着,“是的。公子。”   林三春点点头,“你回信告知一下茶馆那边,用我大哥给的信鹰,告诉茶馆那边,说画中事出个活动,活动内容我待会写下来给你。然后,三天,我会尽快在三天时间里给他送最新一期的画报。”   林大福恭敬应着,心头略微放松,公子果然是有办法的。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我先去睡一下,阿福,吃饭的时候来叫我。”   *****   幽山的深处,接近于山顶悬崖处有个深谷,深谷下,便是重牢,天牢所在。   此时,一条人影瞬间出现,又瞬间跃入深谷之中。   深谷下,是暗无天日的牢房,依着山壁溶洞修建的牢房,加之厚重的铁栏,即便没有看守巡视,这里也是极难逃窜的地方。   这是一千年前,由当年的大周皇帝亲自督工所建的天然牢狱,永生不得离开的牢狱所在。   这一千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来到此处,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日日夜夜的在这里哀嚎哭泣,求饶,最后癫狂而死……   如今的天牢里,只锁了一个人。   在这暗无天日,阴冷幽深的山谷中只有一人盘腿坐在阴冷的地面上,沉默的盯着眼前的虚空。在他眼前的虚空,因为上方被刻意撩开的地方开了一个小窗,小窗洒落了一些淡淡的阳光。借着这淡淡的阳光,可以看到这人身上的里衣满是干涸的血迹,左脸有狰狞的伤疤。长发披散着,已经有些打结了。   瞬间出现的人影跪在了这个人的面前,恭敬跪地,伏首。   “那个人他今天做了什么?”沉默盯着虚空的人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   “禀主子,今日刑部文书李成来巡查,林大人一大早就醒了,似乎很不高兴,后来不知怎的,跟林元财换了鞋子,又拿了林大福的外袍套上……李成没有进荆棘镇,也没有下轿子,命仆从拿了孝敬的三块银块就走了,但后来,林大人让林澜去追回了这三个银块……额,是偷的,林澜去偷回来的……偷回来后,林大人就把银块拿给何老才,说是荆棘镇的钱绝不外漏……”跪着的人低声的仔仔细细的说着,甚至连林三春怎么说话的,都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盯着虚空的人静静的听着,听完了,低声开口,“他换鞋子,穿管事的外袍,是要让李成知道,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没什么钱财的假装纨绔的人。也是想借李成之口,让之前刁难他的人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草包。”   跪着的人听着,恭敬开口,“主子英明。”   “然后呢,他又做了什么?”   跪着的人忙开口回答,“林大人找了冯典,跟冯典拿了幽山的地图,又让林澜和冯典去给女犯人登记造册,特别提到了要登记女犯的身体状况,说是看有没有怀孕的,有宝宝的,还让孙太一去给犯人看病。”   盯着虚空的人终于移开了视线,看向跪着的人,“看病?”   “是的。”   “他呢?现在在做什么?”   “禀主子,林大福在冯典和林澜走后,匆匆来寻林大人,似乎是林大人自己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但是林大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然后就回屋里睡觉了……”   盘腿坐着的人终于移开了视线,又看向虚空中的洒落的阳光,有些嘶哑的声音开口说着,“冯典……冯典是在荆棘镇出生,必定是他知道了冯典的身世,想到了女犯人中的怀有身孕的,这几日这般严寒,他是担心女犯出事……让孙太一去看病,就是以防万一……”   跪着的人恭敬聆听着。   “他应该会来这里。”突兀的,盘腿坐着的人低声开口。 第3章 牢头的日常3   跪着的人一怔,抬眼,“那,主子,我们要做什么?”   “不必做什么。”   说完,盘腿坐着的人慢慢的站起来,步伐有些踉跄,跪着的人脸色一变,忙要上前搀扶,但盘腿坐着的人慢慢摆手,不让他上前。   随后,盘腿坐着的人步伐踉跄的走到了那淡淡阳光洒下的地方,慢慢的伸出手,摊开,阳光洒落在他的手掌上,可他的手掌满是伤痕,结痂的伤痕。   “会见的。”他看着阳光洒落手掌上,低声喃喃道。   ******   人影从幽山天牢离开,瞬间出现在山谷口,他看着下头的山谷,这地方,本该是暗无天日的,在林大人没有来之前,连个窗口都没有,因此味道也该是极为难闻的。二他们的主子在这个地方已经十年了,从十八岁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幽山天牢,到现在,整整十年了!   十年来他们的主子一开始的愤怒狂乱,到现在的平静,他越是看着越是害怕,主子的眼睛从以前的沸腾情绪,到现在的深幽难测,一眼望去,只觉得渗人得很。就在他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林大人来到荆棘镇。   林大人来到荆棘镇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居然是打扫牢房,而且是所有的地方,包括这个没有人迹的连何老才来投送食物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幽山天牢,也要打扫!   他躲在暗处,本来看着主子一动不动,任由那何老才磕磕碰碰的说着话也不搭理,然后那何老才就急急慌慌的跑了。他看着主子所在的牢房,这时候才惊觉,主子十年来的牢房,真的是……太脏了,味道……也很不好闻!   他这个暗卫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就在他自责懊恼的想要冲出去帮主子打扫的时候,主子自己动了。   主子他……居然自己拿起何老才的那些所谓打扫的东西,步伐踉跄的,一点一点的打扫着。   他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听话的打扫。   但是他看着十年来没有怎么动过的主子居然费力的起身,一点点的打扫,一点点的费力的清除那些脏污的时候……身为暗卫,他居然忍不住泪湿了……   林澜,林大人的护卫来到这个幽山天牢亲自检查,那时候他警惕着,不知道这个林澜是做什么,这个林大人又是要做什么,虽然他们调查的没有错,林大人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就是浙州一个富商的嫡三子。但是,小心一点总是没错,但那林澜转了一圈后,就淡漠的走了。   之后,林大人给三个最干净的地方的奖赏来了。   ——一日三碗,有着肉糜的粥。   他忍不住嫌弃了,低声跟主子说这林大人也忒小气了。   主子却是突兀的开口,“久不食肉者,如果首次是用熟肉块的话,会身体不适。”   他有些震惊,那是主子第一次为非正事开口说话。   再之后,主子的饭食里就常常有肉了,不是肉糜,就是红烧肉块,量不多,偶尔还有鱼。   在打扫牢房的命令不久后,林大人又突兀的下了命令,所有牢房都要开个阳光可以照射进来的小窗户。   在主子所在的牢房的小窗户开之后,十年来,阳光第一次投射下来,就落在主子的跟前。   主子那天凝视着阳光好久好久。   之后,主子下令,“每日禀报林大人的踪迹给我。”   他恭敬应下。   站在山谷的人影仔细的抹掉他的脚印足迹,随后瞬间飞跃而去,难得主子十年来终于对人有了兴趣,他想着。   *****   林三春慢悠悠的撑着伞,踩着一地的雪,朝山上走去。   身后跟随的是林元财,林大福去处理外头的事了,林澜还没有回来。女犯人好像也是在锁村?   何老才缩着脖子,跟在林三春身后,小声开口,“老爷,这里的雪有点滑,您小心些。”   林三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踩了踩地上的雪,看了眼四周,眯眼看着不远处,是锁村,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好像就是几十座小木屋??木屋上头的雪好重的样子。   “何老才!”林三春指着那远处木屋上头的雪,“这加固房子,加固防御的,是你的活还是曹兵的?”   何老才呆了呆,随即有些茫然的挠头,“老爷,一般都没有加固的,房子要是塌了,那就重新再建就成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人死在里头就是倒霉了?   林三春继续朝前走去,一边开口说着,“晚上你和曹兵来一趟。”   何老才忙应着,然后有些犯愁的看着那木屋上头的雪,这个加固房子……他们荆棘镇里的人手不够啊。   到了,眼前也算是一个小村落?六大排平层牢房,每个牢房都是茅草屋顶,前后两面是土墙,左右却是铁栏杆铁门,牢房门口挂着门牌,用号数标记,号数下是犯人的名字,左边都是男牢,右边都是女犯牢房,何老才小声的说着,此处男牢房现在有五百多人,女牢房有两百多人。   林三春看到林澜和冯典,还有一个穿着囚服的老人正在一间一间的给女犯人检查,冯典捧着册子忙记着什么。   林三春默默的转头看向中间只是简单的用石头隔开的左边牢房,他还是惯性思维了,以为女牢房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居然是在男牢房这么近的地方。唉。   此刻大雪飘扬,冷风打得人直哆嗦。   林三春看了眼茅草屋上的大雪,对林元财和何老才说着,“抓紧时间,去,今天能登记造册多少,就登记多少。记着,名字,年龄,才艺,额,才艺就是琴棋书画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会画画的重点给我标记一下。何老才,你现在去牢房里看看,现在能动,会干活的给我喊几个出来,赶紧的除雪。对了,跟他们说,能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茅草屋上的雪给我扫干净的,晚上加饭。”   林元财马上应下,从身上的包裹里摸出册子和笔,直接就去了男牢房,从1号开始登记。   何老才跟着林元财,1号牢房里的是个高大的络腮胡子的男人,他似乎脚受了伤,拖着脚,走到门口,看了眼林三春,低头看向林元财。   “名字?”林元财头也不抬的问着。   “孔单。”   “嗯,几岁啦?”   “三十”   “会什么?”   “……”   听不到回答,林元财困惑抬头看向眼前的大个子,“就是你会做什么啊,写字,画画,算账?”   孔单低着头看着林元财,闷声开口,“杀人,算吗?”   林元财点头,“算啊。”   然后林元财低头写上两个字——杀人。   站在不远处的林三春瞅着那孔单,扬声开口,“何老才,让他出来帮忙除雪!”   何老才愣了一下,忙小步跑到林三春身边,急急的,压低声音开口,“老爷,不可以啊!”   “为什么?”   “他,他曾经吃过人!”何老才有些发慌的说着,带着几分惊惧。   林三春微微挑眉,哦,转身慢步走向1号牢房,此时的林元财已经打开1号牢房的门,让孔单出来了,正在指着茅草屋顶上的雪说着要怎么做。   “喂!”林三春走到孔单前,扬声开口问着,“你吃过人吗?”   孔单低头看向林三春。   林元财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何老才急急的跑到林三春的身后,惊惧的看着孔单。   “没有,我没有吃过人。”孔单说着,神色很严肃,“我喜欢吃牛肉。”   林三春挑眉一笑,“成,你要是在三天内,能够把这里的茅草屋上的雪都扫干净了,我就奖励你一块牛肉。”   孔单点头,“好。”   林三春说完,看向林元财,“让曹兵明天一定要送些加固房子的物料过来,他要是不懂,你就让阿福跟他说!还有,再挑两个人!天黑之前,能怎么加固房子就加固,没有加固的房子,犯人也别住,先和别人凑合一下。”   林元财恭敬应下。   这时候林澜和冯典匆匆过来了。   “公子!”林澜拱手,脸色有些难看,“发现了三个孕妇!还有一位老太太,发高烧了。”   林三春皱了一下眉,低声开口,“这四位立即转移去镇里司监所,我们司监所后面有个院子,先安置了。孙太一呢?叫过来,我问问。”   林澜立即拱手应下,转身和冯典赶紧的去安置犯人去了。   何老才这时候已经跟着林元财去继续登记了。   林三春站在原地,有些犯愁,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起来会怎样?如果雪停了就还好。雪要是越来越大,就这里的这种简陋的条件,没有被雪压屋子砸死,就会被冻死!   “老,老爷?”结结巴巴的苍老声音响起。   林三春回过神,侧头看去,一身单薄的里衣,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了,满脸的污垢,眼神有些浑浊,但还是算清明,看着他的眼神明显透着惊疑。   “孙太一?”林三春问着,语气放缓,“问你个问题,有没有什么可以御寒的防冻的药?”   孙太一怔了怔,随即低声开口,“有的。”   “哦,那好,你写个药方出来。待会交给何老才就行,那三个孕妇的情况怎么样?”林三春直接问道。   “一个三个月,一个七个月,一个比较麻烦,是双胎,已经六个月了。她们入狱的时间都都在三个月内,还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养胎不是很好。”孙太一低声说着,一边偷偷的看着林三春的神色。   林三春皱了皱眉,啧,麻烦。   “能活下去吗?”林三春认真问道。   孙太一有些迟疑,“老爷,这个,这个很难说的,三个月的有点流产迹象了,七个月的还好一点,双胎的我也不敢保证。”   林三春点头,“成,你尽量吧,能救活就救活,实在没有办法,那也只能这样了。”   孙太一心头一松,这是要让人家活下去,那就好,那就好…… 第4章 牢头的日常4(修数字)   “那个老太太呢?”   “老太太的是受了风寒,之前也被刑罚了。”孙太一小声说着。   林三春顿住脚步,转身认真问着,“刑罚的伤重吗?之前那三个孕妇呢?也被刑罚了?”   孙太一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的低声开口,“老,老爷,这个……”   “你实话实话。”林三春皱眉,神色冷凝起来,“你要是敢遮瞒,被我知道了,你今后就不必离开牢房了!”   孙太一脸色变了变,忙急急拱手,“老,老爷,我说实话,但是,求老爷不要责罚曹兵大人!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跟曹兵有什么关系?林三春转了转手里的雨伞,故作冷哼一声,“说!”   “是,是这样的,幽山的规矩,孕妇和孩子都是不责罚的。”孙太一低声说着,“曹兵大人也是按照规矩办事,他不是故意不责罚她们的。”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曹兵?那个看似憨憨的男人?嗯,有意思。   “起来吧。这事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多久了?”林三春说着,抬手示意孙太一站起来。   “回老爷的话,已经快八年了。”孙太一小声说着。   林三春点头应了一声,“你跟阿财拿执笔,把御寒的药方写下来,你要记得,要实用的,适合这里的人的,这雪太大了。”   “是。”孙太一低声应着。   林三春就慢步走向女牢房。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的背影,那穿着的青色束袖袍服是上好的布料,披着的披风是最保暖的貂毛披风,脚上的鞋也是难得的蚕丝织成的鞋……他虽然八年没有去过外头了,但是这位新来的老爷必定是出生富贵。   此前他们都暗中猜测过,让他们打扫牢房,开窗,又给他们吃肉的老爷应该是什么样的,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金尊玉贵的,俊秀挺直的青年……   林三春慢步从1号牢房开始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大部分的女犯人都有些瑟缩的躲在里头,也有些女犯人怯怯的看着他,然后……   林三春停住脚步,看向10号牢房,这女犯人背后的……是一个孩子?   林三春走近了两步,那女犯人立即将约莫三岁左右的孩子塞到自己背后,警惕的凶狠的盯着他。   林三春默然,撑着雨伞,退了两步,瞄了眼挂在门口的号牌:10号,郑明月   林三春盯着这个10号门牌,想了想,解下自己的披风,从栏杆里塞进去,指了指女犯背后的瑟缩的孩子,就转身缩了缩脖子走了。   女犯人迟疑的一点点的将栏杆口的披风拉了过来,摸了摸,是上好的布料,女犯人将披风抖开,披在自己孩子身上,孩子缩了缩,似乎有些惊奇,靠着自己的娘亲,将披风努力拉开,将自己的娘亲努力的罩着。   女犯人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一路抖着快步走回了荆棘镇,还没有到司监所,就看到曹兵匆匆过来了。   “老,老爷,我——”曹兵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什么!进去说话!冻死人啦!”林三春吸吸鼻子,转身冲入了司监所。   司监所里,林大福已经在等候了。   见林三春抖索的样子,立即将备好的暖炉塞了过去,又将一碗姜汤塞了过去。   “公子,你的披风呢?”林大福小声问着。   “女牢房里有个小孩。”林三春后头的话没有说。   但是一旁的林大福和曹兵都知道那披风去哪了……   林大福无奈,公子果然真是……唉。   曹兵就有些震惊和意外了,那披风看着可贵了!   喝完姜汤的林三春舒服多了,看向曹兵,直接开口说道,“接下来你会很忙,两件事,第一,将幽山所有的牢房加固,以防接下来的大雪崩塌,需要的材料你跟阿福和何老才商量,第二件事,人手肯定不够,我已经让阿财挑了三个人出来先行除雪了,你现在去,给阿财搭把手,在天黑之前,要将所有的牢房都检查一下,尽量能怎么暂时加固就加固,至少要过了今晚!”   说到这里,林三春神色带着几分冷凝的开口,“若是有人被雪压死了,我唯你是问!”   曹兵一个激灵,忙躬身拱手应下。   事情有点急,林大福只能再次强调自家公子千万要保暖!不要跑出去啦!这些事他们都能搞定怎样怎样的……然后就被林三春翻着白眼赶走了!   *****   司监所的后院的一间小院落里。   孙太一已经提前被带回来诊治孕妇了。   林澜站在厢房里,依然面无表情的脸,孙太一给昏沉的三个月的孕妇扎针,扎针完毕,林澜上前,拿着一条小布条给三个月的孕妇系上。   孙太一愣了一下,看了眼那小布条,小布条上写着:26号,裴氏云霞   “林护卫,这是什么意思?”孙太一小心翼翼的问着。   “标记,这样方便你医治。”林澜平静说着。   孙太一,“……”四个病人而已,他不用这个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个法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护卫以前也是这样标记的?”孙太一小声问着。   “公子以前做县太爷的时候,曾经爆发过一次瘟疫,病人很多,公子就用这个方法标记病人,方便大夫医治。”林澜说着,抬手指向门口,“还有三个。孙大夫你快点。”   孙太一愣了愣,忙拿起来到司监所后得到的药箱子跟上,他心头有些激荡,好久,没有人唤他大夫了,还有这个药箱子……   *****   司监所前堂,林三春喝着热茶,翻着手里的册子,一边问着下头的冯典,“嗯,所以这三个孕妇都是裴家的?”   “是的。裴家被判满门抄斩,按照惯例,尚未弱冠的男丁和孕妇都是判终生监禁!”冯典低声说着。   “他们是三个月前来的,老太太呢?”林三春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哦,裴家是私下养兵,居心不良啊,所以就满门都死了?唉,也不是,还活着三个孕妇和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是特赏的恩典。”冯典小声说着。   恩典?恩典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然后看着自己的孙子只能在幽山长大?   “裴氏的小孩子一个都没有了?”林三春继续问着。   “还有一个,按照规矩在女牢那里,和老太太关一起的。”冯典低声说着。   林三春合上手里的册子,看向冯典,“在女牢里的小孩子一共有几个?”   “一共有七个。本来是有八个的,两个月前死了一个。”冯典小声说着,带着几分犹疑的看向林三春,“老爷,这里头三个女娃娃,四个男娃娃。您看,是要……”   “你去,把他们都带到司监所的小院子里,这几日大雪,就暂且留在这里。”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走到前堂门口,看着纷纷扬扬大雪,想到幽山山谷里的天牢和重牢,就开口说着,“你和曹兵办完事后就去天牢那里看看,带上厚厚的被褥和孙太一熬制的药,对了,带上几碗姜汤,分发给牢里的犯人。”   “是。”冯典恭敬应着,看着林三春在雪色下的俊秀白皙的侧脸,忍不住小声说着,“老爷,其实……每年大雪都是要死几个的……”能熬过去是命大,熬不过去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啊。   林三春侧头看向冯典,似笑非笑的开口,“你管我啊?”   冯典脸色微微一变,忙躬身拱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老爷我做事,就是图两个字——高兴。我高兴这么做就这么做!哼!”林三春说着,冷哼一声,扬手,“快点去办事!”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冯典说着,急急往后退着。   待冯典离开,林三春回到书案后头,翻着册子,单手托腮,闷闷的,他就是固执的要做他自己——死性不改的那种!   哪怕是封锁记忆长到了弱冠成年,在没有记忆的那十六年里,他还是他,压根没有变过!唉,只能说他就是这样啦!   林三春翻起册子,继续看了起来,澜澜不爱说话,做事却是细心得很,这里头的个人才艺都记载得很好,哎,也有会画画的女犯啊。哦,看看还有几个……   ****   直至夜色泛起,大雪依然飘扬。   幽山山谷的入口处,冯典剁了剁脚,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曹兵匆匆赶来,背上背着厚厚的被褥。   “都发放了吗?”冯典低声问着。   曹兵点头,又苦着脸说着,“都发放了,被褥,姜汤,还有药,都发放了,锁村五百三十人,没有漏掉,哦,十一人在司监所,就没有算进去了。”   “好,那我们进去吧。”冯典说着,看向幽山山谷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气。   曹兵就有些发抖了,“真的要进去啊。”   冯典瞥了曹兵一眼,“不然呢?”   曹兵揉了把脸,里头的那位是山谷里唯一的一位天牢重犯!已经在里头待了十年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曹兵想,他和冯典一定都不想进去!   冯典说完话,就转身深吸一口气,快步进去了。   幽山天牢,即便是负责送饭的何老才,那也是每次都是速进速出的!也不是说里头的那位有多么可怕,只是……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冯典冲进去了,曹兵也只能快步跟在冯典身后进去了。   山谷里头的牢房其实都空空荡荡的,进来这里的重犯没有多久就会癫狂死去。   这里太暗了,太阴冷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头似乎有种凄厉的哭声,听着特别的渗人!   冯典走得非常快,曹兵也赶紧的加快步伐,快点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等走到最深处,就看到那个一直坐着的人,居然站了起来。   老爷吩咐的专门开的小窗投射下了大雪的光芒,似乎还有月色的,淡淡的带着几分透明的白色落在这个人身上,即便这人身上的衣服脏污极了,长长的头发垂落,一边脸上还有狰狞的疤痕,可在此时,竟隐隐的有种难言的风流韵味,似乎天外谪仙落下凡尘的惊艳。   但是,当这个人抬眼看来,占据了大半个瞳孔的黑色透红的眼眸就瞬间让他们都惊惧了! 第5章 牢头的日常5   冯典猛然放下食盒!曹兵扔下被褥!   然后两个人唰的一下就往后退退退,冯典拱手快速说着,“老爷命我等送来的!”   说罢,冯典转身快速的离开!   曹兵也是如此,急急的慌乱的拱手,然后也转身跑了。   月色下的人沉默的看着两个人远去,抬起的眼慢慢的落在了扔在他牢房外头的食盒和被褥……是他命人送来?   “主子?”倏忽间,人影闪现,跪在了他的跟前。   “他下午睡醒后做了什么?”月色下的人开口问道。   “回主子,林大人睡醒后,就去了锁村,他命冯典和林澜,还有孙太一去女牢房那里检查,登记,真的找出三个怀孕的,是裴家的媳妇,还有裴家的老太太,她发了高烧,林大人让冯典和林澜把这四个人都送去了司监所,让孙太一给她们医治……随后,他在男牢房那边,让林元财和何老才检查,登记,还要挑出三个人清理屋顶上积雪。林大人亲自指定了孔单。他还问孔单有没有吃过人,说如果孔单接下来的三天能够加固牢房的话,他就让孔单吃顿牛肉……”   月色下的人垂下眼睛听着,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小窗,“今天的雪很大。”   “是的,主子,可是往年也是这般的大雪啊,冯典说林大人不必如此,说每年大雪都要死几个人的。”   月色下的人听着,开口问道,“他怎么回答?”   “林大人直接就说了一句——你要管我啊?”   月色下的人听着,几不可见的微微扬了一下眉,“然后呢?”   “然后冯典就来此处了,是林大人特意吩咐的,要给主子你送被褥和姜汤,药。”   “药?”月色下的人看向牢房外的食盒,冯典放得太快,食盒的盖子掉了,里头是三碗,应该是一碗姜汤,一碗肉粥,一碗药。   “是,林大人让孙太一开的御寒的药。”跪着的人说着,站起身,将食盒和被褥都拿了过来,透过牢房的栏杆送了进去,被褥很顺利的塞了进去,但是食盒没有,食盒太大了,只能一碗一碗的放进去。   月色下的人慢步走到牢房门前,盘腿坐下,背脊挺直,端起肉粥,喝了一口,还温热的。   “还有呢?”月色下的人继续问着。   跪着的人想了想,忙说着,“还有两件事,林大人命冯典将锁村的小孩子都送进司监所,还有就是林大人自己的生意画中事是陶家的旁系做的。”   月色下的人慢慢的点头,将一口一口喝完的肉粥的碗放下,又端起姜汤慢慢的喝着。   “主子?”跪着的人看着自家主子这平和的模样,大着胆子问着,“主子要不要请孙太一来看看?”   月色下的人瞥了眼跪着的人,慢慢开口,“影甲,想办法到林大人的身边,或者司监所任职也可以,叫影丙过来,告诉影乙,该做的事情继续。”   影甲听着,欣喜若狂,忙恭敬伏首应下。   ——这是十年来,主子吩咐的第三件事!   ——最最重要的是,主子的这些吩咐不再试简单的一是一,二是二的那种。   ******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林三春披着大氅,双手拢袖,站在前堂屋檐下,看着天空飘落的雪,似乎这雪小了一点。   “哎呦,公子!您怎么还站到外头去啊。”林大福放下手里的托盘,赶紧的上前,急急说着。   林三春回过神,慢悠悠的转身进屋,“我穿了大氅了,里头还加了绒衣,我不冷了。”   “不冷也不能在外头这样吹风!”林大福一脸严肃,“老夫人特意写信说的,如果您不听话,她就亲自来幽山!”   林三春默默的坐到圆桌旁,他那个娘亲和他原来的世界的娘一个样,脾气说话都是一模一样,想想小时候不听话非要爬树,结果他娘亲对着他哭了一天……   林三春挠头,转开话题,“阿福,小院子那边的饭送过去了吗?”   林大福一边将托盘里的东西放到桌上,一边笑道,“公子您放心,何老才做事老练着呢,他特意来问我说是要按照犯人的份例去做,还是要加份例?我就按照公子您的吩咐跟他说,她们既然是犯人,自然就应该按照犯人的份例去做,但如今他们是病人,又是孕妇,那么问问孙太一,是否该加点什么就加点什么!”   林三春点头,“嗯,这样就好了。那七个小孩还有孙太一的份例也是一样这样处置就好。”   “公子,何老才谨慎着呢,他拟好了份例单子拿来给我看,说是问过孙太一了,那三个孕妇和老太太得多点膳食,那七个小孩有两个已经很虚弱了,也得加点膳食。我就批了。”林大福说着,将一碗炖鸡汤放到林三春跟前,“公子,您赶紧用膳,我去后头看看。”   林三春点头,一边喝汤,一边说着,“对了,阿福,记得让何老才,冯典,曹兵吃完饭都到我这里来。”   林大福恭敬应下。   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公子每日闲来逛去的,除了下了那两条命令,翻着司监所的犯人记录,也没有什么精神似的,如今下大雪了,公子倒是精神了起来。不过依照公子的脾气,定然是怕大雪冻死人,或者压死人吧。   林大福到后头小院子转了转,因着是犯人,虽然是女犯人,但林大福还是叫来了几个看守,守在门口,也不许里头的犯人走出自己的房间。   孙太一这会儿正在廊下翻着药草。药草是他下午紧急从外头调来的,都是孙太一指明要的药草。   “怎样?”林大福在孙太一身边蹲下,低声问道。   “不错,不错,都是好药草!”孙太一有些激动的低声说着,手里紧紧的捏着药草。   ——八年了,他已经整整八年没有碰过药草了,还有药箱……   林大福微微挑眉,瞥了眼孙太一紧紧抓着药草的手,转开话题,“你还需要什么就待会写给我,我明日得下山采买东西,我可以给你带来。”   “好!好的好的!”孙太一忙应着。   “里头的人情况如何?”林大福转开话题问着。   “老太太的情况还好,已经退烧了,那三个月的情况是最好的,已经醒了,那七个月的也醒了,但是胎位不正,毕竟麻烦的是六个月的双胎的……”孙太一细细的说着病人的情况,“……那七个娃娃问题不大,这两天喝药了就没事。多吃点肉菜就好了。”   林大福点头,站起身,他看见林澜从娃娃的房间里出来了,小院子里的房间不多,就剩下两间,只能按照公子的意思,简单做了两个大床铺,一间睡男娃娃,一间睡女娃娃。   “澜护卫!”林大福扬声喊着。   林澜快步过来,眉头皱着,脸色有些难看,“那些女娃娃的衣服都破旧了。”   林大福一愣,随即点头,“你跟公子禀报一下。”   林澜点头,快步就走了出去。   林大福看着,无奈摇头,对孙太一说着,“跟我去里头看看犯人情况。”   孙太一忙站起应着。   老太太的房间里,老太太正在吃力的坐起来,见孙太一和林大福,呆了呆,随即有些僵硬的就要下来磕头。   被林大福一把拦住,“你生病了,坐着。”   老太太慢慢的坐直,微微恭敬的垂下头。   “我是公子身边的管事,我叫林大福。”林大福微笑的说着,顿了顿,见老太太犹疑的抬眼,便继续说着,“我家公子是最近刚刚上任的司监官林三春。”   老太太有些恍然,看着林大福慢慢的点头,声音有些喑哑的开口,“多,多谢大人怜悯。”   林大福微笑,不愧是百年裴家出来的……   “我家公子因着大雪,而你又生病了,便安排你们在这里住下,这里是司监所的后院,住在这里的,除了你,还有怀孕的三个女犯,七个小娃娃。”   老太太听到此处,脸色有些激动,声音颤抖起来,“管,管事大人,您说,您说,还有谁……”   林大福无奈开口,“你叫我福管事就成了。在这里的,除了你,怀孕的三个女犯,七个小娃娃。”林大福心头叹息,再次强调了一下。   老太太眼眶泛红,手紧紧的攥着被子,紧紧的。   一旁的孙太一看着,垂下眼。   “住在这里,不能离开房间,不要喧哗吵闹,好好的养病。”林大福低声说着,顿了顿,“这是我公子的吩咐,也是司监官的命令。”   老太太重重点头,声音颤抖嘶哑,“是,是,麻烦转告林大人,犯妇一定,一定遵命。”   林大福微微点头,就慢步转身出了房间,接着,一个一个房间的传达着,也看了看情况,嗯,孙太一没有说谎。   等到了小娃娃的房间,看着四个男娃娃瑟缩的躲在角落里,畏惧惊恐的看着他,林大福默然了一下,转身走了,女娃娃的房间,林大福只在外头看了看,就转身走了。   林大福离开的时候,看林澜捧着一堆被褥过来,脸色不好看,不由疑惑问道,“澜护卫怎么了?”   难道是公子拒绝了?不可能!   “找不到衣服……”林澜面无表情的开口,“公子说先用被褥顶着。”   林大福恍然,哦,也是。荆棘镇这个地方……哪里有小孩子的衣服呢? 第6章 牢头的日常6   林三春用完晚膳的时候,曹兵,冯典,何老才也到了,林元财也回来了,林大福正好禀报了小院子里的情况。   “锁村的屋顶积雪都搞定了?”林三春喝着茶,问着林元财。   “公子,都搞定了。”林元财笑嘻嘻又带着几分兴奋,“孔单好厉害!公子我能不能跟孔单打一场?!”   “你想都别想!”林三春警告的横了林元财一眼!   这一眼,林元财就立即安静了下来,不敢嘀咕。   “眼下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保证所有人平安的度过这个冬天!”林三春冷声开口,看向曹兵,“幽山里也有猛兽和被入侵的危险,你要加强巡防!”   “是!”曹兵恭敬应下   “何老才,你和阿财一起完成加固房子,防风御寒这件事!阿福,除了必须的事情,这几日不要去外头。”林三春说完,顿了顿,“冯文书,你和阿福一起做好这几日的事情。”   何老才和林元财拱手恭敬应下。   冯典就拱手小声问道,“老爷,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冯文书,你和阿福要做的事情有好几件,别急,一件一件来。”林三春说着,问林元财,“男牢那边都登记好了。”   “公子,都登记好了,有个叫沈平之的帮我一起登记的。”林元财脸色认真起来了,恭敬拱手说着,“这个沈平之的是6号牢房的,二十六岁,在幽山已经十年,有只脚瘸了。”   林三春点头,“嗯,知道了。”   林三春看向阿福,“明天你先去采买布匹和针线。”   林大福恭敬应下,“是。”   “今后幽山牢房用积分制,做好司监所发布的命令都可以得到积分,积分可以换取食物等东西。”说到这里,林三春见对面冯典,何老才,曹兵三人的茫然神色,笑了起来,“不必着急,慢慢来,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不过,冯文书,你明儿个去跟后头小院子里的几个女犯们说,做衣服可以得到十个积分。”   冯典一脸茫然的点头应下。   林大福稍微思量了一下,微微点头,拱手应下,“是。”   随后,林三春拿了三本册子递给冯典,何老才,曹兵,“拿着,回去看看,不懂再来问。”   “是。”   冯典翻了翻,有些迟疑的看向林三春,“老爷,这个……有必要吗?”让犯人干活拿积分,积分换东西?让犯人干活怎么需要给他们东西?犯人干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没有刑罚犯人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林三春看向冯典,假笑一声,“冯文书这是想教我做事?”   冯典脸色一变,忙急急站起来,躬身拱手,慌急开口,“小的该死!小的不敢!”   “老爷我做事,就是两个字——高兴!”林三春慢悠悠的说着,站起身,“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三次!”   冯典忙慌急应着。   曹兵瞅了眼冯典,上前一步,小声开口,“老爷,小的们没见识,请老爷勿怪。”   林三春点头,挑眉一笑,“我做事,随性随心。你们习惯了就好。好了,今天你们也辛苦了。阿福,记着,积分册子上给他们加三十分。”   林大福恭敬应着。   “好了,时候不早了,下去吧。该干嘛干嘛去。”林三春说完,就双手拢袖,懒懒转身朝后院走去。林澜和林元财跟了上去。   林大福就笑眯眯的留下来看着冯典三人。   “我家公子就是这样,你们习惯了就好。对了,积分册好好的看看,三十分可是能够换取一份好东西的!”林大福故作神秘的眨眼。   冯典等人呆了呆,何老才第一个打开册子,翻了翻,随即神色激动了起来,三十积分可以换五两银子!?   曹兵和冯典也赶紧的翻看,一看,也激动了!   他们一年俸禄也才一两白银啊!而且这两年还老被拖着!   林大福看着三人激动的神色,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话,“我家公子常说,跟着他有肉吃~”   *****   林三春站在院子里,看着趴在窗边,偷偷看着他以为他不知道的一群娃们,“……”   后头跟着的林澜低声说着,“女娃娃都很脏,我想给她们洗澡。”   林三春瞅了眼林澜,林澜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是写着两个字——认真。   林三春叹了口气,“还有呢?”   “男娃娃都没有什么肉,脸上也很脏。孙太一只是给他们治病,没有给他们清洗。有个女娃娃的脚趾好像断了,孙太一说断太久了,没有办法接好了。”林澜继续说着。   林三春微微点头,“还有呢?”   “……他们在这里好像……太闲了。”林澜说着,带着几分迟疑,“我想教他们练武。”   林三春忍不住了,转身看着林澜,瞪眼,“你是不是还想做他们的师傅,将来带他们去浪荡江湖行侠仗义!?”   林澜眼睛闪闪发光,“可以吗?公子!”   “做你的白日梦去!你再敢妄为,我现在就踢你回浙州去!”林三春瞪眼警告。   林澜默默低头,揪了揪自己的衣服。   林三春转身看向那一排偷偷瞅着他的娃娃们,开口问着,“里头没一个识字?”   “有,裴角角。”林澜迅速抬头,说着,“还有郑兰兰,她娘亲教她的。”   “嗯,阿财,带沈平之和郑明月过来!让他们给娃娃们洗澡,梳头,郑明月负责照顾娃娃们,给沈平之三字经,让他每天教娃娃们识字,每天两个时辰读书,两个时辰写字!”   “是!”林澜高兴的应着,“公子,剩下两个时辰我教他们习武!”   林三春眯眼看着林澜,似笑非笑的开口,“澜澜,明儿个起,你跟着曹兵去巡视!”   林澜一下子就萎靡了。   林三春没好气的瞪了林澜一眼,转身欲走,孙太一急急的从廊下追了过来,“大人,大人!”   林三春顿住脚步,看向孙太一,“有事?”   孙太一恭敬的拱手,小声开口,“大人,这里有个事跟您禀报一下。”   林三春嗯了一声,“你说。”   “那个怀双胎的,有点危险,需要一种药。”孙太一有些为难的揪着手,结结巴巴的开口。   林三春看着孙太一,需要药就跟阿福说,怎么来跟他说?   “可是很贵,很难找?”林三春耐心的问着。   孙太一急急点头,“是,是天山素叶,这个很难找,而且需要连续服用,直到孩子出来为止,所以,所以……”孙太一说不下去了。   ——毕竟他们都是犯人,如今大人仁慈怜悯他们,准许他们冬日来这院子里住着,养病,养胎,刚刚他还听到了大人让人来照顾娃娃们,还打算让人教娃娃他们识字读书……   “对,对不起大人……”孙太一嗫嚅着开口,眼眶泛红,声音有些艰涩,“是,是我逾距了。”   “天山素叶是吧。”林三春点头,“成,但是你跟双胎的孕妇说一下,这些药费今后是要用积分来抵消的。”   孙太一呆了呆,大人,大人答应了?!哎,等等,积分?什么是积分?   “明天冯文书会来跟你们说说这积分的。”林三春说完,转身慢步走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的时候,林三春顺便跟身侧林元财说着,“记得提醒阿福,去找这天山素叶!”   “是!”   ******   夜色深沉,幽山山谷中。   影甲悄然闪现,见牢中的人还站在淡淡的透明月色之下,忙恭敬跪地伏首。   “入夜后他还做了什么?”   “禀主子,林大人弄出了一个积分制。让犯人做事换取积分,积分可以兑换东西。”影甲说着,双手恭敬的将怀里的小册子奉上。   ——这本小册子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何老才那里搞来的!那老东西居然时时刻刻带着!他都没有机会下手,忍无可忍了,弄了一点迷香,才从何老才怀里扒拉出来!   月色下的人接过,翻开,这一看居然就看了好久,而且边看边眉梢微微挑起,还有些困惑。   待月色下的人慢慢的合上册子,影甲小声问着,“主子,林大人他弄这个是要干什么?”   “得不偿失。”月色下的人似乎喃喃自语的说着。   “主子?”得不偿失?几个意思啊。他都不明白林大人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这是。   “这个积分制,他似乎没有任何好处,相反,他还得投入很多钱财。”月色下的人说着,慢慢盘腿坐下,抚了抚跟前的被褥。   影甲不由脱口而出,“那林大人做这些是图什么啊?”   月色下的人慢慢打抬眼看向小窗,月色洒落在他的脸上,半边脸俊美,半边脸狰狞,一半如仙,一半如鬼。图什么?他今天跟冯典说,他图他自个儿高兴?   那他高兴的事就是这些?   “他对曹兵他们还说了什么?”月色下的人低声问着。   “还说要保证所有人都平安的度过这个冬天。”影甲努力的回忆着,“哦,还有就是要让那四个裴氏的女人给娃娃们做衣服!林大人他还让沈平之来教他们读书,每天两个时辰。识字两个时辰。对了。对了,林澜要教娃娃们习武,被林大人训斥了!孙太一要找天上素叶,给双胎的保胎用,这个天山素叶很难找,而且很贵!孙太一说要一直用到把孩子生下来!……”   影甲努力的回忆着,一边磕磕绊绊的说着。   月色下的人静静的听着,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低声开口,“影甲,你必须尽快进入司监所。让影辰去查浙州,查探林家,要仔仔细细,一点都不要疏漏,林家所有人的事,都要一清二楚。特别是跟林大人有关的。”   影甲恭敬双手应下,随后迟疑的开口,“主子,沈平之被林大人召进司监所,这个要不要紧?”   月色下的人慢慢摇头,“没有关系。以后关于林大人,一日三报。”   影甲恭敬伏首应下,嘴角微抽,之前是一日一报,因为今天林大人做的事情比较多,而且看不懂,他赶紧的及时禀报……没想到明天开始要一日三报?!林大人身边的护卫林澜和林元财也是武技不俗的,并非普通护卫,他若不是暗卫里的第一,他也不敢靠的这么近去偷听窃取…… 第7章 牢头的日常7   司监所里。   孙太一端着药碗走进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还在看着外头的飘落的雪,见孙太一忙坐正,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您。”   孙太一忙摆手,看着老太太憔悴苍老的模样,低声开口,“我也没有想到。”   三个月前押来的这批犯人居然是裴氏的女人……其中还有眼前这位,这是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老太太自嘲一笑,转开话题,小声开口,“刚刚……在外头的,就是那位林大人?”   孙太一点头,压低声音说着,“嗯,非常难得。”   老太太点头,对,非常难得……当大雪飘落的时候,她以为她们这些挣扎活着的,她的媳妇们,还有他的乖孙,就都要死了。女牢那个地方,她们这些老弱病残,还有怀孕的……即便能够活下来,她裴氏的子孙难道真的能够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吗?   就在她心头绝望,打算抱着乖孙角角准备等死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命令来了,打扫牢房,然后没有多久,她的媳妇们终于吃上了肉糜……   “您喝药吧,放心,她们也都很好,娃娃也都很好。”孙太一低声说着。   “不知道能不能当面拜谢林大人……”老太太放下心来,拿过药碗,一边喝着一边喃喃的说着。   孙太一接过药碗,低声说着,“会有机会的。”   *****   第二天,幽山锁村。   林元财前头快步走着,后头一跛脚男人费力又紧紧跟着,还有一个女犯,几乎是小步跑的。   林元财走得有些快了,而这是雪地,跛脚男人还好,但女犯走得跌跌撞撞的几次差点要摔倒,但她不敢喊出声,紧紧的咬着唇,她眼底冒着光,这位,这位是那位大人身边的护卫,他说要她去照顾娃娃,真好,照顾娃娃的话,她,她就可以看见她的兰兰了!   倏忽的,林元财顿住脚步,转头见身后的两个人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但却是不敢出声的样子,林元财想起了什么,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啊,我又忘记控制速度了。来,你们慢慢走!”   跛脚男人的头发散乱,看不太清,但脸上似乎很温和的笑着,“没有关系。林护卫您客气了。”   林元财摇头,很认真,“怎么没有关系呢,我也不是客气,你们慢慢走,待会到地方了,我先带你们去见公子,见完公子就要干活了,公子说得赶紧把娃娃们照顾好,接下来的雪要是又大了,娃娃们着凉生病可不好了!”   女犯听着,忙点点头,对对对,她的兰兰去年,去年就差点离开她了,还好,还好孙太一趁着去挖草的时候偷偷摘了药草塞给她,如果兰兰没了,她,她也不要活了!   跛脚男人怔了怔,随即慢慢点头,又笑着,“嗯,林护卫说得对。”   随后他们放慢了脚步,但也是很快的走到了司监所。   司监所里,林三春刚刚爬起来,打着呵欠,坐在前堂书案后,正喝着茶。   林元财快步跳了进来,朝林三春拱手,笑嘻嘻的开口,“公子,沈平之和郑明月都带来了。”   林三春点头,看着后头进来的两人对着他跪下伏首。   林三春摆手,“起来。我看看。”   两人站起,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微微皱眉,“你们两人先去洗澡,洗漱一下,我这里也没有适合你们的衣服,嗯……阿财,你看看阿福回来了没有,直接找他拿衣服吧。”   跛脚男人沈平之拱手低声开口,“大人,我们不用新衣服的。”   女犯郑明月也忙开口说着,“对对对,我们的衣服也都好好的。”   林三春挑眉,“你们,一个是要去给娃娃做老师的,一个是要去照顾娃娃的,你们身上脏兮兮的,怎么去教娃娃,怎么去照顾娃娃?”说完,指着郑明月,“特别是你,你要给娃娃们洗澡穿衣喂饭的,更加要干干净净的。”   说完,直接挥手,“好了,阿财,先带他们下去洗漱,让孙太一给他们把脉看看,检查一下,干干净净的才能去照顾娃娃。”   “是!”林元财恭敬应下,笑嘻嘻的带着沈平之和郑明月走入后院。   走入后院的时候,沈平之忍不住又偷偷的看了眼坐在书案后头喝茶的林三春,但很快眼前就被挡住,林元财笑嘻嘻的盯着他。沈平之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   书案后头的林三春翻着桌上的一堆文书,起初动作还算是慢,到后头几乎就是快速的翻着,翻完,深深的叹了口气,干脆趴在书案上,该死的为什么找个师爷那么难哦!   “公子!”这时候林大福匆匆进来,恭敬拱手。   “给画中事的画报寄出去了?”林三春懒懒抬头,托腮问道。   林大福恭敬拱手,笑道,“是,都已经寄出去了,浙州那边来信说,大夫人把这个月的银钱都打进茶馆,还把跟陶家的生意给退了,找了苏家的来做,陶家那边正恼怒呢。”   林三春听着,微微勾起嘴角,自家的两个嫂嫂都非常疼他。   “布匹和成衣有没有多带?”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   “公子放心,我刚回来,阿财就来找我拿两套成衣了。”林大福笑说着。   “那就好。”林三春看了眼外头的雪,好像是下大了。   “外头的情况不是很好,已经压倒民房了。”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着,微微点头,“阿福,你和冯典把布匹分给女牢的犯人,让冯典给她们安排登记,一套衣服1个积分,做好的衣服可以自己购买,一套衣服1.5个积分。还有告知何老才,男牢那边干活的犯人都登记,给他们积分,一天1个积分吧。”   “是!”林大福恭敬应下,随后就匆匆的去找后院解说积分的冯典去了。   林三春就继续烦恼的扒拉着文书,这个讨厌的大周,怎么文书那么多!唉,虽然可以推给冯典,但好多都得他自己来看,来回复。嘛的,一个妃子的生辰也要写祝寿折子嘛!   林三春干脆拿过一旁的犯人记录,还是来找找有没有懂画画的吧。   ****   此时的锁村,何老才站在一旁,看着男犯们加固屋顶,修缮墙面,本来两边都是栏杆的牢房已经修整为三面围墙,一面栏杆了,而这一面栏杆也给加了半面围墙,还在外头垒了土墙,等春来了,再给推倒。牢房里还修了地火,可以加炭火的土床。当然,都是非常粗糙的,现在都在赶时间,曹兵带着看守们去巡视,冬天幽山里是有下山吃人的猛兽的。看来老爷对他们幽山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   ——然后那个积分制……冯典说老爷是浙州那边的富商的儿子,家里有钱,所以可以图个高兴!但是何老才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老爷不是因为有钱就任性花的那种……这是他的直觉。好多次,他都是凭着直觉躲过一劫,但这里头老爷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不忍心吗?看着幽山的这些犯人,觉得可怜?   “这样可以吗?”   不知什么时候,高大的男人站在了何老才面前瓮声瓮气的问着。   “可,可以了。”何老才回过神来还是有些畏惧,这会儿的林元财守卫还没有回来。   眼前这个孔单的男人带着男犯们速度很快的修建好了一半的房子了,下午再赶赶就可以完成了!   孔单点头,转身继续吆喝着男犯们继续干活,一旁的女犯也没敢干站着,帮忙搬着砖块,土泥等。   这时候林元财赶回来了,扫了眼四周,笑嘻嘻的上前拍着孔单,“不错嘛,速度真快!好!我回去后跟公子说,给你加几分!”   孔单点头,瓮声瓮气的开口,“多谢林护卫。”   “不用谢我!好好干!”林元财笑嘻嘻的说完,就去干活的男犯人里四处转悠,很快就揪了三个男犯出来。   孔单一旁看着,微微皱眉。   “来,你们三人,谢羽舒,孟居易,王佑仁,对吧?”林元财问着。   大雪纷纷落下,此时这三人,瘦弱单薄的青年男子是谢羽舒,苍老憔悴的抖索的老者是孟居易,个子高但非常瘦的是王佑仁。   “是,是的,我,我是谢羽舒。”许久不说话的人一开口的声音非常艰涩嘶哑。   “孟居易。”抖索的老者哑声说着。   “王佑仁。”高瘦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说着。   “嗯,跟我走吧。我家公子找你们。”林元财说着,转身大步走去。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孔单,孔单微微点头,这三人才急急的跟上了前头的林元财。   一旁看着的何老才默默的低下头,有些畏惧的缩了缩。   孔单看了眼何老才,转身继续吆喝着众人赶紧的干活。   *****   司监所里,林三春在书案后托腮看着站在下头的三人,直接问着,“谢羽舒,王佑仁,还能画画吗?”   画画?!下头站着的微微有些畏缩的谢羽舒猛地抬头看向林三春。   王佑仁眼神闪烁着,躬身拱手,嘶哑的声音开口说着,“能画。”   “先说好,你们要画的是故事。”林三春说着,直接拿了书案上的画报走了下去,“像这样的。你们先看看能不能画。”   谢羽舒和王佑仁忙恭敬接过,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真的是故事……一副画,然后,旁边是在说情节,画里的人物上头还画着一个圈,圈里是字……是对白?一副一副的画,这样连起来,就是一个故事!! 第8章 牢头的日常8   王佑仁的手有些发抖,这,这就是现在外头的画吗?   谢羽舒的眼睛则直直的盯着画,似乎要看穿画一样!   “能画吗?”林三春双手拢袖,直接问。   “能!”王佑仁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   “你呢?谢羽舒!”林三春不解的看向谢羽舒,他的画报需要看那么久吗?   “能!”谢羽舒猛地抬头看向林三春,眼睛发亮,声音却是沙哑极了,“大人,我想画!”   林三春挑眉一笑,心头满意,嗯,很好,画中事的专属画师总算是解决了!   “待会签协议,你们现在在坐牢,所以,这酬劳换为积分计算!这样,一个画报算5个积分吧。”林三春笑着说着。   “大人,请问这积分是什么?”一旁安静听着的孟居易忍不住开口问着。   “待年后,冯文书会仔细的讲给你们听,你们先听着就是了。”林三春说着,看向孟居易,眉梢微挑,“孟居易,你会建房子对吧?”   孟居易一愣,建房子?他当然会,但那是五年前……现在,孟居易低下头,低声开口说着,“大人,我已经有五年没有拿起笔了。”   ——更别说建造了。   “没事,建房子是年后的事情,你慢慢找回来就是了。”林三春说着,拿过书案上的一张纸递给孟居易,“这是我的要求,你有空琢磨琢磨,然后,好好的想想怎么建。”   孟居易有些呆怔,但还是双手接过,有些懵懵然,真的……让他来建造房子?   “至于你们两人,我的画报一月一期,你们要赶工,过年前我要出三期。锁村的房子也不适合你们画画,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空屋子了,你们就和阿福,阿财一起住吧。”   *****   入夜后,雪更大了。   而这个时候的锁村终于勉强将所有的牢房加固了。地龙在何老才第九次实验后,终于点燃了,牢房里的犯人们都不由得欢呼了起来,听着这欢呼,何老才擦了擦脏兮兮的脸,也笑了。   孔单站在1号牢房里,感受着地下的淡淡的暖和,慢慢的攥紧了手,那位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样的问题,在幽山天牢里也有人在问。   影甲双膝跪地,恭敬伏首,低声说着,“孔单觉得那位林大人让人难以揣摩和往常来这里走过场的官员都极为不同!”   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抚着手里的册子,低声开口,“这册子是林大人亲手所写?”   影甲愣了愣,随即恭敬应答,“是,林大人一共写了三本。”   “他今日叫走了谢羽舒,王佑仁,孟居易,谢羽舒和王佑仁擅画,这是让他们两人去做画师,为他的画中事画画了……影甲,买份画中事来。”   影甲恭敬应下。   “孟居易那边……他是想年后重建锁村?”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仰头看着小窗,可是大雪覆盖了他的小窗,映照下来的是非常浅淡的一点白。   “是,是这样的,主子神算!”影甲非常佩服!主子都没有见过林大人,就能推测得这么精准!   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浅淡的一点白,思索了许久,才开口,“然后呢?林大人今天还做了什么?”   “林大人就是……额,好像非常不喜欢处理那些文书公文的。在前堂书案那里把那些文书公文叠起来,然后,又一指头戳倒!叠起来,又戳倒!……”影甲纠结的说着,手脚不停的比划!   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听着,几不可见的挑了一下眉,“之后呢?”   “就,就也没有做什么了。哦,哦,林大人去看了小院子,看着娃娃们读书,写字,就走了,额,回去睡觉了。”影甲想着,至少在他来禀报主子的时候,林大人是肯定还没有醒的。   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微微点头,开口说着,“传话孔单,看着就是。不要妄为。其他的,照常。”   “是!”   坐在小窗下的人忽然抬头看向小窗,雪似乎更厚了,看来今年的雪灾要更加严重了。   ******   而醒后的林三春,看着外头覆盖着的厚厚大雪时,皱眉,扬声喊着,“澜澜!”   林澜瞬间闪现,恭敬拱手,“公子!”   “去!锁村,幽山天牢,都跑一趟,看看有没有人遇险!”林三春神色凝重的吩咐道。   林澜点头,随即瞬间消失。   而林澜消失不见,林大福和林元财已经出现在林三春的身后,恭敬拱手,“公子!”   “阿福,你去外头打探一下情况。”   “是!”林大福领命而去!   “阿财,立即去叫曹兵他们,你跟曹兵去幽山四周巡视!小心提防猛兽!让何老才和冯典随时准备!”   “是!”   林澜如风一般闪现在幽山天牢,扫视了一圈,又看向盘腿坐在牢房里沉默看着他的人,开口直接问道,“有没有受伤?”   盘腿坐着的人摇头。   林澜就点头,随即转身瞬间消失。   而林澜消失后,一人闪现,恭敬跪地。   “林大人在检查受灾情况?”盘腿坐着的人站起来,慢步走到小窗下,雪厚重的覆盖着,连一点点的光都没有透进来。   “回主子的话,是。”   站在小窗下的人抬头看着小窗,开口命令道,“查探上京和附近州县的受灾情况。”   “是!”   ******   临近午时,出去查探情况的林大福和林澜等人都回来了。   “老爷神机妙算啊,锁村的情况尚好,房子没有塌陷,犯人们也都平安。”何老才心有余悸的开口说着,如果不是老爷加固了房子,只怕现在的锁村死的人一定会非常多!   “老爷,镇上的情况也还好,几处容易受灾的地方之前也加固过了,老人们也及时转移,没有受伤,粮仓也还好,就是可能食物不太够了。”冯典有些犯愁。   荆棘镇上的都是幽山牢狱历代官员或者看守的亲属,当然,那些走个过场的官员亲属是不可能住在荆棘镇的,会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常底层的官员,比如说他和何老才,曹兵等。或者历代都是看守的。但也是少。   “你算算粮仓里的能够支持多久,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就好。”林三春说着,捧着暖炉,看向林澜,“天牢里那边怎么样?”   林澜开口,“犯人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嗯,那就好。   “公子,外头受灾情况很严重,有些乱了。”林大福说得有些含糊。   林三春点头,对曹兵说道,“这几天一定要加强巡视,虽然说也不会有人来我们这里,但是多多注意点安全。”   曹兵忙应下。   林三春看向外头的大雪,“等冬天过了,就好了。”   ******   幸好这场雪在两天后就停了。阳光慢慢的穿透了云层在大雪覆盖的大地上悄悄涂抹着。   荆棘镇里四处都是忙着扫雪除雪的人,这些人里有看守,也有荆棘镇里的老人,更多的是锁村里的犯人。   这会儿的犯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布衣,如果不是那头有些脏污的头发,以及脸上的刑罚痕迹,还真看不出是犯人,当然,还有这手腕上的绑着的居然不是铁链而是布条,这布条都是黑色,上头用蓝线绣着犯人的牢房门牌和名字。这还真是有些意思。   荆棘镇上的住户们一开始看见犯人来给他们干活扫雪除雪的时候,都有些慌乱和害怕,这些犯人都没有手链脚铐,要是突然间发疯杀人了怎么办!要是跑走了怎么办!但是渐渐的,看着这些犯人只是闷头干活,而曹兵这些看守们也只是看着,偶尔吆喝去哪里扫雪,还有哪里的雪没有扫干净等等,也就渐渐的不害怕了。   也有些忍不住好奇的人偷偷的问着曹兵:“老曹,你不怕他们跑了啊?”   曹兵哼了一声,跑?老爷给他们盖新牢房,新牢房里还有地龙,每天三次饭食,其中一次还有一定会有肉吃,还有攒积分可以换东西,他们会跑才怪!当然!他曹兵在这里盯着呢!敢跑试试!   这时候的林三春正在捧着暖炉散步,身侧是冯典和林澜。   “老爷……这个情况就是这样,咱这男牢里年龄最大的就是孙太一了。”冯典恭敬的小声回答着。   “女牢那边就是裴家的老太太?”林三春问着。   “是的,绝大多数犯人都没有活过十年的,如今咱这里能活过十年的,额,就是天牢里的犯人还有,孙太一,服刑已经八年了。”冯典小声说着。   林三春点头,也是,这里的环境这么差,一场大雪就可以收割那么多犯人的性命了。   “过年前,你没事就可以跟犯人们说说这积分的事,让他们了解一下,待年后,这附近的田地也解冻了,差不多就可以安排他们去种田了。对了,跟女犯人们提一下,年后有批绣活要给她们干,干的好的,积分可以翻倍。”林三春转开话题说着。   “是。”冯典唯唯诺诺的应着。   这会儿已经走到幽山天牢不远处了,但林三春没有再走进去,四周转了一下,就转身居然要回去了。   冯典看了看天牢,又看了看林三春的背影,他还以为老爷是要见见天牢里的那位。但凡幽山新来的司监官,第一件事就是来天牢,见见传说中的那位!但老爷从来了幽山后,就压根提都没有提过那位。   “额……老爷。您不进去看看?”冯典有些疑惑的小声问着。   林三春侧头,眨眼,“必须去看看?”   冯典忙摇头,讪笑道,“没有!没有!”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就成,走吧,去看下他们的雪除完了没有。”   *****   此时的幽山天牢。   盘腿坐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黑色泛红的瞳孔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眼眶,透着异常的幽深冰冷。   “林大人呢?”   “回,回主子的话,林大人回去了。”   空气里的气息一下凝滞了起来,沉默蔓延着,许久才听到一声低喃,“为何不来见我?” 第9章 牢头的日常9(修一下)   待回到司监所,打发了冯典去清点一下荆棘镇的储备,林三春喊来了林大福。   抱着暖炉缩在前堂的书案后头,林三春开口问着,“外头的情形说仔细些。”   林大福神色凝重,“公子,上京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我去外头看的时候,还遇见了上京白家和六王爷他们要去踏雪,打猎。但是在上京一带的县镇损失极大,压倒了好多民宅,一路看过去,都是一片惨像,但府衙并没有赈灾,他们还在张贴年后的赋税又要加一层。路过距离我们最近的丰裕城的时候,还看见州府的捕快正在抓人。说是丰裕城的丁家窝藏朝廷要犯。”   林三春垂下眼睛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向林大福,“朝廷要犯?”   林大福神色无奈,瞥了眼堆积如山的文书折子,叹了口气,“公子啊,您还没有把三天前的邸报看完吗?”   “没有。”林三春回答得理直气壮,那种弯弯绕绕的东西他看不懂!   林大福揉了揉额头,心里决定,年后目标之一必须给公子找个师爷!   “是范家藏龙袍案。”林大福压低声音说着,“范家满门抄斩,但因着宫里太皇太后的请求,所以,只斩杀范太傅的长子范明之,留范太傅和最小的儿子范敏德和孙子范之虞,范家女眷全部入礼乐坊,在圣旨传达当日,范家女眷除范明之的嫡女范庆兰外就全部上吊自尽了。”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范明之的嫡女为什么还活着?”   “宫里派来的老嬷嬷盯着,说是太皇太后仁德,要让她活着。”林大福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三春默然了好久,才低声开口问着,“然后呢?被扔来我们幽山了吗?”   “没有,没有锁拿她,也没有让她入礼乐坊。”林大福皱眉,“不知道范家和宫里的到底结了什么仇怨。”   “不要管这些。”林三春抬眼警告。   林大福忙恭敬应下。   沉默了一会儿,林三春又轻轻叹气,“阿福啊,跟上京的从姐姐说一下,遇到不幸失足的少女,能搭一把手就搭一把手。不必刻意。一切看天意吧。”   林大福心领神会的应下。   随后,林大福指着桌上的一堆文书邸报折子,严肃说着,“公子!我记得里头有一个是行刑的,你必须要批复,年后就要上复刑部的!”   林三春呆了呆,啊?行刑?幽山不是牢狱吗?还管行刑?!   林三春忙扒拉着,终于扒拉出来了一封折子,打开一看,呆了呆。还真是……   等会,是裴家的那三个媳妇的?!生完宝宝就要斩刑?!   *****   腊月了,司监所里的小院子里,挺着大肚子的女犯认真的做着衣服,时不时的探头出去看看对面厢房里正在笨拙的读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娃娃们,娃娃们读得不是很好,但很努力的读着,也很乖巧。   女犯弯弯嘴角,然后看着这群娃娃们里那个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男娃娃的认真读书的模样,女犯眼睛有些泛红,但又透着几分安心。   孙太一端着药碗进来见状,心头不由轻叹一声。   “来,喝药了。”孙太一笑笑的放下药碗。   女犯忙放下手里的衣服,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朝孙太一微微鞠躬,“麻烦先生了。”   “别叫我先生,叫我大夫就成。”孙太一笑呵呵的说着,看了眼女犯做的衣服,是一件男娃娃的衣服,“不错,不错,这个好看!”   女犯轻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女红比起嫂嫂们差多了。先生,老祖宗和嫂嫂们还好吗?”   ——虽然都是在隔壁,高声说话也能听到,但是她们没有这么做,认真的守着规矩。能够在这么温暖安全的地方养胎,做衣服,已经很好了,她们都怕给那位林大人增加麻烦。   “都好,都好,阿福管事今天又送来了天山素叶了,你大嫂嫂不用担心啊。”孙太一说到这里,忍不住心头哽塞,只是……眼前这位,年后要是生了宝宝,就要,就要被……   “先生不必担心我。”女犯轻声开口,看了眼外头已经结束授课,正蹲在门口叽叽叽喳喳说话,又很乖巧的没有到处乱跑的孩子们,对面的郑明月正在端来点心,似乎是云朵糕,正在一个一个的派发着,还有那位很喜欢孩子不喜欢说话的林澜护卫,正在偷偷的教孩子习武……   这般热闹欢喜的……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即便年后必须赴死,她也没有遗憾了。   在这个地方,有那位林大人在,老祖宗和她的孩子们定然能够安稳的生活,哪怕只有三年,五年……够了……   孙太一眼眶有些泛红,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又长长叹息一声,只能低着头走了出去。   却不想孙太一走出去后,迎面却是撞上了不知道站在廊下多久的林三春。   孙太一吓了一跳,忙躬身做礼,但林三春抬手止住,示意孙太一跟着他出来。   孙太一忙跟着出来,这位大人来这小院子也只是一次两次而已,这次来此找他,定然是有什么事了,孙太一心头有些慌,仔细的回想这阵子的事情,他都是认真的干活,而且从不离开这个院子,除非眼前这位大人召唤。   走到前堂,林三春转身看着孙太一,抬手止住孙太一的做礼,直接开口问道,“孙大夫,问你个事,你在这里这么久,有没有生下宝宝然后安然活着的?额,或者我这么说吧,我问过郑明月,她是不知道自己怀孕,然后在这里生下宝宝,本来她就是终生监禁所以没有斩刑,那其他的呢?咱幽山这里有没有?”   孙太一呆了呆,随即心头有些欢喜,大人这么问是想保下裴氏的那三个媳妇了!但是……   孙太一苦着脸,“大人,并没有……她们是上了名单的啊。”   林三春呆了呆,上了名单?啊?什么名单?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这位大人定然是不懂,也是,上京世家与宫里的那些事,太复杂了。唉。   “大人……大周朝宫里有两个名单,红色名单和白色名单。上了红色名单的,宫里的天鹰卫就会追杀到底!裴家是大周的开国功臣,是四大世家之一,宫里是不会让他们活着的,若不是刚好怀孕,且我大周先祖有定下不杀孕妇的铁令,只怕她们都早就死了。”   林三春皱眉,摸着下巴,“那她们生下的宝宝,还有裴角角,恐怕也不能活着了。”   孙太一长长叹气,没错,他现在担心的还有这个,老太太也是在担心这个,这几天都瘦了好多。   林三春看向孙太一,“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孙太一苦着脸,叹气。他就是一个治病的,这种事情,他怎么懂啊。   “大人,要不,您问问孟居易或者沈平之?对了,还有孔单!”孙太一忙说着。   林三春摇头,“不能问他们。”   孙太一呆了呆,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他们本来就是犯人,且心头早有不平之气,若是让他们参与进来,成了,他们会蠢蠢欲动,说不定会一鼓作气,而失败了,会连累他们!”林三春说着,长叹一口气。   在原来的剧情里,沈平之,孟居易可都是造反的头子!造反他没有意见,但在他还是幽山司监官的时候,就给他安安分分的待着!   孙太一有些了然的点头,看向林三春,也犯愁,“那大人,您想怎么做?”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摆手说道,“我再想想吧。”   *****   幽山天牢里。   站在小窗下的披散着长发的男人,一半俊美一半狰狞,在他的身侧,跪着一人。   “所以……他是想救裴家?为什么?”男人低声喃喃说着,“裴家给他什么好处?或者他欠了裴家什么?浙州林家的调查如何?”   跪着的影甲忙双手恭敬的奉上一本册子,“主子,影辰刚刚送达的。”   男人接过,慢慢的翻阅着,一边翻阅一边皱眉思索,待翻完最后一页,男人沉默了下来。   影甲偷偷的瞥了眼男人,小声开口,“主子,属下看林大人做事真就是很图自个儿高兴的那种。”   ——明明经商很成功,林家的族老们都决意要把林家家主位置给林大人的时候,林大人转身跑去参加科举了!科举也挺成功,举人嘛,虽然现在的大周一片污糟,但是在浙州当年的这场会考,还挺公正的,毕竟主持会考的是陶源直!出了名的耿直公正!可……科举得中后,明明可以再进一步的,居然花钱找了个县令做,一做五年,然后……在东流县的评价也挺……好坏参半的。   再看看现在在幽山的这些事,比之当初在东柳县来说,已经够好的了。看看记载的,在东柳县,百姓争家产打官司的时候,居然让原告被告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店铺就归谁!据说当时陶源直刚好在巡查东柳县,当场就差点被气晕了!   男人沉默看了许久,忽然转头看向天牢入口,随手一扔,册子准确落入影甲怀里,影甲瞬间消失!   男人背负双手,看着慢慢走来的人——林元财和林大福。   男人眉梢微微一动,来的人,其中一位他知道,叫林元财。是那位的身边护卫,前阵子刚来传达洗头沐浴的命令,还给他送了热水来沐浴。但另一位,笑呵呵的,莫非就是那位的很能干的管事?   “今天好吗?”林大福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警惕。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风仪俱佳,身上的牢服换了,是比较干净的蓝色布衣,头发因为前阵子的大清洗命令,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披散下来,居然有几分谪仙的感觉。可惜了这张脸,一半脸俊美至极,另一半脸却是布满了狰狞疤痕。最让人心惊的是占据了大部分眼眶的黑色泛红的瞳孔,据说,这位天生异瞳。   但所谓天生异瞳,他跟随公子多年也见过,公子说过,那挺好看的,的确挺好看的,只是眼前这位的眼睛过分幽沉淡漠,一眼看去,有种心惊之感。   “管事客气了。挺好。”男人慢慢的拱手,声音淡淡。   “嗯,那就好。今天来,是我家公子说,您挺闲的,给您增加点冬日生活的乐趣。”林大福说着,心头叹气,对公子任性的作为实在是头痛,眼前这位是好相与的吗?!   但林大福还是按照公子的说辞,一句一句的说着,然后示意身侧的林元财放下一堆文书折子和邸报。   男人低头看着从牢房栏杆里塞进来的一堆东西——文书?折子?邸报?笔?墨?砚台?纸?   男人即便处事不惊,这会儿也是有些费解了,他抬头看向林大福和林元财,“这是……什么意思?”   林大福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   林元财则嘿嘿一笑,“就是我家公子说了,麻烦你把这些批一批,改一改,明天早上我们过来拿。”   男人,“……” 第10章 牢头的日常10(修一下)   说完话,林大福和林元财就迅速的拱手告辞了!   林大福和林元财一走,影甲迅速闪现,瞠目结舌的指着那堆东西对他家主子说着,“这,这,这林大人是不是,是不是太胡闹了?!”   ——哪有人把朝堂公文塞给犯人批阅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那堆东西好一会儿,才伸手对影甲说道,“林大人的查探册子给我。”   “是!”   影甲看着自家主子翻着林大人的查探册子好一会儿,沉默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家主子开口,“掩盖林大人在浙州的一些行踪,让影辰继续盯着林家。”   “是!”   恭敬应下的影甲就看着自家主子吩咐完后,就盘腿坐下,开始研墨,执笔,居然真的要批阅了?!   “主,主子……”影甲结结巴巴的开口。主子真的要顺从林大人的胡闹?!   男人抬眼,瞥了眼影甲。   影甲一个抖索,忙膝行到男人跟前,研墨,看着自家主子执笔,从一开始的生疏,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找回了执笔的熟练……   影甲仿佛看见了当年在上京腾云阁中,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一笔定生死的主子……   影甲眼前有些模糊,忙低下头,垂下眼,也许林大人是真的任性胡为,但,但是,林大人给了自家主子再一次执笔的机会……   *****   司监所里,林三春捧着热茶,坐在前堂,看着下头几人围着一张设计图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不成!!孟兄,你这个设计是挺好!但你想过没有!幽山夏日干旱啊,你要是这么设计,那田地的灌溉怎么办!”   “王兄!我这不是有引流吗?”   “可你这引流也不能保证成功啊。”   “谁说不能!”   “孟大哥,田地暂且不说,这个田地距离幽山界限太近了,若是有敌来犯怎么做?”   “对对对,还有这个,这个……司监所的位置不动的话,这锁村我们可以往下移一下,这样大人上山也方便点,对吧,大人?”   沈平之说完,笑眯眯的抬头看向坐在书案后,从扔下这个图纸,让他们几人讨论后,就不说话的林三春。   林三春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慢吞吞的开口,“不必考虑我,我懒得动。”   ——若非大雪,他说不定会拖到年后才去锁村看看。   沈平之,“……”   一旁没说几句话的谢羽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谢羽舒一笑,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这个设计可以继续改,年后才要做的事,不急。”林三春说着,放下热茶,走到圆桌旁,“你们也都累了,回去好好歇息。”   孔单几人对视一眼,拱手告辞。   待走出前堂,前往后院的时候,沈平之低声开口,“大人似乎并不信任我们。”、   ——裴家的事,他们都在着急,他们也都在看着这位大人会怎么做。   “你这不是废话吗?”孔单沉声开口,这位大人做事让人无法预测,且不信任犯人,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司监官的态度吧。   “可是……裴家……”谢羽舒忍不住低声开口,“时间很紧啊。”   孟居易侧头看向谢羽舒,低声开口,“总之,不能轻举妄动。即便大人最后什么都没有做。那也是他尽力了。”   “没错!大人做的够多了!”王佑仁低声说着,“毕竟……上了天鹰卫的红名单了……天鹰卫那可是当初亲自将萧琞送进幽山天牢的天鹰卫啊……”   这话一出来,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   *****   翌日清晨。   林元财和林大福将一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公文摆放到了林三春跟前。   看着眼前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公文,林三春没有马上动这一叠整整齐齐的公文,先看了看,哦,还分类了,打头是邸报,中间是折子,最后是回函。   林三春嘴角微抽,天牢那位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   先拿出最上面的邸报,翻看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看似平淡工整,但细细探究却是入木三分,锋芒锐利,如同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翻腾咆哮的浪潮。   林三春托腮,这字和以前的很不一样啊,以前他偶然见过那位的字画,那字真的是极为好看,行云流水,矫若游龙的,再看那邸报批注,嗯,很好!简单扼要!但基本上点出邸报里的需要注意的点。   其他几封邸报的重点跟他没有关系,不看,单独抽出其中一份邸报,这份邸报点出了明年四月要行斩刑的名单——裴氏的三个媳妇都在里头。   林三春叹气,再跳过中间的折子,看最下头的公函,抽出其中一份,是确认裴氏在幽山情况的。   林三春托腮,在这份公函下头,附带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是三行字:   裴氏五人因大雪压屋,砸死   裴氏五人,三人被大雪压屋,已死,一人刑罚而死,一人惊惧而死   裴氏五人,尚存。   这三行字的意思是让他选择?   林三春又翻出折子里的其中一个,这个折子是例行冬日上复刑部的,但这里头他没有写,他不知道写啥,里头附带了写满了字的纸,纸上就是折子里的该写的上复刑部的内容,他只要照抄过来就好。然后,里头的死亡人数那里留了个空。   林三春一时间沉默了。这死亡人数该怎么写?幽山里可一个人都没有死!   “公子?”林大福看着林三春神色凝重的模样,不由上前,低声问着。   林三春回过神,摇头,将这折子,公函还有邸报单独拿了出来,其他的他随意的推到了一边。   “阿福,晚上弄壶热酒,几个好菜,嗯,我要吃酸辣鱼。对了,让林澜晚上不要去小院。阿财,天牢四周可有人巡视?”   “没有!公子,你不知道,曹兵他们不知怎的对天牢怕的要死!”林元财说着,透着几分困惑,“我看天牢里的那个人除了一半脸毁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嘛。”   林三春站起,伸了伸懒腰,一边叹息,“阿财,如果把你扔到天牢那个地方,一呆就是十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林元财呆了呆,想象了一下,不由发抖,天牢里如果没有公子下达的开小窗的命令,那里就是一个黑暗的,阴冷的,最重要的是,只有一个人,天哪,不行!他会疯掉的!   “公子,晚上就林澜一个人跟着?”林大福紧跟着慢悠悠朝后院走去的林三春,低声问道。   “嗯,你有重要的事去做。”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公子您吩咐。”   “你去一趟刑部,帮我借往年幽山司监官的上复公函和问安折子。”   “啊?这……”林大福呆了呆,有些为难,这些东西怎么借啊。   林三春回头看向林大福,“你该花钱就花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要快。”   “是!”林大福振作起来,既然公子需要,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到手!   *****   林三春走入小院子,这个时间点,娃娃们们都在写字,然后,午后会睡一下,睡醒了继续识字,写字。之后,林澜会过来教他们做些运动。郑明月和裴氏的其中一个媳妇正在洗菜,这个媳妇现在怀孕三个月,叫鱼三娘,似乎和谢羽舒有点亲戚关系。   因为眼下娃娃们的膳食点心都是郑明月在做,娃娃们的衣服也是郑明月在洗,太忙了,林三春司监所的厨房只有何老才一个人,他平日的膳食都是阿财和阿福轮流给他做的,毕竟何老才还要负责犯人们的膳食,虽然有荆棘镇的人帮忙做,但是上头有法令,犯人们的膳食只能是司监所负责。   孙太一跑来问他,能不能让裴氏女犯来帮忙,他便让孙太一叫了一个,就是这鱼三娘了。   不过,年后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来帮忙,何老才也忙得很。   林三春一进小院子,众人都看见了,都急急起来朝林三春做礼,娃娃们都要跪下,被林三春抬手叫起。   “好了,该干嘛去干嘛。”林三春对沈平之摆手示意。   沈平之躬身拱手,随后就带着娃娃们进去继续写字了。   孙太一这时候也忙从药房里出来,匆匆走到林三春跟前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嗯,起来,走吧,跟我去看看老太太。”林三春说着,抬脚走向老太太的房间。   孙太一呆了呆,啊,要去看老太太,可大人从裴氏这四个女人住进小院子后,压根就没有见过这四个女人,怎么突然要见老太太……是因为裴氏女人年后问斩的事情吗?   孙太一心头想着,但面上依然小步跟在林三春身后。   进了房间,老太太已经听见声音正站了起来。   林三春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瘦削,面容温和,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犯妇裴氏兰芝拜见大人!”老太太恭敬跪下,磕头,恭谨的做了一个大礼!   林三春先是一怔,随即忙跳开,抬手示意孙太一搀扶起老太太,一边开口说着,“不必如此,老人家坐下说话吧。”   老人家?老太太心头有些怔然和恍惚,随即面上微笑了起来,细细看着眼前的大人——年轻,好看,眉眼间透着几分懒散,但眼睛明亮干净。   “大人来此,可是要问我话?”老太太轻声开口。   “嗯,有件事……”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坐下,但老太太只半坐,也微微躬身,姿态带着恭敬,林三春不由有些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年后裴氏犯妇要问斩的事?”老太太垂下眉眼,声音突然间有些低哑的开口。   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微微点头,“老人家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抬眼看着林三春,微微一笑,透着几分平静,“没有办法的,大人也请什么都不要做。犯妇们如今能够好好的养胎,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已经,已经是非常感激了。”   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垂下眼,什么都不要做吗?   “……大人,我裴氏子孙,从老到小,一个一个的死去,活着的只有我,还有我的这三个儿媳妇,还有……我六岁的乖孙。但是,我是被特赦的,他们要我亲眼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一的离我而去,先是我的丈夫,儿子,待嫁的女儿,然后……是我的儿媳妇……待我儿媳妇生下孩子,就要我看着我的孙儿如何长大,又如何被杀死……”老太太的声音低低的,很平静,但却低哑得很。   林三春抬眼看着老太太,沉默不语。   “……大人,什么都不要做了。就这样吧。”老太太说着,声音低哑。   一旁的孙太一看着老太太,慢慢的低下头,垂下红了的眼眶。   林三春站起身,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离去。   老太太站起身,看着林三春转身慢步离去,便朝着林三春的背影,恭敬跪下,慢慢的伏首做礼。 第11章 牢头的日常11   幽山天牢。   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手里是一本《画中事》,在昨天林大福和林元财送东西来的时候,夹杂在公文里的,也不知道是那个人粗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主子!”影甲瞬间闪现,恭敬伏首,跪在牢房外,“林大人今晚要来请你喝酒!”   男人一顿,侧头看向影甲,“林大人今晚要来?”   “是!属下亲耳听见,林大人让林大福去准备热酒和小菜,让林澜今晚陪他过来!”   男人放下手里的《画中事》,抬头看着小窗,微微点头,“看来他是有所决意了。”   影甲疑惑,决意?决意什么?   *****   而当夜色降临,林三春穿着厚厚的大氅,慢步走在山路上,虽然现在大雪停了,但是还是好冷,还好出门的时候喝了一碗姜汤。   幽山的路其实还挺好走的,夜间山路有点安静,但是居然有萤火虫悄悄的出来扑闪。   林三春稀奇的站着,摸出手帕,在萤火虫扑腾扑通的时候,眼明手快的抓了一只,轻轻的拢在手帕里,他的手帕是绢纱,隐隐的就透出了萤火虫的暗淡的光芒。虽然暗淡,但是也算是有了一点光亮。   “公子,你还要抓吗?”林澜有些跃跃欲试。   林三春摆手,“不要抓,我就是无聊玩一玩的。”说完,看着前头的路,快到了吧?   “走吧。”林三春抬脚朝前头走去。   幽山天牢里,男人盘腿坐着,微微垂下眼盯着眼前的月色漏下的淡淡光芒,忽然,男人抬头,他听见了漫不经心的脚步之声。   不是以前何老才冯典曹兵他们的急慌慌的脚步声,也不是影甲他们谨慎的步伐,更加不是过去那些大摇大摆的趾高气昂的脚步声。   是散漫的慢悠悠的轻轻的步伐,一下一下的……   “还是有些暗,澜澜,明天你跟何老才说一下,让他记得来这里点烛火。”干净好听的声音中透着温软。   “是。公子小心脚下。”   然后,慢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着青色圆领束袖袍服的青年慢慢的出现在他面前。   面容白皙俊秀,眉眼透着懒散,可眼睛却是明亮圆润,透着淡淡的好奇。   “萧琞?”他温软好听的声音响起,然后,他慢步上前,细细的打量着此刻在牢房里盘腿坐着的他。   “喝酒吗?”他笑容懒散透着温和,随后他随意的坐下,接过后头林澜的食盒,一样一样的放下。   他将倒好的酒放到栏杆里,一边说着,“酒还有点温热,还是可以喝的。”   而他,萧琞,终于回过神了,端起酒杯,看着眼前的青年,开口低声说着,“多谢。”   对坐的林三春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盘腿坐着也一看就仪态极好的男人。   ——这个世界的主角呀。   林三春慢慢的喝着酒,一边将碗筷放到栏杆里,一边说着,“这是酸辣鱼,味道有点重,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这是炒肉片,味道清淡点。你可以试试。”   萧琞听着,按照林三春介绍的顺序,一样一样的吃着,但吃得不多,每样也只是品尝了一下。   两人对坐,慢慢的喝着酒,吃着肉,偶尔点评一下菜式。   萧琞吃了一些后,就没有再吃,看着对坐的还在喝着酒的林三春,突兀的开口。“大人来寻我,可是有了决意?”   “决意?”林三春疑惑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是说裴氏的事?什么决意不决意的。”说到这里,林三春顿了一下,叹气,看着萧琞,“你的办法是什么?”   萧琞却是不答反问,“大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你问。”   “大人为何要救裴氏?”   林三春看着萧琞,带着几分无奈,“救人还需要理由吗?况且我所要救的人还是怀着孩子的女人。我没有办法看着她们这样去死。”   ——没有办法,他曾经十九年的人生让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怀着孩子的女人就这样等死,甚至在生下孩子后就被残忍的处决!   ——也许最后什么都做不了,但,没有努力过,他不甘心!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没有办法看着她们这样去死?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你有办法吗?”林三春喝着酒,问着萧琞,“你既然要我前来,必定是有办法的。对吧?”   萧琞微微点头,看着林三春,“大人可曾听闻过天鹰卫?”   “最近刚刚听说。”林三春看向萧琞,“好像是非常厉害的,是不是类似于专门帮宫里杀人啊,猎取情报的?”   猎取情报?萧琞看着林三春的明亮好奇的眼睛,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不是。他们是大周先祖的直属卫队,你刚刚说是专门帮宫里杀人的,那也是没有错。他们只听从皇帝的命令,也只办皇帝下令的事,以前是直属卫队,现在已经是皇帝的猎杀卫队,专门来猎杀所有被皇帝摆上名单的人。那份名单,就叫红名单。”   林三春点头,“然后呢?”   “天鹰卫是不会放过裴家的。”萧琞说着。   林三春皱了一下眉头,“那你的意思是……”这人就不能直接说嘛?绕来绕去的?   “假死。”萧琞说着,端起酒杯,慢慢的喝着。   林三春呆了呆,啊?假死?   “只有这个方法。”萧琞说道。   林三春皱眉,看着萧琞,“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上报的公函和折子里,报裴氏五人死亡。对吧。”   萧琞点头,“没错。”   林三春叹气,“这个方法我想过,后头要操作的地方很多,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想一个一步到位的方法,他们不用舍弃姓氏……”   不用舍弃姓氏?萧琞有些意外的看着林三春,这人……他懂?   “对裴氏这样的世家来说,舍弃姓氏,也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吧。我看她们大概宁愿死也不愿改姓易名的。”林三春无奈摇头。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开口回答,“大人,我只是一名天牢里的犯人。”   林三春愣了一下,哦,对哦,这会儿萧琞还只是萧琞,额,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唉。   林三春不再说了,将盘子里的肉扒拉到萧琞的碗里,又把半壶酒放到栏杆里。随后将其余的碗筷放到食盒里,伸手示意身后的林澜上前拿走食盒。   林三春站起身,看着萧琞,笑道,“我看你晚上吃得不多,这些剩下的吃食你留着,要是半夜饿了可以吃。”说完,林三春就又认真的加了一句,“多谢你为我想办法。”   萧琞抬眼看着林三春似乎要转身要离去了,但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绢纱做成的布包,里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萤火虫。嗯,给你照点光,若是不需要了,就把它放走。”林三春说着,转身回来,将布包轻轻放到了萧琞的跟前。   萧琞看着眼前的布包,愣了一下,萤火虫?   等萧琞回过神抬眼看去,林三春已经转身慢悠悠的走了,似乎可以隐隐听到他和林澜说话的声音:   “澜澜,你说冬天都有萤火虫了,怎么就没有小鸟呢?唉。”   “公子……你是不是醉了?”   “大概吧。好困,回去睡觉了。”   ……   直至听不到声音了,萧琞慢慢的拿起布包,里头扑腾扑腾的是萤火虫?萧琞慢慢的解开布包,扑腾扑腾的萤火虫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萧琞看着,那微小的暗淡的,却的的确确是光。   “主子……”悄然闪现的影甲忍不住出声了,主子怎么看那只萤火虫看那么久?   “影甲,传信影九,裴氏五人尽量保存。”   “是!”影甲恭敬应下,心头疑惑,之前主子知道上京宫里要除掉裴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表示,怎的这次要保存裴氏?   *******   司监所的小院子里。   老太太坐在门口,看着对面娃娃们在沈平之的带读下认真的一个一个的识字,老太太慈爱的看着,神色却是有些恍惚,她似乎看见,在裴氏的祠堂对面的堂屋里,挂着裴氏私塾的牌子下,数十个孩子背着手,站在大树下,大声朗读着“天地玄黄……”   曾经过去的画面似乎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似乎很不相同,但又似乎没有什么相同。   老太太的眼眶有些湿润。   孙太一端着药碗过来,见老太太的模样,不由轻声叹息,弯腰,将药碗递给了老太太,低声道,“大人说,他下午就要上复折子和公函了。你要是不想这样的话,就跟我说,我去跟大人说一声!”   老太太慢慢摇头,声音有些哽塞,“大人是对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劳烦您把这句话带给我的那三个儿媳,告诉她们,我要她们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孙太一松了口气,慢慢点头,“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们,来,你先把药给喝了。大人可是说了,你现在就是你三个儿媳,还有你乖孙的顶梁柱啊。”   老太太重重点头,接过药碗,又迟疑的开口,“你说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大人啊?”   孙太一摇头,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着,“大人今早跟我提过,他昨晚去了天牢那边。让我去给天牢那位看看。”   老太太猛然睁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一下就颤抖起来,差点抓不住药碗。   孙太一看着老太太,还是挺敬佩的,这药碗居然都没有洒!要知道早上他被大人叫去,看大人那风轻云淡模样的吩咐着让他这几天去给天牢那位看看,说是天牢那位好像不思饮食。他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差点摔倒了!   而大人还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了!   他心头五味杂陈啊,大人似乎……没有把天牢那位当一回事?   后来他冷静下来,细细品味,似乎大人对所有犯人都是一视同仁?   “如此,我就安心了。”老太太带着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着。   孙太一接过老太太的药碗,小声叮嘱了一句,“保密。”   老太太会意点头。 第12章 牢头的日常12(修文)   腊月二十九了。   林三春站在前堂屋檐下,看着还算湛蓝的天空,身侧冯典正在认真仔细的禀报着荆棘镇的各项储备。   “……就是这样,朝廷下发的月粮估计是没有了。”冯典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叹息。虽然说老爷自己掏腰包送来了过冬的粮食,填补了空缺,但是,朝廷的月粮已经拖欠了整整三个月了!眼下过年了,居然还没有月粮!   “嗯……我知道了。冯文书你刚刚说今日要送一批犯人来?”林三春疑惑侧头看向冯典。   冯典点头,低声说着,“今日应该会把犯人的记录和人一起送来。我前两日去上京户部找崔大人的时候,刚好遇到刑部文书石大人,他跟我说,送来的犯人姓范。”   林三春皱眉,“这个石大人是你到户部后他就已经在那里了,还是你离开户部遇到的?”   冯典眼底冒出敬佩,低声说着,“老爷英明!是在离开户部后遇到的,我看着这位石大人似乎是故意在等我一样,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范姓犯人三人,其中是一个老头,恐怕要死了什么的,还说我们幽山怎么一场大雪而已,死了这么多人,还说外头传我们幽山的犯人吃人。问我是不是死掉的犯人是被吃掉的……他看着好像是无聊说这些,但是小的觉得他是在暗示我们要照顾好这三个范姓犯人。小的就留了一个心眼,在石大人走后,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位石大人曾经是范太傅的学生……”   林三春若有所思的点头,摸着下巴,歪头问着,“你刚刚说外头传我们幽山的犯人吃人?”   冯典苦笑一声,“大人,其实一直都有这个传言的……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幽山真的是很贫瘠的……”但是吃人什么的,怎么可能嘛!   林三春却是笑道,“没事,这些传言由着他们去传,你说今天要送犯人过来是吧。你听着,现在让曹兵去安排一下……”   林三春抬手示意冯典过来,低语了几句。   冯典先是迷惑不解,后来似懂非懂的点头,就转身匆匆的去安排了。   冯典走回,林三春慢步转身走向书案,书案上又是一叠公文。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越是临近年关,公文就越多!以前做县太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么多!唉,可惜师爷不好找啊。   林三春轻轻拉过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公文,还好……天牢那位不小气,肯帮他批阅这些烦人的公文,嗯,小气也成不了大事,不过,还是赶紧的找师爷吧,总不好老是麻烦那位……   林三春有些心虚的想着,然后漫不经心的抽出邸报,翻了翻,直接看后头的批注,不是重要的,扔一边,再抽上复的折子,额,怎么写那么多!!!   林三春苦着脸,一字一字的抄起来,下次能不能不要写那么多啊。   *****   幽山天牢里。   此刻峭壁上的烛火正在燃烧,虽然依然昏暗,但比之前是好多了。而唯一的住着人的牢房里,多了一个书案,一把椅子。   影甲悄然出现的时候,书案后的男人——萧琞正在执笔写字。   “禀主子……今日范太傅等人就会被押送幽山。”影甲恭敬跪地,伏首,低声禀报。   “到了吗?”萧琞没有抬头,淡淡开口问着。   “正在路上。”影甲恭敬回答。   “影九那边有没有消息?”萧琞问道。   “回主子的话,影九刚刚传信,林大人的公函和折子送达刑部后,果然如主子所料,天鹰卫亲手接了公函和折子,之后,影九就依照主子的指示,派遣罗成前来复核,罗成果然没有进幽山,直接签字复核了。”影甲低声禀报。   萧琞微微点头,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小窗下,看着隐隐约约的阳光洒落,摊开手,阳光跳跃在他的满是伤痕的手掌上,“林大人呢?”   “林大人此刻正在……额,处理公文。”影甲心头纠结,再也没有见过比林大人更加胡闹的人了。   ——让他们家金尊玉贵的主子帮忙批阅公文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一边抄写主子批阅的内容,一边碎碎念着主子居然写那么多!   影甲有些忍不住了,低声开口说着,“主子,林大人他……嫌弃您写得多……”   萧琞听着,眉梢微微挑起,“然后呢?”   影甲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没有然后了啊。   萧琞侧头看向影甲,“他没有提过要来此处?”   影甲猛摇头,“没有,主子,林大人没,没有提过……”   影甲忽然醒悟!这么说来的话,从上次请主子吃酒吃饭到现在,整整快一个月的时间了,林大人还真是一步都没有踏进这个地方!   影甲偷偷的看着自家主子萧琞那突然阴冷下来的气息,额,主子不高兴了??   *****   林三春刚刚抄好折子,就见外头曹兵匆匆赶来,拱手急急说着,“老爷!新的犯人已经送到了!”   林三春点头,随即疑惑看着曹兵,“额,需要我亲自去交接吗?”   曹兵有些纠结,“老爷,您还是出来看一看吧。”这次可是近卫所的明少将!那位不知道怎的,居然亲自押送犯人来了,还点名要见老爷!   林三春只好放下笔,但又多少心头有些雀跃,很好,暂时不用抄哪些无聊的东西了!   抱着暖炉慢悠悠的走到荆棘镇的门口,就见三个囚车里躺着的三个血人——   林元财急急赶来,“啊啊啊!公子不要看啊!”   碰!   晚了!你的主子林三春已经晕倒了!   正在交接犯人的冯典和穿着盔甲的军士听见声响齐齐转头看去——   囧,幽山司监官被血淋淋的犯人给吓晕了!?   *****   林三春这么一晕,众人一阵慌乱,好在有林元财及时出现,说是没事,他们家公子的老毛病犯了!紧跟着林大福吆喝着众人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回过神来的曹兵和冯典忙赶紧的继续交接犯人!何老才又吆喝着让围观的赶紧去干活!   随后,冯典和曹兵尴尬的对着来交接的军士——上京近卫所的明少将讪笑着。   明少将嗤笑一声,满脸的鄙夷和不屑,微微扬起下巴,语调拖长,“果然不愧是司监官啊……若是司监官大人见了卫所里的那些,岂不是要被吓死?就这么一丁点胆量……呵呵……”   冯典尴尬的讪笑,曹兵搓着双手,呐呐开口,“那个,那个明少将……我们老爷是,是体虚,体虚,呵呵呵呵……”   体虚?!明少将更加不屑鄙夷,但心头却是放下心来,这幽山司监官果然是窝囊草包一个!   明少将接过公文,转身吆喝着押送的卫士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人一走,冯典和曹兵松了口气,想到刚刚晕倒的老爷,冯典和曹兵忙让人将犯人暂且押送到司监所,随后也赶紧的跑向司监所了。   这时候的林三春已经悠悠醒来,揉着额头,看着站在他床榻前的孙太一,叹气,“我没事了。”   孙太一笑道,“大人只是晕血而已,不过,这个毛病恐怕难治。”想他听说大人晕倒了,也是吓了一跳,待把脉确诊只是晕血后,他也是松了口气。   “没啥,别让我看见像刚刚那种……哎,对了,孙大夫,你去看看那三个犯人,看看能治不?”林三春想起被那三个血人,抖了抖,太可怕了!   孙太一忙应下,但还是转身对林大福低声交代着要熬点药膳给补补。   “药膳?”林大福点头,又低声问着,“孙大夫,我家公子身体没事吧。”   “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虚,我看大人很怕冷,大概这是小时候受过寒吧,喝点药膳,补一补,能好点。”孙太一仔细的说着。   林大福眼睛微微发亮,对孙太一比起大拇指,“孙大夫厉害!我家公子小时候落过水,好,那麻烦您开个药方,我去给我公子熬点药膳。”   孙太一笑呵呵的点头,随后就去了前堂,等着那三个犯人送来。   鉴于那三个犯人还是血淋淋的模样,林三春是不可能去前堂的,就在后院转了转,然后就见后院廊下冒出一个萝卜头,额,不止一个,还有三四个。   林三春眨了眨眼,抬手招了招。   萝卜头们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然后好奇的又带着几分欢喜的仰头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蹲下,看着眼前的这四个萝卜头,裴角角,郑兰兰,还有默默和闹闹,嗯……名字都非常随意,不过贱名好养活嘛。   “写完字啦?”林三春笑眯眯的问着。   萝卜头都齐齐点头。   “来这里是要找我吗?”林三春笑眯眯的继续问着。   “老爷,你生病了吗?”胆子大一点的郑兰兰小声问着。   “老爷,你好点了吗?”最为安静怕人的默默小小声的问着。   “老爷,孙爷爷给你吃苦苦的药了吗?”年龄最小的闹闹奶声奶气的好奇问着。   “没有,就是看见不喜欢的东西,晕倒了。”林三春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放到裴角角手里,“来,这里头是今天刚刚来的小糖果,拿去,给大家分一分。”   裴角角摇头,小声开口,“不可以的。”   “没有不可以的,要过年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老爷提前给你们打赏!”林三春说着,站起身,摸摸裴角角的头,“乖,带他们回去,前堂那里不要去。”   三天前,林三春特意告知沈平之,可以让萝卜头们出来转转,但是前堂不要去。虽然他特意告知了,但是萝卜头们都非常乖巧的也只在那个小院子里转转,除非沈平之或者林澜带着他们出来,不然他们都不会出来。   今天大概是听说他晕倒了,关心他,才鼓起勇气走了出来吧。   裴角角点头,拉了拉郑兰兰,和默默,闹闹一起朝林三春躬身,拱手,就乖巧的慢慢走回去了。   林三春看着这四个萝卜头,心头叹气,想起浙州林家那些闹腾的小孩子,唉。 第13章 牢头的日常13   “公子!”林元财匆匆过来,躬身拱手,“孙太一说范太傅伤势比较重,可能会麻烦一点。”   林三春皱眉转身看向林元财,“都洗干净了吗?”   “已经都清洗好了,公子放心。”林元财嘿嘿笑着。   林三春心头哼了哼,走过去敲了一下林元财的头,“你今天上午跟着孔单去走了一圈,如何,布防做得怎样!”   “公子神算!的确有个大漏洞,在东边,临近那边的镇子,孔单说可以弄好,但可能没有办法过年前搞好。”   林三春点头,“你跟孔单说,我只要外人勘不透我们幽山就好,其他的随他搞。需要什么跟阿福说。”   “好的,公子,那我明天接着跟孔单?”林元财两眼发光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眯眼,这么喜欢跟着孔单啊?   林三春假笑一声,“你明儿个跟着公子我!”   林元财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但还是恭敬应下。   林三春哼哼唧唧的走进前堂,他身边的这两个护卫,澜澜一看见可爱的小孩子就迈不动,阿财一看见大将军就要跟人走!   ——明明当初大哥二哥给他那么多护卫挑,他怎么就挑中了澜澜和阿财!一定是当时的脑子糊了!眼睛不好使了!   唉……   ****   前堂里,三个犯人并排躺着,地上简单的铺着被褥,司监所真的没有什么房间了,也只能这么处置,不过晚上可不能这样子安排。   “阿财,去,跟沈平之和谢羽舒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挤挤,空出两个房间出来。”   “是!”   孙太一正在专注的扎针,一旁的冯典和曹兵已经轻步走到他的身侧,低声禀报情况,“范太傅,额,就是范显,伤势比较重,近卫所那边的刑罚应该都挨过一遍了,那边是范敏德,太傅的小儿子,尚未成婚,最后的是他的大孙子范之虞,尚未弱冠。”   “现在范之虞已经醒来,但是他的手指断了几根,孙大夫说怕会影响以后写字。范敏德的话,就是脚筋手筋都断了。幸好来得及时,能够接起来,就是要耗费一段时日。”冯典说着,带着几分叹息。   林三春微微点头,低声开口,“那看来也是打算让他们绝户的。”   林三春这话一出来,冯典和曹兵都沉默了。   “求,求……求你们……救我祖父……”低低的几乎无法听清的嘶哑声音响起。   林三春低头看去,已经醒来的范之虞流着泪哀哀的看着他。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孙大夫正在救治,但事在人为,命数天定。希望你自己明白。”   范之虞侧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慢慢的转着金针的孙太一,眼神里满是哀求和希翼。   这时候林元财回来了,低声开口,“公子,沈平之他们说没有问题,还说是否需要他们帮忙照顾,不若他们和病人一个房间,也好方便看顾?”   林三春点头,想了一下,“谢羽舒不会照顾人,算了,沈平之和范敏德一个房间吧,王佑仁和范之虞一个房间,孟居易和范显一个房间。”   林元财躬身拱手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林大福这时候匆匆进来,将一个盒子放到孙太一身边,亲自打开,孙太一看了眼,低声开口,“福管事,麻烦拿一根叶子放到太傅的嘴里,让他含着就好。”   “好。”林大福小心翼翼的拿出盒子里的一根叶子,绿的发亮的叶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范显的嘴里。   林三春好奇,走过去蹲下,指着盒子里的剩下三根叶子小声问着林大福,“这是什么?”   “这是孙大夫在幽山发现的非常珍贵的金针玉叶,他说就四片叶子,他偷偷养了好久。”   林三春好奇,瞅着那叶子,绿油油的挺可爱的,想拿手戳一下,却被林大福赶紧的拦住,“哎呦,我的公子!这个不能随便碰!”   林三春摸摸鼻子,他就是好奇。   孙大夫这时候惊喜的喊了一声,“有门!有救了有救了!”   林三春听着,看了眼那范显,嗯,眼皮颤抖了几下,不错不错。林三春站起来,看向一脸惊喜又混杂着悲伤的范之虞,开口说道,“命不该绝,好好休息吧。”   林三春说完,就转身走上了书案后头,唉,今天的回函和折子都还没有写好。   曹兵就和林大福一起给孙太一帮忙把受伤的三个犯人抬到后头的房间里去。   冯典就继续在林三春跟前一边翻着犯人手册,一边低声说着,“老爷,范家的案子只怕后头还会有其他的犯人要引过来。”   林三春头也不抬的继续抄写,一边哦了一声,“那没事,人过来就过来,就是——血淋淋的,你不要让我去看就成!”   冯典讪笑一声,他这会儿也知道老爷会晕倒是因为怕血……居然会有人怕血……老爷这样的怎么能做司监官嘛。   “你刚刚说会有其他犯人引过来……上面发公文了,你提前知道的?”林三春一边抄写一边问着。   冯典指了指手头上的册子,压低声音开口说着,“范家的姻亲是裴家,王家,裴家早就没了,剩下一个文家,宫里的老太妃就是文家的,不知道宫里要怎么打算,如果文家也倒下的话,上京世家,就只剩下明家,萧家,谢家,沈家了。”   林三春将抄好的上复折子放到一边,抬眼看向冯典,开口问着,“冯文书,你很关心上京?”   冯典一愣,随即有些局促的小声开口,“我母亲是明家的,所以我多少有些关切。”   林三春点头,随后摊开另一本折子,一边慢慢的抄着,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关切我明白,但你的关切只能是止步于此,上京会怎样,送来的犯人是谁,都与我们无关,幽山的事幽山毕,守好我们的幽山,其他的,都只许远观!”   冯典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纠结,随即慢慢的躬身应下。   “冯文书,上京,就是一只巨大的猛兽,而幽山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我们如今可以苟且躲在猛兽的影子里平安的活着已经是万幸,如果猛兽回过头来,只需要一根小小的手指头,就可以碾死我们。”林三春头也不抬的慢慢的说着。   冯典呆呆的听着,随即猛然一震,脸色瞬间苍白惊慌了起来,忙跪下伏首,“老爷教训得是!是,是小的狂妄了!”   林三春抄好了折子,放到一边,抬头看向冯典,笑道,“好了,起来吧。幽山里,我们怎么做都可以,但若是离了幽山,你就千万要小心仔细。”说到此处,林三春转开话题,“接下来如果还有犯人要来的话,锁村那边你去看看,安排一下。”   “是!”冯典恭敬的应下。   “积分制的事你们做得如何了?”林三春一边问着,一边翻着邸报。   “老爷,我们都已经让犯人自己抄了几份,不懂的再来问我。他们都很认真的抄写了,也有人来问我关于这个积分兑换的。我都给他们解答了。”冯典低声恭敬禀报着。   林三春点头,“嗯,那就好,明天三十了,你们也辛苦了两个月了,除了例行的事情外,其他的暂且放下,好好休息,嗯……朝堂规制说是初七开印,你们可以休息到初八初九。”   冯典一愣,随即感激的躬身拱手,“多谢老爷体恤。”   *****   幽山天牢。   影甲正恭敬跪地,低声禀报,“……现在范显,范敏德,范之虞都已经在司监所里养伤治病。冯典说了一些话……”   随即影甲低声的将冯典的话一字不漏的照搬了一次。   站在小窗下,沐浴月色的男人背负双手,静静听着,微微挑眉,“看来是我小看他了。冯典的母亲是明家的?”   “回主子的话,是的,是三十年前被先皇亲手处置的明家正房的嫡女。”影甲低声禀报着,也有些懊恼,当初调查冯典的时候居然漏掉了这么明显的地方!   “冯典处事谨慎小心,为人唯唯诺诺,又胆小怕事得很,你会漏掉也不意外。明家正房,是以大义勇猛闻名,冯典并无半点大义勇猛之处。”男人淡淡的说着,顿了一下,问道,“林大人是怎么答复?”   影甲便将林三春的话一字不漏的又照搬了一次。   男人听着,若有所思的慢慢点头,低声喃喃,“猛兽之下,想要安稳平安,的确……也只能是苟且小心……”   影甲小声开口,“属下觉得林大人也是……有些胆小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开口,“影甲,你第一次见到受极刑的我,你是否也被吓了一跳?”   影甲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磕头,“属下该死!”   ——受极刑后的主子,那半边被硬生生刮花的脸……那时候的主子双眼也被戳伤……孙太一偷偷的花了八年,主子的眼睛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但也不如从前了!   男人没有看影甲,只是抬头看着小窗外的淡淡的月色,低声喃喃开口,“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我,他只是惊讶了一下,他……没有被我吓到。”   影甲一呆,这,这是说林大人吗?对啊,一个月前的林大人的确是第一次见到主子,然后,也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像冯典何老才那些人那样吓得转身就跑……   突然,男人转头看向天牢入口,影甲瞬间消失。   孙太一正慢步走来。   看见男人,孙太一忙快步走来,恭敬躬身拱手,“萧公子安好。”   男人——萧琞微微点头,盘腿坐下。   孙太一放下药箱,开始仔细的把脉,又看了看萧琞的眼睛,半边伤痕的脸。   看完后,孙太一就开始拿出金针,一边针灸,一边低声说话,“范太傅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有你在,他们必然不会有事。”萧琞说着,神色平静的看着手腕上的金针。   “不,是幸好有大人在。大人让我及时给他们诊治了。”孙太一说着,神色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感慨,“大人真是非常难得啊。”   “我听说,他今天晕倒了。怕血?”萧琞沉默了一下,低声问着。   “是,这是天生的,也没有办法,不过大人体虚,今天诊脉了才发现,也是要好好的调理。”孙太一带着几分唠叨的说着,“唉,就跟你一样,萧公子啊,你这眼睛还是可以治的,你体内的伤也好了八成了,就剩下这眼睛……唉。”   “能视物即可。”萧琞轻淡说着,转开话题,“你过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大人在看邸报,在写字,我看大人也是挺忙的,年后就要开始积分制了,地图勘测也还没有做,孔单在做巡防的事,好像也要训练看守……唉,还有,范显范太傅……醒来后就一直在发呆……”孙太一碎碎念念着。   萧琞静静的听着,待孙太一针灸完毕,要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萧琞低声开口,“如果大人问起我的伤势,你就说我的伤势尚未好全,腊月会发作得比较厉害。”   孙太一呆了呆,有些不解的看着萧琞,“萧公子,你这是……”   “麻烦孙大夫了。”萧琞目光幽深的盯着孙太一,语调低缓。   孙太一触及萧琞黑色幽深的瞳孔,心头一抖,背脊发寒,忙恭敬拱手应下。 第14章 牢头的日常14   月色下,林三春捧着热茶,坐在前堂庭院廊下,看着湛蓝夜空上的月亮,不够圆满,但也挺好看的,这几日没有下雪,这夜空倒是清澈得很。   孙太一轻步上前,恭敬拱手,“大人。”   林三春侧头看向孙太一,笑道,“辛苦啦,今天又要给那三位犯人诊治,又要跑天牢。哎,就你一个啊。澜澜不是送你去吗?”   林三春皱眉,虽然孙太一总是说不用,可是天牢那个地方太过于幽深安静了,特别是这冬月,孔单已经证实幽山里的确有猛兽,孙太一又是上了年纪的,他就让澜澜或者阿财两人轮流陪着送孙太一去天牢!   但是这会儿的澜澜呢?跑哪去了?   “哦,哦,是这样的,我下山的时候看到悬崖边有几棵药草,很像我要找的那种,我要去摘,林澜护卫不让,说先送我回来,他去摘了再拿来给我。”孙太一急急的说着,说完又有些懊恼,“我应该跟林澜护卫说,明天再摘也好的。”   林三春听了,皱起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安抚道,“没事,他常常半夜三更的跑去山顶等着看日出呢。待会就回来了。”说罢,喝了一口热茶,随口问着,“天牢那边怎样了?”   孙太一心头有些忐忑,但还是低声说着,“大人……情况不是很好。”   林三春一愣,皱眉,放下热茶,坐直,“之前不是说很好吗?”   孙太一心头苦笑,面上却是垂下眼睛,带着几分艰涩,“那位有些老伤,这个腊月会发作,不是很好……”   孙太一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林三春有些疑惑的看着孙太一,在这个世界里的男主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道之子,虽然磨难重重,比如说受了刑罚之苦,正常人是万万不可能活下去,那时候,被下放天牢的男主,还被当时的接了上京命令的司监官三天两头的刑罚折辱,而男主那时候被所有人背刺,唯有四个死士跟随,但死士们只知道听从命令和杀人,并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男主。男主就是在那样极端环境里熬过来了,并且在暗中积蓄力量!   他不知道男主这个时候到底恢复得怎样了。虽然那个老头子将这个世界的剧情大概和男主反派配角炮灰等等都告诉了他,也告诉了他万万不能触碰的关键剧情,毕竟他是来补洞的,也不需要知道所有的完整剧情,他也没有在意这些。   所以,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幽山剧情里,男主到底恢复了没有?   林三春有些犯愁,他要不要去看看男主?   “大人……”孙太一看着林三春,犹豫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时候的孙太一也大概琢磨出了天牢那位的意思了,是想让大人去见他?   林三春叹气,站起身,去看看吧,反正幽山这里也没有什么关键剧情,关键剧情要到五年后呢,嗯……那时候,他肯定已经述职离开幽山了。   ******   天牢里。盘腿坐在小窗下的男人紧紧的攥着手,忍耐着突然袭来的眼前一阵一阵的昏暗和脑子里仿佛要被劈开的剧烈的刺痛!   男人一开始盘腿坐得挺直,但慢慢的弯下腰,死死攥着的拳头慢慢的渗出血来了。   影甲隐藏于暗处,心头焦急不已,天牢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这轻轻的带着几分随意的脚步声必定是林大人了!可,可这会儿的主子发作了啊!!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阻止啊!   “澜澜,你摘药草也就算了,怎的还摘了一根毒草,要不是孙大夫及时认出来了,你真拿去给萝卜头们玩,那可就会出大事了!”林三春一边教训着,一边瞪眼。   林澜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无措,默默的低头。   孙太一忙开口,“大人,林澜护卫也是想着那些娃娃们,哎,这个林澜护卫平时也很谨慎的……。”   林三春哼了一声,又警告着,“萝卜头们都很金贵的,你小心些!”   林澜带着几分委屈的点头。他就是见那毒草好看……   这时候的林三春眼睛转向了牢房,先是一愣,随即急急跑去,“萧琞!萧琞!你怎么样了!”   孙太一也脸色大变的急急跑去。林澜也忙跟着去。   这时候的萧琞猛然抬眼!   “等等!大人!小心点!”孙太一眼尖瞥见萧琞的眼睛黑色透红的占据了整个眼眶,顿时惊叫了起来!“林澜!快!拦住!”   但这个时候的林三春已经靠近牢房栏杆了,甚至已经伸出手了——   而牢房里的萧琞猛然一把掐住了林三春的脖颈!   “放手!”林澜脸色一变!猛地拔剑就要劈下!   但林澜眼前一花,紧跟着手一麻,剑铿锵一声落地了!   而林三春已经被猛然的扯入了萧琞的牢房,牢房的玄铁做的栏杆居然就这么的被震碎了!   孙太一急急大叫,“萧公子!萧公子!那是大人!那是林大人啊!萧公子啊!”   林澜咬牙,抬脚一踹!就要不顾一切的去攻击萧琞!   躲在暗处的影甲也已经磨牙做好了准备,若真是主子清醒不过来,那就不顾一切的拦住主子!难怪主子今晚特意让他留下再等等!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等,等一下!”林三春被掐住了脖颈,说话有些困难,但还是抬手示意林澜等等。   孙太一也察觉出来了,萧琞似乎只是掐着大人的脖颈,也没有做什么的样子,就忙也拦下林澜。两人小心翼翼的看着。   林三春看着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近在咫尺的脸,一半谪仙一半阎罗。   黑色透红的瞳孔几乎占据了眼眶,隐隐透着癫狂,而神色平静漠然却看不出什么,但奇怪的是,林三春居然没有感到害怕,他这会儿想起来了,似乎剧情里眼前这位男主有个不为人所知的疯病,每逢腊月寒冬时节,就会陷入狂乱之中,还会出现幻觉!   然后,男主会把自己锁起来,锁上七天,这是以防自己伤人。   “萧琞?”林三春试探性的开口说话,放缓放软声音,“要喝酒吗?但你生病了也不好喝酒……”   林三春察觉掐着他脖颈的手似乎松了松,便心头微微放松,从袖子里摸出绢纱布包,布包里有几只萤火虫,今晚他多抓了几只。   “萤火虫……你喜欢吗?”林三春轻声问着。   萤火虫?那是最为暗淡的,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光……萧琞一片漆黑的眼前慢慢的亮了起来,剧烈的头痛却还是存在着,可似乎没有往日那么的痛苦……   萧琞待看见眼前的这白皙俊秀的脸,心头彻底放松了,果然……得用这个办法,这个人才会来……   放松了的萧琞彻底放任自己跌入黑暗的意识之中。   林三春踉跄了一下,才勉强扶住了比他高大许多的萧琞。   孙太一和林澜忙上前,帮着林三春将人放下,孙太一急急的扎针,诊治。   林三春坐在昏睡过去的萧琞旁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侧头看向林澜,“澜澜,我脖子怎样了?”   林澜细细查看了一下,摇头,“没事,公子,没有红印。”又觉得稀奇,“公子,刚刚他那么掐着你……居然没有印记?”   林三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疼而已,刚刚被突然被掐住,是被吓了一跳,但后来就真不觉得疼,掐住他脖子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他疼,也让他跑不了。   “可能他还记得我?”林三春猜测。   林澜还是觉得很稀奇,然后又小声开口,“公子,他很厉害!”到底刚刚是怎么做的,居然震掉了他手里的剑!还把这玄铁护栏给震断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男主哎,能不厉害吗?   林三春又低头看着萧琞昏迷过去后微微舒展的手掌,他轻轻掰开手掌,他被萧琞掐住脖颈的时候,觉得很粗糙,果然,萧琞的手掌都是伤痕,乱七八糟的伤,似乎是被什么匕首之类的恶狠狠的割开,然后没有缝合好,长出了粗劣的疤痕。   “那是当初受的刑罚之一。后来……萧公子自己给自己修补的手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手应该是多年没有办法执笔的,大概是这两年渐渐的好了起来。”孙太一低声解说着。   “他现在怎样了?”林三春默然了一会儿,转开话题低声问道。   “是头疾,还有眼睛,眼睛深处的伤应该还没有好。我劝说过萧公子好好治一治的,但是萧公子说能看见就好。”孙太一无奈。   “他刚刚那样子,是头疾引起的?”林三春不解,头疾?是头痛吧,有那么厉害到会让人癫狂?   “我目前只能是这样判断了。大人,具体情况还得等萧公子醒来才能判断。”孙太一苦笑,原来之前萧公子说他自己的情况不好,腊月会犯病是真的啊。   ——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瞒骗大人了。   “那就先把他带回司监所吧。”林三春叹气说着。   但孙太一却是脸色一变急急拦住,“大人!不可以!萧公子现在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第15章 牢头的日常15   林三春一愣,“为什么?”这里的环境这么糟糕,萧琞怎么养病?   孙太一神色复杂,透着艰涩,“大人……他是被列为红名单第一个,上京虽然已经好多年没有来查问了,但是,以防万一,萧公子是绝对不能离开这里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还是什么的,据说,天牢里的人只要走出天牢的范围,远在上京的天鹰卫就会马上知道!然后将你天涯海角的诛杀!”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的嘛!林三春看了看四周,他之前可是特意阿福和澜澜来检查过的啊。   林澜也警惕的站了起来,看着四周。   “公子,没有任何东西!”林澜严肃的说着。   藏在暗处的影甲,“……”林大人的护卫武技还是需要精进!   林三春烦恼的皱了皱眉,盯着昏睡中的萧琞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开口,“那只好这样了。澜澜,你回去找阿福,让他带床榻被褥,火盆这些东西来,还有,我书案上的那些折子,也搬过来。”   说完,林三春看向孙太一问着,“你还需要什么吗?熬药的炉子?”   孙太一忙点头,“熬药的东西就好。”   随后,林澜就去寻林大福了,孙太一继续扎针,林三春就在一旁看着,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低声问着,“孙大夫,他脸上的这些,能好吗?”   孙太一抬头看了看,低声说着,“我听说有一种昆仑雪虫,它每隔十年就会掉一次皮,掉落的皮能够愈合伤口,淡化痕迹。但是,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林三春点点头,那就让阿福留意一下地下黑市,若是有就买下试试。   “当年……萧公子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孙太一看着那半边疤痕,轻叹着说道。   林三春听着,却是笑道,“男人也不需要那么好看,我娘亲常跟我表姐她们说,找男人可千万不能找太好看的,说十个好看的男人里,八个中看不中用!”   孙太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当初萧琞文韬武略样样第一,还是大周朝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这样的男人要是没用的话,那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有用?   “当然,我娘也说了,也有那种既好看又厉害的!比如说像她的儿子们,特别是我这个最小的。”林三春笑说着,抬手无意识的戳了一下萧琞的手掌,忽然却被握住。   林三春低头,以为昏睡还没有醒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静静的看着他。   “你醒了?怎样?头还疼吗?”林三春问着。   “好多了……”萧琞的声音有些沙哑,浓黑色的透着红的,本来占据眼眶的瞳孔似乎慢慢的缩小了一些。   “我,伤到你了?”萧琞低声问着,眼睛视线落在了林三春的脖颈上。   “没有。那时候你大概是还记得我。”林三春收回被握住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笑着说道,“你看,连一点点红都没有。”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声音沙哑,“那就好。”   ——这么多年来,他发作的时候没有伤到人还是第一次。   这时候孙太一上前仔细的询问着病情。   林三春托腮瞅着,看着萧琞似乎很简洁平淡的回答着诸如什么时候开始的,头痛起来什么感觉之类的。   听着听着,林三春隐约发现,似乎萧琞并没有什么想要治疗这种头疾的愿望?   嗯?为什么?   林三春回忆着关键剧情,好像这个头疾也不是关键剧情,于是,林三春在孙太一问完跑到一边思索的时候,直接开口问着,“你好像不太愿意治疗?”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被看出来了?   “不是不愿。而是治不好的。”萧琞低声说着。   林三春眨眼,看着萧琞,“你没有治过,怎么知道治不好?孙大夫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厉害的大夫就是他了。”   孙太一刚好过来,听了这话,心头高兴又酸涩,忙摆手道,“大人廖赞了,比我厉害的,多的是呢。”   林三春很认真的开口,“我就只见到你这么厉害的。”那些比孙太一厉害的,他没有见过。   孙太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相信孙大夫。”萧琞低声开口说着,对孙太一微微点头。   孙太一顿时有些眼眶泛红。   “麻烦孙大夫了。”萧琞又低声说着。   林三春满意的点头,剧情里好像没有治好,这个暂且就不管了,只要现在萧琞肯让孙太一治疗就行。   “明天三十了,我明晚带些饺子过来给你。你还想吃什么吗?”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   萧琞一愣,三十?大年夜了?   “大人随意就好。”萧琞低声开口。   “嗯。”林三春点头,抬头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孙太一,“孙大夫,待会阿福他们来了,你跟他们先回去,今天刚来的三个病人麻烦你注意盯着,要是有什么麻烦的事,你让澜澜来这里找我。”   孙太一一怔,有些茫然的开口问着,“那大人您这是……”   “我和阿财今晚留在这里。”林三春说着,看向有些惊愕的萧琞,“我睡觉不吵人的。”   萧琞,“……”这是吵人的问题吗?   而没多久,林大福和孔单带着东西匆匆来了,安置床榻,还搬了一个躺椅,一堆折子放到书案上等等。   孔单在进天牢看到萧琞的时候似乎也有些惊愕,但很沉默的没有说话,一边默默的搬着东西。   “公子,本来我是想叫曹兵来帮忙的,但曹兵他家出了点事,我就让孔单来帮我了。”林大福解释着,一边在孙大一的指挥下,和孔单两人将萧琞搬到了床榻上。   “哦,曹兵家怎么了?”林三春翻着折子,示意林元财将书案和躺椅挪过来。   “他家女儿今年刚刚嫁到长春镇,然后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哭着回家了,身上好像还被打了。”林大福说着,“待明儿我过去看看。”   “嗯,了解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林三春说着,将手里的折子随手塞给床榻上的萧琞,站起身,认真叮嘱林大福和孔单,“孔单,你这几天晚上辛苦一下,务必要做好巡防,明天就是三十了,你要盯紧了。”   孔单眼睛闪了闪,沉声开口,“大人似乎觉得会有人来袭击我们幽山?”   孔单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有些错愕,床榻上的萧琞微微抬眼看向林三春。   “不是袭击。孔单,也许还有其他,如果你抓到了什么人,不要马上处死,要报告给我。”林三春严肃的说着。   孔单似乎不经意的瞥了眼已经垂下眼翻着塞过来的折子的萧琞,恭敬拱手,   “阿福,明儿个三十了,你和何老才按照之前我们预备的过年伙食安排下去,司监所那边,就女犯和娃娃们一席,沈平之他们和今天刚刚来的犯人一席。我明天早上再回去司监所。”林三春吩咐着。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是,公子。”   林三春又转向孙太一,带着几分叹气,“孙大夫,大概你是最忙的了。”额,这个孕妇,伤患什么的。过年也不得闲啊。   孙太一却很高兴,“医者本该如此,如今能够背药箱,能够给人看病,已经是非常感激了。”说罢,又深深鞠躬拱手。   林三春摆手,笑道,“孙大夫客气了,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能休息就抓紧时间休息。等年后就应该会好很多了。”   于是,林大福等人纷纷告辞,林大福走前,将林元财揪到一边低声叮嘱了好多务必小心之类的。   林元财点头如捣蒜的赶紧应着。   *****   人走了,林三春转身拿来笔,指着被他塞到萧琞手里的折子问着,“这个该怎么上复?”   萧琞瞥了眼书案上的一堆折子,心头有些无语,看向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自己的林三春,开口问着,“大人很烦这些?”   “烦死了!”林三春嫌弃的瞥了眼那堆折子,“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琞,“……”那你为何还要科举做官?   但这话,萧琞没有问,萧琞只是慢慢的将折子里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又说着该怎么措辞回复。   然后林三春就一边听,一边写着,写完,看也不看的扔到一边,又抓来一本紧急的赶紧问,萧琞就一边看着,一边低声缓慢的说着回复内容。   萧琞本想稍微解释一下折子里的意思,但是看林三春皱眉不耐烦的模样,便也直接就说回复内容了。   ——只是……这人也不担心他是否会坑了他?   毕竟是回复朝堂的公文函知。   但萧琞也没有问。只是在拿过邸报后,看了一下,就低声说着,“芳国那边年后要送贡品来了,南境那边不平,有寇贼抢夺粮船,夷国在西南边境扰民……”   林三春躺在躺椅上,打了一个呵欠,“哦,知道了,我困了,睡一下,你也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孙大夫说你不宜用眼过度!”   萧琞放下邸报,看向躺在躺椅上的人,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想起孙太一说这个人也需要调理的,便低声开口,“不若让林护卫在这里看着我就好,大人回去睡吧。”   “我回去也没得睡,那范显已经醒了,这会儿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幺蛾子……唉,我还是在你这里睡一下,明儿个再回去。阿财,两个时辰后叫我。”说完,林三春就拿着一本书盖住脸,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萧琞怔了怔,看向躺椅上的林三春,微微颦眉,范显……范显并不容易处置,那是一个老狐狸! 第16章 牢头的日常16   “你赶紧睡。”林元财轻步过来,拿走萧琞手里的邸报,小声说着。   萧琞看了眼林元财,瞥了眼书案上的折子和公函,低声开口,“林护卫,麻烦把那边的折子和公函拿来给我,我帮大人回复一些,明日大人就可少处置一些事情。”   林元财却是摇头,神色坚定,“没有公子的命令,我不会拿给你。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你病好了,公子也就省点心了。”   说完,林元财就把邸报放回桌案,自己在林三春的椅子旁边盘腿坐下,闭目打坐。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闭了闭眼,但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那躺椅上的林三春,这人……明明不必过来……十年了,上京那边的各种消息已经表明,他们都忘记了一个叫萧琞的人,即便他在这里死去,这人也不必背负什么责罚,说不定还有奖赏。   但是,这个人来了,被失去意识的他掐住了脖子却也不在意,反而要他好好的养伤,治病……   这人是否对他有所企图?是否对这幽山的犯人有所企图?他在打算什么?想干什么?   两个多月来,从这人到幽山的那天,到现在……萧琞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无法判断无法勘破的人……   慢慢的思索着,慢慢的,萧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一直躲在暗处的影甲有些激动,主子,主子居然睡着了!这呼吸的气息,一定是睡着了!   十年了啊,主子,主子终于能够静静的睡一下了,就是不知道能够睡多久……哎,哪怕只能睡一个时辰也行!   ******   当晨辉洒落大地,伴随着雪花的时候,范显已经看着窗外的大树许久了。   直至一人慢悠悠的走到树下,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懒懒的转身,看见他,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微微点头。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皮肤白皙,眉眼慵懒,但眼睛明亮通透。   “老人家,你醒了?”青年走到窗口,趴在窗口看着他,带着几分随性,“今天大年三十了,能动弹吗?待会问问孙大夫,要是能够动弹的话,就一起出来包饺子,我看沈平之他们好像不怎么会,唉,现在还在让裴家老太太教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教会。”青年些嫌弃的说着。   “他们从小就没有做过这些,哪里懂,我应该能动一动的,待会我来教他们吧。”范显说着,有些吃力的坐起,看向青年,目光温和透着笑意。   青年看着范显,扬起了笑容,“那就麻烦老人家了,我去外头转转,您老待会记得吃饭吃药。”   “好。”范显看着青年,慢慢的点头。   范显看着青年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范家被灭,可怜的孙女被迫一个人留在上京这个魔窟之地!他身边就只剩下小儿子和大孙子了,在近卫所被明家刑罚折辱的时候,他心底已经是悲凉绝望,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范家五百年来,代代忠君为国,矜矜业业,凌烟阁的他们老祖宗的画像还在挂着!而他范显一心为公为民,哪怕十年前因着首辅萧琞被打压,被冷落,也从来都不敢生出不敬之心!没想到,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被灭了满门!若是死他一人,能活范家子孙,他愿意死一千次死一万次,可是……没有用啊!他们不想让他死,那上京魔窟里的那些恶魔们就是要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他范家一百来口惨死菜市口!看着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大孙子是如何被活活折磨,又要让他知道,他的最乖的孙女是如何被人凌辱!   他恨!他不甘心!   可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他奄奄一息,他的小儿子大孙子也命悬一线,而这幽山,他怎会不知道,人间炼狱之所!   就在他以为,他只能在这幽山,在这炼狱之所,这般带着满腔愤懑恨意不甘心的死去的时候,他醒了,他活了。   然后就见到了孙太一,见到了沈平之,见到了孟居易,王佑仁,见到了谢羽舒……   范显想,他应该可以挪动一下的,孙太一说他接下来养着就好,就在范显想试着下床的时候——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挺着大肚子的身着灰色布衣的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小童,眼眶红红的,强忍着眼泪的轻轻唤他,“父亲……”   ******   林三春撑着伞,走出司监所,身后跟着林澜。   “晚上我们先在司监所吃饭,吃完了,和往年一样,你们都自己去玩,就不必跟着我了。”林三春一边懒散的说着,一边抬脚走向锁村。   “不行。阿福说了,在幽山的时候都必须要有一个人跟着公子。”林澜板着脸,严肃说着。   林三春侧头看向林澜,眨眼,“哦,那你也不想跟萝卜头们玩了?”   林澜眼底有些纠结,但随即神色坚定的说着,“跟着公子!”   林三春看了眼林澜,笑了起来,“成!那晚上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谁跟着我,还是都跟着我。要不这样好了,都跟着我吧。”   林澜恭敬躬身应下。   走到锁村的时候,锁村里正在吵吵闹闹。何老才和一个胖胖的女人正在喊着嚷着什么,加水呀,加粉呀……   林三春看了看,男牢那边拼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几个男人笨拙的在那里揉粉,加水,额,何老才似乎已经很崩溃了,扶着额,对着揉粉的孔单拍着桌子大吼,“加水就一杯!你加那么多水干嘛啊!滚啊,去那边切你的牛肉去!不会揉粉非要逞强干嘛!”   孔单有些不甘心,瞪了眼何老才,何老才愤怒的回视!   然后孔单默默的低头,去那边切肉了,但切肉的犯人急急的推他去锤肉,四处被嫌弃的孔单只能愤愤的大力锤肉!   女牢那边还好,但胖胖的女人在嚷嚷着,“哎呀!多用点力!这个锤肉要用力啊我去!哎呀!走走走!卢娘子你去包饺子吧,我来锤!哎呀真是!”   叫做卢娘子的女犯有些尴尬,但还是秀气一笑,走到一边和包饺子的女犯们低声说话,然后笨拙的包起饺子来。   林三春看着,笑了起来。   “公子……他们都不怎么会包饺子。”林澜说着,叹气,“早上您还没有来的时候,何老才带着他婆娘去小院子里先教了郑明月,还教了老太太,她们都学得很快。”顿了顿,加了一句,“兰兰和闹闹也很快!”   “啊!对了,那边的就是闹闹的爹!”林澜想到了什么,指着男牢那边的正在切牛肉的高瘦男人说道。   “闹闹的娘亲就是卢娘子!”林澜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着,若有所思,“他们在幽山成亲的?”   “公子!不是!何老才和冯典说是他们进入幽山前就已经成亲了,成亲两个多月,他们就被投入幽山了。卢娘子当时怀孕,曹兵说不能刑罚,后来就生下了闹闹。”林澜低声说着,顿了顿,压低声音,“有好几次,闹闹都差点就没了。”   “那边的是默默的娘亲,在卢娘子身边的,她们在来幽山前就是手帕交了,我听何老才的婆娘说的。”林澜低声说着。   “何老才的婆娘经常来?”林三春漫不经心的问着。   “说是女牢这边有时候会有些问题,还是得他婆娘来解决,对了,兰兰和默默,闹闹都是他婆娘接生的。”   林三春点头,对林澜说着,“你回去问下闹闹和默默,要不要跟他们的爹娘一起过年?如果雪不大,那就过完年了,初三再回去,雪大的话,就不能留宿,今晚就要回去。”   林澜一听,拱手点头,“公子,我这就去。”   随后,林三春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包着饺子,不由轻笑了起来。   最先是孔单发现了林三春,孔单走到吆喝嚷嚷的何老才身侧,低声说了一下,何老才忙转身朝林三春走来,孔单也跟着走来。   “你包几个饺子后,就去巡视,从现在起到晚上都要辛苦你了,曹兵家的事情比较烦,我给他放假了。”林三春先是对孔单说道。   孔单拱手沉声应下,“是,大人放心。”   林三春又看向何老才,笑道,“不错,做得很好,积分给你再加十分,对了,给你这个。”   林三春说着,从袖子里摸出铜板,交给何老才,带着几分神秘的说道,“这是老爷我搞的神秘奖励,你把它放在饺子里,谁能吃到,老爷我给他加十分!年后兑现!”   何老才眼睛大亮,忙拱手应下。   随后林三春就摆手示意他们去忙,自己又慢悠悠的转了一圈,撑着雨伞,踩着雪花,朝司监所走去,认真思考着,反正时间还早,要不回去再睡一下?   什么?看折子?看公函?   不不不……放假谁看这些啊!天牢里的那位除外!那可是男主!   走到一半,林大福匆匆来了,对着林三春带着几分凝重的拱手,“公子,曹兵带人要去长春镇闹事,被我拦下了!”   林三春,“……”本以为范显那个前太傅会想不开闹事,没想到……现在的范显很冷静,倒是曹兵…… 第17章 牢头的日常17   “说吧,他女儿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春轻叹一声,开口直接问道。   “他女儿今年二十五了,嫁到长春镇的这户人家是找了好久的,找媒婆就花了好多钱,但没有想到的是,嫁过去才不到一个月,他女儿就常常被打,这次他女儿是受不了了,长春镇这户人家说他女儿是幽山的鬼生的!说幽山就是幽冥地狱!还说他女儿不干净!是破鞋!他女儿忍无可忍了,就跑回来了,说是宁可死在这幽冥地狱,也不愿再去那户人家。”林大福说着,也带着几分叹息。   ——幽山出来的女人,是没有人想娶的。   林三春站定,默然了一会儿,开口问着,“长春镇的那户人家是干什么的?”   “是开粮铺的。”林大福低声说道。   “曹兵想和那家人和离吗?”   “想!”林大福点头,皱眉说着,“但是他想带人去揍那个人一顿,顺便把嫁妆都拿回来。”   ——和离可以,带回嫁妆也没有问题!但是带着幽山的看守们去打架那可绝对不行!那说不定会给公子惹祸!   林三春点头,“阿福,你跟上京的从姐姐说一下,这个长春镇的叫什么的粮铺,年后就买了,再跟从姐姐说一句,我不想看见这个人在幽山附近做生意!”   林大福会意,看来公子是想帮曹兵了。   “这是曹兵的私事,不可以带幽山看守去,你跟曹兵说,想揍人的话自己去,另外谈和离这些事情的时候,请长春镇的户籍官作为见证,我记得从姐姐说过,那是跟我们林家有姻亲关系的,大过年的,别打打杀杀的,要和和气气的解决。知道吗?”林三春语重心长的说道。   林大福会意点头,这是既要出气,但又不能把幽山给扯进去。明白了。   林大福拱手,低声说着,“公子,我和曹兵这就去。”   “辛苦了。”林三春带有几分歉意的说着,过年的日子本该给阿福他们放假的,结果还是为着他奔波。   “公子说什么呢。公子这是折煞我们了,能为公子做事,可是小的们的荣幸!”林大福笑说着,再次恭敬拱手,就转身匆匆去找曹兵了。   *****   慢悠悠走下山,山下就是荆棘镇,说是一个镇,也就是四条街巷,住着的都是幽山的人,如看守,何老才,曹兵,冯典,一个外来人口都没有。而幽山看守大都是千年前的后人。   幽山的女人没有人要,幽山的男人还好点,去外头买个女人或者找户农家的女子,就可以解决了,而和女犯成亲的生孩子,其实非常非常的少,何老才说也就一个冯典一个曹兵,一个是女犯和看守生下的,一个是娶了女犯生了女儿。   回了司监所的林三春这会儿是睡不着了,干脆去了前堂,拿来幽山地图琢磨起来了。这一琢磨,他就入了神,直至一声轻咳。   林三春转头看去,见是孙太一,便笑道,“孙大夫刚刚从天牢那边回来?”   “是的,大人,萧公子已经能够起来活动了,药也吃了。精神好了很多。”孙太一恭敬低声说着。   “嗯,那就好。”林三春点点头,想到范显他们三人,便问道,“昨日刚到的犯人呢,我早上看见那位老人家已经能够坐起来了。孙大夫真是厉害!”林三春比了比大拇指,真的是厉害,昨天还奄奄一息呢!   孙太一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但又高兴的说着,“那也是范太傅自己的底子好,主要是这个意志也很坚韧啊。”   ——对病人来说,想活下去的念头也是很重要的!   林三春点头,笑道,“孙大夫不要自谦,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了。”顿了顿,转开话题,“对了,那三个怀着宝宝的女犯怎么样了?”   “目前状态平稳,这里的环境好,她们也安心了,这个精神也好了,大人又一直给他们补充膳食,就是那双胎的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可能会比较麻烦。”孙太一说着,说到这里,有些犯愁,“大人啊,最主要的是,咱这幽山不知道有没有稳婆……”   ——他到底是不太方便啊。   “今天听澜澜提起,何老才的婆娘之前也有帮女犯接生过孩子,等年后,我让她过来帮忙照顾,到时候,你和她好好说说。”林三春笑道,站起身,卷起地图,“好了,现在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孙太一点头恭敬应着,“是。”   *****   此刻的小院子里,默默和闹闹去了锁村和自己的爹娘团圆,小院子里的小孩就剩下角角和兰兰了。还有三个孕妇和郑明月,老太太一起包着饺子。   “……老太傅这一生都给了朝堂,给了大周,如今这般境地,他能够挺过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老太太包着饺子,一边叹息着对怀有七个月身孕的——范云霜说着。   “父亲说,他现在能够看到角角,看到我,他已经很满足了。”范云霜眼眶红红的说着。   “唉……大人说过的,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云霜啊,大人慈悲,让你带着角角去见老太傅,但也就只有今晚,明日起你就不要离开这个院子了,大人他随和慈悲,可是有些事,我们要自己自觉一点,知道吗?”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着。   范云霜重重点头,“父亲他也是这般说的,让我不要再去见他了。也不要去见敏德和之虞。”   老太太听着,赞赏点头,“老太傅果然是明白人啊。”   “老祖宗您放心吧,我们都懂的。”怀有三个月身孕的——鱼三娘柔声说着。   “我们会小心的,绝不连累大人。”怀有双胎的——郑秋凝笑道。   搅拌肉馅的郑明月也笑道,“老祖宗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大家都明白的。”   老太太欣慰的点头,包了一个放了铜板的饺子放到盘子里,笑呵呵的说道,“好,那我们看看今晚谁能吃到!”   ****   而在另一处院落里,沈平之笨拙的捏着饺子皮。   孟居易搅拌着肉馅,神色非常严肃。   谢羽舒想捏面皮,被一旁擀面皮的王佑仁打了一下手,瞪眼,“你闪一边去!”   谢羽舒捏了捏手指,看着眼前的面皮大大小小的,忍不住低声嘀咕,“你做的也不是很好看!”   “能吃就行了!”王佑仁没好气的开口说着,擀面皮擀着,刺啦,又破了一张!   谢羽舒托腮,叹气,“阿福管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难道今晚就要弄这些破饺子给大人吃吗?!   “曹兵的事要去长春镇处理的话,恐怕不会那么快回来了!”沈平之小心翼翼的放下饺子,一边说着。   “唉!幽山的女人最好就是不要外嫁了,曹兵固执了。”孟居易摇头叹气。   “阿福管事很有本事的,我看应该能够搞定。”王佑仁说着。   “搞定是肯定能够搞定,但……阿财护卫呢?澜澜护卫呢?他们都去哪了?真的不来帮忙包饺子吗?”谢羽舒忍不住叹气,眼前的这盘饺子真的没眼看!   “嘿,叫我呢!”林元财倏忽冒了出来,笑嘻嘻的。   谢羽舒吓了一跳,却也高兴了起来,“阿财护卫,快快快,包饺子!”   林元财得意的一笑,“好,我就知道你们没法子包好,阿福让我提前回来盯着你们包——”   未说完的话语,在看到乱七八糟的面皮和饺子后戛然而止了。   “咳,我们,我们都没有包过饺子……”沈平之有些心虚。   林元财抹了把脸,叹气,“我来吧。”绝对不可以让公子吃这么丑的饺子!   “好好好……”王佑仁忙放下手,一边诚恳的求教,“阿财护卫,你说这个面皮到底该怎么擀啊?”   “哎,就这样啊,呐,你看……”   *****   孔单提着棍子走幽山的北侧,身后跟着六个看守。   看守都很年轻,十几二十岁,看着前头的孔单都是很敬佩的眼神,毕竟眼前这个犯人曾经是大周朝斩杀过十万夷族的大将军!   忽然,前头的孔单蹲下,看着地面。   看守们围了过去,“哎,这个脚印……”   “真让老爷给说中了!有人来我们幽山!”   “我们幽山啥都没有,来我们这里做啥!”   “谁知道呢!怎么办,要发信号吗?”   看守们齐齐看向孔单。   孔单摇头,“不用。”说完,孔单大步朝树林走去。   看守们忙跟了上去!   ******   幽山天牢里。   影甲悄然潜入,牢房的栏杆还没有装好,牢房的门也没有锁,影甲直接闪现书案前,恭敬跪地伏首。   “谢蕴去了凌烟阁?”书案后的男人一边执笔写字,一边头也不抬的问着。   “回主子的话,谢蕴没有去。”影甲恭敬应答。   “嗯,有谁去了?”男人一边翻开折子,一边继续问着。   “没有,没有哪一家有去。”影甲低声说着,顿了顿,“但是影九传来消息,有几人偷偷去拜祭。分别是石崇,崔善,李长风和长孙明志。”   男人微微点头,慢慢的放下笔,站起身,慢步走到小窗下,看着阳光洒落,“芳国送来的贡品到了吗?”   “回主子,已经在路上了。”影甲说着,低声禀报,“芳国那边送来的年礼,说是要给主子的。”   “送回登仙阁,交给钟伯。”男人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告知钟伯,挑一份年礼送林大人府上。”   影甲呆了呆,啊,要送礼?送给林大人?   ——这可是十年来,主子第一次吩咐要送年礼!登仙阁十年来虽然也会给某些府邸送年礼之类的,但主子一般都不会管,这些事也是钟伯和刘伯在操持。 第18章 牢头的日常18   不过,也该谢谢林大人,看主子身上的这件灰色布衣,虽然只是布衣,但,却是十年来主子的第二件新衣了。   早上林大人走后,何老才送来的,说是今天是年三十了,每个犯人都有一件新衣,说是女犯们和荆棘镇的娘们匆忙赶制出来的,不是很好,将就着穿了。   若是往常,主子大概是不会理会的。哪怕是钟伯他们送来的东西,主子都是不用,主子说不需要,没必要。   但今天,主子穿了林大人安排的新衣!昨天,主子还睡了整整一夜,直至早上林大人走了,主子才慢慢醒来!   十年了!主子终于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夜,而不是从噩梦中惊醒!也不是睁眼到天明!   影甲恭敬应下,小声开口,“主子,那送什么好?”   “苗国去年送来了彩霞明扣双玉佩,就送那个,再加上一盒雪茶。”男人思索着说道,抬头看看天空,低声问着,“林大人现在在做什么?”   “回主子的话,林大人早上和范太傅说了一下话……就去了锁村,让默默和闹闹回锁村过年……林大福来回禀曹兵的事,林大人说……”影甲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忆,将细节补充完整。   ——主子在这方面要求很高!他们禀报事情的时候就一定要仔细完整!毕竟主子暂时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主子也很厉害,往往凭借对外界事情的一点了解就能推测出事情的全貌,然后布局,谋划,达到主子想要的结果。而有时候主子甚至一两句话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品行!   不过,林大人大概是个意外……   影甲禀报结束,偷偷的抬眼,主子果然皱眉了。   “曹兵一事何须如此处置!与他无关,是曹兵的私事,他却让林大福去帮忙,还动了林家的一个暗线……长春镇的户籍文书?”男人喃喃低语。   “影甲!”   影甲忙恭敬跪地伏首,“是!”   “告知影七,北洲铁矿一事在年后可以动一动了。告知影九,芳国贡品一旦呈送,就可以送一份大礼给后宫中的明贵妃。告知钟伯,登仙阁在年后要登载拍卖十大兵器和三个答案。”男人回过神后,一条一条的冷静吩咐着。   影甲神色肃然,恭敬伏首应下。   “林大人那边还是要看看,他现在是去了曹兵哪里?”男人倏忽转开话题问着。   “回主子的话,并没有,孔单抓了一个潜入幽山的人,现在林大人正在处置。”影甲低声说着。   男人微微拧眉,“幽山四周皆是死河,瘴气极多,他是从哪边潜入?”   “是东边,就是之前林大人提过的要孔单多加注意的东边,孔单虽然有在东边布防,但是东边是悬崖,并非死河,林大人跟孔单说,这个人徒手攀爬幽山悬崖,想来是筹谋已久。”影甲低声禀报。   “这个人是孟小南?”男人微微眯眼,孟居易的小儿子?之前被孟居易送出上京去了昆仑山的那个?   “主子明鉴,正是孟小南,他之前在昆仑山跟着三不大师修习武技,孟家出事后,我等奉主子之命亲自送了孟居易的亲笔信给他,没想到他居然偷偷跑来了幽山!”影甲说到此处有些生气。   ——当初孟家出事前,孟居易察觉不对,偷偷的和主子联系上了,主子让他送走了孟小南,让孟居易进入幽山之中!本是要保孟家的根,没想到孟小南居然自己跑来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随林大人处置吧。不必管他。”   “是!”   随后男人挥手示意影甲退下,自己走到书案后,继续执笔写字。   影甲恭敬伏首做礼告辞,待离开天牢,影甲默默的消除自己留下的足迹,一边想着,彩霞明扣双玉佩?雪茶?这两个可是登仙阁宝库里的上品好东西!看来得把林大人再拉高一个等级!   *****   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前堂书案后,喝着热茶,一边斜睨了下头跪着的人,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叫孟小南?   哦,剧情里的一个挺重要的配角,但那是一个随时随地笑着杀人的凶残之人,怎么这会儿跪在下头老老实实的。   “大人……”孔单见林三春只是喝着茶,也不说话,无奈之下,拱手开口,“他叫孟小南。”   “你刚刚已经说了。”林三春开口,放下茶,瞥了眼老老实实跪着的人,“你认识他?”   孔单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不敢瞒大人。他是孟居易的小儿子。”   林三春瞥了眼孔单,放下茶,托腮看着下头的偷偷瞅着自己的孟小南,“我记得,孟家的案子是满门抄斩,留着孟居易终身监禁于幽山,对吧。”   这话一出来,孔单沉默,下头跪着的人抖了抖,低下头。   “所以……你确定,他,真的是孟小南??”林三春加强了一下语气,点了点下头跪着的孟小南。   孔单跪下,拱手,沉声开口,“是罪人错了!这个人,我也不认识!”   跪着的人一听,急了,刚想开口,头就被林元财抬手拍了一下!   跪着的人更加茫然的捂着头。   林三春勾了勾嘴角,不错,孺子可教也!   “那就是误入我们幽山的对吧?”林三春翻了翻桌上的折子,“今天过年,就先这样吧,阿财,你带他去后院,司监所刚好缺了个打杂,阿财你去告诉他这几日该做什么!孔单你留下。”   林元财笑嘻嘻的拱手应下,揪着茫然的孟小南就直接去了后院。   待林元财和孟小南退下了,林三春看向孔单,神色凝重了起来,“孔单,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幽山,不可以让任何人闯入!幽冥地狱之所,必须让所有人都畏惧进入!”   孔单猛地拱手,沉声应下,“是!罪人明白!”   “去吧,该做什么,你先去安排,待曹兵家的事情解决了,你和他好好商议一下,年后要该怎么做。”说到这里,林三春挥手,叹气,揉了一下额头,“像刚刚那个笨蛋的,你觉得还会有吗?”   “大人放心,东面悬崖这个地方,也只有他才能进入。”孔单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了,挑眉,“你是说他比澜澜和阿财厉害?”虽然说原著里就是一个杀人狂,可那瘦瘦小小的又老实跪着的模样,真看不出来有那么厉害。   “那不一样,大人,等空闲了,我让他和阿财比比,大人就明白了。”孔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三春却是一笑,点头,“成,反正初一到初七都没事,到时候安排一下。好,你先去忙吧。”   孔单拱手,倒退离开。   *****   后院里,正在小心翼翼的搅拌肉馅的孟居易忽然听一声凄惨的叫声,“父亲啊啊啊啊!”   紧跟着,一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就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沈平之和王佑仁,谢羽舒都有些茫然,看着那十六七岁的抱着孟居易大哭的瘦小少年,哎,好像有些熟悉?   林元财走了过来,没好气的叉腰,瞪眼,“喂喂喂……刚刚跟你说的你不懂啊你!”   “阿财护卫,这是怎么回事?”谢羽舒转头问着。   “他叫小南,记着啦,他就叫小南!”林元财强调了一下!   这时候的孟居易终于看清了抱着他大哭的少年的脸,颤抖了起来,又听林元财这么说,打了一个激灵,忙拉起少年,对着林元财微微鞠躬,“阿财守卫,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搅拌吧,你带着小南回房间好好说说。我家公子说了,孟家早已满门抄斩,没有叫孟小南的了。”林元财低声严肃说着。   孟居易猛然一惊,随即连连点头,拉起少年就匆匆回房间去了。   而王佑仁和沈平之,谢羽舒三人也都听明白了。   沈平之不解,低声问着,“这也是被押送过来的?”   林元财熟练的拿起面皮包起饺子,一边压低声音的说着,“他偷溜进来的,被孔单给抓住了!”   王佑仁有些震惊,“那就厉害了!”   谢羽舒不解,“就他一个?”   “那当然是只有他一个了!”林元财瞪眼,还想有几个啊,真是!   *****   前堂里,林三春一边执笔写着问安的信,一边慢慢的咬着枣子,刚刚萝卜头给他送来了枣子,说是沾了蜜,非常好吃,他刚好也喜欢吃甜的,一口一个吃着非常惬意了。   林大福匆匆走了进来,朝林三春恭敬拱手,“公子!我回来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林三春稀奇的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这么快?那家人没有刁难?”   林大福眉眼也是压着怒气,“那家人原来早就看中了另外一户人家,且和对方早就说好了,想折磨死曹兵的女儿,好霸占嫁妆,这等人,真是恶心极了!我们林家先前在长春镇的掌柜也认识这家人,就给我提供了一些证据,再加上户籍文书林秀那边的帮忙,这家人才签了和离书,曹兵非常的愤怒,但我跟他说了,说大人还有后续安排,让他安心冷静。”   林三春点点头,拧眉,“后头的事情就跟从姐姐说一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了,公子,曹兵说晚些要带着他女儿过来叩谢公子!”   “不急。他现在心绪不平,他女儿大概也是,这样吧。你跟他说,我们在做年夜饭,包饺子,你让他送女儿过来一起包饺子吧。”   “是!”林大福缓和了一下神色,笑道,“公子,浙州那边的年礼已经送来了,还有其他的年礼,我整理好礼单了,其中有几样果品,不若我去拿过来,晚上一起吃?”   “好。对了,我娘亲亲手做的年糕果子,你拿过来。还有我大嫂嫂做的肉脯,小嫂嫂做的果干,都拿一些过来。”林三春有些馋了,娘亲和嫂嫂们的手艺可是一等一好的。   林大福笑着下去拿了。 第19章 牢头的日常19   而终于夜色深沉。后院里两个大院子开始热热闹闹起来。   女犯和娃娃们这边的院落里,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就在堂屋里。   几盘饺子,一盘炒肉,一盘青菜,还有果子,包子之类,不够奢华精美,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吃暖和!   “来来来……小花啊,快吃快吃!”老太太坐在首位,给坐在下首的局促的曹小花夹着饺子和肉片。   曹小花有些局促,却也透着感激,“谢谢老祖宗。我自己吃,自己吃。”   “好好,大家都吃。来,角角,吃饺子,兰兰,吃包子!”老太太又给两个最小的娃娃们夹着饺子和包子。   “对了,三娘啊。有没有给大人送我们做的包子去?”老太太关切问着。   “有,还送了小花妹妹做的果子,大人说很好吃,说老祖宗有心了。”鱼三娘轻声说着。   “是大人有心了。”老太太轻叹一声,开口说着,“大人这两个多月来也是辛苦了,来,大家都吃吧。”   而对面的男犯的院落里。   小南一边狂吃着饺子,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父亲,你这里吃得都比我那边好!”   “闭嘴!”孟居易没好气的抬手打了一下小南。   林三春却是笑了起来,“昆仑那边好玩吗?”   小南看着林三春,眼睛亮亮的,摇头,“不好玩!师傅天天让我练武,又不让我下山找父亲。”   “哦……那你是偷溜出来的?”林三春端着杯子,托腮好奇的问着。   小南僵了僵,摇头,“没,没有!”   林三春笑了起来,这人真是天真得很,哪里像原著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   沈平之忙给林三春夹菜,“大人,吃菜。”   “好,你们也吃,不要拘束,我喝两杯酒就走。”林三春说着,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就干了。   “大人是要回去休息了吗?”王佑仁说着,给林三春倒酒,“大人早些回去歇息也好。”   “不是,我去天牢,给那位送饺子。你们吃吧。我先走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转身挥手走人了。   天牢?那位???   孟居易一把拉了一下王佑仁,“我,我刚刚有没有听错?”   “没有听错,大人要给那位送饺子!”谢羽舒压低声音说着。   “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吧。”沈平之低声说着,“大人待我们一视同仁,给那位送饺子,也是正常的啊。”   ——在大人的眼里,他们就是普通人,所以那位也是如此——一个在天牢十年的普通人。   而大人出生浙州,是富商之子,所以大概是不知道那位是怎样的存在吧。   他猜大人的想法大概就是:既然大年三十,大家都包饺子吃年夜饭了,那么天牢那位也该吃饺子吃年夜饭啊。   孟居易赞同点头,“大人就是这样的。走吧,我们去和范老他们一起用膳吧。”   *****   林三春走在前往幽山天牢的路上,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的了,但是不大,碎碎点点的雪花带来的冷意也还好。   “公子,家主和夫人都来信说,要是公子不喜欢这里的话,他们就准备给公子找人了。”林大福低声说着。   “嗯,我已经回信说了,没事。”林三春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而且……他猜现在上京那边大概是不愿他走的,这个地方,除了他这个傻不隆冬的,还会有谁来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非特召不可离开,这个地方又什么都没有,除了犯人还是犯人!   犯人终身监禁,他林三春是五年监禁。   “公子!年后我们要做什么?兑换积分吗?”林元财笑嘻嘻的带着几分兴奋期待,“可以搞一个比赛吗?公子,我把每年的积分拿出来对赌!我想和小南比一比!他好厉害啊!”   林三春晃了晃手里的雨伞,懒懒开口,“再说吧。”   “公子,年后角角他们也是在院子里读书吗?”林澜问着,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微微发亮。   “嗯,他们还小,锁村那里也不适合。”林三春说着,有些烦恼的转头瞪眼,“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年三十!不要再问我年后工作的事情!听明白了没!”   林元财和林澜都同时缩了缩头。林大福摇头无奈,转开话题,“公子,待会要不要起个炉,烤点肉?”   “嗯,起吧,冯典今晚在锁村那边吗?”林三春问着。眼前就是天牢的入口了。   “是的,大人。何老才也在。”林大福说着,锁村那边是五百三十名犯人,只有何老才一个是不够的,虽然今晚也只是吃饺子吃年夜饭,但也需要司监所的人在场监督。   天牢的入口有两个,一个在上空,一个在眼前的小洞口。上空那个是用来极刑的时候用的。   天牢的极刑只有一个,关上小洞口,把一堆堆柴火从上空扔进去,点燃,闷烧的火焰就在犯人眼前,然后高温烘烤!而每隔一年就要进行一次极刑。   冯典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都是极为惊慌,也是,十年了,那个人经受了十次这样的极刑,却还活着好好的。   但也不能说好好的,孙太一说,就头疾来说,恐怕很难治愈的。   林三春慢步走入小洞口,穿过长长的隧道,之前的这条隧道是黑色昏暗的,但现在两旁有暗淡的烛火了。再拐过一个弯,眼前便是天牢了。   牢房里,男人正盘腿坐在小窗下,看着外头的偷偷漏下的月色怔怔出神,直至忽然听到轻步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脚步声。   男人猛然转头看去,笑着朝他走来的俊秀白皙的青年,提着一个绢纱布包,不用猜,布包里必定是萤火虫了。   “饿了吧!”林三春笑着慢步上前,在男人跟前盘腿坐下。   男人似乎有些呆怔,看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开口低沉说着,“大人怎会来此?”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吃饭啊。”林三春说着,眨眼,看着眼前的——萧琞。   萧琞今晚的脸色比起昨天来说好多了。   萧琞怔了一下,侧头见林大福和林元财他们已经快速的搬好桌子,摆上饭菜,还起了一个炉?   “来,吃饭吧。”林三春站起身,看向萧琞。   萧琞回过神,微微点头,沉默的在林三春身后走向了摆好的桌子。   桌子旁,林大福,林元财和林澜各自坐下,林三春就坐在主位上,萧琞坐在他的旁边。   “这是我大哥寄过来的酒,我大哥喜欢酿酒,这是他酿的梅酒,试试。我觉得还可以。”林三春说着,给萧琞倒了一杯。   萧琞举起酒杯,微微示意,便一口干了。   林三春一笑,也端起酒杯干了。   “试试饺子,这是孟居易他们包的,很丑,不过还行,这包子是裴家老太太包的,说是给我吃平安,这果子是我娘亲寄过来的,肉脯是我大嫂嫂做的,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肉脯。这肉是今天刚切的,孔单说牛肉好吃,我就让阿福切了一些,来,我们烤着吃。”林三春一边指着桌上的饭菜,一边一样样的介绍着。   然后每介绍完一样,就给萧琞,林大福等人夹菜。   林大福等人忙说不用,随后就都吃了起来。   萧琞吃着碗里的饺子,慢慢的嚼着,姿态闲适优雅,是不经意的优雅。   “怎样?”林三春端着酒杯,问道,带着几分悠然的笑意,“还行吧。”   “尚可。”萧琞点头说着,看向林三春的碗,“大人不吃吗?”   “我吃了一些,不是很饿,我想吃烤肉。”林三春说着,看向炉子,炉子刚刚火起,林大福正在把切好的牛肉放上去。   萧琞看着林三春眼巴巴的盯着烤肉的模样,黑色透红的眼底不自觉的泛起笑意。   萧琞吃饭的时候没有怎么说话,林三春就一句一句的随意和他聊着,聊着浙州的过年,“……其实挺没趣的,不过现在离家了,倒是有些想念,我娘亲常说,放灯是最好玩的。我却担心,那灯若是掉下来砸到那棵树,或者那片农田,起火了,把树或者农田烧没了怎么办?……我娘亲一听我说这些话,便要打我,还好我聪明,跑到大嫂嫂那边,我大嫂嫂就会把我藏起来,然后跟我娘亲求情……”   萧琞听着,很专注。   然后,慢慢的,烤肉吃得差不多了。林三春觉得自己好饱了,便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对萧琞笑道,“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慢慢吃,明天何老才会来收拾。好了,我走了。”   萧琞站起身,看向林三春,微微点头,拱手,“多谢大人了。”   林三春摆手,慢悠悠的带着林大福他们走人,快走入隧道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萧琞笑道,“万象更新!平安如意!”   萧琞一怔,看着林三春说完后,就转身踏入隧道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转身慢慢的坐下,看着自己眼前已经空了的碗,今晚他不知不觉中吃了好多。   倏忽的,影甲闪现,跪地伏首拱手,“主子!南都镇州急报,河工反了。”   萧琞端起酒杯,平静开口,“告诉影九,按照之前的安排,可以开始了。”   “是!” 第20章 牢头的日常20   年三十后,便是正月初一。   若是在浙州或者之前的东柳县,这会儿林三春早就被挖起来拜拜了,但因着是在幽山,他最近后知后觉的发现,幽山里并没有拜拜的活动?   何老才说,幽山又被称为幽冥地狱之所,哪里会有拜祭?   ——本来就身处地狱,又何必求神问佛呢?   于是,林三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慢悠悠的爬起来,洗漱,换衣,坐在前堂里一边吃着馒头和炖金玉粥,金玉粥是他娘亲发明的,药草和小米一起炖,味道挺好喝的,早上喝一碗能够养胃。   吃完了,又喝了一点茶,林大福就匆匆进来说是何老才,冯典他们要来拜年。   林三春点头说好,于是何老才,冯典,曹兵,还有曹兵的女儿曹小花一起进来了。   林三春瞅着曹小花,长得很好看啊,就是脸容愁苦,眉眼间有愁绪。   简单说了一些过年的吉利话,何老才和冯典就告辞了,何老才要去锁村看看,冯典要去整理积分制的册子,过了十五就要正式启用了,冯典还有些地方没有搞好。他不安心。   于是就留下了曹兵和曹小花。   曹兵和曹小花再次跪下伏首,恭恭敬敬的磕头。   “如果不是老爷,我家女儿就没了!”曹兵的声音里有些哽咽。他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小花死了,他就一点念想都没有了!他知道他女儿是存了死志的!,昨晚若是不能和离,他女儿就要悬梁了!   “客气了,起来吧。”林三春摆手,示意曹兵和曹小花起身。   “孔单最近都很忙,我听说你昨晚也帮忙去巡视了,东边悬崖那里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更好的防住。”林三春转开话题,说起了巡防的事情。   曹兵忙应着。   “小花昨天在院子里和女犯过的年,年后女犯那边我还需要人,小花就在女犯那边帮忙吧,每日登记绣品的数目和积分,小花识字吗?”林三春问道。   “老爷,我识字,我愿意!”曹小花很高兴,虽然还有些局促,但是眉眼却很激动,愁苦之色似乎也是淡了一些。   ——果然娘亲是对的,让女人忙碌起来是忘掉难过事情最好的办法。   林三春满意点头,“那成,之前是澜澜在做,但他到底是男子,不方便,明日吧,我让澜澜去寻你,交接一下。”   曹小花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躬身,做了一个福礼。   曹兵也很高兴,抬手示意曹小花先回去,待曹小花离开了,曹兵看着林三春,低声感激的说着,“老爷能给小花安排事情做,这,这真的是救了小花的命!”   林三春疑惑,嗯?这么夸张吗?他也是人手不够,正在发愁呢。   “老爷不知道……幽山出生的男人还好,像冯典,子承父职,上头一般都是巴不得,毕竟这个地方,没有人想来……但是女人,只要外头知道你是幽山的女人,就没有人会要你,也没有人敢让你做事,他们都说,幽山的女人是有诅咒的,谁碰谁倒霉!我,我是找了好几个媒婆,把小花的出生给改了,小花才能嫁的出去……”曹兵说着说着,抹了抹眼泪,“我答应过小花的娘,要让小花离开这个地方的……”   林三春默然听着,待曹兵说完,他低声开口,“我觉得还好。”   曹兵抬头看向林三春,有些不解?还好?还好什么?   林三春看向外头的天空,“你看,幽山的人和外面的人看的都是这样的天空,大家都是一样的。我看小花自己倒是更加喜欢幽山。”   曹兵有些明白,又有些茫然,他点点头,“我现在就要小花开心就好。”说完,曹兵认真严肃的躬身拱手,“老爷你放心,我会好好做事的。”   林三春回头看向曹兵,点头,随即笑道,“你跟小花说,她干活也是有积分的,好好干。”   “是。”曹兵笑着点头。   曹兵走后,林三春窝在前堂看书,期间萝卜头们给他送来了好吃的果干,嗯,挺好吃的,他抱着萝卜头们玩了一下五子棋,之后,转悠了一圈,一个上午就这么的晃悠过去了,吃了林大福送来的炸年糕和面汤,随后起来踱步,兜圈,兜着兜着,就到了范显他们的院子里,顺势留下看着小南和阿财比划。   然后,阿财输了!   林元财震惊脸,指着对面的瘦小的小南,“不可能!你都被孔单给抓住了!你你你……我和孔单是可以打平手的!!”   小南一脸呆呆茫然,“孔单大哥很厉害的,他是给你手下留情了吗?”   一听这话,林元财先是晴天霹雳,紧跟着就愤怒了,转头对着林三春拱手,然后腾腾腾的跑了!   孟居易有些坐立不安了,狠狠的瞪了眼挠头茫然脸的小南,转头看向林三春,有些尴尬的笑着,“阿财护卫他……”   “没事,他是个笨蛋,孔单会好好解决的。不用管他。”林三春说着,拿来一盘瓜子递给小南,笑道,“给,奖励你的。”   小南瞅了眼孟居易,见孟居易点头,忙开心的捧着瓜子,说是要去找角角他们一起吃,但被谢羽舒拦住,一旁打打闹闹起来。   林三春就转头看向孟居易和王佑仁,“锁村的房子设计好了吗?”   孟居易忙点头,“还在改,大人要看吗?我现在去拿过来。”   “别,过年咱不看那些。我就是随口问问,哦,对了,十五要出新的一期画中事了,上次那期卖得太好了,这次你们恐怕要辛苦一些,多画一期。恐怕后天你们就要开工了。”林三春对着王佑仁笑道。   ——不愧是画圣和画仙,准确的把他故事内容给描摹出来了,还画得那么好看!上一期的画中事给他赚了好多钱,二哥信里说林家的那些个老家伙又开始吵吵闹闹的要让他回来继承家主位置了!还各种许诺诱惑他只要回来继承家主,就怎样怎样怎样的!   ——呸,想都别想!二哥就乖乖去做家主好了!家主这么劳苦的活就该二哥去做!   王佑仁忙笑道,“能够帮助大人,是罪人的荣幸。”   林三春笑着摆手,“你和谢羽舒就是我雇佣的,等十五,有一次兑换活动,你和谢羽舒手头上的积分应该可以兑换一些东西。到时候你们看看要兑换什么。对了,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们提前准备?”   这话一出来,王佑仁就有些心动了,但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大人,什么都可以吗?”   谢羽舒则直接跳过来,哑声开口,“可以见外面的人吗?”   这话一出来,林三春一愣,啊,见外面的人?   一旁的孟居易见林三春的茫然疑惑的神色,忙急急的拦住谢羽舒,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说着,“大人,他在胡闹,您别管他!”   谢羽舒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提了一个不可能的问题,低头站着,双手揪住衣服紧紧的。   王佑仁也讪笑开口,“大人,是我们错了,我们有些肆意了,请您责罚!”   林三春摇头,看着孟居易,认真问着,“你们来到此处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头的人?”   孟居易默然点头。   “其实……外头也没有什么人可见了。”沈平之开口说着,带着几分木然。   孟家满门抄斩,王家听闻已经离开上京。谢家……谁还会在意谢羽舒?至于沈家?哼,大概都是巴不得他死了吧。   沈平之看向默默低头站着揪着衣服的谢羽舒,垂下眼,谢羽舒是不甘心吧。   “这个问题我和冯文书他们商量一下。”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转开话题,“今日到初三,你们好好休息,不要踏出司监所,其他地方可以随意。”   孟居易等人听着,忙拱手道谢。   林三春一走,沈平之看向谢羽舒,带着几分警告的开口,“以后这种事不可再提了!”   谢羽舒点头,低声开口,“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王佑仁一旁叹气,拍了拍谢羽舒,“小舒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谢羽舒抬眼看向王佑仁,认真开口,“我知道了,老师。”   “……在这里别喊我老师。”王佑仁无奈,抬手拍了一下谢羽舒,“大人和善,但我们更加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给大人增加麻烦!”   “是!”   ******   离开司监所的林三春慢步走到山间,然后转头看见一片荒废了的田地,田地上,何老才正在和一个男犯费力的揪着什么。   林三春好奇,走了过去,蹲在田埂边看着,然后,何老才和这个男犯,一个瘦小老头,嘿呦嘿呦的终于把什么东西给揪出来了!   ——哇哦!好大的番薯!   瘦小老头,哈哈大笑,似乎很得意,“我就说!用我的方法来种,没错吧!这么大的番薯你没有见过吧!”   “厉害!”何老才捧着大番薯,朝瘦小老头举起大拇指。   “那大番薯好吃嘛?”   瘦小老头洋洋得意,“那肯定好吃!”   “你吃过?会不会很硬?我喜欢糯糯的!”   “额……这个得试试……”   忽然,瘦小老头觉得不对劲,哪里来的声音?   瘦小老头猛然转头,就见林三春蹲在田埂上,双手拢袖,笑容弯弯的看着他们! 第21章 牢头的日常21   瘦小老头一个激灵,忙跪下拱手,“拜见大人!”   何老才也忙跪下做礼,“拜见大人!”   “好了!起来吧。何老才,今天做点番薯粥给我试试。”林三春指着大番薯,笑道。   “是是是……”何老才忙应着。   随后瘦小老头捧着大番薯就恭恭敬敬的告辞了。   何老才就在林三春示意下,在田埂处坐下。   “和我聊聊,有些事要问你。”林三春拍了拍身下的大石头,雪已经停了,这个石头有些湿润,但刚刚被他扫干净了,又拿披风垫着,也不怕冷了。   “老爷您说。”何老才忙道。   “刚刚那个老头,是不是陆春山?”林三春回忆着犯人记录本,开口问道,“我记得陆春山之前是翰林院的,写了本茶经,又写了本地经的?”   “是是是,大人记忆真好,对,就是他。他是六年前来的,来的时候半死不活,差点就熬不过去了,后来好了,就常常琢磨这土地啊,田地的,有时候疯疯癫癫,唉,我有时候看他那样子可怜,就给他种子去琢磨,我去年给他番薯的种子,他说他可以种出大番薯,我就给他试着种了一下,没想到真成了!”何老才低声说着,带着几分敬佩,又有些怅然,“唉,老爷,你说,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啊……怎么就……”   林三春听着,弯弯眉眼,很好,他正想着他要去哪里找会种地的人呢!   “咱幽山的田地多不多?”林三春问道。   “多!但就是没有人种!”何老才一脸可惜心疼。   “好,你去跟陆春山说,我给他一个赚积分的机会,去勘查咱幽山的土地,看看有多少可以种地,能种什么,得安排多少人种,怎么种。”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看向眼前荒废的一亩田地,突兀想到了什么,“还有,他那大番薯得种多久,一亩大概可以产多少,你跟他说,老爷想跟他买种番薯的方法和种子,我用积分跟他买。”   何老才听着,有些呆怔,“啊,老爷,你这是想干什么?”   “种地啊。咱幽山这么多地空着呢,太浪费了!”林三春说着,慢悠悠的转身,“对了,抓紧时间啊,别错过了春耕,晚上你和陆春山一起来我这里回个话。”   “哦,哦,好的!”何老才忙唯唯诺诺应着,虽然他不太清楚老爷想干什么,但是这事,这事是好事!   ——种地就是大好事。   这事得抓紧了!   但想到手头盖房子的事情,何老才忙急急上前,拦住转身离开的林三春,有些愁苦的对着林三春开口,“老爷,我这手头的事情太多了,您看要不让阿福管事管管盖房子的事?”   林三春顿住脚步,想了想,摇头,“阿福他也忙,外头的事情离不开阿福,这样,我再找个人帮你,让我先想一下。”   *****   幽山天牢里。   昨晚的年夜饭已经一大早就被何老才战战兢兢的收走了。   萧琞坐在书案后,将一大早林澜送来的折子公函整理好,剩下的邸报,他正在慢慢的进行小结,提点。   影甲瞬间闪现,恭敬跪地,“主子,裴将军正在潜入幽山!”   萧琞皱眉,抬眼看向影甲,“就他一个?”   “还有裴将军的几个护卫,他们似乎想跟孟小南一样,从东边悬崖进入幽山!”影甲低声禀报。   萧琞垂眼,淡淡开口,“他在裴家出事后,立即起兵,随后遁入昆仑,我以为他应该是很冷静的人。这三个月的时间就只想到潜入幽山?罢了,让林大人去处置他。”   影甲有些迟疑的小声开口,“主子,裴将军当年能和孔单打成一个平手……而且,裴将军的几个护卫也是不错的。”   萧琞淡淡开口,“正好,让我们看看林大人那边会如何处置!”   影甲有些纠结,心头想着可万一伤到了林大人怎么办?   影甲偷偷看向萧琞,主子不是挺重视林大人的嘛?   哎,主子的想法他勘不透。   *****   林三春外头转了转,就回了司监所,直接进入后院,后院里范显,范敏德,范之虞正在园子里坐着晒太阳,孙太一正在给他们把脉,一旁还坐着裴角角。   林三春先是摸出糖果递给角角,角角乖巧应着,就蹦跳着,拿着糖果去找郑兰兰和默默,闹闹了。   “哎,默默和闹闹他们不是要到初三才回来吗?”林三春坐下,自己摸了颗糖果吃,又扔给范之虞一颗,范之虞有些纠结,但瞅了眼自己笑容温和的祖父,就默默吃下了。   “默默和闹闹怎么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林三春看向孙太一问着。   “哦,不是,不是,是他们的爹娘都觉得这里比锁村好,而且沈平之也说,初三要继续读书,默默和闹闹识字没有角角他们多,就让他们回来多读书了。”孙太一仔细说着。   早上是林澜去把他们带回来的,跟沈平之说的时候,他刚好也在,就听了听。   “嗯,没事就好。”林三春点头,看向范显,“范老,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做。”   范显怔了一下,随即点头,温和笑着,“大人请说。”   “待初七后,锁村的房子想重建,这事是孟居易在负责,但他负责建房子,其他的琐事我看他也不太会做。眼下我也找不到其他人,想让你来帮下忙,看看怎么做好这件事。”   范显紧了紧手,笑道,“大人,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我,眼下就是一个罪人。”   “幽山的人以罪人为主,在这里,罪人不罪人的并不重要,主要是能干活,干好活。”林三春说着,看向范显,“范老,这事你能做吗?”   范显垂下眼,想了想,慢慢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大人不嫌弃就好。”   林三春一笑,“嫌弃什么。我这里的事情太多了,人手又少,好,那就先这样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您老还在休养,也不要太劳累了。”   说到这里,林三春就起身,“好,你们忙吧。”   林三春一走,沉默的范敏德就立即低声开口,“父亲,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大人是好意。”范显低声说着。   “大人的脾性就是这样的。”孙太一一旁笑着,“幽山这里要做的事真的很多,大人他啊忙得不得了。”   ——而其实,幽山可以是很清闲的,把犯人就关在哪里,给点吃吃喝喝就成,但大人偏不,怕他们在雪灾里死去,给他们修房子,看病,接下来又要建房子……   ——是因为大人眼里,他们都是人,而不仅仅是罪人吧。   范显赞同点头,看向范敏德,“你到时候跟我去找孟居易,我们一起把建房子的事情给做好了。”   范敏德恭敬点头。   范显又加了一句,“大人对我们有恩,你们都要记住。”不说其他的,他的女儿,他的外孙,都因为大人而活下来了……   “祖父,我记下了。”范之虞低声说着。   *****   这时候也已经黄昏了,用了点林大福送来的云片糕,林三春就去了前堂,坐在书案后头,看着林澜从天牢那里搬来的折子和公函,林三春心头高兴,哎呀,男主的速度就是快!这么多折子和公函,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再翻看一看,哎,今天上复折子写的很短,字数少!非常好!   林三春正想挽起袖子,一鼓作气的把折子和公函抄好,冯典就进来了,捧着积分制的册子恭敬开口说着,“大人,这是截止到昨日的积分记录,按照大人的要求,已经分人造册。”   冯典放下手里的一堆册子,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   林三春看了看,翻了翻,有些头痛,“这么多……”而且这些分人造册的,还得一一去和犯人核实积分,这个活,恐怕冯典一个人也没法做。   林三春看向冯典,冯典从前也没有做过这种精细活,看来得找个人带带他才行。   “冯文书,我问你个事。”林三春放下手里的笔,转开话题,“幽山从来都没有过探监是不是?”   冯典一愣,随即点头,“大人,幽山这个地方……您知道的,进来的犯人家里基本就剩犯人一个了。”   林三春托腮,思索着,“那也就是说不是不可以探监……是,没有人来探监?”   冯典怔了怔,哎,这个……   “有没有那条规矩,明确禁止探监的?”林三春认真问着。   冯典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摇头,神色凝重,“老爷,没有。幽山的法令里并没有禁止探监。但是……一般也不会有人来探监。”   林三春微微点头,“嗯,我再好好想想。”   冯典有些纠结的看着林三春,老爷好端端的怎么提起探监了呢?不过,老爷的想法也是常人难以揣度的……但想到上次老爷提过的上京是猛兽的说法,冯典心头稍安,老爷应该不会胡来才是。   “冯文书,你查一下我们幽山的记录,看看这几十年来有没有人来探监的。”林三春边低头执笔写字,一边说着。   冯典恭敬应下。 第22章 牢头的日常22   不知不觉中,夜色到来。   幽山天牢中,影甲瞬间闪现,身侧还跟着影丙。   “主子,裴将军已经开始准备潜入。”影甲恭敬跪地低声禀报。   影丙也恭敬跪地伏首,“主子,西洲柳丁镇有书生静坐,柳丁镇县令已经上报刑部!”   正在书案后翻着画中事的男人头也不抬的淡淡开口,“影甲,晚上跟着林大人,影丙跟着孔单,跟孔单说,你奉命监看今晚之事。”   影甲心头一突,跟着林大人?这是要保护吗?   “主子……如果林大人遇到危险的话,我们要保护吗?”影甲小心翼翼的问着。   男人慢慢抬眼,看向影甲,黑色透红的眼底一片淡漠,“看着就好。”   影甲心头抖了抖,这个,这个……若是真遇到危险……   “孟小南,林澜,林元财,还有孔单,曹兵……他们不会让林大人有事的。”男人这般说着,放下手里的画报,“去吧。”   “是!”影甲和影丙恭敬应下。   待离开了天牢,影丙戳了一下影甲,“主子决意的事,不要随便的追问!”   ——主子这几年平和了一些,可他们四个死士暗卫都知道,主子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影甲嗯嗯了几声,到底没有也不敢说出他们家主子对林大人的一点点的特殊。   虽然那位林大人本身就是挺有趣挺特殊的人……   *****   曹兵,孔单和林元财带着看守们沿着界线巡视了一圈,当走到东面悬崖的时候,林元财还在开着玩笑说今晚会不会再钓一个孟小南?   然后,下一秒,孔单的脸色就严峻了起来,盯着悬崖边被踩断了的野草,沉声开口,“阿财护卫,你立即赶往大人的身边左右,叫上林澜!从此刻起,寸步不离!”   曹兵也脸色一变,挥手叫来看守低声嘱咐,“马上带人去锁村那边!”   林元财先是怔了怔,随即收敛笑容,点头拱手,身形一闪,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看守之一也立即拱手应下,转身疾奔而去!   曹兵看向孔单,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我们的人够不够用?”   孔单低声道,“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有多少人,待会我们找到后,如果情况不对,曹总卫你立即叫人!”   曹兵点头应下,随后和孔单立即带着看守们沿着悬崖一带朝前搜寻去!   司监所里,林三春正在廊下,喝着热茶,看着书,今天一天都是在忙着事,明明是正月初一,居然也要干活,太令人发指了!于是,今晚,他决定什么都不做,嗯,就看看书好了,然后早点睡觉。   然后就在林三春慢悠悠的翻着书的时候,林大福匆匆进来了。   “公子,今天收到一份特别的年礼。”林大福带着几分凝重的开口。   林三春抬了抬眼皮,看向林大福,“怎么个特别?”   “一份雪茶,还有这个——”林大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恭敬双手呈递。   林三春打开一看,不由瞳孔一缩。   彩霞明扣双玉佩?!   “公子,这是苗国宫廷之物,二夫人做的宝物明鉴里,此物排名第七。”林大福低声说着,神色很是凝重。   一来,这是苗国的宫廷之物,二来,这玉佩是天下排名第七的宝物!而现在,居然送到公子面前??!   林三春凝眉,盖上盒子,递给林大福,“先收着,然后你去打听一下,苗国的这个宝物是怎么流出来的。对了,登仙阁那边可以去留意。”林三春说着,思索了一下,特别嘱咐道,“这事不要让我娘亲嫂嫂们知道。”   林大福恭敬应下,又迟疑的问道,“那雪茶?”   林三春叹气,“你都不知道是谁送的……罢了,留下。我没事喝两口。”   林大福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天下三大茗茶之一的雪茶,他们家公子居然说没事喝两口?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   一把长剑突兀从廊顶刺下!   林大福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他甚至来不及喊叫出声!   幸好!有人更快!   林澜长剑快如闪电的打下那把长剑,同时一把将没反应过来的林三春推给了林大福!   林大福急急的将林三春挡在身后,看着林澜和从远处奔来的林元财和那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林三春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了,额,是被脚上的刺疼给疼回神的。林三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怕是刚刚被澜澜推的时候给扭到了……   “澜护卫!留活口!”林大福看着林澜招招狠厉,忙急急的叫道!   但林元财却是有些狼狈的回头应着,“这人厉害!”他们都被逼的使出全力了!   而与此同时,听到前堂声响的众人都跑了出来!其中孟小南一看这架势,特别是又跳下几个黑衣人后,孟小南就冲了出去!一掌拍开了企图冲向林三春的黑衣人!   范显和孟居易等人看着揪心,齐齐喊着,“保护大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最为厉害的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攻势放慢,同时惊讶的出声,“范太傅!孟大人!等等!角角!角角!”   黑衣人似乎有些激动的就要扑向了偷偷跑出来的萝卜头——   林三春忙喊着,“角角小心!”   这一着急,这一喊,脚一动,林三春哎呀一声,眉头皱起,好疼!   沈平之和谢羽舒立即扑到了角角等萝卜头跟前,挡在了黑衣人跟前!   而匆匆赶来的孔单猛地一把将那黑衣人拉了出来!   黑衣人这时候却急急的扯下自己的黑布,喊着,“是我!孔单!是我!裴年光!”   随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到彻底安定下来后——   前堂里,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孙太一在给他按摩,敷药。   书案前,数十个黑衣人默默的跪着。一旁的裴家老太太还有大肚子的三个女人也静静的站着。裴角角站在了裴家老太太身边,乖巧又担心的看着跪在最前的黑衣人。另一边,范显和孟居易几人也有些尴尬的站着。   林元财和林澜就沉着脸,手里还紧紧的握着刀剑,冷冷的站在书案左右。   “大人,您这个有点严重,不若让我来针灸一下?”孙太一低声说着,带着几分纠结,针灸的话,几天就可以好了,但是大人……   “不不不,敷药!敷药!我不针灸!孙大夫你辛苦了。”林三春坚定的拒绝!   ——他晕血就已经够丢人了,要是再来一个晕针……他司监官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孙太一无奈,也只好应下。   林三春放下挽起的裤脚,转身坐正,看向下头跪在最前的裴年光,剧情里,这裴年光是男主的手里的猛将,跟随男主东征西战的,可惜最后平定了天下,却在他们裴家的墓地里自刎而死。   细看这裴年光长相端正,气质也挺好,和孔单完全不一样的一类武将!   “你是怎么摸进来的?”林三春托腮问着,他很好奇,“孔单和曹兵这两天都在重点巡视东面悬崖,你们还能摸进来?”   裴年光抬头看向林三春,刚刚他已经大概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大人是两个月前刚刚上任的司监官……很特别的司监官,不单单将孕妇,老人和孩子接到司监所里照顾,还似乎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孔单居然帮忙巡视,沈平之居然来教书,还有孟居易……刚来幽山不久的范显范太傅……   “回大人的话,我们在悬崖下呆了一天,确定了巡视的大概时辰后,避开巡视爬上来的。”裴年光低声说着,带着几分恭敬,不论如何,眼前这个年轻的司监官大人救了他的老母亲,救了他的妻儿……   林三春点头,思索了一下,“这样吧,念在你是来探监的,就是这个探监的方式不太好,你就帮忙打扫锁村吧,你和你的这些兄弟们,暂且到锁村那里,冯典,你带他们去锁村那里,明儿个你辛苦一下,好好监督他们扫三天。三天后,你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回去!”   裴年光一听,有些着急,他都没有和母亲,妻儿好好说话,刚想急急拱手说话。   他的母亲就站了出来,严肃的开口,“大人,此等处罚太轻了!他害得大人受伤,该好好的责罚才是!”   裴年光,“……”   范云霜也上前,柔声开口,“大人,不若再杖打十下?”   裴年光,“……”   林三春听着,笑了一下,“就这样吧。孔单,曹兵,你们把人带到锁村,记住,这三天里务必让他给我把锁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倒夜香什么的,什么脏你们就让他干什么!”   孔单和曹兵拱手应下。   裴年光忍不住出声,拱手,“大人,可否让我和我家人说几句话?”   林三春接过林大福递过来的药茶,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口,“啊,你是来探监的,我知道,但探监有探监的规矩,你先去接受责罚,再来跟我说探监一事吧。”   裴年光还想再说,但一旁的老母亲和范显老太傅已经在瞪着他了。   裴年光只好恭敬磕头拱手退下了。   待裴年光退下后,裴老太太忙上前,歉然的就要跪下,但被林三春抬手拦住。   “老太太,别忙着致歉。我想问一下,裴将军还活着的事情,谁知道?”林三春神色肃然的问着。   ——不是说裴家都死绝了,就剩这五个了吗?额,当然剧情里有裴年光,不过送他来的老头子神秘兮兮的也只给他知道大概剧情和关键剧情点而已。裴年光是怎么活下去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但裴老太太却是一脸苦笑,“大人,我们都不知道他还活着……此前都说他战死在夷国了。”   “大人,此事恐怕得我来说。”范显忙上前。   林三春看向范显,“范老,这是怎么回事?”   “裴家出事后,宫里就下了一道密旨,要杀了还在北地夷国作战的裴元帅等人,老夫知道后,就匆匆派人先行赶往了北地,想给裴元帅他们示警……没过多久,宫里震怒,说是裴元帅等人已经战死,但是裴年光将军当时正在夷国后方进行突袭,似乎是提前知道了,裴年光将军就地起兵,反叛了,随后带着五千先行军消失在北地一带。”范显低声说着。   林三春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也就是说,裴将军现在应该是被朝廷通缉的对象了?”   范显点头,带着几分叹息,“可以这么说。” 第23章 牢头的日常23   一旁听着的裴老太太和范云霜都神色有些凄楚。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开口吩咐,“阿福,明日你去探查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近卫所的人,小心一点,观察即可。阿财,你去把曹兵和孔单给我叫来。”   林三春这么一命令,范显等人也立即明白了,若是裴年光偷偷潜入幽山被人发现了痕迹,那么幽山就麻烦了!   明明上报朝廷死去却还活着的裴老太太等人就——   裴老太太不安的上前,“大人,我,我们……”   林三春抬手止住,看向裴老太太,认真开口,“如果我娘亲遇险,我哪怕是死了,也要拼命赶来救我娘亲的,裴将军的心思我明白。我也懂。所以,你们不用自责。”   裴老太太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塞,对着林三春深深的躬身。   “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角角还小,也不能熬夜。”林三春放缓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的说着,“不会有事的。”   裴老太太听着这话,神色放松了一些,又带着范云霜深深的躬身做礼,才牵着角角走回后院。   待裴老太太走回,林三春看向范显和孟居易等人,“时候不早了,几位也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范显拱手,迟疑的开口,“大人,不若我去和裴将军细谈一下,让裴将军赶快离开。”   林三春摇头,“若是上京那边没有发现,那他再留几日也不成问题,若是上京那边一直盯着,只怕此刻的幽山早就在上京的掌控之中,他即便离开也没有用。”说不得,一出幽山就被抓获!   范显神色微微一变,孟居易和王佑仁对视一眼,也都忧心忡忡了起来。   沈平之若有所思的上前,低声开口,“大人,我觉得上京那边应该是没有发现。”   林三春一笑,点头,“我也这么想,看上京对世家的穷凶极恶的诛杀殆尽,是不可能放着裴将军走到幽山的,但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所以,三天吧,如果明日后日阿福在外探查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无碍了。”   听着林三春这话,范显等人神色都放松了一些,随后就拱手告辞了。   走入后院的院落后,范显低声开口,“大人年轻,但什么都看得明白清楚。”   ——对世家的穷凶极恶的诛杀殆尽……   一句话就点出了上京宫里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从萧琞开始,他们世家就已经沦为待宰的羔羊了!   “大人精明,现在就是裴将军那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孟居易有些发愁。   “自然是必须离开的。”沈平之冷静开口,“我猜宗主那边也是这么安排的。”   “宗主?”范显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平之。   沈平之看着范显,冷静开口,“宗主说,过几日会来召见你。”   *******   幽山天牢。   影甲瞬间闪现,恭敬跪地伏首,“主子,裴年光裴将军等人已经被擒获,如今正在锁村里打扫。”说罢,就仔仔细细的将裴年光如何潜入司监所,如何和林澜和林元财打斗,孟小南怎么加入,以及林大人扭伤脚……等等全无遗漏,仔仔细细完完整整的讲述。   在影甲讲述过程中,坐在书案后执笔写字的男人慢步走到小窗下,看向牢房外头跪着的影甲,皱起眉头,“林大人受伤了?”   “是,林澜着急救林大人,将林大人推到林大福那边的时候,林大人扭伤脚了。”影甲小声的禀报。   男人的眉眼微微阴沉了下来,“裴年光为什么会去司监所?”   “啊,这个,林大人也问过,裴年光是因为想要挟持司监官,好让司监官放裴家的人离开。”影甲继续小声的禀报。   “林大人的责罚,就是让他去锁村打扫?”男人冷哼一声,此等处罚如同儿戏!那个人怎的在这种事情上也这般儿戏胡闹!   影甲缩了缩,没敢开口。   “罢了!”男人微微颦眉,“三更时分,让裴年光来此处见我!孔单也一起!”   “主子……孔单和曹兵正在司监所里,林大人召见他们,似乎是要说这巡防的事情。”影甲小声开口,“怕是来不了。”   “说完事情来便是!”男人微微眯眼看向影甲,淡淡开口,“还是说孔单如今已经拜了新的主子,不想跟随于我?”   影甲脸色一变!急急磕头,“是,是属下逾越!属下这就去传话!”   男人看着影甲瞬间消失,垂下眼,摊开手,看着月色落在他满是伤痕粗糙的手掌上,想起那日,他发作昏睡,那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戳着他的手掌,似乎很是无聊随意的举止……但总让他无意识的想起。   *****   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书案左侧,林元财手握长剑,虽然长剑入鞘,但一身凌厉的气息并未收敛,此刻爱笑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漠然冷峻,如同第二个林澜,但右侧的林澜虽然也一样面无表情,可毫不收敛的狠厉杀意,让人不敢触及。   孔单微微抬眼瞥了眼林元财,相比林澜,他对林元财更加熟悉,从林元财在知道他是孔单后,就一直似乎很好奇,带着一丝崇敬的跟着他。今夜之前的林元财在他的印象里就是武技不错的开朗单纯的护卫,但……如今的眼前这不笑了的林元财,却似乎是陌生的。   “……东面悬崖那块地方是幽山的唯一薄弱之处,你们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林三春直接开口说着,神色冷凝严肃,“我不希望再有诸如今晚的事情发生!”   曹兵苦笑一声,拱手,“老爷,那个地方的确难搞,既无法如同北面那样拉起哨点,也无法加以设置陷阱。过去,我们都是加强巡视,没想到过年的时候会……”   ——往年哪有这种情况啊。突然间来了孟小南,来了裴年光……还都是武技高强的人!   林三春挑眉,“不要用过去的那些想法来看待现在和以后!过去没有,并不代表今后不会发生!我们必须做好现在的事情,所谓预防,就是这个意思!你得设想诸多情况,譬如说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有军队来攻打幽山,或者会不会有寇贼来袭?在做巡防的时候,不是说眼下平安就好,你必须预防到将来万一出现某种情况的话,你该怎么来应付?”   曹兵听着有些茫然。   但孔单却是听懂了,他有些意外的看向林三春,想了想,拱手沉声开口,“大人,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   “可将东面悬崖那边拉长到三里,在三里外埋下陷阱,设置哨点。”孔单沉声说着。   林三春听着,点点头,“我到底对这些不是很熟悉,也不是很懂,你们两人商议一下,做一个仔细的方案给我。”   “额,方案?”曹兵茫然,带着几分迟疑,“方案是什么?”   “就是首先,你们要怎么搞这个东面悬崖的防护,另外,如果出现贼寇入侵,或者其他入侵,你们要怎么做?就是大概这些东西。”林三春说着,翻了翻自己的书案,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曹兵,“这是以前我在东柳县进行贼寇防护的时候写的,你们拿去看看。”   说完,林三春对孔单和曹兵正色严肃说道,“幽山犯人五百四十五人,荆棘镇居民七十三人,我就都拜托给两位了。”顿了顿,林三春语重心长的开口,“裴年光一事,不可再有!”   说罢,林三春拱手,“拜托两位了!”   曹兵和孔单都呆了呆。   随后,曹兵有些激动的忙回礼,“老爷放心!我们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们幽山!”   孔单深深躬身拱手,“大人放心!”   *****   等孔单和曹兵离开后,林三春打了打呵欠,“好了,你们两个,够了啊。”   林元财和林澜齐齐转身,一人抿着唇,一人垂着眼。   “我知道……你们今晚非常生气,因为我受伤了,但是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嘛,没事啦,你们两个冷静冷静一下,澜澜,扶我回去,我困了,要睡觉,明天除非我自己醒了,不然谁都不许来叫醒我!阿财,你去找阿福,我有些担心他。让他明天再去,非得现在去……唉,好了好了……乖啦。”林三春一边叹气,一边安抚的拍了拍走到他跟前要搀扶他的林澜。   林澜不说话,扶着林三春进了前堂隔壁的厢房。所谓老爷大人们的厢房都是在后院,唯独他们家的这位,非得在前堂厢房,说是距离近,走几步就成。   厢房里,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圆桌,圆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和册子,然后一张床榻,一个箱子放着衣服,没了。   “澜澜,你还生气啊。”林三春歪躺在床榻上,笑着开口,“你再这样子,我就写信跟唐爷爷说,说你不听话哦。”   林澜抬眼,“公子,我们回去吧。”   “一如幽山深似海,不是我们想走就可以走的。”林三春摇头,叹气,“是我做的选择,我就该承担,当初我犯了脾气,不肯交钱给那混蛋,那我就承担当初我清高的后果。” 第24章 牢头的日常24   林澜默然,低声开口,“不怪公子,那混蛋的确过分!”   “所以,澜澜,接下来不管是面对什么事,我们好好的做好现在该做的事就好。放心吧,我相信你和阿财,你们是不会让我受伤的。”林三春笑道。   林澜眼睛却是盯着林三春的脚踝,默然不语,明明受伤了。   “我和阿财还不够厉害!”林澜突兀开口说着。   “孔单是个高手,你们没事就跟着他学吧。”林三春说着,打了呵欠,“我睡了。澜澜,记得啊,没事别叫我。”   林澜点头,沉默走出,轻轻的关上厢房的门,便靠着墙微微闭目养神,那个孔单和孟小南都很厉害,是他和阿财过去太自以为是了。   ******   幽山天牢外。   裴年光看着孔单倏忽闪现,微微点头,“果然你也来了。”   “宗主召唤。”孔单点头。   “宗主?”裴年光眼睛微微一缩。谁是宗主?天牢的那位?裴光年微微攥紧了手。   孔单没有说话,抬脚往里走,裴年光忙跟上。   长长的隧道两旁是摇曳的暗淡的烛火,阴冷沉寂,但却没有过去那种踏入深渊的恐惧,孔单垂下眼,是这些烛火吧?而偶尔还有萤火虫飞过,更多了一份小小的生机……   再看眼前的牢房,空气干净了,气息也清淡了,没有过去那种浓烈的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无处不在的无形之中的威压也似乎淡了一些。   还有书案?烛火?书?   孔单眼尖的瞥见书案上似乎有本画中事?   但孔单没敢再看,双膝跪地,恭敬伏首做礼,“孔单拜见宗主。”   似乎难以置信又呆滞的裴年光猛然回过神,忙急急跪地,伏首,那坐在书案后伏笔写字的男人,那一半俊美绝伦一半犹若恶鬼的脸……裴光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麟德殿上威严赫赫,雷厉风行的俊美风雅的青年。   “你懈怠了。”书案上伏笔写字的男人放下笔,慢步走到小窗下,冷厉开口,“可是这几年的牢狱,让你的骨头都已经松懈了吗?!”   孔单脸色一变,不敢回话。   “裴年光带人闯入幽山,而你居然让他潜入司监所!若是来的不是裴年光而是上京近卫所,天鹰卫,今晚的幽山将是尸横遍野!”男人的声音一句一句冷冷的开口说着。   孔单脸色惨白,伏首,不敢出一言。   男人的语调又慢慢的放缓,“林大人怎么说?”   孔单低声开口,“林大人命我与曹兵将幽山巡防加强,要写出一个方案来。”说罢,孔单从袖子里摸出册子,高举双手呈递,“依照这份林大人自己撰写的方案来做。”   男人伸手一招,册子落入他的手中。   这一手,让跪地伏首的裴光年默默的缩了缩自己的身躯。   男人借着月色,慢慢的翻阅着册子,翻阅了许久,才低声喃喃开口,“……如此预防设想倒也不错……”   男人慢慢的合上册子,抬头看向孔单,淡淡开口,“你可翻阅过了?”   孔单拱手恭敬回话,“回宗主的话,路上翻阅了一些。”   “有何感想?”   “林大人此法极好。委实让人意外。”说罢,孔单便伏首,“是我过去小看了林大人。”   男人微微点头,“你按照林大人此法去做!”   “是!”   男人收起册子,看向跪在一旁不敢言语的裴年光,微微眯眼,“许久不见,裴将军不想说些什么吗?”   裴年光沉默了一下,低声开口,“萧公子,裴某只想洗刷我裴氏冤屈,还我裴氏一门清白,我裴氏家人平安。此外,别无他求。”   男人看向裴年光,微微颔首,“如此,你只需做好一件事。”   裴年光抬头,拱手,“萧公子请吩咐!”   “重铸长风军!”   裴年光猛地抬眼看向男人,目光炯炯,哑声开口,“重铸长风军?”   “还你裴氏一门清白,唯有重铸长风军。怎么?你做不到?”男人语调轻淡的问道。   “有死而已!”裴年光猛地伏首拱手,哑声说道。   “很好,但在此之前,你还需锁村清扫三日,林大人心善,可你过于鲁莽了,锁村后头有个夜香坑,久不曾清扫,你和你的兄弟们就好好的把那里打扫干净吧。”男人平静说道。   *****   锁村后头是一个夜香坑,常年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但林三春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夜香坑盖上稻草,后又覆上泥土,遮掩臭味!   裴年光站在夜香坑前,神色木然的戳了戳带他来此的孔单,“林大人的脚……我真的很抱歉……”   孔单面无表情的拉开和裴年光的距离,指着夜香坑说道,“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一旁站着的陆春山赶紧的开口,“对对对,时间紧迫啊。裴世侄啊,你们赶紧的动手啊,对对对,就是把这坑里的夜香都给我搬到那边的田地去!这可是好东西啊!这里的田地太贫瘠了,就需要这些!哎,你别吐啊!裴世侄啊!哎,哎……”   *****   于是,第二天睡到午后才醒来的林三春就听着林元财绘声绘色的讲着某个裴大将军打扫夜香坑的事。   “我没有让他去扫那个地方啊。谁让他去的?”林三春好奇的嚼着果干,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   “我问过孔单了,孔单说是天牢那边的命令。”林元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着。   林三春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书案上林澜刚刚送来的上复折子和公函,嗯,这下他甚至不用抄了,天牢那位都仿照他的笔迹写好了。   林三春托腮,拿了一颗果干扔进自己的嘴巴。   “公子!天牢那位能够命令裴光年哦。”林元财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着,“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呀,最厉害的人呗。”林三春说着,扬了扬眉,“阿福呢?”   “阿福去找孙太一了,孙太一拜托他找药草,他找到了,正给孙太一送去呢。”林元财说着。   “嗯,那你帮我送这个东西给裴年光,跟他说,要探监的话,就按照上面的去做。”林三春说着,扯出了一张纸,递给林元财。   林元财接过,折叠了又折叠,笑嘻嘻的开口,“好!公子,我能跟他打一场吗?”   “他现在臭死了,你确定要跟他打一场?”林三春说着,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你要是臭烘烘的,就别来伺候我!”   林元财一听,有道理,“好,公子放心,我跟他说话肯定离得远远的!”   说完,林元财就转身跑了。   林三春摇了摇头,拿过邸报,邸报上苍劲有力的字体看似平淡,可转笔间的隐含的锋芒却是在的,林三春托腮,命令?他能够命令裴年光,那也就是说……果然剧情里,他突然崛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头必定是十年幽山的卧薪尝胆,可是,既然幽山给了他十年的隐藏,十年的忍辱负重,却为何要在崛起后,毫不留情的毁了幽山?   火烧幽山,死了的人……除了孔单,沈平之,谢羽舒,其他人可都死在了那场火海里,也或许有人逃出来了也不一定……毕竟他也只是知道大概的剧情。但是,孟居易,王佑仁,孙太一,陆春山,何老才,冯典,曹兵……这些人却都没有出现在剧情里……   唉,想那么多……反正,他还是不要离那位太近了……他只要把握好时间,在火烧幽山剧情点前,带着幽山的人有多远跑多远……   林三春拈起果干继续吃着,一边看着邸报的批注,简洁明了!很好,芳国进贡的贡品里居然有一位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哎,哇塞,到底有多美啊。一进宫廷,就被封为珍妃了,厉害厉害!啧啧啧!   ****   锁村里,已经洗了五个澡,已经快把自己搓破皮的裴年光有气无力的坐在田埂旁,盯着手里的“申请”,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文章?算是文章?   申请探监人:   探监对象:   探监时间:   探监礼:   ……   “阿财小哥!”裴年光看着离得自己远远的林元财,抽了抽嘴角,有必要离得这么远吗?!还捂着鼻子!   “干嘛!”   “探监礼怎么说啊!”裴年光喊着。   “不知道!”林元财回答得理直气壮!   裴光年,“……”   这时候,冯典走过来,轻咳了一声,“裴将军,我来说一下吧。”   裴光年立即转头看向冯典,拱手,“冯文书,麻烦了。”   “这是老爷的意思,探监礼就是你现在能够给出的价值等同于探监的东西。可以是金银珠宝,物品,或者其他的东西,额,比如说卖身契,一件事呀……”   裴光年挑眉,哼笑一声,“林大人这是明目张胆的受贿吗?”   冯典微微皱眉,还没有开口,那头的林元财已经跳了起来,一把剑已经出鞘!   但有人比他更快,孔单跃出,抬手拉下林元财的手腕,“冷静!”   林元财跳脚,“嘛的!混蛋孔单你放手!他侮辱公子,我要杀了他!”   裴光年双手环胸,挑眉,“我说错了吗?那你说说这个探监礼是几个意思!”   孔单不理会裴光年,拉着林元财走到一边,低声安抚几句。   冯典就有些尴尬的看着似乎还是生气的裴光年,低声开口,“幽山,从来都没有过探监的事情,但是接下来,老爷可能是要让外头的人进来探监,也是为了……有些犯人想见见亲人的心思,所以必须设置这个探监礼……近卫所和上京刑部都不是好糊弄的。”顿了顿,冯典又低声说着,“老爷家赀万贯,他来幽山,幽山这里花的都是老爷自己的钱财,幽山的银库里没有钱的。”   裴光年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朝那边愤怒嚷嚷的林元财拱手,“是裴某无礼揣度!请阿财小哥原谅!”   林元财这才哼哼唧唧的转向一边。   裴光年就接过冯典递过来的笔,在一旁冯典的提点下,唰唰唰的写了起来,写完,小心折叠好,递给了冯典。   冯典看了看,当看到探监礼是千年宝剑时候,冯典瞳孔微微一缩,但还是接过,盖了一个印章,然后对裴光年拱手说道,“裴将军就于今夜来司监所用晚膳吧。”   裴光年松了口气,心头雀跃,他终于可以得见老娘亲和妻儿了。   冯典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今日我过去给老爷问安的时候,听闻老爷已经在和裴老太太说了,说是今晚给裴将军安排一桌好菜。”   裴光年歉然拱手,“都是裴某做事鲁莽冲动,还望冯文书转达裴某人的歉意。”   冯典拱手应下。 第25章 牢头的日常25   幽山天牢里。   影甲正在恭敬的禀报,“……林大人睡醒后听到裴光年裴将军清洗夜香坑,笑了好久,随后林大人就问是谁让他去洗的,林元财就说是主子的命令,这件事是孔单透露的。”   盘腿坐在小窗下的男人慢慢的翻过手里的画中报,淡淡问着,“然后呢?”   影甲有些纠结,当时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吓了一跳的,幽山犯人中被主子看中,进入天玑的也就那么两个人,孔单和沈平之,如今孔单透露了主人在命令裴年光……   一直以来,其他人即便知道主子的存在,也是畏惧不敢靠近。所以对主子十年来做了什么事,都是不知道的。可如今却是翻出了主子命令裴年光一事,间接透露出主子是有在做一些事的……   这样……好吗?孔单必定是得了主子的指令,才会透露给林元财的,主子是想让林大人知道?   然而,林大人的反应也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林大人没有说什么。”影甲继续说着,努力的仔细的将当时情境磕磕碰碰的讲完,“……就是这样,然后林大人就继续看邸报,喝茶,吃果干,孙太一过来给林大人敷药,又提了提针灸,林大人坚决不肯,……之后林大福来禀报,说幽山附近的乡镇没有异常,林大福提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吃茶茶馆,一个是量衣布铺。这两个地方应该是林大人名下的,吃茶茶馆在长春镇,量衣布铺在赤霞镇……主子,我们之前查过,在上京四周的乡镇的商铺里都有些林家的生意,陶家的生意也有。”   男人抬眼,“这些商铺生意怎么样?”   “都还好,没有陶家的好,陶家在上京乡镇的满香楼和听月轩,都生意极好,上京的生意就更好。陶家似乎不怎么喜欢林家,在浙州那边就经常抢林家的生意,从影辰那边传来的消息,林家似乎要退出浙州。”影甲禀报着,忍不住小声说着,“陶家非常觊觎林家的那间祖祠。听闻祖祠的风水极好。”   男人盯着画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林家要退出浙州,必定是选好了后退之地,林家打算去哪里?”   “主子英明,影辰探听来的消息似乎是是要去海外。”   海外?男人慢慢的合上了画报,抬头看向影甲,“盯着林家,陶家那边打压一下,不可让林家退出浙州!”   影甲呆了呆,随即恭敬拱手应下,主子这是要保林家?   男人盯着画报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孙太一说林大人的脚伤什么时候能好?”   影甲恭敬拱手,“孙太一说只需要五日,若是针灸的话,一天即可好。但是林大人就是不肯针灸。范显和裴家老太太都劝说过,但是林大人就是不愿意。”   男人微微皱眉,垂下眼,喃喃低语,“这么任性……”   *****   司监所的后院里。   裴光年跪在裴家老太太跟前,郑重的缓慢的磕头。   “好了,起来吧,今天晚上就是团圆饭,不必如此。”老太太说着,强忍着眼泪,扶起裴光年,裴角角这时候上前,对着裴光年乖巧拱手,“孩儿拜见父亲!”   “起来,角角!乖角角!”裴光年抱起裴角角,心头又酸又疼,他离家出征前,角角的脸是圆圆的,不过四个月而已,角角的脸就这么瘦了,还有这神色,裴家的小嫡孙,最是顽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   “父亲!”裴角角仰头,对着裴光年开心的一笑,“他们都说父亲死了!可我不信!我问了老爷,老爷说父亲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保护着我!”然后,父亲真的来了!老爷真是厉害!   裴光年怔了怔,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裴角角,“嗯,老爷说的对,不过,角角,要喊大人,不能喊老爷。知道吗?”   裴角角歪头,疑惑,“可是老爷说,让我们喊他老爷就好。”   裴光年,“……”哪有人喊老爷的,也就曹兵他们是因为长年在幽山与世隔绝……才会这么的乱喊!罢了。小孩子,他不予争辩!   一旁的范云霜目光温柔的看着裴光年,轻声说着,“大人极为和善,常常给角角他们吃糖,也常常与他们一起玩,但大人极为守礼,从不轻易踏入这个院落,有事,也是让林澜护卫或者孙大夫前来转达。”   裴光年点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范云霜,“我知道了,你受苦了。”   一句话,让范云霜差点哭了起来,但强忍着,只是笑了笑。   随后,吃饭用膳,默默和闹闹也一起过来吃,吃完了,范云霜带着角角退下,厢房里就剩裴光年和老太太了。   “让你清洗夜香坑,真的是责罚太轻了。”老太太忽然神色严肃了起来。   裴光年,“……”   “你可知道,若没有林大人,你此刻来幽山见到的,恐怕也就是我们五人的尸首了。”老太太一边声音低哑,一边慢慢的将最近的事情一一仔细的讲来。   待讲到按照律法,年后,他的妻子范云霜生下孩子后就必须处以极刑,是林三春冒险上报了她们五人在雪灾中死去的公函,才保下了她们!裴光年猛然站起,神色复杂。   老太太看向裴光年,叹息一声,“他本不必如此,但他还是做了。为的,就是让我们活下去。此恩此德,你需永远谨记!”   裴光年重重点头,哑声开口,恭敬跪下,“儿子记下了。”   “起来吧。说说看,你去见了天牢那位了?”老太太让裴光年站起,一边温和问着。   “是,萧公子宣召我去。”裴光年低声说着。   老太太微微惊愕,“你说……宣召?”宣召是当年萧琞以亲王的身份做首辅时,才可用的词!   “萧公子如今威严甚过当年,母亲,他让我重铸长风军!”说到最后,裴光年有些隐隐的激动。   老太太怔了怔,微微的攥紧了拳头,长风军,是裴家先祖当年所创,跟随大周皇帝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可北地一战,裴家的长风军几乎全灭了……如今天牢那位让她的仅存的这个儿子重铸长风军!   ——这是……一个机会……洗刷裴家冤屈的机会,可也是说明了……那位,需要兵权!   老太太看着裴光年脸上的坚定神色,心头长叹一声,压下满心的忧虑,低声开口,“你都想好了吗?”   “母亲,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为了父亲和哥哥们,为了我七万长风军,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必须走上这条路!这也是为了角角,为了大嫂二嫂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们裴家的将来……”裴光年声音喑哑,“我知道,萧公子萧琞如今不是当年的萧琞萧首辅了,可是,那不算什么!母亲,你可知道,我,我是被父亲和大哥打昏,装进了麻袋扔进了北河才活下来的……是十七他们告诉我,父亲和大哥发现战事不对,我们这边出了奸细,作战计划被夷国窃取,此战已经不可挽回,但我必须活下去,我只有活下去,才能洗刷裴家身上的那些污名!”说到此处,裴光年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可,可我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北地的那场战……七万,七万长风军啊……”   老太太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死死的抓着裴光年的手,哑声开口,“好……你决意了,那也没有什么!我儿放手去做,不必顾虑我们!在这里,在幽山,有林大人在,我们很安全的。”   裴光年重重点头!   ******   夜色深沉的前堂,林三春坐在书案后,一边写着画中事的故事,一边吃着果干。   白天睡太多的后果,就是现在睡不着了。   “大人!”   林三春抬眼,裴光年一脸严肃的拱手站在他的跟前,嗯?什么事?这么严肃?   然后,就见裴光年突然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林三春吓了一跳,干嘛呢这是!“哎!哎!起来啊,有话好说啊!”   “大人救我裴氏,此恩此情,裴光年永世难忘!若将来大人需要裴氏,只需言语一声,裴氏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裴光年沉声说着。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无奈叹气,“起来吧。不必这样。”   裴光年站起,再次躬身拱手。   “你这话我记下了,裴将军,我记得裴氏组训之一,是‘刀斧不向弱者’。希望将来不论何种处境,你我都能不忘。”林三春站起,拱手说道。   裴光年先是一愣,随即躬身,郑重拱手应下,“必定不负君之所望!”   *******   幽山天牢。   男人站在小窗口下,抬头看天,今晚的夜晚干干净净,月色洒下的光辉似乎很温暖。   “……刀斧不向弱者,剑锋庇护万民……”男人低声喃喃,垂下的眼,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   十四岁他征伐北地之时,带着他北伐的裴老元帅曾经对他一句一句的说过——。   刀斧不向弱者   剑锋庇护万民   忠为裴氏骨血   义是裴氏手足   …… 第26章 牢头的创业1   而很快很快,正月十五了。   已经可以蹦跳的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身侧的林大福低声禀报着,“……就是这样,量衣布铺那边的消息,说是有上京那边可能又有哪家要倒霉了。那个百花公主非常受宠,明贵妃那边似乎失宠了,又说李家的女儿及笄了,果然非常的美……”   “咱布铺的人可真是厉害啊,这上京皇宫的消息都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林三春没好气的开口,这是在皇帝旁边站岗了是吧!   “公子不是说了吗,要挑喜欢八卦喜欢这些秘闻的人有会说话的人做掌柜嘛,咱那喝茶茶馆还有这量衣布铺的掌柜,都是之前浙州那两位,听说公子在幽山,就主动要求来这边了。这消息方面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五十了!”林大福笑道。   ——这两个掌柜十分机敏灵活,还对公子忠心耿耿!   林三春挑眉,“难怪……那你说他们特意禀报这些,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啊。”   林大福低声禀报,“公子,这明家和那百花公主斗法,这朝堂就越加乱了。近卫所最近变动很大,那明家的将军被派往南都那边平叛了。”   林三春微微凝眉,“还有呢?”   “虽然消息暂时未被证实,但因着春耕一事,百花公主和明贵妃正在争随驾的名额!”说到这里,林大福又压低声音,低声开口,“礼部陈家的仆从最近来到赤霞镇买了一处庄园。”   林三春顿住脚步,“上京的这些消息留意即可,南都那边的叛军最近气焰极盛,看似很强,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家人的勇猛是出了名的。告知南都我们林家的掌柜们,逐一关闭店铺,留一两家不重要的在南都即可,其他的慢慢的撤往北地和海州。”   林大福神色肃然的恭敬应下。   “我二哥如今在海州,我大哥在北地,浙州只剩下我大嫂嫂二嫂嫂,这样不好,浙州距离南都太近了,阿福,我待会写信,你立即用信鹰送信!”   “是。公子不必担心,年前大公子信里也提了,几位小小姐和小公子都已经送往海州了。”林大福低声安抚道。   林三春轻叹一声,“我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但是,眼下的这个大周是你难以预料的……”   ——乱世渐渐出现矛头了。虽然早就提了要往海外去,好不容易说服了爹和娘亲,大哥和二哥也都答应了,但是要出海也不易啊。林家的族老们眼下虽然知晓他们的打算,但却不赞同。后头的事情还有好多要处理的,还好男主的真正崛起是在五年后,嗯,关键剧情点也是在五年后,五年的时间应该可以让大哥二哥解决这些麻烦的事情了。   林三春在锁村转了一圈,看着热火朝天的建房子,和好了很多的范显,范敏德聊了一会儿,谈了谈这个建房子要注意的几个问题,就慢悠悠的转到锁村旁边的田地,这处田地已经开垦出来了,延绵到下头的荆棘镇,陆春山站在一旁和何老才两人不停的吆喝指挥着。   林三春看着田地,想到过去曾经在苗国和夷国淘过的一些种子,便让林大福回去后记得拿来,他要试着种一种!说不定今年夏天可以吃到西瓜,嘿嘿。   这个世界,居然没有西瓜,辣椒!太让人失望了,那些奇怪的种子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当初淘种子的时候,可是特别画图去淘的!   “大人是想种这些?好,那我划出一亩地来,给大人试着种一种!”陆春山笑呵呵的说着,看着林三春,目光特别慈爱的那种,“大人还想吃什么,我给大人一起种!”   林三春一听,眼睛亮了,“那您老看看,这些种子能不能种出来,嗯……我还想种种土豆,额,就是那种黄色皮的那种……”   陆春山想了想,恍然,“哦,大人是想种怪土块吧,成!我给大人种!”   林三春开心的搓搓手,等有土豆了,他一定要炸薯片来吃!   ******   幽山天牢里。   坐在书案后的男人翻着折子,提笔写着上复,跪在他牢房外的影甲正在每日三报中:   “……林大人后来就很开心的走了。回去后,就跟冯典和沈平之说今晚要做积分兑换的活动,顺加了一个小活动,就是做花灯,谁的花灯好看,他送五分。……额,然后吃了鸡丝肉粥,就去午睡了。”   影甲说到这里有些囧,林大人的生活,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急事,否则必定是要午睡一下的。而且吃完一定要走一圈。   “沈平之不用教书了?”男人放下笔,抬眼问道。   “林大人今天说今后沈平之和冯典一起负责这个积分制的事情。说沈平之只是教书的话太浪费了,然后范显就说让范之虞去教娃娃们读书。”   男人微微点头,盯着手里的折子一会儿,淡淡开口,“林大人的脚没事了?”   影甲心头一突,这林大人都出来蹦跶几天了,怎么主子还问这个?   但男人似乎随口一问,站起身,走向小窗,看着外头照射进来的阳光,有些热烈。   看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慢慢的开口,“今天是十五了。”   “是的。主子。”   “南都那边已经确定派出明城玉了,礼部站在了皇后那边……他的推测是正确的,南都的叛军将会被击破,明家的勇猛和贪婪都是出了名的,他让林家撤出南都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告诉影丁,不用相助南都的叛军了,让明家赢,但叛军不能全部被灭,挑选叛军中不错的,保留起来,送到北地交给裴年光。”男人冷静的低声吩咐着,“南都的确离浙州很近,明城玉是个有野心的,告知苗国那边可以趁机挑事,好让明城玉没有时间去关注南都,将明城玉留在南都两个月的时间。”   影甲肃然拱手应下。   “主子,登仙阁那边时老收到上京那边送来的一个问题。”   男人微微一挑,嗤笑一声,“定是上京宫中的皇后了。”   “主子英明,正是宫中皇后,她的问题是如何掌握权势。”   男人微微点头,“让时老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是。”   男人又摊开手,看着阳光跳跃在他丑陋的手掌心上,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继续盯着林大人。”   “是!”影甲恭敬应下,随后退下,在天牢上空旁边清除印迹的时候,忽然心头有些恍然,说起来……从上次年夜饭后,林大人已经半个月没有来见主子了……   天牢里,男人慢慢的收拢掌心,似乎想要握住那阳光,可跳跃的阳光却顽皮的洒落在他的收拢的拳头上。   男人低声喃喃,“为什么不来见我?”   *****   到了晚上,锁村的中间小广场上摆出了几张大木桌,木桌上逐一摆放着牛肉,鸡蛋,布匹,笔墨纸砚等东西,在这些东西旁还有一个木牌写着数字,譬如牛肉旁边是五分,鸡蛋是三分等等。   虽然锁村目前尚未建设完成,但中间的这个小广场是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圆形小广场,竖着一个大木牌,木牌上贴着一张大红纸,大红纸上写着:积分兑换会。   “好!各位各位!排队哈,你们想兑换什么就到那边去排队!”何老才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   旁边的冯典和沈平之手里分别捧着册子,犯人们先到他们这边对一下积分,领着一块牌子才能去兑换分数。   孔单领到了积分二十的牌子,皱眉问着沈平之,“我昨日不是有五分?我帮着陆春山耕地了!”   “昨日是十四,每月十四起的分数就要算到下个月了。怎么,孔单大哥没有看积分册子吗?”沈平之说着,微微挑眉,孔单可是个精明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这点?哼,这是想来浑水摸鱼是吧!   孔单没说话,过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兑换的了?”   “大人说可以攒一攒,放到中秋八月的时候兑换特别礼物。”冯典忙开口说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听阿福管事说,林家那边的奖励也是差不多这样,每年八月和过年的时候都会有特别的兑换礼物。”   孔单点头,看了看,看到林元财站在那边和某个男犯说话就迈步走了过去,也不去兑换积分了。   热热闹闹的积分兑换会上,谢羽舒王佑仁孟居易等人也出来兑换了,范之虞心痒痒的想去兑换,但被范敏德拦住,范敏德低声开口,“这些东西平日都有,不要兑换,攒着。”   谢羽舒就不管了,直接去兑换了一本书。王佑仁也兑换了一本书。   范显抚着胡须,笑呵呵的看着,直至谢羽舒拿了书在他面前晃了晃,范显惊讶了,“《辩经》?!”   王佑仁晃了晃手里的《论书》,哈哈笑道,“阿福管事让我们今晚不要错过了,果然……哈哈哈!”   范显抖着手指,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已经绝版了吗?!”《辩经》和《论书》可是已经找不到的,他曾经花费数千银两悬赏,都没有找到这两本书!怎么就——   “阿福管事说,他们家公子喜欢看书,常常会去搜集一些珍贵书籍,这两本只是他们林家藏书阁的抄写本!”谢羽舒说着,小心翼翼的翻看,“可惜这次没有《画注》。”   “不着急,下次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王佑仁笑呵呵的说着。   范显此时已经冲到了兑换台,可惜,书就四本,都被兑换光了!   范显默默的走到谢羽舒跟前,盯着谢羽舒看。   谢羽舒,“……”   范显继续盯着。   谢羽舒闷闷的将手里的《辩经》递了过去,“范老,你看完要还给我。”   范显眉开眼笑的点头,“放心,放心,老夫看完马上还给你。” 第27章 牢头的创业2(修文)(倒V开始)   林大福这时候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范显立即埋怨,“阿福管事,这样的消息你竟然没有告诉我!”   林大福笑呵呵的拱手,“范老恕罪,也就是那天顺口一提而已,放心放心,下个月的兑换会上会再加几本。”   范显这才高兴的抚着胡须说着,“那老夫要多攒些分数才是。”   “几位不参加今天的花灯会吗?下头的镇上已经开始悬挂了。”林大福笑着问道。   “那肯定要参加的。”范之虞忙开口说着,他的手还没有完全好,但也做了一只花灯。   “角角他们也会出来参加,公子说,如若诸位无事的话,角角他们就拜托诸位了。”林大福拱手说道。   “啊,应该的,应该的。那我们这就回去。”范显忙说道。   自从上次裴年光潜入幽山后,林澜和林元财两人必定会有一人不离林三春左右,林元财来了锁村,那么林大人身边的就只有林澜。   这会儿,林三春正犯愁的盯着手里的竹子,哎呦,做个灯架子怎么那么难呢?   林澜蹲在一旁,小声开口,“公子,要不,算了吧!”   林三春转头幽幽的看着林澜,林澜手里提着一只小橘灯,不远处的角角他们手里都有,那是林澜做给他们玩的!   ——做了几只给角角他们,怎的不做一只给我啊!   “哼!”林三春哼唧一声,放下手里的竹子,算了,不做!待会去外头买一只得了!   没多久,范显他们就来带着娃娃们去看荆棘镇的花灯了,而裴老太太和女犯就没有去看,女犯们怀着孕不好去人多的地方,而近日锁村和荆棘镇的花灯会是分开的,女犯们若是要看花灯就只能去锁村那边看。   林三春不做花灯了,就出来兜圈看看花灯,吃了一下荆棘镇的住户们做的炸元宵,嗯,不错,就是甜了点。然后晃悠着去了锁村看看,跟锁村的犯人买了一只普通的花灯。   林澜手里晃着小橘灯,走在林三春的身后,林三春瞅了眼林澜手里的小橘灯,哼了一声,他的普通花灯也好看!   林三春晃悠着在山路上走着,看到萤火虫,又抓了几只。   “公子要去天牢那边吗?”林澜看着林三春前进的方向,问道。   “嗯,送花灯。”林三春说着。   此时的天牢里,男人正看着天牢入口。   轻轻的脚步声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越来越近了。   十五天没有见到的人就这样慢慢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绣着淡青色的暗纹白色束袖袍服,腰间是绿色嵌着碧玉的束带,发上的墨色玉冠,脚上的云秀锦鞋,整个一金尊玉贵的公子,然后,这样的一位公子挂着散漫的笑,在他的牢房前盘腿坐下,晃着手里的小花灯,说着,“今天上元佳节,给你送点元宵和花灯。”   似乎浑然不觉四周的阴冷暗淡,也对跟前的牢房阴森未曾看见一样。   ——就这么的随意席地而坐!   跟随的林澜放下食盒,拿出里头的一碗元宵。   男人沉默的看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坐下,接过那碗元宵汤圆,一颗一颗慢慢的吃了起来。   “好吃吗?”林三春托腮看着跟前的男人,笑着问道,“阿福做饭一般般,但是做汤圆还挺好吃的。就是……他总是不爱多下糖。”   男人低声开口,“大人,糖吃多了不好。”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嘀咕着,“甜甜的东西好吃啊。”   男人抬眼看了下林三春,“我以为今日大人应该在上京的。”   林三春眨眼,“我去上京做什么?”   男人垂下眼,“大人到了幽州后,就没有去上京逛逛?”   “我去哪里逛什么。”林三春笑道。   “上京热闹,有很多好玩有趣的。也有美人歌姬。”男人慢慢的说着,一边搅拌着碗里的元宵,“大人应该会喜欢才是。”   “我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但现在的上京的热闹有点吓人。”林三春说着,放下小白灯,缓缓站起身,看着男人,笑道,“我跟荆棘镇的百姓买的,你看着凑个景,不喜欢的话,就扔掉好了。”   林三春说完就转身慢步离开。   男人沉默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直至林三春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慢慢的收回视线,看向手里的元宵。   男人并不喜欢甜食,但在这里的十年,食物的味道,他早就无法品尝了,这碗元宵到底有多甜,他并不知晓,对他而言,能果腹,能让他活下去,再恶心的东西,他都吃得下。   可如今这碗元宵他却是无法吃下了。   他刚刚的试探,似乎让那个人心生警惕,或者不开心了?   “影甲!”男人低声命令,“跟着林大人,我要知道林大人离开这里后的所有作为。”   “是!”   ****   走出天牢,林三春长长的叹了口气。   林澜看着林三春,“公子,怎么了?”   “没。回去吧。”林三春说着,摸出袖子里的绢纱布包,松开手,萤火虫一只一只的飞了出去。   “哎,公子不是要把萤火虫放到天牢吗?”   “嗯,以后不需要了。”林三春拍了拍手。   ——也是他自己多事,只要男主好好的活着到剧情点就成,他没事找事做,干嘛要送元宵送花灯的?男主刚刚的问话,虽然好像没有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莫非是试探他了,对他心生疑窦了?也是啊,他做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男主那种多智近妖又多疑的人肯定会怀疑的。   不过他所作所为对男主并无任何的妨碍,男主调查清楚了,也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是以后没啥重要的事还是不要来天牢了。   至于折子什么的,等大哥给他找的师爷到了就不要送天牢了。   *****   上元佳节后,锁村的建设继续,开垦继续。   而这日,进入二月十五了。   林三春站在田埂边,双手拢袖,看着陆春山吆喝指挥着男犯们怎么怎么来开垦。   孔单就捧着册子快步走来,“大人!”   林三春侧头看去,瞥了眼孔单手里的册子,笑道,“巡视方案做好了?”   孔单点头,恭敬开口,“请大人查阅!”   林三春点头,想了想,开口说道,“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孔单,你辛苦一下,送到天牢,给那位看看,他要是点头说没问题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孔单呆了呆,看着林三春,有些犹疑的开口,“大人……这个……”   林三春看着孔单,笑道,“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专业的事情就该专业的人来做。去吧。幽山的安危,幽山的每个人都有义务。”   孔单垂下头,恭敬的躬身,随即捧着册子朝天牢那边跑去。   林三春身侧的林元财看了眼孔单的背影,低声开口,“公子……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对你和澜澜,阿福来说,那肯定是最重要的。”林三春说着,接过林元财手里的瓜子,磕着瓜子,一边指着不远处偷偷摸摸看着这边耕地的几个人,“阿财,那是不是咱荆棘镇的住户?”   林元财瞥了眼,点头,“公子,是咱荆棘镇的,四个人,都是六巷的住户,其中一个是咱巡视看守里的老爹。”   阿财拥有过目不忘的画面记忆能力,当然这个技能没几个人知道。   “去,叫过来。”林三春说着,又磕了一颗瓜子。   林元财过去喊人的时候,陆春山跑了过来,六十出头的老头子,最近因为负责开垦荒地,种地的事情,精神抖擞得不得了!   “大人!大人!我跟你说,这幽山的土地是真不错啊。那边的,我刚刚去摸了摸,也能种,咱一口气开过去?”陆春山兴奋不已的说着。   林三春笑着点头,将瓜子递了过去,“成!您老人家也别太累,咱不急啊。”   “能不急吗?大人,春耕的好时候就那么几天!要是错过了,那种子发芽长苗的时间都不太一样!我看今年的雪太大,怕是今年会有干旱,咱要抓紧时间啊!”陆春山瞪眼教训着。   林三春诚恳受教,又摸了一颗瓜子,“成,这事我不懂,你看着安排,不过那边的田地,我得和镇里的大家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要领田地种地的?”   即便男犯人很多,但是男犯人里头也有不少他是另外有用处的。   陆春山听着,非常高兴,看着面容好看的青年,目光慈爱,“大人你就等着,我给大人种出大大的那个什么瓜!”   “好。”林三春笑着点头,心头默默的补充了一句,那叫西瓜……   这时候林元财领着四个住户过来了。   “老,老爷安好!”荆棘镇的住户们战战兢兢的跪下问安。   林三春示意他们起来,一边好奇问道,“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住户们看来看去,最后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结结巴巴的开口,老者讲话不太有条理性,也或许是有些惊惧,磕磕碰碰的翻来覆去的讲了好一会儿,林三春才听懂了。   ——原来是想来学习种田?也想来种田?还想问问能不能也有一个积分什么的?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点头,“可以。但这事我得好好想想,快的话,过几天我出个章程,让冯文书给大伙儿讲讲。你们先回去耐心等等,这几天,你们也可以过来看看这里是怎么种田的,好好学学。”   住户们感激的忙躬身拱手退下了。   随后,林三春也慢步走回了司监所。   *****   幽山天牢里。   孔单跪在地上,恭敬垂首,看着牢房里的男人站在小窗下,半边身在阳光下,半边身在阴影之中,一身风仪如若谪仙,可却透着几分森冷幽暗。   男人慢慢的翻着他所写的方案,边看边淡淡问道,“林大人没有看过?”   “林大人说专业的事情需专业的人来做,他说他不懂,让我拿来给宗主看。”孔单回答着。   男人没有说话,翻完后,平静的指出里头需要修改的地方,将册子一甩,准确的落在孔单高举的双手上。一边淡淡开口,“即便林大人不懂,你也该请林大人批阅,不该就这么的拿来给我。” 第28章 牢头的创业3   孔单一怔,随即恭敬应下。   “林大人还说了什么?”男人又突兀的问着。   孔单有些茫然,还说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了。但宗主问了,他不敢不回,便将林三春说的那番话,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幽山的安危,幽山的每个人都有义务?”男人喃喃的说着,说完,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去吧。林大人说的没错,你需尽心尽力,做好幽山的巡防!”   “是!”孔单恭敬应下,随后退下。   待孔单退下,男人开口,“影甲!”   影甲瞬间闪现,恭敬拱手,“主子!林家送来的师爷已经准备离开浙州了。”   “师爷?”男人不悦,林家送师爷过来作甚!   “额,是的,之前林大人有写信回去请林家的大公子帮忙找一位能处理公文的师爷,这位师爷,也是找了好久的……”影甲小声的说着。   “这位师爷不必离开浙州,告诉影辰,让这位师爷留在浙州。”男人语气带着几分冷厉的说道。   影甲不解,但还是拱手应下。   如果林大人有师爷了,主子就不用每天处理那些公文了不是吗?   “林大人现在在做什么?”男人一边问着一边慢步走回书案,看着今天还没有送到司监所的折子和公函。   “林大人和荆棘镇的住户们说了会活,距离比较远,属下也无法听清他们说什么,随后,林大人就回了司监所,召见了范显和沈平之,冯典和何老才。……属下过来的时候,听到他们似乎在说土地的事情……”影甲努力的回忆着。   男人低声喃喃,“土地?”   “陆春山忙着开垦荒田……幽山的田地若是开垦出来了……定然是需要人来钟……是要制定育田分田的时候了……”男人轻声喃喃,“……大人你得来见我了……”   *****   司监所里。前堂圆桌旁,摊开的地图还是旧地图。   但勉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就是还是得找人来堪舆地图才是。可惜犯人记录里好像没有这方面的人。   林三春点了点旧地图显示的荆棘镇,对围站在圆桌旁的几人开口说着,“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陆老说幽山的土地都不错,可开垦的良田很多,我想尽量的能开垦多少就开垦多少,但人手不足,今日荆棘镇的住户们来找我了,说是也想种田,我便想着,可以将土地进行分配,合理安排,既不荒废土地,也可以大面积的开垦出来。”   范显听着,抚了抚胡须,看着林三春,温和开口,“大人的想法甚好。只是……老朽有个问题想问大人,大人开垦良田是要……”后头的话,范显没有说完,但是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疑问——开垦荒田,安排众人种田,这是想做什么?   “我不想浪费土地,更不想将来看着我们幽山的人饿死。”林三春直接开口说着,神色认真,“朝堂局势如何,范老比我清楚。但民间情况如何,恐怕范老和诸位不比我清楚。推丁入亩法,你们都知道对不对?可知道,推丁入亩法推行十年来,南都荒废的良田有多少?我浙州因着这推丁入亩法,田地都被兼并,就明家在浙州一带就占有良田千倾!但有开垦耕种的良田不足五百!这不足五百耕种出来的粮食,百姓不得其一……粮食只被世家豪门,富户可得,更不用说这无人问津的幽山了。”   ——幽山若是不自耕自种,将来乱世一起,幽山的人必会被饿死。   “大人说的是……”何老才第一个开口,带着几分激动敬佩,又带着几分叹息,“我今日和阿福管事去采买,那大米又涨价了,盐更贵了。”   ——若没有阿福管事给钱,只怕他今日最多只能拖着粳米糙米回来了,而且还不多,最多只有十斤!十斤都不够幽山一天的用量!   “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幽山必须有自己的粮仓!”冯典很激动,声音颤抖着,又小声的开口说着,“可是这个要怎么做?小的就不懂了。”   沈平之指着幽山的地图,神色凝重的说着,“大人,这么多的良田必须好好的规划。但种田的话,怕是人手不够。”   “最重要的是,还必须做好长期的计划啊。这荆棘镇的住户们最好都有自己的良田,这样他们才有干劲。犯人的话,也得计划好这个积分……”范显抚着胡须,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大人知道推丁入亩,那大人可知道,在推丁入亩前,还有一个《农法六策》吗?”   林三春摇头,“我听我的老师提过,但是,我并不知道其中内容。”   ——不过,他知道,这是男主命运转折点之前所提出的改革土地政策的一个法令,但是这个改革的法令和其他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明显的动了当时豪门世家的蛋糕!才有了后来的那些惨烈。   范显叹气,看向林三春,带着几分苦笑的开口,“这个《农法六策》也许可以帮得上大人。”   “那这件事就麻烦范老了。还望范老能够拟一个具体的章程给我。”林三春拱手说道。   范显轻叹一声,点头,“好。”   一旁的沈平之看了眼范显,低声开口,“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麻烦你统计一下男犯里还有荆棘镇的住户有多少人愿意种田的。”林三春说道。   沈平之点头应下。   范显这时候垂下眼,低声带着几分艰涩的开口,“大人……恐怕我得去一趟天牢……”   林三春点头直接应下,“好。我让澜澜带你去。”   ******   幽山天牢里,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仰头看着洒落下阳光的窗口,金色阳光跳跃着,仿若蝴蝶起舞,男人摊开了手掌,爬满丑陋疤痕的手掌中心,金色的闪耀着的阳光悄悄的落下,似乎并不嫌弃也不在意男人丑陋的手掌一样,如同那个人……   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明明只是很浅淡的散漫的笑,可却让人如同沐浴了阳光一般的暖和,那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十年前,别人看他,是敬畏,是迷恋,是崇拜,是恨意……十年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别人看他是惊惧,害怕,厌恶……   没有人像那个人一样,看着他的时候,目光是平静温和,如同看着一个普通人一般。   也是,在这个人眼底,他就是和锁村的那些犯人一样普通。   忽然想起来的脚步声,男人侧头看去,范显?   范显恭敬的跪下,伏首,肃然而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男人淡漠的看着。   “有事?”男人在范显磕头后,淡淡开口。   范显恭敬的抬头拱手,“是的,有件事请教宗主。”   “说。”   “林大人想进行良田开垦和耕种的事情,他想为农户和犯人分配土地,但他并不想用权宜之计,他想要长久的解决这个良田分配的问题。所以,我给大人推荐了宗主您当年的《农法六策》。……”范显仔细的将事情一一说来。   “你还记得《农法六策》?”男人带着几分讥讽。   范显沉默了一下,神色闪过一抹苦涩复杂,“是,我一直都记得,不单单我记得,很多人其实都记得。”   男人瞥了眼范显,低头看着掌心里跳跃的阳光,低声开口,“他为何不自己来问?”   范显怔然了一下,迟疑的低声开口,“大人说此事交给我了……或许,大人他还有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男人垂下眼,不过是不想再来此处见他罢了。   ……三十天了,那个人会让林澜搬运折子公函,那个人会让何老才给他加菜,送东西,会让孙太一来给他三天问诊一次,却偏偏不再出现了……哪怕他上次故意让自己病重了一些,他也只是让孙太一和何老才天天来看着他,守着他,让林大福来关心自己……他偏偏不出现……   是因为上次他的试探?   “《农法六策》我可以写出来,但针对幽山的情况,我并不建议推行。我另有一法,但是我必须和林大人亲自说。范老,劳烦你去转达。我想见林大人。”   ******   司监所里,林三春正在看着呈送来的绣品,只见那一块一块的绣品上,绣着或者艳丽或者清新的各式图案。其中一块翻过来是一池春水,翻过去却是竹林隐隐藏着一妙人,若隐若现的,让人引发无尽遐思。厉害!   “好!这个绣品非常好,送去浙州给我大嫂嫂!这是谁绣的?”林三春很高兴,三月浙州有一个女红花会,大嫂嫂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在发愁要去哪里找绣技高超的绣娘。嘿嘿,有了这个,拿不到第一,也能拿到前三了吧!   “是闹闹的娘亲,卢家娘子,听裴老太太说过,卢家娘子的母亲曾经是江州一带有名的绣技大家。”林大福笑道,一边接过绣品小心翼翼的放着。   林三春点头笑道,“难怪这么厉害!”又看了看另外一块绣品,很简单的暗纹绣法,但是不错,可以用在成衣上了,“这块也送到浙州,我大嫂嫂知道怎么做的。”   接下来的几块都不错,林三春都一一放好,跟林大福说全部送去浙州。   林大福恭敬应下。   “这些绣品,不管有没有被选中,都加五分积分,跟卢娘子他们说,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好看的成衣,让她们给我设计一下,如果有好的,我加十分积分。”   “是!”林大福恭敬应下。   林大福退下后,林三春翻着邸报,看着邸报上的那些简洁扼要的总结和点评,年刚过,刚刚踏入二月而已,上京那边的争斗越加热闹了。但似乎都是集中在明贵妃和百花公主两人身上,宫里的皇后十分沉寂。   林三春托腮,要说沉寂也不对,江州巡抚和接下来的三月恩科考试的主考官,可都是谢家人和沈家人。   “大人……”范显迈步进来,就见林三春思索的模样,便轻声唤了一句。   林三春回过神,看向范显,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看天,“事情说完了?这么快?”这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吧。   范显轻咳一声,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不是,是萧公子想见大人。”   林三春不解,“他想见我?”男主想见他?干嘛? 第29章 牢头的创业4   范显看着林三春,慢慢点头,随后带着几分犹豫的开口低声问着,“大人……老朽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林三春点头,将邸报放到一边,“范老,你问。”   “大人……对萧公子如何看待?”范显目光紧紧的盯着林三春,声音有些低哑的问着。   林三春茫然了,如何看待?   “他很厉害。”林三春想了想,开口说着,“我也没啥看法,他现在在天牢里,不比锁村的犯人还有那么一点的自由。他想出来也出不来。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待那么久,我是挺佩服他的。”顿了顿,“换做是我的话,大概我会受不了。”   范显听着,笑了笑,大人只谈现在,却对那位的过去只字不提,是不知道,还是避开了?也是,那是一个忌讳。   “大人……萧公子对大人很是尊重,也比较亲近。可以的话,还请大人能够和萧公子多说说话……”说到这里,范显垂下眼,带着几分苦涩沙哑的开口,“我们这些旧识……如今已经是陌路过客……就连站在他的面前,也只剩下跪下磕头的份了……”   林三春怔了怔,虽然心头疑惑,但看着范显那苦涩痛苦的表情,还是慢慢的点头。   ——大概剧情并没有怎么说萧琞到底是怎么跌落到这个境地的,关键的剧情点都是在萧琞崛起上。而在大周民间,天纵奇才萧琞的没落是一丁点的水花都没有!上京那边恨不得湮灭他所有存在的痕迹!   所以,林三春还真的不知道萧琞的过去以及他和上京的这些名门世家的纠葛。   而他也并不是很想知道。毕竟那是萧琞和范老这些人的痛处,是哪怕结疤了也都会一扯就痛的伤处,是不能问,也不好问的事。   ******   到了晚上,林三春和林澜就又走上了前往天牢的山间小路。   月色洒落,被林三春喊人整修过的这条山间小路上铺着青石板,方便行走,主要是何老才年纪大了,走那些泥泞的路不安全,这会儿的天气渐暖,山间小路上不知何时绽放了春意,虽然是不知名的小小的的花骨朵儿,可在月色的轻轻笼罩下,竟也有一番生机。   林三春蹲下,看了看,小心的掐了一朵。   后头提着食盒的林澜瞅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片的野花,“公子,那边还有好多,我给您摘一些?”   “别。我就一朵就好。”林三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紫色小花,笑道,“我就是一时忍不住,本来不该摘的。”   林澜哦了一声,“公子想摘就摘。”   林三春没说话,额,他还真是一时手贱。算了,摘都摘了。   “澜澜,这么好看的花,就该在那里好好的长着。”林三春说着,抬脚朝前走去。   天牢里,微微闭目盘腿坐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猛地侧头看去,慢步而来的青年带着浅淡的笑,晃着手里的紫色小花,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男人的手不由的慢慢的攥紧了。   “给。我手贱摘的,送你了。”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花递了过去,随后,又接过后头林澜的食盒,放到一边,转头对林澜说着,“澜澜,你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林澜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男人盯着手里的小花好一会儿,抬眼看向眼前的正在打开食盒,拿出酒和花生米的林三春,低声开口,“大人摘花,为何说是手贱?”   “我觉得,花就该好好的长在那里,我看它长得好看,忍不住就摘了,这是不对的。”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男人,笑道,“我浙州的园子里种了好多好多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我娘亲和我嫂嫂们都喜欢去园子里玩,春天喝茶,夏天烤肉,秋天下棋,冬天赏雪……”   男人听着,黑色透红的眼底慢慢的不自觉的温软了下来,“大人做什么?”   “我?”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叹气,“我和我的哥哥们就是在那里泡茶,煎肉,下棋的时候给送茶,冬天呢,我就躲屋子里啦。看我哥哥和嫂嫂们玩打雪仗。”   男人听着,眼底微微的浮现笑意。   “来,喝酒吧。这是最后一壶雪酒了。我二哥说待过几日天气渐热了,给我送花酒,用春天的花酿的酒。”林三春说着,给男人倒了一杯,又将花生米推了推,“我和我爹喝酒的时候,就喜欢配花生米。”   男人看着林三春,微微点头,端起酒,慢慢的抿了一口,味道很淡的酒,多喝一些应该不会醉,应该是林家人特意为眼前的人酿的酒。   “我以为,大人厌恶我了。”男人放下酒杯,垂下眼,低声开口。   林三春一愣,抬眼看向男人,“我怎会厌恶你?”   ——男主哎,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详细的剧情,可是男主崛起后所作所为实在是太酷太厉害了!他可是佩服得不得了!   男人抬眼,细细的看着林三春,眼前这人的眉眼明亮坦然,透着疑惑不解,没有半点闪躲伪装。   “那大人为何这么久不来?”男人低声问着,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沙哑。   林三春一时语塞,额,总不好说……因为上次男人的微微试探后,他心里头有些膈应,也是想着不要和男人牵扯太多。   “是因为我上次试探了大人吗?”男人却是似乎不打算让林三春避开,直接开口问着,黑底透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林三春。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随后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口,“对。我不喜欢。”   ——好,既然要开诚布公,那他也就直说了。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事,你们都觉得很奇怪,也很怀疑,实话实说,我如果可以选的,我当初是不会来这里的,可我这人就是这样!当初那什么孔的非要我送述职金,那钱我有,可我不喜欢,一个猥琐小孩欺负小孩的恶心的混蛋!我死也不会送钱给他花!所以,我来了!来了这里后,我见不得血,也讨厌血,更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死了!我做事,就是图我自己高兴!”   男人怔了怔,似乎有些意外林三春会这么直接。   男人沉默的看着林三春。   说到这里,林三春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平复了有些颤抖的声音,才继续说着,“我花了两个月,翻遍了幽山所有犯人的记录,除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其他的锁村五百七十三人里记录,没有一个人是罪大恶极,甚至,甚至……我还看到了救了南都瘟疫中百姓的孙太一,看到了女犯里曾经散尽大半家产救了淮南一带水灾中百姓的薛老夫人……可是她死了,在我没有到达这里前,她因为小孙女死了,她居然撞墙自杀了!……”   说到这里,林三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做事就是如此。你可以继续怀疑继续试探,但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不若今后你当我不存在,我会尽量不让人打扰你——”   声音戛然而止,一根修长的满是疤痕的手指轻轻的碰了碰的林三春的脸。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语气很冲,“干嘛!”   “大人,是我错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语调缓慢的说着,黑色透红的眼似乎温和了下来。   林三春呆了呆,啊,男主认错了??   林三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稍微平复了一下,才低声开口,“我没生你的气。你试探我也没错。”   ——男主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大周朝最年轻的亲王,最年轻的首辅,跌落到这般境地,会多疑,会试探,那才是正常的事。   “我不会了。大人,”男人的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的说着,手指又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大人以后可愿意继续来此见我?”   林三春看着男人,想了想,若眼前这人不再试探于他的话,他是不介意过来和他探讨问题的,于是,林三春慢慢的点头,“嗯,我若有空,我就来陪你喝酒。”   男人的神色慢慢的舒缓了下来,黑色透红的眼底依然幽深如同深渊,可却似乎多了一些亮光。   “多谢大人。”   ****   夜色深沉了,林澜进入天牢,还没有走到牢房前,便见他家公子躺在天牢那位的腿上,呼呼大睡。   林澜顿了顿脚,快步上前,蹲下,察看了一下,发现他家公子只是睡着了,并没有其他事,才松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酒壶,额,喝光了??   “公子都把酒喝光了!”林澜抬眼看向曲腿坐着的这位,据说是叫萧琞的男人,“你怎的不拦一拦!”   萧琞沉默了一下,轻巧的避开话题,“大人他在外,不可让他喝酒。”   ——他大概猜出大人不胜酒力,但没有想到和他说着分配田地一事的大人会因为高兴,一口气喝干了酒,然后就……扑通一下倒了!   幸好他及时冲出牢房,抱住了大人。   没想到这雪酒极为浅淡,大人居然也会喝醉了。   “公子从不和陌生人喝酒。他只在家里人……额,还有你,跟前喝。过年和曹兵他们也就只喝了一杯!”林澜皱眉说道。   萧琞微微抬眼看向林澜,只在家里人还有他自己眼前喝?   这话……莫名的让萧琞的神色更加舒缓放松。   “把被褥抱来这里,今晚让大人在这里睡吧。”萧琞低声开口。   林澜却摇头,“不可以。这里太过阴冷,公子的体质不好,孙大夫叮嘱过的,公子不可在阴冷的环境里待太久。”   林澜说罢,就抱起林三春!径直离开。   萧琞下意识的想拦住,但又似乎惊醒一般的忙收回了手,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了。 第30章 牢头的创业5   待林澜离开,过了好久,萧琞才在影甲突然出现后慢慢站起,走回牢房,站在小窗下,看着洒落的月光。   “主子……”影甲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他一直藏在暗处,主子和林大人如何说话,喝酒,吃着花生米,他都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他既高兴又有些担心。高兴的是一个多月来,主子终于气息平和了,不再那么阴冷暗沉了……   主子在林大人跟前一直似乎比较放松,身上的气息也比较平静。而这也是他担心的……主子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啊。   “上京情况如何?春耕争夺是否定下了明贵妃?”萧琞开口淡淡的问着。   影甲恭敬拱手,低声回禀,“回主子的话,如主子所料,春耕争夺一事定下了明贵妃,另,礼部陈元被罢黜,教乐坊十四以下的孩童将全部发卖,发卖所得充作国库!”   萧琞眉梢微微一挑,“可是皇后的主意?”   “是!为此事,礼部尚书陈元在朝堂阁议上冲撞了皇后,大骂皇后与明贵妃祸国殃民,随后陈元被罢黜。关入近卫所!”影甲低声禀报。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留意一下教乐坊孩童发卖一事。让影九想办法留下陈元的命。”   影甲心头有些意外,若是往常,如陈元这样寒门出身的官员,即便是死在了主子跟前,主子都是不会理会的。但现在主子要保下陈元……定然是这个陈元在主子的计划里是有用处的!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白家可以动一下,盐税一事,告知影七,让白家去。”萧琞说着,摊开自己的手掌,倏忽转开话题,低声开口,“登仙阁里若有好药,即刻送来幽山。”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跟钟老说一声,若是有增强体质的好药,就都送来。”   影甲心头微微一抽,这是为了林大人吧。但……孙太一说了,林大人的体质只要好好的养着,调理就好的。   但面上,影甲恭敬应下。   随后,萧琞微微挥手,影甲恭敬退下,消失在牢房里。   影甲消失后,萧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月光在丑陋的疤痕上跳跃着,萧琞又摸出袖子里的一朵紫色小花,眼前似乎又出现那笑容散漫又开心的俊秀的脸。   ——“你好厉害!萧琞,我明天就和范老一起整理一下,到时候你给我把把关。”   今晚醉得这么厉害,明日都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萧琞的眉眼浮现不自觉的温和和一点点的笑意。   *******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林三春打着呵欠,一边跟旁边的范显说着昨日和萧琞讨论的结果。   “……大概就是这样,萧琞的意思就是签订三年租赁的协议,然后抽签,不允许他们私下调换良田,司监所给他们耕种指导,若是暂时没有钱财来租赁的话,那就用积分来抵押。我的意思是用积分来租赁,但是萧琞认为积分应该在犯人中推行,不能在荆棘镇的住户中推行,说这样不对。额,我是不太明白哪里不对……”林三春说着,托腮叹气,这里头有些复杂,他脑子有点晕。   范显听着,却是非常赞同的点头,“萧公子所言不错,大人,的确不能用积分来租赁良田,毕竟住户们是普通百姓,犯人那是不一样的。”   “范老您也认同的话,那我没有意见,这具体的章程,您给写一下,我晚上带去给萧琞看看。”林三春笑着说道。   范显恭敬拱手应下,“是。”   范显随后拿着昨日所改的良田租赁册子,离开前忍不住看了眼在翻着邸报的林三春,大人居然直呼萧公子的名讳……大人大概是不知道萧公子之前的赫赫威名?也或许是因为和萧公子比较投契?而萧公子是默许了?不然大人不会这般直呼萧公子的名讳了。   范显带着一肚子的犹疑和说不出的担忧退下了。   而此刻翻着邸报的林三春正在皱眉盯着上头的批注和点评:   教乐坊叫卖不满十四的孩童,实为国库无银,后宫库房已空,需提防近卫所用教乐坊叫卖一事来钓鱼。   钓鱼?是钓那些逃亡在外的世家子弟?   堂堂大周朝堂居然做着人贩子,而且贩卖的还是幼童?!   ——尼玛的人贩子都去给劳资滚去死一百遍!   而恰巧这时候的林大福匆匆进来,恭敬拱手,“公子!上京教乐坊定于一月后在东门叫卖不满十四的孩童!告示已经张贴,上京的风雅之所和风月之地都在准备参加拍卖了!从娘子问我们,是否要参一脚,买几个?”   林三春慢慢抬眼,阴森森的呲牙,“买几个?!你滚去跟从娘子说!让她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林大福,“……”从娘子只是问问要不要买几个而已……是教乐坊公开叫卖又不是他们……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默默安静的恭敬候着的模样,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对不起,阿福,我现在被气得有些头晕。你让我冷静冷静,待会再来问我。”   林大福心头叹气,微微躬身拱手,婉转的劝说,“公子,这类事情……只怕将来也会有的……”   ——如今的大周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这样的事情只多不会少……   “我知道。若是正常的人牙子的买卖我不会生气,到底是你情我愿……可是,堂堂朝廷!将未满弱冠的孩子还是被抄家灭族后的孩子……就这样的被拿出来贩卖,如同牲畜一般!……”林三春的声音透着压抑,“你看那些野兽猛兽都尚且爱惜他们自己的幼崽……而他们呢?”   林大福垂下眼,默然了。   “唉,我出去走走,给从姐姐的回复等一下,我先冷静好好想想。”林三春说着,就抬脚朝外走去。   林大福忙跟了上去,一边问着,“公子,澜护卫和阿财呢?”   “哦,澜澜被我喊去锁村帮忙了,阿财在和孔单巡视,我让他去检视一下最近巡防调整的结果。”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   林大福皱眉,公子身边必须要有人跟着的。   “放心吧,阿福,你跟着我也是一样的。”林三春说着,走到田埂边,看着田埂边靠近幽山森林的地方是绽放的满满的野花,另一头,陆春山兴高采烈的吆喝着指挥男犯们开垦田地。   林大福叹气,“不一样的,公子,我可不会武技。”   林三春点头,笑道,“在这里还是很安全的,上次是个意外。”说到这里,林三春转开话题,问道,“朝堂上,反对教乐坊叫卖幼童的多不多?”   “不多,只有礼部尚书陈元和御史大夫陶源直。当天,陈元就被罢黜,囚禁近卫所,陈家都被流放,但陈家的尚未成年的孩童都被扔进了教乐坊。御史大夫陶源直被停职。停职后,陶源直去了凌烟阁前跪着。”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着,垂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阿福,你去跟从姐姐说,我要麻烦她一件事,请她尽量在半个月内拿到教乐坊的叫卖幼童的名单。”   林大福听着,脸色微微一变,忙躬身拱手,“公子!你曾经说过的,上京的那些事情我们绝不能插手!”   “我不插手。”林三春抬眼看着天空,天空湛蓝,“生意人,在做生意之前自然是要把货物打探清楚的对不对。”   林大福皱眉,“公子!”公子这是在混淆视听!   “打听清楚了,要不要掺一脚,要不要买几个,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林三春说着,转身走向锁村。   林大福苦笑一声,公子的这个决定,摆明了就是要参一脚的。唉。   林大福只好拱手恭敬应下,待看着林三春进入锁村,看到林澜走到林三春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才放心的上前告辞,转身匆匆的走了。   但在走下山前,犹豫了又犹豫,还是转身匆匆的走入了天牢中。   天牢中,正在写着上复折子和公函的萧琞抬眼看向站在牢房外,朝他拱手的林大福。   “有事?”萧琞放下笔,站起,步伐不由加快的走到牢房门口,凝眉问着,“可是大人有事?”   ——大人的身边,林大福是能力极强的管事,本是科举出身,但因着家中惨事差点死去,是被大人所救,此后就改姓易名,跟随大人左右了。这人精明也机敏,若非是大人出事,这人不会这样贸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公子,大人要插手教乐坊叫卖孩童一事,还请您想办法劝阻大人。此事本是朝堂所设陷阱,大人若是一脚踏进去,只怕会……”林大福忧心忡忡的拱手说着。   萧琞微微皱眉,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林大福又深深躬身,拱手,“多谢萧公子。”   “你为何来找我劝说大人?若是要进谏良言的话,范显,沈平之,孙太一应是比我更加合适吧?”萧琞转开话题问着。   范显,沈平之,孙太一那几人天天与大人见面,从感情上来说应是比他更加熟悉大人。   林大福苦笑一声,拱手,“萧公子,我家公子在幽山,也只在你面前喝过酒,甚至喝醉,虽然公子很少与你见面,但公子对萧公子却是极为信任。那些折子,公函,也只有萧公子批阅。”   说到此处,林大福想起之前问过他家公子——   “公子,沈平之和范老也可以批阅折子公函啊,为何不让他们……”   “那他们可不行,他们心里的不平之气重着呢,接触这些会刺激到他们的。萧琞就不会了,萧琞冷静又厉害!”   ……   萧琞怔了一下,垂下眼,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起,低声开口,“好,我知道了。” 第31章 牢头的创业6   锁村里,年后开展的建房子的活动还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中,因为原来锁村的位置不适合搞地龙和水管,就在锁村之后重新再建,地基已经完成,要求铺设的地龙进行了差不多,中间小广场又建了一个,每间牢房设计都比之前更加稳固,里头也更加宽敞暖和。男牢和女牢进行了分割,中间砌墙了,只留一个大门方便出入。还预留了两个大房间,做工作的地方,还有大食堂,浴室,而当然,男牢和女牢的牢房里都准备建设个小浴室,但是架设水管比较麻烦,毕竟是新鲜事物。   因为这个地龙和水管,排水管等,孟居易已经快把头皮扯破了!   于是,他从男犯中抓了一个人来帮忙,这个人就是郑题,卢娘子的丈夫,闹闹的爹。   “拜见大人。”高瘦的男人——郑题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   “你和郑明月是什么关系?”林三春好奇问道。   “郑明月是我三姐。”郑题低声说着,说起郑明月的时候脸色有些愧疚,“当年郑家被卷入金佛一案,本来我三姐没有事的,却不想两年后我三姐被夫家上报朝廷,说她对朝廷不敬,被夫家休弃,赶出,才会落到幽山。”   林三春点头,郑家案子他也有看过,郑明月是嫁出去的女儿,若不是夫家赶出,应是不会沦落到幽山监禁的。   “你懂机关术?”林三春转开话题问道。   郑题点头,带着几分不安,“孟兄说我的方法极好,但是没有试过,可若是埋下的话,就要封了砖……若是不好用,就得拆了墙……”   “没事,今天我来此,就是来看看你的方法。暂且不必封砖,试试看。”林三春笑着安抚,转头又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孟居易,现在可以试试了吗?”   孟居易忙拱手,“可以了,大人稍等一下。”   在新锁村的四处都打了一口井,此番建设费了好些力气才总算是疏通了,疏通后,也有了水,郑题设计了类似于泵水的机关,人一转轮子,水就被打了上来,然后,进入水管,沿着水管送入牢房之中的浴室……   林三春看着眼睛大大的亮了!厉害!   而看着水顺利的进入各个牢房的众人也不由的欢呼了起来!   欢呼中,林三春拍了一下郑题,“好!!不错!老爷给你加二十积分!”   郑题也松了口气,忙躬身拱手的感谢!   “你以前是专门学这个的?”林三春好奇问着。   一旁的孟居易心情也很舒畅,笑道,“大人,郑题是墨家子弟。”   林三春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题,“哇!那你会不会做木头人?做会飞的大鸟?!”   郑题看着林三春,却没有看到往日他人听闻他是墨家子弟后的那种鄙夷,反而露出钦佩兴奋的神色,不由也笑了,拱手说道,“曾经做过一个木头人给闹闹玩过,大鸟就没有做过了。”   “等你忙完了,给我做一个木头人,我用积分跟你买!”林三春拍着郑题的肩膀,笑道,眉眼都弯了起来,“啊,最好就两个!两个木头人就可以玩打架了!”   郑题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居然只想着玩?那些知道他是墨家子弟的,都只想让他给他们弄什么机关暗器,可大人却居然只想着玩?   “哦,对了,你把这里的搞好,看看能不能再好好修改精进?若是没有问题了,天牢那边也搞一个。”林三春嘱咐着。   郑题先是一愣,随即恭敬应下。   一旁的孟居易也是怔了怔,随即垂下眼,掩去里头的复杂。   林三春又转了一圈,四周看了看,玩了一下打水,就带着林澜先行离开了,离开前专门让孟居易去找何老才,说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吃顿好的,奖励奖励大家。   孟居易笑着拱手应下。   林三春离开后,想了想,拐个弯,去了天牢。   林澜瞅着,低声问林三春,“公子,要去拿点吃的吗?”每次公子去天牢都是要带吃的。   “嗯,你去帮我拿红烧肉和米饭,拿两份。”林三春看了看天色,哦,快晚上了啊。   “是!”   林三春抬脚走入天牢的时候,萧琞正在翻着邸报。   当听见林三春的脚步声时,萧琞放下邸报站了起来,走到牢房门口,看着林三春走近,神色间不自觉的舒缓温和了。   “大人,可是用过晚膳了?”萧琞拱手问道。   “没,找你一起吃饭。”林三春说着,盘腿在萧琞的牢房外头坐下,一边说着,“我刚刚从锁村那里过来,郑题可真厉害!他还真把我要求的水管啊排水啊那些东西都搞出来了,嗯,孟居易也很厉害。大概到三月,锁村就可以建成了。”   林三春说着这些,神色很高兴也带着一丝兴奋。   萧琞看着,黑色透红的眼底泛着淡淡的不自觉的笑,“大人也很厉害。那些水管是林家所制吗?”   “嗯,之前在海州的时候尝试着做的,就是比较费劲,这次郑题给加固了一下,应该能用久一点。”林三春说道,那是他之前在海州游玩,看见有人在弄那种管子,他一时心血来潮,便找人研究了一下,最后似模似样的整了一个,整完了,大哥二哥死活不肯让他用,怕他会把房子给整坏了。   这时候林澜送饭来了,便摆上饭菜,萧琞看着林三春的饭食与他一样,林澜也是如此,便不由的凝眉开口,“大人就吃这些?”   “啊?是啊。我喜欢红烧肉。”林三春不在意的说着,低头吃饭,姿态算不得优雅,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的。   萧琞看着,微微皱眉,侧头看向林澜,“大人晚上就吃这些?”   林澜咬着红烧肉,点头,又摇头,“还有一碗炖汤和药膳。”   萧琞看着林三春低头吃饭也不理会他们,就干脆转头看向林澜,“跟阿福管事说一声,大人的饭菜太少了,要多加些菜。”   “加那么多菜干嘛,我又吃不完。”林三春说着,见萧琞还要说,抬手拦住,“停——我有事找你!”   萧琞看着林三春只吃了一半的饭,红烧肉都剩好多,心头忽然能够理解林大福对着眼前这人的时候那种苦笑无奈了。   “你还没吃呢,快吃,吃完了,我们说事。”林三春催促着,一边端起吃剩的红烧肉,迟疑的问了一句,“我吃不完,给你吃,你介意吗?”   萧琞摇头,“不介意。”   林三春眉眼微微挑起,笑了一下,十分干脆利落的将吃剩的红烧肉和白米饭都倒进萧琞的碗里。   萧琞吃饭的速度很快,可动作却偏偏很优雅,不会出声,你也不会看到他咀嚼的不雅模样,这让林三春觉得好稀奇,怎么会有人嚼着东西的时候,只有细细的一点动作,嘴唇还能抿着,不会让人看到里头……   林三春的仪态不是很好,他自己知道,小时候娘亲和嫂嫂们为了教他这些礼仪都是费了好大的功夫。眼前萧琞的仪态似乎是刻进骨子里的,明明十年来只在这个天牢中,可举止言语却都是透着一股不自觉的矜贵风雅。   真是厉害……   萧琞用完了饭和红烧肉,看着眼前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眼底明显是写着稀奇和敬佩的林三春,眉眼再次浮上了不自觉的温和。   “大人要与我说些什么事?”   林三春示意林澜拿来泡茶的茶具,在食盒的最下面还带了一个茶壶,两个杯子,而炉子这里便有,林澜早已点火煮水了,水正在沸开。   “你在邸报上写的那教乐坊叫卖幼童的事。我想问一下,你说他们是要钓鱼?为何这么说?”林三春说着,倒水冲茶,倒了杯茶,递给萧琞。   萧琞接过,先是低头闻了闻,是他送给大人的年礼——雪茶。   “百花公主在前往名苑游玩的路上差点被刺死,刺杀她的人便是当年王家逃亡在外的王启任。”萧琞说着,语调温和,“这是宫里的消息,但据我所知,王启任并未前往上京,刺杀百花公主的人,是明家的。明家为了洗清嫌疑,便推出了王启任,也上了密折,说这十年来,陆陆续续被抄家灭族的世家子弟有些在外密谋反叛,陛下和朝廷应该下令捉拿才是。”   林三春听着,皱眉,“那真的有逃亡在外的世家子弟吗?”   “据我所知,一个王启任,一个孟小南,还有一个裴年光。”萧琞说着,语调里透着一股嘲讽和冷意,“既然要灭绝世家,定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怎会让他们活下去?”   “那教乐坊里的那些幼童……就不是世家子弟?”林三春听着,低声问着。   “教乐坊里的幼童的确是世家子弟,但并非直系。多是旁系,大概会有一两个直系?”萧琞说着,微微凝眉,当初他对这些世家并没有怎么去了解,教乐坊里的幼童都是那些人家的,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如今看大人的意思还是想要……去救这些幼童?   林三春点头,若有所思,“即便没有引蛇出洞的原因,他们也会叫卖那些幼童,他们需要钱,国库缺钱?”   “十年来,上京那个藏着天下珍宝的名苑,每年都要修缮,进贡异宝,每年的千秋节,各式佳节,后宫妃嫔的斗美……再加之北地夷国,南方芳国,西南还有一个苗国虎视眈眈……国库早已空虚。”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转开话题,问道,“大人是想救教乐坊的幼童?”   林三春点头,又摇头。   萧琞,“……”这是何意?   “我救不了他们。”林三春说着,声音有些轻,“若叫卖的都是世家子弟,只怕那天蜂拥而至的不只是上京的风月之所,还有外地的……”   林三春话没有说完,但是萧琞已经明白了。   ——人都是有猎奇之心的,自古以来,世家豪门高高在上,如今被一朝掀翻在地,如同羔羊一样任人宰割……那些怀着阴暗龌龊心思的人怎会不趁机买几个回去蹂躏一番,或者买来作为谈资炫耀?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卑劣之心。 第32章 牢头的创业7   所以一个月后,必定是一场极大的热闹。   而区区林家只是浙州一带的富豪,哪里能够跟朝廷和天下的商户争斗?   再加之,林三春现在的身份也是极为敏感,幽山的司监官,若是参与到其中的话,只怕会招惹时时刻刻关注幽山的近卫所,甚至天鹰卫的注意。   更何况,那么多的幼童,眼下估计就有二十五个了。   林三春默然不作声的喝完了三杯茶,就站起身,“我回去了。”   萧琞跟着站起身,在林三春要转身的时候,突兀的从牢房里伸出手轻轻的抓住林三春的袖子,“大人……”   林三春转身看向萧琞,疑惑,“嗯?”   萧琞黑底透红的眼眸看着林三春,深深的,声音有些低哑,“大人不要难过。”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一弯,“嗯,我没事。”   林三春说完,又是一笑,随即转身朝外头走去,萧琞轻轻抓着林三春的袖子的手不得不松开。   林澜已经快速的收拾好了饭碗和茶具,朝萧琞微微拱手,就快速的跟上了林三春。   萧琞看着林三春朝外走去的背影,垂落身侧的手慢慢的攥紧,这是第二次了……   影甲悄然闪现,默默的恭敬跪地,伏首,不敢看他家主子的神色,此时,那一身阴郁冷凝的主子已经让这个天牢里弥漫的气息开始凝固了,莫名的威压和森寒冰冷压迫着影甲不敢抬头,更加不敢动!   “……影甲,查教乐坊,三日内我要拿到教乐坊所有幼童的名单,让花娘做好参加拍卖的准备。”萧琞低声平静的开口。   “是!”影甲恭敬拱手应下,随即小声的开口,“主子,林大福已经去上京找宝月楼的从娘子了,林大人也要这份名单。”   萧琞微微点头,“若是你们拿到,抄一份给林大福。”   影甲一愣,随即恭敬应下。   ——刚刚主子和林大人说话的时候,谈到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比如说百花公主差点被刺死,且是明家下的手,这等事情,被关天牢的主子怎么可能知道……主子却说了出来,这是在隐晦的告知林大人,主子手里有牌?   如今又说拿到名单就抄一份给林大福……   主子……是不是太信任林大人了?   影甲内心有些担忧,但想到林大人的脾性……又觉得好像没有问题?   ******   回了司监所,后院里的女犯和娃娃们早就睡了,另一个院子里的范显和沈平之,王佑仁,范敏德几人正在争论土地章程里的事,林三春听了一会儿,就决定还是让他们去争论吧,他听不懂!   也是奇了怪了,萧琞给他讲这些,他一听就懂了,可是范显这几人说话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居然还有算法?   一旁的孟居易和谢羽舒一听,就笑了起来。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萧公子的本事之一,一些复杂的事情,萧公子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讲明了。”孟居易说着,神色带着点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着,“大人是从萧公子那里回来?”   “嗯,有点事去请教他了。”说完,林三春又叹了口气,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我去外头转转,你们别让他们说太晚,范老的伤还没有好全呢。”   孟居易和谢羽舒忙拱手应下。   林三春就摆了摆手走到外头,坐在前堂的廊下,看着星空。   林澜蹲在林三春的身侧,看着林三春,低声开口,“公子,要不我这几天去教乐坊?”   “你去做什么?”林三春叹气问道。   “我去救娃娃们。”林澜很严肃认真的说着。   林三春看着林澜,忍着气,耐心的说着,“你武技高超,可你也扛不住近卫所,更别说还有能将萧琞压入天牢的天鹰卫!”   林澜,“……”   “裴年光很厉害吧,可他也是不得不逃亡在北地。”林三春说着,看向星空,“当你去了教乐坊,你发现那里是二十几个娃娃,也许偷偷的,我们可以救一个两个,那剩下的呢?你忍心吗?”   林澜垂下头,透着丧气。   “再等等吧。”林三春说着,盯着夜空上的星星点点,喃喃说道,“再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   上京中有三座名,分别是宝月楼,金凤楼,百花楼。   皆是风月之地,但却各有特色,宝月楼是上京已经存在二十多年的风月之地,以解语花闻名,金凤楼近几年则是出了一个美艳的舞娘,百花楼则是以诗画双绝的昙花仙子而闻名上京。   此刻的宝月楼里嬉笑吵闹,笙歌不停,在宝月楼的后院里,老鸨从娘子扭着腰一路跟客人打闹嗔怒的转入了僻静的院子里,那院子挂着罚堂的牌子,来往宝月楼的都知道,那是宝月楼专门用来惩处不听话的姑娘的。   但此刻的罚堂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唯有偏僻的厢房处,林大福站在门前,身后是一柔弱安静的约十六七岁的女子,女子的发髻有点散乱,衣裳也有些不整,但依然站得笔直,眉眼似乎有些慌乱,但紧紧的抿着唇,强装镇定。   “你不必担心什么,我不会做无礼之事。”林大福背对着大门,低声说着,声音很轻很平静,但脸上透出几分恼意,他与从娘子见面,素来极少,这次也是不得已才会约见,没想到居然是约在这里,约在这里他也没有意见,但怎的……居然有范庆兰!?范老的长孙女!   而且还是在范庆兰似乎刚刚被拉去“训诫”后!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泪痕……从娘子这个喜欢用捉弄恶作剧方式救人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尴尬的静默中,范庆兰悄悄的抬眼看着站在大门口背对着她的高瘦男子,这人似乎真的很守信……从看见她的时候一脸错愕,紧跟着立即转身走出!守在大门口,背对着她。   今晚……她又被拉出去做了一次展示……曾经被她拒绝的英国公的公子们要她敬酒,要她唱歌,要脱掉衣服……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死死的咬着唇,抗拒着,好像她越是反抗,那些人就越加兴奋……然后,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老鸨来了,老鸨嗔笑着打圆场,然后,她就被拉了下去,关在了这里。   从她被人追着被欺负的时候,从娘子出现,带着她来到这里,几乎每隔三四个晚上她就会被这样的展示一次,然后关键时刻,从娘子就会出现,她就会被拉到这里来,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一天两次饭,没有灯,偶尔会有从娘子来看看她。然后在她身上抹上一些药膏,看上去就好像被刑罚了一样……   从娘子不会跟她说什么,她曾经试探性的问过,但从娘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跟她说了一句,“想尽办法活下去。”   然后,她就有些明白了,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小心翼翼的配合着,不让那些来看她惨样的人看出端倪来。   “哎呀!阿福管事~你来了~”嗔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从娘子扭着腰走到林大福跟前,先是看了看里头的范庆兰,见范庆兰安安静静的缩在一边,低着头,才看向林大福,笑嘻嘻的开口,“没法子,刚好今晚白家的几位公子来了,我总得让人出去做戏做戏,不过,有些麻烦了呢,白家的那个公子说是明晚要来买她的初夜!”   范庆兰脸色大变,浑身都有些发抖了,但是依然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从娘子瞅着,很满意的点头,“是个聪慧的。可惜呀。”   林大福却是皱眉,盯着从娘子,“你应该有办法的。”   从娘子摇头,“这次比较难,你也许不太懂,但是公子必定懂,这次是白家哦。”   “是太皇太后……”范庆兰低低声的说着,眼底满是恨意,“她要我知道拒绝白家的下场!”   林大福垂下眼,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能拖几天?”   从娘子摇头,晃着手里的扇子,“他们大概看出点端倪了,明晚是拖不了的。”   林大福点点头,看向从娘子,“那就真的很麻烦了。”   “幸好,阿福管事你来了呢。”从娘子暧昧的一笑,“我的方法还得请你来帮忙呢。”   范庆兰抬眼看向从娘子,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林大福下意识的皱眉,退后,警告,“你若是玩得过分了,我就回去告知公子!”   从娘子笑容暧昧透着一丝嗔怪,“哎呀,阿福管事说什么呢!这可是大事!大事呢!来来来……我跟你说哦……”   ******   黎明拂晓之际。   幽山天牢里,坐在小窗下的萧琞看着光慢慢的亮起。   然后影甲瞬间闪现,一脸纠结的跪地拱手。   “说。”萧琞微微皱眉看向影甲,似乎影甲最近的表情多了些?   “禀主子,昨晚,林大福前往宝月楼寻从娘子,范庆兰就在宝月楼中的罚堂,此前,林大人让从娘子施以援手,从娘子就将范庆兰收在宝月楼中加以庇护,偶尔应付那些冲着范庆兰来的人。然后今晚白家的给从娘子最后一个期限,说是明晚就要买了范庆兰的初夜……从娘子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林大福帮忙……”说到这里,影甲有些尴尬又有些纠结。   萧琞思索着,淡淡开口,“可是让林大福易容假冒有怪癖的客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范庆兰掠进屋里,假装破了范庆兰的处子之身,之后范庆兰含恨咬舌自尽?”   影甲瞪大了眼睛,比了一下大拇指,“主子神算!”主子简直如同在现场一般!   “之后呢?”萧琞继续问道。   影甲恭敬拱手,“林大福将范庆兰带回幽山,从娘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具尸体,和范庆兰有七八分相似,扔在了义庄,之后又有一个跟林大福易容模样一样的人被从娘子拉去了府衙,一路吵吵闹闹十分精彩!”一大早的,上京人就都被吵醒了!   萧琞微微点头,“林大福可来得及跟从娘子提了教乐坊的事?”   “提了,从娘子说正好,她要去买几个来。说是楼里的姑娘有些要退休了,她得赶紧去买几个。”影甲说到这里,神色又有些一言难尽,这个从娘子做事说话都透着那么一股邪气,可居然是林大人在上京的暗线!   ——不过,林大人做事说话有时也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查一下这个从娘子。”萧琞微微眯眼开口说道。   “是!” 第33章 牢头的创业8   而今日难得早点起床的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身后跟着的柔美温婉的少女时,惊讶了一下,待听完了事情前后,林三春看着林大福黑着的脸,直接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大笑声把在后院的人都引了出来。   于是,当范显,范敏德,范之虞看见那柔美少女时,都惊愕了,而那少女看见范显等人的时候,先是惊愕,紧跟着颤抖了起来,哭着扑向了范显,“祖父!”   少女抱着范显大哭不已,一旁的范敏德和范之虞也都眼眶红红,范之虞更是忍不住也哽咽了起来,“姐姐!”   哦,原来范庆兰是范之虞的姐姐呀。   林三春示意林大福和林澜跟着自己离开,让那几人好好的说话。   林三春迈着悠然的步伐走在前往田地的路上,一边听着林大福低声的禀报,“范姑娘说,后宫太皇太后不会允许她就这么的死去,怕后头会给宝月楼找些麻烦。公子,我们是否要让从娘子转移?”   “不用。从娘子既然用了这样的法子,定然是心中有数的,我相信她,她说三天内会给我名单是吧?嗯,那三天后,阿福你再去一趟上京。”林三春说道,顿了顿,转身看向林大福,带着几分坏笑的开口,“阿福,我想这几天你大概只能去锁村那里睡觉了。”   林大福愣了一下,先是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磨牙开口,“公子,从娘子您也该敲打敲打才是!”   “她那边我会去说的,你放心。”林三春继续坏笑着拍了拍林大福的肩膀。   *****   司监所里,范显,范敏德和范之虞,范云霜以及被范显请过来的裴家老太太听完了范庆兰的一番经历后,裴家老太太最先开口,带着几分感慨和庆幸的拍了拍范庆兰的手,“孩子这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那位从娘子应该是大人特意嘱咐的,要找机会救你出来。”   范之虞皱了皱眉,低声开口,“老祖宗,若是真的要救姐姐……为何不一开始就救?”而要姐姐在那等地方受那种苦楚!   “你懂什么!”范之虞话音一落,就被范敏德拍了一下头,一旁的范云霜也狠狠的挖了范之虞一眼!   “你当大人是当年的萧公子吗?!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范敏德厉声开口!   ——即便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最后还不是落到幽山囚禁十年的下场!?   范之虞扑通一声跪下,跪地伏首,不敢再言。   范显看着范之虞,缓声开口,“抬起头来。”   范之虞小心翼翼的抬头。   “听你姐姐怎么说。”范显慢慢说着,转头看向范庆兰,目光柔和带着疼惜,“兰儿你说说看。”   范庆兰低声开口,“他们不让我死,故意让我留在上京,上京中,不管是谁,哪怕是曾经是我手帕交的齐家妹妹,都不敢和我接近,他们装作看不到我,我在上京的第一天,我赤脚走遍了上京的每条街巷……东街,不管是哪一家,看见我,都赶我走,北街也是……西街住的都是百姓,他们中有人想欺辱我,也有人护住了我……还有人带我去了凌烟阁……是一位掌柜,他是量衣布铺的掌柜,他让我去凌烟阁,说在那个地方,我可以平安,否则一旦入夜,我就难保了……我就去了凌烟阁,可是第二天,我被赶了出来,白家的那些人骑着马,在大街上驱赶我……”说到这里,范庆兰的手紧握成拳抑制着颤抖。   坐在她身侧的范云霜和裴家老太太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我跑,摔倒后,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说,让我跑去南街,南街是风月之地,我不知道对不对,可那时候,我想不到那么多,我拼命的跑着,终于跑进了南街……然后,冲出来好多人,好像当时有什么庆典一般,我趁机躲进了巷子里,然后,从娘子把我带了进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我去安置,去休息,之后就是每隔三四日的做戏……”说到此处,范庆兰看向跪着的范之虞,开口问道,“阿虞,你懂了吗?”   范之虞慢慢的点头,脸上浮现愧色和难过,“我明白了,姐姐,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在当时的境地,我就像是跌入野兽群中的羔羊,任人宰割,任人欺辱,我无处可逃,从娘子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让我看见了希望,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想尽办法活下去。她大概是看出我当时已经绝望到有了死志,你们都死了,唯有我苟延残喘,我想为你们报仇,可是我无计可施,又蠢笨无用……又不甘心被白家人玩弄,我想死,但在死之前,我要杀了白天宇!”范庆兰恨恨的说着。   “兰儿……”范显抬手拍了拍范庆兰的手,满脸慈爱,“你得记着从娘子的话,无论何种境地,都要活下去,明白吗?”   范庆兰看着范显,眼泪滑落,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强笑,“我明白,祖父。”   范显又转头看向范之虞,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严厉,“不管林大人有没有能力救我们!你需明白两件事!”   范之虞恭敬拱手,“请祖父教诲!”   “一,林大人没有这个义务,也没有这个必要救我们这些必死之人!二,林大人所作所为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他只是六品司监官,可他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将来,若是上京杀来,我们都必须护住林大人!哪怕是用我们的这条烂命!明白吗?!”说到最后,范显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范之虞伏首磕头,“孙儿明白!”   ******   一番敲打训诫后,裴家老太太和范云霜便带着范庆兰去了她们的院里。   一番介绍和吵闹过后,范云霜牵着范庆兰回了自己的厢房,关上厢房的门后,范云霜就严肃的看向范庆兰,低声开口,“你和那位阿福管事怎么说?”   范庆兰呆了呆,随即脸红红的摇头,“没有,没有,他,他很守礼的。”   范云霜仔细的看了看范庆兰,松了口气,安抚一笑,“没事就好。阿福管事人很精明,也不错,的确很守礼,待会孙大夫来给你把脉问诊,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先好好的休息几天再说。之后,你要听从大人的安排,他可能会安排你做些事。”   范庆兰扬起笑容,柔美的笑,“嗯,只要能跟姑姑你们一起,我怎么都好。”   范云霜温柔一笑,抬手抚了抚范庆兰的头发。   ****   幽山天牢里。   林三春捧着热茶,靠着牢房的栏杆和萧琞说着林大福的“糗事”,一边笑着,“你不知道,阿福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手足无措的模样,哈哈哈!”   萧琞坐在牢房门口,一边翻着邸报,一边点头,“那倒是挺有趣的。”   “我娘亲以前多次想给他说亲,他都花样百出的拒绝,说什么都不肯,没想到啊,如若不是事关女子名节,我一定会写信跟我娘说!”林三春说着,看向萧琞,“哎,这个邸报怎么了,你一直在看。”   从他进了天牢,萧琞就一直盯着邸报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邸报他也看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淮南下雨了,西南今年出现地动了,苗国的商队在边境线失踪了。”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慢慢的放下邸报,侧头看向林三春,“近卫所的副指挥使换人了,沈云,沈平之的弟弟。”   林三春哦了一声,倒茶,递给萧琞,“然后呢?”   萧琞盯着林三春,然后?   林三春一脸理直气壮,“我不懂!”   萧琞,“……”不懂?真不懂,怎么就懂得幽山要有自己的粮仓??   林三春捧着茶,慢吞吞的喝着,“我就知道老百姓快被饿死了,幽山的人不能在我手里被饿死!”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幽山的人不管是谁,都是百姓,百姓不能被饿死。”   萧琞沉默,居然觉得无言可以反驳。   “你回去后,问问沈平之,他的弟弟沈云,他想不想见?”   林三春眨眼,“嗯?”   萧琞淡淡开口,“沈平之是我表弟,沈云是他的庶弟。当初沈平之被他嫡母陷害,进了幽山,沈云曾经去跪过祠堂,跪了三天。”   林三春哦了一声,想了想,问了一句,“沈云做了副指挥使,对幽山有危害吗?”   萧琞摇头,“幽山的直属是刑部,与近卫所关系不大。”   “嗯,那我就不问了。”林三春说着,喝了一口热茶。   萧琞看向林三春,凝眉,“不问?”   “沈平之在幽山,他怎么见沈云?除非沈云递了探监申请,不过我猜可能性不大。那就不要戳他的伤心事了。”林三春说着,轻叹了一声。   萧琞看着林三春,“大人,沈云必定会来寻沈平之。”   “那就等他来寻了再说。”林三春说着,指了指萧琞手里的茶,“快冷了,赶紧喝。”   萧琞盯着林三春,隐隐的有些明白了,他们幽山的这位大人,就是只要不扯到幽山,不影响到幽山,任凭外头怎么精彩热闹了。   ——难怪一直都没有去上京。   “范老的分配良田的章程还没有写好吗?”萧琞转开话题,放下邸报。   “嗯。他说今晚能够写好。我让他写好了直接拿过来给你看。你给把把关。”林三春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抬头看向萧琞头顶的小窗,好像常常看到萧琞站在这个窗口下,萧琞是喜欢阳光的吧,于是林三春对萧琞笑道,“我看这几天他们过来搞排水管的时候,我让他们把上头的窗口挖大一点。”   萧琞看着林三春脸上的笑容,黑红色的眼眸泛起不自觉的涟漪柔和,“不用,这样刚好。”   林三春笑着点头,“成,随你。” 第34章 牢头的创业9   到了晚上,范显捧着写好的关于田地租赁的章程进了天牢。   天牢里,萧琞正在听着影甲禀报,本来在范显踏入的时候,影甲就想隐藏起来,但是萧琞抬手示意不用。   于是,待范显进来,见一黑衣蒙面人跪在天牢前,低声禀报的时候,范显心头一突,随即轻步上前,恭敬跪地,伏首,磕头,便安静的等候一旁。   “……淮南一带的雨势不太对头,已经有百姓开始逃离淮南,但是淮南的刺史关闭了城门,百姓谁敢逃亡,一律逮捕!已经抓了不少!淮南一带的书院有书生带头起来抗议,要求刺史释放百姓!”影甲低声禀报着。   “让登仙阁准备,此番若是起了水灾,淮南一带必定伤亡惨重,告知影三,护住淮南的书生们,能救几个就救几个吧。”萧琞说道。   “是!”影甲恭敬做礼,随后瞬间消失。   “坐下吧,范老。”萧琞接过范显恭敬呈递的册子,盘腿坐下,一边说着。   范老恭敬拱手,却没有坐下,依然伏首跪着。   “范老,大人心思单纯又比较疏懒,朝堂之事,你有空多给他说说。”萧琞抬眼看着伏首跪着的范显,语调缓慢的说着。   “是。老朽明白。”范显说着,微微抬眼看向萧琞,声音有些低哑,“但是大人聪慧,他不愿搅合朝堂太深,想必也是有他的理由的。且,这样也是更加安全。”   萧琞抬眼看向范显,微微点头,“你对大人有此忠心,极好。不过,你可曾想过,大人如今在幽山,他在幽山的所为,已经让他走入了漩涡之中。为大人好,应该让大人了解朝堂,当然,他不愿做的事,自然有人去做。”   范显有些恍然,随即恭敬应下,“老朽明白了,宗主深谋远虑,是老朽肤浅了。”   “今日来的邸报。你看看。”萧琞将邸报递给范显。   范显打开看了看,皱起眉头,大周的形势并不好啊。   “淮南的岳阳书院是大周的三大书院之一,从岳阳书院创立到现在已经八百年了,不论如何都要保下这些书生。范老,我需要有人去劝说这些书生暂且隐忍。”萧琞低声开口说道。   范显恭敬拱手,“宗主请吩咐。”   “你与岳阳书院的郑秋远老先生是至交,还请你辛苦写一封信安抚一二。”萧琞说道。   范显恭敬应下。   随后萧琞翻开册子,慢慢的看了起来,边看边皱眉,抬头看向范显,“……良田租赁以三年为一期,种田所得只交五分之一?”   范显叹气,开口说道,“这份章程上交大人批阅的时候,大人一开始说是十分之一,是我与沈平之说了好久,大人才改成五分之一。大人说,种地很辛苦,农户都不容易,但是,交五分之一已经是非常好了……”   “人心贪婪,若一开始只交五分之一,定然是会让某些人得寸进尺,大人不懂这些,罢了,就五分之一吧。”萧琞也有些无奈。   “宗主,还有就是积分的事,住户们也想要积分,但积分应是犯人内部的事,住户们不该卷进来。大人的意思是可以作为特殊奖励,但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妥当。”范显说着,带着几分纠结,沈平之倒是觉得若是特殊奖励的话,那也无妨。   萧琞凝眉,“自然不妥!荆棘镇与犯人之间需分开管制。且大人也应对荆棘镇的住户须有提防之心!”   范显眼睛微微一亮,“宗主说得有理,老朽就是觉得应该分开管制才是。”   萧琞盯着册子思索了一会儿,低声开口,“积分的事,我会与大人详谈,其他的就随大人之意。大人此前也只是担任过县令之职,对幽山的情况即便了解,但在处理一些事情上也是由着性子来,范老在大人身边,多看顾一些。”   范显恭敬应下。   *****   五日后,《幽山狱所田地法初版》正式公示,冯典和范敏德负责在荆棘镇宣讲,沈平之负责在锁村宣讲。   林三春就双手拢袖,慢悠悠的从荆棘镇飘到锁村,后头跟着林元财和范显,这几日范显将事情都扔给了沈平之,范敏德和冯典三人。他自己则是紧随林三春的身侧,一边细细的说着朝中之事,一边和林三春说着积分制等各种安排。   “……哦,所以,当初《农法六策》之所以过不了,是因为你们和谢蕴,额,萧琞的老师严厉反对?”林三春小声的问着。涉及到当年男主的那些事情,林三春不敢说太声。而这几天,范显大概是得了男主的授意,追着他讲解这些事情。   ——然而他兴趣不大。   无奈范显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而且每次都是说几句,就好像是在讲八卦的事情一样。比如说这个《农法六策》,昨天就讲了有多好,刚开始推行的时候,萧琞在朝堂上力辩群雄,将他们这些老家伙如何如何驳斥得哑口无言的……   他听得入迷了,哇塞,男主那时候的风采啊!   然后就没了,就转开话题说起了积分的事情了,搞得他心头痒痒的,但是他也不去问,哼唧!今天必定会继续讲的!   果然~~   “《农法六策》推行的基础是要重新勘定田亩,那么被世家所占据的那些良田就必定是要拿出来的,世家豪门怎么可能答应?哪家没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哪怕是我们范家,在老家宁阳也是有几百亩田地的……”范显说着,又深深叹息,“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事,可惜,就是因我们这些老顽固的反对,再加之当时的太子殿下暗中策划……唉……”   林三春正听得入神呢,范显又不继续说了。   “沈平之的嫡母并非亲生的母亲。”范显突兀的说起了另外的事。   林三春眨眼,嗯?话题跳跃得可真厉害哦。   “沈平之的亲生母亲是萧公子的姨母,也是太上皇最疼爱的高阳公主。可惜,身体孱弱,生了沈平之后,就去世了,但因着萧公子的母亲当时还在世,也就是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为人爽利,也精明,她一直庇护着沈平之,有她和萧公子在,沈平之十六岁前的日子很是风光。再加之当时的太上皇爱屋及乌,对沈平之也很是疼爱。可惜……萧公子出事了,平阳公主自刎,沈平之就被沈家赶了出来……之后被诬陷,也被扔到了幽山。”范显的声音很是低沉。   “当时,沈平之是要被斩刑的,沈家人里唯有沈云跪了祠堂,求沈家伸出援手,可惜,没用啊,沈家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最后,谢羽舒,还有王佑仁……王佑仁交出了宝鉴,还有以王家退出上京为代价……而我和裴家的老太太进了宫中,跪求皇太后,皇太后是沈平之的舅母,她当时已经病重,拖着病重的身躯去求了太皇太后,换来了太皇太后的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林三春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的我们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即便萧公子所推行的那些改革法令触动了我们世家豪门的利益,可皇族的打压也实在过于严苛了,连沈平之都不肯放过……而萧公子不愧是萧公子,他在落难后,对我和谢蕴只说了一句话——他在幽山等着我们。”   林三春抬眼看向范显,范显站在他的身侧,神色复杂艰涩。   ——一时间,林三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范显就一直沉默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三春轻咳一声,转开话题,问道,“沈云做了近卫所的副指挥使,范老你说,他会不会来幽山?”   范显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大人,如果沈云真的来了幽山,那我们这里的情况……”   “他难道不是来探监的嘛?他来探监的话,我把沈平之扔出去就好啊。”林三春疑惑,“咱们这里有什么情况啊。他难道……会进来?!”   范显叹气,“大人啊,沈云此人心机深沉,不可捉摸,他是沈家的庶子,且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但他凭借自己个人的能力就爬到副指挥使的位置,不可小觑啊!”   林三春皱眉,那麻烦就也挺大的啊。   林三春看向锁村,孟居易做事真的很厉害,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了,就差栏杆之类的,为了能够拓展小广场,他让孟居易将新建的牢房全部在锁村后头的平地上建立,还特地把夜香坑给埋了,重新设计,重新建造,所以……现在的旧锁村还是存在的,这样也是为了建造的时候,犯人有地方可以睡觉。   林三春摸摸下巴,田地那边容易解决,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他一堆说辞呢,但是这新锁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云看见!   ——哪怕是沈云是个好的,关心哥哥的好弟弟,他都不想让沈云看见!   在男主没有崛起前,幽山里头的一切都要保护得好好的!   “范姑娘,曹姑娘,帮我喊一下孟居易,孟小南!”林三春瞥见范庆兰和曹小花说说笑笑的捧着一堆成衣走了过来,就立即扬声喊着。   林元财跑去找孟小南比斗了,而他懒得走过去。   范显看着林三春,指了指眼前的旧锁村,“大人是想?”   “嗯,还是做些准备比较好。省得到时候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林三春说着,转头对范显笑道,“我看范姑娘这几日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范显一听,也笑了起来,朝着林三春深深的躬身拱手,“都是大人怜悯慈悲,才有兰儿的今日。”   “也就是能够搭把手,也是范姑娘命不该绝。”林三春摆手说着,若不是范庆兰聪明,能够及时的在他的人的提点下来到上京南街,从娘子想救她也没得救。也刚好,那天晚上阿福去了上京,从娘子趁势布局才能让阿福将她带回。   范显一笑,也没有再说,知道是自家大人谦虚腼腆,最重要的最难等可贵的便是这个搭把手……而这世间愿意搭把手救一救的,又有多少? 第35章 牢头的创业10   很快,孟居易和孟小南来了。   林三春见到孟居易,便直接开口说道,“这几日先把这个旧锁村的伪装做好,还有这新锁村,你想想法子,伪装一下,若是有外人来我们幽山,你看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新锁村不被发现?”   孟居易呆了呆,随即神色紧张凝重了起来,拱手低声问道,“大人!是有人要来?”   ——又是哪个上京的贪官污吏吗?!   “不确定,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林三春说着,笑了笑,带着几分安抚,“你别紧张,但我确实担心会不会有天就有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幽山外头,所以这个伪装你这几日先做好。”   孟居易拱手应下,“好,大人,我明白了。”   “小南,你武技好,这几日你和阿财跟着曹兵。”林三春对着憨憨的孟小南说道。   孟小南点头,他不太懂跟着曹兵做事是要干嘛,但是阿财很好玩,对他也好,曹兵也好,而最好的就是眼前的大人了,而爹说过,大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   幽山天牢里。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入,手里晃着一个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轻快的跳着。   正在翻着册子的萧琞早已听到了脚步声,早就抬头看去,黑底透红的眼眸无法辨别那铃铛是什么模样,不过他也没有在意,眼前朝他笑着走来的人自然是比那铃铛更加吸引他的注意。   “萧琞,看看,这是女犯们做出来的小铃铛,很可爱吧。”林三春晃着铃铛,笑道。   他打算开一家专卖女饰女红的店铺,就走那奢华精贵的路线,前两日让范庆兰和曹小花去女犯里宣传了一下,顺便发了一些材料,让女犯们自己选用设计。今天范庆兰和曹小花就送来了一些女饰,有头簪,手环,他不懂这些,就让范庆兰拿回去跟裴家那边的女人们一起点评,选用不错的,他就打算让人去海州那边开店了!   那么多女饰里,他就觉得这个小铃铛很可爱。   萧琞眯眼看了看,侧头看向林三春,语调缓慢温和的开口,“我看不出来。”   “啊?”   “我的眼睛所看到的,基本都是红色。”萧琞的语调依然缓慢温和,说出来的话语非常平静自然。   但林三春听了,却是呆了呆,看着萧琞的眼睛,这是一双异瞳,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半的眼眶,而因为眼睛被恶意的刺伤,瞳孔的眼底是红色的,在男主的剧情里,这双黑底透红的异瞳就是男主位登九五,暴戾一生的证明。   但如今林三春听着,却是有些心酸,如果每日所见的大半都是红色的……看不到葱葱的绿色,看不到百花盛开的艳丽,看不到湛蓝的天空,看不到皑皑白雪……   “那……你看我也是红色的?”林三春的声音低了下来。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在他血色的世界里,眼前的人是唯一的明亮。   “大人不是红色的。”萧琞低声说着。   林三春眼睛微微亮了亮,“哦,也就是说你看见的人不是红色的,嗯,那就太好了!”   ——要是都是红色的,那真的是早晚会受不了!   萧琞嗯了一声,没有说出的是,目前在他的世界里不是红色的,还真的只有大人一个,其实大人在他眼睛里是淡淡的笼罩着一层浅红色,但不是那种恶心的血色,大人的红色是明亮的,温柔的。   “所以我说啊,你真的得考虑一下孙大夫的建议,好好的治一下眼睛。你看,天天看到都是一个颜色,这个生活也太匮乏了啊。你心情也不好也不是。”林三春皱眉,忍不住念叨着。   “嗯,大人,用膳吧。你早上似乎也没有怎么吃是不是?”萧琞轻巧的转开话题。   林三春瞪了瞪眼,这人就是不愿意,然后故意转开话题?哼!他明天就让孙太一来!   后头的林澜已经开始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出,一大碗有点黏稠的卤肉面,还配了一碗汤。而很明显,汤已经冷了。   萧琞微微凝眉,瞥了眼林澜,身为大人的护卫兼侍从,居然让大人吃这些?!   林澜被萧琞瞥了一眼,背脊瞬间寒意腾升,心头升腾起惊惧之意,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但林三春却不在意,将一碗卤肉面递给萧琞,一边仔细的说着,“这是卤肉面,上头是八块卤肉,阿福做饭一般,不过,这卤肉做得还不错。你试试,额,面有点糊了,但是还可以吃。”   说完,林三春浅淡笑着看着萧琞,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萧琞眼底不自觉的泛起柔和,接过林澜递过来的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他早已食不知味,无法品尝食物的味道,但他不愿在今天说出,今日他已经说出他的眼睛坏了的事,已经够让眼前的大人为他难过了。   萧琞垂下眼,慢慢的吃着,他得藏着一些底牌,在恰当的时机打出的底牌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大人快吃。”萧琞说着,“味道不错。”   林三春笑着端起碗,很快,好吃的卤肉吃完了,剩下一大碗糊了的面。   林澜看着,心头叹气,从过年后,公子的口味就开始挑剔了。他们发愁的事又要多一件了。   萧琞看着,微微皱眉,忍不住开口,“大人不多用一些吗?”   “我吃饱了。”林三春说着,转开话题,“萧琞,我今日让孟居易把新锁村想办法遮掩一下,务必不要外头来的人发现新锁村。”   萧琞微微点头,“大人是对的。”   “然后,我对教乐坊的有个新的想法。”林三春突然间神色严肃凝重了起来。   萧琞看着林三春,“大人还是想救?”   “嗯,你听我说完,我想让从娘子买下两个,然后拍卖给过路商客,我们再从过路商客中买下来,至于其他的孩子,我想等他们被拍卖后,再一个一个的去买回来。”林三春认真说道。   萧琞一怔。   “这是我想了好多天,才想到的一个方法,这样子可以避免与那些风月大户和天下富商们争夺,也可以避免我们林家站在人前,虽然费时费力了点,而且不确定因素比较大,但是我决定暗中联合其他正义的商户或者江湖游侠一起来完成这个计划,我计划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把他们买回来。”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果然大人还是想救那些幼童……   “大人……如若幼童被上京的哪个豪门世家买走呢?”萧琞说着,拿过身侧册子,递给林三春,“大人,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大人要怎么做?”   林三春接过册子,没有翻,他思索着萧琞的问题,然后摇头坚定的说着,“不,不对,这次拍卖,上京的豪门世家是不会参加的。他们必定是知道这次教乐坊的拍卖是为了充实国库,而且拍卖的这些幼童都是世家的子孙,他们若是拍卖了,就是给自己结仇,即便这些幼童的世家或许都不在了,但是他们不敢冒险的,特别是,他们是伪世家,他们贪婪胆小,而宫中,必定是有人来警告他们的。还有,若是为了引蛇出洞,他们也会提前知道,定然是在一旁旁观看着,若是要买来折辱戏弄也一定会等风头过去后。”   萧琞微微点头,眼底泛起赞赏的笑意,“大人聪慧。”   “别,别说聪慧不聪慧的,范老他们说也就算了,你一说,我总觉得不对劲了!”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翻起册子,这么一翻,林三春呆了呆,随即睁大了眼睛,惊叹的看向萧琞,“这么详细?!”   萧琞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抬手扬了扬,影甲瞬间闪现跪伏在地!   林澜一惊,下意识的要拔剑!   但林三春抬手拦住,好奇的看了眼影甲,转头看向萧琞,“他是你的属下吗?”   “是!”萧琞抬手示意影甲抬头见礼。   影甲抬头,恭敬拱手,“影甲拜见林大人!”   “他是我身边的影卫,是我母亲平阳公主为我培养的死士,我母亲平阳公主未雨绸缪,她总说,人要有自己的底牌,她为我培养了四个死士,这四个死士唯有我和母亲知道。连我外祖父,当时的太上皇高宗帝都不知道。”萧琞说着,看向林三春,语调轻缓,“大人,他们四人各有所长,影甲擅长于厨艺,我想让他为大人做些好吃的。”   林三春有些发蒙,萧琞有自己的势力,或者说在幽山的十年里,眼前的萧琞是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这是肯定的,幽山的那些追随萧琞的,肯定也都知道。但是,但是……他没有想到,萧琞居然将自己的力量之一——影卫带到他的跟前!   而且,还是萧琞的母亲平阳公主为他培养的那么重要的死士!   林三春深吸一口气,看着萧琞,萧琞的黑底泛红的瞳孔平静温和,就这么的静静的看着他,似乎,还隐隐的有些笑意。   ——然后,林三春不平静的心绪突然间就平静了。   “这个册子,是他们做的吗?”林三春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萧琞点头,“是影九所做。”   林三春点头,想了想,认真问着,“萧琞,可以让影甲帮我一个忙吗?”   “大人请说。”萧琞说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影甲在你的身边,你可以使唤他做任何事。不必来问询我。”   林三春盯着萧琞,突然间有些坏坏的一笑,“你说的!”   萧琞郑重点头,“是,我说的。”   林三春站起身,本来还想说些其他的事,但这会儿……他得回去缓缓。   “那我回去了。”林三春说着,本要朝外走去,想了想,转头看萧琞,笑道,“跟你说个事,我在上京有个小红花,宝月楼的老鸨从娘子便是小红花里的一个。”   “小红花?”萧琞眼底泛着笑,这是因为他把影甲带到他的跟前,于是也跟他交换了一个?小红花?这名字倒是有趣。   “小红花的意思,就是做了好事,要奖励一朵小红花,从娘子她们每每做了一件好事,我都会给她们奖励小红花,年底就用小红花来跟我兑换礼物。”林三春说着,笑道,“她们都说小红花的名字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萧琞点头赞同。   “我回去了。”林三春说着,挥了挥手。   影甲朝萧琞恭敬拱手,便和林澜一起跟着林三春朝外走去。   而萧琞站起,看着林三春的背影,静静的看着,直至看不见了,才慢慢的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上跳跃着顽皮的阳光。   一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的瞬间闪现,恭敬跪伏在地。   “影乙,传信登仙阁,命钟老亲自带人前来上京,准备教乐坊的这场叫卖。”萧琞淡淡的嘱咐着,语调依然轻缓,可却透着冷厉。   “是!”   “今后你代影甲的位置,另,命赤色一队前来幽山待命。”萧琞说罢,慢慢的收拢手指,可握紧了,那阳光却似乎散落开来,萧琞低头看着散落四周的阳光,眼眸一暗。 第36章 牢头的创业11   影甲默默的跟着林三春回到了司监所,恰好司监所里,范显等人正在前堂讨论积分制和田地法的事情,见林三春身后跟着的影甲——一个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都有些疑惑。   “他是影甲,是萧琞送我的厨子。”林三春笑着指着影甲介绍着。   影甲默默的朝范显等人拱手。   范显是见过影甲的,此时心头惊愕不已,宗主居然把自己的影卫送到大人身边?!   而沈平之等人则是心头震撼了,大人居然直呼宗主的名字?!虽然早就知道大人会去天牢那里跟宗主说话,送吃送喝的,但是,但是……大人居然直呼宗主的名讳?   ——宗主和大人这么投契?   冯典和何老才就没有想那么多了,只在心头震撼,老爷真的是不怕天牢的那位啊,然后天牢那位居然还能送大人厨子?   “我想吃点东西,你随便帮我煮点。”林三春介绍完也不多话,直接让影甲下去帮他做吃的了。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倒退几步离开去小厨房了。   林三春就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堆文书册子,抬头问道,“可是今日宣讲田地法不利?”   冯典拱手恭敬回答,“老爷明鉴,荆棘镇的住户们对分配田地的方法没有疑问,但是他们还是想和犯人一样用积分来充当租赁的钱财,另外,田地所得上交五分之一,他们在问能不能只交六分之一,还说犯人的田地所得那边只需要用积分来抵押,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林三春听着,脸色沉了沉,皱起眉头,“第一,他们不是犯人,犯人就是给老爷我干活的,若是想成为犯人为老爷我干活,我无限欢迎!第二,租赁田地必须用钱财,若不能用铜钱就用银子,金子来换!第三,田地所得上交五分之二!第四,幽山的一切归于我,所有的解释权在于老爷我。第五,五日后签订租赁协议!”   说到这里,林三春看向冯典,“你明日把老爷我的回答一条一条的写在公示板上,让曹兵带四个看守一起去,若是当场有反对的,有闹事的,先打一顿再说!另外,告知曹兵,这几日暗中盯着,看看有没有人敢离开幽山去外头上告的!”   冯典恭敬应下,随后又小声开口,“老爷不必担心,他们在幽山几十年,不会离开幽山的。”   林三春眨眼,“为何不敢?”   “附近的丰裕城,长春镇,都曾经贴了告示,荆棘镇民不得入内。”冯典低声说着,垂下眼睛,“而凡是持有荆棘镇路引的,都是不能进入其他地方的。这是规矩。”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皱眉问着,“那用别的地方的路引呢?”   “大人……没有人敢把其他地方的路引给荆棘镇民的。”何老才一旁低声开口,垂下眼。   “啊?这是为什么?”林三春不解。   “一来是他们认为幽山就是幽冥地狱之所,二来,荆棘镇民都是原来看守的后裔,千年前的诏令,荆棘镇民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幽山!”冯典低声说着。   林三春沉默,这不就是把荆棘镇民困死在了幽山?   “所以大人,曹兵才会想千方百计的给他女儿改路引,虽然费了好大的功夫买到了假路引,又隐瞒身份的去嫁人了,但是你看,被人知道了,还是不得好下场,幸好他们不知道千年前的诏令,不然的话,恐怕曹兵和他的女儿都会被绞杀。”冯典低声说着,透着几分艰涩。   林三春慢慢点头,“嗯,我知道了,但是让曹兵留意一下,小心些。”   冯典就恭敬应下,又细细问了一下告示要写的细节要点,才恭敬告退。   待冯典告退,林三春问了问何老才田地开垦的事,说起田地,何老才又振奋了起来,滔滔不绝的说着幽山的田地开垦多好多顺利等等。   林三春笑着听完,随后才开口说起了分配田地抽签的事,让何老才仔细的去安排一下。   待何老才也退下了,林三春侧头看向范显和沈平之两人,开口问着,“范老,您可曾听过千年前的诏令?让荆棘镇民不得离开幽山?”而且居然是永生永世?   范显拧眉摇头,拱手说道,“大人,我敢说,只怕现在上京也没人知道这条诏令!”顿了顿,又拧眉费解,“至于那宫里人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可以问问萧公子?”   林三春点头,“嗯,这事也不着急,我有空再去问问萧琞。沈平之,锁村那边对田地分配可有什么看法?”   沈平之拱手恭敬开口,“锁村那边的犯人没有问题,但是女犯们问可否留一亩地给她们,她们能否三四个人合种?”   “合种?”林三春一笑,倒是有些意思。   范显一旁笑着点头,“这个倒是不错。对了,大人啊,裴老太太问,能否也给她留一亩地,她说眼下开春了,也不冷了,想带着媳妇孩子回锁村住。您看如何?”   林三春点头,“不急,等锁村那边的学习屋,医疗屋也建好了再搬过去。”   范显有些愣了愣,“大人还建了学习屋和医疗屋?”   “那肯定是要建的,不然娃娃们学习读书怎么办?还有孙大夫也需要一个专门的地方给人看病种药草,哦,对了,沈平之,你得余留两块地给孙大夫种药草,顺便问问孙大夫,犯人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大夫或者学徒?”林三春思索着说道。   沈平之恭敬应下,顿了顿,迟疑的开口,“大人如果要建立学习屋的话,那么老师这方面就得重新再找。范之虞……不太适合当老师。”   林三春一笑,看向脸色有些黑的范显,“范老,我看范之虞也该入学习屋好好学习,他都尚未成年呢。”   林三春留意过,那范之虞也就比娃娃们大几岁而已,可偏偏又要板着脸装作大人的模样,一开始,娃娃们是挺乖巧的,可后来发现范之虞不凶,又似乎挺好欺负的,于是越来越爱跟范之虞玩,而范之虞也明显的被那群越来越活泼的娃娃们缠得真的要崩溃了。   范显叹气,看向林三春,可是大人自己也不过才二十,比他孙子也就大六岁而已,可大人所做的事已经让人敬佩不已了。   “这个老师方面的事情暂且不谈,大人,我们一样一样来,先把锁村建好再说。”范显转开话题温和说道。   林三春点头,“嗯,范老言之有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那两位这事就交给你们了。”   ******   司监所的小厨房里,林大福皱眉看着那面容普通的男人切菜,揉面。   林澜急信传话说天牢里的那位给公子送了一个厨子,他立即从长春镇赶来,天牢的那位可不是简单的,这送的人也不是简单的。   这么容易让人忽略的人……是暗卫?   “阿福管事,我现在给大人做一碗牛肉面,晚上给大人做一道酸甜排骨,炖鸽子汤,炒青菜,我看还有莲子,给大人的点心,就做莲子汤和芙蓉糕,你看怎么样?”开火煮着骨头汤的影甲转头询问着。   林大福回过神来,看着影甲,“你似乎知道大人的口味?”   “嗯……大人喜欢吃,但是很挑,东西做得不好吃就只吃一点点,可这里能给大人做饭的也就你和何老才,何老才的手艺不好,阿福管事您的手艺也一般。所以我家主子让我来给大人做饭。我主子说,大人金尊玉贵,不能每次都和他们吃一样的,大人得吃最好的。”影甲很严肃的说着,说完还自顾自的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阿福管事,你明天去采买的,看看有没有笋,我给大人做一道笋丝汤。”   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锅,锅里的面看着都比他做得好。   “麻烦这位大哥了。”林大福躬身拱手。   “阿福管事叫我阿甲吧。”影甲说着,洒葱,舀起,动作熟练又快。   林大福从善如流,笑道,“好,阿甲,孙大夫说要给大人做药膳,但是那些药草的味道真的不是很好,大人都不肯吃,你看看能不能做好吃点?”   影甲点头,“孙大夫的药膳吗?好,我待会来看看,麻烦阿福管事把这碗面端给大人,大人中午只吃了几片卤肉而已。”   林大福一听,忙接过,“那我这就去给大人端去。”只吃了几卤肉?!那怎么行!   影甲看着林大福匆匆而去的背影,严肃的脸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带着几分纠结,这个阿福真的不太好对付啊。难怪是林大人倚重的管事……   昨晚,他照例禀报了所有的事情,譬如林大人和娃娃们玩了捉迷藏的游戏,玩到很晚,最后还是被裴老太太给客气的请回房间休息……譬如上京宫里又死了几个人,譬如陈元在近卫所里差点死了……禀报完毕,主子就很突兀的开口跟他说:   ——“明日起,你到林大人身边。”   “是,主子。”   “你到林大人身边只需要做好两件事。”   “主子请吩咐。”   “一是负责林大人的膳食,二是保护好林大人。”   ……   影甲以为他家主子是对林大人心存疑窦,想着让他潜伏在林大人身边好把不稳定的因素掌控在手里!没想到居然是让他到林大人身边做饭,做饭,做饭……   默默蹲下的影甲仰头,他只是一个影卫啊。 第37章 牢头的创业12   前堂书案后头的林三春吸溜着面条,一脸的满足,好吃!影甲的手艺真不错!   “好!阿福,你问问影甲,他每个月的俸禄都是怎么给的,萧琞给他多少,我就给他多少!”林三春满足的抹了抹嘴,这才是好吃的牛肉面嘛!   林大福也很高兴,公子从来了幽山后,膳食方面就用得很少,虽然公子从不抱怨,但是他们这些跟随公子的人看着都心疼,孙太一还偷偷的问过他,能不能去外头找个厨娘来?   可公子不让!他也只好从外头去买些好吃的来,可是幽山距离最近的长春镇都要走半天,哪怕是骑马来回,好吃的东西送到幽山后,也都不怎么好吃了!唉。   如今难得来了一个影甲,公子以后的膳食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了,只是……这影甲可是天牢那位送来的。   “公子,这样子没有问题吗?”林大福低声问着。   林三春翻着锁村的建造图,一边勾勾画画,一边头也不抬的说着,“没事!萧琞信任我,这是他在交底。”   信任?交底?林大福先是一怔,随即细细的琢磨。也恍然了!   对囚禁天牢十年的萧公子来说,影甲是他的底牌之一,如今却把底牌摆在了公子的面前,可不就是交底了吗?   “阿福,你忙完后,晚上没事你跟影甲聊聊教乐坊的事,我把小红花的存在也跟萧琞说了,你也跟影甲说说,你们互相沟通一下,对了,这个册子,你跟影甲聊一下里头最不容易被买走的,和大概率最受欢迎的,你和影甲聊聊。这事也不急,你们就是没事谈谈。”林三春边说边将册子递给了林大福。   林大福呆了呆,随即叹气,“公子,我知道了。”   林大福说罢,就拱手告退,顺便收走了林三春吃完的碗筷。   林三春继续埋头勾画写字,这是孟居易呈递上来的第四版建造图了,看孟居易的那样子,这个版本已经快改得崩溃了,哎,可惜幽山不能随便进人来,不然就可以让浙州那边的建造小队过来帮忙了。   ——只能辛苦孟居易和郑题啦,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   荆棘镇的城隍庙前是一大片空地,此刻冯典就站在城隍庙前的告示牌上,一条一条的大声念着,一边加以解释!   等解释完,下头的人都已经有些躁动了,但是曹兵和看守们在那里凶狠的盯着,躁动的人也不敢闹事。   终于下头叽叽喳喳的讨论完了,推出了一个老头,正是那日来林三春说话的代表,看守队里刘小三的爹刘大荣,也是曾经幽山的看守。   “冯文书啊,麻烦您跟老爷说说啊,我们也不是贪心,也不是想做啥,老爷给的已经十分多了,就是,就是那个积分,我们就是想跟幽山的犯人一样,能够兑换一些东西,就,就好像我婆娘生病了,需要药,那幽山的犯人能够用积分跟老爷换药,我们也想啊。”刘大荣说着,搓了搓手,有些讨好的笑着,“就,就一年一次,成不成?”   一旁的曹兵瞪眼,“刘阿伯!小三前天不是跟孙大夫拿药了吗?!用他自己的积分换的药!咋地!你们当老爷是神仙啊!什么都要跟老爷拿!”   “不不不,是换!我们,我们也可以用积分换啊。”刘大荣说着,很是委屈,“犯人是老爷的子民,那,那我们也是啊。我们也没白要,就是换啊!”   “好了,我记下了,刘阿伯,你们的意见我会转达给大人。”冯典说着,又大声喊着,“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没有?!好!十天后公布所有良田的价格!三月初三!抽签,签协议!领取田地!”   *****   夜色降临。   影甲提着食盒,出现在天牢中,恭敬跪地伏首,“主子,林大人命我给大人送晚膳。”   萧琞微微皱眉,“今后你需唤林大人为少主子。”   影甲一顿,心头禁不住惊涛骇浪,这是什么意思!?   但萧琞明显没有要为下属解释的意思,只是开口问着,“少主子今日膳食可用多了一些?”   影甲勉强抑制着心头的震惊,恭敬低声禀报,“少主子今日晚膳用了两碗米饭,半碟排骨,一碗炖汤,还有半碗药膳。”   “半碗药膳?”萧琞微微皱眉,“很难喝?”   “是属下无能,属下明日再试试,让少主子能够用完药膳。”影甲伏首请罪,事实上阿福管事很高兴的对他说,说今晚是少主子进入幽山以来用得最多的一顿饭了。   萧琞嗯了一声,瞥了眼眼前的食盒,慢慢的拿出炖汤,一边喝着,一边慢慢的问着,“还有呢?”   “今日少主子让阿福管事拿教乐坊的名单册子来找我商议,说要找出里头最受欢迎的幼童,最不受欢迎的幼童……阿福管事还说了些小红花的事,说是要与我们这边互通一下消息,做好搭救教乐坊幼童的准备工作,额,阿福管事说,他们是负责打前锋的,这个情报和大概会遇到的情况都要先做好预设。”影甲仔仔细细的禀报着。   萧琞听了,微微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少主子的想法恐怕不只是知己知彼,还要做好预设的情况,假若幼童没有被买走,要怎么做,被买走了,买家不好对付要怎么做……他既然让你们做好准备,看来他是下了决意。”   影甲心头默默点头,对对对,阿福在小厨房跟他喝酒的时候说他们家公子又要搞大事了,那一脸愁苦得跟咽了三斤苦瓜似的。   萧琞慢慢的喝完炖汤,转开话题,“沈云那边如何了?”   影甲身侧瞬间闪现影乙,恭敬跪地拱手,“主子,沈云后日会亲自押送陈元前来幽山!”   萧琞微微点头,“让范显、孙太一,和沈平之,王佑仁来见我。”   “是!”   *****   司监所里,林大福匆匆拿着纸条来前堂,神色凝重,“公子,长春镇阿旺的消息,近卫所这几日会押送前礼部尚书陈元过来幽山,押送的人,很有可能是新上任的副指挥使沈云。”   林三春放下手里勾画的笔,侧头看向林大福,微微挑眉,“来得正好。明天叫沈平之来见我。”   “是!”   而此时的幽山天牢里。   范显,孙太一,沈平之,王佑仁齐齐拱手,躬身,跪地,伏首,如此反复三次。   ——这是朝臣跪拜皇子殿下的大礼!   ——这也是臣下跪拜主子的大礼!   萧琞垂着眼,站在小窗下,月色洒落,一半俊美无铸,一半丑陋可怖,半是谪仙半是阎罗。   待四人恭敬做完礼,萧琞开口,“起来吧。”   “是。”范显站起,但依然恭敬的躬身拱手。其余三人亦是如此。   “三月初六,朝堂将公开拍卖教乐坊的幼童。”萧琞语调平缓的说着。   萧琞神色淡然得很,可听到这句话的范显等四人却是呆了呆,随后最先回过神来的范显忍不住怒意的磨牙,“他们,他们疯了吗?!”   孙太一颤抖着,“他们为什么要拍卖啊,那些,那些孩子已经已经够可怜了啊!”   沈平之则一脸冷笑,“对上京那些人来说,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王佑仁咬牙切齿,“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评说此事。”萧琞微微皱眉,上京什么人还需要讨论?   范显立即躬身拱手,“是,是属下失态了,宗主见谅。”   孙太一和沈平之,王佑仁等人也忙躬身拱手。   “林大人要救这些孩子,名单已经确定,一共二十五个孩子,皆是世家豪门血脉,其中,还有一个萧瑾禹,当今九皇子。前贤妃之子。”萧琞慢慢的说着。   范显等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难掩惊愕和震惊神色。   “林大人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名册今日他已经拿到。他救人,不是因为里头有什么人,也不是因为救人后是否能够得到什么,你们也清楚,眼下救人十分不该,是一场即便救了也得不到什么的买卖。如萧瑾禹,他母家早就没了,身后一无所依,他在冷宫中长大,身边没一个内侍。他是孤身一人,而其余二十四个孩子,也都是如此,说是世家豪门的血脉,但他们甚至连一个囚于幽山的亲人都没有。”萧琞说着,看向神色慢慢严肃起来的范显等人。   沈平之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我以为,应该劝谏林大人才是。这件事非常冒险。”   “很冒险,他自己也知道,但他眼下已经有了决意。”萧琞慢慢的说着。   王佑仁恭敬拱手,“那宗主的意思是?”   “助林大人救下这些幼童,是我决意要做的事。”萧琞说着,看向范显,“所以,你们要做的事很多。”   范显深深躬身拱手,“宗主请吩咐。”   “林大人的计划很好,但有不足之处,范老,你需再写一封信给淮南的岳阳书院,告知此事。”   “是!”   “王佑仁,王启任已经组织了一支义军。这支义军的名字是猎鹰。”萧琞说道,语气平缓,“我需要王启任的这支义军为我做些事。你写封信,将我要做的事传达给他。”   王佑仁呆呆的看着萧琞,语气里有些颤抖,“宗主,你的意思是……我的堂弟,我,我王家还有人活着?”   萧琞点头,“是,还活着。”   王佑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擦了擦眼睛,郑重拱手,“宗主放心,我回去后马上写信!”   萧琞看向沈平之,“若是沈云来,你可愿见他?”   沈平之脸色冷漠,“宗主如果需要,我便见他。”   萧琞盯着沈平之,“如此甚好。” 第38章 牢头的创业13   司监所里,林三春整理好自己写的东西,叫来了影甲和林大福,林澜三人。   影甲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林三春一见,叹气,“阿甲啊,我晚上吃得很饱了啊。”   “少主子放心,这不是药膳,这是莲子清汤,就这么半碗而已,孙大夫说,可以喝的,睡前喝一点就好。”影甲恭敬说着,将莲子清汤放到了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没碰,只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影甲,“阿甲,你刚刚叫我什么?”   “主子说的,您是我们的少主子。”影甲小声说着。   林三春和林大福对视一眼,林三春困惑的端起碗,喃喃的说着,“这是干嘛呢这是。”   ——算了,明天去问萧琞好了。   “教乐坊那边都已经确定了吗?”林三春转开话题问道。   林大福立即上前,低声开口,“确定了,我和阿甲确定了四个人,都是教乐坊的女官,这四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是她们可以帮我们将里头的几个孩子稍微遮掩一下,其中一个女官和从娘子交情不错,说是愿意去疏通坊主,让那三个女童卖给从娘子,但是价钱要贵四倍。”   “钱不是问题。你跟从娘子说戏要做足。”林三春说着,看向影甲,“现在上京来了多少家?”   “一共来了五家,中州登仙阁,南都的揽月居,苗国的仙乐司,还有淮南的金凤楼,北地的舞月宫。”影甲回答着,拱手恭敬说着,“少主子,这五家都是势在必得。”   林三春一听,发愁了,“怎么登仙阁也来凑热闹啊,还有苗国,北地,麻烦!奇了怪了,他们怎么对这些幼童那么感兴趣啊!”   林大福叹气,“公子,如果我们要从他们手里买回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啊。”   林三春叹气,托腮看向影甲,“阿甲,你那边对这五家查得结果如何?”   “登仙阁是长老钟伯亲自带人前来,揽月居,仙乐司,金凤楼,舞月宫,也都是掌柜或者副司长等带队前来,钱财方面听说都带着挺多的。”影甲说着,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开口,“少主子,他们都是势在必得。”   林三春又叹了口气,“是我错了,我只想到上京的那些世家豪门不敢出手,却没有想到,对苗国北地那些地方来说,买了这些世家血脉的幼童,也是一种荣耀,他们可以让这些幼童学那些伺候人的本事,将来若是有大周的官员到来,就把这些幼童拿出来,炫耀,折辱,或许,对大周朝堂来说,这个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大周的百姓,对我们大周的那些士子文人,边境将官来说,那便是奇耻大辱了!”   林大福和影甲脸色都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   “绝对不能让这些孩子落入外族手里!”天牢里,范显跳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宗主,不若让王启任带队去把这些幼童抢回来!”王佑仁磨牙说道。   “对,绝对不能让外族买下这些孩子!”沈平之也咬着牙恨恨的说着。   萧琞脸色平静的点头,“这也是林大人一定要冒险救下这些孩子的缘由。”   范显稍微平复了一下,恭敬拱手,哑声开口,“宗主,除了写信,是否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林大人与我会去做。你们要做的便是协助林大人守好幽山。”萧琞说着,缓慢开口。   “是!”范显等人恭敬拱手应下。   ****   司监所里,林三春坐在廊下看着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夜空,身侧的林澜看了眼星空,蹲下,看着发呆的林三春,低声开口,“公子……你该去睡了。”   “澜澜,我还是不想放弃,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林三春喃喃的说着。   林澜点头,“公子,你不是说明天要去找天牢的那位吗?”就他自个的观察,天牢的那位虽然有些可惧,但是鬼主意肯定很多!   林三春摇头,“我会去找他。”说完,林三春站起身,但在他去找萧琞之前,他自己必须整理一个思路出来,嗯,先去睡觉,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有办法了。   ******   距离上京的县市中,丰裕城是进入上京的必进之地。因此,丰裕城虽然小,却也热闹喧嚣得很。   而最近的丰裕城更加热闹了,因着三月初六有教乐坊的公开拍卖会,从四面八方来凑热闹的,来参加拍卖的商队非常多。   此时,丰裕城去年刚开的茶馆里,依然十分热闹,虽然这个时间来说,茶馆早该关门了。   掌柜金来多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抹着汗,转头对小二喊着,“快点!楼上的空房打扫好了吗?”   “好了!好了!掌柜!还剩两间!两间!没了!”   金来多听着,忙对身材高大脸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躬身讨好笑着,“客官,客官,您看,就剩两间了,要不您去别处转转?”   “两间也够了。我们四个人挤挤。抱歉了,掌柜,时间太晚了。我们也不会住久,后天就走。”中年男子说着,站起身,便要走上楼去。   金来多忙头前带路,一边偷偷的看了眼这中年男子和他身后的三个人,中年男子身上似乎有些贵气,但身后的三个人就有些凶神恶煞的,嗯,肯定手上有人命案子的那种。   “掌柜,你这家店是新开的吧?”突兀的,中年男子微笑问着。   金来多故作惊奇的点头,“哎呀,客官您以前来过丰裕城?对的对的,我是去年六月份开的,哎呀您不知道啊,这上京的生意太难做了,我没有办法,我东家是浙州那边的,说是不论如何都得开!我就只好跑来这丰裕城的!太难了!好不容易现在生意有点起色啊,唉,丰裕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就是要交好多钱啊……”   金来多唾沫横飞的说着这生意的难做,说着东家那边没事找事做,非得来这上京做生意!   中年男子就微笑听着,到了客房干脆就让金来多进来继续讲。   “原来你是浙州人,难怪听起来口音不太一样!”中年男子笑道。   金来多嘿嘿笑着,带着一点得意,“那是,我们浙州那边可好了!”   “那么好,怎的你们东家那么奇怪,非得让你们来这上京做生意呢?”中年男子似乎无意的好奇问道。   “唉,还不是我们东家的宝贝儿子,我们家小公子嘛,被上京的人给暗算了,好端端的县令老爷就这么的没了,被扔去……额,就是那个地方做了,做了司监官……”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金来多声音小了好多,带着一股紧张兮兮的。   中年男子眼睛闪了闪,幽山司监官?   中年男子微笑,“难怪啊。”   “对吧,对吧,客官,我跟你说啊,我都不敢跟丰裕城本地的人讲,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行商走卒的,我才敢说一二!哎,我家小公子真是倒霉透了!”金来多叹气心疼的说着,“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居然就得去那幽山守上五年啊。哎,所以我们东家啊,心疼儿子,就说了,哪怕是赔了生意也得在这里开个店铺,好照应我们小公子!”   中年男子点头,似乎无意的开口说着,“幽山那个地方的确不好待。”   “对对对……哎,看我这口一开啊,就收不住,你们几位也该休息了。告辞,告辞。”金来多说着,就讪笑着拱手,然后就这么的飘走了。   金来多一走,中年男子的神色就瞬间冷厉了起来!   “首领!这个掌柜的话里有话!”男子身后的人立即上前低声说着,“我们要小心!”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幽山司监官吗?真有意思。都警醒一些!”   “是!”   *****   而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林澜端着热水毛巾进了厢房,但厢房?空空的?   林澜一惊,忙放下热水毛巾,转身急急的去了前堂,就见他们家的公子坐在前堂的廊下,看着天空。   林澜松了口气,上前带着几分无奈,“公子,您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没怎么睡。”林三春站起,伸了伸懒腰,“走吧,跟我去天牢。”   林澜无奈,“公子,那我去跟阿甲说,让他做好早膳了,送到天牢?”   “随便,哦,对了,我不想吃粥。”   “……好。”   幽山天牢里,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正在微微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猛然侧头看去,皱眉,怎么大人那么早就起来了?   林三春慢步上前,扬手打着招呼,带着一点腼腆,温软好听的声音透出几分不好意思,“萧琞,早上好,额,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来打扰你。”   萧琞站起,微微摇头,看着林三春眼圈下的一点乌黑,微微凝眉,“大人不该因为琐事而烦忧,不论遇到何事,大人都该保重自己才是。”   后头跟着的林澜重重点头,就是,就是!公子太不听话了!   林三春摸摸鼻子,讪笑一声,“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萧琞抬手示意林三春坐下,抬眼看向林澜,“大人的早膳呢?”   林澜不由的微微躬身拱手,“阿甲已经在准备了。”   萧琞微微点头,看向林三春,“大人想到了什么?”   林三春神色一下子就专注了,“浑水摸鱼!搅乱上京!” 第39章 牢头的创业14(倒V结束)   萧琞微微挑眉,不错。终于想到了。   “然后呢?具体要怎么做?”萧琞慢慢的问着,黑底透红的眼眸泛着不自觉的温和。   “我在上京只有小红花,但是小红花都是从娘子这样的从事风月工作的人。想要浑水摸鱼,搅乱上京的话,小红花的人是不够的。但是,我想到了百花公主和明贵妃,邸报上的消息都是说这两人争斗得厉害。第一步,我想让她们再乱一乱。第二步,教乐坊的拍卖会不能停的,所以拍卖照常,但是拍卖会中出点事,再牵扯到苗国的仙乐司……最后,搞出一次袭击动乱,在袭击动乱中,教乐坊的幼童全部假死,鼓动苗国和北地去找教乐坊闹事……”林三春细细的说着。   说完,林三春看着面容平静的萧琞,有些尴尬的一笑,“我是这么想……但是,具体的操作……我不会……”   萧琞看着林三春,却是微微点头,“大人能够想到这些,已经非常好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有些闷闷的低头,才没有,都是理论!实际的操作却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你十六岁就做了东柳县的县令。此前,你从未涉足过官场。”萧琞语调温和透着不自觉的安抚,“如今你做了司监官……这几个月来,你都做得很好。只是,教乐坊幼童一事牵扯到了上京的各方势力,你要掩藏自身,又要将幽山遮蔽,在这种前提下,你要设法救人,就会被种种桎梏……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眉梢弯了弯,“萧琞,谢谢你!”   ——男主真是会安慰人!   萧琞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大人相信我吗?”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当然!”   ——不相信男主的话就不会一大早跑来找男主了!   “那么此番教乐坊拍卖幼童一事,大人就交给我来做吧。”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道。   林三春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下,“好!”   对林三春的这番毫不迟疑的表态,萧琞心头冒出了果然如此,这个人就这么容易的相信人……但是又有一种难言的久违的愉悦……   ——被眼前的这人信任,似乎会让他早已死去多年冷硬的心稍微的软和一点……   *****   新锁村的一间屋子里,沈平之执笔誊抄,身侧的范敏德一边翻着册子,一边低声念着分数,“……对,孔单这个月的积分已经有三十了。”   “嗯,接下来……孟小南?”   “二十了。”范敏德说着,看着沈平之抄写完最后一个分数,低声开口,“平之,要怎么做,才能跪拜在宗主面前?”   沈平之手中的笔一顿,垂下眼,想起他八年前第一次在天牢里见到宗主——那,明明是他的表哥萧琞,可是在经历了两年的折辱磋磨后,站在伤痕累累的他跟前的不再是他的表哥萧琞了,那只是披着萧琞的皮,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罢了。   “你好好做事。”沈平之低声说着。   想到昨日晚上见到的宗主——那似乎又隐隐的找回了当年的萧琞,至少,在说到林大人的时候,宗主的气息十分的沉静温和,那是即便当年的萧琞都没有的沉静和温和。   “为林大人做事,也便是为宗主做事。”沈平之又平静的加了一句。   范敏德若有所思,慢慢的点头。   “我先把积分册子交给大人。”沈平之说着,捧着册子就走了出去。   范敏德就留下来,整理着积分册子,大人要求一个人一个积分册子,如此,就又几百份册子了,每日整理这些也是耗费了一定的时间,对范敏德来说,他做这些倒是熟练得很,他对数字向来敏感,而且大人给他提供了几个方法,他现在做这些非常得心应手。   范敏德整理好册子,就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热火朝天的建设现场,他的父亲和孟居易正在指着建造图争论着什么,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他看着,却是不由的笑了。   比起上京的那种尔虞我诈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父亲似乎在这里更加开心了,没了太傅的头衔,没了百年范家的荣耀,他的父亲在这里似乎活得更加轻松。每日间忙忙碌碌的,这精神头却是越来越好了……   *****   司监所里,林三春正在勾画,一边砸吧着嘴巴,影甲的手艺真是厉害了!粉肠哎,他大概描述了一下,影甲就完美的给他复制了出来,而且非常好吃!   早上天牢的这顿早膳真是值了!   林三春弯着眉眼,哼着歌儿,中午就吃炒面!影甲说了,会给他做好吃的炒面!   “大人!”沈平之恭敬走了进来,放下积分总册子,躬身拱手。   “辛苦了。”林三春翻了翻积分总册子,上头沈平之的字写得不错哎。   沈平之拱手,“大人,眼下锁村罪人们对积分册子并没有什么疑问,第一次统计登记已经完成,明日就会张榜公布。”   “张榜公布缓一下。沈平之,明日后日这两天你大概会比较忙。”林三春说着,放下笔,站起身,走了下来,走到下头站着的略微弯腰的沈平之跟前,认真问道道,“沈平之,你想见沈云吗?”   沈平之愣了一下,想起天牢里的宗主曾经问过他的问题,便垂下眼,低声开口,“大人需要我去见的,那我便去。”   林三春听了,微微点头,“看来你不太想见。问你这句话是想给你留个底,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沈云就会来幽山了,他如今是近卫所的副指挥使,权限在我之上,他若是来了幽山,想进来看看锁村天牢的话,我也只能给他开这个大门了。”   沈平之垂下眼,拱手,“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林三春眨眼,看着沈平之,“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既然你不太想见的话,那么明天后天,你就在这个后院,不要出去了。”   沈平之一听,有些微怔,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林三春,不需要他做什么?   林三春脸上扬起了浅淡温软的笑,“放心,他肯定不会进我这个司监所的后院。”   沈平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深深躬身,拱手,哑声开口,“多谢大人体谅。”   *****   幽山天牢里。   影乙跪地伏首,低声禀报着司监所里某位大人的日常。   “……让沈平之藏在后院?的确是他会做的事。”萧琞翻着折子,执笔写着,一边继续问着,“……沈云明日来?”   “回主子的话,是的。”   “上京登仙阁可以准备了。”萧琞说着,翻过折子,继续写着,“告知刘伯一声,谨守登仙阁规矩,凡是交了钱的,答案都可以给他们。”   “是!”   “王启任在做什么?”   “主子,王启任住在丰裕城的有间茶馆里,掌柜金来多是林大人的心腹管事之一,金来多似乎是接了林大人的命令,正在有意识的跟人透露茶馆的背后东家就是浙州林家。眼下,王启任已经知道了。”影乙低声禀报着。   萧琞微微凝眉,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开口说道,“让影五看着,不要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影乙恭敬拱手应下,随即有些迟疑的小声开口,“主子,林大人这么做实在有些不妥,是否要让影甲提醒林大人?”   ——第一次遇到这么巴不得别人知道当官的有自己产业的……虽然一般来说,世家豪门哪里没有自己的产业铺子?但是也不会故意泄露宣扬……   “不必,他这么做是有原因,上京近卫所和天鹰卫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大草包,对官场规矩茫然无知的一个人。”萧琞说着,放下手里的笔,将折子叠放整齐。   “让影五看着,是谨防万一。”萧琞说罢,站起身走到小窗口下,抬头看了看小窗,“让赤焰小队做好准备。”   “是!”   “……目标就放在苗国身上吧。”   “是!”   *****   而这日一大早,冯典就匆匆赶来司监所。   “老爷!老爷!”冯典一进前堂就急急的喊着,一边忙着拱手一边开口,“近卫所的人押送犯人来了!”   吃完早膳正在溜达的林三春一听,顿时垮下脸,“干嘛!又要我去看那种血淋淋的犯人吗?”   冯典讪笑拱手,“老爷,那沈云副指挥使大概半个时辰后也会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但老爷他晕血了……咳。   林三春长叹一声,“好吧,我去等着。”   林澜上前一拦,“公子!你别去!”待会又要晕血了怎么办!   “没事,做戏得做全套!”林三春说着,边喊来影甲和孙太一,范显,逐一交待仔细,才双手拢袖朝外头走去,后头跟着林澜和冯典。   站在幽山的入口,一座有些破烂的牌坊下头,林三春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眉头锁紧的林澜,低声开口,“待会我晕倒了,你别喊人。等到他们都走了,你再喊,送我去司监所的时候,记着,别喊孙太一来。”   林澜默默的点头。   而远远的,一队几十人的护卫和两辆囚车慢慢的出现了。   骑马在最前头的是一二十几岁上下的年轻冷峻男子,看着跟沈平之的岁数差不多。   林三春眉眼微挑,这就是沈云?嗯,没有沈平之好看,但这一身锋芒锐利的气势,不错不错。   “林大人?”沈云跳下马,微微拱手,动作很是轻慢。   林三春就咧嘴一笑,笑嘻嘻的带着几分讨好,“沈云将军?沈将军有礼了!哎呦,这是新来的犯人吧,我——”   碰!   “公子!!!”林澜惊叫!   ——叮!你的司监官大人成功晕倒了! 第40章 牢头的创业15   冯典擦着额头的汗,小步跑着有些狼狈的跟着,前头沈云和两三护卫抬脚轻轻松松的一跨就是好远了,冯典只能小步跑着才能跟上。   “……冯文书,这里就是锁村?”年轻冷峻的男子的侧头看向后头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冯典,扬眉问着。   “咳咳,是,是的,大人您看这……有些,有些脏……”冯典边说边尴尬的擦汗。   ——眼前破旧不堪的一排排的牢房,就是最开始的锁村了……不不不,之前的锁村可没有这个……呕……好难闻的味道!难道是之前的夜香坑?!   年轻冷峻的男子——沈云冷冷的看了眼冯典,没有说话,目光缓缓的一一的扫视着眼前安静的牢房。   沈云缓步走了过去,一个一个牢房的看过去,牢房里的犯人脸色木然,脸上都是脏污,有的躲在角落里,有的低着头,有的凶狠的瞪着沈云。   直至走到一个牢房前,沈云忽然顿住了脚步,那角落里的低着头的男人……沈云看着那男人好久,抬头看了眼牢房前的木牌——101号沈平之。   沈云看了一会儿,就面无表情的转身,慢步离开了。   沈云离开锁村,又走了圈,在天牢跟前站了一会儿,就转身慢步下山了。   这期间,他也没有再问冯典任何问题,只是在经过田地的时候,看着田地里的几个荆棘镇的农户种地,问了一句,“这里的地倒是挺多的。”   “是,是的……老爷让他们没事去种地,说外头的粮食越来越贵……”冯典小声说着。   沈云看了眼冯典,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开口,“你们老爷不是很有钱嘛!”   冯典苦着脸,“将军您不知道啊。老爷是有钱……可是老爷说了,他的钱是他的。跟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可是原话!不过老爷后头加了一句“可我愿意花!千金难买我愿意!”   沈云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冯典和曹兵在幽山入口恭送了沈云离去后,就急急的跑回了司监所。   司监所里,林三春已经懒懒的坐在书案后头了。至于送来的两个犯人——血淋淋的陈元和丁庸已经在后头让孙太一诊治去了。孙太一说了,看着不太好的样子,只能尽力而为了。   ——唉。   “今天代替沈平之在牢房里的那个,是谁安排的?”林三春直接问道。   冯典忙拱手,“老爷,是沈平之说要去那里坐着,说这样比较好。这样那沈云也不会问东问西的。不过。沈云将军也没有问什么。”冯典有些不明白,“就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林三春微微扬眉,转头看向曹兵,“曹兵,你和孔单说一下,晚上可以试试那个新的巡防方案了。”   曹兵呆了呆,不解,“老爷,您是说晚上又有人要来幽山??”   林三春叹气,“我也是以防万一啊。”   ——那个沈云……剧情里可是男主的前锋将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居然在沈平之死后自杀了。没错,沈平之最后死了,在亲手屠戮了沈家全族后,沈平之自刎了,沈平之自刎后,沈云也自杀了。   沈家最后死得干干净净的。   林三春托腮,沈云今晚应该会来才是。   ****   到了晚上,林三春提着酒去了天牢,身后跟着沈平之和林澜。   天牢里,萧琞看着摆在他跟前的酒和花生米,带着几分无奈的拿走了林三春手里的酒杯,侧头看向林澜,淡淡开口,“给大人冲茶,那边有茶具,起一下炉就好。”   林三春眨了眨眼,随即皱眉,“我要喝酒。”   “今晚沈云会来,大人就不想看这一场好戏吗?”萧琞将林三春的酒杯递给沈平之。   沈平之接过,有些无措,虽然过年的时候也喝了好多年未曾喝的酒,但是……在萧琞跟前喝酒,十年来,这是第一次。   林三春想着今晚的好戏,便接过林澜端来的茶杯,又将花生米拿了过来。   喝茶配花生米,也不错!   “你和沈云是感情不错的兄弟吗?”林三春直接问着沈平之。   沈平之一怔,随即摇头,低声开口,“沈云并非沈家血脉。”   林三春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啊?   “沈云的母亲是芳国县主,是寡妇,她与沈河在芳国相遇后,就带着沈云嫁过来,自愿为妾。”沈平之低声说着。   林三春哇了一声,脱口而出,“那个沈河长得有萧琞好看吗?”堂堂芳国县主居然甘愿跑到大周来做妾?!脑子有坑吗?   沈平之一愣,正慢慢喝酒的萧琞顿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沈河自诩风流。”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难掩一丝笑意,“沈云的母亲痴迷于他,对沈云照顾不周,沈云在沈家若无平之的庇护,怕是难以活到今日。”   寥寥数语,说得不够仔细,但是林三春听懂了。   林三春转头看向沈平之,笑道,“原来如此,那他今晚必定是要找到你不可的了。”   沈平之摇头,低声开口,“我不愿他来找我。”   “他在平之落难后,就立即去了淮南的岳阳书院读书,两年后中了举人,随后就跑去了从军,在明家军里混到明城玉跟前,明城玉将他提拔进了近卫所。”萧琞自顾自的又倒了杯酒,“他倒是目标明确。”   “他若是要接近明家,要接近幽山,他干嘛要先去读书?直接从军不行吗?”林三春不解   “明家军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举人身份,可优先提拔。”萧琞说着,转头看向入口处。   孔单和曹兵正快步走来。   走到林三春跟前的时候,孔单和曹兵恭敬躬身拱手。   “老爷,已经擒获入侵者一名,正是沈云。”曹兵恭敬说着。   “嗯,很好,带到司监所。”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转头看向沈平之,笑道,“你不愿见他,那你就在这里好了。”   沈平之站起,恭敬躬身拱手,低声说着,“我随大人前往司监所,若是为我而来,那我也不该逃避在此。”   林三春笑着点头,“好,那一起走吧。”说完,林三春朝萧琞挥手,“萧琞,酒留给你喝,我们先走了。”   萧琞站起,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才慢慢的喝下手里的酒,他喝不出味道的酒。   “主子!”影乙突然瞬间闪现,恭敬跪地。   “沈云来幽山,是否被人发现了?”萧琞语调透着一丝冷意的问着。   “回主子的话,是!踪迹已经消弭,明城玉留在近卫所的钉子已经确定。”   “钉子留着,南都镇州的河工都已经被镇压了?”萧琞转着手里的酒杯,慢慢的问着,白玉酒杯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投射出他的脸部五官了,一半如同恶鬼狰狞,一半还有原来的几分模样……   “回主子的话,是,明城玉的手段极为狠厉,河工全部诛杀,株连九族!”   萧琞微微点头,“淮南河堤还没有崩?”   “还没有,但雨势越来越大了。”影乙低声禀报。   萧琞盘腿坐下,一边慢慢的倒酒,一边语调缓慢的说着,“王启任如果动了,就让他来幽山。”   “是!”   “三月初六,皇庄就可以动了。   影乙恭敬应下,三月初六?教乐坊拍卖幼童的日子?影乙想,果然之前影甲越来越丰富的表情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   司监所里。   沈云被孟小南和林元财压着跪下了。   坐在书案后头的林三春托腮看着,一边抓起花生米吃着,一边打量下头一身黑衣装扮的神色明显透着怒意的沈云,那沈云的视线死死的盯着他,好似他是多么的罪大恶极?   林三春咔吱咔吱的吃着花生米,打量完了,转头看向书案一侧垂头沉默站着的沈平之,故作阴森森的一笑,“沈平之,你看你的好兄弟,为了你都不惜以身犯法了呢。看来,你的另外一条腿也保不住了呢!”   说完,看也不看下头有些茫然的反应不过来的孔单和曹兵几人,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故作阴沉的开口,“来人啊,把这个沈平之给我拉下去,把另外一条腿也给打——”   话尚未说完,下头的沈云已经怒吼一声,居然不顾孟小南和林元财的压制,就要扑过来,这么凶狠的姿势吓住了林三春。   但孔单动作更快,猛然一把将沈云扯后,重重的甩到地上!   沈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阿云!!”沈平之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就拖着瘸了的腿,急急奔了过去!   林三春瞅着下头沈平之着急担心的抱着有些半昏迷的沈云,摸了摸鼻子,他好像……逗得有些过火了?   “咳,阿财啊,你去找孙大夫过来。”林三春讪笑着开口说道。   林元财叹气摇头,拱手应下,“是,公子。”   *****   幽山天牢里。   影乙仔仔细细的将不久前司监所发生的一幕说完了。   说完了,影乙默默的跪着。   “……然后呢?”沉默了好一会儿,站在小窗前的男人淡淡的问着。   “……孙太一前来为沈云诊治,林大人也跟沈云解释清楚了,说只是想逗逗他和沈平之,范显孔单他们也跟沈云解释了一下……”影乙说完,顿了顿,带着几分复杂的说着,“之后,林大人说要跟沈云做一笔生意。”   男人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不少,他背负双手,语调平静缓慢的开口,“生意?他和沈云能做什么生意?”   影乙脸上微微抽了抽,主子……对林大人似乎尚未完全勘破?   “回主子的话,林大人将幽山探监权给了沈云,他抽四,沈云抽六!”   男人一时间沉默了,“……” 第41章 牢头的创业16   司监所里,沈平之的房间里。   林三春端着热茶,看着床榻上的已经坐起来的沈云,继续笑说着,“……你看,很划算对不对,你探监权卖一个一百两,你抽六十,我抽四十!”   沈云揉了揉额头,看了看林三春,又转头看向身侧坐着的沈平之,以及房间里站着的范显,孟居易,孔单,王佑仁,谢羽舒,这几个居然都是一脸平静淡然的模样?   ——难不成……这等事情在他们看来也是正常的?   “啊,对了,你是来探监沈平之的,咳,待会你得把这个补填一下,然后呢,还有这个探监钱一百两,看在沈平之的面子上,我给你打八折。”林三春搓了搓手,笑容极为和煦,“因为沈平之是幽山重犯,所以,除了这一百两,你还得再加一样东西。等同于沈平之价值的一样东西。”   沈云,“……”   一旁的范显无奈的看着眼睛亮闪闪的林三春,他正从身后林澜手里接过一本册子,没有看错的话,那就是幽山探监记录册,上头只有一页,那是裴年光写的探监记录。   范显上前一步,朝林三春恭敬拱手,“大人,沈云将军刚刚醒来,要不我等与沈云将军介绍一下情况,把这探监的情况解说一下?时候不早了,大人先行回去休息?”   林三春想了想,也成,他也有些困了,打了一下呵欠,林三春对孔单和范显说道,“他可不能在这里过夜。该说的说清楚了,就让他马上离开。哦,对了,沈平之,他还没有填那探监记录表,你别在那待着了,走吧。”   沈云一怔,随即一把抓住正欲起身离开的沈平之。   “大人,你刚刚不是说我是来探监的吗?”沈云阴沉沉的盯着林三春开口。   “可你没有交探监礼啊,还有这表,你可以补填,但是这个探监的钱还有这探监的礼,你都没有交呢。”林三春一脸的认真,“要不,你先把这个探监礼给交了?”   沈云,“……”他身上只有一块玉佩,但那玉佩是平之当初送他的弱冠礼!   沈云咬了咬牙,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林三春,“这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先行作为抵押,待后日,我会送探监礼和钱来。”   林三春接过,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递给谢羽舒,认真问着,“你看这个玉佩值钱不?”   谢羽舒默默的翻了翻,是……当初沈平之送的弱冠礼,肯定值钱!   “大人……这玉佩是非常难得的和田玉所制作。”谢羽舒小声说着,看着林三春这样子,有些默然,看来沈云是气到了大人了。   “可我看上面的图案很简单嘛。”林三春翻着,有些嫌弃,都不好看!   谢羽舒轻咳一声,小声开口,“大人,那是沈平之自己亲手刻的,他刻了好久的。”   林三春恍然,“哦!”那就是沈平之的手艺不好!   林三春将玉佩收入袖子里,看向有些窘迫的沈平之,笑道,“好,那按照探监的规定,沈平之,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的陪着他吧。澜澜,我们回去睡觉了。”   范显等人忙躬身拱手相送。   林三春回到自己的厢房,林澜看着自家公子躺到床上了,低声开口,“公子,这样好吗?”   “什么?”林三春有些迷糊,打了一个呵欠。   “沈云是近卫所的副指挥使,而范显等人与他现在一个房间。”林澜面无表情的说着,公子也不怕这群人会聚集一起搞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吗?   林三春懒懒的拉了拉被子,看着林澜,笑道,“我这五年来只有一个目标。”   “嗯?”   “就是开开心心的过这五年,五年后,你们和我全须全尾的继续在海州折腾。”林三春笑道。   ——所以幽山的这些人要怎么折腾没关系,他不怕,别惹他不开心就成。   说完,又认真的问了一句,“如果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的话,澜澜你早就拉着我走了。”   ——阿财有过目不忘的画面记忆,而澜澜却是具有非常惊人的直觉。   林澜点头,对,也是。提到这个,就想到天牢里的那位。   林澜压低声音,皱着眉头,“公子,天牢里的那位,我觉得有些可怕。”   ——第一次遇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他心头惊惧不已的人。   林三春煞有介事的点头,“那是,他可是萧琞呢!”   林澜,“……”怎么感觉公子你一点都不怕他?   林澜忍不住低声问出了他和阿财都很困惑的一个事,“公子,天牢里的那位那么厉害,他是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幽山吗?”   ——孙太一虽然曾经说过如果萧琞离开天牢的话,天鹰卫那边就一定会知道。   可是那天郑题来天牢装管子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的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而且那萧琞的武技绝对是在他们之上的!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的被困在幽山呢?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开口,“澜澜,你记住了,幽山里,不只是萧琞,还有孔单他们,而不管是萧琞还是孔单,还是沈平之……他们要离开幽山,必定是堂堂正正的!”   “还有,他很讲理的,你没有招惹到他就没事了。”说着说着,林三春真的困了,慢慢的一点点的缩进被子里,一边说着,“澜澜,我睡了。”   林澜便站起身,放下床帘,转身轻步出去,关上厢房的门,站在门口抱着剑。   公子对萧琞,对范显他们似乎非常的信任,但是……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萧琞就罢了,但范显那些人,可就是是否尊重公子的问题了!   如果他们尊重公子的话,孔单就应该在四更时分将沈云送出幽山!   林澜抬头看着天,阿财和阿福都说可以信任他们,好,那他就等等看。   而不到四更,孔单和沈平之就来了。   孔单朝林澜拱手,压低声音开口,“我来禀报大人,沈云已经送出幽山。”   沈平之就拱手开口,“沈云已经签下探监表,还有表礼,他会在三天内送来。还有关于探监礼金的事,沈云说一切交托于我,我想和大人亲自禀报说明情况。”   “公子睡下了。”林澜的脸色稍微缓和,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明日吧。”   沈平之便和孔单拱手告辞。   *****   幽山天牢里。   沈云有些狼狈的跪在天牢门前,身后是一身黑衣的持着剑的影乙。   天牢里,男人站在小窗下,单手翻着邸报,一边缓慢的问着,“即便过了十年,你还是一如之前,莽撞!冲动!”   沈云垂着眼,声音低哑,“你说过,只要我进入明家军,只要我做了明家的心腹,你就会让平之离开幽山!”说到这里,沈云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我已经做到了!可是平之呢!你为什么还不放平之走?!你明明就能够让平之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我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可你并没有做到。”男人淡淡抬眼看向沈云,“你并没有成为明城玉的心腹!你也没有真正的进入明家!”   沈云猛地抬眼,怒视萧琞,“我做到了!我现在是近卫所的副指挥使!”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做到了?那好,你告诉我,当初诬陷沈平之是反贼的那些信件的原件在哪里?明家手中掌控的越州一带近海的海寇河贼的证据呢?你知道他们手中的海寇有多少吗?渭河漕帮有多少人?他们手中握的渭河的势力有多少?是整一条渭河?他们每年从渭河劫掠的朝堂的原盐有多少?从兵部下发的到南都的粮草,每次被他们吃了多少?……”   伴随着男人一句一句的语调平缓的发问,沈云先是愤怒,紧跟着是慌乱,透着狼狈的难以置信的绝望,最后整个人颓废的伏首。   “……沈平之说你勇猛,你的确很勇猛,敢于一人便来闯幽山,但可惜你答应我的事,你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也尚未做到。不过现在,林大人给你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探监权,你回去后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做吧。”男人说着,慢慢的合上邸报,并将手里的邸报甩给沈云,冷声开口,“沈平之十年来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离开幽山,但他不走。”   沈云猛地抬眼看向男人,哑声问着,“为什么?”   “你还想不通吗?如果他离开幽山,他的余生会如何?难道你要让他的余生永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只能这般的苟且偷生?他是沈平之,他是晋阳公主唯一的嫡子,他是我萧琞的表弟,他是当年一词压万军的沈平之!”萧琞缓慢低沉的说着。   沈云怔怔的看着萧琞,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垂下眼,哑声开口,“我明白了,是我错了。”   萧琞抬眼看向小窗,看着那淡淡的照射下来的月色,不由的想起另外一个人的那散漫的却温柔的笑,微微垂下眼,哑声开口,“幽山的人,要离开,也是要堂堂正正的离开。” 第42章 牢头的创业17   这日,冯典一大早就捧着几本册子和沈平之站在了新锁村的广场上。广场上的告示牌写着——幽山第一届田地分配兑换大会!   “咳,大人的意思之前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啰嗦什么了!”冯典清了清喉咙,大声喊着,   “听着!要抽签分配的,来我这里,积分兑换的,隔壁沈平之那里排队!好,开始!”   锁村的犯人们很快就在冯典和沈平之跟前排了队!然后非常明显的,在冯典跟前的人多,沈平之跟前的就只有卢家娘子几个。   在广场一侧旁观监督的范显和另一个瘦削脸色苍白的老者都有些觉得意外。   “卢娘子她们是打算换实验田?”瘦削苍白的老者低声问着。   范显点头,低声开口,“我看也是如此,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我留着积分要等着换书,我也想兑换小田来种大人说的……叫什么瓜来者。”   瘦削苍白的老者没好气的开口,“那是西瓜!昨儿个大人还跟陆春山提了提!”   范显连连点头,又失笑,“对对对,哎,就是西瓜,还有辣椒!”   ——在将幽山的土地勘测得差不多的时候,田亩分配就开始进行了,但是大人特意留了几块非常小的田地,说是用来做实验田,种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东西,这些实验田不能分配,只能用积分来换。陆春山非常感兴趣,自己用积分留了一块,说是来试试种大人说的辣椒啊,西瓜啊。   “积分啊……也不知道年尾的时候能不能攒到啊。”瘦削苍白的老者叹气说着。   范显笑道,“大人手头上的事情非常多,你放心吧老陈头,你肯定会有很多事情做的。”   老陈头——陈元慢慢点头,神色认真起来,“我会好好做的。”   他在朝堂上痛骂后宫女人弄权,痛骂皇帝昏庸,居然下达了教乐坊叫卖幼童的这样的丢尽大周脸面的旨意!当他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时候,他就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所以,近卫所里,他被特意的照顾,受尽百般折磨,他也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想起了十年前的萧琞,想起了孔单,想起了沈平之……   他跟被一样特意照顾的丁禹说,若是死后能够有幸得见萧琞,他必定是要跪在萧琞的面前,痛悔一番。   没有想到的是,他来了幽山,这处幽冥地狱之所,却是活了下来。   ——孙太一,当年的第一神医,太医院的首席,将他救活了。   然后,他见到了范显,见到了沈平之等人。   知晓了幽山现任司监官林大人,浙州富商之子,却是真正的让人必须跪拜的人……   还有,萧琞……   陈元低声说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拜见萧公子……”   范显压低声音,“会有机会的。”   “老丁头现在去教娃娃们读书也不错。”范显转开话题说着,“学习屋那边倒是不错。”   “他本来就是喜欢读书的人,也喜欢娃娃,这样也挺好的。”陈元低声轻叹,丁禹是受他们陈家连累,还好丁禹孤身一人,丁家的族人都在南都那边,听说朝堂上没有连坐,大概也是不屑吧,毕竟丁家是出了名的耕读世家,又有不从政的规矩。   范显抚了抚胡须,没有说出关于教乐坊的事,陈元醒来后,对教乐坊,对他们陈家只字不提,大概也是和他之前一样的想法,已经彻底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特别是在大人面前,大人看似懒散的,却是很容易心软的人。而他不说,也是因着事情没有结束前,就不要说了,免得陈元难过。   *******   到了晚上,林三春坐在天牢前,一边翻着手里的册子,一边对牢房门前盘腿坐着笔直的萧琞说着,“荆棘镇里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热情!你看,这些田地都分配完了!”   “锁村里的罪人们也都分配完了?”萧琞慢慢的翻着手里的册子,关于田地分配的事,倒是意外的顺利,大概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全的没有半点私心的给荆棘镇的和罪人们分配田地吧。   “嗯,还有那些实验田!冯典跟我说,都被女犯人们用积分兑换走了。”林三春说着,笑道,“陈老说如果不是他手里没有积分的话,那他肯定也要去兑换一块的。”   萧琞看着林三春,黑底透红的眼眸透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若是我手头有积分的话,我也是想着去兑换一块的。大人说的那些种子,听起来就分外有趣了。”   ——大人似乎很喜欢那些稀奇的东西,海外的那些种子,苗国,异族,芳国那边的什么种子,大人都去淘来了,都给了陆春山,说是要种着玩。   但,看着似乎好玩,可大人提供的种子里,已经种出了的叫土豆的,似乎就很不简单,和陆春山研究出来的大番薯一样,若是能够在西北推广……必定是可以活下很多人的。   “嘿嘿,我帮你拿了一块,萧琞,你想种什么,我给你种。”林三春笑道,眼底亮亮的。   萧琞一愣,给他拿了一块实验田?还要帮他种?   “有辣椒,草莓,番茄……好多的,萧琞,你想种什么?”林三春继续说着,声音温软中透着几分雀跃。   回过神来的萧琞眼眸柔和,“大人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可就多了!要不,种种番茄?”林三春提议着。   “好……”萧琞合上手里的册子,一边点头说着,一边翻开另一边的册子,转开话题,“大人,沈平之提的这个探监权的方案,你觉得如何?”   林三春点头,“很好啊。”沈平之可真能干,做事也很仔细的。   “他提的探监权,说是近卫所那边拿六,你拿四,收到的重礼一律转交给近卫所,这样也行?”萧琞缓慢问着,“如此,大人你也就只能拿四成了。”   “本来我也没有打算拿多。我就一个浙州来的傻白甜,要是拿太多,近卫所和明家还不把我给吞了呀。”林三春说着,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拿这个赚钱。”   “大人不必担心。明家和近卫所只会想让你继续待在这个幽山,你拿多少,他们都不会在意。”萧琞说着,手指缓慢的划过册子上的一句话——探监者须在幽山义务干活三个月。   “但是,大人,你让沈平之加的这句话是何意?”萧琞黑底透红的眼眸有些深沉思量的看向林三春。   林三春却是有些茫然,他看着萧琞,带着几分困惑,“那外头的人好不容易来探监了,那肯定是不舍得只能探监一时半刻吧,我让他们在幽山义务干活,就可以让他们多相聚了。”   萧琞,“……”居然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林三春合上手里的册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萧琞,不解,“萧琞,这是犯了忌讳吗?”   萧琞心头轻叹,面上慢慢的合上册子,低声开口,“大人,外人来幽山,虽说是探监,但毕竟人心难测,还是不要让他们在幽山多待比较好。”   林三春恍然点头,也是,说得对,“好,那我们把这句话给删了。”   萧琞,“……”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这么的想也不想的就删了?   “对了,萧琞,教乐坊的事情开始了吗?”林三春打开册子划掉那句话后,就开口问着。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慢慢点头,“大人可以开始留意邸报了。”   林三春一愣,随即神色严肃的点头。   ******   三日后,二月二十七,初春的阳光还是有些寒意,风吹来,还带有一些冬天的冷意。   林三春双手拢袖,懒洋洋的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林大福和林元财。   “……所以,公子,现在上京那边正在着急的抓人,还有登仙阁的坐票已经开始对外售卖了,总共三十个包厢,五十个场座,听说登仙阁的问仙亲自来了上京,现在上京那边,一个场座坐票就已经叫卖到五十两白银了!”林大福低声说着。   “王启任没有在丰裕城的茶馆里要探监票?”林三春打断林大福的话,直接问道。   “并没有,他只住了三天,就立即走人了。之后就在昨天爆出了他带人刺杀谢家老太师谢蕴的事了。”林大福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低声说着。   “你告诉金来多,留意王启任的消息,我推测他可能会回返长春镇,去找金来多,如果他要买幽山的探监票,你记得让金来多不要一下子卖给他,多多刁难,多让他费些银子。”林三春思索着吩咐道。   林大福恭敬的拱手应下。   “阿财,你去跟孔单说,这几日要按照之前的方案进行巡视,我可不想再有第四个人闯入幽山了。”林三春转头对林元财说道。   林元财笑嘻嘻的拱手应下,“公子放心!孔单大哥可是对他手下的那群人说了,若是再有第四个人闯入幽山,他就再也不姓孔了!”   “哦……他不姓孔,难道还打算姓林吗?”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开口,“你跟他说,再有第四个人闯入幽山,他就跟裴年光一样,去洗夜香坑!洗上半年!”   林元财眼睛大亮,忙躬身拱手应下,就转身跑去找孔单了。 第43章 牢头的创业18(修一下)   林大福摇头无奈,看着林三春,“公子……孔单和曹兵应该都不会再犯错误了。”   “我也希望他们不会,方案都做了这么多次,萧琞又亲自把关了,如果他们还让人潜了进来,就真的可以去夜香坑里泡一泡了。”林三春说着,又转头看向林大福,低声问着,“上京中,除了王启任刺杀谢老太师一事,登仙阁一事,其他的呢?苗国?芳国?北地那边呢?”   林大福先是一愣,随即皱眉苦苦思索了一下,喃喃说着,“没有了呀,公子……哎,对了对了,公子!就是苗国的仙乐司,还有淮南的金凤楼,北地的舞月宫他们最近天天吵!”   林三春眉梢微微挑起,“他们在吵什么?”   “礼部的新上任的,是谢家的谢长杰,此人极为愚蠢又极为自大,陈元大人往年都做的礼部章程,都被他给废弃了,如今教乐坊那边安排了绿园做外宾的驿馆,可绿园非常的一般,额,有些破旧,又非常的小,偏偏谢长杰非要把外宾和我们大周的那些青楼代表安排在了一起!所以,他们整天吵吵闹闹,这几日还动了手!刑部那边派了人过来帮忙管理,就是冯文书之前提过的那个姓石的侍郎大人,他跟谢长杰提了必须把这些人分开,可谢长杰不听!还对那姓石的冷嘲热讽!石大人就气得直接拂袖离去,带着人直接去找了刑部的沈河沈大人——”   “沈云和沈平之的爹?”林三春突兀开口打断,微微皱起。   林大福压低声音,有些尴尬的一笑,“是,的确是那位沈河。”   “什么那位!呸!你喊沈河就成!”林三春嫌弃的皱了皱眉,“他肯定是推诿了,还让石大人回去,对吧?”   林大福一笑,比了比大拇指,“公子料事如神!没错,的确是这样,但是石大人就直接转头找上了天鹰卫,说了绿园的事,并且说了,只是告知一声,然后他回去后就直接请了病假了。”   林三春微微点头,“之前冯典也有提过这位石大人。嗯,的确有意思。这样,你跟从姐姐说,搭救教乐坊那些小孩子的事,可以找这位石大人谈谈。”   林大福一怔,随即皱眉,拱手开口,“公子,此事不是已经交给天牢那位了吗?”   “萧琞是做大事的,他做事,必定是会一石二鸟,甚至是一石多鸟。他此番谋划,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只为救教乐坊的孩子……但我相信他能够把那些被拍卖的世家孩子救出来。而我要做的是在他谋划救人的时候,去救另外的孩子。”   林大福有些茫然,另外的孩子?   “从姐姐此前调查的时候,专门给我另外写了一些事,在教乐坊,除了三月初六那些被拍卖的孩子,还有很多被暗中贩卖的,家中已经没有人的孤苦无依的幼童,十年来,教乐坊每年都会偷偷的卖出去一两个幼童,这些幼童的去处极为凄惨。在南都,有一个叫极乐会的,都是各地权贵或者富商,他们以虐杀弱女幼童取乐。”林三春说到此处,声音有些梗塞,不得不顿了下来,他垂下眼,看着田埂上那些已经偷偷冒出来的绿芽。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眼底有些担忧和心疼。   “公子……”林大福见林三春一直沉默着,忍不住低声开口,“那我们要怎么做?小的能够做些什么?”   “配合从姐姐,救出今年教乐坊要偷偷卖掉的几个孩子。这些孩子都是普通官宦子女,把人救出来后,就暂时送到幽山来。”林三春回过神来,低声说道。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随后压低声音问着,“此事……要跟影甲那边说吗?”   “说啊,既然是合作,那自然是要沟通明白,你跟阿甲说清楚就好,他们去做他们的事,我们这边会一一报备,避免双方做事的时候相互冲突了。”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天空,长长叹了口气,“阿福,有时候我想我真的是很幸运,能够生在林家,被爹娘和哥哥嫂子们宠爱着长大……”   林大福听着,却是无奈一笑,“公子您是忘了您当初是怎么受的伤吗?”   “那算什么!”林三春又摆手笑道,“小事!好了,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再站一会儿。”   林大福有些迟疑,但看见不远处正快步跑来的林澜,就心头微微放松了,恭敬躬身拱手,倒退着离开了。   林澜匆匆跑来,手里还抱着一袋热乎乎的板栗,双手递给林三春,“公子,锁村那边的女犯们做的。”   林三春接过,好奇的拈起一个吃了起来,眼睛微微一亮,好吃!   “好吃吗?”林澜眼巴巴的看着,公子没吃,他就不能吃。   “给!你试试!”林三春说着,塞给林澜一个,随后就转身慢悠悠的走向锁村,“阿财呢?”   “阿财和孔单正在东面悬崖那边做测试。说是想试试郑题做的机关。”林澜说着,又从林三春的袋子里拿了一个板栗。   “哦?我们去看看。”林三春好奇了,一边咬着板栗,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转身慢悠悠的朝东面悬崖走去。   *****   幽山天牢里。   影乙跪地伏首,低声将某位大人今日所做之事一一的禀报。   在书案后头,批阅折子,册子和邸报的萧琞微微抬眼看向影乙,“你刚刚说,林大人那边,似乎是想让从娘子搭救教乐坊里的被暗中偷卖的幼童?”   影乙恭敬回答,“是的,主子,都是属下的错,属下等没有调查仔细——”   他们居然会完全不知道林大人打算暗中救教乐坊被偷卖的幼童!   “……此事,林大福会和影甲说清楚,不必在意,我问你,此前你们调查林大人在浙州的事,可还有查到什么?”萧琞微微凝眉,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小窗下。   林大福说——“公子您是忘了您当初是怎么受的伤吗?”   影乙不解茫然,恭敬拱手,“主子,此前并没有查到什么。”   没有?如果没有受伤的事,林大福不会这么说!且必定是非常大的事!   萧琞神色透着不悦的盯着影乙,“调查林大人的册子呢?”   影乙被萧琞黑底透红的眼眸一盯,心头惊惧,忙急急的将袖子里的册子恭敬双手呈上。   ——主子之前说过,对林大人的调查,需事无巨细一一上报!如此,他们的调查就还在进行中,今日刚好送来了第三本。   萧琞手一扬,影乙手里的册子就飞到了萧琞手中,萧琞打开,慢慢的翻阅起来,待翻阅到某个地方的时候,萧琞皱起了眉头,盯着手里的册子许久,萧琞才慢慢的抬眼,看向头顶的小窗——原来如此。   “主子?”影乙低声开口提醒,他听到脚步声了,好像是林大人来了。   回过神的萧琞微微摆手,影乙瞬间消失。   紧跟着,懒散的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温软好听的声音,“呀,澜澜快看!长小花花了!哇!太厉害了!这里也能够长小花花了!”   小花?萧琞微微一愣。这种地方也长花了?   “萧琞!萧琞!”林三春快步跑来,一边晃着手里的小小的紫色小菊花,“你看你看!长小花花了!”   萧琞看着跑来的林三春,那俊秀白皙的脸上开心兴奋的表情,那仿佛冬日暖和的阳光,这一瞬间,萧琞觉得眼前的昏暗的牢房似乎明亮了,他永远都是红色的世界里,眼前的这人又明亮了好几分!   “萧琞?”林三春疑惑的看着似乎有些出神的萧琞,哎,怎么了?生病了?   萧琞回过神,伸手轻轻的拿过林三春手里的紫色小菊花,低声开口,“是陀罗花。红色的很少见。”   “陀罗花?这名气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啊。”林三春有些迟疑,看了看那花,没有说出那是紫色的,小声开口,“萧琞,你先把它放下来,我带回去给孙大夫看看,这个不会有毒吧?”   “陀罗花不会有毒的。”萧琞的深沉眼眸透着温和。   林三春这才放下心来,就笑着坐下,从身后林澜抱着的袋子里,摸出几颗板栗递给萧琞,“试试,锁村的女犯们做的,今天的锁村的饭食很不错!我觉得何老才总算是可以轻松一点了。”   萧琞微微皱眉,“大人在锁村用了午膳?”   “那可不行,我在那里,他们很拘谨的,而且这样也不好,锁村每日的饭食都有份例的,当初你和范老,陈老都说必须要这样,我可不想违背自己已经定下的规矩。”林三春说着,又忍不住一笑,带着几分馋意,“阿甲说中午要做辣鱼给我吃!”   萧琞听着,眉梢才微微舒缓,语调也低沉透着一丝柔和,“大人想吃什么就跟影甲说,他必定会为大人做好。”   林三春重重点头,“放心,放心,我会好好使唤他的!”   萧琞看着林三春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馋意,心头不由有些笑意,看着林三春的眼眸就不自觉的温和又带着一点点的柔和笑意。   “对了,萧琞,我跟从娘子要在教乐坊里救被偷卖的孩子,这事我让阿福去跟阿甲说了,嗯,我想着,多少要跟你当面说一下。”林三春转开话题说道。   萧琞微微点头,看着林三春,垂下眼,低声开口,“大人,谢谢你。”   林三春一愣,“啊,谢我什么?”   “大人尊重于我,信任于我。”萧琞看着林三春,目光深深。   大人要去做的事,何必要来跟他多说?毕竟他主动接下教乐坊拍卖的事,如大人所言,他是一石多鸟,暗含自己的算计谋划。大人心知肚明,却是依然将这件事交给他,如今又专程跑来跟他说安排从娘子解救其他孩子的事……   林三春一听,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谢的,萧琞,你值得呀。”   ——男主哎,他肯定是信任的啊。 第44章 牢头的创业19   值得?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垂下眼,低沉的声音突然间有些喑哑,“有个问题一直想跟大人说。”   “嗯嗯,你说。”林三春继续从林澜怀里摸来板栗,一边咔吱咔吱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萧琞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但还是继续开口,“大人应该学些武技才是。”   林三春摇头,“我学不了。我小时候被人拐卖过,下过毒,我的身体不允许我习武。”   萧琞怔了怔,垂下眼,“那大人该好好的遵照孙大夫的医嘱,好好把药膳吃了才是。”   林三春敷衍的应了一声,就立即转开话题,“王启任为什么要去刺杀谢老太师,他难道不是应该去刺杀明家人吗?”   那王家被赶出上京,最后在回返陵东的路上被盗匪剿灭,只活了一个当时闲云野鹤在外游历的王启任。   “谢蕴是谢羽舒的祖父,是我和沈平之的老师,也是王佑仁的恩师,谢家是王家的姻亲,谢蕴的女儿嫁给了王佑仁。”萧琞淡淡的说着。   林三春哦了一声,有些茫然,这世家关系真是千丝万缕的跟蜘蛛网似的复杂!哎,等会!   “那王佑仁是谢羽舒的姑丈?!”林三春惊讶。   “也是老师,王佑仁是谢羽舒的老师。”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惊愕不解的表情,便低声说道,“十年前,谢羽舒为了我和沈平之,不惜召集天下画士为我和沈平之喊冤,但不到一天,被谢羽舒召集来的画士们就被抓了起来,谢羽舒为了这些画士们,甘愿下狱,王佑仁为了救他,跪了凌烟阁七天七夜,求当时尚未死去的高宗看在死去的两位公主份上,放我和沈平之,谢羽舒一条生路。并愿意交出传世宝策,此后王家离开上京,从此不入朝堂!然后就有了画士们被放出上京,我进入幽山天牢,沈平之和谢羽舒,王佑仁进入锁村的所谓结局。”   萧琞说这些的时候,神色轻淡,语调平缓。   可林三春看着萧琞的黑底透红的眼眸,却发现这双平时看着他很是温和的眼眸,这时候是让人心惧的看不到底的深渊!   一时间,沉默在蔓延。   林三春垂着眼,萧琞静静的看着他,后头的林澜早已站在了阴影处,默默的收敛了气息。   “……我小时候被我二叔骗出去卖给夷族的时候,那时候我挺恨的,我被迫天天缩在小桶里,只能透过缝隙,看着天空,白天,夜晚,下雨的天空,有白云的天空……后来我喜欢上了那片天空,我就想着,哪怕不能回到我爹娘哥哥的身边都好,我也要逃出去,我要天天自由自在的看着那一片天……”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萧琞,神色认真的说着,“后来我做到了。”   萧琞的声音有些低哑,“大人好厉害。”   “萧琞。你比我厉害多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厉害的那个人!”林三春说着,眉梢微微弯了弯。   萧琞凝视着林三春,黑底透红的眼眸深处的深渊似乎点燃了什么,那种空洞阴冷,狠厉幽沉似乎淡去了许多。   “即便如此,大人还是要好好的用药膳。”萧琞神色舒缓的说着,眉眼间温和的似乎染上了难得的一点笑意。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那种难吃的药膳就算了吧。   但他没有说什么,用往年在浙州的经验,这个时候就敷衍的应和了几句就行了。   但萧琞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   林三春带着林澜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拐了个弯,林三春站在了山间的路边,看着下头不远处的锁村,他看到沈平之和范敏德,冯典三人正在争论什么,又看到范显和陈元似乎拿着地图正和孟居易说着什么……女犯们在借着阳光在广场边绣着什么,卢家娘子和郑明月来来回回的指点着……   “公子?”林澜摸了摸已经有些冷的板栗,递过去一个,“公子,吃吗?”   林三春接过,一边吃着,一边慢慢的朝司监所的方向走去,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澜澜,你觉得在这里开心吗?”   林澜点头,“开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和公子一块的话,在哪里都好玩。但是公子你不能受伤。”   林三春转头对着林澜笑道,“放心,你家公子没有那么容易受伤的!”   林澜,“……”上次不是还扭到脚了吗?   ******   幽山天牢里。   萧琞慢慢的翻阅着手里的册子——被骗出拐卖,流落夷族整整三年,差点被做成了人蛹,中了蛇毒,差点死了……若不是聪慧过人,又胆大,岂能活着?三年来躲避着林家的眼线,直接去了南都找到了外祖家……然后杀回林家,拿着收藏的证据坐实了那将他拐卖的二叔罪名……   而这个人,如今懒懒散散,却又这么心软,看似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原来也曾经踏足过地狱吗?   所以,v fable v来到幽山后,才会给他们这些罪人开了看见天空的窗……   萧琞慢慢的合上手里的册子,也唯有受过伤的人才懂伤口的那种疼了。   萧琞抬眼看向上空的小窗,阳光如金色的蝴蝶欢快的跳跃着,在他满是伤痕的手掌上顽皮的停歇,但又偷偷的飞走,如果他紧握手掌,只能抓住虚无……   *****   夜深三更时分,丰裕城,有间茶馆里。   金来多匆匆的进了三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才快步走向最后的偏僻的厢房,推开厢房的门,看着里头的人坐在桌旁,暗淡的厢房里只有窗外的月色漏进来的一点光芒。   “王公子,来,您把这个给填了。”金来多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小册子,还有一张纸。   坐在桌旁的中年男人——王启任接过,翻了翻,先是一怔,随即皱起眉头。   他慢慢的抬眼看向金来多,神色阴沉,“这些……就是代价?”   “对的,对的,您要去探监的人,您填一个,咳,当然,不能真的填,还有,就是这个笔迹得我来写,这是为您的安全……”金来多絮絮叨叨的说着。   王启任皱眉抬手阻断,低声阴冷开口,“我问的是,什么叫做等同于探监人价值的礼品?”   金来多眨了眨眼,一边谄媚一笑,一边凑过去,小声开口,“就是你觉得你去探监的这个人,他值多少钱?是一两白银,还是一万两黄金?”   王启任的脸色整个黑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盯着金来多,不说话,探监权的钱,他已经交了五百两!没想到,还得再交一个什么礼品!   金来多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退,但面上还是讪笑着,“您看……这个,这个……”   王启任垂下眼,摸出怀里的玉佩,直接放到了桌上,将册子推给金来多,“写!”   金来多忙不迭的点头,又看了看那玉佩,眼睛一亮,哇哦!好东西!公子肯定喜欢!   *****   此时的幽山司监所里。   林大福正在和影甲低声说事,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黑衣人,恭敬跪地,禀报,“统领!王启任已经朝幽山来了!”   林大福猛然站起,“王启任?!”   影甲也站起身,脸色有些难看,“他是打算偷偷的进入幽山?”   “是丰裕城的掌柜金来多亲自带着人来的,走忘川路!”   林大福一愣,啊,金来多带人进来的?走忘川路?那就是主子最近开发的专门来给探监的人准备的小路径了?等等!半夜三更带人来探监?!   影甲看向林大福,有些踌躇的开口,“你看,这事……”   这个金来多怎么办事的!林大福脸色沉了下来,磨了磨牙,“我去喊谢羽舒,我们去忘川那边接人,不要吵醒公子,公子今天心绪不好,让他多睡睡。”   影甲点头,非常赞同,今天主子突然叫了孙大夫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孙大夫回了司监所,就要求对林大人做一次全面的把脉检查,把脉检查后,孙大夫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问了问药膳的事,就非常生气的骂了他们几个,说都没有好好的伺候林大人,药膳都没有好好用!还说这几日,林大人必须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天塌了的事都不要来烦林大人!   这也惊动了范显他们几人。   范显他们仔细的问了问孙太一,才知道林大人体虚严重,且有些劳神过度了,必须好好的休养。   重点是药膳,绝对要用完!   林大人自己也有些心虚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最后对着林大福和他的时候嘀咕了几句什么“萧琞真是瞎担心什么的。”   ——唉,瞎担心?也不算是瞎担心,他去孙太一那里拿药草和药膳方子的时候,又偷偷的问了问,林大人幼时曾经遇过灾劫,体质真的不算好。而且这个身体也不比他们家的主子,他们家的主子如今虽然只恢复了八分,但用孙太一的话来说,十个林大人也比不上他们家主子的身体好!再说林大人最近劳心劳神的,也的确需要好好的休养。   当然大问题肯定没有,就是要养好。   影甲蹲在厨房的地上,想着影乙之前突然闪现在他的面前,带来主子的严厉警告和训诫!……影甲默默的抬头看天,他真的只是一个影卫啊。 第45章 牢头的创业20   金来多带着王启任小步的走在这山间小路上,这每隔一里地就挂着一盏小橘灯的……果然是他们家公子会做的事!   王启任眯眼慢慢的走在金来多的身后,手里却是始终紧紧握着一把剑!   他带着猎鹰小队潜伏在上京,除了刺杀谢蕴那个老匹夫!也是想杀了明家满门!哪怕拼上他的命!可他刺杀谢蕴失败了!谢蕴那个老匹夫四周戒备过于森严!没关系,杀不了谢蕴,他就去杀了明家满门!就在他正准备带人去杀了明家满门的时候,有人出面了,给他送来了他大哥王佑仁的信!   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的确是他大哥的笔迹。   ——他的大哥……还,还活着吗?   大哥信里只说让他来幽山探监,他便想到了长春镇的金来多,探监?幽山存在已经千年,什么时候有过探监!他心存疑虑,兄弟们也让他考虑考虑,怕这是一个陷阱,可是他想他大哥,这世上,王家的血脉就剩他和大哥了!所以,他来了,哪怕这也许最后是一个陷阱……   可万一呢?万一不是陷阱呢?   那他,不就可以看见十年未曾见面的大哥了吗?   忽然,王启任顿住脚步,前方尽头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即便模样有些变化了,似乎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率性的少年郎了,可是,可是,那真的是,那只能是——   “羽毛!小羽毛!”王启任颤抖着声音喃喃的说着,忽然,身形一动!   走在前头两步的金来多甚至只看见一闪而过的身形,就见王启任猛然扑向了前方!   而和林大福站在一起的谢羽舒也浑身颤抖着,也张开双手扑向了王启任,“启叔叔!”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王启任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紧紧的抱着谢羽舒,“太好了!你,你老师呢?你老师是不是……”王启任小心翼翼的问着。   谢羽舒擦了擦眼睛,声音还有些哽咽,“启叔叔放心,老师也好好的,都是多亏了大人,只是今晚夜深,老师已经睡着了,阿福管事说,明日再见面也好的,就不要打扰老师了。”   王启任听着,微微点头,松开谢羽舒,抬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着的林大福和金来多。   “两位……请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王启任客气的拱手问道。   “太晚了,你且随我们回去,晚上你就和谢羽舒挤挤一起睡,待明日我们禀报了公子,再说这探监的事。”林大福说着,转头瞪了眼金来多,“你也跟我回去。明日你自己跟公子解释一下!”   金来多讪笑一声,那还不是之前公子说,若是这个王启任来了的话,就尽快带到幽山来嘛。这幽山和长春镇虽然是最近的,但也是需要一天的路程,他可是紧赶着的马不停歇的带着王启任赶来了。   王启任点头应下,拉着谢羽舒慢步跟上了前头的林大福和金来多。   前路尽头一个转弯,有些昏暗,但很快,就慢慢的亮堂起来,一条青石板路悄悄延伸出来,两旁有些野花摇曳,空气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清新味道,而路旁,每隔十步就是一盏橘灯,虽然烛火不大,有些暗淡,但是数量多,每隔十步就是一盏橘灯,在夜色里这样慢慢延伸下去,居然有和夜空的繁星点点互相呼应的感觉。   静谧,幽美。   哪里像是幽冥地狱之所?   王启任又看向身侧的谢羽舒,虽然身上是普通的布衣,束冠也只是一条绿带,但是精神奕奕,没有犯人的那种萎靡惊恐之感,甚至他还有些恍惚看见几分当年的悠然自信……   王启任心头忍不住疑惑,这里真是幽山?   但看着谢羽舒的脸颊,脖颈,忽然又发现,那里有刑罚的痕迹!狰狞的疤痕!   王启任一把拉住谢羽舒,“羽毛!你的脖子?”   谢羽舒被拉住的时候,有些茫然,但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脖子,低声开口,“启叔叔,已经没事了,是旧伤。”   王启任张了张嘴,又慢慢的抿上。   前头的林大福和金来多转身看向王启任和谢羽舒,“怎么了?”   “没事,阿福管事,我们就来。”谢羽舒忙说着,拉了拉身侧的王启任,继续朝前走去,一边低声开口,“启叔叔,自从大人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受过刑罚了,你别担心。”   王启任沉默点头。大人?那位新上任的司监官?   待进了司监所,简单安排了一下,王启任就随谢羽舒去了房间休息。   林大福就揪着金来多直接进了前堂的小厨房,影甲还在那里蹲着摘药草。   “半夜三更的!你怎么就把王启任带上来了?”林大福压低声音怒问。   金来多缩了缩头,呐呐开口,“是,是公子之前吩咐的,说如果王启任来幽山探监,就尽快带他上来,而且外头的人都快找到长春镇了,我怕出事,所以……”   林大福按了按额头,是公子吩咐的?公子之前就预判过这个王启任的行动,没想到还真是被公子预判成功了。   “总之,公子最近都需要好好的休养,你没啥事就别打扰公子了!”林大福严肃的警告着。   金来多忙不迭的应着,又担心的急急问着,“公子怎么了?”是这幽山的环境不好,公子生病了?一定是!   “最近事多,公子需要休养,没事,你们好好的做事,把接下来的教乐坊的事情做好!”林大福严肃的说着。   金来多正色应了下来,随即小声的开口,“阿福管事,刚好有事跟公子说,是关于绿园那边和教乐坊的。”   影甲抬头看去,林大福这会儿已经让金来多坐下了。   影甲就起身擦手,顺手端来了温着的三杯茶。   金来多忙站起接过,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影甲,这个人没见过?   “这是影甲,是最近刚刚到的,给公子做饭的。”林大福简单的介绍着。   影甲憨厚一笑,嗯,他就是做饭的,做饭的影卫……   金来多心头疑惑,但看着林大福没有避开这人,便知道,此人也算是可以信任的,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着,“绿园里开始死人了!”   “嗯?死的是谁?什么人?”林大福神色肃然的问着。   “绿园运尸的老张头说是一个女人,面容都毁了,看不清,他也没有敢打听,他就是觉得那个女人死的可怖!跟我多说了几句!”金来多说完,又神秘兮兮的继续说着,“教乐坊那边有两个小孩子跑了!就是那世家的孩子,要拍卖的!现在整个教乐坊都乱了,都在找,我来这边的时候,老田婆说还没有找到呢!”   影甲皱了皱眉,看向林大福,低声开口,“我们不知情。”   林大福点头,看向金来多,“那你天亮了就马上回去,这事要盯紧了!绿园那边留意消息就好,教乐坊那边就要盯紧了!   金来多点头应下,想了想,“要不我现在回去?老田婆今天晚上还要去教乐坊给那些女人送药。”   林大福点头,“也好。”   *****   幽山天牢里。   萧琞翻着邸报,微微眯眼,“苗国公主已经成功顶替了苗国巫女?”   “回主子的话,是,绿园住客因为噪音而吵闹,苗国公主就趁机杀死了巫女,然后自己代替巫女!”下跪的影乙恭敬说道   萧琞慢慢的合上手里的邸报,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绿园的火,可再烧得火热一些。登仙阁那边进行得如何?”   “回主子的话,上京宫中的六公主已经订了包厢,还有谢家的七小姐,白家的三公子!”   萧琞微微点头,“明日便是登仙阁拍卖珍宝的日子,告诉时老,登仙阁的规矩不可破,但可免费赠送有缘人答案,赠送的,便就那份预言好了!”   “是!”影乙恭敬应下,又低声开口,“主子,教乐坊逃出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九皇子萧景瑜,一个是陈元的嫡长孙陈安之。他们逃入南街后就被从娘子带走了。”   萧琞神色一冷,“从娘子此事收尾如何?痕迹可消除了?让影九立即再摸一遍,务必消除痕迹!绝不可让任何人查到从娘子的痕迹!更不能查到大人!还有!查,仔细的查探清楚!看看是谁相助他们逃离教乐坊!”   “是!”影乙肃然应下,心头暗自困惑,教乐坊逃出来的两个孩子与时局并无太大关系,即便是被林大人的人救走了,也无甚紧要,怎么主子这般重视?   但影乙未敢多想,更不敢多问。在主子身边的甲乙丙丁四人中,除了影甲敢于跟主子多说几句,其他人都极为敬畏主子,也只会奉命行事。   或许,十年前的主子他们还敢多问一句,但对现在的困于幽山十年的主子,他们唯有——奉命行事。   *****   翌日,林三春醒来后,就见到了半夜上了幽山的王启任。   打着呵欠吃完了热乎乎的热汤面,林三春看向下头恭敬跪着的王启任,“起来吧,你既然是来探监的,也已经按照规矩交了该交的银两,那么今天就是你探监的日子,幽山的规矩,你本该是在今天白天来的,但你情况特殊,就特准许你半夜到来了。”   王启任恭敬伏首磕头,“多谢大人体恤。”   “我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探监规矩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就只有一天的时间,入夜后,金来多会来带你离开。除了这司监所,你哪里也不能乱走。冯文书,你带他去前头的会客厅,王佑仁已经在等着他了。”   王启任再次恭敬伏首磕头,拱手,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多谢大人!”   林三春看着王启任,笑道,“你谢了又谢,不必如此。时间宝贵,你还是抓紧时间吧。”说罢,林三春就扯过一大早送来的邸报和公文,折子,打开,开始专注的翻看了起来。   王启任抬眼深深的看向林三春,这个年轻的,比谢羽舒和沈平之都要小很多的大人,来幽山半年多,却是做了很多很多,他的唯一的大哥,是被这人给救了……   王启任站起身,深深的躬身拱手后,就跟着一旁安静等着的冯典走向了前头的会客厅。 第46章 牢头的创业21   王启任走后,林三春慢悠悠的翻着邸报,忽然皱起眉头,随后站起身,示意送来药膳的影甲和林大福跟着自己走,还让林大福拿上了邸报和公文。   林大福有些疑惑,但见自家主子步伐匆匆的,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幽山深渊里的天牢,就示意影甲赶紧跟上。   影甲手里提着装着药膳和糕点的食盒,急急跟上,一边小声开口,“阿福,怎么回事?”   林大福皱眉看向影甲,“我还想问你呢。”去天牢,这摆明了就是跟天牢那位有关!难道是教乐坊拍卖幼童的事出现了什么波澜?他这边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影甲想了想,一大早的,下属送来的情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摇头,“我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他们家主子也没有特别传达的事。   两人同时看向前头步伐匆匆的林三春,所以是一大早送来的邸报和折子写了什么吗?   *******   幽山天牢里。   站在小窗口的男人抬头看着洒落的阳光,三月的阳光不够浓烈,还带着几分春寒之感,可他任由这阳光洒落,却是眉眼舒缓平和。   听到脚步声传来,没有往日的散漫轻淡,似乎带着几分匆匆,男人侧头看去,微微凝眉,怎么了?   “萧琞!给!今日的邸报!”林三春直接塞给萧琞邸报,皱着脸,带着几分生气,“苗国要十万岁贡!他们还诬陷他们的商人队伍消失在边境线,是我们做的!”   萧琞微微扬眉,打开邸报看了一下,抬眼看向林三春,“大人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林三春看着萧琞,神色还带着几分严肃,“苗国仙乐司现在来参加教乐坊的拍卖,可苗国在朝堂上又用苗国商人消失一事来逼迫朝堂,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萧琞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大人聪慧。”   “别,你别说我聪慧,我笨得很。”林三春说着,叹了口气,朝堂之事弯弯绕绕的,眼前男主的算计筹谋他又看不懂……   林三春干脆直接坐下,身后的影甲立即从食盒里端出药膳,恭敬的递给林三春,林三春示意影甲放下。   牢房里的萧琞也盘腿坐下,直接从牢房里伸出手将影甲放到地上的药膳端起,径直端到林三春跟前,“大人,你喝药膳,听我慢慢说。”   林三春瞅着萧琞端到他跟前的药膳,嫌弃的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默默接过,一口一口的抿着。   萧琞看着,眉眼不自觉的舒缓平和,黑底泛红的眼眸泛起柔和的涟漪。   “……苗国国中素来就有两派争斗,代表宫廷的苗国公主和太子,代表祭司的圣女和大祭师,祭师想把圣女嫁进大周,效仿芳国的百花公主,为苗国牟取利益,苗国公主和太子只想通过战场夺取南都,他们野心勃勃,也一直对大祭师和圣女不满。教乐坊拍卖世家孩子,大祭师便想来买几个回去,特别是教乐坊拍卖中的孩子里有宋家的孩子,传闻,宋家的孩子里有一个是大祭师的孙子。圣女此番就为此秘密前来,昨日,苗国公主出现了,她杀了圣女,代替圣女参加了教乐坊的拍卖。她的目的,就是宋家的孩子。”   林三春听着,听着,眼睛不由得慢慢睁大了,哇靠!这么精彩!   萧琞看着林三春瞪大了眼睛的模样,不自觉的微微弯了弯嘴角,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手里捧着的药膳碗,“大人,快喝。”   “嗯嗯嗯……我喝我喝,你说,你继续说……”林三春忙不迭的点头,眉眼亮亮的。   后头默默跪坐在阴影里的林大福心头无语,他们家公子这明显就是把这些朝堂政事当成八卦在听了吧。   而影甲却是有些激动的攥紧了拳头,刚刚,刚刚他们的主子好像,好像笑了!!!十年了,他们的主子终于笑了,虽然只是一点点的不太明显的笑!但主子终于笑了!   萧琞微微摇头,心头却是不自觉的松软,泛着点点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他继续慢慢的说着,“苗国的仙乐司,素来便是大祭师的势力范围,此番圣女惨死,也是表明,仙乐司已经在苗国公主和太子的掌控之中,而他们还想要宋家的那个孩子,想来是大祭师手中还有他们无法得到的东西……”   “那和这次教乐坊拍卖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我是说,对我们救出那些娃娃们能有什么帮助?”林三春大口喝完了,抹了抹嘴,出声问着。   “……浑水摸鱼,大人忘记了?”萧琞说着,看向林三春,黑底透红的眼眸泛着温和笑意,“大人好好看着,这几日的邸报,定然会有很多精彩的。”   林三春想了想,摇头,“这几日的邸报我不看了,我就等着看三月初六的戏好了。”   ——他看了又看不懂!那些邸报就跟猜谜似的!也只有谜语人男主才看得懂了。   萧琞有些意外,但随即慢慢点头,“好,那初六那日,大人只需要让人准备好接应那些孩子就好。”   林三春听着,眉眼弯出了大大的笑容,他起初看到邸报里苗国的动向时,他是既生气又担心,怕苗国的这次变动会影响他们救娃娃们的布局!可如今看萧琞的意思,一切都是在掌握之中的!   嗯,果然不愧是男主!林三春心里头放心了,也默默的在心里举起了大拇指,既然如此,男主,一切就拜托啦!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的笑,嘴角又不自觉的微微勾了勾。   “大人似乎很讨厌苗国?”萧琞转开话题,语气温和的继续问着。   林三春摇头,“也不是讨厌苗国。萧琞,你知道吗?往年苗国芳国要求的这些岁贡,朝堂都摊派在哪里了吗?”   萧琞微微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他们摊派在了南都?”   林三春点头,继续说着,“他们说南都防御不利,打了败战!就该承受这些岁贡,且南都商人有钱!于国也该有贡献才是!于是南都从八年前开始,就多了一条赋税,叫罪己税!这罪己税就摊派在南都每个人身上,而商籍的,加两层!”   ——明明打了败战的是朝廷!明明投降签了战败协议的是朝廷!可这些后续的所谓岁贡,却全部都加在了南都无辜百姓身上!   “我们林家还算是有钱,也不在南都,但也无法避免,就在浙州的我们也要交这一笔罪己税!而南都商贩,能够如我们林家一般的家底厚实的,有几个?就只有一个陶家罢了!而陶家出了一个皇后,这罪己税,陶家就从来都没有交过!而南都那边为了摊平这些税赋,便将陶家的税赋又加在了南都百姓身上。十年来,南都的商贩倾家荡产的不知道有多少……”林三春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萧琞看着林三春,慢慢点头,“然后,大人你做了什么”   林三春一愣,看着萧琞,做了什么?   林三春眨眼,疑惑,“萧琞,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一定做了什么?”   萧琞看着林三春,神色舒缓平和,“因为大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林三春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我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在三年前联合南都的商人成立了一个协会,大家彼此互助罢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处,南都还是有很多很多商贩倾家荡产了。”   萧琞微微点头,“大人已经做得不错。”   ——从浙州那边查探得来的,大人成立的这个商人协会在三年前挽救了南都很多岌岌可危的商户,大人在南都商户心里也因此名望极高。   林三春摇头,哪里不错,他可没有五年后的萧琞厉害!他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而五年后的男主从幽山离开后,便一一的解决了这些问题……   “萧琞,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肯定能够解决罪己税的问题!”林三春认真的说着。   萧琞听着,黑底泛红的眼眸慢慢的浮现了柔软的笑意。   林三春说完,又笑着站起身,“不说这个了,我先回去啦。”   萧琞目送林三春离去,直至看不到林三春的背影,听不到林三春轻快散漫的脚步声,才淡淡开口,“影乙,让王启任来见我。”   “是!”瞬间闪现的黑色人影恭敬拱手。   ****   三月初四,天空有些阴霾,从一大早,这雨水就绵绵不绝,是微微细雨,雨水洒落一地,如同天地之间拉起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林三春撑着伞,站在田埂边,往日热热闹闹的田地今天却是冷冷清清的。种田的都被他赶了回去,三月的春雨可是带着寒意,别人暂且不说,陆春山可都快七十的人了,怎么能淋雨呢?那老头也忒固执了,非要来继续勘查田亩,若不是他亲自来了,又哄又威胁的,那老头还不肯走呢。   “公子!”林大福匆匆跑来,一边拱手,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封书信递给林三春,林三春摆手,懒散开口,“你直接说,我待会回去后再看。”   “是!公子,从娘子送来的消息,绿园那边,北地的舞月宫和淮南的金凤楼今日吵闹得更加厉害了,是跟登仙阁的拍卖会有关,似乎北地那边受命而来除了买幼童外,也是为了这个登仙阁的拍卖,今晚是登仙阁的问仙拍卖问题的大会,但是北地的舞月宫要买的包厢被淮南的金凤楼给买走了!天鹰卫那边似乎也很头痛。”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微微点头,示意林大福继续。   “刑部的石大人撂挑子不干后,一直请假在家,但他已经答应了从娘子,协助从娘子救走那几个娃娃,从娘子的意思是,直接送来幽山。”   林三春点头,随即严肃开口,“这件事你们和影甲那边说了没有?”   “已经说了,公子放心,影甲那边说今晚的登仙阁会有好戏,只要好戏开场,从娘子要做的事就没有人会去在意。”林大福低声说着,说完,忍不住低声问道,“公子,那登仙阁好像和萧公子有关系?”   林三春微微挑了挑眉梢,岂止有关系呀,那登仙阁可是男主萧琞的手里的王牌呢!但这事可不能探究!   林三春带着几分警告的口吻开口,“阿福,这件事你记在心里就好,不可去问影甲!也不能私下探究!”   林大福心头一凛,忙躬身拱手应下。   林三春晃了晃手里的雨伞,抬眼看向远处被雨雾缭绕显得更加阴森暗沉的幽山,低声开口,“你记着,我们只做我们自己的事,其他的,旁观即可。”   林大福一怔,抬眼看向林三春,随即躬身拱手,低声开口,“是,小的明白了。”   ——公子果然是心里有数的。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第47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修一下)   “从娘子除了找刑部的那个石大人外,她还找了教乐坊的女官是吧?”林三春转开话题好奇问道。   “对,教乐坊的女官曾经受过从娘子的恩惠,而且这女官还联合了教乐坊的另外几位女官,她们都是看不下去了,教乐坊将幼童交她们教养,她们也是将这些尚未知晓人事的幼童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知道幼童被偷偷贩卖后,她们就已经非常愤怒了,只是碍于她们能力有限,无法救出那些孩子,如今从娘子愿意搭把手帮助她们,她们说,即便死了也不会后悔。”   林三春点点头,认真开口,“跟从娘子说,这几个女官能保就保。”   “是!”   “阿福,绿园那边的,南都的揽月居呢,有没有什么动静?”林三春低声问道。   林大福脸色凝重了起来,“倒是有些动静。揽月居找到了从娘子,想和宝月楼合作,一起来买教乐坊的幼童。”   林三春挑高眉眼,“哎呦,这可是有趣了!揽月居在南都的名声可响着呢!”   林大福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公子,这揽月居背后的可是白家!白家的目的,好像是教乐坊逃走的九皇子萧瑾禹。”   林三春微微皱眉,“这消息靠谱吗?”   “是影甲给的消息,他们说,九皇子萧瑾禹是白家的目标。白家似乎所图甚大。影甲那边的意思是,现在九皇子萧瑾禹和陈家的孩子都被从娘子救走了,而白家并不知道,教乐坊将消息瞒得死死的,但是恐怕瞒不了多久,两天后就是拍卖的日子了,万一被白家那边知道了九皇子萧瑾禹失踪,恐怕事情会不太好。”   林三春点头,“那么影甲那边的意思呢?”   “他们说,怕是要转移揽月居的注意力,他们已经决定来玩一次大的了。”林大福说着,神色有些凝重,“但到底要怎么玩,影甲那边就不肯说了。”   林三春微微点头,看向雨雾缭绕的朦胧的天空,“那你就别问了,告诉从娘子,保护好自己。至于那两个孩子,找个时机,送过来。”   “是!”   ****   上京的登月楼,是登仙阁在昆仑山外唯一设置的分点,但常年总是关闭,每隔三年才打开一次楼阁的大门,公开售卖珍宝武器,以及拍卖问题。   今年的登月楼在三月初四的晚上开启了。   凡是提前预定座位的,都能直接进入,登月楼只有三层,第一层,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摆放了三个鉴赏台,鉴赏台上分别是一把黑黝黝的长剑,一把血色的大刀,一把寒霜凛冽的长枪。   “快看!是千年铁剑和嗜血墨刀,银月长枪!”   “今年登仙阁售卖的是武器?”   “登仙小报上早就言明了,今年上京拍卖的就是武器和药草,走,上二楼看看去,听说昆仑上那边的千年人参已经被登仙阁给挖走了!”   “哎呀,那药草有什么好看的,直接去三楼,我要看拍卖的十个问题!”   ……   登月楼的第三层,白发白须的老者笑呵呵的坐在中间,四周是紧闭的厢房,唯有右方摆放了二十把椅子以供买不到厢房只能买了外场座位的来客入座。   “十个问题,价高者得,但为了公平起见,十个问题答案在半柱香中会送到各位得到问题的手中。那么,现在开始吧。”   ****   这时候的幽山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长廊的摇椅上,看着渐渐散去迷雾有些清明的夜空。身后的林元财蹲在旁边正在磕着瓜子,一边和林三春说话。   “公子,你真不让阿福去看登仙阁的拍卖会啊。”林元财问着,一边将磕好的瓜子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摆手,“我今天吃好多了,不吃。”   “哦……”   “登仙阁的拍卖会,我们既买不起,又做什么进去,再说了,所谓的问题答案,如果都是别人告知,那一点意思都没有。况且……我想要解答的问题,这个世间怕是没有人能够帮我解决。”林三春说着,看着干净清明的夜空,慢悠悠的晃着椅子,“阿财,这几天巡视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在北面靠近长春镇的地方设置了哨点,不过西面靠近天牢的深渊暗谷那边,孔单说那边不可以过去,说里头有怪兽,很危险!”林元财说到这里,撇嘴,“公子,我觉得孔单肯定是在哄着我玩!我想找个机会偷溜过去看看!”   林元财说到这里,满眼的跃跃欲试。   但林三春抬手,敲了他一记,瞪眼警告,“孔单说不能去,那你就不准去!”   林元财捂着头,委屈的哦了一声。   林三春没好气的开口,“孔单在这里快十年了,他都不敢踏足的地方,你怎么可以去!你的武技也就只能在孔单手里走过二十招!”   林元财闷闷的点头,“公子,我知道了。”   林三春抬手托腮,叹气,“那个地方,在天牢的后头,深渊暗谷是吧,等找个机会,你和孔单进去里头探探。”   林元财瞬间兴奋了,“好!对了,公子,你说天牢那位萧公子,他知不知道那个地方?”   林三春没有回答,只是打了一个呵欠,想着大概剧情里,幽山被烧后,除了沈平之,孔单,谢羽舒等几人外,男主好像还带走了一条巨大的蟒蛇。   ——嗯,蛇,他最害怕的三大“神器”之一。   “阿财,澜澜和阿福回来后,就让他们下去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是,公子。”   *****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四更时分,幽山天牢里。   盘腿坐在小窗下微微闭目养神的男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的牢房外头跪着的黑衣人恭敬伏首。   “说吧。”男人淡淡开口。   此时天牢暗淡的灯火之下,巨大的蛇影在男人的身后缓慢的延伸,狰狞的蛇影,男人半边可怖的脸孔,在灯火摇曳之下,阴森诡异渐渐的弥漫着。   此时恭敬伏首跪地的影乙就忽然特别怀念某个人了,如果那个人在,主子此时的气息定然不是如此的让人心惊胆战!   “回主子,如主子所料,六公主和白家的,都提了一个共同的问题。”   “太子的人选?”   “是!白家的果然是看中了明贵妃的六皇子!六公主则是提了皇后所出的三皇子!”   男人微微点头,“芳国可是提了百花公主此时的腹中胎儿?”   “是!另外,苗国公主则是提了一个问题。”   男人微微抬眼看向小窗,今晚无星无月,“苗国公主可是在问我?”   “是,主子神算!”影乙敬佩不已,即便眼前的主子十年来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当年的雷厉风行公正刚直的主子,可主子的睿智精明,明明不在现场,却能将一切推断得如此精准……主子依然是他们所敬仰的主子!   男人微微扯了扯嘴角,暗沉幽深的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冷厉,“绿园那边如何?凌烟阁呢?”   “回主子,王启任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带人夜袭凌烟阁,凌烟阁已经焚毁!绿园里花娘子已经开始布置。”   男人微微点头,看了眼小窗,还有些暗淡的光洒落,而身后巨大的蛇影已经蜿蜒而来,男人却似乎浑然不知,只是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身后探出来的巨大的蛇头,“林大人呢?他在做什么?”   影乙恭敬回答,“回主子的话,今晚林大福和影甲,林澜被林大人喊去上京帮忙后,林大人就一直在司监所的前堂喝茶,吃瓜子……”   影乙干巴巴的努力按照影甲的提点,将今晚某个人吃茶吃瓜子说话的每个细节仔仔细细的讲来。   “……林大人就说,没有孔单带领,不准林元财靠近深渊暗谷……”影乙磕磕碰碰的讲完。   讲完,果然看到男人皱起了眉头。   影乙心头一突,果然主子是怀疑了吧,也是啊,他也怀疑,林大人好像似乎非常确定深渊暗谷里有非常危险的东西,才不让林元财去靠近。   但男人却突兀的问着,“林大人说,他要解答的问题,这个世间怕是没有人能够帮他解决?”   影乙一愣,随即忙恭敬应着,“是的,主子!”   男人微微颦眉,低声喃喃,“他要解答的问题……是什么?”   *****   三月初五,距离教乐坊拍卖只剩一天!   沈云阴沉着脸,大步走出绿园,抬头看向不远处,见一身黑色甲胄的二十人左右卫士正快步跑来。   沈云便顿住脚步站定,微微皱起眉头,双手抱着剑站在大门看,看着那领头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   “沈将军!”中年男人瓮声瓮气的开口,随意的拱手,看了眼沈云后头的大门,开口问道,“可是为了凌烟阁一事而来?”   沈云假笑一声,眉眼一片冷厉,“众所周知的事不是吗?倒是本将军也没有想到,绿园,在天鹰卫的卫护之下,居然还能够这么的……出彩啊!”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沈云的眉眼一片狠厉,“本将军亲自来过问,还能装聋作哑?真是有意思!绿园可是谢长杰的管辖之内!谢将军,你们谢家可真是当真了得!莫不是还得我们近卫所的明城玉将军亲自前来?!”   中年男人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也沉下脸来,“沈将军慎言!”   沈云冷笑连连,猛地拱手,“谢将军,明日就是教乐坊拍卖的日子,我就先提前祝贺了!”   沈云说完,大步越过了中年男人离去!   中年男人脸色阴沉了一瞬间,随即深吸一口气,看着沈云的背影渐渐远去,才低声开口,“去,打听清楚!沈云是为了什么而来!”   “将军……这个……”   “说!”   “是是是……昨晚凌烟阁着火后,绿园这里,北地的舞月宫的女子失踪了,然后,然后……发现死在了凌烟阁的后头,那个舞月宫的女子是,是北地夷族那边的一个小郡主,好像是偷跑出来玩的……”   “什么?!”   沈云大步离去后,途径教乐坊,看着教乐坊门口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沈云微微眯起眼睛,随后,身侧的一个护卫忽然凑了上来,低声开口,“将军,明城玉明指挥使已经到了近卫所。”   沈云微微挑眉,“走!回近卫所!” 第48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2   这时候的幽山,雨雾依然弥漫。   林三春背对着书案站着,双手拢袖,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脏兮兮的两个小孩,都一样的瘦弱,眼睛都长得不错,抬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警惕,其中一个透着平静,另外一个却是有些胆怯,透出几分孩子的天真。   “你是萧瑾禹,你是陈安之。”林三春微微弯下腰,笑着点了点跟前的两个小孩。   萧瑾禹警惕的拉过陈安之,盯着林三春,不说话。   林三春也不介意,笑着看向林澜,“澜澜,带着他们去后头找裴老太太,让郑明月她们给他们洗洗,哦,对了,去锁村把孙太一叫来,给他们看看。”   “是!公子。”林澜拱手应下。   “你要我们做什么!”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萧瑾禹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   林三春歪头看向萧瑾禹,笑了一下,故意凑近,压低声音阴森森的开口,“这里……可是幽山呢,幽冥地狱之所,你说我要你们两个小孩做什么!”   “你,你不要吃阿禹!你,你吃我好了!”躲在萧瑾禹身后的陈安之带着几分哭腔的开口。   林三春眨眼,抬手想拍一下陈安之,但萧瑾禹眼明手快的拉着陈安之后退了一步。   林三春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一把扯过陈安之,陈安之惊叫了起来,萧瑾禹的眼神一下子就凶狠了起来,猛地扑向了林三春,但半空,就被林澜一把揪住!   “放开安之!安之!安之!”萧瑾禹拼命挣扎着,朝着林三春嘶吼着。   林澜和一旁的林大福同时,“……”,   两人随后看向了正揪着陈安之的脸颊的林三春,林三春正笑着,又捏了捏快哭出来的颤抖的陈安之,“哎呀,都是骨头呢,真是,还是角角比较好捏。”   林大福摇头,叹气,“公子,别玩了。”   林三春笑着,看着还被林澜揪着,死死盯着他的萧瑾禹,这个萧瑾禹挺好玩的呢。   ——就是剧情里没有他,大概就是死在了某个地方了吧。   “好了,不玩了,澜澜,带他们去找裴老太太。”林三春松开了陈安之的手。   萧瑾禹也被林澜放下,一被放下,萧瑾禹就立即抓住了扑过来的陈安之,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几分困惑警惕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对着他龇牙咧嘴的做了一个鬼脸。   萧瑾禹的神色透出了几分茫然困惑,瑟缩在萧瑾禹身后的陈安之也偷偷的用疑惑眼神看着林三春。   但林三春只是笑着挥手,示意林澜带着他们去后院。   随后林澜带着两个小孩下去,林大福这时候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公子,昨晚的上京非常热闹。”   林三春端来热茶,一边喝着,一边问道,“嗯,阿福你说。”   “凌烟阁被烧,舞月宫的一个女子,传闻是夷族的小郡主被发现死在了凌烟阁的后头,教乐坊昨晚也是起火了,近卫所的明城玉回来了,接手了凌烟阁被烧一案,然后,天鹰卫的和近卫所的似乎昨晚就冲突了一次。但被沈云和天鹰卫的谢重给压了下来……”   “等会!等会!你说天鹰卫的谢重??”林三春一脸疑惑,“哎,天鹰卫不是宫里的嘛?”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一脸无奈,“公子,那些邸报,萧公子都给您划出来了,您好歹也看看啊。”   每次都是挑着看,由着自己的喜好来!   林三春摸摸鼻子,讪笑一声,“额,我待会去问范老和陈老好了,对了,派人跟范老他们说一下,晚上回来司监所用膳。”   林大福点头,躬身拱手应下。   “阿福,你继续说,还有什么?”林三春边说边转身走回书案,看了看书案上林元财从天牢那里带回来的折子邸报,翻了翻,才拿出一封邸报出来。   “还有,今晚要提前开始拍卖了。”林大福神色凝重的说着。   林三春一怔,随即低头看着摊开的邸报上,萧琞那工整朴实隐含锋芒的字体——“拍卖提前。谢家入局。”   ******   幽山天牢里。   陈元颤抖着跪地,伏首,恭敬又庄重的做了三次大礼——臣子朝拜主君的大礼。   天牢的牢房里,站在小窗下的男人淡漠平静的看着。   待陈元做礼完毕,男人才开口,“陈老起来吧。”   陈元跪地伏首,声音沙哑带着颤抖,“老朽羞愧难当,不敢也不能在宗主面前站着了。”   男人微微点头,淡淡开口,“陈老,林大人做事随性,虽然身边有范老提点着,但是你是礼学大家,在幽山,你和范老要多多提点大人,特别是在涉及到朝堂的政事上。”   陈元恭敬拱手应下,哑声开口,“宗主放心。老朽明白,定然不负宗主所托。”   男人微微点头,“此外,陈家陨落,淮南的陈氏一族已经逃亡,眼下已经逃亡到了西南一带,你且手书一封,让陈氏一族进入西南的秦岭,会有人接应他们,此后,他们就要听从安排做事。”   陈元怔了怔,随即神色肃然的拱手应下,“是,老朽会手书一封。”   男人点头,看了眼小窗,窗外依然是雨雾蒙蒙,“陈老先行回去吧,今晚司监所里,必定是有丰盛的膳食。”   陈元有些怔然不解,但依然恭敬伏首磕头,做礼三次后,才躬身倒退着离开。   待陈元离开,男人从袖子里摸出紫色的小花——陀罗花,有些枯萎了,男人满是疤痕的手指轻轻的拂过,神色透着几分不自觉的眷眷柔和,但拂过的陀罗花却是掉了一片花瓣,男人的神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   *****   司监所里,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出前堂,身后的林大福和林澜跟随着。   “没想到……从娘子居然救出了十个!”林大福说着,皱着眉头,带着几分烦恼,“四个女娃娃,六个男娃娃,公子,锁村那里不太好安置了。司监所里的房间也不够!”   “那就让女娃娃们和女犯人一起睡,让女娃娃们自己挑,男娃娃也一样,跟男犯人一起睡,也是让他们自己挑。跟孟居易说一声,锁村里娃娃们的住所得扩建。”林三春说着,站在前堂廊下,仰头看着夜空,雨雾蒙蒙的,夜空都看不清了。   “……今晚,就是拍卖会了。”林三春突兀的说着,双手拢袖,看着夜空,神色有些凝重,喃喃说着,“影甲说今晚不回来了是吧?”   “公子,你放心,影甲说定然能够顺利的。”林大福安抚的说着。   林三春轻叹一声,男主出手,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他就是担心啊。他既怕事情不顺利,暴露出了男主,又怕最终教乐坊的那些孩子还是无法救出……   唉。   “公子,要不我去看看?”林澜这时候低声开口。   林大福一听,瞪眼了,澜护卫凑什么热闹!今晚他们幽山的人一个都不可以离开才对!   林三春摇头开口,“澜澜,你和阿财,还有孔单他们,你们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可以离开幽山一步!”   林澜哦了一声,有些沮丧的低下头。他还想着为救娃娃出一份力呢。   林三春走到廊下,他专用的摇椅上坐下,一边笑着开口对林澜说道,“你别担心,我相信萧琞。”   ——如果连男主都不能做到的事,那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今晚,我们就等着消息吧。阿福,你去锁村那边,把从娘子送来的娃娃们好好的安置,用我刚刚提的方法。”   “是。”   ******   司监所的后院里,陈元抱着哭着睡着的陈安之有些惊讶的看向范显,压低声音急促的开口问着,“你,你是说,大人和宗主都在谋划着救教乐坊那些被拍卖的幼童的事?”   “确切来说,是大人决定要救,宗主帮大人筹谋。”范显神色严肃的开口说着,“今晚,我看大人在前堂还没有入睡,大概就是今晚了。”   陈元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郑明月,压低声音开口,“郑娘子,拜托把安之带下去睡吧。”   郑明月轻轻点头,随即牵着手里很安静的萧瑾禹上前,接过陈安之,微微躬身,就转身离开了。   待走出这个厢房,萧瑾禹小声开口,“三姨,刚刚范爷爷他们说,大人要救和我们一样的那些孩子?”   郑明月目光柔和的看着萧瑾禹,柔声开口,“嗯,阿禹,以后对大人要恭敬,知道吗?”   萧瑾禹点头,仰头看向郑明月,目光中透着亲昵,“嗯,娘亲跟我说过,如果将来遇到姨姨们和舅舅,就要听姨姨们和舅舅的话!”   郑明月目光中闪过一抹悲伤,脸上却是慢慢扬起温柔的笑,抬手轻轻的抚着萧瑾禹的头,“阿禹真乖。”   厢房里,陈元已经跳起,压低声音怒瞪范显,“这件事,这件事那么危险!你们,你们应该劝谏大人才对!”   “劝谏大人的话,那你今晚还能见到安之和九皇子殿下吗?”范显轻叹一声,又细细的将当初的一番分析和大人的决意说了出来。   “大人他看似散漫任性,但实则极为心软,又嫉恶如仇,他对娃娃们向来都十分疼爱,他说过,娃娃们是大周的将来。因此,宗主决意相助于大人,你放心吧,既然今晚已经送来了十个娃娃,还有安之和九殿下,那么,接下来的其他二十三个娃娃,也应该能够送来。”   陈元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当初……我和陶源直跪了金殿,求了后宫的太皇太后,联络了朝堂中的其他重臣,包括谢蕴,可他们都避开了我们。说要体谅中宫,体谅陛下?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如今看来,包括你我,我们都不如大人!”   范显赞同,看向陈元,“说得没错。你如今来到此处了,就遵从宗主的指示,为我们幽山好好的尽力。”   陈元肃然点头,随即看向外头,“大人还在前堂,那我们去前堂陪着大人一起等?”   范显站起身,“好,沈平之他们要过来,我不让他们过来,此事人多无用,走吧,我们顺便给大人说说这个学习屋的事……大人说的,要教有用的,这个丁老头说经书史书的,我看着不太对啊……” 第49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3   前堂回廊下,林三春翻了翻范显递给他的,丁禹写的课程内容?疑惑抬头,“就只有这些吗?”   “丁老头说,一般都是读这些书。”陈元说着,带着几分无奈,“我觉得总是不太对。老范也这么想。”   林三春摇头,将手里的纸张递还给范显,“娃娃们又不去考科举,读这些做什么,我说过的,要考虑的是将来娃娃们离开幽山了,他们在外头要怎么生活,怎样做才能活下去。”   “好,那大人,等明日我们和老丁再好好商量。”范显笑着说道。   “对了,以后萧瑾禹改个名?”林三春说着,看向范显和陈元,“你们有空问问他的意思,要改什么名字。”   “大人,在此之前,是否要让萧瑾禹去见一见萧公子?”范显犹豫着,低声开口。   林三春眨眼,“见萧琞做什么,我觉得萧琞应该不喜欢娃娃的。”   ——男主后宫美人无数,但是男主好像没有孩子?嗯……大概剧情里也没有出现孩子。   陈元犹豫的看了眼范显,低声开口,“大人有所不知,萧公子也是大周皇室血脉,若是要论起来的话,萧公子是萧瑾禹的叔叔。”   林三春点头,“哦,表叔?对吧?”   范显点头,“是的。所以……”   “你们是觉得萧琞会对萧瑾禹有心结?”林三春直接问着,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必担心,萧琞可没有把萧瑾禹看在眼里,他呀,才不在乎呢。”   陈元怔了怔,没有把萧瑾禹看在眼里?   范显听着,却是有些恍然,是呀……   “我不太清楚当初萧琞是怎么来到幽山的,但是,有一点,萧琞那样的人,他所看见的,他所考虑的,可不是那么狭隘的恩怨情仇。大概,我猜他是也没有把如今上京的那些人放在眼里的。”林三春说着,端起温热的茶水,示意范显和陈元也喝茶。   范显端起茶杯,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声音有些沙哑,“大人英明,是我等狭隘了。”   林三春一笑,男主后期离开幽山后的作为,摆明了就是没有把上京皇室的那些人放在眼里的,男主所见的可是这广袤无边的天下呀。   随后,范显转开话题,说起了当年丁禹读书的时候一些有趣的事,也稍微讲到了天牢那位读书的时候,如何捉弄丁禹的。   当林三春听到了萧琞解开丁禹谢蕴设置的三道难题,大摇大摆的带着国子监的人一起逃课去踏青玩水的时候,睁大了眼睛,呀,男主当年这么的……勇吗?肆无忌惮哎?哇塞,还去偷看了百花会,评点了百花会上的女子?   “……是呀,萧公子当年极为顽劣,但又聪慧,人长得好,当年的上京,萧公子的锋芒无人能敌啊。”范显笑着说道。   “我还记得当年为了夷族讲和的事情,萧公子那时候尚未进入朝堂,就敢在金殿上和我们,还有太上皇论道辩法了。”陈元笑道。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稀奇不已,“厉害!”   提到了当年的萧琞,自然就会想到了如今在天牢的那位,陈元的神色便多出了几分复杂,“当年的萧公子也是疏阔爽朗,做人做事光明磊落。”   林三春听着,却是笑了起来,“陈老,光明磊落的人可是不会去偷看百花会的!”   男主以前怎么样他不是很清楚,但是,偷偷跑去点评女子的,又怎么可能光明磊落嘛!况且,能够做到当朝第一首辅,大周最年轻的亲王的人,那……和光明磊落大概是关系不大的。   陈元一愣,随即失笑了起来,大人是不知道吧。当年的萧首辅,真的是……非常光明磊落的人啊。不过,陈元也没有怎么解释。   一旁的范显就转开话题,“大人,前几天听敏德和平之说起,女犯那边除了绣活,还有首饰的设计,这些都是要卖给外头的?”   “嗯,我是打算放在我大嫂嫂的铺子里卖,也不打算做多,卖了的钱呢,就打算转做积分给干活的女犯们,我听闻卢娘子家会制香?”林三春说着说着,转开了话题,“我想做一个幽山的牌子。”   “幽山的牌子?”陈元疑惑,“牌子?什么牌子?”   “这个啊……”林三春兴致来了,正想仔仔细细的说,外头远远的跑来了几人。   林三春忙站起,一旁的林大福忙朝前走了几步看了看,随即笑着转头对林三春等人拱手,“公子,是影甲回来了。”   而此时,一身黑衣装束的影甲已经疾驰跃到了林三春跟前,恭敬跪地拱手,“大人!幸不辱命!”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   *******   此时的幽山天牢里。   影乙跪在牢房前,正低声禀报,“……绿园已经焚烧,近卫所已经将上京围了起来,正在搜捕王启任等人,赤焰已经猎杀谢长杰,白明两人,明城玉和谢重已经打了起来,天鹰卫的人已经派出,抓捕苗国的仙乐司,苗国公主已经出逃,北地的舞月宫已经进了皇宫……教乐坊的协助从娘子的女官们已经自缢……”   站在小窗下的男人微微点头,低声开口,“告知王启任,速速前往淮南,淮南水患已爆发,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是!”   “赤焰继续留守皇陵,登仙阁可以撤离了。”   “是!”   “你刚刚说……林大人和范显他们怎么说的?”男人倏忽转开了话题。   影乙一愣,随即努力的回想着,再次结结巴巴的开口,“……林大人说您没有把上京的那些人放在眼底……”   男人微微点头,黑底泛红的眼眸闪过一抹意外。   “……还有就是说光明磊落的人是不会去偷看百花会的……”说到这里,影乙的声音有些虚。毕竟那是主子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过去的事情,对主子来说,是个忌讳!昨晚的陈元和范显都不太敢涉及太多。   但男人没有如往常那样发怒,或者气息阴冷。   男人只是皱起了眉头,带着几分不悦的开口,“百花会那时候,我也就是路过而已,明明是平之和谢羽舒好奇!我带着他们路过而已!”   影乙,“……”   *****   天色将明。缭绕了好几天的雨雾终于渐渐散去。   沈平之站在锁村的广场,看着那被林大福和林澜带来的二十几个孩子,心里头有些激荡,果然,只要宗主出手!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平之过来帮个忙!你找人来认认,看看有没有这些娃娃的亲戚。”林大福扬声喊着。   沈平之和范敏德忙跑过去。   “公子的意思是,先找找看幽山的犯人里有没有这些娃娃的亲戚,如果没有的话,就安排犯人来领养娃娃,但是要由娃娃来挑选。”林大福一边说着一边翻着册子,“还有这些娃娃的身世登记,沈平之,范敏德,你们来帮忙登记一下,公子让我今天去附近的丰裕城和长春镇看看,采买粮食。”   沈平之接过册子,点头应下。   “那就麻烦两位了。”林大福拱手说道。   沈平之和范敏德忙拱手回礼说不敢不敢。   林大福就匆匆告辞了。   *****   丰裕城,有间茶馆里,金来多正在招呼着客人,见林大福迈步进来,忙迎着林大福去了二楼的偏间。   “昨晚的事情仔细说来。”林大福压低声音直接说着。   虽然影甲昨晚讲得很细,但是公子让他来,是要听一个不同角度版本的。   “昨晚可厉害了。”金来多低声说着,“拍卖会结束后,绿园那边突然起火,金凤楼的掌柜和几名女魁首都被烧死了,然后没有多久,就有谢家的谢长杰,礼部尚书被杀了,白家的白明,宫里那位最疼爱的外孙,也死了,就死在了绿园仙乐司的园子里!听说后宫那位当时就晕了,谢家那边的老太师亲自去了刑部找沈河,还有近卫所的沈云副指挥使,昨晚也被谢家的给堵了,天鹰卫那边被宫里叫去骂了一顿,然后,上京就戒严了。没过多久,教乐坊的女官们就都自缢而死了。死前留下了遗书,说是不堪受辱等等,写得很隐晦,绿园那边烧后,教乐坊的就自缢!现在外头什么传言都有了!”   林大福听着,脸色很是严峻,早上影甲没有提教乐坊的女官自缢的事!   “从娘子那边有没有消息?”林大福低声问道。   “没有,从娘子送娃娃来的时候,特别提过,不要去打探,等事情结束后,她会来给公子请安。”金来多低声说着。   林大福听着,微微点头,“好,那你也小心些,最近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了。”   金来多点头,“嗯,你跟公子说,我们都会小心的。”迟疑了一下,金来多低声说着,“教乐坊女官自缢的事,还是不要跟公子说了吧。”   林大福听着,扬眉,“你莫要忘记了,公子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金来多忙拱手应着,“记得记得。那可不能忘记。”   ——公子的第一条规矩:不得欺瞒   *******   幽山天牢里。   站在小窗下的男人本是在仰头看着洒落下来的久违阳光,忽然听到散漫的轻轻的脚步声,男人的眉眼不由舒缓,微微的弯起,背负双手看向那洞口慢步走进来的人。   尚未看到人,就听到了温软好听的声音响起:   “阿财,你跟孔单说,学习屋里的武技教官他肯定是不能担任的。澜澜喜欢小孩子,他去担任武技教官就好。”   “那不行!公子,我和澜澜是不能离开你左右的!”   “每天也就一个时辰的教学,时间也不长,上完课了再来我身边也是一样的。好,就这么说定了,你让孔单好好琢磨怎么去后头的暗谷里抓怪兽!”   “抓怪兽?公子,你真的要去抓怪兽啦?”   “是呀,是呀,不过你就不要去抓怪兽啦。”   “啊?为什么?公子,我,我武技就比孔单差那么一点点!”   “你笨!我怕你笨笨的,被怪兽给吃了!”   ……   说话间,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今天是深青色的束袖袍服,头上束冠是白色的锦带,手里晃着一个白玉葫芦。   “萧琞!我是来谢谢你的!”林三春正色说着,站直,躬身,拱手。   林三春身后的林元财也忙跟着躬身拱手。   萧琞一愣,随即拱手回礼,低声开口,“大人客气了。”   林三春站好,眉眼一片笑意,“对,我就是客气客气。”   萧琞,“……”大人这话……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第50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4   “可是,我真的是要谢谢你的。”林三春说着,抬手示意身后的林元财把食盒放下,拿出里头的酒壶,两盘烧肉和花生米。   “来,这酒是我大哥酿的春酒,很好喝的,不过容易醉,我平常都不敢喝。今天送你了。”林三春说着,将酒壶递了过去。   萧琞接过,闻了闻,点头,“是好酒。”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俊秀白皙的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欢喜笑意,“我大哥最喜欢别人说他酿的酒好了。他若是听到你说他的酒是好酒,定然是十分高兴。”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柔和,他倒了一杯,慢慢的喝了起来。   林三春就喝茶,吃着花生米,一边说着学习屋的事情,“……丁老说经书和史书一定得教,说人得知礼,我倒是觉得,知礼不知礼的,这人得先活下去才对。这些娃娃们应该学习离开幽山后活下去的本事才对。”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幽山?”萧琞看着林三春,直接问道,“大人觉得他们终究会离开幽山?”   林三春茫然,看着萧琞,困惑,“萧琞,他们到底会长大的啊。长大了,肯定要出去外面对不对,那出去外头了,这吃喝拉撒不得要钱嘛,要钱,就得挣钱啊。”   那不就得学挣钱的本事?   萧琞看着林三春,缓慢开口,“可是他们也可以在幽山学到经国治世的本事。”   林三春哦了一声,也是,那男主是要培养后备力量?   林三春端起花生米递给萧琞,一边随意的开口说着,“那这样好了,我们公布课程,让娃娃们自己选,他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但是基本的课程,比如说经书史书,算法,种田,就还是得学着。你看怎么样?”   萧琞微微思索了一下,慢慢点头,“不错。”   林三春笑了一下,站起身,想了想,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声开口,“萧琞……你想要什么?”   萧琞一愣,看向林三春,想要什么?   “你为我筹谋做了这些事,教乐坊的那些孩子……你本来就可以不必理会的,但你费心筹谋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或许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可能办不到,但是其他的呢,你说一下,我努力看看?”林三春继续说着。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一时间,牢房沉寂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了。   在阴影里的林元财有些紧张的看着背对着他的林三春,下意识的攥紧里手里的刀。   但林三春却似乎未曾察觉,只是看着萧琞,明亮的眼眸干干净净,温软平和。   好一会儿,萧琞的声音有些沙哑的响起,“……大人,今后,你多来见我可好?”   林三春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成!我以后都来陪你吃饭!”   ——呼,一时冲动问了出来,可吓死他了,他都不知道男主要是提出什么一统天下的要求还是啥的,他该怎么办呢!   原来只是想多有人来陪他说话?   成!   这个太简单啦!   林三春挥挥手,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站在小窗下的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慢慢的垂下眼,摊开手掌,看着金色的阳光犹如蝴蝶在他满是丑陋疤痕的掌心里飞舞。   想要什么?   那一瞬间,他所想的,居然不是颠覆大周,也不是将那上京皇城里的人一一的虐杀殆尽!   他想要什么呢?   萧琞慢慢的握紧手心,可金色的蝴蝶顽皮的跳出了他的掌心,萧琞的眼眸一瞬间暗沉幽深了。   *****   黄昏时分,林三春站在锁村的田埂旁,看着广场里的热热闹闹,身侧站着的林大福正在低声禀报今日的见闻情况。   “……公子,事情就是这样,从娘子她们平安,眼下待事情过后,从娘子说要来给公子请安。”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说教乐坊的女官自缢,是她们心甘情愿赴死,还是萧琞所为?”   林大福一怔,随即垂下眼睛,低声开口,“公子,我不敢妄言。”   林三春抬眼看着天边布满的彩霞,好久,才低声开口,“他的一石三鸟,我看不大出来,你看,死了一个谢长杰,白明,谢长杰我大概知道,是谢蕴的嫡长孙,白明,是后宫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然后,搅动了苗国,北地,北地死了一个小郡主,苗国,苗国死了圣女?嗯……我大概知道了。”   林大福正专心听着,忽然间,他们家公子就不说了?嗯??大概知道?公子大概知道什么?   林三春转身慢步走向天牢,“阿福,你跟影甲说,以后晚膳我去天牢那边吃,你让他做好了直接送天牢就好。”   林大福呆了呆,“啊?公子,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家公子干嘛要去天牢用膳?天牢那边那么阴冷得很!又那么暗!公子怎么可以在那边天天吃饭?!   天牢里,范显和陈元,沈平之,王佑仁正跪在牢房门前,听着萧琞用缓慢低沉的语调一一的说着诸事。   忽然响起了散漫轻轻的脚步声,还有温软好听的声音:   “……阿福,莫要啰嗦了,我答应萧琞了,这没有什么嘛,之前我们也不是在天牢里吃过年夜饭?好了好了!对了,阿福,你记得问文阿甲,有没有酸辣鱼?啊?没有?为什么没有!你跟阿甲说,我想吃,明天给我做!我要吃!”   萧琞在听到脚步声后,就停下了,静静的听着那温软好听的声音慢慢的接近。   范显和陈元等人对视一眼,都犹豫着是否要站起来,毕竟此刻他们跪在宗主面前的这幅姿态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但眼前他们的宗主只是目光温和的静静的看着入口方向,一身本来凌厉阴森的气息渐渐的平和了下来。   于是,范显等人对视一眼,就默默的跪着。   然后,林三春出现了,似乎有些意外的看着范显陈元,随后转头看向萧琞,笑道,“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萧琞点头,“大人请问。”   林三春没有坐下,双手拢袖站在萧琞跟前,直接问道,“教乐坊的女官自缢,是她们自愿?”   “是。”萧琞微微点头,随即慢慢的说着,“但我派人跟她们言明厉害,给了她们两条路,活着,指证礼部谢长杰多年来偷偷贩卖教乐坊的孩子牟取利益,死去,可以让教乐坊的孩子平安的在外面活着,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朝廷即便怀疑也无法追查。”   林三春听着,垂下眼,轻声开口,“然后她们选择了死?”   “大人是否告知过从娘子,想办法救助女官们?”萧琞看着林三春,低声问着。   林三春点头,抬眼看向萧琞,“能救一个是一个,但现在看来,我是错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叹息开口,“大人,你可知,当初为了让我活下去,死了多少人?”   林三春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范显等人。   “我的母亲平阳公主是第一个。她自缢,留下血书,求当时还活着的太上皇留我一条命。”萧琞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的说着,“第二个是我父亲长孙无痕,他代我认罪,自刎于朝堂,其后长孙一族在三年的时间里消失了。第三个是跟随我的人们,共有三族七姓,他们——”   “萧琞!”林三春忽然突兀出声打断了萧琞平淡至极的缓慢叙述。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平静淡漠的看着林三春。   “我错了。”林三春看着萧琞,神色认真,“萧琞,对不起。我之前的确怀疑你,我向你道歉。”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底下跪着的范显等人就都紧张了起来,担心的看着萧琞和林三春。   而林大福微微攥紧了手。   “萧琞,你要是觉得没有办法原谅我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林三春尚未说完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了。   ——从牢房里猛然伸出的满是疤痕丑陋的手死死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大人是要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吗?”萧琞的语调缓慢低沉,但黑底泛红的眼深深的如同无底深渊一般阴冷暗沉。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随即笑道,“萧琞,你不生气了?”   萧琞一愣,随即,“……”他之前只是一点点的生气而已。   “好,那萧琞,这事算是过去了啊。”林三春笑道,毫不在意被萧琞扣着的手腕,继续说着,“对了,我是来找你吃饭的,范老他们也一起留下来吃饭吗?”   萧琞微微的松开了林三春的手腕,转头看向跪地的范显等人,淡淡开口,“今日议事暂且到此,你们先回去吧。”   范显,陈元等人忙恭敬伏首做礼,随后又朝林三春躬身拱手,才慢慢的倒退着离开。   这时候,影甲匆匆的提着两个大食盒过来了。   林大福忙上前帮忙布置,搬来了一张矮几,将菜一一的摆放,还有两碗米饭,两碗炖汤,还有一碗药膳。   “你们也下去吃饭吧,吃完再来收拾。”林三春说着,自顾自的夹菜,目标——好吃的红烧肉!   影甲还有些迟疑,林大福就恭敬拱手,拉了拉影甲,影甲反应过来,忙躬身拱手,随后就快步离开了。   萧琞瞥了眼林大福和影甲离开的背影,看向已经欢快吃着红烧肉的林三春,眉眼间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大人,吃菜。”   “这个土豆丝炒的不错。”林三春说着,眉眼一片欢快,“萧琞,等明儿个阿甲把薯条炸出来了,我拿来给你试试!”   萧琞微微点头,继续夹起青菜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温和说着,“大人,我不会生大人的气。”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刚刚说那些事的时候,明明就是生气了。   “我对大人,是不会生气的。”萧琞缓慢的说着,“只是一点点的不高兴。大人之前说过相信我的。” 第51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5   如今却来问教乐坊女官的死?   林三春点头,对呀,他说过的,他相信萧琞!   “萧琞,我信任你,我没有怀疑你,问你教乐坊女官之死,是因为我知道你筹谋做事很厉害,而你做事定然是为大局考虑,必定是会牺牲什么,舍弃什么。而成大事者哪里可能会没有血腥?但是我很笨,我看不出你的筹谋布局,我不知道教乐坊女官的死是不是你的筹谋算计,如果是,这虽然很遗憾,但我相信你定然有你的理由。”   说到这里,林三春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酸甜排骨,平常也是很喜欢的菜,如今却没有什么胃口。   “萧琞,我很虚伪,明明无能为力去解救他们,明明这件事要拜托于你,我却还因为教乐坊女官的死来问你……对不起。”林三春抬头看向静静看着他的萧琞,扯出嘴角几分自嘲的笑,“我这人就是这样,你别介意啊。”   萧琞的目光却是一点点的柔和了下来,他抬手,轻轻的摘掉林三春嘴角的不知何时沾上的饭粒,“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三春摇头,哪里做得很好,他不该来问萧琞的,可他一时冲动来问了。   ——因为心里对男主有了先入为主的定义,在他的认知里,男主他又厉害又帅,可也很狠厉无情,该舍弃的,哪怕是跟随多年的影卫,他都毫不留情的拿来布局……所以,他才会认定是男主算计让教乐坊的女官自缢而死。   ——但大概的剧情哪里能完整的投射出一个人呢?   人是复杂的,更何况是萧琞这样经历过从最高处跌落到深渊的人?   他对萧琞,应该认真的了解认知才是。   “大人,你已经知道这次的布局始末了,你说说看,我为何要这样的安排?”萧琞转移话题,慢慢的问着,一边将林三春拨弄的排骨夹到自己的碗里。   林三春摇头,诚恳开口,“我看不懂。”   萧琞一边慢条斯理的拆着排骨的肉,一边温和开口,“大人试着说说看。”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拆着排骨的肉,一边思索,“嗯……北地死了一个夷族小郡主,那这样子,北地的边境线就有危机了,刚好裴年光在北地?额,你是想让裴年光练练手?”   萧琞将拆好的排骨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赞许点头,“大人,你说得很好。”   林三春眨眼,哎?萧琞真是这样打算的?   “如今大周的边境线上,北地夷族很强,西南苗国,东南芳国虽然多年来赢了不少,但是苗国中有祭师与皇室争权,芳国中女帝很强大,但是芳国没有如裴年光,孔单,明城玉这样的战将,所以,芳国女帝只能送出百花公主。百花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而她还是女帝中意的继承者,这样的一位公主来到大周皇庭,搅动的岂是宫斗?眼下大周内部危机已起,明家和谢家,白家是唯一明面上能打的了,但是哪怕是明城玉,也无法与孔单,裴年光相比。大周可以内斗,但是大周眼下还不能被苗国芳国侵占,至于北地夷国,那是裴年光的练兵场,他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林三春听着,茫然脸,啊,这样的吗???   萧琞却是不再说了,只是眉眼一片温和的笑意催促着林三春快吃碗里的排骨肉。   林三春下意识的低头夹起,吃掉,吃着吃着,林三春突兀的开口,“可是,既然这样的话,萧琞,你还是没有说清楚啊,你让王启任烧掉凌烟阁,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萧琞说着,将碗里已经拆掉鱼刺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看着林三春下意识的夹起吃掉他夹的饭菜,黑底泛红的眼眸越加温润了。   “你不喜欢凌烟阁?”林三春托腮,点头,“嗯,我也觉得摆凌烟阁在上京挺别扭的。”   明明是表示对开国功臣感念之意的地方,可后来者对开国功臣的穷凶极恶的诛杀殆尽,让那个地方的存在就变成了一种笑话和讽刺了。   “四月清明的时候,要不我们弄个公祭?”林三春说着,接过萧琞端给他的炖汤,一边慢慢的喝着。   “公祭?”   “我们林家在海州每年清明都会有一个公祭,海州的情况你知道吧,海寇曾经特别的猖狂,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后来海州的望海村就组了一个剿灭团,和海寇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整个望海村死掉了将近大半,才将海寇剿灭,此后,海州那一带就平静了好多……死的人太多了,望海村活着的也都是老弱妇孺,我们林家的老祖宗就年年去拜祭,后来我接手了这活,我就竖了一块石碑,按照海州的习俗,每年清明,进行公祭,大家都来祭拜……”   林三春说着,接过萧琞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笑道,“我想着,清明都是祭拜先祖的,不若我们幽山也来一次公祭,就祭拜那些为了我们而死去的人……我们的先祖,父母,亲人,朋友……”   萧琞看着林三春脸上的温软浅淡的笑,眉眼不由一片柔和,慢慢的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都听大人的。”   ******   天牢外。   影甲和林大福蹲在青石板路边,在他们的四周还蹲着范显和陈元,沈平之,谢羽舒,王佑仁。   “……教乐坊女官的死,真的不能怪萧公子。”范显再次低声开口,对着林大福,神色严肃,“并非是我等偏袒,就事论事来说,萧公子做的安排没有错。”   林大福微微皱眉,盯着范显,“我知道。但是公子必须知道一切,谁都不可以遮瞒公子!”   沈平之轻咳一声,低声开口,“我们没有遮瞒,不敢也不会隐瞒大人。”   林大福点头,“那便是最好了。”   “阿福管事也不必担心,萧公子对大人很信任也很尊重。”王佑仁低声说着,“每次萧公子见了大人,都很高兴的。”   ——那神色和气息都不一样了。   一旁的影甲重重点头,想了想,低声开口,“主子让我称呼大人为少主子。”   林大福一听,瞬间皱眉,带着几分警告的看向影甲,“那是我们的公子!”之前影甲喊了一次,他以为是闹着玩。现在居然真的是——还是天牢那位的命令?!   ——什么少主子?!那是他们的公子!   “咳,阿福管事,这是好事,这说明萧公子非常信任大人!”一旁的陈元忙开口说着。   林大福不吭声,只是皱眉低着头。   影甲看了看林大福,抬眼看向范显几人,拱手说道,“刚刚主子和少主子都让几位下次用晚膳了,时候不早了,几位先行回锁村吧。”   范显和陈元对视一样,又看向沈平之几人,随后站起,拱手,“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林大福站起身,躬身拱手,“几位走好。”   待范显陈元等人离去,影甲看向林大福,低声开口,“你担心什么?”   林大福看向影甲,带着几分冷凝的开口,“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我家公子的。”   影甲沉默的看着林大福,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主子十年来,唯有在林大人面前,他才会平静一些。”才会放松自己,才会稍微的睡一个晚上……   林大福沉默的看着影甲,这点,他也注意到了,在他面前,在范显等人面前的萧公子的确是让人有些心惊,可在他们家公子面前,萧公子却是气息平和的没有让人心惊的感觉。   ——可也是因为如此,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我知道了。”林大福开口,眉眼稍微松开了一些,“我们好好伺候照顾好公子就是了。”   影甲看着林大福,林大福似乎还是带着警惕怀疑,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身为管事和侍从,林大福的反应这样才对。   影甲也没有再说,只是抬眼看向夜空,今晚好像有了星星?忽然间就想起了十年前,他好不容易摸进了当时戒备极为森严的天牢,看到了被锁在牢房里的一身血肉模糊,神色癫狂愤怒的主子: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   那时候的主子反反复复的就一句话——杀了他们。   说着这句话的主子又颤抖着一点点的用他带来的针线,缝制着被钉在墙上而快要碎掉的手掌,将肉和筋脉一点点的缝制,将碎裂的皮一点点的捡起来,一点点的缝制……   重复着,一日日,神经质的念叨着,带着恨不得咀嚼血肉的恨意。   然后,主子在手掌缝制好的那天,似乎平静了下来。   他以为,是平静了下来。   直到林大人来到了幽山,他才恍然,在林大人面前的主子,才是真正的平静下来了。   ******   慢步走回锁村的范显几人,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话。   走在最前的范显和陈元两人一边慢慢的说着:   “……大人没有说错,宗主所见是整个天下啊。”范显感慨说道。   “……宗主虽然变了很多,但是本质里的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陈元显得有些激动。   后头听着的沈平之和谢羽舒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的听着。   “你看这次的筹谋布局,苗国现在肯定是安分了,白明和谢长杰的死会让后宫的太皇太后安分下来,如此,百花公主和明贵妃的争斗就会落了下风,那么,芳国那边想必也会安分了不少!”范显低声分析着。   “还有北地,夷国小郡主的死会让北地成为焦点,对在北地的裴年光将军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陈元低声说着。   “那么边境线现在在宗主的掌控之内了,剩下的就是各个地方的问题,也不知道宗主接下来是要从西南矿山那边入手,还是要从哪里入手呢?”范显抚着胡须思索着。   王佑仁后头听着,忍不住开口了,“……两位……即便宗主所见便是天下,可是……宗主和十年前的萧首辅不一样的啊!”   ——为何这两人会认定宗主是在为天下苍生筹谋?!不可能的好吧!   范显却是觉得好笑,“那肯定是不同。我和老陈可没有这么想过!”   王佑仁,“……”   “只是比我们所以为的要好得多了。”陈元说着,神色温和,大概是因为有林大人在幽山吧。   “经历了十年前的事情,不管宗主现在变成什么样,在做什么,我们都不会觉得意外,也不会觉得不对,我们也只会一心一意的跟随而已。”范显低声说着,抬头看向不知不觉中暗沉下来的天空,带着几分喟叹的开口,“只是……真的,很意外啊,宗主似乎比我们所以为的要好得多了。”   ——本来以为这次的筹谋布局,宗主会做得更加狠厉,比如说,把明家也拖下局,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绿园,引发西南边境危机!如此,天下动荡,宗主也才会有机会不是?   但是,宗主的作为却是相反,借着这次的谋划,稳定了西南的边境!让大周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沈平之微微点头,慢步走下来,也看向夜空,许久,才低声开口,“是因为大人来了。”   ——因为大人的出现,披着人皮的从深渊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才似乎不舍得脱下那层皮。   然后,这层皮,又能披着多久? 第52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6   天牢里,捧着药膳的林三春一脸苦大仇深的瞪着手里的药膳。   坐在牢房里的萧琞眉眼闪过一抹笑意,开口说着,“大人,喝吧,我保证,你喝完了,我就说个有趣的事给你听。”   有趣的事?林三春好奇,男主居然还有有趣的事?于是虽然嫌弃得很,可还是闷闷的一口一口的喝着,他明明身体就没事嘛,体虚?他到幽山这么久,都没有受过风寒,就说明他现在的身体棒棒哒!喝什么药膳嘛,孙太一真是的!   “什么有趣的事?”林三春喝了一半,忍不住开口问着,“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后头的深渊暗谷里真的有怪兽啊?”   “也不是怪兽,只是一只长得有点大的蛇罢了。”萧琞说着,拈了一颗蜜枣递了过去。   蛇?!   林三春汗毛倒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我最怕蛇了!萧琞,你别吓我!”   萧琞一愣,随即黑底透红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好。我让它不要出现在大人面前。”   “你养的嘛?”林三春好奇,咬着蜜枣含糊不清的问着。   萧琞摇头,“不是,不过是我和它打过一场,它输了,听我的话便是了。”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你和它打了一场?!萧琞,你怎么和它打起来了?”   “那天是幽山最冷的一天了,它大概是肚子饿了,想来吃我,便被我打了一顿。”萧琞说着,想了想,继续说道,“它来吃我前,已经去了锁村,沈平之和孔单后来告诉我,锁村中的那些罪恶滔天的重犯都被它吃了。孔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赶走,它便来了这里。”   “锁村里原来还有罪恶滔天的重犯啊?”林三春讶异。   “虽然十年来进入幽山的罪恶滔天的重犯少了,但十年前还是有很多的。大人可以去查一下司监所里五年前的文书档案,里头应该会有记录,或者问一下冯典和何老才,他们都应该有印象才是。”萧琞说着,手指轻点林三春手里的药膳,“大人,还剩半碗,快喝了。”   林三春嫌弃的瞥了眼自己手里的碗,还是闷闷的一口气喝完了!恶,好难喝!忙接过萧琞早早递过来的蜜枣,赶紧的咬着,嘴里才舒服了一点。   “那它现在不吃人了?”林三春含糊不清的问着。   “嗯,我不让它吃人了。”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语调平缓温和,“大人如果要让孔单他们勘查暗谷的话,可让他们先行来寻我。”   林三春点头,看着萧琞,“你说有趣的事,就是这蛇?”   “还有一件事……大人看看那面墙。”萧琞指着林三春背对着的墙。   林三春站起身,好奇的转身走了过去,瞅了瞅,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大人用手摸一摸。”盘腿坐在小窗下的萧琞温和说着。   林三春再次仔细的看了看,看似岩壁,但,好像不是?至少岩壁的颜色不是这种墨绿色的?然后,摸一摸?林三春抬手摸了一下,哎,温凉温凉的?   “是玉石矿脉。”萧琞温和说着。   林三春惊讶的回头看了眼萧琞,这幽山居然有矿脉?!随即又转回头,仔仔细细的摸着,在这面玉石矿脉上有很重的灰土,擦掉,低头一看,林三春呆了呆。   在这面玉石矿脉上是无数个杀字!   ——狠厉,狂乱,如同暴风雨下的咆哮的浪潮扑面而来,带着吞噬一切的疯狂!   林三春呆呆的看着扑面而来的咆哮的带着摧毁一切吞噬一切的无数的杀字好一会儿,才微微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直起身,转身看向牢房里此刻坐在小窗下的男人,半面谪仙半面恶鬼的男人此时却是静静的看着他,眉眼间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平和。   “萧琞,这是你刻的?”   “嗯,那是刚刚到幽山的我在三年的时间里写的。大人可以继续擦拭,继续看看,我记得,我是写了大概三万八千个字吧。”男人说着,语调平静,“我就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的。”   林三春看着男人,平静下来?   林三春快步走到牢房前,蹲下,看向盘腿而坐的萧琞放在膝盖上的手,“手给我看看。”   萧琞微微扬眉,伸出手。   林三春抓着萧琞的手细细的看着,本该是修长好看的手,但却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好像那老树的皮,又像是被缝坏了的娃娃的衣服,歪歪扭扭的,手指……指甲没有了,右手中指似乎长出了一点点……   “你当初用手指写的?”林三春低声问着。   “嗯。”萧琞说着,似乎不经意的轻轻的握住了林三春抓着他的手。   林三春没有发现他的手被萧琞反手握住了,他抬眼看向萧琞,认真开口,“你让孙太一给你治一下手吧。”   他看着,就觉得好疼的样子。虽然当初他也是无聊戳过萧琞的手,但那时候没有细看,只觉得粗糙得很,又有疤痕,那时候孙太一说是本来断了,是萧琞自己缝合起来的……他也没有留意,如今这么一看,萧琞的手……真的是破破烂烂缝补起来的……   “已经不疼了,大人。”萧琞眉眼不自觉的柔和,“孙太一如今也是忙的很,他每日都有来给我诊脉的。”   林三春不吭声,将自己的手从萧琞握着的手里拿出来,站起身,皱眉说着,“孙太一来给你看手的时候,你不许说不用。”   说完,林三春哼了一声,转身就双手拢袖的朝外走去。   萧琞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微微弯了弯,看着那似乎气呼呼的大步朝外走去的背影,黑底泛红的眼眸深处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   直至看不见了林三春的背影,萧琞才慢慢站起,目光淡淡的看向了悄然到来,跪在角落里的影甲和影乙。   “……上京可是下达了诏令,命谢安为刑部尚书?”萧琞问道。   “主子神算,一切如主子所料,谢安已经赴任刑部尚书!白黎进入近卫所,做了右指挥使!沈河做了副相!谢蕴加封太子太傅!”影乙恭敬拱手回答。此时的影乙心头满是敬意!   ——他们的主子未出幽山天牢,就已经将上京的形势掌控在手,如今的朝堂官员调派,都是主子筹谋而来!   “李成凤和崔善可是一人去了淮南赈灾,一人去了西南安抚矿工?”萧琞淡淡问道。   “是!回主子的话,李成凤加封巡抚使,即日启程前往淮南,崔善加封西南特使,前往西南陵州!”影乙恭敬回答。   “长孙明志进了翰林院?”萧琞一边问道,一边坐下,端起跟前的酒杯,慢慢的喝着。   “是。”   “谢安不日将会前来幽山,让谢羽舒前来见我。”   “是!”   萧琞说罢,看向影甲,“大人喜欢酸辣的东西,孙太一可是说过,他不能多用?”   影甲恭敬拱手,“回主子的话,孙太一说过,大人体虚,所以比较重口味一些,但是最好饮食上多些清淡。”   萧琞微微点头,眉梢微微皱起,“你想个法子,让大人尽量吃些清淡的。还有药膳,大人喝得很辛苦,你看该怎么处理,让药膳好喝一些。”   影甲恭敬应下。心里默默的想起当初大人说过的一句话——药膳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好喝!那是药!   ******   走出幽山天牢的林三春慢步走在山间小道上,身后的林大福将之前范显等人跟他说的话,还有影甲说的,一一的仔细的讲给林三春听。   林三春听了,点头,“嗯,他们说的没错,萧琞对我挺好的。”   “可是,影甲真的称呼您为少主子,我总觉得不妥!”林大福皱眉说着。之前影甲喊过一次,随后就没有再喊,他也没有注意到。   林三春顿住脚步,幽山的这条铺了青石板的小道上,左右两侧的野花开得热热闹闹,此刻在月色下摇曳着,有种欢欣之感,   “幽山天牢里有一面墙,是玉石矿脉。”林三春突兀的开口说着。   林大福一愣,随即恭敬站好。   “萧琞他在上面写了三万六千八个字。”林三春说着,顿了顿,低声说道,“是杀字。”   林大福微微睁大了眼。   “从一开始的笔迹癫狂狠厉,到最后的平静。萧琞花了三年多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仔细的看了他的手,他的手像一块破布,孙太一曾经说过,是当初裂开碎掉后,一点点缝制起来的。”林三春说到此处,沉默了一下。   林大福默然。   “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人,如今必定是极为冷静理智克制。”林三春认真说着,“……我来幽山所为,于萧琞来说,是好事,萧琞不会对我不利,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他所图谋利用。你记住了,我们来幽山,只做我们该做的事,五年后,我们就退回海州。”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   林三春又突兀的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萧琞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做不到,用手指来刻字,哇,疼死人了,唉……你记得跟孙太一说,明天早上去给萧琞问诊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他的手,看看那些个指甲能不能修复。虽然他现在能写字,但是那手,我觉得还是看看比较好。”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无奈一笑,之前还在冷静理智的分析人家的所作所为,现在却又担心感慨了起来,唉,他们家的公子啊   “好,公子,我记下了。”林大福拱手恭敬应下。 第53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7   幽山天牢里。   站在小窗下的男人盯着对面的墙——墨绿色的玉石矿脉,听着跪在牢房外的影乙低声禀报某位离开天牢后的大人一言一行。   “……就是这样,随后林大人就回了司监所,用了一碗影甲准备的炖汤,就很快睡了。”跪在地上的影乙低声禀报,声音有些干干巴巴的。   离开天牢后的林大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如实禀报了,禀报过后,果然,主子的气息一下子就凝滞阴森了。   “……五年后……他要退回海州?”男人低声喃喃。   影乙低着头,不敢抬眼,低声应着,“回主子的话,是的。”   男人沉默着站了好久,才慢慢的摊开手,接着从小窗洒落的月色,如水一般的月色穿过他丑陋的手掌缝隙,滴落在地,明明应该是莹白色的月色,可在他的眼里,却是一片腥臭的红!   ——他的世界,无处不都是腥臭的粘滞的浓重的红色!   唯有他,在他的世界里是明亮的淡淡的……不是红色,可也不是白色……   “……转告钟伯,准备两份礼,我记得前年芳国送过千红绿,千红绿加上其他的适合女子的礼物,送往浙州林家夫人处,不必面送,附上三张六月采荷日的请帖便可。另一份礼,我记得奇巧库里有一个机关盒子,能放出曲子,也能弹射毒针,你让钟伯备好,再把昆仑山的雪莲送来,让影甲直接面呈林大人。”   影乙怔了怔,让影甲直接面呈林大人?!这,这不就是间接告知林大人,登仙阁背后的人是主子了吗?!   但这是主子的决意,影乙不敢违背,忙伏首恭敬应下。   男人低头看着手掌里的月色,月色顽皮的跳跃着,男人低声喃喃,“大人……幽山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   翌日。林三春吃完早膳,嗯,今天的早膳是好吃的鸡丝粥,林三春用了两碗!随后就踏着懒懒的步伐,朝锁村走去,身后跟着冯典,何老才,林元财。林大福一大早就去了丰裕城和长春镇,一来是采买东西,二来也是看看情况。   “……老爷,这是昨晚沈平之和范敏德最后整理出来的册子,老爷您说过,要把所有的娃娃单独造册,造册后,我们锁村一共有四十二个娃娃,原本锁村出生的娃娃七人,提前救来的娃娃十人,昨天送来的娃娃二十五人,这二十五人里包括了那个叫萧瑾禹和陈安之的。”冯典捧着册子,跟在林三春后头,仔仔细细的禀报着。   “嗯,男娃娃全部多少?女娃娃全部多少?”   “男娃娃现在有二十二个,女娃娃二十个。”冯典回答着,语气恭敬,“这些娃娃们造册的名字,除了我们锁村出生的娃娃大多都用自己爹娘起的名字,比如说郑明月生的娃娃,就叫郑兰兰,刚刚到锁村的那些娃娃都另外起名了。”   林三春微微点头,“娃娃们自己愿意的?”   “沈平之和范敏德不敢违背老爷您的命令,除了原本锁村出生的七个娃娃,剩下的三十五个娃娃,他们都一个个的确认了。这三十五个娃娃也都已经挑选好了他们的临时家人。”   ——昨日大人下达的命令共有三个,分别是清点娃娃,给娃娃们单人单页的造册,其次确认娃娃的名字,必须是娃娃们自己愿意的名字,最后娃娃们自己挑选他们的临时家人,在幽山期间共同居住的家人,这里必须是双向意愿,就是娃娃们愿意,犯人们也愿意。   林三春点头,转身拍了一下冯典的肩膀,笑道,“你和沈平之,范敏德做得不错,辛苦了,老爷另外给你们加十分积分!”   冯典忙推辞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做得好,就该奖励,阿福跟你们说过的吧,跟着老爷我有肉吃呢!”林三春笑说着,朝锁村继续走着,“对了,何老才,这个娃娃们的饮食份例,你和孙太一,阿福商量好了吗?”   何老才忙上前一步,躬身拱手,恭敬说着,“老爷,这个刚要跟老爷您禀报呢。孙太一说送来的娃娃们都不是很健康,有个别娃娃身上还有病,需要治疗,然后阿福管事今天也没有看到人,这个今天的份例,我就想用之前给咱锁村娃娃们的份例,那些个需要用药的,我就让孙太一暂时用着,我给记着。等阿福管事来了,我们再好好的商量?”   林三春点头,“成!急事特办!不过,阿福跑进跑出不容易,这样,何老才啊,你去锁村里的犯人里找一个或者两个给你帮帮忙,打打下手?”   何老才一听,高兴了,“好好,多谢老爷体恤,老爷,我这里就有个人,叫崔冰,以前是户部的侍郎,他做事可比我厉害多了!”   林三春想了一下,点点头,名单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好,你跟他说清楚,这个每个月的积分和沈平之他们一样。”说到这里,林三春笑着对何老才说道,“你也别说别人比你厉害,在我看来,何老才你可也是很厉害的人呢!”   何老才一愣,随即忙红着脸,有些激动的拱手,“能得老爷夸奖,是糟老头子的荣幸。”   林三春笑道,“你和冯典都辛苦了,还有曹兵,这样,等四月初一了,我们算算积分,提前给你们这些司监所的兑换,待四月十五了,再办一次锁村的积分兑换。”   “是!”冯典和何老才同时恭敬拱手应下。   林三春转开话题,问起了林元财,“对了,最近的巡视怎么样?”   “公子,孔单加强了训练,巡视的时间缩短了很多,不过,暗谷那边还是不能进。”林元财说着,有些懊恼,“我又输了!公子!”   “你和孔单比肯定输,你呀,先跟小南比比先!”林三春没好气的说着。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锁村的广场。   站在广场边缘,林三春扫视了一圈,娃娃们都在排队领取东西,是女犯人们做的衣服和鞋子袜子,林三春看了一下,大概是每人两套?   这时候广场里的范显和陈元,丁禹等人已经看见林三春了。就都忙过来,恭敬的躬身拱手。   “大人,可是用过早膳了?”范显关切的问着。   “用了,范老你们呢?”林三春说着,示意范显等人和他走到广场边缘的石凳子上坐下。这是孟居易特意建造的,说是方便大人过来的时候坐下说话,又能看见锁村和广场的全貌。   嗯,对此,林三春是挺满意的,这石凳子上铺着的软垫坐起来挺舒服的。这时候范庆兰和曹小花送茶和点心过来了。   “只能发放两套衣服吗?”林三春问着范庆兰。   “大人,是的,我们已经加紧赶制了。”范庆兰忙回答道,带着几分局促。   “没事,我的意思是,娃娃们都长得很快的,你们多准备夏服,嗯……除了能够保证娃娃们穿的,你们也要多备一些,万一哪个娃娃调皮把衣服弄坏了,也能马上有衣服可以穿。”林三春说到这里,又疑惑问着,“布料方面怎么样?还充足吗?”   “有,有些不够了。”曹小花有些紧张的回答着。   “好,这样吧,范姑娘,你回去后和卢娘子她们统计一下,接下来的夏服,还有要外卖的成衣等,大概需要多少布料,我明儿个让阿福过来给你对对数。”林三春说着。   范庆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忙点头应下,随后就和曹小花两人赶紧的退下了。   “大人还想做外卖的成衣?”陈元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女犯们的衣服做得好看,我二嫂嫂特意来信说了,几套成衣都拍卖出了不错的价钱,问我夏服有没有可以拿出来拍卖的成衣呢。”林三春笑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老朽有个问题,还望大人解答。”丁禹突兀的站起,恭敬躬身拱手。   林三春眨眼,抬手示意丁禹坐下,“丁老,你问。”   “大人为何要做这些事?”丁禹严肃的问着。   “为何?因为我高兴啊。”林三春说着,眉梢微微挑起,咧嘴一笑。   丁禹呆了呆。   一旁的范显笑了起来,拍了一下丁禹,“你呀,还是不懂大人!”   陈元一旁摇头,看着林三春,目光透着感激,拱手,“多谢大人相救安之。”   林三春摆手,“客气了,我说了,我就是想这么做。不必谢我。”   ——他做事就是想做便做,高兴就好。   陈元一笑,笑容慈和,也不再说了,转开话题,说起学习屋,“……大人说的课程设置,我和老丁,老范讨论了一天,还是没有办法统一。”   “比如说大人说的大家都必须学习的,经书,礼仪,算法,武技,种田,额,我们觉得都可以,但是让娃娃们挑选的课程里,这个绣技呀,打铁冶炼啊……还有机关术?我们觉得娃娃们可能也不太好挑选,是否要给他们安排?”范显说道。   “那不行。娃娃们得自己挑课程。”林三春说着,放下手里的茶杯,一脸认真,“不要因为他们小,就看轻他们,当然,我们可以设置换课的机会,比如说,他们今年选了,那两年后,或者三年后再让他们挑一次。”   范显抚了抚胡须,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已经回过神来的丁禹看向林三春,眼神里带着几分惊叹佩服,拱手说道,“大人这番安排甚好!”   林三春又笑道,“三位辛苦了,将这学习屋的课程和规矩,麻烦再好好拟定,拟定后,烦劳拿给萧琞看看。他若是觉得没有问题了,再拿来给我。”   丁老听着,微微一笑,“萧公子想来会和大人的意见一样的。”   林三春看向丁老,歪头,“嗯?”   “大人有所不知,大人所拟定的,男娃娃和女娃娃一起读书,考核不分男女,女娃娃也可以学武技,冶铁等这些,当年萧公子也曾经提过。”丁禹说着,带着几分轻叹。   范显神色忽然间有些复杂了起来。   “只是……这些都是萧公子当年在淮南岳阳书院的论道大会上,与我等论道提及的,是科举考试改革中的其中一个内容。”陈元说着,声音有些低哑。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睛,萧琞当年也提过类似的?   ——他所提的这些可是借鉴了他原来世界的现代教育!而土生土长的男主居然无师自通的就有了现代教育的理念?不愧是男主! 第54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8   “……然后呢?”林三春忍不住问道。一定是被所有人激烈反对了?   “当时在场的在世大儒和我们,都极为反对。甚至连当时还在世的太上皇也驳斥了萧公子。说萧公子是入魔太深!”范显的声音有些沙哑,垂下眼睛。   “入魔?”林三春不解,怎么就扯到入魔了?   “当时……上京皇城里有个流言,说太子和萧公子都被疯癫散人批过命,太子是天降龙子,萧公子是地生魔龙。”范显低声说着。   “啊?”林三春疑惑,“什么疯癫散人?”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流言传过一阵子后,就突然间消失了,大家也没有人敢提。后来没有多久,萧公子就出事了。”陈元苦笑一声。   ——如今回想当年,萧公子的陨落其实早有预兆,只是他们都没有留意到而已。   林三春摸着下巴,“魔龙不魔龙的不说,这批命的事,我小时候也被批过命,说我是什么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将来必定是贵不可言的那种……我呸,我明明就是一个男的!我娘亲当时给我批命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故意不说我是男是女……所以你看,批命这种东西你要是认真你就输了。”   丁禹听着,不由点头赞许一笑,“大人说的是!”   “我娘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跟我们说一句话——命不由天。八字算命这些,你算个玩玩就好了。”林三春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我娘亲每年过年都一定要去浙州的观音庙拜拜,祈福,说这是当娘的必须做,说不管有用没用,保平安的事情都是一定要去做的。”   “老夫人让人敬佩啊。”陈元轻叹,也只有说出命不由天的老夫人才能养出大人这样的人吧。   “嘿嘿,我娘一直都是最厉害的。”林三春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着,说完站起身来,“好了,你们去忙吧,我去下头看看。”他好像看到女犯们的小摊出来了,嗯,阿财说过女犯们做的炸果子不错。   范显等人忙站起来,恭敬的躬身拱手,目送林三春直奔广场,身后的林元财指着女犯的小摊说了什么,林三春就直奔其中一个小摊去了。   丁禹看着,有些茫然看向范显和陈元,“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范显抚着胡须失笑,开口道,“定然是去买炸果子了,昨日阿财护卫说过要带大人来吃炸果子的。”   丁禹一愣。   陈元一旁笑道,“老丁啊,你不知道,大人他呀喜欢吃吃喝喝,玩闹。”   丁禹似乎有些恍然。   “好了,我们赶紧的把这课程拟定吧,还有这个上课的时间,规矩……这事啊要抓紧才是。”范显催促说道。   “好好好,这就来,这就来。”丁禹回过神,忙又坐下说道,“我们在这里做吧。”   而广场里的林三春这时候正在眯着眼睛开心的吃着炸果子。   他的身侧还坐着两个娃娃,一个陈安之,一个郑禹,对的,萧瑾禹的名字已经消失了,现在的是郑禹。   “给,再吃一个。”林三春将盘子里的炸果子用竹签插了,递了过去。   郑禹和陈安之分别接过,陈安之腼腆笑着道谢。   郑禹就有些踌躇,低声开口,“大人,郑题舅舅昨天也给我吃了的。”   “你昨天吃了,今天就不能吃了吗?”林三春咬着果子含糊不清的说着。   郑禹摇头,那倒不是。   “那就吃呗,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小心长不高哦。”林三春说着,笑呵呵的拍了拍郑禹的头。   郑禹默默的低头吃了起来。陈安之就很开心的吃着,一边说着,“大人你真好!祖父都不让我吃太多。”   “那你的确是不能吃太多,我也只能给你吃两个!”林三春笑眯眯的比划了一下。   陈安之有些失望,但随即开开心心了。   林三春看向安静吃着炸果子的郑禹,低头问着,“你不要自己的姓氏?”   “嗯。”郑禹抬头,看着林三春,轻轻点头,“我娘亲说过,最厌恶的就是这个萧姓了。”   林三春默然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郑禹,“那你喜欢禹这个字?”   “我舅舅说,禹这个字,是我外祖父亲自选的。我娘亲也喜欢叫我阿禹。安之也喜欢喊我阿禹。”郑禹低声说着。   “嗯,禹这个字,我也喜欢。”林三春笑着说道,拍了拍手,站起身,“好了,你们在这里玩的时候注意一下,对了,阿禹啊,要是你舅舅真的做出木头人了,记得给我玩啊。”   郑禹站起身,放下手里的盘子,躬身拱手,“是。”   陈安之也忙放下盘子,躬身拱手。   林三春看着,抬手分别拍了拍郑禹和陈安之的头,就转身慢步离去。   走出广场的时候,林三春摸过后头林元财抱着的糖炒栗子,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跟阿福说一下,要是有糖果子什么的,记得送来锁村的学习屋。对了,女犯那边要挑人去学习屋,负责一应琐事,你跟冯典和何老才说一下。”   林元财一一应着,又凑上前,“公子,孔单刚刚有过来,见你和范老他们说话,就先跟我说了,说是北边发现有痕迹。”   “北边?”林三春顿住脚步,皱眉,“北边是黑林,黑林常年漆黑,里头不是有猛兽吗?怎么还会有痕迹?”   “孔单没有说太清楚,说是晚上来给公子仔细禀报,现在因为发现了,就得及时来禀报。”林元财说着,挠了挠头,“公子,北边是黑林,但是北边靠近长春镇,最近外头比较乱,会不会有人逃进黑林了?”   “嗯,等晚上孔单来了再说吧。先回司监所。”   *****   回了司监所,昨日送去天牢的折子册子邸报都送回来了。   林三春照例先从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堆文书里抽出邸报,翻看,扫了一下批注,哎,谢安?最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啊?   ——好看的字迹写着批注:谢安不日将会来到幽山。   林三春托腮思索,这个谢安什么人啊。和谢羽舒什么关系?   “阿财,去,喊王佑仁过来一下。”   “是,公子!”   *****   幽山天牢里。   范显和丁禹,陈元捧着册子来的时候,就见谢羽舒跪在牢房前,伏首沉默,而此时的牢房里的气息是凝滞的,透着阴冷。那站在小窗下的男人冷冷的盯着跪伏的谢羽舒,半边狰狞的面容似乎更加可怖了。   范显和丁禹等人对视一眼,随后范显等人上前,恭敬跪地,伏首,做礼。   男人淡淡的扫了一眼范显等人。对沉默伏首跪地的谢羽舒开口说道,“此事,交由大人决意,若是大人让你见,你不可推辞!”   “……是。”   男人挥了挥手,谢羽舒恭敬的伏首磕头做礼,随后慢慢的倒退离开。   待谢羽舒离开,男人接过范显恭敬呈递过来的册子,翻了翻,微微点头,“学习屋的课程和条例?大人可是看过了?”   “回宗主的话,大人今早过来的时候有与我等商议了一二,说是让我们拟好后,先呈递给宗主看看。”范显恭敬的拱手说道。   男人盘腿坐下,慢慢的翻起了册子,翻着翻着,男人微微拧眉,“你们可是与大人提及过我当年在岳阳书院辩道所言?”   范显忙拱手开口,“回宗主的话,我等并未提及,这些都是大人自己提出来的。”   陈元也忙拱手说道,“宗主,我们与沈平之等人都未曾提及过,我们也很惊讶,后来大人提出来后,我等便提及宗主当年在论道大会所提的科举改革……大人似乎很惊讶,还很敬服。”   丁禹此时也拱手开口说道,“宗主,想来是您和大人心有灵犀,在这方面的看法都是一样。”   范显心头默默的点头,不错,很多事情上,大人似乎都和宗主的看法观点是一样的。比如说这个田亩分配,还有眼下的这个学习屋的课程条例……   男人眉梢微微松开,舒缓了不少,男人慢慢的合上册子,“心有灵犀?那倒也是。大人天资聪颖,目光敏锐,不过……这个男女同室学习,应该有个时限才是,在十岁后,就该分开了,这点,你们提醒一下大人。”   范显等人忙恭敬拱手应下。   男人将册子递给范显,一边转开话题淡淡开口,“大人对外头事情的了解还是不够,范老,你在大人的身边多多提点一二,如此次教乐坊事件,大人只看到了救人成功的结果,却对我在布局中的目的和作为一点都不想了解。”   范显听着,恭敬拱手,“宗主,大人似乎极为不喜朝堂政事。”   “他的确不喜,但他已经来到幽山,来到此处。很多事情便不能由着他来了。”男人垂下眼,看着阳光洒落在他的满是疤痕的手上,语调缓慢低沉,“你讲给他听的时候,慢慢讲便是。如白家和谢家为何达成了协议,白家要扶持的是哪一位,谢家为何放过了谢长杰之死,以及谢安为何会坐上刑部尚书……在这几日,谢安来到幽山前,你要说给他知道。”   范显和陈元一愣,谢安要来幽山?   ******   司监所里,王佑仁也是一愣,抬头看向站在他跟前的林三春,喃喃开口,“谢安要来幽山?”   “嗯,萧琞说的,他说的肯定错不了。这谢安和谢羽舒什么关系?”林三春直接问道。   “回大人的话,谢安是谢羽舒的父亲。”王佑仁低声开口说道。   林三春眉梢挑高,哎呀,谢羽舒的爹?   “大人,谢安若是来了,谢羽舒……最好还是不要见到他比较好。”王佑仁低声说着。   林三春看着王佑仁,微微点头,“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你就别告诉谢羽舒,等谢安来的时候,我让他藏在后院。”   王佑仁感激的躬身拱手,“多谢大人。”   “你不用谢我,你是最关心谢羽舒的人了,既然你说不能让谢羽舒见到谢安,那定然是因为对谢羽舒来说,谢安是个非常不好的人了。”林三春说着,笑道,“谢羽舒是个善恶分明又比较简单的人,我也挺喜欢他的。”   王佑仁听着,不由一笑,拱手说道,“大人说的是,我等也都很喜欢大人。”   林三春摆手,“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好了,你先回去干活吧。”   待王佑仁离开,林三春走到书案后头,翻了翻上复的回函和折子,抽出其中一份,是要上复给要过千秋节的皇后祝贺的折子,萧琞附着的纸上除了上复折子的话,还有另外一句话——陶家皇后之子是三皇子,太子的候选人之一。   林三春托腮,跟他说这个干嘛,皇帝让谁做太子关他什么事哦。   大概剧情里,五年后萧琞离开幽山后,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早就不存在了,对了,好像当时的皇子夺嫡争斗得非常厉害,死了好几个!皇后的儿子好像是唯一活着的?大概剧情都是比较模糊,算了,他只要不踩到关键点就成。   林三春低头拿起笔,开始抄写。 第55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9   到了午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林三春打着呵欠,走到外头的田地,身后的范显说着学习屋的课程和条例,在天牢某位修改后,嗯,可以直接用了。   “……范老,萧琞说没有问题了,那你们可以直接开始。”林三春懒懒说着,身后跟着的除了范显,还有林澜。   范显一笑,“大人,萧公子说,一定要大人自己看一遍才好。”   “不用。他就是谨慎。没事,你们直接开始。”林三春说着,站定,双手拢袖,看着田地里陆春山正在吆喝着种田,那本来啥都没有的田地上似乎冒出了一些绿色的苗苗。   “好,那我让老陈和老丁明日正式开始课程选课的事。”范显说着,看了眼种田的陆春山,轻叹一声,“老陆还是这么喜欢田地。”   “心有热爱,是非常难得的。”林三春笑着说道。   “是的,比如谢羽舒和王启任,他们就都喜欢画画。”范显抚着胡须赞同说道。   林三春瞥了眼范显,嗯?提谢羽舒做什么?   “当年谢安为了娶长孙家的嫡女,曾经在谢家祖祠跪了三天三夜。后来因为平阳公主和当时太上皇的关系,谢蕴不得不点头,于是生下了谢羽舒,长孙家的嫡女在生下谢羽舒前,就因为谢家的冷漠厌恶而郁郁寡欢,生下谢羽舒后,因为谢安与白家的女人滚到了一起,被她亲眼所见,气血攻心,吐血而死,留下了谢羽舒。”范显说着,轻轻叹气。   林三春听着,眼睛微微睁大,哇塞,这么精彩?   “若无平阳公主和萧公子以及王家的庇护,谢羽舒是不可能长大的。”范显轻轻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微微点头,不吭声。   “谢安后来,还是娶了白家的女人,之后,谢蕴又有了嫡孙……后来我仔细的想了想,其实谢蕴从谢安坚持要娶长孙家的嫡女开始,就已经对平阳公主和萧公子有了很深的芥蒂了吧。”范显低声说着。   林三春听着,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长孙家和萧琞有什么关系?”   范显一愣,有些讶然,“大人不知道吗?萧琞的父亲,是长孙无痕,长孙家,是开国四大世家之一。”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   除了一个旁系——长孙明志。   林三春愣了愣,哦,萧琞的父亲是长孙无痕啊。   “那萧琞怎么就姓萧了?”林三春好奇的睁大眼睛问着。   “萧公子与当时的太子,在同一天出生,出生后,宫里当时批过命,后来太上皇下旨,给萧公子赐姓为萧。但是平阳公主激烈反对,说她既然嫁入了长孙家,哪里有生下的孩子不随父姓,反而随了母姓的道理?后来反而是长孙家的,主动劝说了平阳公主接受诏令,但是平阳公主依然坚持,后来……不知道平阳公主和太上皇达成了什么协议,太上皇后来又下了一道旨意,在萧公子成亲后可恢复长孙姓。”   林三春摸着下巴,啧了一声,“有意思。”   范显无奈的叹气,“我们当时都认为这是太上皇给平阳公主和长孙家的荣耀,毕竟能够拥有皇室的姓氏,也是一种尊荣。但后来……萧公子落难,平阳公主自刎,长孙家一夜覆灭。我们才渐渐明白,当时的平阳公主为何那么激烈反对了。唉。可惜我们当时都是看不到啊。”   “萧琞自己也看不到。”林三春安慰了一句,“都一样,身在局中的人,都是棋子。”   ——棋子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命运的。   范显看向林三春,带着几分苦笑,“大人说的是。”   只是他们都万万没有想到,从萧公子出生开始,萧公子就已经是一枚棋子了。在太上皇的手里,在当时大周皇室的手中,而或许精明敏锐的平阳公主窥见一二,才会极力反对。可惜呀。当时哪怕是长孙家都没有看到这一点!   范显转开话题,“大人,可知道为何谢安做了刑部尚书?”   林三春看向范显,微微挑眉,直截了当的开口,“我不想知道。”   范显,“……”   林三春又懒散的开口,“范老,我就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的司监官,这上京那边大人物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我这人啊,懒得很,懒得动脑子,也懒得去看。”   范显笑了笑,笑容透着慈和,“可是大人,谢安就要来幽山了,我们总得了解一些情况也好准备不是?”   林三春瞥了眼范显,眉梢微挑,“准备什么?我们幽山不就是这样吗?到时候和之前一样。谢羽舒不好见谢安,就藏在我们司监所的院子里,锁村那里就还是摆那个旧锁村出来即可。”   “大人……谢安的目的,应该是天牢里的萧公子!”范显低声开口说道。   林三春一愣,萧琞?   “上京的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都是巧合,以及反贼王启任所为。但是对谢蕴来说,他必定是能够察觉出什么。所以他放下了谢长杰之死,和上京的皇室,白家,明家达成了协议。让谢安出任刑部尚书,让白黎进入近卫所,让明家拿下了西南巡抚的位子。谢安来幽山,必定是来确定萧公子的现状,至于谢羽舒,也许谢安早就忘记了。”   林三春微微皱眉,“萧琞的筹谋那么周密,那谢蕴臭老头真能看出来?”   “他若是真的看出来了,那此刻必定是天鹰卫来抓人了。”范显笑道。   林三春看向范显,“所以,他是怀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谢蕴是萧公子的老师,老师对弟子总是要比别人多了解一些,我猜谢蕴是觉得教乐坊拍卖一事不太正常,但是他又没有办法证实什么,没有证据,所以,他便只能让谢安来看看。当然,出任刑部尚书也不完全是为了来幽山,谢安出任刑部尚书,便让谢家在朝堂中的话语权多了一分!如今上京后宫,太皇太后把持了一半的朝政,陶皇后和明贵妃各占剩余的一半,但最近百花公主崛起,谢家式微,除了一个天鹰卫的谢重,谢家拿不出什么了,所以,谢安才会出任刑部尚书。”范显仔细的说着。   林三春微微点头,突兀的问了一个问题,“谢安没有出任刑部尚书之前,他担任什么官职?”   “翰林院编修。”范显低声说道,“十年来都是在翰林院中。”   “哦……谢蕴那个老匹夫也不信任谢安?”林三春摸着下巴,笑了一下,“而现在,他却是将谢安扔到了台前?”   范显一怔,有些恍然,“对啊!”他怎么十年来没有看到这点呢?   “好。我知道了。”林三春说着,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范老你去忙吧。”   范显本想再多说些事,但想了想,操之过急也不太好,便恭敬躬身拱手,退了下去,去找陆春山了。   林三春看着范显走向陆春山,两人在田埂边下棋,热爱种地的陆老头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下棋了,可惜除了和角角下棋外,和其他人,哪怕是他臭棋篓子一个,也能下赢陆老头。   “公子……那我们要做什么吗?”林澜低声问道,听范显的话,那谢安来者不善啊。   “不用做什么,幽山咋样就是咋样。走了,去广场那边看看。不知道炸果子的出来了没有。”林三春说着,转身慢步朝广场那边走去。   “公子,你待会就要去天牢那边用晚膳了,炸果子就不要吃了吧。”林澜小声说着,“要是待会吃不下,那萧公子肯定会让孙太一给你诊治的。”   林三春横了林澜一眼,“你是我的护卫还是萧琞的?”   林澜面无表情的拱手,“林澜生是公子的护卫,死是公子的鬼护卫!”   “呸!什么鬼不鬼的!”林三春没好气的开口,“你若是我的护卫侍从,那就该听我的,你记住,这幽山,我还是最大的那个!”   林澜哦了一声,但还是小小声开口,“可是,公子,你的身体也是第一位啊。”   “我好得很!走,去广场转两圈!”林三春说着,双手拢袖走向了广场。   快临近黄昏了,广场开始热闹了起来。   锁村新政策之一,犯人只要完成每天布置的任务,就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不得离开锁村,也可以做些别的活,但要申请,且只能在新锁村规定的工作屋里。工作屋里现在有小厨房和手工坊。   因此,广场上摆摊卖着的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小吃食,一种是手工。   林三春转了一圈,和角角,郑禹,陈安之,默默,兰兰,闹闹等小萝卜头玩了一次捉迷藏,因为玩得过火了点,差点摔倒,被陈老和丁老婉转的劝说后,就带着小萝卜们去吃酸甜果子,炸果子还是没得吃,孙太一居然来抓人了!说着客气恭敬的话语,可是瞪着眼生气的模样,还是让林三春默默的缩回了要拿炸果子的手。   然后孙太一就推荐了酸甜果子,说是很好吃,开胃!   林三春吃了一个后,手就没有停过了。   小萝卜头们被郑明月和卢娘子,范之虞抓回去洗漱准备吃饭了。   林三春就慢悠悠的继续逛着,身后跟着孙太一和林澜。陈元和丁禹被孟居易喊去商议学习屋的建设问题了。   “……所以,萧琞的手虽然看似完好,但是里头的筋脉也是不太好,得好好治对吧?”林三春问着。   孙太一点头,低声开口,“但是萧公子的体质极好,除了眼睛的问题外,手的问题只要接下来萧公子配合我好好的调理,一年半载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辛苦你了,你给萧琞好好的治,他要是不听话,你就跟我说。”林三春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到时候我去骂他几句!”   孙太一有些哭笑不得,天牢的那位,可是极为理智冷静的人,可不像眼前的这位,老是赖皮不吃药膳,还好最近都有喝完。   但孙太一还是恭敬的拱手应下。   随后,孙太一匆匆回去建了一半的医疗屋去收拾药草。   林三春继续逛着,然后就逛到了一个放着大大小小绢布娃娃的小摊前。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些娃娃都挺可爱,就拿起来,捏了捏,还挺柔软的,随即看向笑眯眯的中年女犯,“你做的吗?”   “我和其他女犯们做的,大人,这个送给大人。”中年女犯从身后的篮子里摸出一个和林三春七八分像的绿布娃娃。   林三春接过,低声惊叹了一声,哇,和他很像咧!   “你们还会做其他娃娃吗?”林三春眼睛亮亮的问着。   中年女犯一愣,随即笑道,“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可以试试。”   林三春眼睛亮亮,“好,那等这几日我让人给你送图纸来!”   虽然中年女犯说送林三春的,但林三春还是坚持用五个积分换了这个娃娃。   捏着绿布娃娃,林三春走向了天牢,肚子饿了,去找萧琞吃饭吧。 第56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0   “公子,这个娃娃做得真好!”林澜看着林三春手里的娃娃,想着回去后也找那个女犯定制一个他自己的。   “它叫小春,记住啦。”林三春晃着娃娃笑道。   林澜摸摸鼻子,那他去定制一个叫小澜的!   天牢里,萧琞端着饭碗,看向林三春搁置在手边的绿布娃娃,眼睛微微眯起,“大人,这可是锁村女犯送大人的?”   “是呀!和我很像对不对!”林三春笑道,举起小春娃娃晃了晃。   萧琞微微点头,垂下眼,将拆了鱼刺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碗里,“大人,快吃。”   “哦,好的。”林三春放下娃娃,继续扒拉着饭菜。   “谢安会来天牢吗?”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三春开口问着。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他会来。”   “确定你的生死?”林三春皱眉问着。   “大概吧。”萧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萧琞,你想见他吗?”林三春认真问着。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大人,想不想的,由不得我,天牢这个地方,刑部尚书想来就来。大人也是无法阻拦的。”   “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萧琞,只要你不想,我就会想办法拦住谢安。不过,萧琞,你给我的感觉,你是想见谢安的。”林三春说着,目光直直的盯着萧琞,“对吧?”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大人聪慧。”   “别,我说过了,我笨的很!”林三春皱了皱鼻子。   “……当年谢羽舒为我入狱,谢家装聋作哑,谢蕴甚至在金殿上说出了谢羽舒已经被剔除族谱的话,而谢安,只给狱中受刑的谢羽舒送了一顿饭,饭里甚至还掺了毒……但十年来,他却被谢蕴舍弃,只龟缩在翰林院和京郊的大悲寺中。大人,大悲寺的雁塔上可以看见幽山一角。”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他可还记得我的姑姑?可还记得谢羽舒?”   林三春静静的听着,慢慢点头,“嗯,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琞看向林三春,语调温和,“跟大人说个有趣的事,在我落难的前一个晚上,谢蕴给我送了一个娃娃。”   林三春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娃娃?   “……一个扯线娃娃,但是线已经断了,娃娃身上遍体鳞伤,瞎了一个眼睛,半边脸毁了,手掌断了——”   萧琞平静缓慢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本来坐着的林三春忽然站了起来。   “大人?”萧琞微微抬眼看向林三春。   “我吃饱了,剩下的,你慢慢吃,影甲,你留下来收拾,澜澜,我们回去了。”林三春说着,说完,双手拢袖径直朝外走去。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径直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到林三春的背影了,才低声淡淡开口,“锁村里做娃娃送给大人的,可是长孙家的三夫人?”   影甲从一开始就缩在角落里,此时听着自家主子问话,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回主子的话,是的。”   萧琞微微点头,看了眼自己满是疤痕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寻两块木头来。”   “是!”   影甲恭敬应答着,又小声开口,“主子,少主子他好像生气了,这个……要紧吗?”   萧琞垂下眼,好久,才低声开口,“要送给大人的礼到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送到了。”   “那明日晨起,大人用完早膳后,你亲自送到大人手中。”   “是!”   *****   林三春离开天牢后,步伐有些重,紧跟着,就越走越快!身后的林澜忙紧紧跟着,待林三春快步冲到了幽山的田埂边后,林三春才顿住脚步。   林澜绕到林三春跟前,担心的问着,“公子,你生气了?”   林三春抬头看着已经开始点缀星星的澄明星空,深吸一口气,生什么气啊。他,他就是一时间忍不住了而已!   “公子?”   “我没事。”林三春摇头,又叹了口气,“就是一时忍不住,不想听了。”   “嗯?”林澜茫然,不想听?   “萧琞说的那个娃娃……就是他的老师谢蕴为萧琞早就安排的结局……”林三春低声说着。   ——而明明就是那么残忍的事情,偏偏萧琞说是有趣的事!还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攥紧的无法呼吸了。   即便剧情的大概他都知道,即便他知道离开幽山后的萧琞会是如何的大杀四方,威风凛凛!可是,可是,就跟谢蕴在萧琞落难前一个晚上送来预告的娃娃一样,受伤了就是受伤了,明明就是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痕,哪怕将来位登九五,一统天下!可那些疤痕,那些伤害,已经留下了,无法抹去了。   ——而萧琞眼下却是能够狠绝到将自己的伤口硬生生的扯开,摊开在他的跟前!   “公子,萧公子看着也不是那么软弱的人,我和阿财受伤了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讲,觉得丢脸,萧公子怎么会跟公子说这些呢?”林澜不明白,抓了一下头。   林三春回过神,看向澄明的天空,为什么?“他就是想扯我入局!”   “啊?”林澜瞪大了眼睛。   “算了,回去睡觉吧。”林三春说着,就朝司监所慢悠悠的走去。   “那……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明儿个午后你记得去喊谢羽舒来找我。”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说着。   “是!公子!”   *****   翌日,林三春叼着肉卷包,打开书案上的折子,邸报,嗯,今天的折子不用他动笔,萧琞模仿着他的笔迹,都已经写好了!   很好!   “大人。”影甲恭敬的躬身,双手高举一个盘子。   站在林三春身边捧着账册的林大福上前,将盘子里的东西端了出来,一个看似简单的小盒子,一个已经打开的木匣子,木匣子里是两朵绽放的散发着冰雾的雪莲。   林三春眨了眨眼,三口两口的将肉卷包吃了。接过身侧林澜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一边问着,“阿甲,这是什么?”   “大人,这是主子命属下送来给大人的,这是玲珑宝盒,里头有机关的,可以放曲子,还能射出毒针,哦,这会儿里头没有,属下怕大人伤到了。还有这是昆仑山的雪莲,今年刚刚结出来的两朵,大人可以让孙太一看看,是否可以入药,或者熬汤?我给大人做清心汤。”影甲仔仔细细的说着。   林三春拿起玲珑宝盒,好奇的打开,哎,里头是一颗莹润的明珠,这会儿一边转动一边放出了好听的曲子,哇哦,厉害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林三春眼睛亮亮的问着。   影甲一呆,啊,这个,他,他怎么知道?   “算了,我去问郑题,阿甲你肯定不知道。”林三春说着,捧着玲珑宝盒站起身来,就招呼着林澜朝外走去。   影甲一愣,啊,就这么的……走了?这个,这个……他还以为得准备好几套说辞,好让大人收下呢。   留下来的林大福瞥了眼影甲呆滞茫然的模样,勾起嘴角笑道,“影甲,公子就是这样,反正你们送来的礼,也是想让公子收下,既然如此,不若你随我去找孙太一,看看这雪莲该怎么吃才比较好。”   影甲叹气,点头应下。   “……公子他做事有些散漫任性,但是,公子他有时候是极为执拗的,比如说当初来幽山担任司监官,明明只要按照规矩送礼就可以避免了,但是公子看不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公子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是老爷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谁都无法强迫于他的。”林大福慢慢的说着,语气礼透着一股意味深长,“影甲,你以后就知道了。”   影甲默默的低头,不用以后,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   林三春找到郑题的时候,郑题和丁禹,陈元,还有孟居易正在讨论学习屋的凉风设置的问题,他们的大人林三春扔下来一副大概的设计图,他们就忙到现在都还没有搞好。孟居易此刻头发乱糟糟的,见林三春来了,立即扑了出来。   “大人!您说的,这个画画室,琴艺,舞乐室,还有这个操作室……大人!我们的学习屋压根就做不了这么多!”孟居易说道,眼睛都是血丝。   “那就建个楼?二楼做画画,琴艺,舞乐?三楼做操作室?”林三春提议着,又笑道,“孟居易,你和郑题多商量商量,啊,郑题我先借走半个时辰!”   林三春说完,就立即让郑题跟着他出来。   孟居易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烦躁的扯了扯头发!本来以为新锁村最难搞的是水管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学习屋!   郑题出来后,林三春也不废话,直接将玲珑宝盒塞给他,问他里头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郑题打开仔细的看了看,对林三春笑道,“大人,这应该是我师兄墨长林的手艺,这里头是装了一颗响石。”   “响石?”林三春眨眼。   “在昆仑山有一种石头能够存放声音,但是这种石头非常的少,我听我师兄提及过,说过他想做一种可以随意存取声音的响石,没想到他已经成功了。”郑题带着几分感慨的说着。   林三春眉梢微弯,响石啊,一听就有趣!   “我去给你弄响石来,你也给我弄一个可以随意存取声音的。”林三春说着,笑道,“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追上你师兄了!”   郑题一愣,随即深深躬身,拱手,“多谢大人。”   林三春捧着玲珑宝盒去了广场,和一群还没有上学,到处跑来跑去小萝卜,以及负责暂时管理萝卜头的范之虞玩着玲珑宝盒,可玩了好久,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机关暗器怎么弄的?   玩着玩着,林大福带着谢羽舒过来了。   林三春就收起玲珑宝盒,随意的走到田埂一边的石桌旁。范显今日去了荆棘镇,和冯典一起去检查田亩分配后的情况。   “谢安已经是刑部尚书,也许过几日,他就要来幽山视察。”林三春直接开口说道。   谢羽舒一愣,随即垂下眼,慢慢点头,“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林三春看着谢羽舒,“你早就知道?萧琞提前跟你说了?”   谢羽舒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林三春,“是的。”   林三春默然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着,“萧琞筹谋的事与幽山无关,与我无关,如今是你的父亲可能会来此处,你会见到你的父亲,而我身为司监官,我有告知于你的义务,你……想见吗?若是你不想见,我可以想办法遮瞒一二。”   谢羽舒听着,怔了一下,随即慢慢的笑了起来,“大人放心,我没有问题的。谢安不是我的父亲,他和谢家早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林三春有些不解,“那你之前不是很想见外头的人吗?”   “我想见的……是崔家的一位姑娘,我与她自幼定下婚约,是我娘亲过世前为我定下的,后来我来到幽山,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担心她……”谢羽舒低声说着。   林三春恍然,随即笑道,“这样啊,那我让阿福给你留意一下崔家这位姑娘的消息。”   谢羽舒忙躬身拱手道谢。   *****   幽山天牢里,黄昏的彩霞透过小窗户洒落。   萧琞站在小窗下,任由彩霞洒落,半边谪仙的脸庞染上了点点金色,幽若神邸,另一边藏在阴影下若隐若现却是如同幽冥恶鬼一般。   萧琞垂下眼睛静静的站着。   直至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是熟悉的懒散的轻轻的脚步声。   萧琞微微皱眉,抬眼看去,影甲提着食盒匆匆走来。   影甲先是恭敬的跪地做礼,随后将饭菜一一摆上矮几,摆完后,跪地伏首。“主子……请用晚膳。”   萧琞淡淡开口,“大人呢?”   “主子……大人说他接下来没空来,为了不违背诺言,他说以后就让小春娃娃陪您用膳。”   影甲说着,小心翼翼的又颤抖着将怀里的绿布娃娃摸了出来,规规矩矩的摆放在萧琞对面,发现绿布娃娃的衣服有些翘,还小心的拉了拉。   萧琞,“……” 第57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1   司监所里,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慢悠悠的吃着糖醋排骨,还啃了一个烤鸡翅!影甲简直就是厨神!太厉害了!   他只是简单比划了一下烤鸡翅什么样的,他就给做出来了!还这么好吃!   “公子……你让小春去陪萧公子吃饭,额,他会不会一时生气就把小春给拆了啊?”林澜蹲在一旁,啃着鸡翅一边问着。   “他可是萧琞呢!别瞧不起他!他没有那么小气!”林三春说着,又捡起一块炸鸡翅,夹给林澜,“阿福呢?还在新锁村?”   “公子你让阿福做的事可不少,他说今晚不回来了,让我陪着公子。”林澜说着,接过炸鸡翅一边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公子,你要不找个人帮帮阿福?”   林三春点头,“嗯,是得找个人。等我明儿个翻翻犯人名册再说。澜澜,留几个鸡翅给阿福和阿财。”   “是。”   林三春吃饱喝足了,就溜达去了后院,谢羽舒去了新锁村送画,林三春画了几个做娃娃的像,可是他的画技一般,便找了谢羽舒,仔细的解说后,谢羽舒给他修了修,嗯,好看的娃娃像就出来了,既然娃娃像出来了,他就让谢羽舒送过去,顺便让谢羽舒去找沈平之,范敏德他们一起用膳,疏散疏散心情。   这会儿的后院画画的就只剩下王佑仁。   先是看了看王佑仁的进度,确定下一期的画中事没有问题后,林三春就直言问了,“谢安对谢羽舒如何?”   王佑仁一愣,随即叹气,“大人,羽毛跟我说,他不在意谢家人,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但,他其实很在意谢安的。”   “孩子哪个不在意父母?”林三春一笑,“但父母的,不一定就会在意孩子了。谢安可有几分对谢羽舒的父子之情?”   王佑仁点头,“应是有的。”   “你也不确定?”林三春有些讶异。   王佑仁低声开口,神色微有些严肃,“大人,谢安是谢蕴最骄傲的长子,此人才学极高,也极为机敏精明。与当时平阳公主的驸马,萧公子的长孙无痕是并称上京双绝的。长孙无痕公正刚直,而此人却是有些圆滑心机的。为了求娶长孙无痕的妹妹,长孙家的唯一嫡女,他当时也是做了很多事……大人,我对他的了解便是,他很不简单。”   林三春点点头,“没事,我只要确认他对谢羽舒大概会怎么做。至于他来幽山后要做什么,我们见招拆招便是了。”   ——至于去天牢那边,嗯,萧琞大概是早有了主意。   *******   幽山天牢里,萧琞喝了一碗汤,便摆手让影甲收走。   影甲有些纠结,大人没有来陪着主子用膳,主子就只喝了一碗汤?   “主子,要不您试试这个烤鸡翅,这是大人让我做的一道新菜,大人他很喜欢吃。您试试?”影甲小声开口说着。   萧琞瞥了眼那烤得金黄的鸡翅,微微摇头,“不了。收走吧。”   影甲心头叹气,只好将东西一一收走,心头发愁,主子对食物还是不在意。   十年来,一开始的两年,主子处境极为危险,主子当时陷入狂乱癫狂,而上京对主子的监控和折磨从未放松过!可主子清醒的时候对他们四个影卫唯一下达的命令就是阻止他冲出天牢,主子说,他必须冷静必须克制,在他没有冷静克制前,他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随后,主子花了两年,慢慢的一点点的冷静,一点点的清醒。之后就有了登仙阁,有了天玑,有了赤焰卫……   但,主子他自己,就如同幽冥地狱里徘徊的恶鬼一般,一身血污,破烂,眼神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哪里有当年的上京谪仙第一人的风仪?   明明可以离开的,但主子却不走。   登仙阁里的钟老说,主子在幽山修魔。   修魔也罢,但这吃食,主子不吃他们送来的任何东西,主子只吃幽山的东西,如果没有东西可以吃,主子可以不吃,虽然有当年主子的母亲平阳公主给主子修炼的武技心法,哪怕是二十年来主子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都不会死去。   即便知道的确如此,但如钟老和时老所言,主子不能真的修成魔。   必须如同正常人一样活着,吃吃喝喝。   可惜,十年来,他们没有成功过一次。   直到……大人来了。   影甲收拾好食盒,恭敬的跪地伏首做礼,随后就要拿起绿布娃娃,但萧琞伸手拿过娃娃,轻轻的抚了抚,低声开口,“既然大人让小春来陪我用膳,那么它就放在此处。”   影甲恭敬应下。   随后影甲倒退离开,快要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的抬眼,就见他家主子已经走到了书案后,拿起了一块木头,似乎在雕刻什么,而那个绿布娃娃小春就摆放在他们家主子的书案上。   ******   林三春用过晚膳后,就去外头绕圈,恰好林大福回来了,就跟在他后头,低声跟他禀报:   “……公子,我看了,那叫崔英的女犯手艺真的不错,谢羽舒给她一个娃娃的画像,她马上就缝制出来了,大体差不多,除了眼睛等这些细节,这个叫崔英的女犯说还要再用细线勾勒一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公子,我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这个缝制娃娃的生意,您得找个女的来接手才是,到底我不太方便出入锁村的女犯区域。”林大福有些尴尬的说着。   “嗯……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明儿个你采买回来,我就把人给你找好。你仔细的准备一下交接的事情。”林三春笑道。   “对了,之前在西北银州推广的大番薯怎么样了?银州的老吴有没有消息?”林三春双手拢袖,站定在司监所门前的青石街道上,看着月色洒落。   “有,老吴说了,目前推广不是很顺利,但是咱们林家名下的农庄都已经开始种了,等种出来了,再来禀报。”林大福说着,那大番薯他也觉得很不错,主要是容易种,不挑地,而且产量大,西北一带都是容易干旱的地方,往年总是闹饥荒,若是能够推广大番薯,定能活不少人!   “嗯,让老吴小心点,虽然银州的州令算是挺好的,但是也要提防一下,种出来后就当做粮食去卖吧,尽量多卖给那些农户,至于我们林家的农户,就多送,要搞得这个东西很廉价,跟老吴说,就是我们林家又做了一次冤大头,被骗了!不要让官府的怀疑什么!”林三春严肃的叮嘱。   林大福拱手应下,“公子放心,老吴他这方面明白的。”   “对了,我大哥他们,已经把大番薯拿去海州了?”林三春又问道。   “已经送到海外了,二公子的信里说,这东西极好。”林大福笑道。   林三春一听,嘴角勾起,“那是,那可是陆老研究出来的!对了,你这几天有空清理一下你手头上的事,外头和采买就都交给你了,女子那边的生意上的事,你就准备交接一下。”   林大福松了口气,拱手应下。   林三春又慢悠悠的晃进前堂的回廊下,喝着茶,磕了几颗瓜子,然后翻了一下邸报,就回去睡觉了。   *****   幽山天牢里,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慢慢的雕刻着什么。   男人跟前的影乙恭敬跪地,伏首,低声禀报着,“……已经可以确定,苗国公主逃到了鬼林,现在正在穿过鬼林,似乎想要进入幽山。”   男人继续一下一下的雕刻着,一边淡淡开口,“就她一个?”   “还有苗国的蛊卫,共十三人!”   “这十三人,赤焰小队不能解决?”男人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能!主子恕罪,属下这就去办!”影乙忙磕头请罪。   “稍等,看看苗国公主是否能够进入,也看看孔单最近有没有长进!”男人说着,微微抬眼,“谢安什么时候来幽山?”   “已经确定了,是后日。”   男人微微点头,低头抚了抚手里的木雕上的木屑,一边平静开口,“沈云那边有消息吗?”   “有,正要禀报主子,沈云传来的消息,明城玉对幽山探监权一事嗤之以鼻,但对林大人送去的探监礼全部都收下,还提醒沈云,务必要抓住探监的人的线索,去搜捕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说是凌烟阁的世家一个都不能放过。”   男人微微抬眼,“倒像是他会说的话。告诉沈云,还要多加小心,明城玉凶残贪婪,可也心机深沉,他让白黎进入近卫所,就意味着他和白家达成了某协议,白家没有抓到萧瑾禹,又损失一个白家三公子白明,白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告诉沈云,可从这方面入手,不可让明城玉和白家结盟。”   “是!”影乙恭敬应下!   “淮南那边的河堤如何?”男人继续平静问着,“可是已经决堤?”   “回主子的话,已经决堤,另有岳阳书院的十名书生已经携带万民书,前来上京告状了。”   男人抬眼,微微凝眉,“岳阳书院的人没有拦着?”   影乙低声开口,“除了这十名书生还有三名老师,都是签了生死状,绕过淮南的鹿山,潜逃出来的……”   男人微微皱眉,“明日让范显和陈元来见我。”   “是!” 第58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2   翌日,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捧着影甲送来的小米粥和刚刚炸好的小油条吃得不亦乐乎,嗯,好吃~   林三春吃着吃着,就想起了天牢里的某人,咬着小油条含糊不清的随口问着,“昨天萧琞有好好吃饭吗?”   影甲躬身,小声开口,“主子昨晚只喝了一碗炖汤。”   林三春一愣,吞下小油条后,疑惑开口,“他身体不舒服?我待会让孙太一过去瞧瞧。”   影甲,“……”主子的情况,孙太一看了有用吗?   但影甲面上还是恭敬应着。   这时候林大福,以及范庆兰来了。   林大福的脸色有些僵硬,一大早他准备去采买的时候,他们家公子就让他去锁村喊人了,喊的,还是范家的姑娘……   范庆兰也是脸色微红,但是眉眼柔和娇美,落落大方,比某个僵硬尴尬的林大福可是从容多了!   “范姑娘,你和小花姑娘手上的活,现在主要是成衣和饰品,但现在多了一样,就是娃娃,缝制娃娃,你昨天也知道了吧。”林三春笑着说道。   范庆兰微微点头,恭敬开口,“大人,我昨天有看过长孙夫人的缝制娃娃,那个娃娃身上的纽扣,我还缝制了一个。”   “长孙?”林三春疑惑,看向林大福,“不是姓崔吗?”   “大人……那位夫人娘家姓崔,夫家姓长孙,她是长孙家的三夫人,萧公子的三婶婶。”范庆兰低声说着。   林三春哎了一声,抓过一旁的犯人记录,不是吧,他昨儿个看了呀,那位夫人入狱的时候是写着崔英的啊。   范庆兰看向林三春,小声开口,“大人,我,我曾经听祖父提过,那位长孙夫人是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被长孙家休掉的,但是她不愿意走,所以……被抓入了幽山。”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休掉的?原来如此。   林三春想了想,微微点头,看向范庆兰,“那么,你们还是喊她崔夫人吧。”   范庆兰一愣,“可是……”   “即便她坚持要让你们喊她长孙夫人,但是在幽山,她入狱的名字是崔英,那么,她就只是崔英!”林三春神色带着几分严肃的说道。   范庆兰有些恍然,忙躬身做了一个福礼,应下了。   “好啦,你们都很熟,那事情也简单多了,具体的你和阿福交接一下,以后女犯这边做活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和小花姑娘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范庆兰和林大福分别做礼退下。   林三春三口两口的喝完小米粥,将碗递给影甲,顺手接过影甲递过来的热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问着,“萧琞知道崔家娘子的存在吗?”   影甲恭敬低声开口,“回少主子的话,知道的。只是主子说长孙家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林三春点头,“萧琞是对的,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便要好好活着。”   “少主子,默默是崔英的孩子。”影甲想了想,小声的开口说着。   林三春一愣,睁大了眼睛,惊愕不已,“啊?默默不是卢家娘子的手帕交魏家娘子的孩子吗?”   “……崔家娘子那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后来在幽山里,生下默默后,崔家娘子就把孩子送给了魏家娘子抚养。说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影甲低声说着。   林三春默然了一会儿,想到那天在广场上,笑眯眯的送他绿布娃娃的中年妇人,半头白发半头青丝,眉眼温柔慈和,气质高华,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我知道了。”林三春轻叹一声,挥挥手示意影甲退下。   影甲恭敬退下了,林三春坐了一会儿,继续翻看林澜一大早送来的折子,邸报。   额,今天的折子好像不用写,萧琞又模仿他的笔迹写好了。   那就看邸报吧。林三春一手托腮,一边翻着邸报,啧,乱七八糟的,直接看点评:   后日,谢安将至。   淮南河堤决堤,水灾凶猛,将会形成另一波动乱。   地方驻军八方五空,吃空饷的问题会爆发。   书生入上京,血溅金殿!   ……   后头的没看了,林三春皱眉,啪的一下合上邸报。这个萧琞看似点评,实则是在一句一句的暗示接下来会出现的局面,字里行间都藏着一股不怀好意!   哼唧!这么想拖他下水吗?   哼!想都别想!   “大人?”   突然想起来的温和慈爱声音让林三春回过神。   林三春抬眼看去,见裴家老太太笑着站在他的书案前。   林三春忙站起,笑道,“老人家安好。来,我们去那边喝茶。”   林三春迎着裴家老太太走到回廊下,泡茶,裴家老太太一开始忙推辞,后来还是拗不过林三春,就坐下了,但也只坐半边。   “老人家来找我,可是有事?”   “是,想跟大人说一声,我那儿媳要生产了,我们想过去锁村那边生,这样才不会玷污大人的院子。”裴家老太太温和笑着说道。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什么玷污不玷污的,我不在意这个。老太太,最重要的问题是,在哪里生产才是对大人小孩最好的,毕竟这个关口可不容易,我想还是问孙太一比较好,看看去锁村方便,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裴家老太太听着,却是微微摇头,“大人慈悲,我们都知道大人不在意这些,可我们却不能就这么做,我们不能得寸进尺。大人,就这样吧。”   林三春听着,无奈一笑,“好。就听您的。”   ******   裴家老太太和她的三个儿媳做事也是雷厉风行,两天之内,就搬到了新锁村,要生产的范云霜直接住进了还不算完工的医疗屋,其余人就住进了分配好的广场一座一座的小屋中某一座,广场左侧,靠近医疗屋的小屋中。   裴家老太太还很愕然,问着沈平之,“……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难道不是应该住进牢房?”   沈平之微笑,“老太太放心,这栋小屋是早就安排好要给你们住的。你们现在不是犯人,幽山重牢中早已没有你们的名字了,你们现在是误入幽山的流民,得到大人的允许,在这里干活。”   裴家老太太听着,眉眼间有些激动,眼眶也有些红,随即朝着司监所的方向深深鞠躬,声音有些沙哑,“大人慈悲!”   而此刻的司监所里,林三春正翻来覆去的看着一张公函。   ——刚刚收到的,告知最近刚刚上任的刑部尚书明日要来幽山检查的公函!   一旁的送来公函的林澜看着自家公子翻了好久,却不说话,忍不住低声开口,“公子,事情是不是有些麻烦?”   难道说是那个谢安很麻烦?比之沈云更加难以处理?   林三春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萧琞都打算放任自流的事情那就是没有麻烦的。”   林澜,“……”那您这翻来覆去的玩着公函也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林三春放下公函,带着几分若有所思,“我是想着明儿个要不要上演一场父子情深的苦情戏才好。”   林澜听着,呆了呆,随即皱眉,“公子,好端端的,您这是又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就是在想啊……既然对方立场不明,那不若就放开,好好的演我自己的戏码!”林三春说着,看向林澜,“没事,明儿个你就知道了,对了,让冯典和何老才来找我。”   “是!”   ****   幽山天牢里,影乙跪在男人跟前,低声禀报着:   “……林大人随后就去了新锁村逛逛,然后就回了司监所,和何老才冯典商议着明日迎接刑部尚书的事……说是要敲锣鼓,放鞭炮,拉横幅什么的,还说要准备幽山特产……就是前阵子建设锁村的时候,挖出来的人参……”   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轻抚着手里的绿布娃娃,一边听着,一边微微抬眼看向影乙,“然后大人去哪了?”   “商议后,大人就又去了田埂边,陪着陆春山下棋。”影乙努力回答着。   男人微微点头,将绿布娃娃放进怀里,淡淡开口,“苗国公主进入幽山了?”   “是,到目前为止,苗国公主身边只剩下两个护卫!主子,我们是否要铲除?”影乙恭敬问道。   “不必。幽山巡视护卫是孔单之职,让他去处置便可。”男人说着,慢慢的站起身,抬眼看向小窗洒落的些许阳光,低声开口,“送去浙州给林家夫人们的东西可是已经送到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送到了。林家老夫人已经致信给大人了,算算时间,应该这两日就到了。”   男人微微点头,随后伸手从身后的书案上招来一个木头娃娃递给影乙,“把这木头娃娃送去给影甲,让影甲在今日晚膳后,送给大人,跟大人说,此木头娃娃便是我,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拿它出气吧。”   影乙呆了呆,低头下意识的看了眼手里的木头娃娃,是,是主子亲手雕刻的?和主子还真是有八分相像。   *****   于是,晚膳后,林三春在玩玲珑宝盒的时候,就收到了一个木头娃娃。   林三春握着木头娃娃,有些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哇,和萧琞还真是好像啊。   “萧琞还会雕刻?”林三春讶然的侧头看向身侧恭敬站着的影甲。   “主子当年会的极多,除了雕刻木头,主子也喜欢雕刻玉石之类的。”影甲低声恭敬回答着。   “嗯,我知道。”林三春想到了天牢牢房对面那刻满了杀字的玉石墙面,不由叹气,握着木头娃娃,转开话题问着,“他说让我把木头娃娃当成他,拿它出气?”   影甲心头有些窘迫,主子这番做法实在是让人预想不到,他这会儿只能尴尬的点头应着。   林三春看着木头娃娃,突然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诡异,“成!我收了!” 第59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3   这日,三月十五。幽山迎来了刑部尚书谢安。   林三春穿着鲜绿色的袍服,腰间束着红色玉带,脚上是浙州那边特有的棉布缠着金丝的鞋,披着一个大红披风,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   站在林三春身后的冯典和何老才,忍不住把目光一次又一次的投向林三春,老爷的这身衣服,真,真的是——太俗了!   和平常都不一样!平常的老爷穿着的多好看,就跟画里出来的公子哥一样!   虽然知道今天老爷肯定是要跟平时表现得不一样的,锁村那里也都准备好了,可,可是这一身衣服……简直了!   咳,当然,老爷这衣服穿着也,也好看。就是,就是,怎么看都,都俗气!   林三春察觉何老才的视线,扭头看向何老才,咧嘴一笑,“待会记得好好表现啊。”   “是,是……”何老才忙恭敬应着。   一旁的冯典则是抬头看了看幽山牌坊上挂着的大红绸条,绸条上是——热烈欢迎刑部尚书谢安大人!   再左侧,曹安手里提着一挂鞭炮,林大福笑呵呵的捧着一束幽山摘来的野花。林元财笑嘻嘻的捧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子,木盒子里躺着一根人参!   冯典默默的摸了摸自己手里的册子,而他手上的是幽山这十年来被朝廷拖欠的俸禄库银等!   然后,不远处开始出现人影了。   细看,是骑着马的一队人,大概七八人左右,打头的是一清瘦的中年人!   林三春挑眉,居然没有坐大轿,也没有穿着官服??   待这队人冲到他们跟前,林三春立即扬起大大的谄媚的笑容,急急上前,装作手忙脚乱的要拉缰绳,一边弯腰谄媚喊着,“哎呦,这一定是谢安谢大人了吧,谢大人您好~~~”   故意拖长的语调,让后头的何老才和冯典悄悄的抖了抖。   清瘦的中年人避开了林三春的手,利落的从马上跳落。   随后,中年人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林三春,微微点头,“是,我是谢安。林三春林大人是吧。”   “不敢!不敢!”林三春笑嘻嘻的躬身拱手。   中年人——谢安只是又看了林三春一眼,抬头看向眼前的幽山牌坊,默然了一会儿,又看向已经笑嘻嘻的捧着东西过来的林大福和林元财,而曹安,已经利落的点起了大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声中,谢安又看向躬身在他跟前搓着手,谄媚笑的林三春,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前头带路吧,林大人。”   林三春笑着应下。   林大福和林元财忙上前要送花送人参。   谢安身后的高大的护卫立即上前接过。   林三春瞅了眼谢安身后的六个护卫,高大,冷峻,嗯,杀过很多人的那种,是当兵的吧。   林三春看向已经走了两步,转身看向他的谢安,林三春扬起了笑容,有意思~   *****   头前带路的林三春,侧头看向落在他一步后缓步而行的谢安,嘿嘿一笑,“大人好年轻啊!”   谢安抬眼看向林三春,“林大人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我呀,那肯定,我说不定可以做大人的儿子呢。大人您有几个儿子啊。”林三春笑着问道。   谢安垂下眼,看向干净的青石板路,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比林大人要大几岁吧。”   林三春摸摸鼻子,似乎有些茫然,“哦……”   “林大人,荆棘镇的这路,刚修的?”谢安转开话题,又看向四周,安静得很,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   “是呀,是呀,我花了好多钱,让他们给我好好整整的,哎,谢大人啊,你都不知道啊,这路破破烂烂的,我可是差点摔了好几次呢!”林三春抱怨着,“这地方,太破太旧了!唉,又没有钱!我已经花了我自己好多钱了!”   谢安微微点头,“辛苦林大人了。”   林三春凑上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开口,“大人,您看,这个地方太破了,朝廷拖欠了我们好多钱!您看,能不能帮我们催一催?”   谢安看向林三春,微微一笑,“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为幽山说几句。”   林三春故作惊喜的笑,躬身拱手,“真是太谢谢大人了!”   谢安摆手,继续慢步前行,忽然又顿住脚步!   前头一行穿着破破烂烂,满身血污的犯人踉跄的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看守驱赶着走向幽山深处!   其中一个犯人似乎脚步不稳,差点摔倒,一旁的看守立即挥着鞭子打了下去,一边凶恶的吼着,“谢羽舒!你他妈的是想死在深谷里吗?还不给老子走快点!”   “林大人!”谢安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做什么?”   “哦,这个呀,都是不听话的犯人!啧啧啧!我讨厌吵,就让看守赶着这些不听话的犯人去幽山深谷!嘿嘿,那可是好地方呢!”   “好地方?”谢安侧头看向林三春。   “对呀,对呀,深谷里可是有大蛇!毒虫!我让他们去里头滚三圈,滚完了,今天的刑罚就算结束了!这可比用鞭子打什么的,可是省力多了呢!”林三春傻乎乎的又得意的笑着,看着神色莫测的谢安,“谢大人,这个法子好吧?”   谢安盯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是个好方法。”   后头默默跟随的林大福摸了一下鼻子,看向曹安,刚刚他可是看得清楚,那个看守故意撞了一下谢羽舒,谢羽舒才会踉跄差点摔倒的。   曹安发现林大福的视线,对着林大福尴尬的偷笑了,没有办法,昨儿个大人亲自喊他过来让他安排的!   “幽山天牢,在里头?”谢安突兀转开话题。   “额……大人要去幽山天牢?”林三春故作害怕的问着。   谢安盯着林三春,“是。”   “那,那大人您,您自个儿去成吗?”林三春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我,我不敢去!”   “为何?”谢安冷冷问道。   “那里头关着一个会吃人的疯子!”林三春瞳孔睁大,故作惊惧,“他们说的!而且听说幽山死了的人,都是被那个疯子可吃了!疯子!大疯子啊!”   “所以你一直都没有去过?”谢安紧盯着林三春冷冷问道。   “那肯定没有!”林三春缩了缩,小声嘀咕着,“那可是个会吃人的疯子!谁敢去啊。”   谢安冷笑,“那今儿个,你就得去!走!”   林三春一脸差点哭出来的表情,“大人,我让他们陪你去好不好?”   “就你一个人!”谢安说着,抬手一挥,紧随着他的沉默冷峻的六名护卫立即上前来了。   林大福皱眉,林元财手握腰间的大刀,就要冲上去。   但是林三春抬手,急急摆手,“好好好好!大人,我陪您去,陪您去!”   谢安这才冷笑一声,抬手示意护卫退下,转身大步走进了幽山!   林大福按住了一旁的林元财,示意了一下,林元财就小步跟了上去。   而那六名护卫也沉默的跟了上去。   幽山的山路上铺着青石板,两旁都是盛开的野花,虽然幽山的树繁密又高大,枝繁叶茂的遮住的天空,显得幽山山路一片阴暗,可是因为这两旁盛开的野花,倒是多了几分静谧,少了几分阴森。   这些野花都是在铺青石板修路的时候,林三春特意让人移植过来的。   谢安似乎也有些错愕,但随即步伐加快的走向青石板路的尽头——山洞口,幽山天牢的另外一个出口。   “真的……要进去啊。”林三春看着冲到尽头的山洞,小声开口。   后头的林元财笑嘻嘻的看着他家的公子,公子之前可是差不多天天进去的~   谢安扫了眼林三春,淡淡开口,“进!”   说罢,谢安抬脚率先进去,身后的六名护卫也紧随而入。   林元财这时候凑到林三春身侧,笑嘻嘻的开口“公子,我们进去吗?”   “进啊。看看情况。”林三春说着,慢悠悠的双手拢袖的踏入,一边瞥了眼林元财的后头,阿福不在?嗯,定然是去找孔单他们准备第二套应急方案了。   其实,照目前的这种情况来看,危险应该不大才是。   “公子,那六名护卫其中一个,我曾经见过。”林元财小声开口说着。   林三春颇有趣味的转头看向林元财,“哦,你在哪里见过?”   “之前救娃娃们的时候,我曾经在上京的教乐坊附近见过。当时,这个护卫是跟在影甲左右的。”   林三场若有所思的点头,“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是,公子放心,我懂。”林元财笑嘻嘻的说着。   当林三春带着林元财慢悠悠的晃进天牢里,走到牢房的时候,就见那谢安沉默的跪在牢房里的男人面前。包括那六名护卫,都是恭敬的跪地伏首做礼,牢房里的气息是压抑的,也是沉重的肃然,又似乎透着一股悲怆。   若论血缘辈分,谢安是谢羽舒的父亲,是萧琞的姑父。   而此刻,这位姑父,这位长辈却是跪在了萧琞的面前。   而萧琞,淡漠的站在小窗下,背负双手,一脸的漠然。   林三春却是似乎没有看到眼前这不该出现的一幕,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萧琞已经转头看向了林三春,眉眼间的漠然和冷厉似乎淡去了不少,语调温和的开口,“大人今日这一身,可真喜庆!”   林三春一笑,从袖子里摸出那和萧琞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头娃娃,重点是——这木头娃娃身上也套了一套红色的衣服,和林三春身上的一模一样,看着也真是喜庆极了。   萧琞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眉眼微微的,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笑意,“大人给它穿的这衣服很不错。”   “你也觉得很不错吧。我可是找崔英做的,崔英一看萧萧,就说有一套衣服很合适,可是我不喜欢,那白色的看着可不配这萧萧,对吧,萧琞,所以我决定了就用这红色的,我还另外让崔英给我多做了其他颜色的。”林三春笑说着。   而至于跪着的谢安,在看到林三春这么熟稔的和萧琞说话,而萧琞不但回答了,还语气温和,眉眼间也松乏了下来,全然没有之前的凌厉阴森!   谢安若有所悟的垂下眼。   “大人做什么样的衣服都好。只是既然大人给它做了,是不是也该给小春多配几套?”萧琞说着,黑底泛红的眼眸泛着不自觉的笑意,又问道,“萧萧是它的名字?”   “是的,做衣服的事以后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慢聊。”林三春说罢,对着还跪着的谢安咧嘴一笑,“谢大人,小的就在外头等您啦。”   谢安垂眼拱手,“不敢。林大人客气了。”   林三春一笑,转身,将木头娃娃塞进袖子里,又踏着慢悠悠的步伐朝外头走去。   而萧琞一直静静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慢慢的收回视线,看向跪在他跟前的谢安,语调冷静至极,“我只问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我若让你手刃谢蕴,你可做得到?”   谢安沉默了一会儿,拱手,低声开口,“愿听君令!”   ******   走出天牢了,林元财几步凑到林三春的身侧,压低声音开口,“公子!这萧琞真厉害,谢安这个刑部尚书都得跪在他的面前。”   林三春疑惑的侧头看向林元财,“那些人跪在萧琞的面前,萧琞就很厉害啦?”   林元财茫然,啊,公子平时不是常常说,萧琞很厉害的嘛!   “我可没有跪。”林三春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好气的说着,“你家公子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跪在萧琞面前过!”   林元财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那是!公子哪能跪啊!”——可是公子明明说过萧琞很厉害。   “这世上有很多种跪,比如说我心甘情愿的跪拜在我爹娘,我哥哥嫂嫂面前。然后呢,还有一种跪,就是罪孽深重,亏欠太多的跪!”林三春说着,站定了脚步,这里距离天牢也挺远的了。   “哦……”林元财似懂非懂。   “萧琞是很厉害,我敬服于他。但是……那些人跪在他的面前,必定不是他想要的。”林三春看着幽幽蓝天,低声说着。   ——那些人跪萧琞,只是因为无法面对而已。 第60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4   林三春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谢安和那六名护卫的身影。   这会儿的林三春已经因为无聊在玩木头娃娃萧萧了。   谢安一走到这里,就看见林三春在玩木头娃娃,看着木头娃娃,谢安的神色复杂,这木头娃娃的一半脸是好的,一半脸却是刻满了丑陋的疤痕……就跟牢房里的那位一模一样。   这让谢安想起十年前,他在父亲谢蕴的书房里,看到的缝制的绸布娃娃……   “哟,谢大人,你出来了?”林三春笑着从蹲着的石头上站起,手里还握着木头娃娃。   “林大人,你……不觉得这娃娃很可怖吗?”谢安低声问道。   林三春一愣,可怖?   林三春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的木头娃娃,嗯,跟萧琞八分相似的脸,哪里恐怖了?   “不会啊。它跟萧琞长得差不多。”林三春说着,还敲了敲木头娃娃。   谢安怔了怔,看着林三春明亮坦然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苦笑一声,“是我狭隘了。”   林三春点点头,很多人都怕萧琞的脸,谢安会问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平常人被毁了脸,雕刻娃娃的时候,应该会下意识的雕刻没有被毁之前的脸,但是萧琞却是刻了,还刻的这么栩栩如生。   ——额,是有点诡异啦。但是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这就是萧琞。   “谢大人还要去哪里吗?”林三春转开话题。   谢安看着林三春,沉默了一下,低声开口,“林大人,如今你我都是为宗主做事,你也不必遮掩什么了。”   “错了。”林三春一听,笑道,“你们喊他宗主,我可是喊他萧琞。不一样的哦。”   谢安怔然,不一样?   “我可不是为萧琞做事。”林三春说着,笑道,“所以,咱公事公办?”   谢安有些疑惑,有些茫然,不是?不是为宗主做事?   “要是谢大人已经逛够了,那我们回司监所,我泡茶请大人喝?”林三春笑问道。   谢安盯着林三春,慢慢点头,“好。”   于是一行人回了司监所,喝了几杯茶后,冯典就开始送上了库房的账册,有些结巴的说着幽山这十年来被朝廷拖欠的银两。随后,曹兵上前,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巡视发现的不安全的地方,比如说黑林那个地方有痕迹……   再然后,又用了厨房送来的糕点。   谢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林大人,我听闻你在售卖探监权?”   林三春眨眼,笑道,“是呀,这可是我和近卫所的买卖,沈云,您知道的吧,我和他合作,他六我四!”   “近卫所的明城玉听闻对这个探监权非常满意。他最近通过这个探监权收到了一些世家遗留的宝物。”谢安说着,语气透着那么一股意味深长,“大人,宗主可知道大人所为?”   “那肯定是知道的。”林三春说着,歪头看向谢安,带着几分好奇,“谢大人是想探监?”   谢安默然了一下,低声开口,“我想见谢羽舒。”   林三春一笑,“那大人可得按照规矩来才行啊。”   规矩?谢安抬眼看向林三春,沉默了一下,低声开口,“本官也可以直接召见谢羽舒。”   “嗯,那您下个命令,我让曹兵去把谢羽舒抓来?”林三春很不以为然的说着。   谢安沉默了。   林三春看着谢安沉默不语的样子,又咧嘴笑了,“大人,你看萧琞身上的伤,过了十年了,还是没有好全。这是身体上的伤,你看得见的。那些看不见的,伤在心上的,你说,十年时间能够让它不再流血吗?”   谢安听着,默然了好久,端起茶杯,微微示意,便慢慢的喝了。   “探监的事,我会按照林大人的规矩来。”离开的时候,谢安低声说着。   那就最好啦!林三春很高兴,那他就可以再赚一笔了!   *****   幽山天牢里。   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抚着手里的绿布娃娃,动作轻慢而柔和。   跪在牢房外头的影乙低声禀报着,“……随后谢安就离开了,他没有去锁村,也没有再要求什么。”   “嗯。他是个精明的,大人呢?”男人淡淡的问道。   “林大人现在正在司监所里,说是要午睡一下。”   男人微微点头,看向小窗,阳光洒落,三月快要结束了,然后,四月就要到来……   “春耕的事,进行得如何?”男人转开话题问道。   “回主子的话,进展顺利,一切如主子所料,最后明贵妃和百花公主同时出行。李家姑娘也出现了,果然被接进宫中,封为清贵人。李家紧闭门户,极为低调。”   “棋子已经就位了,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开始了,进京告状的岳阳书院的十人是否快要到了?”   “回主子的话,是的。”   “告知沈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   谢安走后,范显和陈元等人就忙来见林三春。   林三春笑着将接待的全过程一一的讲了。但没有说去天牢所见的谢安跪萧琞的那一幕。   范显听完后,轻叹一声,“谢安必定是萧公子早就联系上的了。”   宗主在这十年里必定是谋篇布局,做了不少伏笔了。   “那肯定的。若谢安是个麻烦的话,萧琞定然是要做很多安排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啊。这般悠闲。   “上次大人说过,谢安也是不被谢蕴信任的,谢家没人了,才不得不将谢安扔到台前,如今看来,大人聪慧啊。我等在上京十年,却是如猪油蒙心,什么都没有看到!”范显苦笑道。   “范老不必如此,你们是局中人,看事情肯定和我不一样,我是局外人,所以稍微看得比你们清楚一点点。”林三春笑着比划道。   “大人,谢安说要来探监?他要来看谢羽舒?”一旁的王佑仁低声问道。   “嗯,他说他会按规矩来探监。你跟谢羽舒稍微提一提,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反正探监的事情,要你情我愿,谢羽舒要是不愿意,我就拒绝谢安的探监请求。”   “是!”   几人又说了一些陈年旧事,比如说谢安执意要娶的谢羽舒的母亲,长孙家的嫡女,是当时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又说白家和明家在当时的上京,不过是二流世家而已……   说了一会儿后,见林三春打了呵欠,知道他要午睡了,于是众人散了。   林三春去用了点糕点,就去午睡了。范显等人就去了天牢那边。   天牢里,男人正在书案后,执笔写字,今日送来的折子和公函,他都模仿着林三春的笔迹,慢慢的回复。   范显和陈元,沈平之,王佑仁跪在牢房前,伏首磕头。   “大人可是去午睡了?”男人头也不抬的问着。   “是。大人有些疲乏,就去午睡了。”范显拱手恭敬回答。   男人抬眼,微微皱眉,看向角楼里的影甲,问道,“疲乏?大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回主子的话,少主子一切都好,就是累了点。孙太一早上有给少主子诊脉的,说是一切都好,虚了点,继续喝药膳就是。”跪在角落里的影甲忙开口说着。   男人这才舒缓眉眼,站起身,走到小窗下,背负双手,淡淡开口,“谢安出任刑部尚书,便是上京第二局棋的开始,谢蕴多疑又自负,必定是会相信谢安所说,但又无法完全放心,接下来,他必定是会盯死上京中与我有藕断丝连关系的人,如长孙明志,崔善等人,还有——后宫中的礼佛多年的李太妃。”   陈元似乎微微一震,抬头恭敬拱手,“如果是太妃娘娘的话,那太妃娘娘所出的,平亲王他……”   “平亲王自然也会走入谢蕴的视线。”男人说着,盘腿坐下,“但这一切都与幽山无关,如大人所言,管好幽山的事情才是正理,说这些于你们听,是不想让你们成为耳聋目瞎之人,接下来,有几件事,是你们要做的,一,继续辅佐大人,让大人对朝政之事再多些了解。二,淮南局势严峻,河堤已经崩了,淮南的泉城已经被淹没,百姓死伤极多。范老,你得想一个赈灾的方法。三、关于恩科考试,陈老,你整理一下这几年的恩科考试,列出买卖名额的单子。”   范显和陈老恭敬应下。   沈平之这时候抬头,拱手低声问道,“宗主,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沈平之,你要找出幽山中与李家有关系的人。”   沈平之一愣,与李家有关系的人?   “李家姑娘已经被封为清贵人了,上京后宫呈现三足鼎立之势,李家态度暧昧,但后宫李太妃不可小觑,李家被迫入局,那么李家必定是要站在皇后那边了。而明家必定是要和谢家联手了。幽山中有和李家有关系的人,找出来。将来便是我们和李太妃谈判的筹谋。”   沈平之虽然疑惑甚多,但迎上男人黑底泛红眼眸里的幽深冷厉,沈平之忙垂眼拱手应下。   *****   六日后,习惯性午睡,并睡了一觉起来的林三春喝了影甲送来的甜汤,就晃悠悠的去了锁村,因着林元财被他喊去给孔单帮忙了,他身后跟着的就是影甲和林澜。   林澜刚刚从上京回来,这两日都在上京办事。   “公子,从娘子说,她已经找金来多拿探监权了,到时候就来给公子请安。”林澜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公子,从娘子来了后,你可得好好说说她。她最近和金凤楼的花娘子打得火热,还和花娘子一起去了鬼市,买了几个人!公子你说过的,鬼市不要沾的!”   林三春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林澜,“你说金凤楼的花娘子?”   “对,就是叫花娘子。从娘子说这个人非常有意思。”林澜说着,又皱起了眉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   林三春点点头,“嗯,她这么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到时候看看。”   林澜点头,低声说着,“公子,如公子所料。明城玉抓了几个和金来多交好的管事掌柜,审讯了一番后就放走了,似乎是确定是不是我们林家的人,然后,浙州那边刚刚收到的消息,的确有人开始盯着我们林家了。但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来信说没事,让你别担心。”   林三春一笑,“嗯,那就好。盯着我们的人大概就是明家的人了,不过没有关系,明城玉过阵子应该又要出征了。”   “嗯?”林澜不解,“公子,他要去打仗?”   “西南边境被萧琞给稳住了,但是淮南一带不平,连岳阳书院这样的地位高超的书院都忍无可忍的上京告状了,淮南必定是乱极了,水患啊。当年薛家老夫人倾家荡产才平息了淮南的灾患,才救了淮南一带的数万百姓。如今……可是没有第二位薛老夫人了……”林三春轻声叹息说着。   “好了,不说这个了。待会阿福回来了,你让阿福把我准备好的信都寄出去。”林三春转开话题。   林澜拱手应下。   这时候的影甲默默上前,小声开口,“大人……”   “嗯?”   “金凤楼的花娘子,是我们的人。”影甲小声开口,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她大概就是和从娘子一样……喜欢玩闹……”   林三春讶异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影甲,“阿甲,你就这么跟我说……萧琞他知道吗?”   影甲恭敬拱手,“主子说过,您是我们的少主子。”   林三春皱了一下眉头,认真开口,“少主子的话,不必再说。只是,这种事情是萧琞那边隐秘之事,你还是不该这么的说出来。你今天要跟萧琞说一下,免得将来受到责罚。”   影甲恭敬应下,心里却是默默的想着,责罚?主子只会说他做得好。 第61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5   到了锁村,广场上饶了一圈,吃了几颗酸甜果子,陪着角角,默默,郑禹,陈安之等萝卜头们玩了一下一二三木头人,就慢悠悠的兜圈去了摆摊卖缝制娃娃的崔英那里。   裴家老太太和崔英正在聊天,见林三春过来,就笑着起身,对林三春分别做了恭敬的福礼,寒暄了几句,裴家老太太就去找角角了。   “……大人可是来拿定制的娃娃衣服的?”崔英笑着问道。   “嗯,萧琞说,小春也该多几套衣服。”林三春笑着,从袖子里摸出木头娃娃萧萧递给崔英,“但是我觉得萧萧的衣服可以做多几套。”   崔英一愣,接过木头娃娃,呆呆的看着木头娃娃好一会儿,眼眶慢慢的泛红,手指有些颤抖的抚着木头娃娃刻着疤痕的半边脸,低声开口,“……这是他刻的吗?”   “嗯,萧琞雕刻的。”林三春说着,在崔英隔壁坐下,“他上次惹我不高兴了,我让小春陪着他用晚膳,隔天他就送萧萧过来了,说是让我有什么气,就冲着萧萧出。”   崔英听着,笑了笑,眼眶更红,有泪水似乎慢慢的流出,忙低下头装作抚着木头娃娃,声音有些低哑,和掩饰不住的颤抖,“大人……这便是他如今的模样吗?”   林三春嗯了一声。   “……我刚刚来到幽山的时候,我,我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拈着针,想进天牢,想,杀了他……”崔英低低声说着。   林三春一呆。啊?杀萧琞?   “不只是我……十年前因为他而进了幽山锁村的人……有好多,都是日日夜夜的咒骂着他,我,沈平之,谢羽舒,没有骂,但是我心里是恨着的,如果没有他,长孙家不会覆灭,我的夫君不会死……”崔英说着说着,捧着木头娃娃的手更是颤抖。   “大人……人就是这般的不堪吧。明明,明明以前,我们都以能够站在他身边为傲,明明,明明他是长孙家的骄傲,是我疼惜的长孙家的孩子之一……可是,可是,人一旦落难,特别是他,从高不可攀的众星捧月,一下子跌落泥泞……骂他的,恨他的,想杀他的……那时候的幽山,日日夜夜都是不甘仇恨愤怒的丑恶……是真正的地狱幽冥之所……”崔英紧紧的握着木头娃娃,声音沙哑颤抖。   林三春垂下眼,双手拢袖,沉默听着。   “……后来,我慢慢的冷静了,幽山的愤怒仇恨嚎叫渐渐的平静了。可是我知道的……大家不过是发现嚎叫没用,所以,那些恨意都压在心里罢了。”崔英说着,凝视着木头娃娃,慢慢的说着。   “现在呢?”林三春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崔英看向林三春,笑着,笑容温柔,可却透着难言的悲伤,“……大人,我想见他,却不敢见……”   林三春慢慢的点头,认真开口,“没事,慢慢来。”   说完,林三春从崔英手里接过木头娃娃萧萧,笑道,“还是要请你给萧萧做一套蓝色衣服,我觉得它穿蓝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崔英泛红的眼眶看着林三春脸上的笑,慢慢的郑重的点头,声音沙哑,“好。”   林三春随后就离开了,林澜紧随其后。   走出锁村,慢步走在山间小路上的时候,林澜忍不住开口,“公子……”   “嗯?”   “……他们为什么要恨萧公子?”   “怎么说呢?大概是十年前的萧琞聪明又厉害,是他们心里极为信任又崇拜的人吧。”   “啊?”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这样一个近乎神的完美无暇的人,忽然从高处跌落地狱,还把他们也扯入了地狱……他们就难以置信了,因为这份难以置信,他们愤怒,憎恨。”   “……公子你说什么呀。”   “澜澜,还记得我们之前在东柳县处理瘟疫的事吗?”   “哦,哦,记得。怎么了?公子,这和萧公子有关系?”   “东柳县的龙王庙,在瘟疫爆发的时候他们天天去拜,可是不管点了多少香,送了多少贡品,瘟疫依然无法遏制。然后,那座龙王庙的下场于言μ,你还记得吧?”   “嗯,我记得,被他们给推倒了,龙王像也被他们砸了……公子,你是说萧公子就像那龙王?”   “……澜澜啊,萧琞是比那龙王像还要倒霉。那龙王像倒了后,也就被扔在山里,最后的结局就是无人理会。可是萧琞,是被关在幽山天牢,天天听着幽山的愤怒,憎恨……”   林澜回头看了眼天牢和锁村的距离,转头对前头站定,看着山里野花丛的林三春开口说着,“公子,天牢和锁村的距离挺远的,我想萧公子肯定听不到。”   林三春看着眼前的紫色粉色渲染的野花丛,此时黄昏的彩霞落下,又多了一层黄色。林三春突兀的想到天牢里那些偷偷长着的紫色的陀罗花,萧琞看不见除了红色之外的颜色,曾经说过,红色的陀罗花,也很好看。   “他知道的。”林三春低声说着。   *****   黄昏降临后,该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司监所的前堂里,林三春坐在回廊下,眼前的桌子上一道一道的菜正在摆着,影甲一边摆着菜,一边介绍着,“大人,您试试,这是用雪莲花做的炖汤。还有这,这是您说过的酸菜鱼。还有,这是酱汁排骨,这是炒青叶。陆老先生说,这菜炒起来很好吃的。”   “嗯。”林三春很高兴,立即夹了排骨来吃。吃了一块后,眼睛瞬间亮了,看向影甲,比了比大拇指,“好吃!阿甲,你真是天才!啊,对了,这些菜,你都送一份去天牢给你家主子试试。”   影甲恭敬应下,心头默默的想着,送到天牢那边的话,到时候最多就是用一碗汤,半碗饭。   唉。   影甲偷偷看了眼眯眼吃得不亦乐乎的林三春,又偷偷的看了眼被林三春放到书案上对着折子邸报乱七八糟东西的木头娃娃。   ——本来以为大人是会跟他们家主子一样,摆着木头娃娃在对面陪吃,没想到大人直接让木头娃娃去盯着折子邸报公函去了……   “哎,影甲,你快去送晚膳吧。”林三春见影甲还没动,便催促了一声。   影甲忙躬身拱手应下,就提着食盒倒退着离开了。   待影甲一走,刚从外头回来的林大福就上前了,低声开口,“公子,今天金来多收到浙州那边的信,表小姐又跑不见了。”   林三春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皱起眉头,“六儿聪明得很,武技也好,不见了?不会是跑来幽山了吧?”   林大福一愣,随即有些紧张的开口,“公子,要不要我去跟孔单他们说一下,巡视的时候留意一下?”   “不用!孔单有分寸。即便六儿跑来幽山,孔单最多抓来见我。不会把人怎么样。”林三春继续夹菜,吃饭,一边说着,“你让长春镇的金多和丰裕城的金来多留意一下便是。”   林大福恭敬点头应下。   “阿福,你和澜澜也去拿碗和筷子,这菜真好吃!”林三春说罢,就转开话题,眉眼满是满足的笑意。   林大福笑着拱手应下,就招呼着林澜一起坐下吃饭了,但是他们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即便公子不怎么讲究这些世俗礼仪,但是身为主子的侍从管事,就必须为主子讲究这些世俗礼仪。   *****   幽山天牢里。   影甲恭敬的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放在矮几上,牢房里的男人盘腿坐在矮几前,在男人的对面,依然是一个绿布娃娃。   “大人可喜欢你做的这些饭菜?”男人看着眼前丰盛的菜式,开口问道。   影甲恭敬回答,“大人甚是喜欢。”   “大人的药膳可有好好用?”男人问道。   “有,就是不肯一次喝完,这几日都是分成好几次吃完的。”影甲有些心虚的低声说着。   男人微微凝眉,低声喃喃,“……真是不听话……”   影甲默默低头。   男人沉默不再说话,如影甲所预料的那样,他们的主子果然只用了一碗炖汤。连半碗饭都不用了。   影甲有些纠结,有些担心的看着男人。   但男人只是拿过绿布娃娃,慢慢的抚着。   影甲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劝说几句,突然影乙闪现,跪地伏首,“主子,苗国公主在北面幽山黑林中被孔单抓住,孔单请示,是否要让大人来处置?”   男人抬眼,淡淡说道,“那么肮脏的东西,就不要污了大人的眼了,让范显和沈平之去审讯。大人若是问起,就请大人来见我。我来跟大人讲明。”   “是!”   ******   于是,吃完晚膳后的林三春正在司监所前头街道上兜圈,顺便跟荆棘镇的出来摆摊的住户们,买了几个有趣的草编娃娃,打算回去早点睡觉的时候,就见孔单和曹兵匆匆而来。   林三春站定,身后的林大福和林澜也跟着站定。   “大人!”孔单疾奔而来,恭敬拱手。   “怎么了?”林三春微微挑眉,难道又有人潜入了幽山?哟,孔单难道要跟阿财一个姓氏啦?   “大人,是这样的,我们这几日都在重点巡视背面的黑林,果然,今晚孔单就在黑林里抓住一个人。这个人身份有些特别。现在就关在旧锁村,范显和沈平之都说不能带到司监所。大人,您看这个?”曹兵低声匆匆的说着。   孔单上前,低声补充了一句,“是苗国人。”   林三春讶异的睁大了眼睛,苗国人?!哇塞!苗国人怎么进入黑林的?等会,是误入,还是奔着幽山来?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突兀的想到了一个事,在大概剧情里,萧琞的后宫中,就有一位苗国公主!   林三春眼睛亮了,兴致来了。   “走!看看去!”~~看看这位苗国公主是怎样的妩媚妖娆~   *****   旧锁村废置了,但为了应付上头突然抽查什么的,就还是保留着,顺便再增添一些刑具什么的。   此刻,范显和沈平之就站在一间牢房里,看着被绑缚在地上的苗国公主。   范显微笑,“这位……姑娘?您是怎么进入黑林的”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谁,你们知道?”苗国公主冷声呵斥问道。   沈平之冷笑一声,“你是谁跟我们无关,你不该闯入黑林!”   ……   牢房外头,孔单低声说着,“大人,萧公子有传话来,说此人脏污,大人不必靠近,免得脏污了大人的眼,如果大人想知道什么,可去寻萧公子,萧公子说他会跟大人讲明。”   林三春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继续伸长脖子,瞅了瞅,哟,虽然有些脏污,可是这身段,这五官,这眼睛,啧啧啧,果然够妩媚妖娆啊。 第62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6   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元财和林澜都有些好奇,林元财探出头去看了看,转头小声对林三春说道,“公子,我看她长得比咱家六姑娘好看!”   林三春一听,乐了,笑道,“那要不我把她赏给你?”   林元财一听,睁大眼睛,急急摆手,“公子,你别逗我了!我才不要呢!”   林三春和林澜,林大福见林元财这害怕慌急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孔单瞥了眼林元财,轻咳一声,上前说道,“大人,这个地方不干净,不若我们去后头的广场坐坐,待范老和沈平之审讯完毕了,再来告知大人?”   林三春瞥了眼孔单,似笑非笑的开口,“孔单,你是想做我的主吗?”   孔单一听,脸色一变,忙跪下拱手,“大人!孔单不敢!”   “萧琞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对你们做的事情不想知道太多。但是,只要我是幽山司监官的一天!这幽山的一切还都得听我的!谁也别想做我的主!”   ——即便是男主萧琞,那也想都别想!   林三春说罢,就越过跪着的孔单,抬脚走入了牢房之中!   林三春说的话声音不大,但是里头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范显和沈平之已经躬身拱手做礼了。   林三春摆摆手,看了眼被绑缚着,此刻却是眯着眼打量算计模样的苗国公主,转头对身后的林大福说道,“去,请孙太一拿他最近调配的那叫什么醉人笑的毒药来。”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   “你是哪里来的人?来幽山是要见谁?”林三春直接问道。   苗国公主警惕的盯着林三春,又看了眼范显和沈平之,突兀一笑,“想不到,当年名震天下的范显老太傅,以及,一词震三军的沈平之,如今倒是听起了一个无名小辈的话了?”   “不要转移话题!”林三春毫不客气的打断苗国公主的话,“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说出你的目的,你要做的事;我可以给你一个缓死,二,直接毁容死去。你选哪个?”   苗国公主冷笑一声,看向林三春,“你敢?”   这时候林大福已经匆匆拿着药瓶子过来了。   林三春挥挥手,林澜立即上前,捏着苗国公主的下巴,直接灌药!   苗国公主惊恐万分,又愤怒不已,她想挣扎,可林澜的手势极为轻巧,苗国公主被迫吞下了药丸子!   “你,你这个贱民!你给我吃了什么!”苗国公主惊叫怒骂!   林三春笑容悠悠,“幽山特产之一,醉人笑,三日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你会全身发痒笑死,首先,是你的脸,其次,是你的双手,你的头皮……然后,慢慢的你会一点点的挠,挠破了脸,挠破了手……最后呀,疯掉,笑死。”   后头站着的范显和沈平之听着林三春用轻淡的懒散的语气说这些话,都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心头有些了然:唔……大人生气了。   外头还跪着的孔单,“……”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苗国公主愤怒的想要冲上来,但是被林元财抬脚踹倒!   “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林三春懒懒开口。   “你,你……”   “说不说!”   “好,我说,我是苗国公主红袖!我是来找萧琞!”苗国公主咬着牙,一脸憋屈愤怒的模样,盯着林三春的眼神却是满满的狠毒之意。   后头的范显和沈平之看着,对视一眼,看向林大福,林大福和林澜都皱起了眉头。   而林三春似乎毫无察觉苗国公主盯着他的狠毒眼神,只是歪头一笑,“你想见萧琞的话?那可不行。除非他想见你。”   苗国公主红袖一愣,随即急急开口,“麻烦您转告萧琞一声,说昔日白江抚琴旧友求见!”   哟,白江?抚琴?啧啧啧……   林三春转头看向外头跪着的孔单,“孔单,去,告知一下萧琞,问他见不见。”   孔单,“……”宗主定然是不会见的。   但是刚刚他惹大人生气了,孔单不敢不听,恭敬拱手应下,就转身奔去了天牢。   在孔单奔去幽山天牢的时候,林大福已经拿了一把椅子过来。   林三春坐下,顺手示意林澜去再搬一张椅子过来,让范显坐下。   范显忙推辞,最后还是推辞不过,坐了半边。   “她真是苗国公主?”林三春指着红袖问范显。   范显点头,低声说道,“虽然已经十年未见了,但是苗国公主当年代表苗国和萧公子在白江对赌三次的风采,老朽还是记得的。”   苗国公主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会。   “她和萧琞对赌三次?不是旧友吗?”林三春惊奇。   苗国公主抿着唇,不说话,脸上却是浮现恼怒的神色。   “那是苗国战败,就败在了萧公子的手上,苗国求和,但是提出想和萧公子对赌三次,如果萧公子输了,那么给大周的岁贡就要减半,同时,萧公子也要做苗国公主的驸马。”范显轻咳一声,低声说道。   林三春哇了一声,“萧琞还会打仗啊!”   不是离开幽山后才打仗的嘛?原来之前就这么会打仗了啊。   范显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萧公子的老师之一,便是裴家的老元帅。萧公子十三岁就跟着裴老元帅出征了。”   哦……   “当年对赌的内容之一,就是斗琴,萧公子琴艺精湛,赢了苗国公主。另外两项内容,一个是猜谜,一个是下棋。苗国请来了当时的天下第一的棋圣——昆仑星宿,萧公子险胜了一子。”范显说到此处,声音有些轻,透着难言的苦涩。   “当年的萧琞,天下奇才!可以说是你们大周的福星!而你们,却亲手将此奇才,此福星推入了地狱!”红袖冷笑道!   “你住口!”沈平之突然暴怒,冷声怒瞪,“如果不是你们和夷族芳国联手诬陷,如果不是你们和谢蕴联手!他怎会落到这种境地!”   “是啊,是我们联手,他是你们大周的福星,却是我们的噩梦!而你们,这些所谓的世家亲族,却是亲手毁了他!啊哈哈哈!!!多么可笑!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崇拜他的人,却是最后联手将他推入了地狱!”红袖冷笑不已。   沈平之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范显也低下了头。   林三春这时候却是皱眉开口,“那么,当初联手诬陷的你,来寻萧琞,是想做什么?”   红袖深吸一口气,看向林三春,冷冷开口,“没有见到萧琞前,我是不会说的。”   林三春点头,站起身,“成,那你等吧,看萧琞愿不愿意见你。”   而这个时候的孔单已经回来了。   孔单恭敬躬身拱手,“大人,萧公子说,那些脏污的东西不要靠近比较好。大人,萧公子请您过去,说是做好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想送给大人。”   有趣的东西?林三春想了想,摇头,“天色已晚,我回去睡觉了。孔单,这个人怎么处置,你和范老他们商量一下,然后请示一下萧琞。他觉得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   说完,林三春就打着呵欠,转身走了。   走得十分干脆,这让苗国公主红袖错愕不已。   范显和沈平之就显得比较淡定了,两人走出牢房,低声商议了一下,随后,就与孔单提了提。   孔单点头,随后,范显和沈平之就去了天牢。   走在通往天牢的青石板路上,范显突兀开口,“大人还在生宗主的气啊?”   “也不知道宗主到底说了什么话,惹得大人这般生气,大人已经有五天时间没有去天牢了。”沈平之有些犯愁了。   范显叹气,“待会让我和宗主说说吧,也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人看似温和,但这脾气执拗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沈平之也无奈叹气,之前林大福说大人是不愿意送礼,才被扔来幽山的,他起初还不相信,如今倒是相信了,大人的脾气执拗起来还真是……没有办法。且大人无所畏惧,这底气和果决,也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   打着呵欠走回司监所的林三春懒懒开口,“阿财,去,跟孔单说一下,那醉人笑是孙太一研制出来的,的确会让人发痒,但也不至于会让人死,有两种解毒的方法,你让孔单去问孙太一,然后要怎么做,就让萧琞决定好了。”   林元财拱手恭敬应下,转身跑回了锁村。   林澜皱起眉头,“公子!你不是说幽山里是你做主的嘛?”为什么还是让萧琞决定?   “因为那苗国公主并非幽山之事,是萧琞他那边的事!她是非请勿入了幽山,我也给她惩罚了,醉人笑,嘿嘿嘿……她肯定是吓死了。”林三春说着,说着,就又咧嘴笑了起来。   他明儿个得让孙太一多做几种整蛊的药!没事带着身上防身,也可以玩!   “公子!这个什么公主对公子有杀心!”林澜低声开口。   林大福也严肃开口,“公子,你得小心才是。”   “嗯,我知道。”林三春又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开口,“放心吧,我现在在幽山,大概是现在天下除了海州最安全的地方了。而且还有你们,还有孙太一的那些整蛊的药,没事的,哪怕五年后我离开幽山了,但那时候我们也已经在海外了。还怕什么呀。说不定人家呀,也早就忘记我这个小人物了。”   ——五年后大概就已经和萧琞缠缠绵绵了吧。哪还有空来杀他啊。 第63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7   幽山天牢里。   范显和沈平之跪地伏首,低声将林三春审讯苗国公主的过程一一的讲来。   牢房里背负双手站在小窗下的萧琞微微凝眉,低声开口,“醉人笑?孙太一说有两种解法?”   “是!”   “哪两种?”   “孙太一说因为大人要求的,一种是立即解毒,一种是绵延三个月,毒性自然消散,如果痒得厉害了,可以服用一种药暂缓。”沈平之低声说着。   他和范敏德负责锁村犯人积分的计算,大人说过,孙太一每研制出一种新药,就给五十积分。只是这新药也不容易研制,孙太一目前就是应着大人的要求,研制了这种发痒的……额,醉人笑。毒药不算毒药,大人说,是整蛊的药。捉弄人的。   “告知孙太一,我要他在暂缓的药里加一种药,在三个月后,毒性消散,但是埋下新毒,新毒在一年后爆发,脸容溃烂而死!”萧琞语调平缓的说着。   沈平之拱手恭敬应下。   “将此事的处置告知大人。”萧琞慢慢的说着,摊开手掌,看着月色洒落,语调缓慢低沉,“立即告知。若是大人睡了,便告知于林大福。”   范显和沈平之拱手应下。   随后沈平之伏首磕头,先行离开。   待只剩下范显和萧琞,萧琞看向范显,淡淡开口,“范老还有事?”   “宗主,大人为何生气?”范显低声问着。   “因为我欲扯他入局。”萧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垂下眼,在他黑底泛红的眼眸里,月色也是红的……   范显默然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看向萧琞,“宗主,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呀。”   萧琞沉默,他的确是有些急了。   “宗主……林大人既无根基,又无背景,浙州林家也不过是普通商户世家,虽然他现在是我们幽山的司监官,但五年后,若我们保他的话,他是可以安全撤出上京,可以回到浙州,或者去更加安全的地方。”范显低声婉转的说着。   ——所以,林大人的处置是最为合适,对他们的事一知半解,不加干涉,只是一心一意的管好幽山。   ——宗主却又为何非要将大人扯入局中?说什么林大人已经在局中了,他们都清楚,林大人并没有!   萧琞沉默着,一时间,天牢安静极了。   “我知道。”好一会儿,萧琞的声音才慢慢的响起,“我知道……大人他也清楚这些……”   范显看着萧琞在暗淡的烛火和清淡的月色下的平静至极的脸,半边俊美,半边恐怖,如同鬼魅,透着阴森诡异,危险狠厉,而那双黑底泛红的眼眸深幽难测,可莫名的又透出几分执拗。   范显忽然有些了然了。   “但他不能走,幽山,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萧琞垂下眼,看着在他手掌里跳跃的红色的月光,若是白日,便是红色的阳光……而不管是月色还是阳光,他总是无法握住……   “……范老,你说得对,我操之过急了。”萧琞突兀的淡淡开口,“还请范老今后多加提点大人。朝堂和地方,以及接下来的淮南和岳阳书院书生上京告状之事,大人还是要多加了解的。”   范显心头叹气一声,面上恭敬应下。   ****   回到司监所的林三春洗漱后,没过多久就酣然入睡了。   守夜的林大福和影甲蹲在他的厢房外,一边低声闲聊,一边摘菜。   “……你说这种叫麻叶的菜很好吃?”林大福很怀疑。   “钟老让人送来的,孙太一也检验过了,说的确是麻叶,在北地那边也是罕见的,可以入药,也可以做菜,孙太一说大人体虚,又不肯乖乖喝药膳,那就试试做几个药菜,看看大人能不能多吃些。”影甲仔仔细细的说着。   林大福点头,继续帮忙择菜,一边叹气,“辛苦你了,大人就是嘴挑。”   影甲摇头,“都是为主子办事,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荣幸。”   林大福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影甲,影甲已经低头继续认真择菜去了,林大福盯着影甲好一会儿,才继续低头择菜,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说着,“你说的对,我家主子真是辛苦你了。”   影甲垂着头没有说话,继续择菜。   这时候,沈平之过来了。   林大福和影甲便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沈平之拱手问好后,便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已经就寝了?”   “是,已经就寝,可是有事?”林大福问道。   沈平之便将对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一一说来,说完后,沈平之带着几分歉然的开口,“本不该来打扰大人歇息,但是也不敢拖延,麻烦福管事明日对大人禀明。我和范老明日一早就来给大人请罪。”   “好,我明日会转达给大人。”林大福点头应下。   ******   于是,翌日,刚刚晨起,一碗白粥配了一大半麻叶的林三春就有些懵了。   “啊?干嘛要这么处置啊?”林三春愕然不已,“萧琞要杀红袖?”   ——等会!这是什么相爱相杀的剧本吗?!大概剧情里,萧琞后宫之一可就是那苗国公主红袖啊!   范显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大人,这是萧公子的决意。萧公子有此决意,也是理所当然,一来,那是苗国公主,来此,就是为了萧公子,定然是存着不可见人的目的!二来,苗国公主看见大人了,且对大人有杀意,那此人就绝不可留了。”   因为他?因为红袖对他有杀意?   林三春微微皱眉,接过身侧林大福躬身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去天牢,处置暂停,待我回来再说。”   “是!”范显和沈平之都恭敬应下。   待看见林三春的背影走出司监所,匆匆朝幽山天牢走去后,范显和沈平之都明显吁出一口气。   “……大人终于去见宗主了,唉,希望宗主不要再惹大人生气了。”范显叹气。   沈平之微微点头,又犹豫的开口,低声说着,“范老,似乎宗主……有些过分在意了……”   范显心头叹气,面上却是笑笑,“宗主欣赏大人罢了,我也很喜欢大人呢。”   ******   幽山天牢里,萧琞坐在小窗下,翻着手里的画中事,最新一期的画中事画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他正在思索着,忽然听见散漫的轻快的,但又似乎有些匆匆的脚步声。   “哎呦,公子,您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阿福,我没事!哎,这里的蜡烛快燃完了,阿福,你跟何老才说一下,这天牢里的烛火尽量明亮点!”   “是是是……”   萧琞目光紧紧的盯着渐渐出现的人影,深蓝束袖袍服,腰间白玉带,头上发冠也是白玉冠……七日未见,朝着他走来的这个人似乎在他的一片红色的世界里更加明亮,更加璀璨了。   “萧琞!”林三春快步走到牢房前,盯着萧琞,严肃问着,“你为什么要杀了苗国公主红袖?”   萧琞眼睛微微一暗,拱手做礼,语调缓慢却又温和,“大人,日安。可用过早膳了?”   “用了!咳,你还没有吃?”林三春被萧琞突兀的问安打断了严肃的问话,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影甲送来的食盒一点都没有打开??   “你没吃?”林三春皱眉,转头对林大福吩咐着,“去,搬矮几过来,澜澜,去锁村喊孙太一过来。”   林大福和林澜纷纷拱手应下。   待林大福搬来矮几,将食盒打开,一碗白粥,一盘麻叶,一盘小油条。嗯,和林三春的早膳是一样的。只不过早上的小油条他来不及吃就跑了过来。   林三春也不客气,一边抬手示意萧琞坐下,一边将白粥和麻叶推到牢房跟前,一边自己抓起小油条吃。   “萧琞,快吃!我跟你说,这麻叶非常好吃!”林三春催促着。   萧琞看着在他面前一点都不客气也不讲究礼仪的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柔和,便端起本来不想吃的白粥,夹起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麻叶,慢慢的吃了起来。   “大人喜欢这麻叶?”   “喜欢!影甲说是一种药草,让我试试,我以为会很苦呢,没想到倒是挺好吃的。”林三春说着,见萧琞只是夹着麻叶,便将手里的油条掰成两半,一半放进萧琞的碗里,一边嫌弃说着,“你也试试这个小油条。虽然不够酥脆!阿甲居然说我不能吃太上火的。啧!小油条不酥脆都不好吃!”   萧琞眼底泛着柔和的笑意,“大人,待大人身体调养好了,想怎么吃都可以了,现在大人应该多听听孙太一的意见才是。”   林三春很想说他很好,他没事!调养什么啊真是!但按照过往应对家里那些碎碎念的人经验,这时候多说几句,就会被多唠叨几句!   于是,林三春就敷衍的应了几声。   萧琞看着,也没有再说,转开话题,说起了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大人,我当年在西南作战,打败苗国和芳国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林三春好奇抬眼看向萧琞,发现了一件事?   “苗国内部并不团结,大祭司和苗国公主王子长年争斗,但他们对付大周却是极为团结,苗国打仗或许不太好,但是在谋算人心和蛊虫这方面却是最为厉害的。芳国女帝极有野心,大周一直都是芳国的目标,只是芳国女帝独断专横,在军事上未能选用真正的将才。十年前的那一战,我赢得也是侥幸。”萧琞慢慢的说着,语调低沉温和。   林三春专注的听着,一边点头一边问着,“所以,你是担心,放苗国公主回去的话,会对大周不利?”   “如今的大周千疮百孔,即便没有西南边境的动乱,大周的动乱也即将爆发。放苗国公主离开,于大局来说,并无损害。”   “那你干嘛要杀她?”林三春不解。   萧琞看向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幽深暗沉,“大人,杀她的理由有三个,一个是她不是必须活着的人,一个是她知道了幽山的三分真实,一个是她对大人怀有杀心。”   林三春怔了怔,是因为这些?   “即便大人有用醉人笑来蒙骗她,即便外头无人能够勘破醉人笑这种毒……我也不愿意拿大人的安危来赌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林三春呆了呆,看着萧琞平静的温和的脸,半边俊美半边丑陋,却因为平静的温和的气息而诡异的和谐一致了。   呆了好一会儿,林三春才开口,声音有些局促,“萧琞,能不能让红袖活着?你看,我是在幽山,我自己都打算五年不离开幽山了,而且我身边有澜澜和阿财,很安全的……五年后,说不定五年后,那红袖公主就已经忘记了我,所以——”   “这是大人的意见?让苗国公主活着?”   林三春尚未说完的话被萧琞温和缓慢的声音打断。   林三春点点头,微微攥紧了手,大概剧情里苗国公主可是活到萧琞称帝的啊啊啊啊!他可不想踩了雷点!   ——早知道昨晚就不去好奇看那苗国公主了!   林三春有些懊恼。   “好。”   啊?好?   林三春一时间有些发应不过来,待回过神,才有些傻乎乎的看向萧琞,“啊?”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闪过笑意,语调温和平缓,“大人,我说好。大人想让她活着,那便让她活着,就用大人的方法来处置。”   林三春眨了眨眼,呆了一会儿,才犹豫的小声开口,“谢谢你,萧琞。”   “大人为何要谢我?是我要谢大人才是。”萧琞说着,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过一旁跪坐着的林大福恭敬躬身递过来的绢帕,擦拭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说着,“前阵子是我不是,大人不要生气了。”   林三春听着,一笑,“嗯,我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你都把萧萧给我出气了。”说着这话,林三春又笑道,“等过几天,我把萧萧好好打扮打扮就送来给你。”   好好打扮?萧琞眼底划过笑意,慢慢点头,“好。”   这时候林澜和孙太一已经到了。   各自拱手做礼后,孙太一先是给林三春把脉,很是满意林三春不排斥麻叶,又叮嘱着要继续用药膳,随后给萧琞把脉,这一把脉,孙太一就皱起了眉头,低声开口,“萧公子最近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萧琞淡淡点头。   林三春瞅了眼神色平静的萧琞,看向孙太一,转开话题,“孙大夫,那个醉人笑是个好东西,你就按照之前的方案,跟孔单说一下。”   孙太一恭敬予衍乄应下。   这时候林大福已经端来炉子和茶具,开始煮水泡茶。泡的茶是最近登仙阁送来的刚刚新出的春茶。   味道很是清淡好喝。林三春自己很喜欢。最近都在泡茶喝。   “孙大夫还做了什么……整蛊的药?”萧琞问着话,一边慢慢的斟酌着“整蛊”两个字,真是有趣的词语。   “咳咳,大人说要让人跳舞跳个不停,还要像石头一样僵硬的动不了的……这几个,我也只能弄出一个跳舞跳个不停的。”孙太一有些尴尬的说着。   ——大人真是异想天开……可按照大人的想法去调配药物,还真是出来了……   “哦,那这个跳舞跳个不停的,大人起名了吗?”萧琞看向林三春,眼底泛红的眼眸泛着柔和的涟漪。   一旁的孙太一看着,默默垂下了眼。   “起名了,仙人舞,嘿嘿。”林三春笑着说道,端起茶杯分别递给萧琞和孙太一,“等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好。”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不自觉的柔和,低声应着,慢慢的抿着茶。   闲聊了一会儿,林三春就起身要回司监所去处理公务了,孙太一也要回锁村。   在林三春要走的时候,萧琞突兀问着,“大人,晚膳可会来?”   林三春一愣,歪头想了想,“嗯,我到时候看看。”   到时候看看?萧琞眼眸微微一暗。 第64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8   林三春离开天牢后,喊住要回锁村的孙太一,示意孙太一跟着他一起走,待走到距离天牢比较远后,林三春才转身看向孙太一,严肃问着,“你说实话,萧琞的身体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孙太一叹了口气,恭敬躬身拱手,“大人,我奉大人之命,天天过来天牢为萧公子把脉诊治,萧公子的身体其实要比大人预想的好得多,只是最近这几日,萧公子忧思郁结,又不用药膳,也拒绝我给他诊治……如萧公子这般的体质特殊的人,又修习了古怪武技心法的,这个活下去是不成问题,但就是隐疾极多,比如说头疾,最近两天应该是发作了,还有这个忧思郁结……长久下去也会出问题的啊……”   林三春皱眉,双手拢袖,嘀咕着,“他好端端的,忧思郁结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谢安刺激到他了?”   孙太一默默垂下眼,不敢开口。   一旁的林大福就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公子,毕竟萧公子经历过的事……非常人所能忍受,这个心情不好,压抑什么的,如公子以前所说的,这个伤痕是存在的,哪里可能十年就抹掉了呢?”   林三春赞同,“没错,还有一个谢安,谢安的出现必定是刺激到他了!”   “这样吧,阿福,这几日的晚膳我都过去天牢那边吃。孙大夫,劳烦你辛苦一下,这几日要是给萧琞诊治的话,你跟我说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盯着他!”   孙太一忙躬身拱手应下。   ****   幽山天牢里。   影乙瞬间闪现,跪地伏首,“禀主子,赤焰一军已经奉命集结在西南边境!苗国在边境线消失的商人也都已经跟上了,都是苗国的探子,奉苗国公主之命前来刺探大周的地方驻军情况!”   萧琞坐在书案后,一边批着今日送来的折子公函,一边开口说道,“西南边境制造一起马匪勾结芳国边军抢掠苗国的迹象,待苗国公主到来时,让她死在芳国边军的手下。”   “是!”影乙有些意外,主子不是答应了大人,要留苗国公主一命吗?但影乙不敢发问,恭敬应下。   “你们记住,少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萧琞却是淡淡的开口,“此事不必告知于少主子。”   影乙先是有些茫然,少主子?是,是林大人?   紧跟着,影乙心头一突,主子是真的要让林大人做他们的少主子?!   “苗国的探子跟紧了,地方驻军的情况可以适当的透露给苗国。”   “是!”影乙恭敬应下。   紧跟着,影乙低声开口,“主子,浙州林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唐家六姑娘唐棠已经前来上京。”   萧琞抬眼看向影乙,“少主子的外家?”   “是,唐家老爷子钦点的传人,武技不俗,与少主子的关系不错,此番前来上京,似乎就是为了寻少主子。”   萧琞的眉眼冷凝,平静开口,“盯着。”   “是!”   ******   回了司监所的林三春将对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方式对范显和沈平之说了一下,自然是按照他之前所提的方案。对此,范显和沈平之都恭敬应着。   但走出司监所的时候,沈平之就忍不住低声开口,“这番处置……有些让人意外。”宗主居然真的要放苗国公主一条生路?不太可能吧。   范显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宗主对苗国公主来寻他的事问都不问,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嗯……虽然让人意外,但是若真的是按照宗主的意思处置,大人定然是又要和宗主生气了。罢了。大人不生气了那就好。”   ——孙太一可是在他面前念叨了好久,说因为大人生气不去天牢了,宗主已经不肯用膳用药几天了。   沈平之点点头,又忍不住低声问着,“那苗国公主说是手里掌握了一个什么东西,要和宗主合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昨日他们将此事禀报宗主的时候,宗主只是嗤笑一声,问都不问一声。   范显看着沈平之,轻叹一声,“我进入幽山之前,对苗国的了解便是十年来,大祭司和苗国皇室争斗不停,苗国内部早已呈现虚弱的景象!加之苗国自从大元帅死后,就再无与宗主一战的战神了,一旁的芳国还在虎视眈眈。她来找宗主……自然是想要宗主与她苗国合作,而能够给出的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沈平之恍然,也带着几分激动,“是,是十年前的诬陷宗主的密信?!”   范显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估计也不只是密信。但是宗主问都不问一声,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平之啊,此事莫要去问了。”   沈平之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点头。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新锁村的入口,看着广场上的热热闹闹,最近摆摊的犯人越来越多,积分交易似乎渐渐的形成了……   此时阳光正好,看着眼前热闹的广场,吵闹嬉笑跑来跑去的孩童们,吆喝着的小摊贩们,沈平之有几分恍惚,他们所在的地方,真的是十年来的阴暗绝望的幽冥地狱之所吗?   “平之啊,我们都要保护好大人啊。”范显低声喃喃道。   沈平之回过神,慢慢郑重点头。   “为了大人……平之啊,你先进去,我去宗主那里请个安。”范显说着,转身就朝幽山天牢的方向走去。   沈平之有些疑惑,正想跟上去,但范显已经头也不回的摆手,示意沈平之不要跟着了。   *****   幽山天牢里,萧琞正在翻着邸报,待范显跪地伏首做礼后,才翻着邸报,一边淡淡开口,“范老可是来询问我对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   “宗主英明,苗国公主红袖已经发现了大人,且对大人心怀恨意,是个隐患。且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她带着大人的消息离开幽山,只怕会给大人带来不少的麻烦。”范显低声说着。   “放心,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萧琞平静说着。   范显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恭敬拱手,“是,老朽明白了。”   “范老,岳阳书院被围,李长风这个巡抚使失踪了。”萧琞转开话题,淡淡开口,“淮南已经成了失控之地。”   范显惊愕,“怎么会?”   “李长风这个巡抚使赈灾淮南,可半途,那些赈灾银两在淮河一带被漕帮和贼寇抢夺了,没有了赈灾银两,李长风到达淮南的第一天就被灾民围困了,混乱之中,李成凤跌入了淮河,生死未卜,而岳阳书院阻止灾民冲击府衙,自然也被快饿死的灾民们围困了,淮南州,也成了失控之地了,明城玉之前的强势镇压早就埋下了暴怒的种子,如今,种子发芽开花了。”   缓慢淡淡的语气说着这些的萧琞,看向范显,“李长风即便还活着,也怕是也要为朝堂背锅了。”   范显低声开口,“宗主,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不需要做些什么,你只需将这些记下,这几日,大人必定会问你关于淮南的事,大人虽然不想入局,但他心善,对当年赈灾淮南的薛老夫人极为佩服,而这阵子以来,林家都在淮南一带,都在奔波联系,想再次赈灾,他必定会问你关于淮南的事。”   范显恭敬应下,随后迟疑的开口,“但,宗主,此刻失控的淮南,大人不适宜掺和。”   “你将淮南的事,告知于大人,大人就明白了。”萧琞说着,放下手里的邸报,“大人的脾性,最多就是想去淮南一带撒钱救灾,效仿当年的薛老夫人。”   范显明白了,看着萧琞的淡淡神色,恭敬应下。   ——大人虽然有钱,但大人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想来宗主是不愿意大人在淮南白白撒钱了。   且淮南赈灾的事,应该是由朝堂做才对。如今李长风未到淮南,赈灾银两半途就被劫走了。   “宗主……赈灾银两可是在明家手上?”范显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大人。”萧琞说道,缓慢平静的语调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   当黄昏洒落了一地,林三春哼着歌儿,踩着一地的彩霞走进了天牢。   身后跟着影甲和林大福,林澜。   影甲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林大福手里也提着一个。   天牢里,盘腿坐在小窗下,盯着对面玉石矿脉出神的萧琞先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碎碎的曲调……从未听过的曲调,萧琞凝神听着。   直至欢快的声音传来,“嗨,萧琞!吃饭啦!”   萧琞抬眼看向笑着朝他走来的林三春,眉眼不自知的柔和了下来,脸上似乎也隐隐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待林大福和影甲摆好了饭菜,林三春就挥手,示意他们和林澜去另一边也用膳去。   萧琞看着桌上的饭菜,很是丰富,有大人喜欢的酸辣鱼,卤鸡爪,炸鸡翅,炖鸽子汤,还有一盘炒牛肉,米饭四碗,他很怀疑,大人吃得完吗?   “来,试试这个,花酒,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是我二嫂嫂酿的。”林三春一边倒酒一边说着。   萧琞端起,低头闻了闻,透着淡淡的花香味道,这酒并不醉人,大概也是专门为了眼前的这个人酿的。   萧琞看着眼前笑容浅浅却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嘴角微微勾起,“大人只能喝一杯。”   “我知道啊。”林三春说着,叹气,“我二嫂嫂在信里嫌弃我酒量太差了。”   萧琞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夹起了酸辣鱼,慢慢的剔掉鱼刺,一边语调温和的说着,“大人,酒量差也不算什么事,有时候千杯不醉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三春托腮,一边夹菜吃,一边坏笑着说着,“萧琞,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琞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碗里,一边微微点头,“我曾经日日夜夜不得入睡,不敢入睡,便让影甲给我带最烈的酒,带了整整十坛吧,我都喝光了,可我还是无法入睡。”   一旁的影甲心有戚戚的悄悄点头,那时候可是吓坏了他们这些影卫了。钟老和时老都说,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强行打晕主子了,可是主子那时候即便伤势极重,可人在癫狂不够清醒的情况下,他们也都靠近不了。   后来,就慢慢的熬了过来,主子似乎习惯了日夜不睡,他们这些人也习惯了……   直至大人来了。在那个主子发病的晚上,大人在牢房里睡了一觉,他们的主子也终于睡了一觉。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说着,“嗯,所以,你看,都一样对不对。”   都一样?萧琞微微挑眉,“大人是说,我们都一样?”   “都有很多烦恼啊。”林三春笑着说着,微微转开话题,“你看了最新的画中事没有?”   “看了,很有意思。”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孙太一跟大人说了他身体的实情?   “这个故事我也是突然间想到的。你觉得怎样?”林三春一边问着,一边咬着鱼肉,眯眼吃着,嗯,好吃。   “祭拜龙神的人,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女人,然后那个女人死了,龙神也死了。”萧琞垂着眼,一边剔掉烤鸡翅的骨头,一边慢慢的说着,“大人的故事,很多人看了大概会很感动。”   “我知道了。”林三春叹气,“你是不是觉得龙神很蠢?” 第65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19   龙神因为天劫落入凡间,无意救了村民,村民便将他塑造成神像,日夜焚香祭拜,后来,干旱肆虐,村民日日哀求龙神降雨,可龙神本来就没有降雨的能力,龙神无能为力了,村民愤怒之下,捣毁了龙神庙,砸了龙神像,将龙神像扔在了山里某处。只有一个女人,她从幼童就去祭拜龙神,日日如此,年年如此,龙神像被扔了,她偷偷去捡回来,偷偷的祭拜着,直至她死了……   “龙神是挺蠢的。”萧琞点头,女人死了,没有了最后的信仰龙神的人,龙神也会消失。而之前龙神是有机会离开的。但是他为了救病重的女人,放弃了这个机会。   林三春一边吃着萧琞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碗里的鱼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转开话题说着,“萧琞,你猜这期画中事我可以赚多少?”   “大人定然是可以赚很多的。”萧琞说着,将炖汤放到林三春跟前,“大人,喝点汤。”   林三春放下筷子,捧起碗,刚想喝,倏忽发现,萧琞,好像都没有怎么吃?   林三春于是放下碗,严肃开口,“萧琞,你把这碗汤喝了!”   萧琞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终于发现了吗?   萧琞点头,捧起碗,慢慢的喝着。   林三春这才放心的端起自己的碗,几口就喝完了,影甲炖的鸽子汤超级好喝!   喝完炖汤的林三春,挪来一碗米饭,示意萧琞也吃,也夹了一些炒牛肉放到萧琞碗里,一边认真开口说着,“萧琞,你要好好吃饭。”   萧琞看着一脸认真的林三春,微微点头,“大人也要好好吃饭。”   林三春一笑,“那我肯定会好好吃的,这么好吃的饭菜必须吃光光!”   萧琞看着林三春眯眼快乐吃饭的模样,也不由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待吃完,林三春看着萧琞,一边接过林大福递过来的锦帕擦嘴,一边说着,“萧琞,我在下期画中事里登记了救灾的事。”   救灾?淮南水灾?   “我们浙州的商会一直都有做善事的好习惯,每年都会约定出资出力去做善事,前年,西北地动,我们商会派人前往调查,然后捐助了一万两,今年还没有定好地方,但我想着就淮南吧,只是淮南情况复杂,我得拉更多的人进来才行。”林三春说着,看向萧琞,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萧琞,我还在救灾的告知里特别写明了一句话!”   萧琞正在思索着,见林三春笑容透着几分得意,不由眉眼舒缓了下来,问道,“大人写了什么?”   “欢迎美丽的夫人,姑娘们加入我们龙神救助会!”   萧琞,“……”这是惦记上了后宅女人们的荷包了?   如此一来,势力错综复杂的淮南说不定还真能找到破局的出口了……   “大人要这么做的话,那么商会要怎么联系?淮南如今严禁出入,大人要怎么调查灾情,要怎么救灾?”说到此处,萧琞语调放缓,慢慢的说着,“大人可知,淮南巡抚使李长风在淮河被劫掠,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都被劫走了,李长风下落不明。”   林三春出乎萧琞意料的点头,“哦,我猜到了。”   萧琞有些意外,猜到了?   “萧琞,你忘记了?我们林家可是商户,我们在淮南也是有商铺的,淮南的情况,还有淮河,我们当然知道啦。那里就是明家的银袋子!我们林家可从不走淮河。”   萧琞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大人果然是知道的。   “我们林家的商铺虽然没有遍及天下,但是淮南一带离南都近,肯定是有商铺的,嗯……就是生意不咋样啦。”林三春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淮南的商铺是在他的名下的,但是他比较懒,就是交代了掌柜,没事淘淘淮南的什么奇人异事给他解解闷,至于茶馆的生意,不要亏本就成了。   淮南的掌柜是在本地雇佣的,现在已经是他们林家的管事了,签了卖身契的那种。人非常能干,这几年倒是越做越好了。至于奇人异事,八卦什么的,也不少。   于是,林三春一边喝着萧琞泡的茶,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淮南这位叫林金财的管事的事,还有淮南的奇人异事……比如说,淮南的淮河上漕帮的老大其实特别喜欢看他的画中事。然后,这位林金财就每个月提前十天给他送!再比如说,淮南的州令极为好色,曾经垂涎过一个寡妇,后来硬生生的把寡妇逼死,寡妇刚烈,吊死在府衙门口,身上还藏着血书,血书被林金财冒死藏了起来,写信告诉他的时候,他就指示林金财把血书藏到淮南的观音寺的观音神像里。至今淮南的州令都找不到那封血书。   “此举太危险了。”萧琞微微凝眉,声音有些低沉的说着。   “林金财后来也跟我请罪。但是如果换了是我,在淮南那种地方,我大概会做得比林金财更加冲动吧。”林三春笑道。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   “萧琞,说这么多,你知道我想跟你说的是什么吗?”林三春直视着萧琞,神色慢慢的一点点的认真起来。   “大概知道了。”萧琞淡淡开口。   “人绝望的时候求助于神,可神绝望的时候能求谁呢?”林三春低声说着,垂下眼。   “唯有自救。”萧琞平静开口,“大人是想告诉淮南的百姓,唯有自救是吗?”   “萧琞,我是在说你。”林三春直视着萧琞,一字一顿,“自救不等于自毁!”   说完,林三春站起身,带着几分生气的摸出木头娃娃萧萧,“你下次再不爱惜自己,我就给萧萧穿红色的小裙子,画红嘟嘟的嘴唇!”   萧琞,“……”   ——他眼前的木头娃娃穿着精致的白纱小裙子,头上还戴上了女子的发髻……   不是已经穿上了吗?   ******   月上柳梢,林三春回到司监所,洗漱一番准备入睡的时候,影甲端着一碗雪莲汤过来了。   这据说产自昆仑的雪莲炖起来的汤水味道清清淡淡的透着一股甘甜,林三春这几日睡前都喝一碗,别的没啥感觉,睡觉倒是比往常都睡得舒服。   今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林三春喝完汤,疑惑的看着一脸严肃站在他跟前的影甲,“阿甲,怎么了?”   影甲拱手,躬身,长拜,随后,跪地,伏首,重重磕头!   正在收拾房间的林大福和外头守夜的林元财都吓了一跳!   林三春更是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哎呦!阿甲,你干嘛呢?”   影甲磕头完毕,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拱手,哑声开口,“属下拜谢大人!拜谢大人今日所言!”   林三春,“……”额,是因为这个啊?   林三春吁出一口气,摆手,笑道,“你起来,不必如此。我敬服萧琞,才会说这些话的。”   影甲抬头,眼眶泛红,他哑声开口,“可是,这么多年了,只有您……我们这些属下,哪怕是看着主子长大的钟老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唯有您——”   ——从很久以前,他们都发现了主子有可怕的自虐的倾向。   钟老和时老都说,主子是在自我惩罚。   他们都明白,十年前主子从云端跌落深渊,主母,家主,长孙家的几百人,还有跟随主子的那些人……一一死在了主子的跟前,主子最恨的其实就是他自己吧。   他们懂,可是,这种自我惩罚,这种不爱惜自己的,不在乎自己的作为,也是在消耗主子自己的命啊。   他们焦虑,他们担心,可却没有人敢提出来,没想到,今日,大人指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们敬畏萧琞,萧琞是你们的主子,对我来说,萧琞是个不错的朋友,朋友在傻乎乎的做着错事,我自然是要指出来的。阿甲,你们以后该说也要说,萧琞啊,还是很看重你们的,你们说的话,他也是会听的。”林三春说罢,摆手示意,“阿福,你拉他起来。”   林大福笑着应下,上前,拉了一下影甲,“你若是真的要拜谢公子,就要听公子的话。”   影甲这才站起身,但还是深深的躬身拱手。   林三春无奈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笑道,“阿甲,你若是真的想要感谢我的话,不若明日做水煮牛肉?”   影甲先是一愣,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决摇头,“大人,孙大夫说了,您得在冬日才能吃。”   林三春,“……”可恶!   ******   此时的幽山天牢里。   萧琞站在小窗下,月色洒落他一身,俊美的半面更显得谪仙,可怖的半面却更显狰狞。   萧琞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玉石矿脉,那无数个杀字……   “——萧琞,你不是在自救,你是在自毁!”   那人的话语又在他的耳畔响起了。   自毁吗?   萧琞慢慢的垂下眼,摊开他的手心,手心里的红色月光欢快的跳跃着,可每每他握紧了,那顽皮的月色就会溜出来。   萧琞垂下的眼眸黑底泛红,如同深渊暗沉无边,可和往常不同的是,在暗沉无边的深渊某处悄悄的燃烧着不知何时点燃起来的焰火。   “大人……唯有自毁,才能重生……”萧琞低声喃喃道。   ******   翌日,林三春正在司监所的前堂书案抄写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儿个给木头娃娃萧萧穿裙子的事,萧琞今日的回复都特别的长!邸报上的字也非常多!他让阿福数了一下的,大概有几千字了。   ——小气的男主!   范显捧着册子走了进来,见林三春愁眉苦脸的写着,不由一笑。   “范老,你来了。”林三春抬头看向范显,笑道。   范显笑呵呵的放下手里的册子,指着册子说道,“虽然库房里的资料不多,但是对淮南那边,老丁倒是记得不少,还有出身淮南的几个犯人也帮忙补充了。现在,淮南的册子算是完成了,大人看看。”   “好,我晚些来看看。”林三春说着,凑近范显,小声开口,“范老,这个关于救灾的事情呢,还得劳烦您给列个章程,我自己就写了一些,萧琞那个小气的,说我写得不好,额,范老,就麻烦您给润笔一二?”   范显笑着点头,“大人放心,这事就交给老朽吧。”   林三春立即笑容大大了,他做事比较随性,这救灾的想法不少,但是他不耐烦写成如萧琞所说的什么章程,要完整,要周密,要规范!啧,麻烦。   可他已经跟萧琞提了他要做的淮南救灾的事,萧琞又给他指出了其中的不少漏洞,那他就不好不按照萧琞的要求去做,调派人员,流程安排,救灾的银两凑集,他都没有问题,唯独必须整理出来写成章程什么的。   ——他连折子的回复都不想写好嘛!   还好,有范老,他这幽山,可是人才济济的!   流程安排的,他已经找了沈平之,救灾银两预估什么的,他让阿福去找那个叫崔冰的,前户部侍郎了。   所以呢,他只要好好的回复大嫂嫂给他的关于淮南捐资救助的事就好了!   范显将册子放到书案上,摊开,简单的说了说,林三春专注听了一会儿,就有些讶异的问着,“如此说来,这淮河是彻底没救了?”   “那也不一定。”范显抚了抚胡子,微笑说道,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如果萧公子有意整顿的话,淮河一带还是可以清平的。”   林三春点头,那倒也是,他记得大概剧情里,萧琞南下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清理了淮河!大概剧情里,淮河连续三个月都是红色的……   “只是因为大人想做的事是救灾,所以,淮河一带暂时避开就好。”范显仔细的说着,“那么,联合淮南的岳阳书院的事,大人,不若就交我来做。我和岳阳书院的郑院长有几分交情。”   “好,那就麻烦范老了。”林三春立即点头说好,又笑道,“如果有岳阳书院帮忙,想来这事会更加顺利完成。”   范显笑着点头,心头却是有些震动的,大人问也不问的就说好……毕竟他现在是幽山的犯人呀,犯人写信和外界联系……多少也是犯了忌讳的。但是大人却是相信他,问都不问的就答应了。   范显心头有些复杂震动,随后在解释完淮南的事情后,正欲离开的时候,忽然瞥见书案下头好像……有一个木头娃娃……   那个,不就是,宗主亲手雕刻的送给大人的木头娃娃??   “大人,那是萧萧吧?”范显忍不住问道,怎么放到书案下头去了。   “啊,是萧萧。”林三春翻着册子,摸着下巴盯着册子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它是掉下去了?”范显又忍不住问道。   “不是,它面壁思过呢。”   范显,“……” 第66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20   夜色降临下的上京,繁华热闹,处处都是喧嚣,似乎还在渲染着这个大周朝的强大。   但在喧嚣吵闹的上京,也有寂静萧索的地方。   上京东街的一处大宅院里,僻静的院落里的书房中,谢安在静静的看着书。   直至有人轻咳一声,谢安才抬头,瘦削的老者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   谢安站起身,缓步上前,躬身拱手,“父亲。”   “嗯,他可是真的疯了?”老者——谢蕴直接问道。   “疯了。”谢安简洁扼要的回答着。   “可见到谢羽舒?”   “死了。”谢安垂下眼平静说着。   谢蕴猛然转身,一双阴冷的眼眸盯着谢安,“你在骗我?”   “您可亲自去幽山,亲眼看一看,见一见。”谢安抬眼平静说着。   “若谢羽舒死了,你就不会是现在的这幅模样!”谢蕴慢慢的说着,盯着谢安的眼睛满是阴冷和讥讽,“你只认他一个儿子!”   “我不信。”谢安直视着谢蕴,“沈云,明城玉,还有那幽山的司监官都说他死了。可那具尸体面目全非!我不信是谢羽舒!父亲,是你把谢羽舒藏起来了吧?”   谢蕴怔了怔,随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是沈云他们告诉你,谢羽舒死了?”   “幽山的司监官说的,我不信,他说已经明文送到刑部,也送到了近卫所,天鹰卫,沈云接的公函,也是他亲自去幽山认的,明城玉也说,那具尸首上有我们谢家的标记,的确是谢羽舒,但是,我不信!我绝不会相信!”谢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缓慢透着某种执拗,“我会找到谢羽舒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谢蕴盯着谢安好一会儿,才开口,“好,那你乖乖做事,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会让你见到谢羽舒的。”   谢安听着,似乎震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点头。   谢蕴似乎松了口气,又安抚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谢蕴一走,谢安站在原地好久,直至似乎想到了什么,才慢慢的转身走进院落的厢房中,在漆黑的房间里,谢安低声开口,“我要探监。”   “丰裕城,有间茶馆,金来多。那是幽州探监的唯一可以申请的地方。我会代你申请。但你身份特殊,谢蕴在你身边至少放了四个暗卫盯着你,你只能在下个月我们布局的时候,才有机会去探监。”   “好,麻烦了。”谢安的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着。   *****   幽山天牢里。   萧琞翻着册子,皱眉看向跪在他跟前的范显,“是范老你润笔的?大人怎么不写?”   范显抬头一笑,“宗主,大人最烦这些事。且大人今日都在忙着抄写折子公函,够累的了,孙太一说过,大人要多休息,既然有我们这些人在,像拟章程这些简单的事,就让我们效劳吧。”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才开口,“就是因为知道他厌烦这些……罢了,他不喜欢,那就算了。范老,这章程没有问题,但是这个联系人,我这里有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宗主请说。”   “明家的,拥有三座贞节牌坊,自请入观音寺修行的魏老夫人。”   萧琞说罢,伸手一招,书案上的一封信落到他的手中,他将信递给范显,“范老修书给岳阳书院的时候,也把这封信一起寄过去,劳烦郑院长帮我转呈魏老夫人。”   “是!”范显恭敬应下。   “我会将此事告知于大人。大人想来应该不会反对才是。”萧琞说道,习惯性的摸了摸手里握着的绿布娃娃。   范显瞅了一眼,想起在司监所前堂书案下,沉默面壁思过的木头娃娃,忍不住开口问着,“宗主,您和大人……是又争吵了什么吗?”   萧琞微微抬眼,“范老为何这般问?”   “嗯……今日去给大人送淮南册的时候,见萧萧在书案下,便多嘴问了一句,大人说是萧萧做错事了,在面壁思过……”   萧琞,“……”   *****   第三日,幽山司监所里。   今日阳光洒落,四月了,天气渐渐暖和。但林三春还是穿得很厚实。   此时的司监所里,范显,沈平之,范敏德,陈元,王佑仁,孟居易,郑题,崔冰,范庆兰,曹小花,孔单以及何老才,曹兵和冯典等人,齐齐盘腿坐在铺着软垫的地上。   没法子,人多,而这个前堂就一张大圆桌,几张凳子,也不够坐。   林三春干脆让阿福拿了垫子来,一人一个垫子,随意坐着吧。   他也盘腿坐在垫子上,前头摆着一堆册子。   “好,那么,咳咳,幽山第一次那什么什么会议开始了啊。”林三春挥手说着,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头来,而最近的事情又多又杂,干脆就所有人召集起来,一次性解决了!   “那么,首先,先说说咱锁村建设的事情,孟居易,你和郑题说一下你们的进展!”林三春随意抽出一本册子,翻了翻,是关于建设的,就直接看向孟居易说道。   此时的孟居易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疲惫的模样,可眼睛极亮,他站起身,恭敬躬身拱手,回答道,“大人,学习屋已经确立了建设的章程,半个月内就可以完成,医疗屋已经完成大半了,就是广场食堂,以及女犯的工作屋有些麻烦。这些麻烦,就是一个铺设食堂水管的问题,郑题正在想办法,女犯的工作屋,因着女犯们的要求比较精细,所以,可能要多费些时间。”   林三春笑道,“那不错了,我的预想是在年底完成,照你的这番说法,中秋节就可以庆祝了是不是?”   孟居易此时也是才恍然,不由笑道,“大人放心,我等定会在八月中秋前完成!”   “嗯,你们好好做,就算没有在中秋节前完成也没有关系,我要的新锁村,房子一定要结结实实的,哪怕地动了都不会坍塌的那种,特别是学习屋,娃娃们学习的地方。”林三春认真说着。   孟居易肃然拱手应下。   一旁的范显心头感慨着,大人说的是,建造重在质量,如果当初淮南的河堤不是一昧的追求速度的话,哪里会有今日的淮南水灾呢?   “好,那么下一个……哦,沈平之,范敏德,积分的问题?最近你们登记积分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沈平之和范敏德同时站起,躬身拱手,“大人,积分登记目前发现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大家对赚取积分非常热情,获得的积分也较多,可否将积分适当减少,比如说一件成衣就五个积分的话,是否太多了?”   林三春笑着摇头,“那可不会。女犯们做的成衣可是在外头受欢迎的很呢,我二嫂嫂说,眼下忘川花的牌子已经在浙州喊开了呢,没事,我心里有数,不过有些积分是要调整一下,这个待会等结束后我们再讨论一下。”   随后,林三春一边抽着册子,一边问着,慢慢的,一个一个问题就梳理清楚了。   范显和陈元一旁看着,都有些惊讶,看着坐在中间软垫上的白皙俊秀的挂着散漫笑容的青年,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天牢里的宗主一定要将这个人扯入局中了,除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外,这个人的眼界,心胸,以及敏锐,智谋和异想天开的各种想法也是一个因素吧。   至少,在上京,他们从未见过如眼前这个青年这样的人!   最为难得是,这个青年他心软良善。   梳理到最后的时候,林三春翻着最后的一个本子,看向范庆兰,“范姑娘,曹姑娘,你们的问题是什么?”   范庆兰站起身,做了一个福礼后,才开口问着,“大人,女犯那边带着孩子的,可否申请一栋独居的小屋?”   “唔?现在住着不方便?”林三春不解。   曹小花站了起来,带着几分腼腆,“大人,毕竟是带着孩子的,有时候孩子吵闹过多,女犯怕影响了别人,而且也是想给孩子们一个好点的环境,女犯们都说愿意用积分来兑换,不管多少积分,她们都会努力去赚的。”   林三春若有所思的点头,“嗯,这个问题,待会你们留下来再好好跟我说说。”   “好,现在问题都差不多清楚了吧。”林三春问着。   范显和陈元此时站了起来,笑着拱手,“大人,我们还有一个问题,但因着这个问题与幽山无关,便想等下再问了。”   “那成,现在也差不多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沈平之和范敏德,范姑娘和曹姑娘清留下。”   待人都散去后,司监所前堂就只有范显,陈元等人。   林三春首先看向沈平之和范敏德,“你们刚刚的意思是,积分给得太多,不太好?”   范敏德恭敬拱手,“大人,如今犯人手中的积分有些已经超过数百了,比如说孔单和卢娘子等人,我怕到时候他们兑换的东西或许会超出,所以……是否要抑制一下积分?”   林三春摆手,“不用,当初是我拟定的积分册子,既然当初定了,现在也不能因为犯人勤劳能干多得了一些积分就抑制积分,如此,我和外头的贪官污吏也没啥区别了。”   林三春这话一出来,沈平之等人就都齐齐一震。   “放心,犯人们勤劳能干给我创造的财富挺多的,你们不必担心兑换的时候我会负担不起。”林三春笑道,说罢,想了想,“中秋就是一次兑换活动,到时候我们搞一些特殊的兑换。这样,沈平之,每月积分最高的十个人,你每个人送一张特殊的兑换卡,一人只能得一次兑换卡。”   沈平之听着,恭敬应下,但还是迟疑的开口,“大人,这个兑换卡是?”   林三春弯弯眉眼,“大家从去年辛苦到了中秋,我想着也该送些有趣的东西给大家,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先这样吧。”   沈平之和范敏德便拱手恭敬应下,随后,就先行返回锁村了。   待沈平之和范敏德离开,林三春站起身来,双手拢袖,好奇看向范显和陈元,“范老,陈老可是要说淮南救灾的事?”   “是的,大人,因着与我们幽山无关,刚刚也就不便开口。”范显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册子双手呈递给了林三春,“大人,这是昨日老陈与我商议后重新拟定的章程,已经呈交给萧公子批阅了,萧公子说里头有个联系人,他建议换成明家那位拥有贞节牌坊,现在在观音寺里修行的魏老夫人。”   林三春一愣,接过册子翻了翻,微微点头,“那位魏老夫人我也听我林家的管事林金财提过,与明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在淮南一带,大家都知道的,哪怕是明家的族长来了,魏老夫人都不一定会出来相见。听闻脾气甚是暴躁和固执。萧琞提了她,必定是有缘由的,好,那我就让林金财去请这位老夫人出来。”   “大人,另外就是萧公子也提了,他有一封信要交给这位魏老夫人的,他让我拜托岳阳书院的郑院长转呈。”   “嗯,成。这没什么。啊。既然要请这位魏老夫人,那么顺便我也送一份礼过去好了。”林三春笑道,转头对范庆兰说道,“范姑娘,女犯最近在做的那个娃娃,你帮我挑一个,哦,还有,跟孙太一说一下,帮我找些适合老人家的药膳方子,对了对了,还劳烦顺便说一下,我要水灾后的防治瘟疫的药,请孙太一帮我准备一下,药方子就可以了。”   范庆兰恭敬应下。   “那么这事,就没有问题了。阿财,你尽快把范老和萧琞的信,还有这章程,你尽快送去。”   林大福拱手应下,“是,公子。”   林三春看向范庆兰和曹小花,“刚刚你们应该是有没有说完的话吧,女犯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男犯那边和女犯有定亲关系或者夫妻关系的,女犯们问是否能够一起住?”   “哦?除了闹闹的爹娘郑题和卢家娘子,还有吗?”林三春惊奇了。   “大人有所不知,这里头的定亲的,有几对呢。”一旁的陈元开口说着,“但是,大人,他们只是定亲,并非郑题和卢家娘子那样的,已经成亲的,所以,我认为安排他们住一起,这样不妥啊。”   “当然不妥啊,没结婚的就住一起,耍流氓啊。不行不行!”林三春摇头说着,看向范庆兰,“这样,这个问题,我记下了,待我好好想想再说。”   范庆兰和曹小花便恭敬的做了福礼告辞了。   林三春在范庆兰和曹小花走后看向陈元,“陈老,这方面,你比较清楚,麻烦陈老帮我看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才好。”   陈元笑着应下了。   “还有就是,清明将至了,我想在幽山做一场祭拜。”林三春正色严肃说道。   范显和陈元一愣。   “这场祭拜我想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让大家自己祭拜他们想祭拜的人,一个是想祭拜那些过去为了天下生灵,为了捍卫道义而英勇赴死的英魂。” 第67章 牢头的经营大业21   将近黄昏了,林三春坐在锁村广场边,看着崔英小心翼翼的给木头娃娃萧萧穿上蓝色的小裙子。澜澜去学习屋看练武场的建设,回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说崔英已经做好小裙子了,请他过去。他便来了,没想到崔英的速度这么快,这蓝色小裙子也好看。   林三春托腮瞅着,就是这崔英的动作非常的小心翼翼,好似怕碰坏了这木头娃娃。   林三春便一边捡了颗花生吃,一边说着,“崔夫人您也不必这么小心,它是木头做的,坏不了。”   “这应该是他雕刻的第二个东西了。”崔英轻声说着。   第二个?林三春竖起耳朵,嗯?那第一个呢?是什么?   “当初他学雕刻,雕刻的第一个东西是一朵兰花,后来送给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最爱兰花。”崔英轻轻的放下木头娃娃萧萧,目光温柔透着一股悲伤,“他母亲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朵木雕兰花。”   林三春垂下眼。   崔英沉默了一会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他小时候曾经穿过这样的蓝色裙子。”   林三春嗖的一下抬眼,眼睛亮闪闪,“萧琞穿过裙子?!”   “是小时候的事了,是他父亲逗他,让他穿裙子给祖父祖母祝寿,他就穿了。寿宴上,他的祖父知道是他父亲的主意后,气得拿起拐杖就揍,当时可是一片混乱,又好笑极了。”崔英的目光有些迷蒙,透着怀念和温柔。   林三春看着,也笑了起来,带着一股坏坏的味道,“我给它上点颜色。”   上点颜色?崔英疑惑的看向林三春,就见林三春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胭脂,然后拿起炭笔,沾着胭脂坏笑着画了起来。   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澜忍不住上前,弯腰一看,不由睁大了眼睛。   崔英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这么一看,也有些惊讶的看向林三春了!   ——那木头娃娃萧萧半边满是疤痕丑陋的脸上,被林三春慢慢的勾勒出了一朵红色的兰花!   *****   幽山天牢里,矮几摆在牢房外,靠着牢房的栏杆,一盘一盘的菜摆放在矮几上,萧琞提过酒壶,闻了闻,是好酒。   “好闻吧。我今天收到的,我大哥给我寄来的,说是在海州那里一户酿酒的农家里买了。可是埋了好几年的。”坐在萧琞对面的林三春笑道,又带着几分馋意,“我也想试试啊。”   “大人不若等吃完饭,叙话后喝一杯,若是醉了,那便在这里睡吧。”萧琞语调温和的说着,黑色眼底泛红的眼眸似乎沉淀着什么。   在这里睡?在另一张矮几上的林大福忍不住微微皱眉看向林三春。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后认真思索了一下,摇头,叹气,“算了,我还是不喝了。晚上从娘子可能要过来,我还得见她呢。”   林大福听着,微微松了口气。   萧琞却是微微凝眉,“从娘子?”   林三春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一边随意说着,“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在上京小红花的管事,人不错,就是爱玩,和阿福一样精明能干,就是做事有些邪性。”   萧琞微微点头,夹起清蒸鱼,开始剔掉鱼刺,一边似乎随意的问着,“她来给大人请安?”   “估计是有些事,要来跟我说,我跟她说过,只要宝月楼好好的,每个月赚不赚钱都无所谓,她想做任何事都可以,但是小红花的规矩一定要遵从,小红花里头其实也没啥规矩,就是要多做善事,另外,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给我搜集信息,以备万一。”林三春说着,夹起碗里的萧琞放下的鱼肉吃了起来,虽然这清蒸鱼不若酸菜鱼好吃,但是也挺清甜的。   “以备万一?”萧琞手里剔掉鱼刺的筷子顿了一下,“大人以为的万一是什么?”   “那当然是这上京,这天下啊,你我都知道的,这世道可是已经不大对头了。”林三春说着,一边夹起干炒牛肉放到萧琞碗里,“你也吃啊。我自己会吃的。”   萧琞那黑色眼底泛红的眼眸本来已经暗沉冷凝,此时听着这林三春让他吃饭的话,却是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但还是把烧肉的骨头剔掉,将烧肉放到林三春碗里,才慢慢的吃了起来。   用膳完毕,开始泡茶,萧琞喝着酒,一边给林三春倒茶,“大人是在为后头的事做准备?”   “不是准备,是盯着方向,上京是天下的中心,若是有苗头了,我们要跑也容易。”林三春随意的说着,一边捡起板栗吃。   萧琞微微垂下眼,“大人……是打算舍弃幽山了吗?”   林三春一愣,随即摇头,“我若是要走,自然是要带着幽山的大家一起走。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如果五年后,萧琞还是要火烧幽山,那他定然要想办法把幽山的人都撤出来。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也包括我吗?”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笑道,“萧琞,这个天下没有能够困住你的地方。”还需要他带走吗?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慢慢的喝着酒,转开话题,“大人,淮南救灾的联系人,我换成了魏老夫人,大人可曾过魏老夫人的名字?”   “听过,林金财曾经写了三张纸跟我说过这位魏老夫人,真的是一位让人敬佩的夫人,听闻她和薛老夫人的关系也极好。”林三春说着,想到林金财信里所说的,就问道,“她守寡二十年,却亲自手刃了自己的儿子,本来是要判死刑的,可是有人愿意出让自己的免死金牌为她求情。这是真的?”   “是真的。魏老夫人手刃自己的儿子也是真的。”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免死金牌是我给出来的,为老夫人求情的人,也是我。”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哇哦,忍不住脱口而而出,“那老夫人手刃自己的儿子,果然是她的儿子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了吧?”   “是。她的儿子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寡妇,寡妇貌美也贞烈,宁死不从,她的儿子错杀了寡妇,随后为了消灭证据,将整个村落屠杀殆尽。手段尽显明家的残暴。村落中唯一幸存的是一个孩子,未满十岁,亲眼目睹一切,当时躲在水桶里才逃过了一劫,后来一路乞讨上京告状。却不幸落到了明家的手中,明家要杀那个孩子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我查了,也找到了证据。因着老夫人有三座贞节牌坊的缘故,当时的太上皇想留那畜生一条命,为老夫人养老送终,但老夫人却是不声不响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说此子畜生不如,她生养了一头畜生,已经愧对天地,愧对枉死之人,也愧对明家先祖。若此子不死,人间道义何在?她宁可死了无人收尸,曝尸荒野,也不能让此子继续活在人世!”   林三春听着,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轻叹,“唉……”   “大人不说些什么吗?”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问道。   “说什么啊。人间惨事,不敢妄论。”林三春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以后要让林金财没事就去观音寺里拜拜。”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一片温和,“嗯,这也好。”   “萧琞,你还是不要让老夫人出来比较好。”林三春认真开口,“就让老夫人在观音寺里安静的过日子吧。这救灾的事情,我想还是让林金财去联络就好。”   “大人,让老夫人自己决定吧。”萧琞说着,黑底泛红的眼眸不自觉的柔和,“若是老夫人愿意出来走动,那就随老夫人,若是老夫人懒得动弹,就让林金财去做。”   林三春点点头,嗯,对,得尊重老人家的意见。   又闲聊了一会儿,萧琞突然问起那日林三春哼的歌,林三春打了一个呵呵,那是他曾经的美好世界里的一首口水歌,没啥意思的,就敷衍了几句,说是胡乱哼的。   没想到,萧琞却是点头,“挺好听的。”   林三春眨眼,额,口水歌也是挺好听的……不然他这个音律白痴也记不住歌词,就记得几个调调而已。   待离开的时候,林三春从袖子里摸出萧萧,歪头坏笑着,“我给萧萧亲自打扮的,好看吗?”   萧琞无奈的看向那林三春手里的木头娃娃,又穿了一套蓝色裙子?不,不对,——那木头萧萧的半边满是他亲手雕刻的疤痕脸上,居然绽放出了一朵兰花!   “这兰花可是红色的!”林三春强调着,又顿了顿,“好看吧?”   萧琞回过神,黑底泛红的眼眸翻涌着什么,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好看。”   似乎这朵兰花不仅仅绽放在木头娃娃萧萧脸上,也是绽放在他……丑陋的难看的脸上,而这一瞬间,他故意留着的可怖难看的脸,似乎……不再难看,不再可怕了。   林三春挑眉一笑,“我就知道你喜欢,哈哈哈,我明儿个给它再好好画画!”   萧琞垂落身侧的手慢慢的攥紧又松开,最后,忍不住开口,“大人,请过来一下。”   林三春疑惑的凑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这里刚刚有些灰。”萧琞的满是疤痕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林三春的脸颊,动作轻柔,带着小心翼翼。   一旁的林大福皱了一下眉头,大人的脸哪里有灰尘?   林三春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着点头,“哦,谢谢啦。我走了。萧琞,你要好好睡觉。”   萧琞慢慢点头,静静的盯着林三春的背影消失,才慢慢的抬起刚刚拂过林三春脸颊的右手,凝视了好久,才慢慢的攥紧。   这时,影乙倏忽出现,恭敬跪地伏首,“主子,唐家六姑娘唐棠已经来到丰裕城!”   萧琞微微皱眉,“她的目标是幽山?”   “回主子的话,是的!”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盯着。”   “是!” 第68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   林三春走出幽山天牢,慢步走在山间的青石板路上,两旁的紫色红色黄色的野花挤得热热闹闹的,月色洒落,山间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纱。   虽然没有喝到好喝的酒,但是萧琞泡茶真的有一手,都是雪茶,怎么他泡出来的就比他自己泡的茶好喝呢?   嗯,当然,影甲做的糕点也很好吃。   “公子……”林大福走在林三春的身侧,看了眼低眉垂眼的影甲,想了想,低声开口,“公子,我去忘川路那边等从娘子。”   “嗯。去吧。”林三春挥手。   影甲瞥了眼林大福的背影,上前一步对林三春恭敬拱手,“大人,我和阿福管事一起去等。”   林三春瞅了眼影甲,笑道,“你是要和阿福说事?好,去吧。”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是有些事要和阿福管事说说,大人,那我和阿福管事去忘川路了。”   “嗯嗯,去吧。”林三春懒懒挥手,继续慢步朝司监所走去。   林澜走在林三春身后,看了眼林大福和影甲一前一后的背影,低声问着,“公子,他们说什么事,还不能让公子知道?”   “还用问哪,不是和我有关,就是和萧琞有关的呗。”林三春不在意的说着,“没事,有什么事,阿福会跟我说的。走吧。”   林澜点头,那倒也是。   *****   忘川路旁,林大福微笑看向影甲,“我家公子与唐家六姑娘已经定亲了。”   影甲呆了呆,心头一突,随即面上立即憨憨一笑,“好事啊。大人已经二十了吧。也该定亲了。”   林大福微笑看着影甲,微微点头,又似乎犹豫的开口,“不知道萧公子可是也定亲了?”   影甲心头苦笑,定亲?   “主子他十年前也定亲的,定的,就是陶家的姑娘,如今的皇后。”影甲低声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林大福一愣,真的定亲了啊?   “主子与陶家皇后算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是主子曾经说过,他只当陶家皇后是妹妹,曾经和家主和公主都提过不想定亲,主子说他不急,他想和自己的爹娘一样,有个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世的人。”影甲低声说着。   林大福默然了一会儿,拱手,“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并无他意。”   “阿福管事是见主子对大人另眼相看,是否以为主子他有断袖之癖?”影甲突兀开口问道。   林大福局促尴尬的一笑。   ——他还真是有些怀疑……没法子,他们家的公子压根就没有情窍,在这方面,老爷和夫人都特别叮嘱过,一定要盯紧盯好!   影甲似乎有些苦涩的笑着,“那阿福管事你可以放心,我家主子没有断袖之癖,他对大人只是赏识,毕竟,古往今来,会给犯人吃肉的,开窗的,清理环境,又能和犯人一起吃吃喝喝的,也就大人了……”   林大福默然,这倒也是。   林大福心头有些尴尬,看着影甲这一身落寞苦涩的,又觉得有些歉然,便拱手低声说道,“是我冒失了,此事还请保密。”   影甲默默点头,恰好此时,忘川路的那边灯火正在慢慢靠近。   林大福和影甲就默契的不再开口。   “哎呦!阿福管事!还有这位……”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走近,本想靠近林大福,见影甲,便顿住脚步,惊奇的打量。   “从娘子,我是影甲,大人的厨师兼护卫。”影甲拱手憨笑。   林大福一旁轻咳一声,“这是萧公子送给公子的,专门为公子做饭。”顿了顿,“影甲做饭甚合公子心意。”   从娘子眼睛闪了闪,一笑,笑容透着淡淡的疏离,“你好。”   影甲憨笑着。   走回司监所的路上,从娘子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一边惊叹,“果然不愧是公子,看看,啧啧,想当初,我以前在的时候,这里哪里是这个样子啊。那时候晚上可是一片黑暗,还有狼的叫声,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是冷得很!”   影甲在后头惊讶的抬眼看向从娘子,从娘子是幽山出来的?   林大福侧头看向影甲,低声开口,“从娘子是幽山出生,她的父亲是幽山看守,母亲是长春镇里的哑女。”   从娘子转头看向影甲,嫣然一笑,“我母亲被家人厌弃,驱赶入了黑林,被我父亲所救,后来就在幽山生活了,嫁给了父亲,生下了我,我十三岁那年,我父亲病死,我母亲便自缢追随我父亲去了。我就从黑林走出了幽山,去了上京。”   影甲怔了怔,随即垂眼拱手,“是我冒犯了,姑娘见谅。”   “姑娘?”从娘子噗嗤一笑,“你还是跟阿福管事一样,喊我从娘子吧。”   影甲默默低头,明明,明明就是……咳,完璧的姑娘……   但影甲还是顺从喊了一句,“是,从娘子。”   从娘子眼眸闪了闪,看向林大福,林大福微笑,“我们走快点吧。公子还在等着我们。”   司监所里,林三春正坐在回廊下看着星空。三月末的星空渐渐的有了几点春意,那星星点点的透着勃勃生机。   “公子~~~~~”   林三春转头,就见一妖娆女人朝他扑了过来!   林三春立即拉过林澜!   于是兴奋不已扑过来的从娘子就撞到了林澜的身上。   林澜面无表情,实则僵硬的开口,“从娘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扑到公子身上!”   从娘子哼了一声,抽出袖子里的绢帕挥了挥,娇嗔开口,“奴家都快一年没有见到公子了,这相思之情难解啊。”说完,扭着腰,哀怨的走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笑嘻嘻的看着从娘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好啦,从姐姐,我知道你辛苦,上京那乱糟糟的地方,你也是将宝月楼保护得很不容易。坐下吧。时间紧,我们尽量多说些话。嗯?”   从娘子这才笑了起来,笑容温柔妩媚,却又干干净净的,没有了刻意伪装的妖娆哀怨。   后头的影甲默默的看着,垂下眼,心头评判:这可比花娘子厉害多了。   “公子,我和影甲下去准备些吃食。”这时候林大福拱手说道。   “嗯,去吧。对了,影甲,煮两碗面,从姐姐喜欢吃面。记得下点紫菜。”   从娘子笑容更深了,“公子还记得奴家喜欢紫菜?”   林三春笑道,“从姐姐唯一喜欢的吃食,我怎会不记得?”   从娘子嫣然一笑,托腮看着林三春,轻叹一声,“公子,你这么好,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那是,喜欢我的人可多了!”林三春理直气壮的说着。   从娘子噗嗤一笑,坐正,“好了,公子,不闹了,我想着法子来,一来是想代表小红花的姐妹们跟公子请安,二来也是想跟公子提几件事。”   “嗯,你说。”   “一件事是刑部侍郎石大人他想和我们小红花长期合作。他说在上京的近卫所里还关押着不少人,黑市里还有很多要解救的人,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发现的,居然知道我们小红花一直在查黑市,一直在救人!”说到这里,从娘子脸上闪过一抹懊恼,“都是我没有做好。让人发现了!”   “被石崇发现也没有什么,他不坏。但是,从姐姐,小红花里要严查一番了。”林三春坐正,严肃道,“小红花解救黑市被强制贩卖人口的事,只有你我,阿福知道,连浙州我大哥哥他们都不知道小红花的存在!”   从娘子点头,神色严肃的应下,“自从石崇找了我,我就开始在严查我们小红花内部了。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不过,也打算再查一次。”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如果小红花这里没有发现问题的话,那就只能从石崇那里去查了。”   “那还有什么事?”林三春说着,端起一旁的温茶递给从娘子。   从娘子恭敬的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才继续说着,“最近宝月楼里来了几个姐妹,需要跟公子报备一下,都是从淮南那边逃出来的穷苦人家的女儿,因为不愿意女儿受苦,在金凤楼的花娘子指点下,找到了我这里,知道我这里有签卖艺的,那几个姐妹的琴技和技艺都不错,虽然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但是十年前也是世家出身,只是这十年来湮灭了,留下一些没用的传承技艺,除了琴技,这几个姐妹还懂得酿酒,制茶,还有一位姐妹懂得看星象!据说十年前家里是司天监的。”   林三春眼睛亮了,哇,传说中的司天监后裔啊!   林三春带着几分兴奋的说着,“那从姐姐得空问问这位懂星星的姐姐,可看出这未来五年的变化?”   从娘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公子!人家家道中落,如今也只是稍微懂得一些而已,我已经安排人教这位妹妹弹琴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他真的是好奇嘛。   “公子……另外,白家和明家的公子最近在我宝月楼炒过几次,也争过几次场,听他们吵闹,似乎是因为明家的公子抢了白家公子看中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是李家的旁系,长得也很好看。”   林三春不在意的挥手,“上京这些世家,你听听消息,不必多加留意。我这里另有消息渠道,眼下时局动荡,从姐姐,你首先要保护你和小红花,黑市那边,石崇的身份敏感,在我没有彻底调查清楚前,你不要应予他!”   “是。”   “还有,淮南那边如果还有逃出来的,无处可去的姑娘,你看着能够收留就收留,不能收留就送大悲庵那边去。明家白家的,都是色鬼一窝,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就没救了。”   “放心吧,公子,我尽力就是了。”从娘子笑容温柔,看着林三春,“只是公子,这世间苦难人太多,你救不了那么多的。”   “我知道啊。能救几个是几个嘛!”林三春懒散的说着。   恰好这时候影甲和林大福端着面上来了。   就停下,吃面。 第69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2   待吃得差不多了,从娘子起身告辞,林三春打着呵欠去睡觉了。林大福就送从娘子离开。   走在忘川路上的时候,从娘子低声问道,“那个叫影甲的并非普通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天牢里萧公子的暗卫!”林大福压低声音说着。   萧公子?从娘子抬头看向林大福,“你有事就直说。”   林大福叹气,“之前有事,如今也算是没有事了。”   “天牢的那位萧公子,这几年我也曾经留意过,在上京世家和权贵中,没有人提及,但在上京郊区的村庄里,却是有人提及一个名字。”   “名字?什么名字?”林大福神色凝重的低声急急追问。   “天极先生。”从娘子慢慢的说着,神色透着凝重,“他们都说,十年前有一位天极先生,发明了一种叫水车的,让他们耕地时方便了很多。”   林大福怔了怔。天极先生?   “且并非上京这个地方,在其他地方,淮南等地,若是去了乡村民间,你若仔细留意,便会常常听到——天极先生,这四个字。”   *****   幽山天牢里。   萧琞坐在小窗下,翻着手里的册子,前头跪着影乙,正在低声禀报,“……主子,岳阳书院的十人在上京近郊,被谢蕴派人拦下了。”   “嗯,这十人中可有五人并非岳阳书院的?”   “是,主子神算,有五人分开行动,已经潜入上京了。”   “明城玉可是要准备出征了?”   “是,北地战事已起,派往北地的黑甲军已经战败,明城玉已经接了旨意,将率领明家军赶往北地。”   “淮南一带平乱的,可是已经下令命淮南的驻地军前往?”   “是!已经下令。”影乙恭敬拱手。   萧琞微微点头,将手里画了几处的册子递给影乙,“回复时老,天玑人选再好好商榷一下,这些人都不够资格。”   “是!”   这时候,影甲倏忽闪现,恭敬跪地伏首,“拜见主子,主子安好。”   萧琞微微皱眉,站起身,挥手示意影乙退下,看向影甲,沉声开口,“怎的来此?可是大人有什么事?”   “主子,少主子一切都好。属下过来的时候,少主子已经就寝,是属下有要事禀报。”影甲恭敬说道。   萧琞眉眼稍微舒缓,开口说道,“说。”   影甲便低声将今晚与林大福在忘川路的一番谈话,仔仔细细的,完完整整的说来。   待说完,萧琞的气息已经冷凝阴森,阴沉压抑着暴戾的气息慢慢的开始弥漫。   影甲跪地伏首,一动不敢动。   “林大福说,大人已经定亲?”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问道。   “是。但是,属下确信这是林大福的敷衍之词。少主子一定尚未定亲!”影甲低声说着。   萧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你怎知大人尚未定亲?”   “属下曾经听少主子提及过,说他不愿成家,说是麻烦。少主子说他最喜欢一个人到处走走玩玩。若是成家了,就不得自由了。”   萧琞眉眼稍微舒缓了一些,低声喃喃,“这倒是像他说的话……”   “影甲。”萧琞低声喃喃后,看向影甲,黑底泛红的眼眸幽深暗沉,气息阴冷凌厉,“你似乎有些自作主张了。”   影甲猛地磕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开口,“属下该死!”   “不过,你的这点自作主张做得不错。”萧琞慢慢的说着,语调平静。   影甲心头松了口气,又忙低声开口,“主子,属下斗胆,您之前让影乙处理苗国公主一事,是否需要调整一下?林大福曾经说过,他们这些随侍大人左右的,第一要守的规矩就是不得欺瞒。他们说,少主子最厌恶谎言和欺骗。”   最厌恶谎言和欺骗?   萧琞眼睛微微眯了眯,手指微微攥紧,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通知影乙,苗国公主一事,用第一个方案。”   “是!”影甲恭敬应下。   “唐家那边再好好查查,林大福所说或许是推诿之词,但是必定是有一定的缘由,好好查探清楚。”   “是!”影甲恭敬应下。   “你擅自作为,当领处罚。自己去找影午领罚吧。”萧琞平静说道。   影甲恭敬伏首,磕头,三拜,随后恭敬倒退垂首离开。   待走出天牢,来到外头,影甲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今晚都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果然……只要是和少主子有关的事,主子都会有些不太一样。   林大福今晚突兀提起少主子定亲的事,定然是看出了什么,所以他大胆的擅作主张,为主子遮掩了过去。   还好,他的这点擅作主张在主子看来是做对了,但也证实了他心里的那点猜测。   然后……   影甲抬头看天,有些茫然,他的这点擅作主张到底对不对?   “影甲!”突兀的,眼前闪现一人,低着头,手持镰刀,一身农户装扮,“随我前去受罚!”   影甲回过神,默默点头,跟了上去。   ******   司监所里。   打着呵欠的林三春歪头托腮,盘腿坐在床上,听着跪在下头的林大福低声禀报了今晚的种种……   听完了,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你是打哪看出来的啊,那萧琞对我有些,咳,那什么什么的意思?啊?”   ——那是男主!将来后宫佳丽三千的主哎!   ——喜欢男的?那不可能吧!再说了,真喜欢男的话,沈平之,谢羽舒,哪怕是孔单,都比他帅气好吧!   林大福有些局促尴尬的一笑,“是小的多想了。”   林三春放下托腮的手,抬手示意林大福站起来,一边叹气,“我知道,你们是觉得萧琞对我呢好像比较纵容,他好像对别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我就比较温和一点。这不过是因为你们的公子我现在是幽山的司监官,我又比较识相,他们私底下搞的事,我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懂吧。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   林大福恭敬拱手,“是,小的明白了。”   “至于从姐姐说的天极先生,这个就不必管了。萧琞可是天下第一大能人呢。这没什么。”林三春笑道。   ——天极,是萧琞的字。不过是没有什么人知道罢了,当萧琞十八弱冠,从昆仑仙人那里得到“天极”这个号之后,萧琞就踏入了朝堂,做了大周建朝以来,最年轻的亲王,最年轻的首辅!众人唤他萧首辅,唤他殿下,谁敢喊他的号?即便是当时的皇帝,喊萧琞,也是喊他的排序——四郎。   所以没人知道萧琞曾经用天极先生这个名号在民间做了很多的事。水车不过是其中一件罢了。   而这也是五年后萧琞走出幽山,用天极先生的名号振臂一呼的时候,天下人立即响应的原因之一。   林大福恭敬应下,但看着林三春又一副惫懒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公子您歇息吧。是小的不好。”   “没事。阿福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林三春打着呵欠钻入被窝,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个事情怎么可能嘛,萧琞妥妥的爱好女嘛。”   “那公子呢?”林大福无奈叹气,他还是觉得萧琞看着公子的眼神不对劲。唉。   “我啊……我爱好吃,玩……”含糊不清的声音几不可闻了。   林大福上前,盖好被子,放下幕帘,一边叹气一边朝外走去,想到从娘子在坐上轿子前,对他带着几分揶揄的说着——   “你不必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公子啊,他情窍未开呢。”   可是公子已经二十了,情窍未开?浙州那边若不是因为有唐六姑娘这个挡箭牌,早就逼婚逼到公子跟前了。也是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都在替公子挡着,也是纵容着。   唉。罢了,公子开心就好。   *****   而这日,林三春正在司监所里,蹲在前堂中庭,对着身边同样蹲着的自闭青年谢羽舒长篇大论关于父亲的这个话题:   “……很简单嘛。你想见就见,不想见,我不批就行了嘛!你烦恼什么嘛真是!”   谢羽舒蹲在地上,闷闷的开口,“范老和陈老都劝我见见。”   “你别管他们!老人家都是一个样,劝和不劝分的。你才是真正的受害人!你就听听你自己的意思,父母生育我们,可他只有生,养你长大的,又不是他!沈平之说了,是萧琞和萧琞的母亲平阳公主护着你长大的!可不是他们谢家!也不是谢安!”林三春拍着谢羽舒的肩膀,没好气的说着。   谢羽舒蹲着,把头埋入手臂里,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再给我一天时间,大人,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林三春托腮无奈,可是你已经想了三天了啊。   但是谢羽舒这么说,他也不好强迫。就在这个时候,孔单和孟小南,林元财来了,身后还跟着——   “啊啊啊啊!昭昭!我好想你啊啊!”一团黄色的影子扑向了林三春!   蹲着的林三春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被扑倒了,嗖的一下,眼前出现一人,轻巧的挡住了。   黄色的影子不得不顿住脚步,咦了一声,紧跟着,忽然拔剑砍向了这嗖的一下出现的人!   林元财忙跑到林三春身侧,和谢羽舒搀扶起踉跄后仰的林三春。   林三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半空中战成一团的看不清的两人,啧了一声,转头瞪向林元财,“你没跟六姑娘说清楚吗?这里是幽山,是司监所!不可以这么放肆无礼!”   林元财一脸无辜,“我说了啊。可是,公子,你也知道的,六姑娘除了你的话,谁的话都不听的啊。”   孔单默默上前,低声开口,“大人,这位姑娘武技极高,和小南可以战百来回合的。”   意思就是——她定然是不会听武技不如她的林元财的话的。   这言外之意,林三春自然听清楚了,哼了一声,看向半空中的两人,喊着,“影甲!唐小六!你们都给我滚下来!”   影甲嗖的一下,就落在了林三春跟前,恭敬躬身拱手,“大人,小的该死。”   “你很好,阿甲,辛苦你了,下去,晚上多做点菜。哦,对了,你得空去问下萧琞,介不介意我晚上多带一个人去陪他用膳?”   影甲心头一跳,多带一个人?多,多带这么一个看见大人就扑过去的女人?额……   但面上影甲恭敬应下。   慢悠悠落下来的黄色人影——黄色裙纱,面容秀美,眉眼透着英气爽朗,她笑着刚想靠近林三春。   林三春已经抬手拦住了,正色严肃开口,“六儿,这里是司监所大堂。”   黄色人影——唐棠眨眼,笑嘻嘻的站好,随意的做了一个福礼,“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在外头等你?”   外头?看着外头探头探脑的装作路过的荆棘镇的居民们,林三春想了想,对孔单和林元财说道,“阿财,带六姑娘去新锁村,裴老夫人那里,这几日,六姑娘就住在那里。”   “啊?我不能住在这里吗?”唐棠不解。   和他一块住?即便这里是幽山,也不能这样啊!林三春翻了翻白眼,不理会唐棠,转头对孔单说道,“孔单,你跟裴家老夫人说一声,麻烦她有空帮我教教。”   孔单心领神会的拱手应下。 第70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3   黄昏时分,林三春还在司监所里和陈元就四月清明祭拜的流程商议,可是卡在那个到底是要一起祭拜还是分开祭拜的点上,陈元意外的很坚持,神色很严肃,“既然是要祭拜先祖,那当然是要分开为好。不能说弄一个无名碑,一个大石头就可以的。既然是要祭拜的规程,那当然就要完完整整的!”   林三春挠挠头,看了眼天色,点头说道,“好吧,陈老,这个咱们暂时不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明天再说。我去问问萧琞,问他怎么看。”   陈元脸色舒缓温和了下来,看着林三春,很是歉然和局促,拱手做礼,“大人,老朽刚刚得罪了。”   在关于礼这方面的事情上,哪怕是刀架在他陈元的脖子上,他也是不会退让半步的,但是大人……却是没有半点愠怒恼怒之色,心平气和的和他讨论,一点点的指出不认同的地方……   明明大人是幽山最高的官了,对他这个罪人却是,平等的,尊重的。   也难怪范显那个老东西说,在幽山做事可是又充实又痛快。   的确痛快,没有半点桎梏的,大人给了他们非常大的操作空间,也给了他们这些罪人不该拥有的尊重。   林三春一笑,“得罪什么呀,这不是很正常嘛,好了,陈老,我们一起走,我去接六儿。”   陈老笑笑,笑容很是开怀,又想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大人,那位唐家姑娘是大人的……未婚妻?”   林三春一愣,随即叹气,“不是!陈老,她是我表妹,是我大舅舅的长女,她两岁的时候就被一个疯和尚带走练武,长到十三岁了才被找回来,人很爽朗,也聪明,就是对规矩礼仪这方面不是很懂。她在家里常常被束缚,好几次都跑了,是我去找回来的。她也就和我亲近,哦,还有我外祖父。她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的行侠仗义,我也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在这方面,我们都挺有话说的。但,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她也没有定亲。”   说到这里,林三春看向陈老,带着几分尴尬,“陈老,额,如果你有什么合适的,不妨给六儿介绍介绍?”   陈元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起来,点头说道,“好好好,如果有合适的人,我就给唐家姑娘留意一下。”   等到了锁村广场,林三春果然看见一抹黄色的影子在一群萝卜头娃娃里穿梭,时不时引发娃娃们的开心的尖叫和大笑声。一旁的林元财和林澜站在一旁看着。   哦,还有裴老太太,范显笑呵呵的看着,满脸的慈爱,沈平之等人就一脸的纠结了。   “公子!”林大福快步走了过来,身侧跟着范庆兰。   “这是怎么回事?”林三春用下巴点了点广场闹成一团,已经围了不少犯人在看了的那群娃娃们和那唐棠。   “六姑娘在跟娃娃们玩老鹰抓小鸡,老太太说娃娃们学了一天,也辛苦了,就让他们去玩。”林大福低声说着,带着几分无奈。   好吧,如果老太太都答应,那就没啥的了。   林三春摆手示意,“去,喊六姑娘过来,我们要去天牢用膳了。”   “是!”   范庆兰这时候上前恭敬做礼,“大人,大人稍等一下,老祖宗说唐姑娘爽朗又天真,甚是喜欢,说是留在我们那里和我们一起住,这晚膳去天牢那边用饭到底有些不适合,不若大人让唐姑娘在我们这里用膳,等大人用完晚膳了,再过来喝茶?”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成,是我思虑不周了。之前我在外祖父家,都是我和外祖父,六儿一起用膳,倒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那六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范庆兰微笑应下,恭敬做了福礼,就快步走到那群热闹的人里,拉着唐棠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唐棠居然就乖乖的跟着范庆兰走向了裴家老太太和范显,那群顽皮的娃娃们也哄的一下散开了,回去了。   林三春摸着下巴看了看那边和范庆兰手牵手的唐棠,嗯嗯,不错不错,也许可以让唐棠多留几天,多和范庆兰接触接触?   *****   幽山天牢里。   男人站在小窗下,目光幽深的盯着那天牢入口,听着那散漫的好听的声音:   “阿福,你看见了没有?六儿居然听范姑娘的话哎!六儿那个叛逆的,她连我大嫂嫂二嫂嫂的话都不怎么听的,居然会听范姑娘的话!这样,阿福啊,你跟范姑娘说说,六儿在幽山的这段日子,就拜托她带着六儿了,也不用做什么,就是让六儿明白一些女孩子该知道的礼节就成!”   “……公子,你自己可以跟范姑娘说的。”   “哎,你是公子还是我公子?我让你去说,你就去说,咋地,你还扭扭捏捏当初的事吗?”   “咳,是,公子,我晚上回去就跟范姑娘说。”   ……   男人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慢慢的,他红色世界里那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的人走过来了。   “嘿,萧琞!吃饭啦!”   萧琞看着走过来的人,今天应该是深青色的宽袖袍服,玉带应该是白色的,束发的发冠是竹绿色的玉冠。   在他的世界里,目之所及都是红色,唯有大人是明亮璀璨的,可是明亮璀璨的底色还是红色。他还是无法辨别大人身上的衣着配饰的颜色。于是他便要求影甲每日都要跟他禀报大人的衣着服饰的颜色,配饰的颜色,大人不喜荷包玉佩,身上都没有什么佩饰,他当初送大人的那彩霞明扣双玉佩,大人都不带。   “大人安好。”萧琞拱手,眉眼舒缓平和,黑底泛红的眼眸深处是轻轻的泛着的柔和涟漪。   “安好!安好。”林三春随意的拱手,示意矮几放下,影甲和林大福,林元财立即就开始摆菜。   林三春盘腿坐在牢房前,隔着矮几和萧琞说话。   “今天六儿来了,啊,六儿就是我外祖父家的唐棠,排行为六,我们家人都喊她六儿。”林三春说着,看着菜摆好了,就直接夹菜,吃菜,嗯,芥蓝炒牛肉,肉夹馍,这鱼怎么还是清蒸的啊?   林三春直接转头喊着另一张桌上的影甲,“阿甲,明儿个我要吃酸菜鱼!听见没!酸菜鱼!”   影甲憨憨的点头一笑,躬身拱手应下。   萧琞将剔掉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温和说着,“大人,七日吃个两次就够了,孙大夫说了,你不可以吃太多酸菜鱼的。”   林三春敷衍的应了两声,一边继续说着,“跟你说哦,那范姑娘真有本事,六儿那脾气倔强的叛逆的,在家除了我和外祖父,谁的话都不听!家里人谁跟她提亲事,她就直接转身飞走了。啧,仗着她有一身武技,每次都把我大舅母气得要死!”   萧琞听着,微微垂下眼,似乎不经意的问着,“哦,那这位姑娘可是大人的未婚妻?”   “哎,你怎么和陈老问同一个问题呀,不是!六儿就是当我是哥哥,我也当六儿是妹妹!哎,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人呀,不要看一男一女感情亲近点的,就认为有什么什么好嘛!”林三春没好气的说着。   萧琞却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林三春,“世事如此,世人就是如此。大人心胸豁达,不介意这些,但在外人的眼里,你们定然是有什么的。名誉一事于男子来说,也不过是几句风流话而已,但于女子来说,就是大事了。”   林三春点头,神色认真起来,“对,就是这样,所以当初大舅母要把六儿许配给我的时候,理由竟然就是我是六儿最亲近的表哥!我那时候差点就晕了。后来大舅母说六儿的名声在浙州快没了,让我帮帮忙,暂时承认了这门亲事。”   萧琞微微凝眉,“大人答应了?”   “没有。我娘亲说不能这样,说六儿名声再不堪,也不能这般做法,这样反而会害了六儿终身!说我大舅母就是藏着什么龌龊心思,想着将来让我不得不娶了六儿。”林三春说着,叹了口气,“六儿不拘小节,但也不是笨蛋,大舅母的心思,我娘看出来了,六儿也看出来了,她呀,几乎是和家里断了关系,这几年都是在外飘着,回去就是看外祖父,看完就走,一步都不留。”   萧琞眉眼舒缓了一些,又夹起了牛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温和的说着,“那大人是打算怎么做?”   “萧琞,这世间有时候让人很无奈。六儿不喜婚嫁之事,说女子为什么非得成亲不可,她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自己也能够保护自己,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傻子才嫁人呢。”林三春说到此处,笑了起来,“我是挺赞同她的,这人在世上,怎么都是一种活法,这所谓的正确与否,都是世人自己定的,凭什么非得女子嫁人才是正道呢?这幸福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逼迫人来嫁娶的,这大概嫁娶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高兴幸福。这嫁人的,娶妻的开不开心,大概他们都是不在意的。”   “他们嫁娶的是利益。”萧琞慢慢的说着,看着林三春,目光幽深,“大人,你说正确与否都是世人自己的定的,那么,若是男子与男子一起,女子与女子一起,那大人也觉得是正确的?”   林三春一愣,随即正色开口,“自然。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是有些危险,但是,我真的觉得,只要他们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只要他们能够自己负责,那他们喜欢谁,要和谁一辈子,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萧琞盯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大人的想法与世间而言的确危险,大人最好不要随意告知于他人。”   林三春眉梢微微一弯,“我这些话连我家里人都没有说,我就跟你说了而已。”   萧琞一怔,只跟他说?   林三春眨眨眼,弯了弯眉眼,“萧琞,你可得给我保密。”   林三春说完,又转头看向另一张桌子旁从头听到尾,已经彻底麻木的三人,故作恐吓的开口,“哎,你们,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记住!”说完,还做了一个恐吓的凶狠的表情。   林大福,“……”   林元财,“……”   影甲,“……”   萧琞回过神来,瞥了眼那张桌子的三人,这一眼,让那三人都齐齐一抖,立即站起,躬身拱手应下。 第71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4   林三春笑着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吃,转头来看向萧琞,此时的萧琞眉眼一片柔和,眼底却又泛着几分笑意和无奈,“大人,此事就不说了,但既然大人只是当唐六姑娘为妹妹,那么最好还是不要过于亲近为好。”   “对呀,我和六儿说了,六儿也明白,不过六儿素来不拘小节,她又没有怎么学过礼仪,我想着她和范姑娘似乎挺有缘分的,我就想着让裴家老太太和范姑娘教教她。”林三春说着,低头端起碗,却发现碗里怎么又躺了几片鱼肉?   “萧琞,你别给我夹鱼,这清蒸的鱼我不爱吃。”林三春咬着鱼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萧琞微微摇头,“大人不可挑食。”   谁挑食了?林三春嗯嗯敷衍了几句,筷子继续伸向了好吃的青椒肉丝和炒牛肉。   萧琞看着,便夹起了青菜放到林三春的碗里,继续开口说着,“大人,虽然让裴老太太和范姑娘教导礼仪是好事,但终究还是不可在幽山待太久。毕竟大人的亲人会以为,她来投奔大人,与大人定然是相处甚好,才会在幽山呆这么久。”   林三春手里夹肉的筷子一顿,点头,“嗯,我娘亲他们不会多想,但我大舅母肯定会!我得想个法子打消大舅母的想法才行。”   说完,林三春抬头看向萧琞,笑道,“萧琞,还是你厉害,想得这么周全,六儿来幽山的事,我都完全没有想到我那大舅母~!”   萧琞嘴角微微弯了弯,看着林三春脸上的笑容,黑底泛红的眼眸慢慢的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但又似乎更加幽深暗沉。   “对了,陈老提的四月清明祭拜的事,他非要坚持给需要祭拜的犯人一个牌位,让他们自己去祭拜。可是,我不想做这样的祭拜,这样的祭拜不是我想要的祭拜。”林三春说着,叹了口气,“但是,陈老非常的坚持啊。”   “大人想要的祭拜是什么?”萧琞问着话,一边打了一碗汤,放到了林三春的跟前,“大人,先喝汤。”   “哦哦……萧琞你也喝,别老是顾着我,你也吃啊!”林三春说着,一边顺手夹菜夹肉,他真是服了萧琞了,他饭都吃完了,萧琞的饭动都没有动。   萧琞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端起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林三春喝了几口汤,才将他的想法仔细的讲完,讲完后,很严肃的跟萧琞说,“我真的很想做这样的祭拜,萧琞,你帮我劝服一下陈老行不行,你口才比我好,懂得也比我多,你肯定能够说服他的。”   萧琞看着林三春,慢慢点头,语气温和,“我知道了,大人你先喝汤,这事我来做吧。”   林三春眼睛一亮,“好!”   ——有全能的男主来做这件事,那他就不用担心啦!   吃完饭,林三春喝了几杯萧琞泡的茶,今晚是春茶,很好喝,喝完,林三春就起身告辞了。   但在林三春起身要走的时候,牢房里的萧琞忽然伸出手,抓住林三春的手腕,“大人,等一下。”   林三春转身看向萧琞,眨眼,“嗯?还有事”   “上次说过,要送大人的有趣的东西,但是大人没有来。”萧琞说着,一手抓着林三春的手腕,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月色下,是一颗圆润的白色石头。   林三春好奇的凑过去,“萧琞,这是石头?”   萧琞手指轻轻的拂过白色石头,紧跟着,熟悉的但又不完全熟悉的曲子流淌了出来。   ——是他上次哼的歌!   林三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上次只是哼了一小段,但是,这个,这个曲调却是完整的,是上辈子那首完整的口水歌!不,不对,比口水歌更好听,改动了几个地方!?   “上次大人哼的歌,我试着吹奏了一下,也试着把整首曲子吹完,不知道对不对,大人,这是响石,大人上次说过很好奇的,我便录在响石里。”萧琞慢慢的说着,语调温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大人,喜欢吗?”   林三春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萧琞,“喜欢!非常喜欢!萧琞,你太厉害了!等等,这是用什么吹的?是笛子吗?”   “是叶子。”萧琞看着林三春明亮开心的眼眸,嘴角不由微微弯起。   “那你明儿个吹给我听。”林三春眼睛闪闪发亮的说着。可惜他现在要赶着去锁村找裴老太太说六儿的事,时间又有些晚了。不然他肯定要听萧琞吹叶笛!一定很好听!   萧琞点头,“好。”   在林三春转身后,萧琞才不得不慢慢的松开了抓着林三春手腕的手,黑底泛红的眼眸看着林三春听着响石里的曲调一边慢步离去的背影,萧琞慢慢的攥紧了之前抓着林三春手腕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温热,是大人的温度……   角落里的出现有一会儿的影乙默默的跪地伏首,不敢出声。   此时站在小窗下的男人,半边狰狞的面容藏于阴影中,若隐若现,阴森恐怖,暗沉阴冷的气息悄然布满了整个天牢。   ——“大人……你终会留下……留在……”男人低声喃喃,最后的话语模糊不清。   *****   走出天牢后,走在林三春身后的林大福皱紧眉头,目光看向身侧的影甲,影甲茫然无辜的回望,眼神示意:咋地啦?   “公子。”突兀的,林元财上前两步,开口了,“刚刚萧公子抓你的手了。”   林三春疑惑侧头,“啊?怎么了?”   “你没事吧?”林元财担忧的看向林三春的被抓的右手,“我看他抓得很紧啊。”   “没事啊。萧琞怎会弄疼我?”林三春笑道,挥了挥自己的手,顿了顿,想到刚刚被抓住的手上传来的触感,叹气,“就是有些粗糙,他的手上的疤痕真的不能修复吗?”   后头的影甲适时上前,低声开口,“大人,之前孙大夫说过的,可以用一种昆仑特产的雪蚕丝来修复,但是大人知道的,主子他固执得很,他不愿意,说这样就好。”   林三春叹气,“所以我说他啊,什么自救嘛,他就是在自毁!唉!阿福,你留意一下孙太一说的这种什么雪蚕丝,要是有的话,买些回来。我回头跟萧琞说,我亲自盯着他上药,啧!真是!”说到这里,又扭头瞪了眼影甲,“还有你们啊。主子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你们这些跟着的,就该劝住!别每次都跪着,该动手就动手!”   林三春这话一出来,林大福立即轻咳一声,“公子……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刚刚天牢里,萧琞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他们就心头发寒,动都不敢动了!   林大福看向影甲,带着几分同情,“萧公子可不是普通的主子。”   影甲心头戚戚然的重重点头,他们哪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啊。   林三春摸摸鼻子,那倒也是,于是转身继续朝锁村走去,一边说着,“但是该说还是得说啊。哎,算了!萧琞也不是你们能劝得住的。”   影甲后头重重点头,就是,就是,连看着主子长大的时老和钟老,都没有办法劝谏的,当初主子的母亲平阳公主在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劝动主子的。不过,大概,现在有一个人了。嗯……想到上次提了大人最讨厌欺瞒,然后主子就立即改变主意不杀苗国公主了……   影甲看着眼前不远处慢步走着的林三春,心头暗自想着,有大人看着,主子总该好好治治自己的伤口了吧。   ******   锁村广场里已经进入就寝时间了,广场里安静了下来,广场角落的石亭子里倒是还坐着两人,裴老太太和范显。   “那位唐棠姑娘率真可爱,和兰儿倒是挺谈得来的。”范显抚着胡须笑道。   “虽然不是很懂礼仪,但是女子活着,脾性和聪慧才是最为重要的。”裴老太太感慨着,“女子懂些武技也是好事,不若让兰儿她们跟着唐棠姑娘练些武技,也好傍身。”   范显沉吟着微微点头。   这时候,林三春已经走来了。   两人忙站起身,恭敬做礼,迎着林三春坐下。   “六儿睡着了?”林三春看了一圈,哎,这么早睡觉的?以前在浙州的时候不玩到天亮都不睡觉的。   裴老太太笑道,“唐姑娘和兰儿谈得来,这会儿应该是在房间里叙话的吧。”   林三春点点头,随即拱手正色开口,“老太太,想麻烦您一件事。”   裴老太太忙回礼,“大人客气了,大人请说。”   “我想拜托老太太,六儿在幽山的这段期间,请老太太对她多加教导。额,主要是教一些女孩子该知道的事。”   裴老太太一听,便笑道,“我明白,大人放心。也想请示一下大人,唐姑娘武技不错,我想让她教女孩子一些防身之术,不知道可行否?”   “哦,这个没有问题,她愿意就成。”   *****   而此时的幽山天牢外。   两人正在鬼鬼祟祟的靠近。   “六儿,我们回去吧。要是让祖父和老祖宗知道了,我们都得被罚的!”范庆兰害怕的拉着身侧唐棠,就想往后拽。   本来该就寝了,偏偏唐棠突然说要来天牢看看,她不放心,只好跟着出来了,但到了这里她就后悔了,她该拉住唐棠的!   “兰儿要不你先回去?”唐棠问着。   范庆兰抿着唇,摇了摇头,让唐棠一个人在这里,她更不放心。   两人正拉拉扯扯的时候,前方走出两人。   孔单和林元财。   “六姑娘,还真是被公子料中了,你果然是来这里了。”林元财双手叉腰,叹气,“六姑娘,你呀你呀!”   唐棠干脆拉开范庆兰扯着她胳膊的手,上前一步,“昭昭呢?”   “公子说了,你若是想进天牢也成,等他来了再说。”林元财说着,侧头看向孔单,“公子说了,得请示一下萧公子是否要见多余的人?”   “哎哎哎!谁是多余的人!臭阿财!你越来越不乖了!”唐堂叉腰怒视。   林元财翻了一个白眼,对武技比他高,身份也比他高的人,公子说了,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无视!   孔单瞥了眼唐棠,安抚的拍了拍林元财的肩膀,转身进入天牢。   “我问你,昭昭呢?”唐棠见林元财不理会她,撇撇嘴,放下双手,上前问道。   “公子在和裴老太太,范老先生说话,说完话就过来了。”林元财回答着,这次的语气要好多了。   唐棠看向林元财,指着天牢入口,“刚刚那个进去的人,叫孔单?”   “嗯。”林元财点头。   “他很厉害。阿财,你和他好像很好?”唐棠问道。   “还好啊,这里的人都很好的。”林元财说着。   唐棠点头,慢慢的弯出笑容,“昭昭在的地方,总是这么神奇。”   林元财想了想,也是,之前的东柳县,现在的幽山,嗯,还是公子厉害!   林元财点头,带着几分得意,“那是,公子那么厉害!” 第72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5   “哟,我这么厉害的嘛?”   懒散的声音响起,林元财和唐棠,范庆兰转身看去,林三春正踏着月色而来。身后跟着林澜和林大福。   白皙俊秀的脸上挂着浅淡散漫的笑容,深青色的宽袖袍服,月色和夜风的笼罩之下,如天外仙人,慢步而来,但却不是神邸的高高在上,反而透懒散随性。   “老太太说你去睡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这么听话。说吧,来这里想干嘛?”林三春走到唐棠跟前,双手拢袖,扬眉问道。   唐棠撇撇嘴,指了指天牢入口,“我要进去!”   “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的,你要见萧琞,你就得按照探监规定去做!”林三春说道。   唐棠僵了僵,有些茫然,随即皱着眉头看着林三春,“昭昭,是师傅让我来的,说是有封信要我亲手交给里头那个叫萧琞的。”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成,如果萧琞愿意见你的话。”   恰好这时候,孔单走了出来,朝林三春恭敬躬身拱手,“大人,萧公子请你和唐姑娘进去。”   “走吧。”林三春懒懒说着,抬脚朝里头走去,哎,走了没有多久又回来了……   唐棠点头,转身朝范庆兰带着歉然说着,“兰儿,你在这里等我,对不起,看样子不能让你一起进去。”   “没事。你说话小心点。”范庆兰小声提醒着。   唐棠点头,转身就朝林三春跑去。   林三春和林元财,林澜,林大福已经走进去了。   孔单站在天牢入口,他看着范庆兰,开口说道,“范姑娘要不先回去?”   范庆兰摇头,是她和唐棠一起来的,自然是要等到唐棠出来。   孔单微微点头,也没有劝说,沉默的守着,想到他进入禀报的时候,见影乙正跪在宗主跟前,低声禀报着什么,而宗主对唐棠来寻他,似乎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在思索着什么。   看来,这次唐棠姑娘说的信,宗主是早有所料的。   幽山天牢里。   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牢房外摆着一个矮几,牢房里的男人就这样伸出手,慢慢的倒水,泡茶,斟茶。   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袍服,宽袖,抬手举止之间,隐隐自有一股韵味。   但当男人抬起脸的时候,唐棠抑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鬼啊!!”   “鬼你个头!”林三春先是被唐棠的尖叫吓了一跳,随即转头瞪眼,骂了一句,“闭嘴!”   唐棠一把抓住瞪眼骂他的林三春的手臂,眼睛里已经开始冒泪花了,“昭昭!他,他的脸……”   “他的脸很好看!比你好看多了!”林三春扯出自己的手臂,一边翻了翻白眼说着,他高估唐棠了,以为这个丫头走南闯北的,不会被吓到……早知道就该提前提醒她了。   唐棠死死的抓着林三春的手臂,“昭昭,你,你胡说什么啊!”   ——那么可怕的脸!还有那双眼睛好像在滴血!好,好可怕!昭昭居然说比她的脸好看,呜呜呜……   “昭昭,你是不是被鬼给迷住了!”唐棠担心的抬头问着,一边死命的揪着林三春的手臂,泪眼朦胧的还带着哭腔。   “你,闭,嘴!”林三春磨牙,一边对后头默默看着的林大福等人瞪眼,“都站在那里干嘛呢!还不把六姑娘带出去!”   “昭昭,昭昭,你也跟我出去吧。呜呜呜……他好可怕的,昭昭……”唐棠想把林三春也带出去,但是林三春皱眉严肃的盯着她。   唐棠不由的闭上嘴,眼睛却是再也不敢看牢房那边。   而牢房那边的男人,却是垂下眼,自顾自的倒茶,慢慢的喝茶。   “六儿,你师傅让你转交的信交给我。你现在出去,我不想再听见你说他是鬼的话。他是萧琞,他是我的朋友。”林三春正色严肃的说着。   唐棠呆了呆,手一松,林澜立即将唐棠用巧劲往后一扯。   “澜澜,你和六儿去外头等我。”林三春说道,接过有些呆愣的唐棠递过来的信,转身朝牢房慢慢喝茶的男人走去。   “萧琞,对不起。”林三春盘腿坐在男人跟前,垂头拱手,低声道歉。   男人——萧琞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幽深暗沉,语调却是温和的,“大人不必如此。”   ——唐家六姑娘见到他的时候,那反应才是正常的。   反而是大人从一开始看见他,就一点都不害怕,才是不正常的反应。   林三春叹气接过茶,一边说着,“六儿走南闯北的,素来胆子也是挺大的。我以为她最多就是吓一跳……”哪里知道居然会被吓哭!   萧琞看着林三春,“大人胆子很大。”   林三春看着萧琞,带着困惑,“我和澜澜,阿财他们都不怕啊。阿福也不怕啊。”   后头跪坐的林元财和林大福对视一眼,默默望天,咳,他们一开始也是害怕的……   萧琞瞥了眼后头尴尬局促的两人,淡淡开口,“他们是怕的,只是他们忠心于大人,大人在哪里,他们便跟着到哪里,后来他们对我熟悉了,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林三春转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尴尬局促笑着的两人,转身看向萧琞,眨眼,“我不知道,没看出来。”   萧琞嘴角微弯,转开话题,“大人,唐姑娘喊你昭昭?”   “嗯,我的小名,叫昭昭。”林三春说着,将唐棠转交的信递给萧琞。   萧琞接过,随意的放到一边,继续倒茶,又将桌上的糕点推了过去,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着,“大人没有字?”   “没有。浙州商户的读书人,都不怎么取字。我老师说我的小名也可以做字。我就没有再取了。”林三春说着,捻起一块糕点吃,是南瓜糕,他喜欢的味道。   萧琞微微点头,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幽深,泛着柔和,可是这个字?”   萧琞用手指慢慢的写着。   林三春低头看着,点头,“嗯,是这个字。”   萧琞点头,“这名字好。”   林三春一笑,“是我外祖父取的。”   萧琞眼底闪过不自觉的笑意,伸手一招,搁置在角落的一个小布包便飞到萧琞手里,这一手,让后头的林元财咋舌,厉害!   萧琞打开小布包,拿出一瓶药瓶,看向林三春,“大人,把袖子卷高。”   林三春一愣,“干嘛?”   “你的左手臂是不是疼了?”萧琞凝眉问着。   林三春动了动手臂,是,是有点疼……“没事,我回去后随便擦擦药膏就好了。”   林大福和林元财这时候都上来了。   “阿福,卷起大人的袖子。”萧琞直接命令。   林大福立即卷起林三春的袖子,果然,白皙的手臂上有非常明显的手印。   林元财忍不住低声开口,“六姑娘的手劲大了点。”   “她是习武的。手劲大些没什么,我就是皮肤白,看着显红。”林三春辩解着。   但萧琞没有说话,神色平静的有些过分的,轻轻抓过林三春的手腕,然后,一点点的抹着药膏。   林大福本来想开口说,要不他来吧。但看着萧琞此时平静过分的脸色,他有些说不出口了。   而林三春瞅了眼萧琞,也不动了,乖乖的任由着萧琞给他手臂抹药,也不说话了。   待上了药膏,萧琞慢慢的将卷高的袖子放了下来,才垂着眼淡淡开口,“大人的确是该让裴老太太好好教导那位唐姑娘礼仪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她也不是故意的。”   萧琞抬眼看了眼林三春,转开话题,“大人,我们来看信吧。”   林三春一愣,看着萧琞动作随意自然的拆开信,而林大福和林元财在林三春放下袖子后,就立即退到了后方了。   “啊?我也看?”林三春有些茫然。这合适嘛。   “大人,看吧。挺有意思的。”萧琞拆开信后,扫了一下,就递给了林三春,嘴角似乎透着几分嘲讽,“唐姑娘的师傅,是昆仑三仙之一,与我师傅也是同门师兄弟。”   林三春本来还有些犹豫是否该看,但见萧琞将信递了过来,便也不再犹豫,接过,嗯,反正也不会踩雷的!   信里只有一首诗:   千锤百炼出深山   腥风血雨平天下   本是九天九重仙   他朝涅槃惊九重   看完后,林三春只有六个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韵脚呢?啊?   “大人,是不是很有意思?”萧琞慢慢的倒茶,垂下的眼底满是讥讽。   林三春困惑抬头看向萧琞,“我只知道当初那疯和尚不顾我外祖父的反对偷偷跑走了六儿,我还骂过那疯和尚是人贩子呢!可现在看来,他不单单是人贩子,还是一个神棍?”   萧琞嘴角弯起,“这个我不清楚。我落难至今,那昆仑三仙未曾来见我一次,包括我的师傅,他只让影甲告诉我,十年后我才能离开幽山。”   林三春皱眉,“你是因为你师傅的这话,自困于此?”   萧琞看着林三春,眼底满是笑意,“大人觉得呢?”   “你不是会听话的人。”林三春看着萧琞,眨眼,“萧琞,你定是有你的理由。”   说完,林三春将信递给萧琞,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不说了,我乏了,我回去睡觉了。”   “大人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我不走出这间天牢?”萧琞忽然伸手抓住林三春的手腕,低声问道。   林三春看着萧琞,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的摇头,低声开口,“我不想问。”   “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是关键的剧情点啊啊啊!他不能踩的!   “我回去了。”林三春转身,想挣脱,却发现萧琞的手劲虽然不会让他感到疼痛,但是他也挣脱不得???   “只要与幽山无关,大人就不想去理会,除非是踩到了大人的底线,比如说拍卖幼童。”萧琞忽然沉声开口,语调缓慢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强势。   林三春僵了僵。   “可是,大人,我也是幽山的一员!”萧琞紧紧盯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透着暗沉冷凝,“大人难道不该将我一视同仁吗?!”   林三春默然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萧琞,“在我眼里,你和沈平之他们是一样的!萧琞,可是,有些问题不该我问。我也不想问!萧琞,你那么厉害,你应该知道的,我来幽山,是偶然,可我来了,那么我就会做好我该做的事!而,不是我该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萧琞,这五年里,我会好好的做事,至于你和范老,沈平之他们要做的事,我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林三春说完,猛然手一挥,挣脱开萧琞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   萧琞沉默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慢慢的攥紧了自己的手。   “大人……这是第四次了……”萧琞低声喃喃道。 第73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6   幽山天牢外。   唐棠抱着范庆兰,小声的说着牢房里那个人有多么多么可怕。   ——简直就是恶鬼啊!她在外跑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见到这么一个可怕的人!不是脸,不仅仅是那张可怕的脸!   是那个眼神!那个恶鬼抬头看她那一眼,她浑身发凉!止不住的恐惧!   “我,我都觉得他是要杀了我!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感觉!呜呜呜……”唐棠说得有些委屈,偏偏昭昭还生气了。   说她不能这样说他的朋友!   昭昭居然和这样的恶鬼做朋友!   范庆兰拍拍唐棠的手臂,小声安慰,“大人很厉害的。没事的,大人在,六儿你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说那恶鬼是他的朋友!”唐棠很委屈。   范庆兰,“……”那不是恶鬼啊,虽然她从未来过这里,可是祖父他们都非常敬重里头的那位萧公子,她曾经偶然听祖父说过,那是宗主。是他们这些死里逃生苟且活着的人,永远追随,誓死追随的宗主!   “六儿,大人说那是他的朋友,那你就不要老是恶鬼的喊着了。”范庆兰声音很小的说着。   一旁的林澜这时候面无表情的开口,“萧公子是公子敬服的人。”什么恶鬼?虽然萧公子偶尔会让人惊惧,但大多时候,嗯,面对公子的时候都挺温和的。   孔单站在天牢门口,沉默的盯着唐棠,恶鬼?宗主吗?看来这个女人让宗主厌烦了。   唐棠抬头看向林澜,又看向孔单,缩了缩,“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说了。”   这时候林三春走了出来,看向唐棠,严肃开口,“这几日你就在广场那边住着,范姑娘,这几日,六儿就麻烦你了。”   唐棠刚想蹭到林三春身边,林三春抬手拦住,严肃开口,“六儿,这几日你好好跟着老太太和范姑娘,学学礼。”   唐棠看向林三春,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昭昭,对不起,我不知道里头那个人是你朋友。”   林三春缓和脸色,笑道,“没事,你现在知道了,就不要再说了。”顿了顿后,林三春认真开口,“还有,六儿,关于幽山的一切,你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哪怕是大舅舅他们,你也不能说。”   唐棠郑重点头,“好,我记下了。”   六儿虽然大大咧咧,有些胡闹,但是一旦应承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于是林三春笑着点点头,“明日有空我再和你说话,你现在和范姑娘回去安歇吧。”   唐棠这才笑了起来,“好,昭昭,明天见。”   林三春站在原地,目送唐棠和范庆兰在林澜的护送下渐渐离去,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一点点的收了起来。   “公子?”林大福上前,拱手低声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林三春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今夜无星,夜色深沉极了,就好像萧琞的眼睛……   “阿福。”   “公子,我在。”   “你回去和阿甲说一下,这几日,让春春陪着萧琞用膳吧。多准备他家主子喜欢吃的。”   “是……”   “孔单。”林三春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孔单。   孔单恭敬躬身拱手。   “你且先回去吧。没事了。”   孔单恭敬应下。   *****   第二日,林三春在前堂书案上皱着脸抄写折子,今日的萧琞写的上复折子和公函,那个字数比上次还多!哼,一定是故意的!   影甲提着食盒进来了。   “大人。”影甲放下食盒,恭敬拱手。   “嗯?回来了?萧琞吃了多少?”林三春一边问着,一边抄写。   “主子……他没有用膳。”影甲小声的说着,而且主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影乙偷偷的告诉他昨晚主子和大人又吵了。唉。他都不知道!   林三春皱眉,顿了一下,慢吞吞的开口,“我看他也挺壮实的,不吃就算了。但是,影甲,下午的膳食你也还是要送去!”   影甲恭敬应下。   这时候,冯典进来了,拱手说道,“大人,谢安大人的探监表送来了。”   林三春微微点头,“那就挑个时间吧,谢羽舒早上说了,他愿意见,不过谢安身份特别,这时间方面,得由谢安那边定。”   冯典恭敬拱手,“是,我这就去安排。对了,大人,过几日,将有一批犯人到来。”   “一批?”林三春讶异的看向冯典,“怎么了?这是又抄了哪个大族?”   “不是大族。这个也是今早送公文来的刑部小官说的,说是岳阳书院那边上京送血书告状的,都被拿下送到近卫所了,大概有十几人左右,估计过几日会送来我们幽山。”冯典恭敬拱手禀报道。   岳阳书院?淮南?林三春微微点头,“到时候看看再说。”   “是!”冯典恭敬拱手,随后便退下了。   林三春抽出邸报,翻看,最下面写了一大段话,其中提到岳阳书院的:十二举子不日将送幽山,不知能活几?   林三春托腮,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剧情大概,里头好像有提到岳阳书院,似乎被朝廷下旨焚烧了,焚烧的时候,岳阳书院的老师和学子们没人离开,所有人静坐在岳阳书院的星辰塔前,与岳阳书院一起被焚烧得干干净净……随后,天下举子起来抗议,将动荡不安的大周再次推向了动乱……,不久后,萧琞火烧幽山……   林三春长长叹气,合上了邸报。   *****   幽山天牢里。   范显跪地,双手呈递册子,“宗主,这是大人阅览过后的,大人认为只有魏老夫人一人奔波,太过辛劳,想着要多找几位夫人来帮忙。但是我问过了裴老夫人了,淮南那边自从薛老夫人出事后,就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出来抗事了。”   萧琞盘腿坐在地上,接过册子,慢慢的翻着,看着那在册子旁边批注的看似圆润工整的,但实则生动洒脱的字体,萧琞的手指忍不住轻轻的拂过。   “大人可是提过要请林家夫人去淮南?”萧琞淡淡问道。   范显微微点头,“是,提过,但是老朽以为这样不妥。眼下的林家不宜过分招摇,往年浙州商会做善事,也只是管事出面而已。”   萧琞拿起笔,在那圆润工整却又隐隐透着洒脱的字体旁边慢慢的写着,一边说道,“既然大人认为魏老夫人一人过于辛苦,那便让唐家六姑娘伴随老夫人左右吧。一来可以照顾保护老夫人,二来,也可以从魏老夫人那里得到一些教诲,三来可以让明家放心。”   让明家放心?范显抚着胡须,思索了一番后,恍然一笑,拱手说道,“还是宗主思虑周全。老朽这就去回禀大人。”   ——唐家虽然也是商户,可是,底蕴上比不过浙州林家,且唐家六姑娘声名在外,这样的一位姑娘追随魏老夫人左右,是绝对能够让明家“放心”的!   萧琞将写好的册子递给范显,一边淡淡说着,“我昨日似乎又惹大人生气了。范老,还望你在大人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范显呆了呆,随即苦笑开口,“宗主,不是说好了吗?不可操之过急!对大人,要慢慢来!”   萧琞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着。   昨日他是有些按耐不住了。看到那唐棠抓着大人的手臂,喊着大人的小名——昭昭,他心头火烧火燎,差点抑制不住心头的暴戾。   ——十年了,从他在这幽山天牢里学会平静克制后,还是第一次想要暴戾的杀人。   而这种暴戾的情绪,又似乎和十年前不同,十年前是恨意,愤怒。昨晚……没有恨,只有愤怒,焦躁,还有难以言明的恐慌和……害怕。   “宗主……要耐心些。大人在这里的时间还有四年多。”范显看着垂着头不说话的萧琞,心头不忍,低声劝慰着。   萧琞抬头看向范显,黑底泛红的眼眸透着幽深的执拗,“我在幽山多久,大人就待多久!”   范显一时间无言,看着萧琞半晌,长叹一声,“那宗主您就要多加耐心些啊。”   萧琞垂下眼,半晌,才开口,“我明白。”   范显叹气一声,捧起册子,站起身,恭敬躬身,“宗主,老朽这就去找大人说说。”   萧琞慢慢点头。   *****   黄昏爬上枝头,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看着天边的彩霞慢慢的爬满了天空。   大概两个时辰前,范显拿着救灾的册子来给他复核,册子里提到了让六儿去淮南保护魏老夫人,顺便帮忙,他没有意见,这是好事。   然后,范显提到了萧琞,说了几句话:   “大人,请见谅,萧公子是第一次拥有朋友,所以,他大概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处,若是有得罪之处,请看在我这个老师的份上,原谅他一次吧。他出生时身份尊贵,等同于皇子,且他的天资极好,自小就是最拔尖的那个。他小的时候,说话也就只我们这些大人听得懂,和他一样大的,比他小的,都只能是听他的。他的脾性也不太好,不爱说话,也高傲……”   ……   说到最后,范显带着几分艰涩的开口,“大人……他从群峰之巅跌落深渊……早已没了旧日模样……比之过往更加深沉难测,大人也是受了委屈了……只是,只是……能否再原谅他一次……”   ……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其实,他也没有生气,他就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大福和影甲提着食盒走过来的时候,便见林三春静静看着天空的侧脸,很安静,可这安静中透着淡淡的迷茫。   林大福和影甲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纠结无奈。   林大福和影甲两人上前,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的放到桌上。   林三春回过神,看了眼桌上的菜,嗯,大概是知道他心情不怎么好,影甲居然煮了水煮鱼。   “这菜都有送去给萧琞吗?”林三春抬头问着影甲。   “回大人的话,已经送去了。”影甲恭敬说着。   “嗯?你没有在那里看着他吃?”林三春皱眉。   影甲苦笑一声,拱手说道,“回大人的话,主子还是不吃,让我送了回来。”   林三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磨牙,“收拾饭菜,带到天牢!我、亲、自、盯、着、他、吃!”   ——早膳不吃,下午的点心也不吃,这晚膳也不吃!浪费食物最可耻!他还不信他收拾不了现在还没有完全蜕变的主角!   ******   幽山天牢里,盘腿坐在小窗下的男人沐浴着黄昏的淡淡霞光,一边轻轻的抚着手里的绿布娃娃,动作轻柔中透着小心翼翼,垂下的眼静静的凝视着手里的绿布娃娃,明明是很安静的凝视,明明是很轻柔的动作,明明是沉默的坐着,可在隐藏于阴影处的影乙看来,那盘腿坐在小窗下的人,处处都让人背脊发寒!让人心惊胆战!   那阴冷暗沉的气息,那已经凝滞的让人窒息的可怖阴森戾气!   忽然,脚步声响起!透着几分匆匆,是熟悉的脚步声!是大人!   影乙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而小窗下的男人已经猛然站了起来,黑底泛红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入口!   “萧琞!!”渐渐出现的人,带着几分生气,大步走了过来!   男人沉默的看着似乎生气的林三春冲到自己的跟前,瞪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面露怒容的大人……   林三春瞪着萧琞,磨牙,“你敢不吃饭!阿福,阿甲,摆膳!”   影甲和林大福,林澜忙搬来矮几,将菜一一拿出来。   “萧琞!你不吃饭是吧!我以司监官的身份命令你!吃!”林三春说着,盘腿坐下,首先端起碗筷,怒视萧琞,“吃不吃!”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慢慢端起碗筷。   林三春这才哼了一声,夹起卤肉,放到萧琞碗里,“你这不吃饭的毛病得改!我才不管你吃不吃都不会死的问题!你是人,人活着就得吃饭!”   萧琞慢慢的夹肉吃着,垂下眼,安静听着。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不吃饭。”林三春自己夹起卤肉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   “大人不生气了?”萧琞看向林三春,低声问着。   “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气。当然,你不吃饭你不好好吃药,我肯定生气。”林三春皱眉说着,又夹起一只烤鸡腿放到萧琞碗里。   萧琞嗯了一声,将水煮鱼里的鱼肉捞起来放到自己碗里,慢慢的剔掉鱼刺,随后放到林三春碗里。   “你嗯什么嗯!”林三春瞪眼,随后低头夹起鱼肉吃了起来,这一吃,林三春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开眼笑的吃着鱼肉的模样,不由嘴角慢慢的弯起,那一身狠厉阴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散去。   待用完膳,萧琞煮水泡茶。   “萧琞,我还是不会问的。”林三春盘腿坐直,神色认真严肃。   萧琞垂下眼,慢慢的倒茶,“嗯。”   “但是,萧琞,你是我的朋友。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林三春认真说着。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柔和,将倒好的茶放到林三春跟前,“好。”   林三春听着这一声“好”,嘴角翘起,笑容绽开,从昨日到今日闷闷的心终于散开了。   于是,林三春从袖子里摸出木头娃娃萧萧,得意笑着,“萧琞,你看萧萧,好看吗?”   萧琞看着木头娃娃萧萧,一时间,“……”   ——红嘟嘟的嘴唇,大红色的裙子,头上的发髻还换了一根簪子。 第74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7   从幽山天牢离开后,林三春直接去了锁村广场,果然广场里,唐棠正在和孟小南切磋。   林三春双手拢袖站在一旁看着,颇有趣味,唐棠居然能和孟小南打那么久??   范显和陈元等人早已去就寝了,广场边看热闹的也就孔单,林元财,沈平之等几人,还有尚未收摊的几个犯人围在一旁起哄叫好!   沈平之在林三春走进广场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时候走过来,拱手问好,“大人。”   林三春笑着指着场地里的孟小南和唐棠,“他们居然能打这么久。”   沈平之闻言一笑,“大人,他们都是昆仑出来的,小南说唐姑娘是他的师姐。就是很少碰到。难得这会在幽山遇到了。”   林三春恍然,对哦,唐棠的师傅疯和尚就是昆仑三仙之一,小南的师傅好像也是昆仑三仙?   “大人可用了晚膳?”沈平之拱手问道。   “用了,和萧琞一起用的。”林三春说着,歪头看着沈平之,笑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沈平之一愣,点头,笑道,“瞒不过大人。”   “说吧。”林三春笑道,“是和萧琞有关?”   沈平之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大人,萧公子的脾性不是很好,大人不必勉强的。若是不愿意,和我们说,我们会好好劝说萧公子的。”   林三春有些意外的看向沈平之。   沈平之看着林三春,勉强笑了一下,笑容艰涩难看,“是我们的过错,不该由大人你来的。”   ——天牢里的那只恶鬼,是当初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所谓的亲族亲手喂出来的。   若不是他们这些世家的背叛和合谋,若不是他们这些所谓追随者后来的叛变……那位神邸又怎会跌落深渊成了恶鬼?   ——如今又怎能让大人来承受?   大人来幽山不久,很多事,冯典和何老才,曹兵他们都不知道的事,他们也是有意无意的隐瞒着,比如说天牢后头的幽山暗谷里的怪兽,比如说……外头纷乱四起的大周……   “为什么?”林三春低声问着,看着沈平之,“你是因为他入了幽山不是吗?你怎会有错?”   “大人……进入幽山的第三个月,他们将我押进天牢,让我痛骂,让我亲笔签下诬陷的证词……让我亲眼看着他如何被毁了容颜,如何被碾碎手掌……若我不痛骂,若我不诬陷,他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沈平之的声音沙哑颤抖,甚至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   “大人……我扛不住……我背叛了他……诬陷的证词上,我签名了……”   林三春怔住了,默然了一会儿,才认真开口,“我没有勉强。我也没有不愿意。萧琞是我的朋友。和朋友一起用膳,一起喝茶聊天,是人间美事呢。”   说完,林三春又笑道,“沈平之,你别小看了我。”   他素来任性妄为,岂会是勉强做事之人?   沈平之怔了怔,看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大人,是我狭隘了。”   ——十年前他做错了。   ——十年后他也差点做错了。   林三春看着沈平之,忽然低头看了看沈平之的脚,“你的脚是当初刑罚后瘸的?你有没有找孙太一看过,能治疗吗?”   沈平之摇头,轻笑,“大人,不碍事的。”这是他当初背叛了从小护着他长大的表哥萧琞的处罚。   林三春看着沈平之,低声开口,“沈平之,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都是普通人,面对那般的处境,你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人可以责怪你。”   沈平之心头一颤,眼眶一红,猛然躬身,拱手,声音颤抖的开口,“大人……谢谢大人……”   ——可是他没有办法原谅他自己!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他自己!   ****   唐棠打闹够了,终于跑了过来,沈平之就退下了。   “昭昭!晚膳前,裴老夫人已经跟我说了,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到淮南的时候交给魏老夫人。”唐棠很是兴奋!   “嗯,我麻烦裴老夫人跟你说的。六儿。你仔细听好了,淮南那边凶险颇多,有位巡抚使已经被人害了,现在生死未明,如今林金财和魏老夫人要救灾,只怕也会有人一旁窥伺暗害,你要保护好魏老夫人,也要保护你自己。”林三春叮嘱着。   唐棠重重点头,神色严肃起来,“昭昭你放心,我会保护好魏老夫人的!”   “嗯,另外,因为事情有些特殊,你只能是一个人去了,但是到淮南后,林金财会跟你联系,你也要跟林金财联系,不要擅自行动。知道吗?”林三春说着,接过身侧林大福递过来的册子,交给唐棠,“这是我们浙州商会救灾的一些事项,你拿去后仔细看看,不懂的,到时候问魏老夫人。”   唐棠双手接过,想了想,低声问着,“昭昭,我能让兰儿和我一块去吗?”   “那可不行。她现在是避灾。不能去。”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认真说道,“六儿,这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要努力!淮南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正等着你!你切不可拖延!”   唐棠猛然站起,肃然拱手,“昭昭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出门,我现在先回去,让兰儿帮我看看这个册子,计划一下。”   “嗯,去吧!”林三春笑着挥手。   唐棠转身就猛地跑回了广场,广场边范庆兰和曹小花正在说话。   林三春就站在广场边,看着唐棠冲入那两人中,随后,三人就叽叽喳喳的挽着手,跑了回去。   林三春目送她们离开后,抬头看向天空,深黑色的天空,还是没有星星。   “公子?”林大福有些担心的上前。   林三春摸出袖子里的圆润的白色的石头,手指擦拭着,不一会儿,悠扬动听的曲调慢慢的流淌出来。   “阿福,你回去跟阿甲拿两盘下酒菜,把我二嫂嫂酿的花酒拿来,我想和萧琞喝一杯。”林三春说着,转身走向了天牢。   林大福心头叹气,他就知道!   林澜已经默默跟了上去,林大福便恭敬拱手应下,转身跑回司监所了。   林三春走在通往天牢的青石板路上,手里的响石反反复复的流淌着那悠扬动听的曲调……   幽山天牢里,正在翻看影乙送来的册子条陈的萧琞忽然顿住了手,抬头看向入口,是大人的那首曲子?   萧琞放下手里的册子,站起身,看向洞口。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而那曲子已经停了。   “嗯?有没有那卤猪耳朵?哎,阿甲,你今天明明卤了猪耳朵的!”   “咳……大人,还没有完全卤好,那个有些硬。不若吃这个,莲子心汤,好喝!”   “不要。我要和萧琞喝酒!我要下酒菜!去,那你去给我搞个凉拌!就是前天我和你说的那个!”   “好好好……公子你别生气,你走好,阿甲,你赶紧回去搞个凉拌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萧琞微微凝眉,看向已经出现在他跟前的人,脸色不是很好,眉眼似乎压抑着什么,怎么回事?   萧琞看向在这人身后的林大福,眉眼带上了几分凌厉:怎么回事?   林大福苦笑一声,躬身拱手,“萧公子安好!”   “阿福!你把东西放下,你和澜澜去外头等我。”林三春皱眉说着。   林大福便和林澜将两盘菜——花生米和红烧肉放下,还有一壶花酒,两个杯子,便恭敬拱手退下了。   萧琞看向盘腿坐在他牢门跟前的林三春,也跟着盘腿坐下,看着林三春直接倒酒,便伸手握住,眉眼微皱,“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心情不好!”林三春拿开萧琞的手,直接倒酒,端起一杯递给眉眼还是微皱的萧琞,“陪我喝一杯。”   萧琞沉默接过,看着林三春一杯饮尽,便也慢慢的喝了起来。   喝了两杯后,林三春明亮的眼眸盈润了起来,脸色也微红,他踉跄的约过矮几,靠近牢房的门,跌坐,抓过萧琞的手,凑近盯着,乱七八糟的疤痕,外翻的红色的狰狞的肉,如同蜈蚣一样爬满了整个手掌……   ——“……碾碎他的手掌……”   沈平之的话在他的耳畔又回响了。   “……萧琞……疼不疼?”林三春声音有些哑。   萧琞轻轻的反手握住林三春的手,抬手拿掉林三春手里的杯子,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低声开口,“已经不疼了。”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抿着唇,“萧琞,我讨厌他们。非常非常讨厌他们!”   萧琞轻轻的握着林三春的手,不自觉的慢慢的握紧,低声开口,“大人讨厌谁?”   “上京的那些王八蛋!”林三春愤愤的说着,但又很颓丧的低声开口,“萧琞,十年前,我才十岁……要是,要是……我那时候和你一样大就好了……”   ——那他一定会拼命的想办法来救萧琞!   最后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对萧琞来说,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萧琞怔了怔,随即忙伸手扶住倒下来的林三春,一手轻推牢房的门,走出牢房,将林三春揽入怀里——   温热的气息,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墨香气息,还有一点点的酒香的甜味,若是仔细分辨,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气息,而……不管是哪种气息,此刻,萧琞揽着林三春入怀,意识尚未清晰,手却是已经带着几分颤抖的小心翼翼的揽紧,慢慢的一点点的加大力气,将这人,贴紧,贴得紧密契合,再无一点空隙!   而很快意识回笼了,紧跟着脚步声响起,是影甲和林大福。   萧琞抬手似乎不经意的将林三春的脸转向自己的胸膛,抚着林三春的细软的头发,心头禁不住的颤了颤。   “萧公子……公子醉了?”林大福低声问着。   萧琞淡淡开口,“两杯。”   林大福,“……”公子的酒量还真是……唉。   “说。”萧琞直视着林大福,声音很轻,但语调却是透着几分凌厉,“怎么回事!”   林大福心头叹气,面上苦笑一声,压低声音,将今晚沈平之和他家公子的对话,一一仔细说来。   待说完,影甲已经垂下头,跪地伏首。   萧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此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影甲,你记着,不可让登仙阁和赤焰影卫知道此事!”   影甲猛然抬眼,一脸愤怒恨意,“主子!沈平之背叛了主子!主子你——”   尚未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在萧琞冷厉的眼神之下。   影甲颓然伏首,低声恭敬应下,“是!”   “……大人说的没错。在那种情境下,任何人做出任何选择,都不该苛责。”萧琞垂下眼,淡淡说着,“我从未在意过此事。你们也不必在意。”   “萧公子……”林大福拱手,低声开口,“公子他……很难过。”   “我知道……”萧琞抬手轻轻的抚着怀里已经沉睡的林三春的头发,压低的声音透着不自觉的温柔和轻叹,“今晚,让大人在此安歇吧。” 第75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8   当阳光洒落下来的时候,林三春还有些茫然,紧跟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掌,挡住了洒落在他跟前的阳光,是满是丑陋狰狞疤痕的手掌,修长,厚实,若是没有这些丑陋疤痕的话,一定是很好看的手。   林三春眨了眨眼,侧头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满是疤痕的侧脸,但因为盖上了长发,只是隐约可见而已。   林三春伸出手,轻轻的撩开那垂落的挡住丑陋侧脸的长发,“萧琞……我昨晚醉了?”   “嗯。”萧琞低声应着,遮挡阳光的手抬起,轻轻握住林三春撩开他长发的手。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此时的他有些清醒了,发现他自己是躺在萧琞的臂弯里,嗯,这个姿势很舒服,萧琞的怀抱很暖和,淡淡的墨香味道混杂着其他的气息,不是很强烈,但很好闻,忍不住偷偷嗅了一下,好好闻!   嗅了一口后,有些尴尬的坐起,过去的上辈子,现在的这辈子,他从未和人这么靠近过,小时候的不说,长大后,他就很自然的和人保持着距离,哪怕是朋友,最多就是拍拍肩膀。这还是第一次躺在了同性男子的怀里。   ——不过是因为他喝醉了。嗯,没啥。   ——而且是男主,那就更没啥了。   ——对的,没啥!   “萧琞……”坐起后,林三春的记忆逐渐回笼,想起昨晚让他忍不住喝醉的缘由……,就低声开口,“你恨过沈平之吗?”   萧琞拿过一旁矮几上的一直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林三春,一边语调温和的开口,“大人觉得呢?”   林三春看着萧琞,带着几分困惑,“其他人也就算了,沈平之和谢羽舒是和你关系亲近的人……你,都不在意吗?”   萧琞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泛着柔和,“如大人所言,那种情境之下,任何人做出任何的选择,都不该苛责,何况是他们,自小就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什么波折。”   林三春点头,没错。   “而……大概是那时候,我已经看清了真相,在被扔进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对所有人都不再信任,也不再在意,无所谓背不背叛了。”萧琞继续慢慢的说着,语调温和平静。   林三春听着,有些明白了。   “现在呢?”林三春看着萧琞,认真问着。   现在?   萧琞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幽深暗沉,他握着林三春的手还没有松开,此时慢慢的一点点的加大力度,语调依然温和,但却有些沙哑,“现在我只相信大人。”   只相信他?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舒展眉眼,笑道,重重点头,“嗯,萧琞,我也相信你!”   *****   守在天牢门口的林大福和林澜,影甲,在天色泛白后,立即就进了天牢。   见昨晚躺在天牢那位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的人已经坐起,端着杯子在慢慢的喝茶,一边和身侧的人笑着说话,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阿福,你去准备一些东西给六儿带上,记得跟孙太一拿些防身的药丸子,哦,对了,跟孙太一拿防治瘟疫的方子,这个很重要。”林三春将手里喝完的杯子递给身侧的萧琞,站起,一边说着。   林大福恭敬应下。   林三春看向影甲,笑道,“阿甲,我肚子饿了,你早膳做好了吗?”   “已经备好,大人,我去拿过来?”影甲恭敬拱手问道。   “我还没洗漱呢。回去用吧。”林三春说着。   “大人,后头有个温泉池子,水还算干净。让影甲帮大人拿换洗衣物来就好,如何?”萧琞开口说道。   “幽山还有温泉啊?”林三春惊奇问道。   “是,幽山的暗谷里还有一些奇异的景色。”萧琞语调温和带着丝丝笑意。   “成,我改天来试试。”林三春说着,笑道,“我今天还是回去洗漱好了。萧琞,昨晚打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萧琞看着林三春,微微攥紧了一下手指,语调却是温和平静,“大人,莫要说打扰。若是大人今后想要喝酒,就来我此处。”   林三春弯弯眉眼,“好啊。”   说罢,林三春就转身挥手,“萧琞,晚膳见!”   萧琞目光静静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垂下眼帘,慢慢的抬起手掌,凑到鼻子前,轻轻的嗅了嗅,垂下的眼底划过一丝迷醉,似乎这手掌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一丝气息……而这点温度,这点气息,就已经足够让他沉寂多年的火热有了沸腾的渴望!   ******   走出幽山天牢的林三春和林澜慢慢的走在青石板路上,林大福去锁村广场了,影甲先行一步回司监所忙早膳去了。   这时候的幽山山路上,也就只有林三春和林澜慢慢的走着。   早餐的幽山,两旁野花丛开得热闹,晨辉洒落,仿佛涂抹了一层金粉,山中树木郁郁葱葱,遮盖了一些阳光,也带来一些幽深静谧。   林三春走着走着,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林澜不解的看向林三春,“公子,怎么了?”   林三春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幽山天牢的方向,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被高大的树木遮盖的只露出一丝缝隙的天空,湛蓝的,干干净净的。   “公子?”   林三春回过头,继续慢慢的走着,一边低声开口,“澜澜,我刚刚被托付了一个非常非常重的东西。”   “啊?”   “是信任。”林三春站定,又叹了口气。   林澜还是不解,“公子,萧公子信任你,这不是好事嘛。”   “是好事啊。”林三春朝前慢步走着,嘀咕着,“我本来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只是……有点意外。”   林澜看着林三春笑了起来,“公子,你害怕?”   林三春斜睨了林澜一眼,哼了一声,“这跟怕不怕没关系,啧,走啦!”   ——就是有点受宠若惊,嗯,还有……一些些高兴!   嗯,决定了,今天不给萧萧穿小裙子了!   *****   林大福匆匆去了锁村广场,找了早起的孙太一交代了一下,随即又赶回司监所,影甲昨儿个已经做了一些干粮,整理好了,待会整理一下,就可以给唐六姑娘带上了。   这时候影甲也回来了,和林大福打了一个招呼,神色很轻松,心情似乎很好,还偷偷的哼着曲子!   林大福看着,目光幽幽,慢慢的开口,“阿甲……”   “哎?”   “你家主子他以前有几个通房丫头啊?”   影甲诧异转身,看向林大福,见林大福面色不善,目光幽幽的,忙开口说道,“没有!没有!主子他素来洁身自好,不喜旁人靠近的!咳,主子他十岁后就不喜欢别人靠近他了,哪怕是公主殿下和长孙家主,也是不喜靠近的!”   林大福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你家主子从来都没有过?”   “没有!”影甲斩钉截铁!   林大福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所以,你也不确定你主子到底是喜欢女色还是喜欢男子了?”   影甲,“……”   ******   林三春洗漱后,就用了早膳,早膳刚刚用完,范显和沈平之,崔冰他们就过来了,因着唐六要去淮南,这救灾的章程就让唐棠带去,今日一早,他们是来确定最后的章程。   从救灾的程序,银两调度,人员安排,反复确定无误后,这淮南救灾的册子——淮南救灾手册!终于诞生了。   林三春现在不知道的是,这本手册不单单是现在的淮南水灾救灾的指引手册,也是未来的救灾指引手册。   “大人辛苦了。”范显拱手,恭敬说道。   “我可不辛苦,几位才辛苦,特别是你,沈平之,又要忙着积分管理,又要忙着制定流程。最近累了吧。我可得给你奖励十个积分才行。”林三春笑道。   沈平之忙躬身拱手,推辞道,“不敢,能做这些事,是平之的荣幸。”   “一码归一码,既然做事了,付出辛劳了,就该得奖赏。好啦,这些我会让冯典给你们记着。”林三春说着,看向范显,“范老,淮南救灾一事,我们远在幽山,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了,但是浙州商会自救灾起,就会三日一报,这是我们浙州商会做事的习惯,到时候,我让阿福给你一份,你帮忙留意看看,看是否需要调整,或者是否有什么隐患之类的。还得辛苦你多多留意了。”   范显忙躬身拱手应下,“是!”   林三春又看向崔冰,崔冰瘦削,沉默寡言,但眼睛也是很亮,“崔冰,银两调度一事,后续还得交给你来做,我会让阿福将商户的账本交给你,你依据救灾进度,逐步发放救灾银两。”   崔冰恭敬拱手应下,同时哑声开口,“大人,银两调度不难,只是,可有法子保证这银两能够准时安全的到达淮南?”   林三春点头,“这是一个问题。我打算和萧琞商议一下。你先安排调度。”   崔冰恭敬拱手应下。   *****   厨房里。林大福和影甲坐在台阶上,一人洗菜,一人摘菜。   “我是说真的啊……主子他十年前就没有靠近过谁,主子那时候心思都在政事改革上,对这方面都没有什么心思,当初公主说定下陶家姑娘,主子那时候没有什么话,对陶家姑娘也只是稍微亲近一点点,也只是见了两次面!真的!我旁边看着呢!”影甲一边摘菜,一边低声的带着几分急切的说着。   林大福哼了一声,一边洗菜,一边说着,“所以……你压根也不知道你主子到底是好女色还是好男色!”   影甲想了想,“主子他就是什么都不好啊!”   林大福挑眉,“什么都不好?”   “当初苗国公主红袖,芳国的女帝,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对吧,还有,还有芳国的皇子,上京的三绝公子,天下有名的美男子,我家主子都没有正眼看过,那不就是什么都不好嘛!”   林大福侧头看向影甲,眯眼,“你这么说也是!”   影甲又小声开口,“阿福管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你昨晚也听到了对不对。主子他对大人,真的就只是信任啊,他信任大人!”影甲最后强调的重复了一句,“他只信任大人!”   林大福低头洗菜,默然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影甲,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我也不瞒你。那种事情违背伦理道德,且不说你们主子的身份,和我们家公子的身份,就单单他们在做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毁掉的,可是你们主子的将来,还有我们公子的一生!”   影甲摘菜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憨笑着,“我明白,怎么可能会发生呢!对不对!”   林大福盯着影甲半晌,才慢慢开口,“你的主子喜欢一意孤行,我家的公子也是任性妄为的人,有时候该劝谏就要劝谏一二才是。”   影甲连连点头,对对对,他们家主子如今可是越来越执拗了。唉。   *****   林三春抄好了折子,公函,嗯,今天的字数不多,就趴在前堂书案上,给木头萧萧换了一身精致的蓝色小袍服,嘴唇的胭脂也擦掉了,头上的发髻也摘掉了,换上了束发的男式长发。   林大福和影甲一人端着药膳,一人捧着糕点过来的时候,就见木头萧萧的新装扮。   林大福放下糕点,影甲放下药膳。   “公子,你给萧萧换的这身衣服好看!”林大福笑道,总算不用看穿小裙子的萧萧了。他每次看着穿着小裙子的萧萧,都忍不住在脑子里把这小裙子套到天牢那位身上,然后就心头一寒,身体一抖,太,可,怕了!   “还行,我觉得它还是穿小裙子好看。”林三春接过药膳,喝了一口,就皱紧眉头,顺手就将萧萧转了一个方向,面对一堆折子公函,啪的一下跪下了!   林大福,“……”   影甲,“……” 第76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9   喝完药膳了,冯典和何老才也匆匆进来禀报了。   “大人,已经接到近卫所的公函,三日后会押送一批犯人过来,总共十人。”冯典恭敬拱手说道,双手呈递刚刚送达的公函。   “有说谁押送吗?”林三春问道,一边端起糕点盘子递了过去,“冯文书,何老才,你们也吃,刚刚做好的,阿甲做的,很好吃。”   何老才和冯典忙推辞,实在推辞不过了才小心翼翼的拈起一块糕点来吃,的确好吃!   “大人,公函上并没有写,但是小的推测应是沈云将军。”冯典吃完糕点后,就忙急急的说着。   何老才这时候拱手恭敬开口,“大人,如果要增加十个犯人的话,只怕锁村那边得重新安排一下。”   “嗯,这事,你和沈平之,范敏德,你们三人去商议。然后跟我说一下就好。”林三春说着,站起身,“过几日,要做清明拜祭,荆棘镇要不要一起来祭拜?冯文书,这事你这几日辛苦一下,去了解一下,如果要一起祭拜的话,有什么忌讳呀,或者习俗之类的,你跟陈老说一声。”   冯典一愣,随即恭敬拱手应下。   何老才和冯典禀报了一些琐事后,就退下了。林三春就继续抄写折子公函,抄完了,就起身,双手拢袖,示意林元财跟着自己走。   林大福已经去了外头办事,影甲回厨房了,林澜去锁村学习屋上课了,前堂就剩下林元财跟着林三春了。   “公子,我们去天牢吗?”林元财跟在林三春身后问着。   “嗯,跟他借点人。”林三春慢悠悠的说着。   *****   幽山天牢里。   萧琞正在翻看邸报,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有些意外,随即站起,本来平静阴冷的面容不自觉的舒缓了下来,眉眼间甚至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跪在牢房外的影乙已经将自己藏匿在阴影之中,看着自家主子专注凝视着入口方向的侧影,不由低头垂下眼,心头默然。   “嗨,萧琞!我跟你借点人!”林三春踏进天牢后,直接开口说道。   萧琞一怔,随即语调温和的开口,“好,我让影丙带十二卫士来,可够?”   林三春眼睛亮亮的,“够啦,我就是要找人护送我浙州商会的救灾银两,你也知道的,淮南那一带贼寇横行,漕帮嚣张,虽然不走淮河,但是走其他路也怕会遇上贼寇。要是救灾的银两被劫走了那就麻烦了。你派来的肯定都是厉害的。影丙?甲乙丙辰?”   “本来只有甲乙丙辰,后来就有了其他八人,有了赤焰卫队,神策军,天玑。”萧琞慢慢的说着,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幽深暗沉,却又透着柔和。   林三春呆了呆,他只是随口问问甲乙丙辰……   林三春抓了抓头,哦了一声,转开话题,“萧琞,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派人护送,这些卫士用不用做一些伪装?或者我让商会那边给这些卫士发给我们浙州商会护卫的标记或者证明?”   萧琞慢慢摇头,背负双手,看着林三春,慢慢开口,“时机已到,不需要伪装了。”   时机已到?林三春心头一突,什么意思?   但是林三春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萧琞也没有说下去,转开话题,问道,“唐姑娘下午出发是吧?她千里迢迢来此幽山,定然是有事而来。大人有没有问清楚?”   林三春笑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受我娘亲和嫂嫂们所托,来看看我。确定一下我好不好。”   萧琞微微点头,“如此就好。”   “萧琞,那我回去了。”林三春说着,就欲转身离去。   “等等,大人。”萧琞伸手轻轻抓住林三春的手腕,转头沉声开口,“影乙,出来。”   藏匿于阴影里的影乙瞬间现身,恭敬跪地伏首,“影乙拜见大人。”   跟着林三春来的林元财立即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握住了手里的刀柄。   林三春怔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抓着他手腕的萧琞,有些困惑的开口,“做什么?”   “大人,他是影乙,与影甲两人,是一开始找到我,并且能够进入幽山的人。叫他出来,是让大人认识一下。若是有何要事,也可以嘱咐他去做。”萧琞语气平淡温和的说着,似乎是说着最为平常不过的事。   但林三春却是直直盯着萧琞,“萧琞,你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大人是我最为信任的人。”萧琞慢慢的扣紧手里抓着的细弱的手腕,语调依然温和。   林三春盯着萧琞半晌,忽然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大人坐下喝杯茶如何?今日的折子,公函,邸报,我都看得差不多了,我讲给大人听?”萧琞说着,便欲让影乙搬来矮几。   但林三春摇头,“不了,我答应了六儿,今日陪她用些午膳,她下午就要出发去淮南了。”   萧琞闻言,黑底泛红的眼眸暗沉了下来,但语调依然平和轻淡,“嗯,那我晚上等着大人。”   林三春点头笑道,“好,今日又收到了好喝的东西,晚膳我带过来给你试试。”   林三春说着,转身,萧琞不得不松开抓着林三春手腕的手,半垂下眼眸看着林三春迈着轻快的步伐,漫不经心的离去的背影。   ******   走出幽山天牢一段距离后,林元财忍不住低声开口,“公子,这样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林三春漫不经心的问着。   “那个,萧公子,他和孔单他们那么厉害,你看,萧公子身边早就有人了,他,他干嘛不走!公子,我们之前来的时候,他那一身伤还有衣服,又脏又破的!他是做伪装吗?啊?还有孔单!我们来之前他都在饿肚子,可是,他武技那么好,他完全可以去幽山暗谷里打猎的嘛!他干嘛让自己饿肚子?”林元财说话的语气又急又满是困惑。   林三春转身,欣慰的看着林元财,“很好,阿财,你终于跳出孔单的迷圈,发现了啊。”   “孔单的迷圈?公子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林元财愤愤挠头。   林三春笑了起来,“不急,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跟你说。他们那么厉害,身边也有人,外头也有势力,为什么放纵自己在幽山受刑而不走?嗯,这是个好问题。首先,这个外头的势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萧琞十年前被抓入幽山的时候,他一无所有,身边只有四个卫士,是他娘亲生前秘密为他培养的,就萧琞自己知道,才能保留这四个卫士。其他人也是一样,进入幽山的时候一无所有,都是家破人亡,不是全族被灭,如孔单,就是已经消失殆尽的,如孟居易,王佑仁。孔单,孟居易,王佑仁这些人,都是萧琞的追随者,可来到幽山后,他们必定不是一开始就追随萧琞的,哪怕他们之前在没有落难的时候曾经是萧琞最忠实的拥戴者,如沈平之,谢羽舒。”   “额,公子,你是说沈平之他们在萧公子落难后,叛变了?”   “……怎么说呢,我不觉得他们是叛变了,但是,他们的确动摇了,毕竟,你看,神邸跌入了凡尘,还被往日他们看不起的低贱的凡人那么折辱,我想,他们如果动摇了,也是常理吧。”林三春说着,轻叹一声,“他们来到幽山后,动摇了,是后来,清醒过来,又开始追随了萧琞。此时的他们依然一无所有,有的,只有他们自己,萧琞的势力是慢慢的发展起来,直至我们来到幽山,他才算是拥有了一定的实力,一定的根基。”   ——而今天,萧琞说,时机已到。   “嗯……那公子,他们为什么不出去?孔单和萧琞身边的人是可以带着他们出去的!”   “他们想出去的话,如萧琞,不用别人,他自己就能出去!然后呢,出去做什么?”   “啊?发展他们的力量啊。公子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们一直在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啊。”   “对,那么,在幽山这里就可以做到的事,非得跑到外头去?”   “可是幽山环境不好啊。我们没来前,孔单说,之前的司监官常常拿他们刑罚取乐!”   “就是要这样。”   “啊?”   “对萧琞来说,刑罚,是让他冷静清醒的最好方式。”   “……公子,你在说什么?”   “刑罚越狠,他心底的恨意就会多一分!”   “啊?”   “我之前不太明白,但如今好像也明白了一点。萧琞,恨的不只是上京的那些王八蛋。他其实最恨的是他自己。”   “公子……他恨他自己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   “阿财,十年前的萧琞你我都没有见过,但是我看过他写的字,看过他画的画。字画写心。十年前的萧琞,是大周最年轻的亲王,最年轻的首辅!才华横溢,精明能干。可最重要的是,他心怀天下,胸怀抱负,高洁,公正,如若神邸。”   “那么厉害啊。”   “是啊,很厉害,很让人敬服。但,他恨的就是这样的自己。”   “……公子,干嘛要恨他自己啊。这样的他很好啊。”   “他恨他自己,精明能干才华横溢却看不清当时的大周!他恨他自己心存高洁以至于看不清早就围绕在他四周的黑暗!他恨他自己,过分信任他人,以至于他的亲人眷属受他连累一一惨死。他恨他自己,空有智谋却救不出他的亲人氏族……”   “幽山十年,是他自己给他自己的刑期。”   “他在自救,也在自毁。”   “然后,今天我似乎明白了还有一点。”林三春站在幽山山脚,转身看向隐藏于幽暗之中的半山。那里是天牢所在。   林元财眨眼,看着林三春,“公子,你明白了什么?”   “就像一座泥像,已经被人毁得七七八八的,那么与其修补,不若砸了,砸得干干净净的,变成一堆烂泥,再从烂泥中,重新塑造一个。”   林元财迷茫,“哦,这样啊。”   “幽山十年,他将过往的自己毁掉,然后,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萧琞。”林三春盯着那天牢方向,喃喃说道,“这样的魄力和决绝之心……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了……”   林元财想了想,也佩服的看向天牢方向,“难怪孔单他们这样敬畏萧公子!”   林三春凝视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转身,懒散的走向司监所,“走吧,回去干活了!”   “公子……我感觉哦,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来幽山,好像,也就是来看热闹的?”   “你公子我是幽山的司监官!来幽山,本来就是偶然!你以为我们来幽山是来干嘛!当然,又热闹看,就好好看热闹就成!”   “那公子你折腾这些做什么!种田啊,还有还有接下来的祭拜!”   “那是本公子想做的事,他们做他们的事,我做我的事!当然,他们也配合!那就两全其美啦!走!阿财,我们去找阿甲看看他的薯条炸好了没有!” 第77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0(修文)   过了午时,唐棠背着一大包裹过来司监所前堂了。   “我想了想,你一人上路我还是不放心,我跟萧琞借了人,他的一个卫士陪你一起去,叫影丙。待会你走出幽山,他会来找你。”林三春说着,看着唐棠低头只顾猛吃,头不停点的,不由托腮叹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听了。”唐棠说着,放下筷子,好吃,看向林三春,一脸羡慕和意味深长,“姑姑和姑丈都担心你过得不好,让我来看看你,可是,你看,昭昭,你这里的一碗炒饭都那么好吃!”   林三春一笑,“那是影甲手艺好。”   “我还是一个人去淮南吧,那个影丙不是要去浙州那边护送银两过来淮南吗?就不要跑来跑去的。我自己一人去淮南,我会小心的。路上我也会跟姑丈他们联系,你不用担心我。”唐棠一脸严肃说道。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成!你到了淮南记得给我报信。”   唐棠又坐正,轻声说道,“昭昭,你知道我来幽山,是因为姑姑姑丈他们不放心你,要我自己来看看。我来看了,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也就放心了。”   “嗯。”林三春点头,“那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昭昭,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你在这里做的事,兰儿和小花也跟我说了,裴老夫人他们也跟我说了一些。对你,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但是,昭昭,天牢里的那个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唐棠说着,脸色闪过一抹凝重,“那天,他的眼神盯着我,我几乎无法动弹!昭昭,你知道的。我谁都不怕,我师傅我都不怕,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人!”   林三春点头,“没事。你怕他,很正常。他是萧琞。”   唐棠瞪大了眼睛,“昭昭,你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你怕萧琞会伤害我。”林三春笑着,“我可以跟你说,萧琞不会伤害我。他是很危险,但是,他不会伤害我。”   唐棠看着林三春,很是怀疑,“你确定吗?昭昭。”   “确定,你放心吧。”林三春说着,接过身后林大福递过来的一个小布包,放到唐棠跟前,“这是我跟孙太一拿的一些便药,里头的小瓶子上都有标记,还有一张我写的使用说明书,你看仔细了,别乱用。知道吗?”   唐棠带着几分好奇的打开,拿起看了看,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哇!昭昭,你以前说过的要弄的那些药!?你做出来啦!?”   “不是我做出来的,是孙太一,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大夫,以后再介绍你认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六儿,你早点出发吧。”   唐棠将小布包收起来,点头,“嗯,昭昭,那我走了。啊,对了,爷爷说过,八月要来你这里过中秋哦。”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好,那到时候我让金来多去接他老人家过来。”说罢,转身对林大福说道,“阿福,你送一下六姑娘。”   林大福恭敬应着。   林大福送着唐棠走到忘川路的时候,唐棠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林大福,神色平静的开口,“有些话,是姑姑说要单独跟你讲的。”   林大福垂首拱手,“是。”   “姑姑的原话是——若公子在幽山不开心,便必须来报。若是有一丁点的危险,就马上带公子离开,不可拖延!”   林大福恭敬应下,“是,阿福明白。”   唐棠交代完后,便恢复了一脸轻松的神色,对林大福说道,“姑姑他们都很担心昭昭,阿福,你还是劝劝昭昭,不要等五年了,要是可以的话,就马上离开,我看天牢里的那个人真的很危险。”   林大福心头叹气,面上笑道,“是。六姑娘走好。”   唐棠说完,就挥挥手,一瞬间就消失在忘川路的尽头了。   ******   幽山天牢里。   萧琞正在翻着册子,影乙跪在天牢外,低声禀报着忘川路边唐棠和林大福的对话,一句一句的照翻着,仔仔细细,完完整整。   “……六月采荷日的请柬送上后,林家夫人们的态度怎么样?”萧琞听完后,淡淡问道。   “影辰回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表示感谢而已。钟老亲自上门去送的,钟老说,林家几位夫人风仪极佳,且眼界才学都非凡人。”   “大人的母亲——林家夫人唐氏,出身唐家,而唐家,在五百年前,先祖曾经进过凌烟阁。”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翻完手里的册子,萧琞抬眼看向影乙,“留意唐家老家主的动向。”   影乙恭敬应下。   萧琞转开话题,开口说道,“影丙率领十二卫士护送浙州商会的救灾银两前往淮南,告诉他,不能让人看出赤焰卫士与浙州林家的关系。在淮南救灾的这段期间,淮河,必须安静。”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萧琞的语调缓慢低沉。   影乙心头一凛,跪地伏首应下。   *****   黄昏时分,林三春提着一个酒葫芦,慢悠悠的走进天牢里。   天牢里,萧琞已经站在小窗下,背负双手,眉眼舒缓带着一抹笑意看着那人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萧琞!试试这个,我外祖父酿的酒。今儿个终于送到了。”林三春晃着手里的酒葫芦,笑道。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笑意柔和的点头。   待影甲和林澜摆上矮几,林大福和影甲将食盒里的菜一盘盘的摆手,又摆上了两个酒杯,还摆上了一个茶壶。   萧琞看向茶壶,拿过,闻了闻,有些讶异的看向笑嘻嘻的林三春,“这是花茶?”   “错了哦。是我弄的,用咱幽山刚刚结的山楂果子,还有菊花,蜂蜜,做出来的山楂果茶,你待会也试试,我觉得味道也挺好的。”林三春有些得意的说着。   “幽山有山楂树?”萧琞有些意外。   “有,好几棵呢。今天下午的时候陆老跑来告诉我的,是在暗谷的入口发现的。他说长得不错,他打算移植几棵做一个小果园,我还打算弄一些桃子树来种。”林三春说着,倒了一杯递给萧琞,“真的,很好喝的。”   萧琞接过,慢慢的抿了一口,抿之无味,任何事物到他嘴里都索然无味。但见林三春眯着眼睛,喝得开心的模样,便也不由的不知不觉的喝完了一杯。   待萧琞喝完这一杯,林三春便将酒葫芦递给萧琞,笑道,“你试试这个。”   萧琞接过,扭开木塞子,低头闻了一口,微微点头,“好酒。”   “嘿嘿,我外祖父最喜欢酿酒了,他酿的酒,除了我和二哥外,其他人都不准喝的。”林三春说着,又笑道,“我偏偏酒量不成,每次他看到我都叹气,可每次还是都给我送,说是我不能喝,闻闻也成。”   萧琞慢慢的倒酒,一杯饮尽后便夹起鱼肉,剔掉鱼刺,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温和的问着,“唐老先生为何不给其他人喝?”   “我外祖父说,天下只有三个人够资格喝他酿的酒,一个是我,我当初被拐卖后,不但逃了出来,还跑到他那里去,说我像他一样聪明!一个是我二哥,我二哥敢于抢林家的家主位置,抢了位置后第一个办了拐卖我的二叔,说我二哥像他一样果断,还有一个,就是天极先生。他说天极先生是他最为敬佩的人。”林三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托腮看着萧琞,歪头嘿嘿一笑。   萧琞慢慢的剥着虾壳,一边抬眼问着,“大人知道我的字?”   “我曾经在我外祖父那里看过你十年前画的画,上面还有你的题词和名讳——天极,我外祖父说,这个字一点都不好,人怎能与天极?”林三春说着,见萧琞将剥好的虾放到他的碗里,不由皱眉,“萧琞,我不爱吃虾!”   “就这五个。”萧琞说着,语气里带上不自觉的轻哄,“大人,鱼肉和虾对你有好处。”   林三春看着萧琞,忽然恍然,“哦……我知道了,影甲是听你的吩咐去采买的!我就说嘛,阿福手里的食谱压根就没有鱼虾的!影甲怎么就天天都搞鱼了,今天还给我做了虾!我还以为是你爱吃!”   林三春说到最后,愤愤然的瞪向旁侧另一桌上的影甲和林大福!可恶的阿福一定是知道的!   影甲和林大福心虚的低头扒拉饭,林澜端着碗一脸茫然的看向林三春,嗯嗯?怎么了?   萧琞只是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林三春。他食欲早无,吃什么都是没有什么味道。影甲也知道他这点,饭菜上都是做眼前这人爱吃的,至于鱼虾,是孙太一说过,眼前这人得从膳食上多多补充一些,鱼虾是必须要吃的。   可眼前这人,除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水煮鱼,酸菜鱼,其他鱼都是不吃。   林三春虽然说着愤愤然,但还是夹起碗里的虾吃了起来,萧琞都为他亲手剥壳了,他不好不吃,还好蘸酱了,不然他肯定不吃。   “大人,陈元那边已经送了册子过来,此番清明祭拜的基本章程都已经做好了。我已经看过,也做了一些修改,待会给大人说说?”萧琞见林三春吃虾了,便转开话题说道。   林三春吃完,见萧琞夹过来的终于不是鱼也不是虾了,是他喜欢的炸排骨,骨头都被弄掉了,嗯,吃起来真方便,就笑道,“哦,好的。”   林三春眉眼弯弯的吃着排骨,吃着吃着便想起了谢羽舒的事情来,就开口说着,“谢羽舒说,他愿意见谢安了,不过这个时间安排上得看谢安那边了。”   萧琞微微点头,“他总归是要见的。”   “萧琞,我想着等四月清明拜祭结束了,就勘查幽山。就是要找个懂这方面的人不容易,犯人记录我翻了又翻,幽山的犯人里好像都不懂这些的。”林三春说着,一边端过白米饭,给萧琞倒了半碗,一边说着,“哎呀,你别只顾着喝酒呀。我外祖父的酒放你这里,你慢慢喝。不急。”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笑意,看着林三春,微微点头,“大人,我吃就是了。”   林三春见萧琞真的端起碗来吃饭了,才放下心来,一边嘀咕着,“真是的,你好像都不爱吃饭啊你。”   萧琞微微垂下眼,语调平淡的开口,“大人,其实这些饭菜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第78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1   林三春一愣,啊,尝不出味道?   “是舌头味觉出现问题了吗?”林三春放下碗,皱眉问着,孙太一怎么没说?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大人不必担心,有大人陪我用膳,这些饭菜我都会吃的。”   林三春还是皱眉看着萧琞,如若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那不就是味同嚼蜡嘛!但看萧琞似乎不想说的样子,林三春也不再问了,等私底下问问影甲,就转开话题,“这几日,那岳阳书院的书生们就要送过来了。”   “大人可以留意一下,或许大人想要的勘查幽山的人,这些人里有一个呢?”萧琞说着,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林三春眨眼,嗯?萧琞的意思说即将到来幽山的犯人里有彩蛋?要开盲盒啦?   *****   而第二日,冯典匆匆来禀报,说是沈云将军亲自押着十一名血淋淋的犯人过来了。   林元财和冯典,曹兵的意思是自家大人没有必要亲自去接收,反正来的是沈云,额,也算是幽山的熟人嘛!   林三春也不想去看血淋淋的犯人,晕血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沈云却暗示着必须去!   很好,去了才知道,原来最近和谢家达成协议的,那什么近卫所的白家的那个什么白黎也来了。   于是幽山的破旧的牌坊下,林三春被那尖嘴猴腮的白黎嘲讽了一番,又亲眼看着比上次陈元和范显更惨的十一个血淋淋的犯人——碰!   幽山司监官再次晕血昏厥!   “哼!沈云,难怪你都不想来,啧,这幽山司监官什么货色嘛!”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嗤笑。   沈云微微握紧了缰绳,冷漠开口,“白指挥使,沈某要回去了,告辞。”   “嘿,一起走啊。走走走,我妹妹今晚开诗会,一起吧!”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忙跟上沈云,一边急急的说着。   “哦?那倒是要去看看了。”   ……   *****   司监所里,被紧急送回的林三春昏睡着,孙太一早已在司监所里等着了,把脉治疗后,就松了口气,对一干着急的跑来的范显陈元沈平之王佑仁说道,“不必担心,没事。等醒来就好,就是这个脉还是很虚啊。阿福管事,那些药膳,大人有没有吃?”   林大福苦笑,“公子每次都是在萧公子督促下用了半碗,剩下的半碗怎么都不肯吃。”   而如果没有萧公子督促的话,他和阿甲是真的没有办法劝说公子喝的!   孙太一无奈叹气,“我回去后再想想办法吧。”   而此时,沉沉昏睡的林三春做梦了。   梦境里,他似乎来到十年前的幽山天牢,天牢里,被碾碎手掌的萧琞受着鞭打之刑,一身血污,无力的软倒在地,然后……当时的司监官和今日来的白黎很像!他狞笑着,指挥着看守将一只挣扎的老鼠硬生生的塞入萧琞嘴巴里,逼着萧琞吃了下去……   然后,第二天,是活得蜘蛛……   第三天……是人的某种液体……   第三天……   “够了!混蛋!萧琞!萧琞!你离开幽山!你快走啊!你走啊!”梦境里他愤怒的冲着萧琞叫道,叫着叫着,他好像哭了……?   “萧琞……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萧琞……”   ……   “公子!公子!你醒醒!”   似乎有什么声音,熟悉的声音,是阿福?   林三春费力的睁开了眼,果然是林大福焦急担忧的面容,还有孙太一,沈平之,范显……都担心的看着他。   “我……怎么了?”林三春开口说话,一说话喉咙好痛!声音好哑,林三春自己都吓了一跳。   “公子,你发烧!烧了一天一夜了!”林大福叹气,苦笑说着。   林三春茫然,啊?发烧?   “大人!您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接受我的治疗!药膳和药丸子,您都得吃!”孙太一一边抓着林三春的手把脉,一边严肃凝重的说着。   “大人,您这几日安心休养,幽山的事情,我和老陈,沈平之来处理就好。萧公子也刚刚传信过来,说折子和公函这些公务,他来处理就好。”范显说着,有些担心的看着林三春,“您好好休息。听孙大夫的话。”   林三春慢慢点头,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费力的开口,“麻烦你们了。”   “好了,不要说话了。阿福管事,我刚刚熬的那个药茶,麻烦去端过来,大人得用些药茶。”孙太一瞪了林三春一眼,转头对林大福说着。   林大福忙出去端药茶了,范显等人也被孙太一赶了出去,说屋里不用待那么多人。   此刻的屋里只有角落里担心看着林三春的影甲,门口是林元财和林澜。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压低声音开口,“大人,你可是做了噩梦?”   噩梦?林三春怔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岂止是噩梦啊。   梦境里的老头儿故意放了萧琞当初被折磨的片段给他看,警告他,说萧琞的一个重要的剧情点已经偏了!让他小心点!   原本剧情大概里,萧琞是离开幽山的前一年,才让赤焰卫士爆出名号的,以此为萧琞的未来登场做了铺垫,但如今,提前了整整三年多!   梦境里的老头儿说,要是萧琞的剧情再偏移,将来不能登基做皇帝的话,他这个让剧情偏移的人就麻烦了!   啧!关他什么事哦!   是萧琞自己做的决定,他啥都没有做!梦境里他再次反反复复的跟老头儿确定了踩雷的剧情点,确定这次赤焰卫士提前爆名号并非踩雷的剧情点!老头儿是提前来警告他的!   居然放那些片段来警告他!简直了!   老头儿在他的愤愤然的指责下也有些心虚,最后勉勉强强的答应给他踩雷的提示!说若是将来触碰踩雷点了,就给他一个提示!   然后,他就醒了,然后,他发烧了?!   “是做了噩梦……”林三春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嘶哑难听极了。老头儿怎么搞的他发烧了啊?   “大人,你刚刚一直在喊萧公子的名字……”孙太一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林三春愣了一下,放下手,看向孙太一,“我喊萧琞了?”   “嗯,你一直在喊萧公子的名字,让他跑,让他快走!”孙太一神色有些复杂的低声说着,一边掖了掖被子,见林三春神色茫然又困惑的样子,便安抚的说着,“没事没事,就我们几个人听见。你一定是从我们这些人那里知道萧公子当年受的苦,所以……做噩梦了。不要紧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林三春,“……”不是啊,你们说出去也没啥啊。   林三春眨眼,看向孙太一,哦了一声,喉咙痛,声音又嘶哑的很,算了,这也没啥。   林三春于是不在意的挥手,等林大福匆匆端来药茶,喝了几口,又喝了影甲熬制的莲子心白粥,嗯,好喝,喝完,又吃了药丸子,没过多久,林三春继续沉沉睡去了。   见林三春沉沉睡去了,孙太一挥手示意林大福和影甲都跟着他出来。   “我这几日就不回锁村了,我留在这里。阿福管事,我的这方子里有几个药草,咱幽山没有,你明天得去外头采买一下。”孙太一低声说着。   林大福点头,随后皱眉忧虑问着,“孙大夫,你跟我说实话,公子这次怎么会突然病倒,是梦魇受惊了?”   影甲也担心的看着孙太一,林澜和林元财也都围了过来。   孙太一摇头,压低声音说着,“不是,是余毒发作了。”   “余毒?!”影甲错愕,随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着,“孙大夫,你的意思是,大人中毒?”   孙太一瞪眼看向影甲,强调道,“我说的是余毒!余毒!”强调完毕,转头看向林大福,严肃问道,“阿福管事,你跟我说实话,公子这几年是否中过毒?”   林大福一愣,“中毒?”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大人幼时遭难,但是也调理过,我下的药方也没有错,但是把脉后总是不对劲,今日大人余毒发作了,我才诊了出来,大人他应该是曾经中过毒,毒解了,但是这种毒的余毒未曾清理干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时不时的受风寒,发烧,还有就是在体内积了几年,心脉各处都已经被渗入,所以表现得比较体虚。这种毒,我推测应该是南都那边的合欢笑,一种比较霸道的情毒,是南都那边喜欢用来给不听话的人下的,用在颠鸾倒凤这方面……”孙太一说到这里,有些含糊的问着,“大人可是曾经中过?”   听着孙太一说话的林元财这时候忽然一脸恍然,随即咬牙切齿的开口,“一定是陶明德那个混账王八蛋当初设局下在公子身上的那个毒!!”   林澜已经握紧手里的剑,冷冷开口,“我要去杀了他!”   林大福转头警告的瞪眼,“公子未曾下令,你们不许离开幽山!”   影甲皱眉看向林大福,“阿福管事,所以大人曾经真的中过这种毒?”   林大福看向影甲和孙太一,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当年在浙州,因为画中事而受到不少瞩目,林家的生意在那段时间也发展得很好,当时在浙州,包括现在,在浙州能和林家在生意场上较劲的,只有陶家。陶明德是陶家的旁系,在浙州做生意,一直都和我们林家争抢,但因为公子的画中事,陶家未曾占到什么便宜,而那次,陶明德开诗会,下帖子要公子前去,公子本来不想去,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不想公子去,但是那陶明德抓了林家旁系的一个小孩,逼公子前去。在诗会上,强逼公子喝酒,公子那时候就已经觉察出酒中有东西,推测出大概是什么不入流的脏污的毒,就在喝下酒后,故意落水,好保证清醒,大公子二公子也在这个时候请了浙州的州令过来,陶明德不得不放公子离去,随后公子大病了一个月。之后,公子的身体就不是很好,随后公子就去考了科举,中了举人,又去东柳县为官,那陶明德就没有再来找公子麻烦了……”   影甲脸色阴沉沉得很,瞪眼问着,“然后你们就这么算了?!那个陶明德呢!在浙州是不是?”   “影甲!公子说过,不许生事!”林大福带着几分警告的盯着影甲,语气有些严厉,“你若是要为公子做饭,就要听公子的话!守公子的规矩!”   影甲抿着唇,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大福警告完,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影甲说道,“影甲,你跟萧公子禀报的时候,可以说这些,但是若是要做什么事的话,还是等公子好些了,问问公子的意思。你要知道,在浙州,还有我们林家的老爷,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林家的一大家子都在那里……”   ——若不是因为这些,当年公子怎会离开浙州跑去东柳县?   影甲默然的点头,低声开口,“那我现在就回去禀报主子。”说罢,看向孙太一,低声问道,“孙大夫,大人的余毒是否能够清除?大人现在的身体如何?你有把握能够治好吗?”   “放心吧,大人的余毒或许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是大人无碍,只是要小心照顾就是。”孙太一说着,安抚了一句,“我一定会把大人治好的。”   影甲这才点头,拱手为礼,随即转身瞬间消失。 第79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2   幽山天牢里。   男人站在小窗下,目光一直盯着入口,直至影甲瞬间闪现,男人有一瞬间的皱眉,但随即上前走到牢房门口,沉声开口,“大人呢?”   影甲恭敬跪地伏首,低声将孙太一诊断和林大福的话一一的仔细讲来。   影甲一说完,男人的黑底泛红的眼眸瞬间阴冷了,他微微眯起眼,“陶明德?”   “是!”影甲低声开口,“主子,林澜和林元财要去杀了那陶明德,林大福不让,说没有大人的命令,不可擅自作为!”   男人微微点头,“林大福是对的。护卫侍从就该遵命行事。影甲,传令浙州,查陶明德以及陶家,查清楚,今后,每隔一个月就给陶明德下一次合欢笑。”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男人又微微皱眉问着,“大人的烧可是退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退了。”   男人又皱眉问着,“可是用药了?有没有吃些东西?大人这几日不能吃那些炸食了,你万万不能做这些,煮些清淡的。但是大人挑食,你可弄些酸甜果子,让大人解解馋……还有前几日做的那果子茶,山楂茶可以喝一些,能让大人舒服些,对了,孙太一说大人喉咙疼,那你多做些汤水……昆仑山的雪莲,让登仙阁多送些过来。你做成汤水……”   男人反反复复的交代着,眉头始终皱着。   影甲心头默然无语,但面上恭敬的一句一句的应着。   待最后,男人确定已经没有遗漏了,才挥手示意影甲离去。   影甲离去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恭敬跪下,低声禀报,“主子……”   “说。”男人的气息有些阴沉烦躁,但面上淡淡的。   “大人发烧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主子的名字……”   男人一怔,喊他的名字?   ******   司监所里,孙太一坐在厢房桌旁,拿着药草,一根一根的摘着,摘好了,放到一旁。林大福就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一边帮着孙太一摘着药草。   厢房外头,林澜和林元财一人靠着廊下的柱子,一人站在厢房旁。   厢房里,孙太一低声嘀咕着,“当初浙州给大人看病解毒的,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浙州的大夫都没有您厉害。”林大福低声说着,一边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忧虑,“公子现在还是有点烧,怎么办?”   “有点烧是正常的,这个也是余毒未清的证明,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如果完全退烧了反而不好,现在发着烧,这烧啊发出来了,体内的余毒就会少一些……哎,比较麻烦的是渗入心脉的那些余毒,那个可不好清理呀,需要耐心。”孙太一一边说着,一边嘀咕,“那南都的合欢笑是非常厉害的,如果当初大人中毒后,有……那什么发一发就还好,大人中毒后还让自己落水,这样寒气入体,也就把毒封在体内了。”   林大福叹气,带着几分懊恼的开口,“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种下三流的会是这么厉害的毒!而且……咳,公子他洁身自好,他……不喜欢这些。”   孙太一恍然,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大人做事厉害,人也聪明能干,不过呀,看大人的眼睛就知道大人那方面干干净净的。   正说话间,忽然眼前一花,守在厢房外头的林澜和林元财两人脸色齐齐一变,猛然冲入厢房!   待看见厢房床榻旁边站着的高瘦的男人时,林澜和林元财呆住了。   圆桌旁的惊吓之下站起的林大福和孙太一也呆住了。   端着熬好的汤粥过来的影甲差点摔了手里的粥!   ——天牢里的那位(主子)怎么出来了?!   床榻旁边的男人,一身深蓝色的布袍,这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林三春下令给所有的犯人都发的新衣服,一共四套,都是深蓝色的,只是纹饰略有些不同而已。   男人虽然穿的是普通的布袍,可身形修长高瘦,侧脸俊美至极,一身不经意的矜贵清淡。   男人没有理会呆住的那几人,只是慢慢的坐在床榻边,伸出满是可怖疤痕丑陋的手,轻轻的握住了还在昏睡的林三春的手腕,半垂下的黑底泛红的眼,静静的凝视着昏睡的林三春。   “孙太一。”突然,男人低声开口。   呆怔的孙太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上前,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属下在。”   “大人怎么还在发烧?”男人低声问着,语气低沉透着几分凌厉和不自觉的焦虑。   孙太一忙低声解释着,“宗主,这是大人在发散余毒,因着余毒潜藏多年,如今是有些低烧,把余毒发散出来了,大人之后会好很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   此时回过神来的影甲忙上前,放下汤粥,上前躬身拱手,“主子。”   男人握着林三春的手微微紧了紧,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松开手,慢慢的站起身,垂眼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躬身拱手的林大福,低声淡淡开口,“不必告诉大人我来过。”   “是!”林大福拱手应下。   “不必相送。影甲,伺候好大人。”男人说着,转身看向林大福,“你随我出来。”   林大福忙低头垂眼走在男人身后,待走到前堂中庭,男人站定,转身看向林大福,语调缓慢平静的开口,“大人是幽山的司监官,身份尊贵,怎么住在前堂厢房?”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低声回答,“回萧公子的话,公子他说他就喜欢住在前堂厢房。”   男人微微点头,“即便是大人喜欢,大人住的地方也不该这么简陋才是!”   “是,是小的们疏漏了。”林大福低声应答,带着几分懊恼。   “登仙阁明日会来一人,他是登仙阁的管事之一,叫钟老,你和他商议,该如何布置大人的厢房,我看大人的厢房有些狭小,该扩大一些才是,大人的厢房旁侧有厢房和花厅,那就打通了,好好布置,大人这几日养病,也不必着急,慢慢修缮。”   林大福有些纠结,登仙阁?钟老?那,那不是天下第一阁嘛,传说中的有问必答,藏有天下宝物的登仙阁?!   可是……   “萧公子,公子的脾气您也知道,这修缮厢房的事,得公子知晓,我们才可作为。公子最不喜我们这些管事侍从擅自作为了,所以……”林大福说话有些结巴,眼前站在中庭月色下的男人,一身气息尽管收敛了,可那让人心惊畏惧的强大气势依然让人不敢忽略。   ——大概也只有他们家的公子敢于忽略!   男人微微点头,“你说的对,那你明日先和钟老确定一下修缮的大致内容,具体操作,待大人醒来再请示大人。”   林大福呆了呆,一时间,“……”   ——那这意思,就还是要把公子的房间修缮一番???   男人说罢,就转身,瞬间飘远了。   林大福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阿福……”后头跑出来的林元财瞅了瞅,小声开口,“萧公子特意过来看公子的?”   林大福心头苦笑,这个还用问吗?   “阿福,萧公子要给公子修缮房子,公子会答应吗?”林元财戳了戳林大福,小声问道。   “等公子好点了再说吧。”林大福叹气。   *****   翌日,低烧了一夜的林三春终于能坐起来了。   “公子,你这两日就不要出去了。孙大夫也说你需要好好的休养。”林大福一边给林三春拧手帕,一边说着。   孙太一专门煮的药草的热水,来热敷手腕和脚腕,还有擦脸擦背,说是一种治疗的方法,林三春觉得特别像过去他的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熏蒸治疗。   不错,挺舒服的,药草也很好闻。   “嗯,我不出去。我也懒得动。”林三春说着,拿过被子上大抱枕塞到背后,靠了上去,嗯,舒服。   他昏昏沉沉一夜,醒来就发现了这个房间多了好多东西,后背的这个大靠枕,阿福说是锁村那边的女犯人听说他病了,专门给他做的。床榻上的小几是郑题做的,小几有个小抽屉,抽屉拉开,里头是花花绿绿的糖果,说是锁村的娃娃们给他的。小几上还有一个小花瓶,花瓶里是正在绽开的黄色油菜花,是陆老先生拿来的。据说还拿了好多菜过来。   而花瓶旁边,还有一个木匣子,木匣子打开,悠扬动听的曲调响起,是他上次哼的那首曲调,然后被萧琞完整了,最有趣的是木匣子里站着一个迷你版的萧萧,随着曲调在转圈圈哎。   阿福说是萧琞让影乙送过来的。   “公子,昨晚萧公子来看你了。”林大福将药草水端了出来,进来见林三春托腮玩着木匣子里的迷你萧萧,便低声开口说道。   林三春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林大福,“啊,那我昨晚不是做梦了?萧琞从天牢里出来了?!”   林大福见林三春惊愕的模样,心有戚戚然,昨日他们这些人看到天牢那位站在床榻边的时候,都是这么一个表情。   “他,他来看我?”林三春有些结巴,居然从十年来没有离开的天牢里出来了,就为了来看看生病的他!   ——林三春表示,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是的。公子,他还让登仙阁的钟老来和我谈修缮你房间的事。”林大福说着,从圆桌上拿来两张纸,摊开在床榻上的小几上,一边说着,“这是早上钟老过来的时候画的图,他让我问问你喜欢哪个,用不用改什么。”   林三春微微皱眉,推开图纸,看向林大福,“那钟老呢?”   “他说想探监,探孟居易的监,他说孟居易是他不成器的弟子,好多年没见了,想见一见。范老就说,那得按照规矩来,眼下他正在冯典那边填写探监表。”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这才舒展双眉,笑道,“范老做得不错,这幽山可是有规矩的。”   “那公子,这个你的房间要不修缮一下?”林大福赶紧问道,昨晚天牢那位说的对,他们家的公子身份可尊贵呢,咳,虽然只是区区六品,可是也没有理由住这么狭小的房间吧。   “修缮什么呀,你别听萧琞的。啧,尊贵个屁呀。我住着舒服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房间刚刚好,我住着舒服,睡得也舒服!好了,你问问阿甲,我的山楂果子做好了没有,我嘴巴好苦!”林三春摸了摸嘴唇,拧了一下眉,一大早就被孙太一盯着喝了一大碗药,苦死他了!   林大福只好收起图纸,忙下去去后头找影甲了。   而厢房外头的林澜就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   “公子,给,好吃的。”林澜放下手里的糕点,说着。   “哪里来的?”林三春瞅着,怎么不太像是影甲的手艺?   “是今日登仙阁送来的,说是很好吃的糕点,给公子送的礼物,但是阿福说必须让孙大夫检查看能不能吃。刚刚孙大夫都已经检查了一遍,其他两种公子现在不能吃,就这种雪花糕,公子可以用一些。”   林三春哦了一声,拈起一块吃了起来,嗯,还成,清甜清甜的。   林三春吃了一块后,就让林澜也吃,林澜吃了一块后,就退下去门口守着了。   没过多久,影甲端着山楂果子和饭菜来了。林大福被孙太一喊去帮忙了。   “我要用的药草很多吗?”林三春不解问着,端着碗,一边挑挑拣拣的一看就没啥食欲的菜,清炒鸡丝肉,胡萝卜炖鸡汤,一盘油菜花。还有一碗药膳。   ——哎,他想吃水煮鱼了。 第80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3   “大人,您要清余毒,要用的药草其实不多,就是比较杂,孙太一在幽山这几年找到的药草有些不适合,需要阿福管事去外头买些。”影甲仔细的解释着。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余毒未清……他醒来后才从孙太一那里知道他是当年中毒后没有清理干净,现在算是余毒爆发了,才会发烧得这么厉害……所以他也算是冤枉了梦境里的老头儿。   林三春闷闷的吃着饭,虽然十分清淡,但还是尽量吃完。   吃完饭了,吃着山楂果子,林三春的眉眼才笑开。   “好吃!阿甲,你手艺真好!”林三春大大的赞美!   影甲忙躬身拱手连道不敢不敢。   “对了,阿甲,萧琞他……为什么会没有味觉?”林三春低声问着。   影甲怔了怔,垂下眼,低声回答,“大人,主子他曾经……受过一段时间的刑罚,所以味觉就消失了。”   林三春手里捧着茶杯,沉默了一下,想到梦境里的片段,胸口就有些窒息的闷疼。   “是不是……被逼着吃过一些……不好的东西……”林三春的声音本来就还没有好,还有些沙哑,问着这话的时候更加低哑。   影甲默然了一会儿,才哑声开口,“他们……曾经逼主子吃过……公主和家主的血肉……”   啪嚓!   影甲下意识的抬头,就见林三春手里的茶杯居然被捏碎了!林三春的手掌也已经被瓷片划破,血正慢慢的流淌。   “大人别看!”影甲急急说着!   影甲说罢,正想上前,忽然眼前一花!深蓝色的身影已经瞬间出现在还没有回过神的林三春跟前!   “大人,别看。”满是狰狞可怖疤痕的手捂住了林三春的眼睛,缓慢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安抚。   “萧,萧琞?”林三春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是我。”萧琞温和说着,侧头,目光却是极为凌厉的盯着影甲。   影甲碰的一声,跪下,伏首。   而外头的林澜已经冲了进来,看了眼林三春流血的手掌,忙躬身拱手开口,“我去请孙大夫来。”   “萧琞……”林三春的还在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和颤抖。   萧琞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影甲退下。   影甲无声退下。   这时候萧琞还捂着林三春的眼睛,他一边捂着,一边拿过一旁的锦帕轻轻的擦去林三春手掌里的血。   “萧琞……”   “嗯?”   “我难受……”   难受?萧琞一怔,忙抬眼,正要喊人,却感觉到捂着林三春的手有些湿润?   “萧琞,别,别喊。”林三春的声音还是沙哑颤抖的,可这会儿沙哑的声音有些艰涩哽塞。   “大人?”萧琞拧眉,这是身体难受到哭了?   “……萧琞,我,我难受……。”   萧琞皱眉,正欲准备喊人,却感受到手心越来越多的湿润,有什么从他的手心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   “萧琞……我难受……”说着难受的人,终于忍不住抓着萧琞的手,颤抖着无声的大哭了起来。   ——他未曾来到这个世界前,他的十九年的人生都是平安顺遂,按部就班的上学,读书,考上他最喜欢的历史系,然后,来到这个历史上谜一样存在的大周,成为林三春!   即便是为补洞而来,可是身边亲人与以前的世界都是一样,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去适应的去纠结的。两世为人,亲人宠他爱他。他未曾遭受过什么磋磨,哪怕幼时遭遇恶意被拐卖,他也最后顺利的回到了亲人身边!   他考上历史系,他那么喜欢的历史里,他最喜欢的谜一样的大周历史里,那个……最后灭了苗国,芳国,夷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的……让人仰望的,让人忍不住探寻的男主……   他无法想象,他敬服的男主,他那么欣赏的男主……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幽山十年!   ——大概剧情里,一笔带过的幽山十年!   “他们!他们!怎么!怎么!能这样!对你!……”无声颤抖大哭的林三春一字一字的费力的低声喊着!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林三春紧紧的抓着捂着他眼睛的萧琞的手,沙哑的声音愤怒的又颤抖的因为哭泣而无法完整的哽咽。   “你!是!萧!琞啊!”   呆怔的萧琞回过神来,猛地将颤抖哭泣的林三春揽入怀里,紧紧的抱着,满是可怖丑陋疤痕的手掌有些颤抖的轻轻的抚着怀里颤抖哭泣的林三春的背,另一只手紧紧的按着林三春的脖颈,他垂下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大人………萧琞不会放过他们的……莫哭了……大人……乖……”   厢房外,孙太一,听闻宗主离开天牢而震惊赶来的范显,陈元等人静默的站着。   影甲和闪现的影乙沉默跪下。   然后,沈平之第一个跪下,紧跟着是范显,陈元,孟居易,王佑仁,谢羽舒,孔单……   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跪下了,林大福跪下了,林澜和林元财也都跪下了。   *****   两辈子来,第一次哭得这么惨的林三春睡着了。   睡着里的林三春本来还躺在萧琞的怀里,但因着林大福婉转的提醒自家公子该让孙太一把脉了,而外头跪着的几人也需要萧公子去处理一下。   于是,沉沉睡去的林三春回到了床榻上,但手腕还是被轻轻的扣着。   林大福站在一旁,瞄了瞄,默默的垂下眼,心头又叹了口气。   “如何?”萧琞皱眉问着把脉的孙太一。   “宗主,大人是因为哭得太过了,好好睡一下就好,当然,如这样的哭,最好不要再有,大人的余毒还没有清理好,身体也没有调养好。”孙太一低声恭敬说着。   萧琞微微点头,皱眉看向角落里跪着的影甲和影乙,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凌厉,“今后不可多言!”   “是!属下该死!”影甲忙伏首认罪。   林大福一旁瞅了眼影甲,默默垂下眼,决定私底下也要好好警告一下影甲,他们家公子心软又良善,对萧公子又比较敬服,是真的当做好朋友那种,对,就是好朋友!听闻萧公子那样的遭遇,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萧琞又低声问了孙太一,确定林三春睡醒后就无碍了,才慢慢的松开了林三春的手腕,站起身,迈步走向前堂。   前堂书案前,萧琞看着跪在中庭的众人,淡淡平静开口,“今后我便在此处,大人休养期间,幽山诸事暂由范老,沈平之处置,陈老,务必准备好三日后的清明拜祭。范敏德,岳阳书院的十一人你去记录,顺便引导他们在幽山的生活。积分一事继续进行,但田亩分摊法五月将进行盘点,冯典,何老才,王佑仁,谢羽舒,此事交予你们完成。”   众人纷纷拱手应下。   随后,萧琞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   走出司监所后,范显和沈平之放慢脚步走在最后:   “幽山十年,你和宗主……你们都受苦了。”范显声音沙哑,他们来得最早,影甲那句话……他和沈平之都听到了。   “我和谢羽舒他们都还好,不过是皮肉之苦。”沈平之垂下眼,低声说着,“幽山的第一年,他们对宗主看守最为严密,我们都想过,宗主必定是会遭受刑罚……”   ——他们都知道天牢里的宗主在那一年必定是最受折磨的。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这些丧心病狂的折磨!   “我们都没有想到……上京的那些王八蛋!”沈平之压低声音,忽然咬牙咒骂,“那群该死的东西!”   范显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已经近午了,天色明朗湛蓝得很,两旁郁郁葱葱的树,青石板的路延伸着,直至尽头的幽山半腰,孟居易说,这是来到司监所没有多久的大人下令建造的。那时候,孟居易他们建造这条路的时候,都以为是大人为了他自己,还私底下骂过,待后来,他们一一个一个的踏上这青石板的路,一个一个的来回行走,不管是看守,还是他们这些犯人……才渐渐的恍然,这路建造出来后,受惠的是他们所有人……   “平之啊。我们都要好好的为大人和宗主做事。”范显低声说道。   沈平之重重点头,这是自然。只是……   “范老,你看……宗主他对大人他……”沈平之有些纠结。   宗主幽山十年,一步不出,这次听闻大人病了,就立即出来了,而且不是一次,听说昨晚就出来看望大人了,然后今天……还,还,咳咳,抱了大人。   “这是好事啊。”范显微微一笑,“平之啊。宗主和大人一见如故,他们是好朋友,这是好事!”   好,好朋友?   沈平之,“……”   *****   午后的阳光洒落,落在了坐在圆桌旁提笔写字的男人身上,那半边完好的俊美脸就仿佛抹上了金粉,更显矜贵,可如果另一边转过来的话,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效果了,那完完全全是一张犹如恶鬼的脸!   但对刚刚醒来的林三春来说,这样完全可怖迥异的脸,不就是萧琞嘛,他没啥感觉。   “萧琞?”林三春懒懒躺着,不想动,打了一个呵欠,“你在写折子的回函吗?”   萧琞嗯了一声,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伸手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了抚林三春的额头,还好,不烧了。   “大人,影甲做好了饭菜,吃一点?”萧琞语气温和的问着。   林三春摸摸肚子,饿了,便在萧琞的搀扶下坐起,一边抬头问着,“好,你吃了吗?”   “没,等大人一起吃。”萧琞说道。   恰好这时林大福端着药膳过来了,见林三春醒了,忙放下药膳,赶紧去后头的厨房喊影甲张罗饭菜了。   这会儿醒来精神好多了。林三春就下床榻,坐在圆桌旁等着吃饭,一边瞅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折子呀,公函呀,还有他的那些账册,画中事,信件等等……一直以来乱七八糟的圆桌突然间干干净净,井然有序的……再次确定了,萧琞就是有强迫症!   林大福喊完影甲,就匆匆回了厢房,将折子等等这些东西放到另一边的小几上去。   萧琞待林大福收拾完,就对林大福淡淡开口,“晚上和钟老商议一下怎么修缮大人的房间。”   林大福下意识的看向林三春。   “修缮什么?房间破了吗?”林三春问着,一边捧着药膳慢慢喝着,嗯,今天的比较好喝,甜甜的。   “大人住的这间厢房过于狭小,大人身份尊贵,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萧琞一边说着,一边给林三春舀粥,鸡汤熬的小米粥。   林三春喝完药膳,将碗递给林大福,一边说着,“什么身份尊贵呀,我就一浙州来的小商人,用不着修缮啥,我四年后都不在幽山了,别浪费钱财!有这功夫,我可以在幽山建游戏屋了。”   正在将排骨的肉剔出来的萧琞,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住,他半垂下眼,语调温和的开口,“大人,哪怕是住一日,大人也该住着舒服才是,让阿福和钟老商议怎么修缮吧,也不必修缮很多,稍微扩大一些房子,至少也要能够摆上书案和书架不是?”   萧琞说着,将排骨的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继续说着,“大人曾经跟我说过,浙州林家那边,还有东柳县的后院里,都有一张躺椅,很舒服的那种椅子。”   “我这里也有啊。在前堂回廊那里。”林三春笑说着,一边继续吃。嗯,好吃,清蒸排骨味道不错!   萧琞继续给林三春夹菜,一边说着,“可如果能够放在房间里的话,大人就不必冬天在外头吹风了。”   林三春摸着下巴,嗯,那倒也是。   “只是让大人住着更加舒适一些而已。”萧琞说着,拿过林三春已经吃完的碗,又舀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这次没有端起碗,而是看向萧琞跟前的饭碗,干干净净的,萧琞什么都没有吃。   林三春想了想,将自己碗里的小米粥倒了一半在萧琞的碗里,又夹起排骨,炒青菜放到萧琞的碗里,然后抬头对萧琞笑道,“萧琞,吃饭吧。” 第81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4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愈加幽深暗沉,也不知何时亮起了柔和的光,他微微点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林三春这才弯了弯眉眼,继续喝小米粥,一边喝着一边说着,“萧琞,你还打算回去住吗?”   “回去的。”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孙大夫说大人的情况稳定了,晚上和大人用完晚膳后我就回去。”   林三春点头,“那这样好了,既然要修缮,那萧琞,你牢房那里也要修一下,我上去看到你的床榻好像都不太好了。”   “大人,不必修缮天牢。我的住处不比锁村,上京那边一年会派人来一次检查。”萧琞说着,语调缓慢温和,“先修缮大人的房间吧。”   林三春点头,“那好吧。”   说完,林三春看向萧琞,很好奇,“那个钟老是孟居易的老师?”   “是。也是我母亲的幕僚。算是我半个老师,从小看我长大。还有时老,时老是我父亲的幕僚,在我未出事前,钟老和时老就离开了上京,他们奉我父亲母亲的命令,去建立登仙阁。我父亲母亲想着给我留下一些后手。大概也是当时他们察觉出有些危险了吧。”萧琞说着,放下碗,舀了一碗汤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瞅了一眼,端起碗,倒了半碗到萧琞的碗里,笑道,“一起吃。”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微微点头。   吃完了,影甲和林大福进来收拾,萧琞再次对林大福开口说着晚上要和钟老商议修缮的事,这次林三春点头了,林大福心头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不用被萧公子那么恐怖的眼神盯着了!也不用应付前堂屋里那个叫钟老的碎碎念了,于是忙躬身应下。   随后,林三春回到床榻上,拉过小几,让萧琞过来一起喝茶。   萧琞煮水泡茶,泡了一杯春茶,递给林三春,林三春喝着,一边问道,“萧琞,你父亲母亲当初察觉到了危机,为何不提醒你?”   “提醒已经没有用了。我的四周已经都是敌人。凌烟阁的世家,边境打仗的元帅,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宗室皇亲等,而我茫然不知。我后来仔细的盘点了当时的局面,若我要破局,唯有抢占先机,揭竿而起,可我手中无兵,权力也是来自于皇室,且当时的我已经众叛亲离,除了沈平之,谢羽舒几人,也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了。”萧琞说着,语调缓慢平淡。   林三春听着,默默点头,大概剧情里也提了一点,萧琞十年来在幽山做的事情之中,就是建立了神策军。而历史上谜一样的大周历史对萧琞少数可以佐证的就是萧琞有一支极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   萧琞拿过影甲悄然进来,躬身呈递的山楂果子,放到林三春跟前,一边继续说着,“我母亲在登仙阁建立后,留下了一封信,就在登仙阁中,嘱咐了钟老和时老,若是我还能活着,那么在事发五年后,让我去解答三个谜题,拿到那封信。”   林三春捧着茶杯,眼睛亮了起来,“那你拿到了?”   萧琞眼眸幽深,泛红的眼又似乎沉淀着什么,他慢慢的开口,“信里,我母亲告知了几件事,一件便是当初我和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同日出生,那日我出生之时,明明是深夜,天空却是亮如白昼,那日我出生后,有个疯癫的和尚,突然出现在太上皇面前,放下了一张纸,纸上写着的,便是我终会成为帝王,但我暴戾无常,终会终结大周。”   林三春愣了一下,啊,还真有神棍批命啊?   “太上皇便让我姓了萧,他想看看我会如何,是否会取代太子?但我母亲不愿意,批命的事情,一旦你信了,你就会不自觉的顺着他的批命去走。于是母亲要求,在我娶妻后必须换回我原来的姓氏,且批命一事,谁都不能告知!”   “然后,萧琞你就这么长大了?”林三春放下茶杯,看向端着茶身姿端正透着不自觉的矜贵的萧琞,笑道,“批命的事情乱七八糟的咱不说,但是,萧琞,你真的很优秀啊。”   萧琞看着林三春,突兀的勾起嘴角自嘲一笑,“母亲在信里痛骂我,说我若是没有那么优秀,说我自小到大,能够听她的话不那么招摇的话,太上皇不会视我如钉子,太子不会嫉恨我,太皇太后不会恨我入骨。”   林三春听着,却是有些生气,“萧琞,这些话不对!”   ——学霸就是学霸!一个人的优秀怎么能成为一种罪过!   萧琞目光幽深泛着柔和,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母亲痛骂我,又说我是她和父亲的骄傲,只是我过于清高孤傲,如月亮,不能低下头来看看这尘世的肮脏和丑陋。他们希望我经过这一次磨难后,能够看清楚,看明白。”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那你看清楚了吗?”   “自然是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萧琞说着,慢慢的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林三春垂下眼睛,就是这个代价太大了。   “我母亲还告诉我,除了登仙阁,影甲四人,时老和钟老,还有些人藏于上京皇城中,将来应该会成为的助力。而我母亲她并不希望我成亲。”   林三春抬眼,惊讶,啊?   “她希望我将来能找到自己真正心悦于心的,我一看到他就会不自觉的笑起来的。”萧琞说着,声音有些低哑柔和,看着林三春的泛红眼眸幽深极了,又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林三春毫无所觉,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说得对呀,萧琞,你一定可以找到的。”   ——嗯,然后后宫佳丽三千~~啧啧啧。   萧琞看着林三春一无所觉的笑,微微垂下眼,手慢慢攥紧。   在厢房外头守着的林大福和影甲对视一眼。   林大福微笑:公子就是当萧公子是好朋友……   影甲默默望天:……好朋友什么的……唉。   *****   晚上用完晚膳,萧琞当着林三春的面,反复问着孙太一:   “大人如今情况如何?”   “宗主您放心,大人的情况好转了不少,接下来大概就是会咳嗽几日,发烧肯定就不会了,喉咙疼痛的问题也好转了不少。”   “咳嗽?咳嗽几日?”   “额……大概,三,三天?”   “孙大夫,你定然是有办法解决大人咳嗽的问题吧。”   “可,可……”   “另外,余毒这次都清理了吗?”   “这个,这个没有那么快……”   “孙大夫!你说过你能够解决余毒的问题!”   “可,可……”呜呜呜……那也需要时间啊!   ……   林三春盘腿坐在床榻上,叹气,开口,“萧琞,你明日不是要过来吃晚膳吗。你是不过来吗?”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微微凝眉,“自然是要过来的。”   “那你明天再问这些问题呀,反正我今天晚上能够好好睡觉,不会咳嗽不会发烧就好了。”林三春单手托腮,笑着说道。   萧琞看着林三春脸上的那轻淡懒散的笑,微微点头,语调温和,“好,那我明日一早过来。”   林三春眨眼,额?不是说明日晚上过来吃晚膳?算了,明日一早也成,他一堆公文等着萧琞给他批呢。   *****   待萧琞离去后,林三春就唤来林大福和林元财,林澜,影甲,问了问早上他哭着睡觉后的事情……   “这么说,范老他们都看见我哭了?”林三春揉了揉额头,有些窘迫。   “公子,这也没有什么。”林大福笑着安慰道,“大家都知道的,公子是为萧公子难过。”   林三春长叹口气,然而他醒来后,却不敢再问那后续的事情。萧琞也装作不知。   “萧琞没有罚你吧?”林三春又看向影甲问道。   影甲恭敬拱手,“主子没有罚属下。”说罢,跪地伏首,低声说道,“都是属下的不是,请大人责罚!”   主子没有责罚,但他自己去领罚了,他没有想到大人会为主子那么难过……大人病体未愈,又那么大哭了一场,他都担心大人会不会再次发烧,还好孙大夫说这么哭出来也是有好处的……   “起来,影甲,你没有错,本来就是我多嘴问了一句。与你无关的,你据实回答本来就是对的。”林三春说着,又低声说着,“但你们都要记住,今日之事,不得再提起,要都忘记。”   林大福和林元财,林澜,影甲四人齐齐躬身拱手应下。   林三春望向外头的星空,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萧琞在离开幽山前要烧了幽山了。   ——他们逼他吃自己父母的血肉,是凌辱,是折磨,是逼他无法再为人子!他唯有跌入地狱,沦落成魔!   幽山十年,他在自毁,也是重塑,那尊泥像,重塑之时,终究不再是神邸!   可是……   林三春摸着下巴,看萧琞现在的样子,也不太像是变成魔的样子呀。   ——说话温和有礼,处置事情也是条理清晰,一点暴戾感觉都没有。   “公子,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林大福说着。   “嗯,澜澜你明儿个去锁村上课的时候顺便帮我喊范老和沈平之来一下。”林三春说着,打了一个呵欠,困了,该睡了。   “公子,你这几天休息就不要管那些事了吧。”林元财说着。   林澜也面无表情的开口,“公子,再休息两天。”   “让你去就去啦。我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林三春说着,钻进被窝,打了呵欠,就沉沉睡去。   林元财和林澜对视一眼,看向林大福,林大福无奈摆手,招呼着他们退出厢房。   退出厢房后,影甲小声开口,“明日主子也会来,主子在,大人就不用处置那么多事情了。”   林大福看向影甲,微笑,“那也是,萧公子是公子的好朋友,想来定然是会帮忙的。”   影甲,“……”   ******   夜色下,萧琞走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小径尽头便是幽山天牢。   萧琞慢步走着,身后跟着范显和影乙。   “当初孟居易说,怎么都没有想到大人花自己钱铺的这条路这么好,锁村来来往往的走这条路,夜色深了,也不怕会摔倒。”范显笑说着。   “大人做事,考虑的总不是他自己。”萧琞说着,站定,此处是一个小平台,往左的小径也是铺着青石板,延伸下去便是锁村,而那小径,往前多走几步,便是两个石凳子,一张石桌。   ——“萧琞,我在山路那边安置了石桌和石凳,这样孙太一他们来寻你的时候,走累了就可以坐一坐啦。”   “大人他一片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啊。”范显垂下眼,低声说道。   “我以为,他会害怕我,厌恶我。”萧琞看着那石凳石桌,低声开口,“毕竟,我吃了自己父母的血肉。”   范显一颤,随即低声开口,“宗主!这不是你的过错!”   ——是他们!是上京的那些人!那些人简直就是一群恶魔!   萧琞抬眼看向夜空,夜空中星星点点,“范老,好好的辅佐他,让他在幽山开开心心的。”   范显恭敬应下。   萧琞继续慢步前行,一边说道,“赤焰卫队会在淮南救灾中响彻天下,本想留着淮河一带的漕帮到最后再来清理,但是淮南离浙州有些近了,平亲王不日将会奔赴西南梨洲巡防军事要塞,顺便送军粮,赤焰卫队将会借此机会,清理漕帮。”   范显专注听着,此时,拱手低声说道,“宗主曾经让沈平之寻锁村中与李太妃有关的人,沈平之昨日已经找到了,很是意外,岳阳书院中的有一木姓书生是锁村中五年前因贪腐一案被抓进来的北地平洲的州令木子静的儿子,在大人来到幽山后,这木子静就一直给孟居易打下手,帮忙建造,今日敏德登记造册,查三代,才知道木子静是李家的另外一支,还是李太妃这一支的。”   “很好。”萧琞微微点头,随即低声说道,“禀报给大人的时候,这木家父子可单独禀报。大人自会考量。”   “是。只是大人还在休养,这眼下锁村的事,我和沈平之两人就暂时做了些安排。”范显恭敬说着,“可到底不可独断,明日,我想和沈平之亲自面禀大人。”   萧琞想了想,微微凝眉,“大人身体刚好……罢了,你们若不去禀报,大人明日也会宣你们前去。”说到此处,萧琞的语气里有些无奈,“明明就是懒散的人,偏偏做事这般认真。” 第82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5(修一下)   林三春裹着有些厚的披风,坐在前堂书案后,一边翻着折子,一边听着身侧的萧琞低声解说。   “……所以,四月皇陵拜祭,就是从不离开皇城的皇后咯?贵妃和那什么百花公主都不行?”林三春托腮问着,眼睛微微睁大,透着几分好奇,“那个陶皇后,为什么都那么安静?她都不管贵妃和那公主争宠吗?”   “因为萧氏的几条绝对不可更改的规矩里,有一条便是绝不可废后,皇后是中宫之主,皇后还有一支只听命于她的凰羽卫队。”萧琞说着,微微俯身,探了探林三春的额头温度,还有点发烧,不由凝眉,“大人早上用药了吗?”   林三春摇头,一边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你过来的时候,我刚刚醒。”   ——要不是萧琞过来了,他估计会睡久一点。   “是我吵醒大人了吗?”萧琞有些歉然,眉头微微皱着,他想早一点见到大人,天色未明便来了,只是没有进司监所,在司监所外头看着天色明朗了,才进了司监所。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大人。   “不是啊。我本来也是差不多要醒的。”林三春眨眼,又托腮笑道,“阿福说你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就一直在外头,他请你进来吃碗白粥,你都不肯,下次你直接进来嘛。”   萧琞微微垂下眼,转开话题,“大人该用药了。”   这时候,影甲和林大福端着药膳和糕点,茶上来了。   萧琞接过影甲端来的药膳放到林三春跟前,林三春嫌弃的看了一眼,推开,低头装作认真严肃的看着手里的邸报。   萧琞瞥了眼,微微摇头,接过林大福递过来的糕点,放到林三春的跟前,见林三春眉眼弯弯的拈起糕点吃了起来,萧琞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林大福这时候有些犹豫的低声对着萧琞恭敬开口,“萧公子,孙大夫说的有两种药,在外头没有找到。”   “你将大人所需药草的单子直接给钟老就可以。”萧琞说道,神色轻淡开口,“今后大人所需,你都可以直接跟钟老说,不必请示于我或者大人。”   “哎?那可不行!”吃着糕点的林三春一听这话,忙坐直,认真说着,“萧琞,那怎么可以!”   一旁的林大福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公子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这种将天下第一阁——登仙阁当做自家的仓库使用的感觉可不太对啊。   ——他们家公子和萧公子只是好朋友!好!朋!友!   那药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问了影甲,知道登仙阁有,他才会贸然来请示萧公子,事关公子的健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问,虽然知道萧公子必定是应予的,可这种欠下人情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对他们家公子不太一般的萧公子!   而萧琞只是将被林三春推开的药膳端了过来,微微弯腰,泛红的眼眸是不自觉的笑意,“大人,没有不可以的,如大人所言,大人视我为至交,如今大人有所需,而我剩下的不足为道的东西里恰好有,那自然是要给大人的,还是说,大人嫌弃我的那点东西?”说到最后,萧琞神色间似乎带上了几分迟疑。   林三春一愣,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额,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啊。”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尴尬的笑着。   萧琞弯腰,舀起一勺药膳,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喂到林三春的嘴边,一边温和说着,“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很高兴。”   林三春下意识的张嘴吃下,吃下后,一张脸都皱成苦瓜脸,啊啊啊,为什么这么难吃!   ‘’等等!”林三春推开萧琞又喂来的药膳,深吸一口气,接过萧琞手里的碗,闭着眼,一口气喝了!   ——然后就……   “咳咳咳!”林三春剧烈咳嗽了起来。   萧琞脸色微微一变,眉眼都拧了起来,一边急急抚拍林三春的背脊,一边转头沉声开口,“温水呢!”   “主子,在这在这!”角落里的影甲忙上前送来温水。   “萧公子,还有这个,这个,孙大夫说的咳嗽的药!”林大福忙急急的送来药瓶。   萧琞一边接过温水和药丸子,一边轻巧的捏着林三春的下巴,喂水喂药。   林三春一杯温水下去,还有药丸子,呼,活过来了!   “难吃死了!”林三春擦着自己的嘴边,一边嫌弃的开口,“阿甲,你跟孙大夫说,这样难吃的药膳我就不吃了!”   影甲憨憨一笑,偷偷的看向自家主子,果然见自家主子拧着眉还没有松开,便心虚的悄悄后退了一步。他已经尽力了,那么苦涩的药草做出来的药膳,真的也是没有办法好喝啊。   “公子!是你刚刚喝太快了。”林大福小声开口,也偷偷的瞥了眼站在他家公子身侧的萧公子,额,还是很生气的平静的脸色啊。   林三春眨眼,哼了一声,那么难吃,他当然要一口干了啊,难道要一口一口的吃吗?!   萧琞抬手示意影甲和林大福退下。   林三春瞅了眼萧琞的微微皱着的眉和平静的神色,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的一边咬着糕点,一边翻看邸报。   萧琞看着林三春,黑底泛红的眼眸透着淡淡的不自觉的无奈,一边抬手将温水挪了过去,一边弯腰指着邸报上的字,低声说着,“淮南救灾一事若是起了,淮河一带也会很快安宁了。但是西北的旱灾也会开始爆发了,比较麻烦的是矿工那边,明城玉手段暴戾,将西南矿工残忍镇压,恐怕会再起叛乱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将邸报合上,放到一边,拿过记录犯人的册子,今早沈平之和范敏德送过来的册子,翻着看了起来,他翻着的速度很快,萧琞看了一眼,便温和开口,“大人是在找勘查幽山的人吗?”   林三春点头,随即抬眼看向站在他身侧萧琞,认真开口,“你刚刚说的邸报那些事和幽山没啥关系,我不爱听。”   ——那是萧琞谋划的事,与他,与幽山无关。   萧琞点头,眉眼舒缓平和,他微微俯身,抬手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抹去林三春嘴角的一点糕点碎末,一边语调缓慢的说着,“我知道大人不爱听,只是……我想让大人知道我在做的事情罢了。”   林三春不解,疑惑,“为什么想让我知道?”   “大人视我为至交,这些事就该讲给大人知晓。”说到此处,萧琞微微一顿,半垂下眼眸,语气轻淡,“我以前……没有过像大人这样的朋友,我以前做事也不会也不喜欢跟人说……但是现在有了大人,这些在做的事情,就都想跟大人说了。”   说到此处,萧琞又有些迟疑的开口,“不可以吗?”   林三春,“……”不可以?也不是不可以……   感觉他好像被绕了一个圈子,可又说不出什么,林三春轻咳一声,顺手接过萧琞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才开口说着,“那反正都是邸报上的事情,你跟我说也没啥,那什么,萧琞,你知道新来的犯人里,谁懂勘查?”   萧琞微微点头,满是疤痕的手指指向册子上的一个名字——木之理,“他是木子静的儿子,上京皇城中李太妃一脉。”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奇的捧起册子,翻起后头木之理的那一页,看了起来,看完,就惊奇的看向萧琞,“真是有趣!木子静居然是工部的侍郎,以前就是孟居易的手下?嘿,之前登记的时候,他居然瞒了这点!孟居易也不说!等会,那他的儿子木之理怎么没有考科举,居然在岳阳书院学风水术?哇,岳阳书院真是厉害,风水术都有?”   “风水一学,与地理,天气不可分割,木之理此人对地理天气极为感兴趣,才会去报读风水学,听闻他报读风水学一事没有跟木子静说,木子静知道后,气得拿了根棍子追打他几条街。”萧琞说着,挪过糕点,拈起一块糕点试探性的喂到林三春的嘴边。   但林三春避开,接过,笑道,“我自己吃就好啦。萧琞,你也吃。”   萧琞垂下眼,微微捻了捻捏着糕点的手,嗯了一声,看向回廊那里的躺椅和茶具,开口说着,“大人,我去泡茶?”   林三春正翻着册子,漫不经心的点头,“好啊。”   萧琞坐在回廊边下慢慢的煮水,泡茶,影乙悄然出现,恭敬朝桌案后的林三春跪地伏首拱手,林三春困惑眨眼,干嘛对他做这么大礼?随即也无所谓的抬手示意影乙起身。   影乙这才转身走到回廊上跪地伏首,“禀主子,淮南奏报,魏老夫人已经答应出来救灾,另外,淮南兵变!淮南滁州驻军宋大军率领五千驻军占领滁州府衙,并开官库,救济百姓!”   桌案后的林三春下意识的看向回廊那边,哎,滁州反了?   “宋大军是草莽出身,为人耿直豪爽,颇为仗义,大约也是看不下去了吧。”萧琞说着,慢慢的泡茶,倒茶,“淮南驻军除了滁州,还有南都,南都那边的反应呢?可是已经准备前来镇压?”   “是,南都驻军已经离开南都。”影乙低声禀报。   这时候,范显和沈平之已经进来了,见萧琞坐在回廊下泡茶,还跪着影乙,都有些愣了愣,今日宗主也来司监所看望大人了??   但随即都回过神,恭敬的先朝林三春跪地做礼,才转头朝萧琞跪地伏首做礼。   “大人在此,不必多礼。”萧琞摆手说着,站起身,端着泡好的茶走向书案,放下茶,低声说道,“大人,喝茶。”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哇,好喝,是甜甜的那种回甘的好喝!   见林三春眼睛亮了起来,萧琞微微垂下眼,掩去眼底的一抹不自觉的笑意。果然他在药茶里加了一点秋桂,大人就喜欢了。   “咳,范老,沈平之,这两日锁村的那边情况如何?”林三春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才开口问着。   “回大人的话,一切正常,这两日,女犯那边的情况已经汇总完毕,做的娃娃,首饰这些,范姑娘和曹姑娘都已经登记完毕,范敏德已经核查积分。男犯这边,种田的和做器具都已经登记了积分,还有建设房子的,积分也已经和孟居易,木子静核算完毕。”沈平之躬身拱手低声说着,说罢,双手奉上了账册。   “大人,新来的十一人中,有一人叫郑秋远,原是岳阳书院的院长,老师,和我算是旧交,他见娃娃们在学习屋里读书,便想也去教娃娃们读书。大人你看,是否要批准?”范显恭敬躬身拱手说道。   “他之前在岳阳书院是教什么的?”林三春问着,一边转头看了看走廊,哎,阿福他们呢?   萧琞会意,抬手,动作轻轻的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抚了一下林三春的背脊,一边淡淡开口,“阿甲,阿福,端两杯茶来。”   在前堂回廊转角阴影处守着的影甲和林大福马上上前恭敬应下,随即退向小厨房去端茶了。 第83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6(修一下)   范显就恭敬回礼,随后回答道,“大人,郑秋远虽然是岳阳书院的院长,但之前在岳阳书院也是有在教书的,他教算术的。”   林三春点头,“他可以申请,但是我们要考核,额,就是要测试一下他适不适合来教娃娃,这样,范老,你和我,还有丁老,陈老一起出题考考他。”   范显先是一愣,随即恭敬点头应下。   林三春看向沈平之,语气严肃的开口,“之前登记造册的犯人中,木子静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和能力,这事必须加以处置!这样,你和范老,你们拿出一个处置的章程来,不单单是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可能会存在的问题,如果发生了,要怎么处置,你们要方方面面的都要考虑,列出一个具体的可以公示的章程出来。”   沈平之先是跪地拱手,羞愧拱手,“此事是我的疏忽,还请大人处罚!”   “嗯,你肯定也是要处罚的,放心放心,但我现在还没有头绪,等我想个头绪出来。你先和范老,你们两人先给我一个处置的章程来。”林三春笑道,抬手示意沈平之起身。   随后,林三春走下书案,走到沈平之跟前,双手拢袖,笑道,“此前你们对我不熟,我命你们登记造册,有个别犯人隐瞒也属正常,你保持沉默也可以理解,但这个不是能够作为开脱的理由,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开始积分制了,所以,这样吧,给大家一个机会,你去写个告示,跟锁村的所有人说,允许三天内自己来修正错误,若是没有来自己修正错误的,今后若是被我查出来,那就要重重处置了。”   沈平之神色有些复杂的拱手应下,低声开口,“是罪人们不知好歹,大人宽宏大量,可错了便是错了,大人,不若他们修正错误后就给予扣分处置?”   林三春摇头,“既然我说了,给他们修正错误的机会,便不会扣分,也不会处置。沈平之,人都是会犯错的。准许犯错,但不准许知错了,还错。而且我们在处置错误前,也该将处置问题的章程整理出来才是。在有章程和规矩的情况下,若是再错,便是明知故犯了,那就该不留情面的重重处置了!”   范显恭敬拱手应下,“大人说的是。”   沈平之也拱手恭敬应下,“是,罪人明白了。”   “好了,那这个处置问题的章程,你们抓紧,对了,明日祭拜的事准备好了吗?”林三春问道,想着下午要不要去锁村那边看看。   “回大人的话,陈元正在锁村那里准备,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做好了公祭和私人祭拜的安排。”范显拱手说道。   “嗯,那就好,我下午去看看。”林三春说着,转身一边挥手一边说着,“我这边的事说完了,你们找萧琞说事吧。”   范显听着,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看向站在林三春身边的萧琞,见萧琞微微点头,便恭敬拱手,“是。”   林三春走回桌案,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茶,一边笑道,“萧琞,你和范老,沈平之要说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林三春刚想拿起桌上的册子要回厢房,但萧琞轻轻按住林三春要拿的册子,一边温和开口,“大人不必回避,在此处就好,都是一些有趣的事,大人当做趣闻听着便是。”   林三春默默的扯了扯桌上的册子,嗯?扯不动?!萧琞明明就是轻轻的虚按,可他就是扯不动!   林三春盯着萧琞那布满狰狞疤痕的手好一会儿,才默默转身坐下,随手拿过放在桌案上的萧萧!   萧琞看着林三春又坐下了,垂下了眼,端过糕点,轻轻放到林三春的跟前,微微弯腰,低声开口,“大人……今日影甲会做小粽子,大人曾经提过的那种,要不要在小粽子里加些卤肉,那样似乎会更加好吃,大人要不要试一下?”   林三春托腮,翻着折子,不理会萧琞。   萧琞无奈,便直起身,看向还恭敬拱手站在下头的范显和沈平之,平静开口,“说吧。”   范显和沈平之对视一眼,范显直接上前一步,恭敬拱手,“宗主,老朽已经将此番幽山推亩分田的实施过程整理出来了,老朽建议,若是要在幽山外头推广的话,可选北地,海州。”   林三春正扯着萧萧玩,正将萧萧的手臂扯直,换小裙子,就听范显说这么一番话,于是,啪嗒!   ——刚刚套上小裙子的萧萧就直接对着林三春跪下了!   林三春,“……”   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萧琞,“……”   林三春默默将跪着的萧萧拉起,扯了扯小裙子,拿过一旁的小发髻给萧萧戴上,又将萧萧的手摆出拱手的姿态,随后,将萧萧挪到一堆折子跟前,啪嗒——跪下了。而林三春自己拿过一边的邸报,面色严肃的继续翻阅。   萧琞垂下眼,掩去眼底闪过的一抹无奈,平静开口,“范老的建议很好。沈平之,幽山积分推行的实施方案整理得如何?”   沈平之恭敬拱手,低声开口说道,“回宗主的话,已经整理出来了,但刚刚大人加了处置的章程,属下想等处置的章程出来后,再呈递给宗主,属下建议,若是要在幽山外头推广,可先在地方驻军中推行!”   林三春微微抬眼,瞅了沈平之和范显一眼,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翻着邸报。   林三春这么一哼,沈平之和范显不由的躬身拱手。   萧琞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很好,暂且退下吧。”   “是!”沈平之和范显随后退下了。   待沈平之和范显退下,萧琞看向穿着小裙子,戴着女子发髻,拱手面对一堆折子跪着的萧萧,语调温和的开口,“大人生气了?”   林三春托腮,抬手用笔敲了一下萧萧,哼了一声,“你就是我说我的,你做你的,是吧!”   ——都说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故意不让他走,让他在这里听!   萧琞弯腰,侧头看向林三春,语气温和的开口,“大人是我的至交,我所做之事,都想让大人知晓,一来,是我想讲给大人听,二来,大人可以提醒我。”   提醒?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你要我提醒?”   萧琞的泛红的眼眸幽深暗沉,他弯腰凝视着林三春,语调缓慢低沉,“提醒我……不要变成魔。”   ******   林大福匆匆走进锁村中,找到何老才,何老才正在公事屋里吆喝着,分配东西。   新来的犯人总共十一人,如今登记造册完成,接下来就是分配牢房和被褥用品等,然后就可以在看守带领下各自进入牢房,再接着,就是干活赚取积分了!但是大人说了,新来的犯人一律必须学习好锁村手册,所以犯人们学习好锁村手册,还要进行一次考核,考核过了,才可以干活赚取积分了!   之前来的犯人,如陈元,范显这些老先生,范敏德啊这些都很容易处理,也相当配合。   可是,这次新来的这批犯人十一人!叽叽喳喳简直吵死一个何老才了!   “何老先生!为什么不能马上干活啊!我要跟着孟先生修房子!”   “还有陆老先生!陆老先生为什么不种花了!何老先生,我现在就要跟着老先生去种田!”   “就是啊就是啊,郑题师兄做的这些水管道,我也要去做!”   “我要去学习屋!我也要跟着丁老读书!”   ……   何老才深吸一口气,默默念了几句“老爷平安吉祥”,随后就拿起一个大喇叭吼道,“闭嘴!幽山规矩不可破!不想守规矩的!都给老子滚去一边!”   这群犯人被何老才这么一吼,个个都焉了吧唧的,再加上一旁凶神恶煞的几个看守,最后都乖乖的排好队伍,领着被褥用品,拿着牢房牌子,手里一本小册子,写着《幽山手册》。   何老才哼了哼一声,拿起大喇叭吼着,“三天!三天后考核!”   林大福一旁看着,笑了笑,待看着犯人们都被看守带去锁村牢房区了,才上前,对着何老才拱手笑道,“何老先生威武!”   何老才一看是林大福,忙上前躬身拱手,一边尴尬的笑着,“哎呀!阿福管事就不要笑话我了!没办法啊。这些个犯人们都跟之前的不一样!唉,都不听话啊。我和曹兵说,接下来一定要盯紧他们,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   何老才碎碎念着,念完,又担心的看向林大福,关切问着,“阿福管事,老爷的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我这几日都没有看见孙老大夫,想问都没有办法问,司监所那边,我又没空跑过去,咳,还有那位在,我,我有点怕……”   林大福深有同感的点头,没错,没错,那位在司监所,司监所就简直了……所有人进进出出的都不自觉的紧绷和规矩起来,包括最爱玩的林元财,早上还跟着他抱怨着,说他的背脊都挺得直直,直的不能再直了!   但面上,林大福转开话题,“公子的情况好多了。不必担心。公子让我来,是来寻你核对这个月的采买,还有下一个月的采买,锁村增加了十一个犯人,你的事情也多了,公子让我问你,是否需要人帮你?”   何老才忙开口说道,“不用不用,劳烦阿福管事转告老爷,这些事,小的还能做,还有沈平之和范敏德两位帮我呢,我都能做得来,就是,采买的话,这外头的东西越来越贵了啊。这朝廷又不给咱幽山补贴,一直用老爷的钱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大福心有戚戚然,的确,外头的东西越来越贵了,特别是粮食,但是自家公子的钱财也能撑住!还有最近两个月,浙州的忘川牌也渐渐有了名气了。眼下看来,一切都在自家公子的把控之中!   ——但即便钱财方面不成问题,看着那贵的离谱的粮食和盐,每每花钱,都让林大福心头心疼!   不过,面上,林大福微笑,“放心,公子心里有数。你且听公子的安排做事就好。”   何老才忙拱手应下。 第84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7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   但林三春没有午睡,睡太多了,睡不着,就干脆出来散步,走走。   林澜去了学习屋那边盯着了,林元财跑去找孔单巡视了,林大福还在锁村那里和何老才对账,列采买清单,于是,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个叫萧琞了。   “当初你病发作的时候,我想让你住进司监所治病,孙太一很害怕,说不可以让你离开天牢,说是会让上京那边发现。我后来让郑题检查了天牢附近,什么机关都没有。”林三春慢步走着,一边好奇问着,“为什么孙太一那么害怕?”   “最开始的一两年,天鹰卫亲自盯着,故意让人将我带出天牢,然后在锁村的那些人面前闪现,吓唬他们,让他们以为天牢附近有机关,只要我离开天牢,上京就会发现。”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泛红的眼眸暗沉得很,不着痕迹的故作平静的紧紧锁着走在他面前侧头与他说话的人。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天鹰卫的人算计得还挺周全的!”   “最初的两年,影甲他们想要强行带我出来,所以时不时的会来试探,天鹰卫那边就更加疯狂的抓人,哪怕只为我辩解了一句半句的,不管是谁都会被他们抓起来杀了。我便让影甲他们保持安静,因为安静了,天鹰卫在第五年便不再监视幽山。”萧琞说着,一边抬手将因为倒退着走路快走到路边的林三春轻轻带了回来。   林三春恍然点头,被萧琞带回身边走着后,林三春瞅了眼身侧身形修长的萧琞,散落的乌黑的长发已经简单用发冠束起来了。   ——是他的发冠,墨绿色的。   慢步走在他身侧的时候,一身气度风仪,不经意间的矜贵风雅,哪怕是最普通的深蓝布袍,也无法遮掩。哪怕这人半边脸丑陋如恶鬼。   有些人天生就是发光的金子,哪怕你将他砸落污泥,掩埋,挖出来的时候,还是闪闪发亮的戳瞎人的眼睛。   ——男主就是男主!   林三春心头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了做娃娃的崔夫人,便开口问道,“锁村里,你可能会见到一些……人,嗯,不介意吧。”   萧琞微微点头,语气轻淡,“大人不必顾虑我。不是在意之人自然不介意。”   林三春点头,那就好,待会他还要去找崔夫人拿萧萧的几套裙子呢。   ******   锁村广场这个时候,摆摊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广场吵吵闹闹的,再加之广场东边的那正在整理的一大块白玉石碑,还有旁侧的几张桌子等,陈元和范显,还有范敏德几人在那里叫嚷着,不知道争论什么。   萧琞看着,眼前的吵闹的热闹的来来往往的广场,恍若他曾经在上京东街看见的热闹集市,不,比之那东街集市更加的热闹,因为这里的热闹,吵闹,没有那种喧嚣浮躁。   是干净的,纯粹的吵闹。没有上京热闹喧嚣背后的算计权欲。   “那边的摆摊看见了吗?我喜欢吃他做的炸果子,何老才说这个人以前也是世家子弟,好像家里的传承就是做菜,可惜他手指废了,做不了多少,但现在有在食堂那边帮忙做菜,他给的做菜的菜谱都很好吃。何老才拿来给我试过。不过,还是阿甲做菜好吃!”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笑道,“我上次和阿甲说起这个人的炸果子,阿甲好像不服气要找他比比。哈哈。我想着到过年的时候,就来一次年夜菜选拔!谁做的年夜菜好,谁就得一个大红包。哈哈!”   萧琞听着,眉眼不由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此人曾经是上京宫中御膳房的,因着太皇太后要他在皇太后的饭菜里下毒,他不愿意,抄家灭族后,特意留他一命,但是断了他的手指的筋脉!”   林三春听着,恍然点头,“这样啊。我看他现在炸果子也很开心啊。”   此时,放学了的娃娃们有不少都跑到他那边去了,那个已经白了大半头发的五十多岁的男人笑呵呵的将一个一个的做成各式模样的炸果子用竹签子串了,小心翼翼的拿到娃娃们的手里。那眉眼慈和的,透着欢喜。   萧琞看着,微微点头。   “哎呀!是猴子果!我要吃!”林三春忽然兴奋的说着,眼睛大亮了起来,猛地就朝那里跑了过去。   萧琞一怔,随即忙跟了上前,一边微微皱眉,眉眼间一片无奈,这人还有些咳嗽,能吃炸果子吗?   炸果子的男人本来见林三春很是高兴,“大人!你来了?你好点了吗?”   但见到紧跟着林三春的萧琞的时候,男人脸色有些发白,很是震惊,“殿下?!”   萧琞一听,微微皱眉。   林三春已经抢了一个娃娃的猴子果,随手塞了两个兔子果过去,一边笑嘻嘻的说着,“闹闹,我两个兔子果跟你换一个!”   闹闹眨眼,大大点头,他本来就要兔子果的。   然后,林三春笑眯眯的开口,“别喊他殿下,你喊他萧公子就成!”   炸果子的男人回过神呆了呆,随即忙拱手恭敬喊着,“萧公子。”   萧琞微微点头,将林三春就要塞到嘴巴里的猴子果及时抢了下来。   林三春一愣,随即皱眉瞪眼看向萧琞。   萧琞将猴子果掰成两半,一边低声开口,“大人,你只能吃一半。”   林三春想了想,哼了一声,拿了一半的猴子果愤愤啃了起来。   “大人这几日正在休养,不宜吃炸的。”萧琞看向炸果子的男人,语调淡淡的说着,“若是大人一人前来,莫要让他吃。”   林三春啃完猴子果,一听这话,就立即出声,“喂,萧琞!哪有这样的!我都没事了!”   “大人,那边好像是卖山楂水的?”萧琞却是似乎没有听到一样,指着不远处的刚刚出来摆摊的,角角他们刚刚围了上去。   林三春下意识的侧头,马上快步走了过去,山楂水!好喝的!   走了几步,见萧琞慢吞吞的背负双手,就立即转身回来,拉着萧琞快步走了过去,“哎呀,你走快点!卢家娘子每天做的山楂水都好少的!都要被角角他们给抢了!”   萧琞被林三春拉着走,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眉眼慢慢的舒展开来,看着林三春扯着他走的背影,在他眼前红色的世界里,眼前的背影是越来越淡的红,和越来越亮的璀璨。   待走到卢家娘子的摊子前,卢家娘子看见萧琞的时候,也是脸色微微发白,但很快还算是镇定的在林三春笑嘻嘻的说喊“萧家公子”的时候,恭敬做了一个福礼,喊了一句,“萧公子。”   而此时,广场里,已经开始有人看见萧琞了,起初是一个人的呆怔,震惊,然后,慢慢的蔓延到了四周,连白玉石碑那里的陈元范显几人都震惊的神色复杂的看了过来。   广场,从一开始的吵闹,到此时的安静,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罢了。   萧琞垂下眉眼,神色淡然的背负双手站着。   角角几人都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他们对萧琞的脸本来就有些害怕,只因他们最喜欢的大人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们才不怕。但此时,突然间的安静,凝滞的气息,都让这几个本来就敏感的娃娃们都畏缩了起来,下意识的都往林三春的边上靠!   林三春捧着杯子,似乎没有发现四周突然间的安静一样,喝了一口山楂水,笑嘻嘻的拍了拍靠着他的几个娃娃,随后,将手里的杯子递给萧琞,“萧琞,你试试,很好喝的。”   林三春这句话一出口,安静的广场突兀的响起了几声吸气声。   ——虽然大概都知道大人不怕天牢里的这位!但是,但是,大人居然直呼这位的名字!   而萧琞接过后,慢慢的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做评价,他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萧琞接过手后,这么一喝,安静广场那吸气声就更多了!   ——首辅大人,亲王殿下!居然喝了大人喝的那杯山楂汁!!当年上京谪仙第一人啊!听闻喜洁净,从不与他人共用一个器具!!   林三春笑着扫视了四周一圈,双手拢袖,慢悠悠的开口,“你们今后唤他萧公子就成!”说罢,就对平静的萧琞开口笑说着,“走吧,萧琞,我们去看看石碑。”   萧琞微微点头,慢步走在林三春身后。   待走到石碑跟前的时候,陈元和范显几个人,都恭敬的跪地伏首做礼,“拜见大人,拜见萧公子。”   林三春眨了眨眼,无奈挥手,“起来吧。不用这样。”   范显和陈元几人恭敬再拜,才起身。   他们往常都是躬身拱手,今日这样的隆重,自然是为了告知锁村的所有人,眼前的大人和萧公子,是他们都必须跪拜做礼的人。   对这点,林三春自然是明白,但林三春不介意,本来萧琞就是该值得所有人跪拜的人!   ——这个世界的男主嘛!   “都备好了?”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   “大人,都已经备好了。但是老陈说,明日私祭的时候,一人领取一张祭纸时候,这个能否跳过,让大家今天就回去写,明天直接来烧就成。”范显恭敬拱手回话。   “那不成。明日来写,明日来烧。”林三春说着,神色透着几分认真的看向陈元,“陈老,明日是注定难过的一天,若是今晚大家先拿去写的话,只怕这份难过会延续好几天。”   陈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看向萧琞,低声开口,“萧公子,这样的话,那祭拜的时间就恐怕要一天了。”   “陈老,这不是普通的祭拜,你听大人的,明日你就会明白的。”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   连宗主都这么说了,陈元只好恭敬拱手应下。   又问了一些准备上的事,确定明日祭拜没有问题了,林三春就拉着萧琞走了。   “大人,该回去了。”萧琞看向天空,黄昏将至了,而他身边的大人还差两碗药膳。   “等会,去拿萧萧的小裙子先。”林三春笑眯眯的说着。   萧琞,“……”   待走回广场,这次,来来往往的犯人们都恭敬的躬身朝林三春和萧琞拱手做礼,林三春一律摆手示意起来。   待走到刚刚出来摆摊的崔英跟前,林三春笑道,“崔家娘子!我来拿萧萧的裙子!”   崔英笑着抬头,刚要将手里的小布包递过去,瞥见站在林三春身后的萧琞,崔英眼睛微微睁大,手一松,小布包落地了。   “天,天极……”崔英声音颤抖的开口。   萧琞拿起掉落在地的小布包,拍了拍,递给林三春,朝崔英微微点头,“崔家娘子安好。”   崔英眼眶泛红,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悲伤愧疚的看着萧琞,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泛红的眼眶似乎开始湿润了。   林三春接过小布包后,就对着崔英笑了笑,“多谢崔家娘子了,我会让阿福过来跟你登记积分。”   说罢,林三春就转身,萧琞也跟着转身,背负双手,神色轻淡的走在林三春的身后一步。   崔英呆呆的看着萧琞的背影,那修长的背影,似乎还是当年在长孙家,对她微微拱手,做礼,恭敬说着,“婶婶安好。”,随后转身离去的背影。   但是,不一样了。   那一句“崔家娘子安好”,漠然,冷淡。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崔英眼前模糊,眼泪不停的滑落。 第85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8   离开广场前,裴家老太太请他和萧琞进来品一杯茶,便喝了几杯,吃了老太太亲手做的糕点,顺便问了一下三个大肚子的情况,知道其中一个大肚子——角角的娘亲大概要在这个月生了,就问了问准备的情况,知道孙太一已经都做好准备了,何老才的婆娘最近都住在他们这里,这才起身离开。   慢步走在幽山的小径上,黄昏的彩霞已经铺满天空了。   “老太太的那杯茶很好喝哎。她做的甜果子也好吃!”林三春说着,下次来,还得去蹭蹭老太太的茶和糕点!   “裴老太太当年也是茶道高手,她是我母亲的老师。”萧琞说着,抬手将慢悠悠走着的林三春微微扯到自己的身边,一边低声说着,“大人,小心些。”   刚刚就差点踩到路边的沟里了。   “哦,没事。”林三春说着,侧头看向萧琞,“那你泡茶那么好喝,也是跟老太太学的?”   “茶道上我并没有拜师,只是跟着母亲泡过茶而已。”萧琞语调温和的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轻轻的抓着林三春的手腕,手指忍不住微微摩挲了几下。   “那你很厉害!茶道没有怎么学,泡的茶还那么好喝!”林三春笑着说道,晃了晃被萧琞轻抓的手腕,也不在意,一边转开话题说着,“老太太和你说话的态度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对你的态度都很平和哎。”   “我出事前,老太太曾经借着茶道点过我几句,她说,看似圆满实则亏,当事者总是被局势所迷,如茶道,必须跳出条条框框,才可窥见真相。”萧琞语调缓慢轻淡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微微点头,“这几句很难得了。”——就差直接点出萧琞当时差不多众叛亲离了。   “很难得,可惜我当时并不以为意。即便当时察觉到了政事推进有些异常,我依然自负的以为只要说服谢蕴和范显就可以了。”萧琞淡淡说着。   “那肯定的呀,你当时身在局中了。你又不是神,即便你是呀,你也想不到那些人会这么对你吧。”林三春说着,又转开话题,“哎,你明天早上要过来参加祭拜吗?”   萧琞泛红的眼眸微微闪过一抹柔和笑意,大人前头几句在安慰他,随即马上转开话题,可真着实的一点都不遮掩的敷衍……大人总是这般有趣。大概也是知道他不需要任何安慰。   萧琞微微点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大人在那,我便在那。”   林三春眨眼,这八个字感觉有些怪怪的,算了,萧琞是天牢重犯,跟着他也对!   “那回去吃饭,对了,淮南的奏报你收到了没有,我这边三日一报都没有收到!”   “晚膳过后,影乙会来禀报,应有淮南救灾的情况才是。”萧琞说着,微微抓紧手里的手腕,发烧这几日,大人瘦弱了一些,“晚膳大人要多用些才是。”   “嗯嗯,我会多吃饭的。”林三春敷衍的点头,想了想,又侧头看向萧琞,认真开口,“萧琞,我吃多少,你就吃多少。”   萧琞低头看着林三春,黄昏的光洒落在林三春的脸上,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明亮莹润的眼眸,他一时间有些目眩,忙垂下眼,掩去快要溢出来的那些繁杂的心绪,一边又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低声应着,“好。”   ****   广场里,裴老太太的小院子一直都是打开着,来来往往路过的都会对老太太拱手做礼,或者进来喝一杯,聊几句。   这会儿,崔英收了摊子,被老太太叫了进来喝茶。   “今日见到萧公子,我倒是放心了。”裴老太太低声说道。   崔英的眼眶还是红红的,神色却是平静了很多,刚刚她在老太太这里大哭了一场。   “他不是以前的他了。”崔英低声说着。   “那是自然的。”裴老太太低声说着,“他经历了那样惨痛的事,身边亲族几乎死绝,幽山这里他又受了那么多的苦!孙太一说,他当时偷偷爬去天牢的时候,萧公子都不成人样了……他们对他做的那些折磨,你是无法想象的。”   “我知道的。我,我其实挺开心的,他还活着,看着还很好……”崔英声音有些哽咽。   裴老太太抬手拍了拍崔英,柔和说着,“你看他现在和大人一块,平静了很多,这就好了,有大人在,他会慢慢好起来的。你看,他现在就很好了对不对。阿英啊,你也要走出来才是……”   崔英哽咽的重重点头,“我知道……我明白……”   *****   用完晚膳,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星星开始偷偷的一颗一颗的溜了出来,点缀着暗沉的天幕。   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的摇椅,身侧是一张小圆桌,萧琞就坐在他的对面,煮水,泡茶。   用晚膳的时候,林元财跑了回来,禀报了这几日巡视的情况,重点是东边的悬崖,和北边的黑林,之前因着苗国公主从黑林进入了幽山,因此黑林一带也成了看守们重点巡视的地方。林元财说,黑林临近长春镇,而长春镇居民一直都不敢靠近黑林,可最近发现黑林里似乎有人活动的痕迹。但因着距离幽山较远,就没有过去勘查。   林元财就是来请示,是否要过去勘查一下。对此,林三春表示可以勘查,但不管勘查到什么,都必须先行回来禀报,不可擅自动手。   “黑林很大吗?”林三春坐在摇椅里,一晃一晃的问道。   “占地大概有半个长春镇吧。且从赤霞镇也可以进入黑林。”萧琞说着,端起泡好的药茶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喝了一口,嗯,甘甜甘甜的。好喝。   “幽山四面都是死河,黑林就在幽山北面死河上延伸过来,环绕幽山的死河在黑林底下变成了暗河,也成了如今的暗谷的一部分。没有人敢随意进入黑林,不只是因为黑林树木高大,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也因着黑林中,还有不少毒物。”萧琞慢慢的说着,“苗国公主进入黑林,是通过长春镇的幽谷,那是黑林唯一的安全的入口,但进入黑林中就会遇到瘴气蔓延的浓雾,因苗国公主有解毒的药物才能通过,但要进入幽山,还要穿过暗河,暗河中有活了很久的鼍,怪鱼,……苗国公主进入黑林有二十几名护卫,到最后就剩她一人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看向萧琞,“你的意思是,若是真的有人在黑林中,那这个人定然也是很厉害的了。”   萧琞语调温和,“也不一定。大人不妨等等看看孔单他们从黑林中勘查的结果。”   林三春点头,嗯,这事不急。   说话间,影乙出现了,跪地伏首恭敬禀报,“拜见大人,拜见主子!”   “说。”萧琞开口,一边又给林三春倒了一杯药茶。   “淮南救灾急报!魏老夫人和唐六姑娘在三天前开始救灾,期间,明家主事曾经前去阻止,府衙那边也阻止她们进入镇州,但最后唐六姑娘带着魏老夫人偷偷进入镇州,浙州护送的商会救灾银两在经过官道的时候,淮南贼寇意欲抢夺,但被赤焰卫队击杀,随后,赤焰卫队护送商会救灾银两直接进入镇州,魏老夫人和唐六姑娘当着镇州百姓的面直接开箱点银,府衙要接手,被魏老夫人直接骂退,赤焰卫队已经留下一千人在镇州协助,其余两千人已经前往淮河!”   “赤焰卫队是以何名出现?”   “回主子的话,以‘明正峰义军’之名!”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明正峰?”   “冯典冯文书的外祖父,明正峰,明家嫡系一脉最后活着的人。”萧琞语调淡淡的说着,“三十年前,明家两房争夺掌事权,明家是寇贼发家,族中两房每隔三十年就争夺一次掌事权,争夺的过程极为惨烈,你死我亡,不死不休。明正峰为人刚烈暴戾,却缺了耐心和智谋,又不屑阴诡计谋,他失败了,唯一的女儿被投入幽山,他带着五千兵马潜逃到了北地昆仑山。十五年前,我在昆仑找到了他,他的五千兵马变成流寇,在北地一带,协助大周击杀夷族。他人已经半疯了。”   林三春怔了怔,低声开口,“人半疯了,却还记得守卫边疆?”   萧琞看向林三春,微微点头,“是,他也不记得他还有一个女儿被困幽山了。”   林三春忍不住长叹一声。   “此事可告知冯典。”萧琞说着,语调淡淡,“八年前,我将我父亲留给我的一千卫士交给了他,让他帮我练兵,他答应了,就有了如今的赤焰卫队。”   林三春皱眉问道,“明正峰知道冯典的存在吗?”   萧琞摇头,“不知道。”连女儿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外孙?   “那就还是等等再说吧。”林三春想了想,低声说道。   萧琞不置可否,看向影乙,问道,“明家对明正峰这三个字有何反应?”   “魏老夫人有些激动,她一直追问明正峰的下落,至于明家主事和府衙那边,都有些慌乱和惊恐。”   “留意上京的消息。特别是明城玉那边的。”萧琞说道。   “是!”影乙恭敬拱手应下。   待影乙退下,萧琞将影甲和林大福恭敬呈递的糕点和药膳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嫌弃的瞥了眼药膳,再次强调,“我吃药丸子就可以了,孙太一都说我好了八成了!”   “嗯,大人,喝吧。”萧琞赞成点头,却将药膳端起,一边问着,“要不,我喂大人喝?”   “不用!”林三春再次嫌弃了萧琞一眼,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在他吃药的问题上,萧琞就是打算贯彻“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我就是只做我觉得正确的事”理念了!   林三春接过药膳,深吸一口气,一口,干了!   还好,这次没有咳嗽了。   林三春苦着脸,接过萧琞递过来的糕点,慢慢的咬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明天就不要整药膳了吧。这东西是人喝的嘛?”狗都不吃好嘛!   萧琞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只轻抚了一下,就马上收回手,一边语调低沉的说着,“待明日,孙太一再次把脉了,他说可以了,我们就不吃了。”   林三春吸吸鼻子,可以吃药丸子啊!!!药丸子多好!一颗,吞了就成了!但依据过往浙州的经验,还有他对萧琞的了解,算了,不说了,没用的,他这个当事人说的话没用的!   吃完糕点,林三春打着呵欠去睡觉了。   萧琞在林三春沉沉睡去后,才离开司监所,慢慢的走回幽山天牢。   幽山半腰的青石板小径上,影乙跟在萧琞身后,一边低声禀报着各地传来的奏报,“……北地铁矿奏报,矿工中已经有人惨死矿洞之中,骚乱已起……西南柳州学子被抓入狱,柳州已经有人奔赴上京告御状了……北地裴年光将军奏报,长风军的底子一万人已经有了,但若是要训练出主子所要求的神风营,他认为他做不到……”,   萧琞背负双手慢步走着,眉眼平静一条一条的说着,“传信北地,因势引导,铁矿之难可告知于天下……西南柳州学子之变,静观其变,传信影九,做好恩科暴动的准备……告知孔单,命神策军做好准备,派出五百军士前往北地,与一万长风军比一比,好让裴年光明白,他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影乙恭敬一一拱手应下,随后便迟疑了起来,还有一条消息,他还没有禀报。   萧琞此时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影乙,眉眼冷凝起来,“说!还有什么事!”   影乙心头默默泪流,面上立即跪地拱手,“主子,浙州回禀,陶明德已经开始一月一次合欢笑,另外,影七在浙州细查陶明德时,意外发现陶明德藏有少主子的画像,且这几年,陶明德养了不少男倌,面容都和少主子有几分相像之处!”   随着影乙的禀报,萧琞本来冷凝的眉眼越加阴沉,本来森寒可怖的气息越加明显,但神色却是更加平静!   而这种平静却也是影乙心头恐惧的!   气息凝滞森寒,威压越加沉重,影乙不得不跪地伏首!   周遭气息森寒可怖,萧琞却是嗤笑一声,语调缓慢平静,却也透着阴冷狠厉,“每月两次合欢笑,另,将陶家在浙州的生意一一拿走,将陶家这几年所作所为告知于陶源直,务必要人证物证俱全!”   影乙恭敬应下,偷偷抬眼,看着背对着他朝幽山天牢走去的萧琞,在他禀报完毕后,主子平和的气息瞬间暴戾了起来,但很快压制了下去,还好还好,只是气息吓人了点,若是以往的话,若是听到这样的让主子愤怒的禀报,主子必定是要见血的。   ——不过主子对陶家的这般处置,也没有好多少!   每月两次合欢笑,陶明德怕是用不了两个月就得废了!而将陶家的生意一一拿走,陶家剩下的上京的那点东西能够支撑上京中宫皇后的挥霍吗?最为重要的一点,陶家的门面——耿直忠诚的陶源直怕是要崩溃了吧,若是让陶家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暴露在他面前的话?   但影乙又很快释然,陶源直崩溃算什么,他们的主子这十年来所受的苦楚呢?   若不是,若不是林大人来到了幽山……他们的主子只怕现在还没有走出天牢。 第86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19   这日,清明大祭。   一大早的,林三春就起来了,坐在厢房里和萧琞一起用着卤肉面和肉汤。   “我说啊,你回去后都睡不着的话,那你就在我这里睡呀。”林三春看着萧琞,有些费解。   天色刚明,阿福就来唤醒他了,说是萧琞昨晚回去后没有多久就又来了,且就在司监所门口,不管影甲和阿福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进来,也不许他们来叫醒他!就这样的,在司监所门口站到了天亮。   然后阿福就忍不住来唤醒他了。阿福说他有些扛不住了。   不说阿福他扛不住了,他也不明白了。萧琞若是回去天牢待不住了,那这样的,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在天牢住了十年,突然间出来自由行走了,若是换成他的话,他肯定离那天牢远远的,偏偏萧琞非得晚上跑回去。   咳,当然,萧琞回去天牢住着,他这个司监官也好做事,但是,若是回去后实在待不住了,那就住司监所嘛。   萧琞垂下眼,夹起酸菜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语调舒缓温和的开口,“大人不必担心我。我还是得回去天牢那边。”   “你是担心我的病吗?”林三春问着,一边低头吃着面,回去天牢后又跑回来,是担心他的病情吧。   担心是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因着影乙禀报的那恶心龌龊的陶明德敢于肖想大人!回去天牢后,看着小窗洒落的月色,他总是会不由的想象着,五年前的,还没有参加科举,还没有做县令前的——十五岁的大人,是怎样的模样?   “嗯,回去后想着大人,就总是无法安心,守在司监所大门口,倒是安心了一些。”萧琞语调平缓温和的说着。   林三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萧琞,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看着萧琞,“萧琞,那你就来这里睡,不要守在外头。”   萧琞看着林三春,嘴角却是慢慢的弯了一下,非常诱惑人的提议,可是,他还暂时不可以这么做。   “大人,等再过些日子吧。”萧琞说着,夹起一片卤蛋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转开话题,“今日的清明大祭会弄到很晚,大人要多吃些。”   “那你也吃。”林三春夹起两片卤蛋放到萧琞碗里,“之前说好的啊,我吃多少你就得吃多少。”   萧琞眉眼一片温和的笑意,他微微点头,低头吃起林三春夹的卤蛋来。   *****   待来到锁村广场,白玉石碑前,桌案已经备好,只摆了鲜花和水果,鲜花是学习屋的娃娃们去摘来的野花,水果只有梨子,陆老之前种的,又大又甜。   林三春来到桌案前,身后的是曹兵,冯典,何老才,随后便是范显等一干锁村犯人,林三春朝白玉石碑恭敬的跪地,伏首,三拜!身后曹兵等人也跟着恭敬跪地伏首三拜。   随后,林三春站起,将袖子里的祭文递给陈元。   陈元接过,打开,朗声诵读起来,“三年以来,在为捍卫道义和守卫天下生灵战斗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为捍卫道义和守卫天下生灵战斗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暴政,捍卫道义,为了天下生灵的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林三春在陈元朗诵完毕后,躬身长拜,这是取自他以前生活的世界,那广为流传的英雄碑的碑文,嗯,他删减了一些词汇。   在他看来,不管是北地裴年光的守卫北地的战斗,还是如今赤焰卫队在淮河一带的清洗,只要是为这个天下安定,为生灵安宁的,那么都是正义的,值得祭拜,值得缅怀的!   ——所以,把以前世界的英雄碑文拿来这里用,也是挺对的。   林三春躬身长拜后,就率先离开,走向广场边安静站立的萧琞,陈元将林三春的祭文,小心翼翼的放到桌案上后,就扬声喊道,“私祭开始,诸位若是要祭奠先人的,就请来到那边,领取祭文的纸,亲笔抒写一篇,会有人为你们诵读,或者你们自己诵读,焚烧。”   林三春走到萧琞身边,看向白玉石碑旁的几张桌子,以及旁边的一个小塔炉,那是给大家焚烧祭文的。但眼下还很安静,大家都在白玉石碑那里恭敬拜着。   “大人的祭文甚好。”萧琞低声开口说着。   林三春有些局促一笑,压低声音,小声开口,“那不是我写的。”   萧琞有些意外,“哦,那是哪位大儒所写?”   大儒?嗯……那位的确是大儒。   “是……你不认识的!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但是你绝对不认识也不知道的!”林三春摸摸鼻子,很严肃的说着。   萧琞怔了怔,他不认识?天底下,还有他不认识的?若是十年前,那他未曾掌控天下,的确不认识,但是现在,他的天玑,登仙阁,以及藏于暗中的影子卫……大周,天下他岂会有不知道不认识的人?   看着林三春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但眉眼间又有几分尴尬的模样,萧琞微微有所了然,怕真是大人自己所写,但是又尴尬觉得自己写得不好?   于是萧琞微微点头,转开话题,“嗯,大人待会要去写祭文吗?”   林三春摇头,看向小塔炉那里,好像有人去写了,“不了,让他们写吧。浙州我娘亲他们也会安排好祭拜的。”   “哎,萧琞,那是崔家娘子?”林三春有些意外。   第一个去写的,居然是崔英?   大概已经写好了,负责宇未岩诵读的是沈平之和谢羽舒两人。   此时沈平之已经站起,朗声诵读,“君离人间已十年,我亦随君飘零久,日日思君君不知,长恨十年又十年,幽冥狱所空荡荡,魔域原来在人间,且盼青天再伏虎,人间万里得清明!”   林三春听罢,轻叹一声。崔家娘子对其夫君也是长情啊。   “……我小叔叔与小婶婶是自小一起长大,小婶婶才学极好,他们成亲多年未曾生子,小叔叔也未曾想过纳妾。”萧琞一旁突兀的开口说着。   林三春赞赏点头,“这样才对嘛,不能因为生不出孩子就纳妾,在我家,也没有这种破规矩。”   萧琞看着林三春,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在说他小叔叔和小婶婶的事,可大人的注意力却是在纳妾不纳妾上。但他也有些了然,大人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法子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概是听出了他的几分感伤吧。   崔英之后跪在那塔炉前,亲手焚烧她亲手写的祭文,一开始还很平静,但慢慢的看着祭文燃烧起来的时候,身躯开始颤抖,紧跟着呜咽一声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是嚎啕大哭。   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写了祭文,沈平之和谢羽舒轮流朗声诵读,有的祭文直白的写着,“终有一日,老子踏平上京,为你们报仇!”,也有人写着,“你们且在忘川路口等等我!待我追随宗主为你们报了仇!我定会去寻你们!”……   其中大部分都是写着“报仇!”“等我!”……   萧琞看着,微微眯眼,他似乎有些了解大人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私祭了。   “他们哭出来了。”林三春却是很欣慰的开口说着。   萧琞一愣,哭出来?   “萧琞,这么多年,你哭过没有?”林三春转头看向萧琞,温润好听的声音轻轻问着。   萧琞沉默,侧头看向那些本来还不哭的,但跪在塔炉前,亲手焚烧自己写的祭文的时候,却忍不住大哭的人。   “一定没有吧,我猜也是。”林三春叹了口气。   萧琞垂下眼,语调有些轻淡的开口,“哭出来很重要?”   “萧琞,至少哭出来了,他们会舒服一点。”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天空,今日的天空有些阴沉,似乎还飘落了一些小雨?嗯?什么时候下雨的?   这时候林大福和影甲匆匆跑来,手里各自拿着一把伞。   萧琞摆手拒绝了影甲撑起来的伞,接过林大福撑起来的伞,站在林三春的身侧,为林三春打伞。   林大福顿时有些纠结了,这样子,萧公子不就淋到雨了吗?于是,他侧头看向影甲,瞪了一眼:还不快去给你家主子撑伞!   影甲苦着脸摆手:主子刚刚可是拒绝了啊!   林三春侧头看向为他打伞的萧琞,有些疑惑,“只有一把伞吗?”   萧琞垂下眼,看向下头的塔炉,答非所问的开口,“范老要写祭文了。”   林三春侧头看去,哎,还真是范显啊,还有裴家老太太?   谢羽舒微微躬身,双手接过范显递过来的祭文,展开:“平生万事,不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族灭家毁满身血债!……,十年来,枉作人!负尽生灵!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   林三春听着,叹了一声,即便知道范老心里也是满腔恨意,但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希望待会范老他们哭出来的时候会好些。   萧琞听着,脸色平静,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三春在看着下头的人渐渐的稀少了,而那塔炉里的火还在燃烧着,就转头问着为他打伞的萧琞,“你要去写吗?”   萧琞微微摇头,看了眼天色,低声开口,“大人,我们回去吧,你该用药了。”   林三春点点头,转身就慢步走回司监所。吃了一点东西,嗯,炒面,很不错,随后在萧琞的盯视下,一口干了苦苦的药膳,然后,就困倦了,就缩进被子里睡觉了。   前堂书案上的一堆折子和公函,就被萧琞执笔回复了。   沈平之和谢羽舒来司监所回禀祭拜事宜,看见坐在前堂书案后的萧琞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他们似乎看见当年坐在麟德殿上的俊美风雅的萧首辅了。   “有事?”萧琞慢慢的打开一本折子,一边头也不抬的问着。   “回宗主的话,今日祭拜已经完成了,因着之前大人说过,塔炉的火不要灭,所以前来回禀大人是否要派人盯着。”沈平之忙躬身拱手低声说道。   “自然是要派人盯着。”萧琞说着,一边慢慢的写着,一边轻淡开口,“此等小事还需请示大人?平之,你谨慎过头了。”   谢羽舒一旁忙低声开口,“就是想问大人是否可以提前灭了那塔炉的火……”   “今日祭拜,你们看不出来吗?”萧琞写完一本,一边拿起另一本,一边问着。   沈平之和谢羽舒对望一眼,有些茫然,看出什么?   “戌时了?”萧琞放下笔,看了眼天色,问道。   “是的。”   萧琞合上手里的折子,站起身,看向守在一旁的影甲,说道,“若是大人醒了,就跟大人说我去广场那边祭拜了。”   影甲一愣,不是不祭拜吗?但面上恭敬拱手应下。 第87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20   黄昏时分,彩霞慢慢洒落锁村广场,裴老太太慢步走出院子,忍不住又走向白玉石碑,今日的祭拜,与她所认知的完全不同,没有焚香祷祝,没有三牲五礼,只有简单的叩拜和祭文。但却让她心境激荡,往日压抑的悲愤在今日祭文焚烧的时候全都迸发了出来,她大哭了一场!   虽然颇为狼狈,但却是让她舒畅了很多。   然后又忍不住走向白玉石碑,在今日入夜前,她想最后再跪拜一次。   走着走着,便发现路上有很多人和她一样,都想在今天入夜前最后跪拜一次。而当走到白玉石碑前,看到那小塔炉的时候,她怔住了。   ——身形修长的身着深蓝色布袍的男子,站在小塔炉的桌案前,正在执笔写字。黑色长发已经用发冠束起,一半脸俊美无暇,一半脸狰狞犹如恶鬼,而男子神色平静淡漠,对四周悄然到来对他跪地拱手的人,视而不见   裴老太太目光深深的看着这自顾自执笔写字的男子。   男子似乎终于写好,慢慢的捧起手里的祭文,低沉好听的声音缓慢念道:“今吾以一文而祭天!……”   “祭天以不公,不道!”   轰隆一声!阴沉的天空响雷惊起!   裴老太太猛然回过神,神色震惊的看着那坐在塔炉前挺直背脊,手捧祭文,缓慢念着的男人!   是祭天!居然是祭天!   “祭天以大周千年积蕴,祭天以三十年来生灵之怨恨!”   “……吾在人间飘零三十年,人间未见道义,然则世间无道义?非也!”   “道义者不在天,道义者在于人!”   裴老太太呆呆的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慢慢的,不由的跪下。   道义者……不在天?在于人?   “天道决世间芸芸众生之命运!然吾不从也!”   “吾今日祭文以告天!”   “吾逆天违理!”   轰隆!天空响雷再次炸起!   “吾之命,吾自决,吾之道,吾自定!”   轰隆!轰隆!伴随着男人的缓慢沉声的念诵,天空响雷一道又一道猛然炸起!   “天道欠吾之不公,吾自取之!”   轰隆!   *****   林三春醒来的时候,黄昏即将落幕了,当从影甲那里知道萧琞去祭拜了,林三春就呆了呆,嘀咕了几句“他不是说他不祭拜了吗?”   影甲讪笑。感觉主子那个也不算是祭拜吧。   那篇祭文……简直就是战书啊!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到广场边,小塔炉的火还在燃烧着,还时不时有人去跪拜白玉石碑,然后对着盘腿坐在小塔炉前的男子恭敬跪地伏首三拜做礼。   林三春看了一会儿,就侧头对着跟着他的影甲和林澜低声说着,“回司监所拿我大哥寄来的那酒,还有下酒菜。”   影甲恭敬应下,转身跑去拿了。林澜就跟着林三春走了下来。   林三春走到半途,裴老太太低声唤住了。   林三春侧头看向裴老太太,裴老太太笑呵呵的招手示意林三春过来。   待林三春过来了,裴老太太将手里的刚刚吹干墨水的纸递给林三春,林三春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这是萧公子写的祭文。我记下来了,趁着还记得,便写了出来。”裴老太太低声说着,神色有些复杂,她听着那位的祭文,就不由自主的跪下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而天上惊雷,足足响了九下啊!   林三春看完,微微点头,笑道,“他说他不祭拜的,我午睡醒来听影甲说他来祭拜了,我还挺纳闷的,萧琞这人可不是那些反复无常的人。这会儿看这篇祭文我就知道了。他是在回答我呢。”   裴老太太有些不解,回答?   林三春却不再说了,见影甲已经跑回来了,哎,这速度可绝了,便站起身,朝裴老太太拱手,便折好祭文,朝萧琞走去。   林三春走到萧琞旁边也盘腿坐下,影甲和林澜便摆放着酒壶,酒杯和两盘下酒菜。   “大人晚膳要在这里用?”萧琞微微凝眉问道。   “不是啊,陪你喝点酒,抒发抒发一下。”林三春说着,端起酒壶给萧琞倒了一杯,递给萧琞,“给,我大哥酿的春酒。你说很好喝的。”   萧琞眉眼舒展,接过酒杯,见林三春似乎想要也倒一杯,立即拿走另一个酒杯,递给林澜,一边温和说着,“大人若是想喝,待回去后,用完晚膳和药膳了,我陪大人喝?”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得了,到那个时候,他大概困到去睡觉了。   “你的祭文,裴老太太写下来了,我收了。”林三春说着,摸出折好的祭文,扬了扬,嘴角弯起几分得意的笑容,“萧琞,待你涅槃成功,名震天下之日,你这篇祭文可就是稀世珍宝了!”   ——到时候肯定可以卖很多钱!就是可惜,不是萧琞亲笔手写!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抿了一口酒,慢慢说道,“大人若是想要我的字画,说一声便是了。”   “那我想要的可多了,嘿嘿,到时候我肯定会说!”林三春弯弯眉眼,哎呀,他这个幽山除了萧琞,还有很多字画有名的呢!现在给他画中事画画的王佑仁,谢羽舒,哎呀哎呀,他得找个机会让他们都留下墨宝才好!   萧琞嘴角微弯,眼眸却是垂下,掩去里头的暗沉阴冷,大人说“到时候”……在大人的认知里,他还是当自己来幽山只是五年吗?   “大人,沈平之和谢羽舒曾经来请示过,要不要灭了塔炉的火,看来他们还是不太明白。”萧琞转开话题说道。   “没关系,不明白也没有什么。”林三春说着,夹起凉拌青瓜吃,不能喝酒了,就只能吃这些凉拌的菜了,也挺好吃的。   小塔炉前,身形修长挺直的男子慢慢的喝着酒,身形有些瘦弱的青年就吃着菜,脸上挂着散漫轻笑,时不时与男子说话,男子与青年说话时,会低着头,眉眼温和,气息沉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二字。   范显手里捧着祭文,神色复杂的站在不远处的广场边看着,黄昏的颜色即将褪去了,一盏一盏的小橘灯已经有人去点亮了,刚好,何老才带人点到了他这边,笑着和他打招呼,“范老用晚膳了吗?”   范显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要去了,要去了。”   “今晚可是有烧鸡!大酱骨!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可是看见陈老他们都去了!”何老才砸吧了一下嘴巴,因着老爷说今日祭祖,晚膳要吃好的,好让先祖们放心!于是今日晚膳可是真的好丰富了!   范显忙道,“那我可得赶紧去!”   范显小心翼翼的折起了祭文,再次抬头看向小塔炉跟前的两人,眼前闪过祭文中的一句——“吾逆天违理”,范显心头长叹一声,面上却是挂起了无奈的笑,朝食堂快步走去,哎,罢了,还是赶紧去吃烧**!   *****   回到司监所里用着晚膳。   萧琞看着圆桌上摆的饭菜,有水煮鱼,烧鸡,酱烧排骨,炒麻叶,饺子……比之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丰盛多了!   “大人,这是?”萧琞开口问道,大人虽然挑食,但却不是奢靡之人,每日用膳都是用普通的膳食,而且每每都要交代影甲不要做太多。怎么今日这么丰盛?   ——他们两人可能用不完。   “今天清明呀。”林三春坐下,直接倒了一杯山楂果汁水,笑容弯弯,“清明节就要吃好吃的!”   萧琞微微挑眉,“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得让先走一步的人知道,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人活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林三春说着,夹起一块烧鸡放到萧琞碗里,笑道,“萧琞,我问过影甲了,你之前比较喜欢吃这个菜,来,吃吧。”   萧琞看了眼自己的碗,是烧鸡,十年前他的确比较喜欢吃鸡肉,但如今的他食之无味。不过是大人夹给他的,他自然是要慢慢的品尝,特别是看着对坐的这人眉开眼笑的吃着烧鸡,又一边碎碎念的模样……不知不觉中,碗里的鸡肉已经吃完了。   ——似乎每次和大人一次吃,哪怕是味同嚼蜡,他都会不知不觉的吃完。   “……我是说真的,那位钟老,他探监看完孟居易后,离开幽山才一天,又递了探监表,想见你,你要见吗?”林三春问着,说来也是有趣呀,明明是萧琞的下属,但是登仙阁的这位钟老,还有另一位叫时老,还是刘老的,同时递了探监表!搞得冯典很紧张。   “大人呢?”萧琞将鱼肉剔掉鱼刺,放到林三春碗里,一边端起酒杯,温和问道。   “我?他们是来探监看你的哎!”林三春不解,夹起鱼肉,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不过,那位钟老很厉害,设计的厢房非常合我心意,而且工期也短,才两天就全部搞定了!我听孟居易说,学习屋的那个水管问题也被他解决了。”   “钟老是孟居易的老师,在建筑这方面的确是可堪为国手。”萧琞说着,将剔掉骨头的排骨肉放到林三春碗里,一边低沉温和的说着,“但钟老他们并非是来探监看我。”   林三春托腮不解,“不是来看你?”   “虽然十年未见,但知晓彼此的情况,他们也了解我的脾性,所以并不是来见我。但他们对大人却是很是崇敬,他们想见大人。”萧琞说着,眉眼闪过一抹不自觉的笑意。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啊,是来围观他的?他有什么好围观的?   林三春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着,“萧琞,我想你最近也挺忙的,咱就暂时不接客人了!”   ——不接客人?   萧琞,“……”他又不是青楼女子……   *****   夜色深沉了,终于用完丰盛的晚膳,喝了药茶和药膳,林三春就打着呵欠去睡觉了,睡觉前又问了一句,“晚上就不回天牢了?”   “大人,我还是要回去的。”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困倦的模样,就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早点睡吧,大人。”   林三春实在困倦,孙太一在他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务必要让他多睡多休息,这会儿药效发挥作用了,林三春打着呵欠,摆摆手,转身入厢房睡觉去了。   萧琞便看向守在林三春厢房门口的林大福和林澜,淡淡开口,“伺候好大人。不必告知大人我几时到来。”   林大福有些纠结,但还是恭敬拱手应下。   萧琞便转身,慢步离开司监所,他的速度几乎可称得上鬼影一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了。   林澜戳了一下林大福,低声开口,“萧公子的武技……孔单说过,他只能走上五十招。”   林大福斜睨了林澜一眼,“我知道,你和阿财都打不过孔单!”   林澜僵了僵,默默低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突兀抬头看向林大福,“公子不怕萧公子!”   林大福横了林澜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澜态度很严肃,“公子能够赢萧公子!”   林大福,“……”他们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赢什么赢!   *****   锁村广场的小塔炉前,沈平之和谢羽舒正在清扫飞出来的纸灰。   “所以……明日谢安要来探监了?”沈平之问着,探监早已批准,但因着谢安那边的情况特殊,直到刚刚冯典匆匆过来,说是确定时间了,就在明日午后。   谢羽舒低头扫着纸灰,嗯了一声。   “大人说过的,你不想见就别见,不必考虑其他。”沈平之压低声音,若是大人的话,宗主那边多少会听,应该不会责罚谢羽舒才是。   谢羽舒摇头,“我自己也想见的。有些问题我也想问清楚。”   沈平之点头,“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平之,你可明白,塔炉之火不可浇灭的缘由?”谢羽舒将纸灰扫到一边,装起来后,看着还在燃烧的塔炉,低声问道。   沈平之想了想,低声开口,“之前还有些不太明白,但之前用晚膳的时候,范老他们说,今日的祭拜,大人用心良苦,身上的伤看得见摸得着,可是内心里的伤,看不见摸不着,幽山这些年,大家心里积攒的怨愤恨意你是无法估量的,而今日大家借着祭拜,总算是有一个宣泄之口了。”   谢羽舒点头,看着塔炉,低声开口,“在司监所画画的时候,大人提过一句话,我觉得甚是契合。”   “嗯?什么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谢羽舒低声慢慢的说着。   沈平之低声喃喃重复着,神色有些恍惚又有些恍然。   “这句话倒也是契合了大人的性子。”低沉缓慢的声音突兀响起。   谢羽舒和沈平之猛然回过神来,忙回头看去,就见脸容一半俊美一半狰狞的男人慢步走来。   沈平之和谢羽舒忙恭敬跪地拱手,“拜见宗主。”   “起来吧。”男人说着,慢步走到塔炉前,看了眼塔炉里已经有些微弱的火势,缓慢轻淡的开口,“可是明白了今日塔炉之火不能浇灭的用意?”   “是,大人之用意是要告诉我们,不可放弃,毕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沈平之拱手低声说道。   谢羽舒也拱手低声开口,“大人是要让我们借着今日之祭拜,去面对不堪的往事,重新开始。”   男人微微点头,淡淡开口,“很好,你们算是明白了。”   沈平之和谢羽舒再次恭敬拱手。   男人看着塔炉里的微弱火势,低声开口,“我用了八年的时间,在大周点着一点一点的火势,如星星之火,在现在,终于看到了燎原之势……而大人未曾知晓我所为,却能说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话来……”   ***   司监所的后厨房,影甲和林大福正在挑拣明日要做的菜。   “……所以,今天的塔炉之火已经熄灭了吗?”影甲问着。   “不知道,公子说过,不要去管它,让它自己去熄灭,怎么,你想去写祭文?”林大福将麻叶放到一边,公子已经吃了两天麻叶,今天公子说了,他不想再看见麻叶了!!   “嗯,我想给我家主他们写信告知一下主子的情况。”影甲摸摸鼻子说着,若是尚未熄灭,那他收拾好了厨房就去写信!   “对了,为什么大人不管塔炉的火?这样不是得派人看着火?”影甲不明白,有些困惑。   “哦,我家公子说了,既然是要烧给逝去之人的祭文,那让它自己灭掉好了,这个也是一种习俗。”林大福漫不经心的说着。   影甲,“……”原来大人也相信这些?! 第88章 牢头的琐碎日常21   清明祭后的第三天,林三春笑眯眯的坐在锁村广场中央,今儿个是考核的大日子!对,没错!锁村第一次混合考核!   岳阳书院十一人的入村考核,学习屋老师的考核,还有对看守们的考核!   既然都要考核了,那就不要分开了,干脆,一起考吧,反正出卷出题也是当场出题。对的,今天就是当场主题,当场考核,当场打分。   出题人就是现在坐在林三春左右的人了,萧琞,范显,陈元,裴老太太,鱼三娘,孔单,林元财,曹兵,冯典,何老才,当然,林三春自己也是出题人。   范显和陈元,萧琞,这个肯定是必须的,至于裴老太太和鱼三娘是女犯那边推荐的,孔单和林元财是看守们的主考官,冯典何老才这个也是必须的。司监所的职员那肯定得是主考官。   对其他人,参加考核的都没有意见,但当看见裴老太太和鱼三娘微笑坐下的时候,参加考核的犯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了,林三春就假笑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幽山我说了算!谁要是想叽叽哇哇的,给我滚出来!”   底下一下子就安静了。   林三春哼了一声,抬手示意,于是林大福和林澜就端着盘子上来了,林大福手里的是一张张裁剪好的纸,很贵的那种洛阳纸,纸张发到考核出题人手里,每个考核出题人手里都是三张纸,他们要出三道题,入村考核一道,学习屋老师一道,看守们一道。其中,萧琞要出六道题,写好了,卷了封上,林澜就拿了一个袋子装走了看守们的题,范庆兰上前收走了学习屋的一道,林大福收走了入村考核的一道。   随后就站在了犯人们跟前,犯人们各自上前,走到各自考核对应的题目跟前,抽题。答题时间比较长,嗯,两个时辰。   出完题,林三春就起来走了一圈,答题的犯人和看守们现在都坐在广场中央,周围都没有遮挡的,不用答题的犯人们都好奇的在那里围观,偶尔窃窃私语几句,都不敢大声喧哗。   林三春走了一圈,就被萧琞走过来轻轻拉到了一边石桌旁喝茶了。石桌旁,范显和陈元两人已经在等候了。   范显和陈元笑呵呵的对着林三春拱手,恭敬请林三春坐下。   喝着茶,吃着糕点,林三春表示这种看着人抓头挠耳的答题实在是美好呀。   “老丁也是固执。都说了,他可以不用参加的,他非得参加。”陈元喝着茶,看着丁禹在那里皱眉苦思的模样,没有几分同情的感慨着。   范显乐呵呵的笑,“他这是想让老郑知道,他是凭真本事做学习屋管事的!”   “老郑看样子拿到了不错的题。”陈元点评者,看着那胸有成竹的模样。   林三春好奇的看向那广场坐在丁禹旁边的矮小的老头,那是郑秋远,十一个岳阳书院的被抓获的人里唯一的老师,范显的好友,岳阳书院的院长。   “郑老于如经学上素有心得,加之家族传承,于算术上也颇为精湛。”萧琞给身侧的林宇岩污三春倒了杯温茶,一边温和解释着,“看郑老的神色,大概是抽到了鱼三娘的所出的题目了。   林三春看向身侧的萧琞,弯着眉眼笑道,“鱼三娘居然出身算术大家,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萧琞微微点头,但又带着几分严肃的开口说道,“大人此番让他们修正记录,是仁慈之举,但今后万万不可如此了。章程若是定了,就该按照章程办事,规矩已定,就万万不可删改,更要按照规矩行事!”   林三春点头,摸了摸鼻子,他让沈平之给犯人们三日内修改记录的机会,然后……就冒出了好多好多新记录,其中就包括木之理,木子静,还有鱼三娘等。   而其中,林三春最想要找的懂勘查的——木之理也冒出来了。不过木之理在考核,等入村考核过了,才能开始勘查。   “萧琞,明儿个我们去暗谷逛逛?”林三春想到天牢后头的暗谷,就凑到萧琞身侧小声开口。   林三春凑得很近,几乎就在萧琞的耳畔说话,说完了又退了一些,也因此没有发现,在他凑到萧琞耳边说话的时候,萧琞垂落膝盖的手几乎是瞬间就攥紧了,也没有发现萧琞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急促。   旁侧的陈元和范显正在对没有被抽走的题目低声讨论的,没有注意到。   萧琞微微松开了攥紧的手,侧头看向林三春,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大人明日想要去暗谷?”   “嗯,我想着还是得亲自过去看看比较好。”林三春说着,端起茶杯喝着,一边顺手将糕点递给萧琞,“吃,这个很好吃!”   萧琞接过,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好,明日我陪大人去。”   这时候,陈元和范显就指着他们手里的题目问着林三春,“大人啊,这个战备状态的训练方案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备战啊,时刻准备嘛,然后平常要做哪些训练?嗯,就是这方面的意思。”林三春解说着。   “但是,对看守们来说,并不需要吧。”陈元有些迟疑的开口。   林三春却是摇头,“陈老,明日之事谁都无法预料,且幽山看守不仅仅是看守,他们也是幽山的守护者,我以为,必须从现在开始提升幽山看守的能力,让他们拥有守护幽山的能力!”   范显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林三春,大人这是未雨绸缪,还是……   “大人所言不错。”一旁的萧琞这时候开口了,语调缓慢低沉,“但眼下的看守们恐怕还不明白这些。”   “所以我让孔单和阿财出题了,我也跟孔单说了,要改变训练的方案了。”林三春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琞带着几分神秘的笑道,“我已经拟好一半的方案了!”   萧琞微微挑眉,拟好一半的方案了?   说话间,两个时辰到了。林大福和范庆兰,曹小花都下去收卷了。   待卷子守好,出题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当场批阅!   每改好一张卷子,就有上前收走,并大声喊出结果,“郑秋远!过!”   “木之理,过!”   “方涛,出局!”   “柳木,出局!”   ……   随后,卷子会贴在广场公示墙那里,公开展示三天,凡是有疑问者,三天内都可以要求复查!   然而,不用三天,批阅结束后,就有人急急上来了。   “大人!!为什么我出局了!”冲上来的是岳阳书院的刚刚入村的犯人柳木,问这话的时候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林三春。   林三春低头翻了翻,找出他的卷子,摊开,指了指卷子上的那道题,说道,“你抽的题目是萧琞出的,你待会可以直接问他。但是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你没有将犯人手册看仔细,所以,你答错了,你只能等一个月后再次参加入村考核了。”   柳木张了张嘴,有些惊惧的看向站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小声的辩解,“可是,可是题目不是问犯人能不能离开锁村广场吗?我看他们都可以啊。”   “他们可以,是因为他们是领取了积分任务,并且离开的时候都有跟驻村的值班者冯典或者何老才报备一声,哪怕是范显,陈元,离开锁村一步都需报备!”萧琞淡淡的说着,“你若是没有报备,擅自离开,就是逃犯,逃犯者,按照幽山的规矩,就得当场灭杀!”   柳木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开口了。   林三春笑着看向柳木,“没事,每个月都有入村考核,除了你们这些刚刚入村的,老犯人们也是一样要接受随机考核的。好了,今天考核结束,孔单,带着出局的看守们到训练场去,按照我们之前拟定的,加倍!”   孔单瓮声瓮气的拱手应下,目光凶狠又带着怒意的扫了身后几个垂头丧气的看守直接去训练场了!   这次重新修建锁村,除了锁村广场,还特别修建了一个训练场,就靠近暗谷,地方隐蔽,非常适合做训练!   混合考核结束了,其他的事林三春就不管了,冯典和沈平之,还有范显和陈元自会办好后续的事情。   林三春就回司监所,萧琞慢步走在他的身后,还有林澜。   “萧琞,我那个方案拟好后,你帮我看看。”林三春侧头对身后的萧琞说道。   “好。”   “对了,谢羽舒前两天见了谢安后就一直闷闷的,你得空帮我问问,唉,其实他不见谢安也挺好的。”林三春轻叹。   萧琞语调温和,“大人不必担心他。他只是解了一些疑惑罢了。”   “疑惑?”林三春站定,转身看向萧琞,讶异,“什么疑惑?”   “譬如说,他知道了谢安只认他这个儿子,也知道了谢安以前不敢和他过于亲近,是为了护住他,也知道了,谢安明明早就知晓谢蕴对我存有谋害之念,却一直隐而不说,最后还沉默不语。”萧琞语气轻淡而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呆了呆,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了?”   萧琞微微点头,“很简单的事。”   简单的事?   ——已经跳出棋局成为执棋者,自然看着十分简单,但对还在棋局里的人而言,这一点都不简单好嘛。   林三春转身继续慢步走着,“萧琞,你得空安慰安慰一下。”   “谢羽舒没有大人想像的那么脆弱。大人放心吧。”   林三春侧头斜睨了萧琞一眼,毫不客气的开口,“你当所有人都是你吗?萧琞”   萧琞先是一愣,随即眉眼闪过笑意,微微点头,“是我考虑不周,好,大人,待晚些我和他说说。”   ******   回到司监所,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继续苦逼的抄写着折子和公文回函,可恶的萧琞不肯帮他写!明明都可以完美模仿他的笔迹了!!   林三春一边抄着,一边碎碎嘀咕,“可恶,问安的折子居然写那么多!”   越写越烦躁了,林三春干脆将摆放在桌上的木头萧萧转身,啪嗒,对着一堆文书跪下了!   坐在回廊下煮水泡茶的萧琞闻声看了过去,心头无奈,微微摇头,一边拿过跟前桌上的一堆册子,慢慢的翻着看了起来。   影甲端着糕点上来,一边悄悄放下,一边小声开口,“大人,中午可是要用些汤面?”   “有牛肉面吗?”林三春一边问着,一边无聊的用毛笔敲着木头萧萧的头。   影甲轻咳一声,小声开口,“咱下几片?”   林三春眼睛微微一亮,哟,这是可以吃牛肉面啦?孙太一终于批准啦?   “十片!”林三春比划了一下,眼睛闪亮闪亮,“要丸子!好吃的丸子!”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影甲恭敬应着,下去准备了。   这时候,影乙突然闪现,先是对林三春恭敬跪地伏首,随后在林三春示意起身后,朝萧琞恭敬拱手禀报,“禀主子!淮南急报,李长风已经救出!现正配合着赤焰一队,绞杀漕帮!”   萧琞微微点头,“不必留存活口,淮河务必清理干净。”   “是!另,上京急报,陶源直今日于朝堂上上罪己折,随后于烧毁的凌烟阁旧址上自刎,但被沈云救下!”   林三春伸长耳朵,嗯嗯??陶源直那个老古板居然要自刎?   萧琞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着册子,一边淡淡开口,“还有呢?”   “浙州急报,陶明德癫狂而死,浙州陶家的药草生意爆出私下售卖紫仙人的丑闻!现在陶家生意已经处于混乱之中!”   林三春一怔,随即微微皱眉。   萧琞放下手里批好的册子,看向影乙,“陶家生意暂且不管,留意上京陶皇后的动向,西南铁矿那边动静如何?”   “回主子的话,铁矿那么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徽州的州令已经开始下令戒严警备,徽州驻军已经开始进入徽州!”   萧琞微微点头,随后影乙就捧着一小堆批好的册子退下了。   待影乙退下,萧琞端起泡好的茶走向书案,“大人,喝茶。”   林三春接过茶,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萧琞,“萧琞,陶明德的死是你做的吗?”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不敢瞒大人,是我做的。”   林三春眼睛微微弯了弯,笑道,“萧琞,谢谢你。”   萧琞心头微微松了口气,他以为心软良善的大人会不高兴。   “萧琞,我是不喜欢杀人的,但是我一直都认为,菩萨度人有慈眉善目,那也应该有金刚怒目!该用雷霆手段就不该心慈手软!因为有些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作孽的!”林三春一脸认真严肃的说着!   ——比如说陶明德那混蛋王八!   “你知道陶明德那混蛋在下毒害我之前,已经用同样的手段害了好多人了!其中还有孩子!那个畜生王八蛋!”林三场突然愤怒的骂道,随即又沮丧的趴在桌上,“可是我们林家族中人多,我们又没有一个做皇后的直系,又没有陶源直那样天下闻名的大儒!我出事后,我大哥二哥愤怒的想要带人去陶家算账,都被我拦了下来……我跟他们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将来考上科举了,我去做大官!我一定把陶家给掰下来!”   萧琞听着,眉眼闪过一抹不自觉的心疼,抬手轻轻的抚了抚趴着的林三春的头发,低沉好听的声音开口说着,“大人做到了。”   林三春却是一笑,趴着的头转向了萧琞,眼睛亮晶晶的,“萧琞,我是骗我大哥二哥的,我的脾气,我的才学,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当时立即跑了,一来是因为陶明德对我好像挺执着的,我得跑,二来是因为我必须离开,这样陶家才不会抓着我林家不放,没办法,实力不济,该当乌龟的时候还得缩着。然后我就跑去考试,跑去东柳县了。果然,那陶明德就消停了几年……”   萧琞泛红的眼眸幽深,却又柔和,“大人做到了。”   林三春眨眼,摇头,“那可不算是我做到的,不过我也做到了!”,林三春坐直,得意的笑着,“我和最厉害的人成为朋友了!萧琞,你今后就是我的大靠山了!”   ——灭哈哈,他抱住男主的大腿啦! 第89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   萧琞浓黑泛着红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林三春,语调缓慢温和,“是,我是大人的靠山。”   得意过后,林三春看着眉眼幽深又透着温和的萧琞,又疑惑问道,“对了,陶源直怎么自刎了?”   萧琞眼眸微微一闪,语气平淡的开口,“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事吧。”   至于知道什么事,萧琞没说,这时候刚好药膳和药丸子都呈递上来了,林大福手里还握着浙州的信件急报,林三春也就干脆不问了。   “……嗯,淮南救灾的奏报终于到了?很好!那个六儿,我让她三天一报的,真是!我看看,哎呀,这是干脆攒在一起交上来了?”林三春翻着林大福呈递的一叠信件,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林大福讪笑一声,“公子忘记了,六姑娘最烦写字了。”   林三春已经在拆了,一边拆,一边叹气,“我知道啊,可是这是正经事啊。我看看啊她能写多——”   已经拆开的第一封信:到了。平安。   林三春,“……”   一旁慢慢抿茶的萧琞故作不经意的低头一看,“……”   林三春不信邪,继续拆拆拆——   第二封信:雨好大!!!   第三封信:好饿   第四封信:被老夫人骂了……呜呜呜,昭昭,我不要做这个事了!   第五封信:老,老夫人好厉害啊啊啊啊!   第六封信:昭昭,我宣布,老夫人就是我的死去多年的祖母!!   ……   林三春抚额,看向已经讪笑得有些僵硬的林大福,“这信……没有送我外祖父那里吧?”   林大福讪笑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个小的不知道……六姑娘应该不会送去吧。”   林三春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直,“马上去查问一下,拦截住!”   ——前头几封信他就不管了!这最后一封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祖父看到!外祖父会气疯的!   一旁的萧琞安抚的轻轻抚了抚林三春的背脊,温和开口,“六姑娘应该不会送去唐家,这件事唐家都不知情,想来六姑娘应该不会专门去报信的。”   林三春想想也是,但还是让阿福派人去查问一下,谨慎一点也好。   林三春翻了翻手头的这些信件,哎,一点价值都没有!这个六儿也不知道跑去淮南做啥的,真是!   林三春放下手里的信件,拿起一旁的册子,嗯,还是看自家管事的记录清楚点。   林金财的记录非常详细,看着像日记!每天都写的那种,所以……厚厚的一本啊。   林三春干脆放到一旁,挥手示意林大福下去办事,自己先把折子公文什么的抄写完,抄写好了,林三春就扔一旁,拿着林金财的记录册子走到廊下,躺到躺椅上,身侧萧琞泡茶,还有糕点,不错,林三春就慢慢的翻看了起来。   林三春看得很快,也很专注,一旁的萧琞看着自己手头上的关于淮南救灾的情报,抬头看向林三春,林三春的侧脸白皙俊秀,透着温润,此时十分的专注,隐隐的似乎还有几分怒意。   萧琞微微垂下眼,将手上的这关于淮南救灾的册子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   林金财的记录非常详细,但是条理清楚,每天都写,但是都会单独列出重要的事!其中几件如下:   一是淮南救灾极为不顺,淮南州府和明家多方阻挠,作为实在卑鄙无耻,哪怕是魏老夫人主持救灾一事,也依然遭到他们的阻挠,而阻挠的原因却是十分令人难以启齿,那便是民间救灾绝对不可以,这样会显得府衙无能,而明家阻挠,便是针对魏老夫人,他们不愿意有杀子污点的老夫人再次出现在众人跟前!而他们为了阻挠,采取的方法除了煽动无知百姓起来围攻外,他们还到处散播当年老夫人的杀子一事,同时散播谣言诬陷!   ——幸好老夫人十分冷静镇定,而六儿又是一个粗神经的,对那些谣言诬陷是一个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理会!   二是在救灾所见的惨烈!除了淮南州府所在的淮州外,其他县府都沦落成了灾区!除了个别县府,大部分县府看到救灾的,居然都想要从中分一分!如果不是有赤焰卫队跟随保护,恐怕救灾粮食是无法发到百姓手中的!因为这事,六儿差点就要杀了一个县令,幸好被老夫人拦住!   三是为了更好的救灾,老夫人主张,所有的银两全部换成粮食和所需的衣服被褥等,但没有想到会遇到被煽动的百姓过来哄抢,还是多亏了赤焰卫队赶走了!   四是在这次救灾中,救灾尚未完成,但是淮南本地的商会和世家却是诡异的保持安静,这点极为不寻常!   ……   林三春翻看后,皱着眉,将手里的册子放到桌上!   萧琞端起刚刚倒好的茶,递了过去,一边语气温和缓慢的说着,“大人,待会就要用牛肉面了,用膳时不可生气,不利于养生。”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瞥了眼萧琞单独放在桌上的册子,问道,“萧琞,淮南救灾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萧琞微微点头,“影乙于早上送来了。提到了一些事。比如说救灾极为不顺,淮南商会和世家富户,都诡异的保持安静,魏老夫人和林金财管事多次上门都被客气的请了出来。”   林三春皱眉,坐直,看向萧琞,“萧琞,你说这是为什么?有人不想淮南被救?有人想看着淮南大乱?”   萧琞看向林三春,眉眼微微挑起,“很多人都认为淮南乱比安定好,比如说,我?”   林三春却是摇头,“萧琞,你不屑于做这种事!”   不屑?萧琞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大人对他的看法和见解,在很多方面总是与熟识他的人完全不同。   “大人说的是。”萧琞语气更加温和了,微微抬眼直视着林三春,“那大人以为呢?淮南救灾,于谁有益?于谁无利?”   林三春皱眉想了想,思索着开口,“于那些抢走了救灾银两的人有利?朝堂?明家?哎,不太对,明家的根基在南都淮南一带,他们若是抢了,未免也太明显了吧?难道是白家?”   萧琞点头,“大人聪慧。”   林三春摇头摆手,“都说了,别说我聪慧不聪慧的!萧琞,你的意思是淮南乱起来的话,于明家和白家都有利?”   萧琞将桌上单独拿出来的册子递给林三春,但林三春却是不接,有些嫌弃的瞥了眼册子,看向萧琞,“你都知道了,你讲给我说就好了,我不看,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萧琞放下册子,心头微微叹气,但还是语气温和的仔细的说着,“大人,下棋的时候,不单单要看一颗棋子的走势,还要联系全盘,判断对手的走势和目的。白家和明家争斗从上一任皇帝起,就没有停止过,如今虽然因为谢蕴的斡旋,两家暂时平静了,但在地方上的争斗也并没有消停。淮南地处中原中心,南接西南,北通上京,淮河与江州渭河一般重要,淮南在十年前就已经是明家的地盘了,但是几年来,白家利用漕帮,暗中争夺淮河的掌控权,因着明家这几年抢着军部的力量,对淮南又过分自信,也就没有怎么去打压,毕竟渭河带来的收益已经足够明家享用了。”   林三春专注听着,不断点头,原来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本次水灾,是百年一遇,不在白家的预料之中,也不在明家的预料之中,而即便是争夺淮河,白家的力量也暂时不足以对抗淮南的明家,只能暗中谋划,那么本次水灾就是一个机会,若是将淮南搅乱,明家无法掌控淮南的话,那么白家就说不定可以在淮南拿到更多的掌控权。”   “那明家干嘛也不配合救灾?既然这样的话,淮南安定不是比乱更好吗?”林三春不明白了,哎,这里头弯弯绕绕的,果然他就不是适合走官场的人!   “因为明家也有自己的打算。淮南于明家来说,是根基,是老家,不管得到多少利益,哪怕利益全无,也不能失去淮南的掌控权。”萧琞一边泡茶,一边慢慢的仔细温和的说着,“明家人自负暴戾,又极为小气,最恨的便是有人抢夺他们的东西。”   林三春有些了然了,接过萧琞递给他的茶,点头说道,“明家是想趁乱找出那些想抢他老家的人?”   萧琞点头,继续说道,“可惜明家现在还是没有找到。”   “不是你,不是白家,嗯?是哪一家?”林三春喝着茶,一边歪头想着,“明家想乱中找人,白家想趁乱占点便宜,那么,还有呢?我直觉肯定还有第三个!”   萧琞看着林三春歪头思索的模样,眉眼闪过一抹意味不明,“大人果然聪慧。”   又说他聪慧!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喝完了茶,递给萧琞,直接开口问道,“你就直说!还有哪一家在淮南搅局?”   “谢家。”萧琞嘴角微微弯起,接过林三春的杯子,一边慢条斯理的续杯,一边缓慢低沉开口,“大人说说看,为何谢家能够在淮南搅局?”   林三春看着萧琞,眨了眨眼,突然恍然,猛地一拍手,“哎呀!是岳阳书院!”   萧琞眉眼闪过一抹笑意,“大人果然聪慧!”   又说他聪慧!林三春已经懒得去纠正了,端起茶,直接喝了!   萧琞眉眼温和带着笑意的接过林三春的茶杯,一边续杯,一边仔细的说着,“世人都以为谢家远在上京,与岳阳书院毫无干系,但却是都忽略了,谢家子弟中有三分之一是在岳阳书院求学。且谢蕴三朝老臣,他名下学生占了吏部官员总名册的一半。淮南州中,十八县府里就有十个是他名下学生。”   林三春恍然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明家有明贵妃,白家有太皇太后,谢家?哦,谢家啥都没有!”   林三春自顾自的点头,“懂了!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什么意思?   萧琞看着林三春自顾自的说完,就挥手叫来了林大福。   恰巧林大福和影甲正端着两碗面汤来了。   “阿福,你带个口信给林金财,让他谨记我浙州商会一年一次救济的规矩!”林三春严肃说道,“若是此番淮南救灾中,他若是违背了我浙州商会的救济规矩,年末他就不必来见我了!”   这话可是很严重了,林大福忙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萧琞看着林三春,微微凝眉,“大人所说浙州商会的救济规矩是什么?”   林三春拿起筷子,一边扒拉着香喷喷的牛肉面,一边咧嘴笑着,笑容很是神秘得意,“这个就不能告诉你啦!”   ——反正男主你神通广大,你就自己去查呗!   哼,明明淮南救灾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非得跟他说这么多! 第90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2   萧琞看着林三春脸上的那份得意的笑,眉眼不由的闪过一抹笑意,大人是看破他的用心了?   萧琞正欲再说,但林三春已经夹起自己碗里的丸子放到萧琞碗里,“吃面,吃面,别说话了。”   萧琞碗里就只有牛肉片,没有丸子?   林三春疑惑看向萧琞,“萧琞,你不喜欢吃丸子吗?”   萧琞夹起丸子,开口温和说着,“不是,只是很少吃。”   林三春似懂非懂的点头,低头,扒拉着面,接下来也都没有夹丸子给萧琞了,倒是夹了点肉片给萧琞   萧琞就慢慢的吃着,深黑色的眼底泛着不自觉的柔和的红。   等吃完,林三春去绕圈圈了,萧琞就还坐在前堂回廊下,一边冲着药茶,一边看着林三春绕圈圈,回廊下跪着的影乙低声禀报着上京突发的急报:   “……主子,现在陶家找人已经快找疯了,陶源直突然间就不见了,疯疯癫癫的冲出了上京东门,之后就不知所踪,我们的人一直都跟着,现在可以确定,陶源直是进入长春镇,但是人突然间就失踪了。”   萧琞慢慢的倒茶,一边垂下眼眸淡漠开口,“查清楚,陶源直是生是死必须有个定论。”   “是!”   “主子,现在皇庄那边闹事得很厉害,刑部方面已经让近卫所的去处置了,沈云将军没有被派往,已经确定是白黎前去处置!”   萧琞微微点头,“沈云没有被派去,说明白家和谢家的交易又多了几层,告知沈云,好好看看白黎这次的处置,他会明白很多事的。”   “是!”   “淮南救灾那边好好看看,要看仔细,事后写一份完整的册子来。”萧琞又倒了一杯药茶,一边说道。   “是!”影乙恭敬应下!   随后,萧琞看向绕圈圈的林三春,扬手,“大人,过来喝茶。”   林三春双手拢袖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桌子上摆的三杯整整齐齐的药茶,“……”,非得摆这么整齐?   “大人,药茶不苦,喝完了,大人就去小憩。”   林三春哦了一声,又是苦苦的东西?   林三春苦着脸,端起药茶,慢慢的喝着,嗯?清甜清甜的,好喝!林三春眼睛亮了,连喝三杯完,还想着去扒一下茶壶看看还有没有,但被萧琞带着笑意的轻轻抓住了手腕,“大人,药茶不可多喝。”   林三春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茶壶,“哦……”   “大人,你先去睡一下。睡醒后,还可以再喝一杯。”萧琞温和说道。   林三春点点头,好,那这个可以有。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向厢房,路过书案,看见还跪在折子前的萧萧,重点是还有不久前冯典送来的一堆折子,于是就转头对萧琞笑道,“萧琞,那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置吧。”说罢,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   萧琞点头,站起身,跟在林三春身后,确定林三春进了厢房后没过多久沉沉入睡了,才转身出了厢房,慢步走上前堂书案,本来早上就整理干净的书案,这会儿已经又乱了。萧琞便卷起袖子,整理起来。   捧着书册进来的范显和沈平之,看着在书案背后整理东西的萧琞,这会儿都已经神色平静了,从大人生病,这位出了天牢后,司监所前堂书案经常看到的就是这位了。   “宗主,这是今天上午考核后确认的名单,岳阳书院十一人参加考核,有八人过了,三人出局。这八人已经确认好了要加入的赚取积分的部门,但是因着这部门,上次大人还没有说完整,就只是简单登记了一下,还没有具体划分。”范显说完,双手呈递册子。   萧琞接过,放到一边,一边拿起桌上的另一份纸张递给范显,“这是我和大人昨日闲聊后整理出来的。范老拿回去后,和陈老,郑老,丁老,以及孟居易,沈平之,孔单,你们几人先看看。等大人休养好了,再做讨论。”   范显接过,恭敬应下。   沈平之这时候上前,拱手说道,“宗主,大家对今日考核的题目都很感兴趣,想私下做一做,然后想跟大人和宗主对一对,不知道是否可行?”   萧琞一边翻着折子批阅,一边点头说道,“可行,大人有个想法,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用完晚膳后一个时辰,在广场里,三日一次,出一道题,大家一同辩论,得分最高的可得积分奖励。”萧琞边说,边翻找出一张纸,递给沈平之,“这也是这几日大人养病的时候,与我闲谈的,尚未完整,平之,你和谢羽舒把这事完成起来吧。”   沈平之恭敬接过。   随后,沈平之退下,范显被萧琞留下。   “今日淮南救灾的情报到了。即便请出了魏老夫人,淮南救灾依然困难重重。”萧琞说着,将桌上的册子递给范显,“你看看。”   范显接过,仔细的翻看起来,翻完,略带几分惊愕的看向萧琞,“宗主,淮南劫走朝廷下发赈灾银两的是谢家?!邱成这个淮南驻军统领是谢蕴的人?!他居然官做贼寇劫走银两?!还想杀了李成凤!?”   “邱成是孤儿,本是上京丰裕城人,是被谢蕴收养,后来送到了北地参军,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淮南驻军统领的位置,邱成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受谢蕴大恩,自然是要为谢蕴抛头颅洒热血。劫走银两,官做匪,也不算什么。李成凤命大,被赤焰卫救下,眼下在救灾的队伍里,与魏老夫人一起救灾,只是隐瞒了身份,但魏老夫人是个精明人,多少应该是看出来的。”   萧琞淡淡说完,看向神色凝重的范显,“范老可是发现问题了?”   范显看向萧琞,声音有些沙哑,“如今的这个局势,宗主是想让淮南安定?还是……”   ——乱?   萧琞微微嗤笑一声,“今日大人收到淮南那边林家管事送来的奏报,很是生气。说是有人搅乱局势,我说,可能是我。但大人却是说了一句话。”   范显心头一动,“敢问宗主,大人说了什么?”   “他说我不屑做这种事。”萧琞语调缓慢而低沉的说着,神色间透着意味不明,“他知我。”   范显心头震动,不屑?   范显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萧琞,见萧琞神色平淡,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的墨黑色的眼眸泛着血腥的红,一半脸狰狞恐怖如恶鬼,一半脸俊美若谪仙,可,可是,哪怕与十年前截然不同了,但那份神韵,那份凌厉气势,冷漠傲然,却和十年前……一样的。   ——哪怕是十年来的天翻地覆,血海深仇!   可,有些东西,早已刻在骨髓里了。   范显微微闭了闭眼,他差点又错了!   “宗主,是属下错了。”范显哑声说着。   萧琞却是不在意的微微摆手,“范老不必在意。说这些,是要告知范老,若是得空,还是要跟大人多说说这方面的事。”   见范显似乎有些疑惑,萧琞便顿了一下,慢慢补充解释,“大人对我并不忌惮什么,我说的话,大人总是会耍赖,倒不如范老了,大人对范老你们还是敬重多些。所以这方面……还是要请范老你们多多说与大人知晓。”   范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一声,恭敬拱手应下,“是,宗主请放心。”   萧琞又指着桌上范显放回去的淮南救灾的册子,说道,“淮南必须定下来,淮河不可在上京任何一家手中。郑秋远如今在幽山了,让他把岳阳书院里还算清白的学子名单给你,凡是与谢家有瓜葛的都不算清白!”   “是!”范显恭敬应下。   *****   三日后,淮南州。   雨还在下着。淮南州乌镇上,茶馆门口,林金财蹲在台阶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大金子!”后头传来脆脆好听的女子声音,“你别叹气了,你再叹气,老祖宗说要打你了!”   林金财忙起身,转头苦笑应着,“是是是……”   “六儿,别这么说。”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柔和,是坐在茶馆桌旁的老妇人,手里转动着佛珠,“林管事也是辛苦了。”   “小的不辛苦,小的就是发愁啊。”林金财苦着脸,“老祖宗,你看接下来的章程该怎么办?”   ——救灾进入了死胡同。   他们要赈济灾民,却不想乌镇里的人个个都闭紧家门。谁都不肯出来!唉。这肯定是州令那边提前过来恐吓威胁了!   “等等吧,等等看你们家公子有什么办法没有。”老妇人说着,慢慢的转着珠串。   “恐怕也很难了,若是州府一心一意的要拦着我们的话。”身形瘦削文弱的男子低声开口。   “李大人,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我与六儿都不会放弃。“老妇人慢慢说着,语气却是很坚定。   男子听了,深深躬身拱手。   就在这时,忽然女子声音欢喜的叫了起来,“是信鸟,是昭昭的信鸟!”   林金财忙伸手接住,拆下信鸟脚上的竹筒,抽出里头的卷纸,翻开一看:不可违背浙州商会救济的规矩!   林金财呆了呆,有些茫然,他没有违背啊。   老妇人却是细细的问了又问浙州商会救济的规矩,待听到商会救济的规矩之一是:只管救人,其它不管!   老妇人却是若有所悟,随即笑了起来,对林金财赞赏说道,“你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林金财还是有些茫然困惑,他拱手请示,“老祖宗,还请指教一二。”   旁侧的男子也拱手请示,“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家公子的话,就是提醒我们,我们是来救人的,官府做什么都好,与我们无关,这是其一,也是浙州商会救济的规矩,其二,浙州商会救济的规矩还有一条是,只救需要救的人,若人不呼救,或者不求救,那就不必理会。”   林金财恍然了,男子也似乎有所了无。   老妇人站起身,似乎精神振奋了起来,对身侧的娇美女子说道,“六儿,你安排下去,今日我们沿街宣告,若有需粮食被褥者,在门上挂一红袋子,我们明日统一赈济,过了明日,我们就离开,前往下一个城镇!”   “是!”   ******   萧琞站在幽山半腰,背负双手看着不远处藏于荆棘密林中的广场,那里,孔单和林元财正在训练看守。   “……主子,刚刚淮南传来的急报就是这样。浙州商会救济的规矩的确如此,且这些规矩都在大人的画中事里公开过的。如今乌镇的救济已经结束,一共救济了一百十五户,占了乌镇住户的三分之二。现在魏老夫人带着人已经朝双溪镇进发了。”   萧琞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喃喃,“原来解开困局的办法居然这么简单……只管救人,不理杂事,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主子?”萧琞后头跪着的影乙有些忐忑的拱手请示,主子说什么呢?   “退下吧。”萧琞微微摆手,示意影乙退下。   影乙便恭敬退下。   “嘿!萧琞!”不远处,林三春扬手,笑容大大的,“来来来!”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快步走了过去,“大人不是说要去锁村和范老他们喝茶吗?怎么过来了?”   说到这个,林三春就瞪眼了,“是你跟范老他们说的吧,让他们跟我普及什么朝廷知识,说淮南的故事就说了一盏茶。可恶!”   ——可恶的还有范老他们忒会讲故事了!他听了居然还想听!趁着岳阳书院的那几个来找范老,他赶紧跑了!   萧琞只是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瞪眼说完后,就不说了,转开话题,指着他所站位置的下方,“萧琞,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第91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3   萧琞循着林三春所指方向看去,不由脸色微微一变,伸手将林三春揽到自己身后,一边沉声唤人,“林澜!影一!”   萧琞声音刚落,林澜和另一黑衣男子瞬间闪现,林澜拔剑挡在萧琞和林三春跟前,黑衣男子就直扑林三春所指的方向。   林三春看着萧琞这么紧张,不由疑惑的戳了戳,“萧琞,怎么了?”   “那是一个人。大概是。大人所指方向那里是暗谷的入口,不该有人在那里的。”萧琞低声说着。   而很快,那黑衣人拎着一个人形模样的乱糟糟的人出来了。   黑衣人蒙着脸,单膝跪地,拱手,“主子,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晕厥。身上有万灵丹的味道。”   林三春皱眉,还真是个人啊,他这幽山是什么好玩稀奇的刷新点吗?怎么时不时就刷新出个人来?   林三春戳戳挡在他跟前的萧琞,低声问着,“以前幽山也这样?”   萧琞伸手似乎不经意的轻轻握住林三春戳他的手,语调温和的开口,“自然不是这样。大人不必担心,审问一下,了解清楚。”   林三春点头,侧头看向林澜,“澜澜,你去找孔单,让他立即带人沿着这暗谷的方向,仔细搜查一番,他前阵子不是说发现黑林有人的踪迹吗?让他现在马上去给我找出来!还有,要安排人在这附近给我守着,今日开始,幽山巡视采用黄色方案!”   林澜恭敬拱手应下,转身去找孔单了。   萧琞就抬手示意黑衣人把人押到司监所去,又淡淡命令着去找孙太一过来。   随后,萧琞就握着林三春的手,慢步朝司监所走去,一边说着,“大人,幽山暗谷连接黑林,黑林素来凶险,人迹罕至,此番或许是一个意外。不必忧虑。”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的幽山绝对不能被外面的人发现!”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认真说道。   “大人放心,上京那些人不会发现的。”萧琞说着,语调温和缓慢,但又似乎透着意味深长。   林三春看着萧琞,嗯?这是……有什么新动作了?不过,林三春没有再问。   *****   回到司监所的时候,孙太一已经赶到,并且一针将那昏厥的少年扎醒了。   孙太一还从少年身上摸出了一瓶丹药,拔起瓶塞,闻了闻,有些激动的对林三春说着,“是这个味!大人!这是我师弟李世真的丹药!”   林三春坐在书案背后,看着那刚刚醒来的少年,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破烂的衣服,手脚都有些红肿和伤痕,脸容很脏,看不清,眼神有些茫然还有些警惕。   林三春单手托腮,看着少年,直接问着,“你身上的丹药是哪里来的?”   少年立即警惕起来,猛地就要夺走被孙太一拿走的丹药,但被赶回来的林澜和林元财一人一边按着跪了下来。   前堂这会儿有听到消息赶来的孙太一和范敏德,这两人眼下就是负责锁村人口入住方面的事,听闻抓来了一个少年,便都过来了,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看看有没有需要做的。   “你的名字?还有这丹药?”林三春继续单手托腮问着,语气透着一丝散漫,“还有没有同党?”   少年却是古怪的保持沉默,不言不语的跪着。   林三春微微挑眉,看向孙太一。   孙太一会意,拱手做礼后,就走向少年,蹲下,一边开口说着,“这是李世真的丹药,李世真,是北地一带的名医,他师出昆仑,是昆仑四名士之一医谷药王的弟子!他为人有些古怪,脾气不是很好,但是心肠柔软,救人从来都不问出身。你是他的弟子?”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孙太一,嘴唇蠕动了几下,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你……你是孙太一,孙师伯吗?”   孙太一眼睛一亮,随即笑呵呵的点头,“没错,我就是孙太一。”   少年却还是有些怀疑的看着孙太一。   孙太一想了想,带着几分神秘的说道,“我和你师傅之间是有接头暗号的,徐长卿是白头翁。”   少年顿时惊喜了,急急的说着,“叶上珠是两面针!”   孙太一笑着拍了拍少年的头,“不错,是我师弟李世真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拱手磕头,“师伯在上!弟子夏天无!”   坐在书案后头的林三春接过萧琞递给他的温茶,喝了几口,就干脆拉着萧琞走向后头的厢房,算了,让他们好好认亲吧,认亲完再问清楚。   而沈平之和范敏德见林三春和萧琞都退下了,对视一眼,就干脆在前堂坐下了。看来这是锁村即将要增加的人口了,嗯,待会也得要登记造册的,那就干脆别走了。   ******   回到厢房,这会儿已经近黄昏了,影甲和林澜就端着饭菜上来了。   骨汤炖白菜,蒸鱼,红烧肉,焖大虾,一小碟凉拌青瓜和猪耳朵!   林三春托腮,戳了戳蒸鱼,嫌弃的看向萧琞,“你别夹太多给我!”   萧琞正在剥虾壳,听了这话,只是眉眼温和的将剥好的虾蘸酱,放到林三春的碗里。   林三春嫌弃的瞪了眼碗里无辜的虾,夹起虾,吃了。   待林三春用完了一小碟鱼肉,四只虾,一碗米饭,半碟红烧肉,嗯,吃撑了,他就开始一样一样的给萧琞夹菜,看着萧琞慢条斯理的又透着不自觉的优雅的吃饭。   “……原来孙太一还有师弟呀。”林三春想着前头的认亲,觉得有些稀奇,“他都不提他的家人的。”   “孙太一本是昆仑药谷出身,因崇光帝当年曾经救了药王一命,为报答,孙太一这个掌门师兄就入了太医院,专门为崇光帝和后宫贵人看病,说好了,只做二十年的太医。”萧琞一边用着晚膳,一边慢慢的说着。   “……后来为我讲了一句话,他就被投入了幽山,终身监禁,不得离开。”萧琞语调平静的说着。   “他说了什么?”   “他说萧琞的制药令救助了南都受瘟疫大难的万民。”萧琞淡淡的说着。   “那他没有说错。”林三春认真点头说着,说罢,又笑道,“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大夫!”   ——一个固执守着某些理念的拥有医者道德的好大夫!   说话间,孔单和林元财来了。   孔单沉声拱手,“大人,宗主,已经发现黑林暗谷处有灾民十二人,本来该有二十五人,已经死了十三人!大人,这十二人是否要带回?”   “灾民?”林三春错愕,“上京这附近怎么会有灾民?”   “有两个是从皇庄逃难出来的,还有淮南受灾的灾民来上京求助,被赶了出来,然后被驱赶入了黑林!”孔单沉声说着,眉头也是皱得紧紧的。   林三春啧了一声,居然把来求助的灾民赶走了!上京那些人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让沈平之和冯典,何老才,还有范老,给这些十二灾民进行登记造册,务必要造册得详细,清楚,之后在旧锁村寻几间好一点的房间,让他们先行住下,给他们吃食,衣服,但不要跟他们说话,孙太一认亲好了,让他去给这些村民看看,重点是检查清楚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着瘟疫,对了,跟沈平之他们说一声,登记造册的时候注意保持距离,不要接触他们,要蒙上口鼻,登记造册后,要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用孙太一的药浴!”林三春仔细的交代着。   孔单一一再次确认,确认无误了,立即拱手,转身离去。   林元财也被林三春挥手示意去帮忙了。   待孔单和林元财离开,萧琞才看向林三春,开口说道,“大人是要留下这十二人的话,恐怕今后会有些事发生。”   林三春叹气,懒懒开口,“我知道啊。这些个灾民不比幽山的犯人。我也没有打算留下他们。”   ——幽山的犯人无处可去,所以会在这里安分的待着,但是这些灾民的话可不一样了。   “先让他们安顿下来,待接下来看时机,再让他们离开。”林三春笑着说道,“还好当初专门做了一个旧锁村。”   萧琞站起身,微微点头,眉眼温和,“大人此举甚好。”   说话间,孙太一匆匆来了。   “大人,宗主……关于那些灾民的,夏天说他是跟着这些灾民一路走来的,进入黑林虽然是偶然,但也是被上京的那些公子哥逼着进入的。所以……死了好多人,夏天说他幸好带着我师弟李世真的万灵丹,不然,进了黑林的这些灾民恐怕都会全军覆没了。”孙太一拱手低声说着。   “那这样吧,沈平之和冯典他们已经先行去给这些灾民做登记,等他们登记造册后,孙大夫,你先去给这些灾民看看,确定一下身上有没有染病或者带着瘟疫之类的,还有,孙大夫,你得和夏天说清楚,一入幽山深似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离开了,若是他想要离开,那么他只能和这些灾民一块待着了。”林三春严肃的说着。   孙太一恭敬拱手应下,“大人,我已经跟夏天讲清楚了,他下山是为了历练,也是奉了我师傅师弟的命令,来看看我,所以,他暂时会跟着我,一来提升医术,二来也是为了完成历练。所以,麻烦大人给夏天一个……额,一个编制?”   ——之前大人说的,给孟小南,何老才的婆娘,这些非司监所官员的也非犯人的一个……编制?   林三春听着这话,可就高兴了,他一直发愁幽山的大夫只有孙太一一个,而孙太一年龄摆在那里,他就怕那天孙太一会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难得现在来了一个夏天无!额,这名字实在有些怪异!   “行!没问题,我回头跟冯典和沈平之说一下!这个夏天无,额,就暂时跟孟小南一起住吧!”林三春笑道。   孙太一忙高高兴兴的恭敬拱手应下了,随后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萧琞在孙太一离开后,挥手招来了黑衣人影一。   影一似乎和影甲他们不同,从被萧琞叫出来后,就一直站在暗处,存在感极低,如果萧琞没有叫影一,林三春他都没有发现这个影一还在。   “传令影乙,查夏天无,查仔细点。”萧琞命令道。   影一恭敬拱手,随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林三春看着萧琞,嗯?是不放心吗?还要查夏天无?   “大人,我们谨慎些。”萧琞站起身,看向林三春,语气温和,“虽然孙太一说的确是他师弟李世真的弟子,但是,为幽山的安全,我们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嗯,萧琞你谨慎一点也没有错。”   随后,林三春勉强完成了今日抄欠的公函,对写了那么多字数的萧琞投以鄙视的眼神,就摆摆手去就寝了。   就寝前,还是对萧琞说着,“晚上睡不着就来我这里睡呀,别总是傻乎乎的站在门口。”   ——虽然影甲他们没有说,但是他大概是知道萧琞还是早早的就来到他司监所外头守着。   哎,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固执,非不肯来司监所住,天天晚上回去天牢,然后又天未明的就跑来守在他司监所外头。   问为什么,只说不可以。 第92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4   萧琞微微点头,看着林三春一点点的将自己埋入被窝中,不由眼底闪过笑意,轻轻掖了掖林三春的被子,看着林三春很快入睡,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慢步离开。   厢房外头,林澜和影甲恭敬拱手相送。今晚是他们守夜。   “明日阿福可会回来?”萧琞侧头问着拱手林澜的。   林澜摇头,低声开口,“公子让阿福去上京对账,若是以往,大概要三天。”   萧琞点头,“那这几日,你跟林元财说一声,不要跟着孔单了,回来跟着大人。”   “是。”   *****   萧琞身形飘忽间,已经来到旧锁村外的高处,藏于阴影之处,看着旧锁村那里十二个灾民正在排队接受检查和登记造册,没过多久,身后影乙瞬间出现,恭敬跪地伏首,“主子!已经证实,半个月前,近卫所的白黎驱走了这些灾民,当时的确有三十五人,夏天无是从昆仑下来后混进了这些灾民之中,来到上京!”   “这些灾民是怎么进入黑林?”   “回主子的话,半个月前,白黎驱走了这些灾民后,灾民就进入长春镇中,曾被金来多救济过,随后,上京六皇子等人来到长春镇中游乐,发现灾民后,就用弓箭驱赶这些灾民进入黑林!说是这些灾民定然是罪孽太重才会让淮南受灾,应该进入鬼林之中受刑罚才是。”   萧琞若有所思,“罪孽太重才会让淮南受灾?”   “是,最近上京,包括淮南一带都有这些话在流传!”   萧琞转身,微微眯起眼睛,沉声开口,“幽山附近包括长春镇和丰裕城都应列入重点监视,为何灾民被驱赶进入黑林,尔等不来上报?!”   影乙碰的一声,跪地伏首磕头,“主子恕罪!都是属下等倏忽大意!”   “事后你再去领罚,命影子卫一卫进入长春镇和丰裕城!”萧琞语调平静的说道。   “是!”   “暗谷中神策军三营原地待命,一切照常,命一营搜寻暗谷,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人误入!”萧琞继续说道,侧头看了眼旧锁村,沈平之和冯典等人都没有和灾民怎么说话,旧锁村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可以看到牢房中的灾民几乎都在瑟瑟发抖。   萧琞说罢,便挥手示意影乙退下。   随后,萧琞慢步走向天牢。   天牢门口,范显和陈元两人正在恭敬的等候。   “宗主!”范显恭敬拱手,“听闻发现灾民进入了幽山旧锁村,因着刚好前天老郑提到过的白名单的事,想着来禀报大人一声,但是大人已经就寝,不敢打扰。就先行禀报宗主。”   “可是郑秋远提到过书院有书生藏于灾民之中搜集罪证,然后发现了书院的另一些人也在灾民之中,但却是煽风点火,鼓动暴乱?”萧琞缓慢的平淡的说着。   陈元有些讶异,随即和范显一起拱手,“原来宗主早就知晓了!”   萧琞微微点头,带着几分嘲讽的开口,“谢家的手段向来喜欢如此。不必担心,沈平之和冯典正在造册登记,若是有问题,他们会发现。且若是谢家的那些小卒,想来也应该不敢进入幽山。”   范显拱手,“如此,老朽就放心了。”   “但是,今日收到一条有趣的消息,那些灾民是被六皇子等人驱赶进入黑林说是罪孽深重才会给淮南带来这么大的水灾。”萧琞缓缓的说着,声音低沉,“此事有些不一般。范老你们查一下,看看我们幽山罪人中,可有人知道或者流传类似这样的说法?”   范显和陈元都有些一怔,随即神色肃然的拱手应下。   待范显和陈元离开,萧琞慢步走入天牢。   这一段长长的路,两旁已经点起了烛火,即便他现在几乎只有晚上才会到这里来,可大人还是要叮嘱何老才为他的天牢点亮烛火,哪怕他眼前的世界没有黑色,只有一片血红,大人明明知道,可还是要固执的为他点起烛火。   快走到牢房的时候,萧琞弯腰,摘下一朵曼陀罗花,大人说是紫色的小花,但在他看来,只有红色的花。   牢房的书案上已经有几朵枯萎了的曼陀罗花,萧琞轻轻放下一朵。拿起书案上的另一个木头,已经雕刻了一半,萧琞摩挲着,拿起小刀,继续慢慢的雕刻着,可雕刻了没几下,他便皱眉放下了。   ——还是不行!雕刻出来的不是他所见的大人!   萧琞盯着手里的木头雕刻,他雕刻他自己,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就好了,但是,他要雕刻的大人还不如崔夫人手里的绿布娃娃!   萧琞轻轻的手指摩挲着有了大致形状的木头娃娃,摩挲了一会儿,他便放下了,他微微垂下眼,手指微微攥紧,深吸一口气,随后大步走出牢房,来到牢房对面的玉石矿脉前,垂下眼,面无表情,抬起手指,慢慢的一笔一笔的刻画起来。   直至,忽然人影闪现,影乙跪地伏首,低声禀报,“主子!渭河急报!平亲王失踪了!”   萧琞微微顿住刻画的手指,垂落在身侧,语调缓慢平静的开口,“很好,告知淮河的赤焰卫队,可以开始了。传信赤焰卫队,即可派二队前往渭河找到平亲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告知影丙,留意上京后宫李太妃的动静,”   “是!”   影乙偷偷的看了眼玉石矿脉的墙面,又是一个“忍”字,主子今晚刻了几个?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的话,寅时了。”影乙一边恭敬回答,一边双手呈递绢帕。   萧琞接过绢帕,慢慢的仔细的擦了擦他用来刻字的手指,即便这个手指上的指甲残破不全,他如今刻字也不用指甲,可还是细细的擦了一遍。   擦完,将绢帕递给影乙,萧琞就慢步走出了天牢,身形瞬间如鬼魅一般在幽山的小径上忽隐忽现,没过一会儿,便出现在了司监所的大门前。   背负双手,站在司监所的门前,萧琞抬头看着黑色的天空,星星点点的点缀着,与昨日晚上似乎又有些不同。   昨日晚上,大人说,“星星少了!”   “有吗?”   “有有有!你看最左边!明明昨天大勺子很圆的,今天缺了两个角!两个!”   “……大人,那是北斗星……”   ……   “啊,我就知道……你又那么早跑来了。”忽然响起来的好听的懒懒的声音。   萧琞猛然转身,就见斜靠在门框上的人,穿着里衣,只披着一件厚披风,打着呵欠,一副刚刚醒来困倦的模样。   萧琞不悦的瞥了眼在这人身后的影甲和林澜,影甲和林澜两人心头一抖,齐齐跪地伏首。   萧琞大步上前,将这人的披风拉紧了一些,一边低声带着歉然的开口,“大人,是我的不是,吵醒了你。”   “你在这里,我在里头睡觉,你怎么吵醒我?”林三春打着呵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萧琞的手,“走走走,陪我再睡一下!困死了我。”   萧琞步伐有些僵硬的任由林三春的扯着,萧琞半垂下的眼眸,在林三春扯着他进入厢房后,终于抬起,占据了大半眼眶的黑底泛红的瞳孔幽深暗沉,他的声音依然是缓慢平静,但若是仔细听,可听见他的声音似乎透着一股压抑和沙哑。   “大人……”   “别说话!睡觉!睡觉!”林三春打断萧琞的话,打了一个呵欠,推着萧琞上了床榻,然后林三春自顾自的也爬上了床榻,越过萧琞,进了里头。将被子随便往萧琞身上一盖,接着,握住萧琞的手,捏了捏,就又打了一个呵欠,模糊不清的说着,“睡觉了啊……不许跑……睡觉……”   模糊不清的话音一落,林三春就沉沉入睡了。   萧琞微微闭了闭眼,如此一来,他今晚用刻字来平复繁杂的情绪和不可言说的渴望,是白做了吗?   萧琞侧头看向厢房的木门,木门外,影甲和林澜正对着他躬身拱手,随后就头也不抬的一人一边迅速的关上了厢房的门。   萧琞,“……”影甲也就罢了,林澜怎么也如此!   ****   厢房外头,林澜面无表情的盯着影甲。   影甲讪笑一声,小小声开口,“是大人的命令。大人的命令!”影甲最后强调了一句。   林澜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自然是公子的命令,不然,他也不会和影甲这么配合!就是……心头有些不爽就是了!   影甲擦了擦额头的汗,今晚大人在主子走后,突然醒了,叫了他来,问了一下这几日主子是什么时辰在外头等着,问清楚后就不睡了,喊他和林澜换了一张早就备好的大床榻,这大床榻是钟老前几天来的时候特意打造的,之前请示过要不要换上,大人坚决不要,现在又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他们换,换好了,又一边吃着山楂果子等着时辰,寅时一到,就去外头守株待兔了,咳,不是,是抓他们的主子了。   *****   厢房里,萧琞望着头顶的床帐,这厢房里只留着一盏暗淡的如蚕豆一般的灯火,暗淡的黄色光芒淡淡的撒在床帐上,如果他侧头,以他现在的眼睛,他大概是可以清晰的描摹大人的脸容,五官……但他却是僵硬的躺着。   他的右手,丑陋的粗糙的右手还被大人握着,大人握着他的手,偶尔无意识的捏一捏。   大人很困倦的睡着,呼吸轻轻的,偶尔有几声低低的喃喃,似乎在唤他的名字,模糊不清的,但他清楚的听到,是他的名字,“萧琞……萧琞……”   萧琞不由的慢慢的握紧手,那瘦弱的握着他的修长的手,被他慢慢的一点点的握紧。   随后,有些忍不住的侧头,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的俊秀的脸容,就这么的毫不设防的映照在他的红色世界里。   好看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微弯着唇,总是那么轻淡散漫的笑着,开心大笑的时候又像个孩子一般,若是睁开眼睛,这双眼睛明亮得很,偶尔非常锐利,更多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温软透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一下……   “萧琞……”忽然响起来的低声喃喃。   萧琞猛地回过神,忙收回几乎快要碰到林三春眼睛的手,见林三春低声喃喃后,就忽然松开他的手,又翻过身,然后皱着眉头踢开了被子。   萧琞一怔,随即轻轻叹了一声,拉过被子,轻轻的给林三春盖上。   却不想林三春又皱眉翻了过来,直接挤进他的怀里,皱着眉头,手摸索着什么,还一边低声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萧琞……萧琞……”,萧琞回过神来,试探性的握住林三春的手,然后就见林三春无意识的捏了捏他的手,嘴角微弯,似乎安心的枕着他的胸膛,握着他的手,就这么的继续沉沉睡着。   萧琞,“……”   无奈的透着几分温柔的叹息声在安静的厢房里响起。   “睡吧,大人。” 第93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5   翌日,林三春醒来后,打了一个呵欠,习惯性的蹭了蹭枕头,哎,这枕头有点硬?   林三春仰头,哦,是萧琞呀。   早就醒来的萧琞看着茫然的林三春,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大人,日安。”   “日安。”林三春又打了一个呵欠,懒懒的坐直,看着萧琞也坐了起来,就开口问着,“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好吗?一开始不怎么能睡,毕竟这个人在他的怀里,他心头激荡,不可言说的渴望又是这么沸腾,但是慢慢的,听着这个人的呼吸,时不时的低声喃喃,他的激荡心绪和不可言说的渴望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他慢慢的有了些困意,最后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若不是影乙送来急报,他大概还没有醒来。   “好。”萧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着,抬手将林三春散落的头发微微撩起,一边说着,“大人,我为你束发可好?”   林三春抓了抓头,无所谓的点头,“好啊。”   萧琞浓黑色的泛红眼眸微微亮了一下,眉眼一片温和带着笑意,直接伸手一招,招来放置一旁柜子上的放置梳子和发冠的盒子。   这一手让林三春眼睛大亮了起来,“呀,萧琞,你好厉害,澜澜和阿财都不能做到你这样!我让他们给我摘树上的果子,澜澜还好,澜澜可以飞上去,阿财的话,果子太高了,他还只能飞一半!”   萧琞一边给林三春梳发,束发,一边语调温和低沉的说着,“大人以后想吃什么果子,我给大人摘。”   林三春眼睛亮亮的侧头,看着在他身后给他束发好的萧琞,“真的?那你今天陪我去暗谷走走。”   萧琞一愣,“今天要去吗?”   林三春点头,微微叹气,“突然间来了十二个灾民,那个暗谷我怎么都要去了解一下,看看。”   萧琞点头,抬手轻轻的调整了一下林三春束发的发冠,一边说着,“用完早膳,我陪大人去看看。”   林三春摸了摸头顶,哦,束发好了?萧琞的速度真快,而且动作很轻,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琞,我换一下衣服。”林三春说着,跳下床榻,跑去柜子边自己翻找衣服了。   萧琞怔了怔,随即皱眉,上前轻轻拉过林三春,一边声音低沉的带着几分不悦的问着,“大人,今日要穿的衣服,林澜他们没有为你备好?”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换衣服,这衣服都是我自己找,自己换的。”林三春说着,上前继续找衣服。   萧琞怔了怔,不喜欢别人给他换?那……也就是大人一直都是自己换衣服?   “我这人脾气比较怪,这些贴身伺候的,我都不喜欢,阿福就是给我做饭,洗衣服,他其实是我在外头办事的管事,澜澜和阿财呢,就是保护我,陪我胡闹的。我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我娘亲嫂嫂们也拿我没办法!”林三春说着,终于翻出一套墨绿色的束袖袍服,今天要去探暗谷,穿颜色深点的好一点。   萧琞看着林三春准备换衣服了,便转身一边走出一边说着,“大人,我在外面等你。”   林三春有些茫然的侧头看着萧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嘀咕了一句,“都是男的,避嫌什么呀。”   ——不过,这是男主,从小就接受精英文化教育的,在礼仪方面简直无可挑剔的严谨!   厢房外,林大福正端着洗漱用品和影甲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匆匆而来。   见萧琞背负双手站在厢房门前,都不由呆了呆,重点是这位居然是只穿着里衣!   “主子,您这是……”影甲忙上前,躬身问道,手里还端着热水盆和绢帕,漱口的用具等,不好拱手。   萧琞淡淡点头,越过影甲,看向同样躬身的林大福,沉声问道,“大人从不让人近身伺候?”   林大福一愣,随即恭敬点头,低声说着,“公子一直都是如此,在浙州的时候,也不让丫鬟和嬷嬷们近身,自小就不喜欢,后来遇到那些事……回来后,就更加不让人靠近伺候了。”   萧琞微微垂下眼帘,遇到那些事?是被恶意拐卖差点被做成了人蛹的事?   ——如此,也可以理解了。   “萧琞,我好了,你要不要换一套衣服?”林三春说着,推开厢房的门。   萧琞摇头,“大人,不必了。”   “不必什么?你就四套衣服,影甲,去,拿前两天锁村那边送来的那套深蓝色的,给你家主子换上。”林三春说着,一边笑着对萧琞说着,“放心,是新的服饰,锁村那边统一都有的。”   萧琞微微点头。   萧琞下去换衣服,顺便洗漱,影甲去跟着伺候了,林大福就直接端着洗漱用具进了屋,瞥见那换了的大床榻,一时间,有些无语。   “公子,你怎么……和萧公子一起就寝了?”林大福有些纠结的开口。   “他分明就是睡不着,天天寅时过来我门口这里守着,与其在司监所给我守门,还不如进来陪我睡呢。”林三春洗漱完毕,懒懒说着,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警告性的开口,“你们别乱传什么话,我和萧琞就是好朋友!好朋友抵足而眠也有的,你们别乱想啊,到时候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会为了避嫌,然后躲进天牢的!”   ——剧情大概里,男主可是极为敏感的!又极为深沉,非常擅长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要疏离谁或者舍弃谁,都是做到不动声色,直至最后一刻,你才恍然发现的那种!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应下,“公子放心,小的们不敢多言!”   ****   另一边的空置的厢房里,萧琞换上了深蓝色的布袍,一边淡淡的问着,“大人今日的袍服是什么颜色?”   “回主子的话,是深绿色的。”   “发冠可是墨色的?”萧琞又问道,微微凝眉,他虽然记住了大人所有的发冠颜色和样式,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他今日给大人所佩戴的,可是墨色的发冠。   “是墨色的,主子,您放心,您给大人挑的发冠颜色很好看。”影甲小声的说着。   萧琞微微舒展双眉,一边随意的抽了发带,将垂落的长发随意的束起,一边开口命令道,“大人的房间没有夜明珠,你这几日让登仙阁那边送几颗过来,另外,大人的衣服配饰都送一些过来。”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   简单用完了早膳,林三春就和萧琞慢步走上了幽山,一路上刚好遇到范显和陈元,沈平之来寻他,便一路说着事,一路朝暗谷前进:   “哦……所以十二个犯人里,还真有一个是岳阳书院的?”林三春惊奇的问着。   “是,郑老亲自前去认人,认完人后,就抓着人痛骂了一顿,又大哭了一场,似乎这人还是他的侄子,他说他没有想到他的侄子胆子这么大,居然一路跟着灾民来到了上京,还被赶入了黑林,没死是他郑家先祖庇佑了。”范显带着几分无奈的说着。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又愚蠢又单纯!   “即便如此,但规矩还是得守着,这个人不能进锁村,必须跟其他的十一个灾民一起在旧锁村待着。”林三春认真说着。   “是,此事也跟老郑强调过了,老郑表示理解。”范显忙说道,说完,就有些神色凝重的开口,“但是,大人眼下这些个灾民,大人打算如何安置?”   林三春双手拢袖,慢慢走着,一边悠悠说着,“暂时呢是有些头绪啦,但是还没有想好完整的,这几日,先这么着吧。还有其他事吗?”   “有有有……大人,锁村最近有发生三起争吵事件。”陈元严肃的拱手。   林三春站定,转身看向陈元和沈平之,歪头问着,“三起?怎么处置的?”   沈平之上前拱手,开口说道,“都暂时扣了积分,人也被曹兵单独关押了两日。”   “啧,我之前让你们弄的处罚章程出来了吗?”林三春皱眉问道。   范显上前拱手,“大人,就差一些,明日应该可以呈递给大人了。”   “好,那就先挂公告预警一下,等处罚章程出来了,今后就有处置的范例了。不过,这三起争吵是因为什么?”林三春问道。   “还是之前的问题,在外头定亲了,还没有行礼,如今总是想着要再续前缘。”沈平之带着几分嘲讽的说着。   林三春侧头看向陈元,“陈老,你是礼仪的大家,这样,你今晚辛苦一下,把男犯女犯都召集起来,给大家好好宣传一下礼仪!”   陈元一听,就精神振奋了起来,笑着拱手应下。   接着又说了几件事,这样走走说说的,就到了暗谷的入口了。孔单和林元财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范显和陈元有些担心的看向林三春,拱手说道,“大人小心一些。”   林三春笑着摆手,“我身边能人多着呢,没事。”就他身后跟着的林澜和影乙,这里等着的孔单和林元财,哦,还跑来了一个孟小南。问题不大的!   但是到底不能全部都入暗谷,于是孟小南留了下来,在这附近盯着。   萧琞这时候开口说道,“大人不必担心。看守们最近进步很大。”   ——而幽山里估计也没有哪个犯人想着要越狱的。   林三春点头笑道,“我知道,但是人太多也没有必要嘛。好啦,走吧!”   林三春说完,就兴冲冲的转身,快步跑了下去,这个暗谷比天牢所在的深谷更深!而且树木丛生,茂密得很,湛蓝的天空都被挡住了,难怪叫暗谷!   兴冲冲没有跑几步的林三春很快就被萧琞抓住了手腕。   萧琞语调温和,但却透着不自觉的无奈,“大人,别乱跑。”   “哦,哦,好的……”林三春敷衍的应着,刚想走,手腕就被牵住,朝右边走去,“大人,走这边。”   “干嘛要走这边?”林三春扯了扯萧琞,没有扯动,干脆由着萧琞牵着他走了。   “这边有东西可以给大人看,那边的话,有大人不喜欢的东西。”萧琞说着,放慢脚步,让林三春走在他的身侧,一边低头说着。   不喜欢的东西?林三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够吓晕他的三大“神器”之一的蛇!!   林三春一把抓住身侧萧琞的手,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四周,“这里有蛇?”   萧琞抬手轻轻拍了拍林三春的背脊,安抚的开口,“不怕,大人,它不敢出来的,我们走这边也是避开了它。放心。”   林三春看了看萧琞,忽然恍然起来,“萧琞,这里你都来过了对不对?” 第94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6   “天牢后边的温泉池就是暗谷的温泉流淌下来形成的。我便偶尔过来走走看看,训练一下军士们。之前瞒了大人,是我的不是。”萧琞说着,微微扣紧手里的瘦弱温热的手腕,尽管语调温和平淡的,但深黑色的泛红眼眸却是紧紧的盯着林三春。   ——影甲说过,大人最不喜欺瞒。   林三春摆手,“没事,就是这地方看着比幽山还要渗人!”   ——男主不说才是对的,男主的秘密可多着呢!而他可不想踩雷!   走了几步路了,已经算是走入暗谷,瞧瞧四周,寂静无声,很是诡异,天空又被高大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所遮盖,走在他们身前的影甲和孔单已经点起了火折子,而脚下几乎无路,萧琞牵着他的手腕,他一步一步的踏上萧琞踩出来的脚印,他才能慢慢的前进。   “暗谷的确比幽山危险,其实,暗谷的名字不叫暗谷。”萧琞牵着林三春慢慢走着,一边说着。   “嗯?那应该叫什么?”   “叫深渊。”萧琞说着,微微抬眼看向头顶上被遮蔽的天空,“这里才是幽山真正的深处。”   林三春随着萧琞的视线看向天空,几乎看不到天空了,似乎越往里头走,天空就离他们越远。   林三春看了眼四周,好暗,看不清四周的花花草草了。   忽然眼前有些明亮了,林三春侧头,萧琞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正在为他照明。   林三春一笑,“谢了!”   萧琞眉眼温和,“大人客气了。”   “孙太一要是来了这里,他肯定会很高兴!”林三春蹲下,他看见了上次给范显救命的绿油油的那种药草了!而且是一大片!   “嗯,那倒是。”萧琞说着,上前轻轻拉起林三春,满是恐怖狰狞疤痕的手似乎不经意的抓住了林三春的手腕,“大人,再走一段,就到了。”   “啊?到哪呀?”   “我想给大人看的东西。”萧琞说着,牵着林三春的手腕,慢步朝前,前方孔单和影乙已经慢下来在等他们了,后头的林元财和林澜好奇的看来看去,林澜手里也拿着火折子。   林三春好奇,想给他看的东西?想到之前萧琞提过,暗谷中有很多奇异的景色?嗯???   ——走过这长长的狭长的路,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了!是一个凹陷的巨大的平台,这平台是黑色的巨大的长方形的石头,而此刻,这平台上,居然有身着黑色军服的军士们正在操练!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忽然间就悟了!   ——这难道就是男主的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   此时,正在操练的黑服军士的统领发现他们了。   手臂上纹饰着恶鬼图文的黑服统领迅疾跑到他们跟前,单膝跪地拱手,“拜见大统领,拜见宗主!”   林三春侧头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孔单。   孔单上前一步,先是对林三春和萧琞拱手,随后瓮声瓮气的开口,“这是林大人!让弟兄们过来,拜见林大人!”   林三春一愣,随即忙开口,“不必了!”   萧琞却是微微握紧林三春的手腕,温和开口,“要的。大人,见一见我的神策军吧。”   林三春想说些什么,那统领已经一声大吼,正在训练的黑服军士唰的一下整军完毕,整整齐齐又静默无声的站在了林三春等人的跟前!   林三春不由咋舌,厉害,这不到三分钟吧,这几百人就这么快的整军好了!   “大人,这是三营,一营正在巡视黑林暗谷。”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慢步走向石台的后方。   石台后方是石屋,两排七八间应该是军士们起居的地方,中间这个大石屋应该是用来谈事的,进来后,中间一个大石桌,石桌上有沙盘,还有几本书和册子。   孔单和影乙和那统领去整军训练了,林澜和林元财就跟着林三春过来,但被林三春示意在石屋外头守着。   “大人不必担心什么,大人是我最信任的人。让他们进来也无妨的。”萧琞温和说着,看着林三春在玩着沙盘,便走到一边倒水,但闻了闻水,便皱着眉头放下了。   “萧琞,你这个沙盘是什么地方的地形?”林三春好奇问着,怎么都看不出来?   萧琞已经走到门口,跟林澜拿过水壶和油纸包的糕点,听到林三春这话,便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不是什么地方的地形,这是暗谷的地形。”   林三春惊讶的抬眼看向萧琞,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沙盘,啊,不是吧,暗谷的地形这么奇奇怪怪的嘛?这边如果是暗河,那左边应该是河岸森林,但居然是沼泽?!   “幽山暗谷应是和昆仑山极地一样的存在,暗谷中有庞然大物,也有百毒药草,森林幽暗,几乎是无路可走,我花费了五年,才走遍了暗谷。”萧琞说着,递过去一杯温水,“大人,喝点水。”   林三春接过温水,看向萧琞,好奇问着,“那,庞然大物是什么?”   “除了大人不喜欢的那种,还有一种,我待会带大人过去看看。”萧琞说着,又摊开油纸,温声说着,“大人用点糕点。”   林三春点头,拈起糕点吃了起来,嗯,好吃,影甲的手艺真厉害!又拈起一块糕点递给萧琞,笑道,“你也吃。”   萧琞接过,眉眼不自觉的笑着,慢慢的吃了起来。   林三春喝了水,吃了糕点,就趴在桌上无聊的戳着沙盘。   萧琞看着,便摸出绢帕给林三春擦了擦手,一边轻轻拉起林三春,“大人,来这里看看。”   林三春不想四处乱看,这可是萧琞的秘密基地,男主的秘密所在点之一!额,虽然四年后就要被烧没了……   但是萧琞却是牵着林三春的手腕,直接走到了左侧墙壁处,指着墙壁上刻的密密麻麻的字,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这上面,就是我长孙家的家臣护卫。”   林三春忍不住侧头看向萧琞,却见萧琞神色很平淡,但眼眸却是垂了下来。   “我长孙家的组训之一,便是要为后世子孙留下后手,我祖父临死前将族里不为人所知的这部分家臣护卫,全部交给了父亲,并让父亲一定不可以告知任何人。若我大难不死,便把这部分的力量交给我。”   林三春怔了怔。   “后来,我便把他们编入了神策军和赤焰卫中。”萧琞说着,指着上面的名字,“只是这八年来,因为训练,战斗,死了不少人。”   战斗?林三春疑惑,嗯?这八年来,萧琞已经开始战斗了吗?   萧琞又指着墙壁上的文字说道,“那里便是八年来,神策军所经历的战役。”说罢,便示意林三春上前。   林三春忍不住上前,那上面凌厉的锋芒毕露的文字写着:北地函谷一战,西南灭杀贼寇,北地乾旱地一战……   大大小小的战役居然有这么多!林三春心头吃惊了,八年来北地的战事不停,但是,不都是裴家和明家在打仗吗?   “大人可是觉得奇怪?北地八年来有裴家和明家,怎么还有神策军参加的这么多战役?”萧琞背负双手,语气温和带着隐隐的笑意。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神色很认真,“难道这八年来,明家所报的那几场有名的战役,都是神策军打的?”   萧琞微微点头,“的确如此,神策军出征北地的时候,用的是义军的名义,且佩戴鬼面,打完了就走。至于战后军功的归属,我不在意,神策军也不在意。”   林三春却是有些生气,“即便如此!明家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的就霸占了你们的军功!”   萧琞看着有些生气的林三春,却是嘴角微微一弯,弯腰,伸手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大人不必生气动怒。将来,天下会皆知神策军的威名!”   林三春一怔,随即重重点头,一脸严肃,“萧琞!我相信你!”   萧琞听着,深黑色的泛红眼眸更加幽深,他牵起林三春的手,直接走到石桌旁,让林三春坐下了,才松开林三春的手,随后拿过桌上的册子,摊开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低头看着,嗯?是他上次写的让孔单试着做的给看守们加菜的训练??   “大人,你的这份方案很好,但是,这里头有几个地方,我想大人跟我解说一下。”萧琞说着,站在林三春的身后,微微弯腰俯身,指着册子里的一个地方,语调缓慢温和的说着,“这里说,站姿,站几个时辰,然后一动不动?这是训练他们的忍耐能力?”   林三春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脸,他,他就是把他以前世界里的那些东西搬来了一点,还不敢全搬……就怕搞错了……   “额,是这个意思的!”林三春有些结巴的开口,“萧琞,你知道的,这军事方面,我也不懂……我,我就是胡来搞的!我让孔单自己去确定能不能用!”   萧琞安抚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背脊,语气放缓,更加温和的说着,“大人不必担心,大人的方法不错,这种站姿训练看似简单,但却是很能锻炼人。我是觉得好,想着要用在接下来的神策军的训练中。”   林三春这才稍微放了放心,又疑惑的侧头看向萧琞,“萧琞,我看他们都已经训练得很好了啊。”那几乎不到三分钟的整军,可见他们已经是令出必达的了,再加上这八年来打的那些战役!哪还需要用他的方案训练啊。   萧琞微微点头,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大人廖赞了,大人的方法新奇,我看这里,还写着两军对练的内容,以及这个特别小队,能做斥候,刺客,还能斩首的,我想在神策军和赤焰卫队中,专门练一练这样的小队。”   林三春有些茫然,不解的看着萧琞,“可是,萧琞,你不是有影子卫士吗?”   “大人,这是不一样的。在两军对战的时候,影子卫士是没有办法做到大人所说的这种特别行动。”萧琞慢慢的说着,“影子卫士是护卫,而大人所说的特别小队,是军士,是战士。”   林三春听着,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林三春便依据过往世界里的所知道的一知半解,仔仔细细的又磕磕碰碰的说着这个特别小队,萧琞便在林三春身后,一边听着,一边执笔记着。   守在门口的林澜和林元财看了过去,便都有些纠结了起来,那个萧公子就不能站在旁边吗?非得在他们家公子的身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就是萧公子抱住了他们家的公子!!   “怎么办?”林元财戳着林澜,纠结,小小声的开口。他们要不要出个声,提个醒啊?可是公子没有召唤他们,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的出声……   林澜面无表情,“……”他怎么知道怎么办!偏偏阿福今天又去了丰裕城查账了! 第95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7   终于掏空了脑子讲完了,林三春一头趴在石桌上。   萧琞合上册子,看着林三春一副懒懒的模样,便弯腰问着,“大人可是要歇息?”   “不用!萧琞,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林三春立即抬头侧头问着。   萧琞点头,“好,大人,我们沿着这条路再走过去,我带大人去看看暗谷的花池。”   “哎?花池?不不不,萧琞,我想看看你说的庞然大物!”林三春搓搓手,明亮的眼眸燃起了几分兴奋。   ——是威武的大老虎吗?还是大乌龟?大熊猫?还是什么……恐龙?额,不可能有恐龙吧?   萧琞眉眼舒缓平和,带着隐隐的笑意,点头说道,“好。”   随后萧琞便唤来了孔单和影乙,交代了一些事,便让林元财和林澜和他们一起前去前方的深潭了。   “深潭?”林三春有些茫然,“前头难道不是森林?”他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好像都是树啊。   “不是,前方是深潭,走过深潭了,才是黑林,随后便有沼泽,还有花田……”萧琞仔细的一一的说着。   林三春哦了一声,而等到达深潭,深潭安静极了。   随即,萧琞突兀的揽着林三春飞到高处,林澜和林元财也急急的飞到高处。   似乎有什么震动的声音?   林三春低头看去,他们站立的地方抖动了起来,紧跟着一声吼叫,一只跟半个石台差不多大的似虎似狼的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吼叫着站立了起来。   林三春,“……”原来他们刚刚是站在了人家的背上了。   “这便是暗兽了。”萧琞低声说着。   林三春仔细打量了一下下方仰着脖子打着呵欠,又懒懒趴下的庞然大物,转头对萧琞小声开口,“你觉不觉得它长得像麒麟?”   萧琞一愣,看了眼下方的暗兽,低声说道,“这个倒是未曾觉得,它性子还算温驯,也不会主动攻击,神策军来回训练偶尔路过,它也只是吼叫了两声,也不会吃人。只是它常常睡觉,有些懒,我若是有来,它也会来寻我,但却不靠近我。”   林三春摸着下巴,下头的这个大怪兽,越看越像麒麟。   “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行回去?”萧琞低声说道,算算时辰,大人该回去用些点心和药膳,然后睡个午觉了。   “哦,好。”   萧琞揽着林三春飞到另一处,避开了这个趴着的大怪兽,林澜和林元财也都飞了下来,林元财飞下去后,蠢蠢欲动的想要过去看大怪兽,但被林澜一把揪住,林元财这才放弃,跟着萧琞和林三春朝暗谷的出口走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懒懒趴着的大怪兽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萧琞将林三春挡在身后,微微拧眉看向走过来的大怪兽。   林澜和林元财也都有些紧张的站在了萧琞和林三春跟前。   但那大怪兽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又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   林三春戳戳萧琞,小小声的开口,“它真的很像麒麟啊。”   萧琞握住林三春的手,顺势装作不经意的牵住,一边温和说着,“嗯,大人说的是,的确像是麒麟。”   “哎!萧琞!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啊!”   “没有,大人误会了。”   “你明明就是啊!”   “大人,除了这个麒麟兽,暗谷里还有其他的怪兽……其中有一种颇为厉害,很是凶残,常来攻击神策军,大人千万不可以一个人进入暗谷……”   “哦,这么厉害!那是什么?长得像老虎还是像什么?”林三春很好奇。   萧琞看着林三春眼睛亮亮的,压根就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不由心头轻叹,看来还是得看紧些才是。   “说呀,萧琞,另外一种长得像什么?”   “猪。”   “……萧琞你是在骂我吗?”   “没有,大人,我说那种凶残的怪兽长得像野猪……”   “你刚刚就是在骂我!萧琞,今天明天的公文你都帮我写了吧。”   “……”   *******   林三春回到司监所,将木头萧萧扒拉了出来,换上小裙子,戴上发簪,啪嗒一下跪在一堆折子公文跟前,然后就拍拍双手,转身看着身后眉眼间透着几分无奈的萧琞,笑道,“这些就交给你了。”   “大人……”   林三春双手拢袖,抬了抬下巴,故作生气,“暗谷里你可是骂了我!”   萧琞无奈,他明明就没有那个意思。但是看着林三春明亮温润的眼底里的满满得意,便也轻叹一声,开口说着,“大人不要走远了,下午还要小憩一下的。”   “我去锁村!我下午不睡了,晚上早点就寝就成。这里交给你了。”林三春说着,自顾自的摆手,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当然,身后还跟着林澜,林元财一出了暗谷就被他喊去去训练看守去了。孔单似乎有事,还在暗谷里没有出来。   走在路上,林澜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公子……”   “嗯?”   “您和萧公子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林澜纠结的开口。   林三春侧头看了眼林澜,他和萧琞这一路上有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举动吗?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怎么了?”林三春直接问道。   “公子……你从来都没有让人从后边靠得那么近,萧公子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的一个了。”林澜低声说着,看着林三春,带着几分困惑和纠结,“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了一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澜澜你是对的,萧琞对我来说,大概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爹娘哥哥嫂嫂外,最信任的人了。”   林澜挠挠头,还是觉得不太对啊。   “放心吧,澜澜,我和萧琞就是好朋友,没事的。等你以后跟阿财那样找到好兄弟好朋友了,你就懂了。”林三春说着,拍了拍林澜的肩膀,就朝锁村继续慢悠悠的前进了。   林澜,“……”像阿财那样找个孔单做好兄弟?他才不要!阿财就是一个笨蛋!孔单那样的,看着阿财的眼睛就一点都不像是看好兄弟!   要进入新锁村,势必要经过旧锁村,但从田埂上头走,就可以看见旧锁村里头的景象,又不会被人发现。   林三春双手拢袖站在田埂高处,看着下头的旧锁村,旧锁村里安静无声,巡视的看守们来来回回,但都蒙着脸,没有和牢房里的灾民说话,包括一旁坐在牢房外写写画画的范敏德也是蒙着脸,自顾自的写字。   不错!林三春微微点头,转身朝新锁村走去。   *****   新锁村最近刚刚完工了一间议事堂,很大,中间是可以容纳几百来人的大堂,一张大桌子,底下是面向桌子的十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椅子。议事堂两侧还有两个小房间,是只有一张圆桌和几张椅子的,叫小议事堂。   这会儿,林三春就在小议事堂里和范显,沈平之,陈元,丁老等几人说话议事: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灾民们要留下,可以,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就是幽冥地狱,来了,你就出不去了。而且他们不能进入新锁村,只能成为荆棘镇的住户。如果他们想走,那就必须在这里过上五年,为我免费干活五年。”   范显抚着胡须,点头笑道,“大人此法甚好,只是,大人啊,为何是五年呢?”   “依照现在的局势发展,谁也都说不清五年后会是什么样的,到时候如果外头真的乱了,他们不管在外头说什么,对我们幽山都没有什么影响的。”林三春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陈元点头,“大人说的是。”   “陈老,晚上就拜托了,好好的给大家讲一讲礼,不能因为自己成了犯人了,那就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林三春皱眉说着。   陈元拱手应下。   沈平之这时候拱手开口说道,“大人,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呢?”   “那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话,那就按照礼仪来呀,提亲,纳彩,那什么流程你得走一遍啊。”林三春说着,带着几分不解,“难不成这啥都不做,就这样……?那跟流氓偷情有啥区别?”   一旁的丁老笑道,“大人说的是。”   “这样吧,这种成亲的事情,我也不懂,陈老,丁老,你们肯定懂,这事就交给你们了,真的有两情相悦想要成亲的,可以,写份申请书给我,我给他们证婚!”   “那成亲后的住处呢?这个是不是得另外安排?”沈平之迟疑的问着。   “那肯定得另外安排,不过得问问孟居易,那十座小楼十间小院子八月中秋能不能建好?要是能建好,想成亲的就在八月中秋那天一起办婚事吧,老规矩,想独居的还是要抽签外加缴纳足够的积分,这个具体的……额,平之,你手头上事情多,你看要不要找人给你帮忙吧。”林三春说到最后有些讪笑,沈平之和范敏德手头上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沈平之苦笑一声,他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还真的得找人帮忙。   范显笑道,“大人,那这个成亲的事咱暂时不说了,那要到八月份呢,不急,眼下倒是有件事挺急的。”   “嗯?五月检查分田的事?”林三春笑着问道,“范老,萧琞跟我说了,最好就是要五月核查一下分田的情况,这事呢,我就拜托范老你和冯典了,沈平之手头上的事情多,核查分田的事情呢,你看看再找一个给你帮忙吧。”   范显苦笑一声,“哎,这个人手啊,大人啊,犯人里能够帮忙的基本上是都挖出来了,哎,好吧,要不让王佑仁来给我帮忙?”   “那成,谢羽舒也算一个,但是谢羽舒这人比较耿直,范老你也顺便给提点提点,对了,处罚的章程写好了吗?”林三春放下手里的茶,问道。   “已经完成了,大人,就是还差一些,早上我和平之赶了工,但是,还是有些条例无法确定,我们就留空了。”范显说着,恭敬站起,双手呈递了一份册子。   林三春接过,示意范显坐下,翻了翻,点头说道,“好,我待会来看看。学习屋那边如何?”   丁禹拱手说道,“老郑来了后,帮了大忙了,眼下,老师基本确定,娃娃们也已经开始上课了,就是在授课上,老郑有很多想法,我说,这些想法必须得由大人确定了才能用。他说他这几天就去写出来,大人,老郑是外头岳阳书院的,恐怕他对学习屋的理解不够对,还请大人海涵。”   林三春笑道,“没事,这说明郑老喜欢学习屋呢。好事!有想法提出来讨论就对了。对了,平之,你和谢羽舒辛苦一下,三日后,就开始我们的锁村闲谈第一次吧。”   沈平之拱手应下。   随后范显等人离开小议事屋忙碌去了。林三春坐在圆桌旁,翻着沈平之他们拟的惩罚条例章程,一边看,一边执笔标记。   林澜就蹲在门口,看着不远处广场的娃娃们跑来跑去的玩。   然后,林大福就快步走来了。   “阿福。你这么快回来了?”林澜问着,对账的话不是要到晚上吗?   “发现了一些事,着急告诉公子就回来了。公子呢?”林大福探头瞅了瞅,一边问着,“公子在忙?”   “嗯,你可以进去。”林澜说着,补充了一句,“萧公子在司监所为公子批阅公文。”   林大福一愣,哎呦,难得啊。不过这样更好!   林大福就快步进了议事堂。   “……公子,事情就是这样!淮河那边的河水已经红了三天三夜了,现在整个淮南州都平静了!那边的急报没有过来,是大公子用信鹰急信送达了丰裕城,老银一接到急信就马上告诉我了!公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林三春皱眉,侧头看向站在他身侧的林大福,“什么怎么办?六儿那边有危险吗?”   林大福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摇头,“那倒是没有!这个,这个据说是赤焰卫士做的,赤焰卫士早就不在我们救济的人这边了。在淮河屠杀的时候,赤焰卫士也是喊着除孽障的口号什么的。半点都没有牵扯到我们!”   林三春点头,托腮翻着册子,一边说道,“只要六儿他们平安无事,那就不用管,哪怕是淮河上飘满了尸体,那也是和我们没有关系!只是……好像快了点?”   林三春皱眉,坐直,这个时间点偏了啊。大概剧情里,男主离开了幽山,才开启屠杀的啊,可是这个好像也跟他没有关系,是男主的自发行为啊。   林三春双手环胸,一脸严肃凝重,他不算是触雷了吧?不算吧? 第96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8   司监所里。   影乙单膝跪地,低声禀报,“……赤焰卫队已经完成了对漕帮和淮河河贼的清理,南都驻地军已经从滁州赶来淮南,宋大军逃了!带着一千驻地军逃往了西南!”   “魏老夫人和唐家六姑娘如何了?”坐在书案后的男人头也不抬的问着,一边执笔写字。   “都平安,魏老夫人似乎猜到赤焰卫队背后的人是主子,对卫队首领影午说,代她向您问好。”影乙低声奏报。   “嗯,能够在明家这么多年的围剿下还活着这般滋润的老夫人自然是不可小觑的。”男人说着,合上手里最后一份的公函。站起身,看向影乙,“北地那边如何?裴年光和神策三营的对练如何?”   “裴将军已经上了一份请罪诏。请主子过目。”影乙双手恭敬呈递,“另有赤焰卫队的事后整理禀报。”   “放着。你先行走一走江州,会考即将开始。多多留意。”萧琞说着,慢步走了下来,瞬间就闪现到司监所门口,“大人在哪里?”   “回主子的话,大人在锁村议事屋。正在召见孙太一。”倏忽出现的影一恭敬拱手低声说道。   男人微微凝眉,召见孙太一?大人最近特别烦孙太一,孙太一每次出现总是唠叨着大人用药膳的事。怎会召见?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男人的身形瞬间飘远,倏忽间就不见了。   捧着糕点出来的影甲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家主子飘远,转头见影乙正默默的放下几封书信和册子,便呵呵笑着,“主子的武技又精进了,你看,一下子就飘没了!”   影乙,“……”   *****   议事屋里,孙太一严肃把脉。   一旁的林大福有些紧张,林三春就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困了。   “嗯,大人还是要继续用药,今日是在暗谷待太久了,暗谷过于阴冷,大人不该在那里待那么久,我待会给大人做个药草包,大人晚上用膳后,泡一泡脚。还有药膳,大人要吃。”孙太一严肃的说着。   林三春哦了一声,点头,不要像上次那样发烧就好了。   这时候,眼前一闪,萧琞已经眉梢微凝的出现在了议事屋里。   林大福和孙太一忙躬身拱手行礼。   萧琞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林三春,林三春对着他正笑着,挥手问道,“那些东西都批阅好了吗?”   萧琞微微点头,侧头看向孙太一,语气有些严厉,“大人怎么了?”   “就是有些寒气入体,晚上泡泡脚就好了。”孙太一忙躬身拱手回答。   “是因为今日去了暗谷?”萧琞拧眉问道。   “哎呀!跟去暗谷没有关系!反正我没事多泡泡脚就好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神了个懒腰,对孙太一笑道,“麻烦孙大夫了,我们先回去了。”   孙太一忙谦辞说不敢不敢。   林三春摆摆手,走到萧琞身边,拉了一下萧琞,“走啦,回去看册子,我肚子饿了,影甲的山楂水和南瓜羹做好了没有?”   萧琞便沉默的走在林三春的身后,林大福和林澜紧随其后。   路上,林大福看了眼萧琞的背影,小跑着上前,在林三春的身侧低声说着,“……公子,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   “……丰裕城的老银说,有传言说最近上京宫里死了很多人。好像是百花公主出了事。”   林三春顿住脚步,挑眉看向林大福,“这些上京宫里的事,听听就可以了。让老银做好我们的事。”   林大福躬身应着。   一旁的萧琞语调平淡的开口,“百花公主据说已经有孕,但是有人下毒,宫里的太皇太后便亲手清理宫廷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侧头看向已经走到他身侧的萧琞,“这和我们幽山有关系吗?”   “没关系。”   “哼。”   “只是大人可以作为趣闻听一听便是了。”萧琞深黑色泛红的眼眸一片温和的笑意。   林三春双手拢袖,一脸严肃,“我是哪种喜欢听趣闻的人吗?老爷我忙着呢!”说罢,拍了拍身后林大福手里捧着的一堆册子!微微扬了扬下巴,看见没?老爷忙着呢!   去了锁村广场议事堂一下,就收回了这么多册子……   萧琞瞥了眼林大福双手捧着的册子,微微弯腰,语调平缓温和,“大人事忙,萧琞愿意分担一二。”   林三春听了,一笑,伸手摸过最上面的最厚的一本,递给萧琞,“给,范老和沈平之拟的锁村处置条例。上面还有些他们没有办法决定的,你看看,给定一下。”   萧琞接过,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好,但大人用完点心后,就得小憩一下,莫要再看这些。”   林三春很想说他不想睡,他晚上早点睡就好,但看着萧琞眼底的担心,林三春还是点点头,“好。”   于是回去用了山楂水和一小盘薯条,可恶,薯条居然比麦叔叔家的最小份的还少!!但是……很好吃啊。不用沾点番茄酱也好吃啊!影甲真是神仙厨师!   用完了点心,林三春就直接躺在前堂回廊下的躺椅上,两眼一闭,没过多久就呼呼入睡了,萧琞看着,接过林大福的厚厚披风给林三春盖上,一边压低声音问着,“真的可以在这里睡?”   林大福小小声的回答,“公子喜欢在躺椅上睡觉,只是小憩的话,没关系的。”   萧琞微微点头,随后拿过册子,开始翻看了起来。   林大福瞅了瞅,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开口,“萧公子……今日丰裕城那边说有人在查林家的店铺,好像是跟陶源直失踪有关。”   萧琞微微顿了顿手,抬眼看向林大福,语调平淡的开口,“无碍,他们是从浙州陶明德之死,联想到了林家,让他们去查,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林大福心头松了口气,恭敬躬身拱手,小声开口,“多谢萧公子,此事我未曾禀报公子。”   “你不必禀报,大人那边我会告知的。”萧琞说着,慢慢的执笔写了起来。   林大福再次躬身拱手,倒退着退下了。   *****   倒退离开的林大福,一转入小厨房,就被林澜急急的拉到厨房外头,影甲正在厨房台阶上洗鱼,见林澜急急的拉着林大福过来,微微抬眼看了下。   “阿福,我跟你说……”林澜低声将今日上午的暗谷之行,一一的平铺直叙的讲来。   听完了,林大福面色平静的点头,“我知道了,没事。”   林澜挠头,看着林大福,“阿福,真的没事吗?”   “早上,公子的头发是你束的吗?”林大福突兀的问着。   林澜一愣,傻乎乎的摇头,“没有,平常都是你为公子束发,或者公子自己束发的啊。”   “今日,是萧公子为公子束发的。”林大福心头叹气,看着林澜傻气的模样,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林澜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总之现在没事!公子他,不懂!不明白!”林大福叹气,放弃了为林澜解说的想法,算了,对这些情窍不开的,说再多都没有用!   林澜点头,“那就好。”说完,林澜就直接转身走了。   林大福长长叹了口气,在影甲身边坐下,看着影甲,微笑,“你听得懂,对吧?”   影甲,“……”   “一般世家大户家的公子束发,幼时,是奶嬷嬷,或者亲眷,弱冠后要么就是侍从,比如说我,要么就是自己束发。对吧?”林大福看着影甲沉默不说话的样子,继续微笑说着。   影甲,“……”   “萧公子既不是公子的亲眷,也不是公子的侍从,可今早,他为公子束发了。”林大福继续微笑,笑容十分和煦,“萧公子真是待我家公子极!好!啊!”   ——所以,站在公子背后,俯身写字什么的!   算!什!么!   影甲默默端来身侧的茶,双手递给林大福,“喝点茶,解解渴!”   林大福接过,一口干了!又继续对着影甲微笑,“我家公子对世俗常理不太知晓,对这些都不懂。真是可惜了啊。”   影甲轻咳一声,那倒也是,于是对着林大福憨憨一笑,“大人对我家主子真的不错。”说完,继续洗鱼,算了,晚上还是做酸菜鱼吧。   *****   萧琞此时就坐在回廊下,手中执笔,圆桌上是摊开的册子,明明手中执笔,却是未曾下笔,隔着一张圆桌,深黑色的眼眸泛着红色,幽深暗沉,静静的凝视着躺椅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   直至躺椅上的人动了动,萧琞才似乎猛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册子,有点墨迹已经晕染开来了,萧琞不动神色的慢慢的就着墨迹写了起来。   “萧琞……”躺椅上的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坐起身,看向萧琞,“要用晚膳了吗?”   萧琞递过去一杯温水,一边温声开口,“还有一个时辰才用晚膳,大人,可是肚子饿了?”   “不饿,就是有点睡懵了。”说完,林三春懒懒的又躺了回去,晃着躺椅,“你都看完册子了?”   “看了几本,大人,那份处置章程的,我已经批阅了,大人看看。”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半个时辰了,时不时的和萧琞讨论了几句。待翻到特别条例的时候,林三春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萧琞,“特别条例?”   “是我增加的,大人,你看看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   “不是……这个,擅自离开幽山,就是背叛?背叛幽山的,处以极刑?”林三春眨眼,疑惑不已。   ——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是的,大人。”   林三春看向萧琞,疑惑开口,“这个是不是有点严重?”   “不会,大人,既然罪人们受了幽山的恩德,得了大人的恩典,就该好好的守着幽山,报答大人才是。”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林三春盯着萧琞,低头看了看特别条例,忽然有些恍然的一拍桌子,“萧琞!你搞错了!”   萧琞眉梢微微一挑,“我错了?”   “对啊!你搞错了!我在幽山搞那么多事,是因为我是司监官啊,我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恩德不恩德的,恩典不恩典的!我又没有要他们感恩戴德!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还有,幽山的罪人们若是刑期到了,想离开幽山,这也是正理!怎么能留他们在幽山一辈子呢?”林三春认真严肃的说着。   萧琞却是垂下眼帘,语调缓慢轻淡,“大人不想要罪人们的感恩戴德,但在我看来,受了恩惠就该有所表示才是。这是人与畜生最基本的区别。且,幽山罪人从来都没有刑期结束的说法,若是他们偷离幽山,便是越狱,越狱者就该处以极刑。”   林三春张了张嘴,随即茫然开口,“可是,萧琞,四年后的大周那时候早就乱了吧。幽山的这些罪人们不也就可以离开了吗?”   萧琞微微靠近林三春,抬手轻轻的似乎无意的拂开林三春左脸垂下的发丝,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我在幽山一日,幽山便存在一日。”   林三春呆了呆,什么意思?哎,这是什么意思啊!   但萧琞已经站起身,拿起桌上还没有看完的册子,一边说道,“大人,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大人用膳了。”说罢,萧琞转身,瞬间飘远。   等林三春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就见通往幽山的小径路上,那深蓝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幽暗的树林中了。   这时候影甲和林大福端着膳食出来了,见林三春站在司监所大门处,而那位(主子)居然不在?   “大人?嗯,主子他?”影甲四处张望了一下,哎,要用晚膳了,主子呢?   “阿甲,你拿些菜送去天牢给你家主子吃。”林三春说着,转身慢步走向前堂回廊下的圆桌,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眼睛亮了起来,哎呦,是酸菜鱼哎!影甲这个小气的终于做酸菜鱼啦!   “大人,主子他去了天牢?”影甲有些磕磕碰碰的问着。   “啊,是啊。他生气了。”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直接扒拉起酸菜鱼来。   一旁的林大福和影甲却是有些错愕的对视一眼,那位(主子)生气了? 第97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9   “公子,萧公子为什么生气?”林大福忍不住开口问着。   “我怎么知道啊。别管他了。我在吃饭,你别吵我!”林三春说着,皱着眉头夹起鱼肉,有些手忙脚乱的剔掉鱼刺,看萧琞剔掉鱼刺好像很简单啊。   “影甲,你快去送膳食。”林三春侧头对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影甲安抚说道,“没事,他大概就是和我理念不合,所以生气。不要紧的,没啥大事。”   理念不合?影甲心头还是茫然,但影甲恭敬躬身拱手应下,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食盒去天牢了。   影甲一走,林大福立即凑到林三春身边,小声问着,“公子,晚上萧公子还来睡吗?”   “嗯……我看应该不会来。”林三春说着,一边努力的剔掉鱼刺,一边吃着好吃的鱼肉,一旁的炸排骨和炒笋丝也不错。   林大福见林三春吃鱼有些辛苦,想帮忙布菜,但林三春摆手,让他下去和林澜吃饭去。   林大福只好恭敬退下了。   *******   天牢里,影甲匆匆提着食盒过来,就见他家主子站在那玉石矿脉前,一笔一划的刻字,神色平静淡漠,周遭气息却是阴冷凝滞的,隐隐的还有些暴戾。   影甲心头一跳,这是真的在生大人的气了?   影甲忙上前,放下食盒,跪地伏首做礼,“禀主子,大人让属下给主子送膳食过来。”   萧琞刻字的手指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大人用膳了吗?”   “回主子的话,属下过来的时候,大人正在用膳。”   萧琞眉梢一拧,侧头不悦看向影甲,“你没有在那里伺候?”   影甲忙伏首,“是属下的不是!大人他……不让的。”   萧琞闻言一默,大人用膳的时候的确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浙州富商之子,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人,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不管是穿衣洗漱,还是用膳……就喜欢一个人……若非他陪着用膳,给大人吃鱼的时候剔掉鱼刺——   “今晚有鱼?”突兀的,萧琞开口低沉问道。   “是,酸,酸菜鱼……”   萧琞微微皱眉,大步越过影甲,直接瞬间飘移消失在天牢门口。   影甲一愣,忙提起食盒站起,哎,主子去哪里?   *****   司监所的前堂回廊处,林三春正在努力的和酸菜鱼奋斗,这鱼刺怎么那么多!   忽然眼前一花,不久前说不陪他用晚膳的人出现了??   林三春手里的筷子还保持着剔掉鱼刺的动作,有些呆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嗯?不生气了?   但突然出现的萧琞没有说话,直接拿过林三春跟前的碗和筷子,低头仔细的剔掉鱼刺来。   林三春回过神,随手拿过多出来的本来要给萧琞用的碗筷和盘子,舀了一碗汤,又夹了几块炸排骨和炒笋丝,在萧琞剔掉鱼刺后,将碗递给他的时候,顺势将汤和炸排骨,炒笋丝递给萧琞,一边说着,“今晚的排骨和笋丝都很好吃。”   萧琞垂下眼,沉默接过。   而林三春自顾自的低头,弯了一下眉眼,吃起了没有鱼刺的酸菜鱼,哇,这样吃起来才爽!   萧琞慢慢的喝着汤,看着对坐的林三春眉开眼笑的吃着他剔掉鱼刺的鱼肉,慢慢的,萧琞本来拧着的眉梢一点点的舒缓平和了。   匆匆赶回来的影甲,站在司监所的门口,看着他们家的主子,一边喝汤,一边剔排骨上的肉,一边吃着对坐的大人夹的菜,一边夹着鱼肉,熟练的剔掉鱼刺……   影甲心头默然,所以主子之前到底为什么生大人的气啊。   ****   吃饱喝足了,林三春开始绕着前堂转圈圈,萧琞坐在回廊下开始煮水泡茶。   “你生气,是因为……我不答应那条例?你说你在幽山一日,幽山便存在一日的,你的意思是我说什么四年后幽山就可以自由的话是不对的?你因为这个生气?”林三春一边绕着圈圈消食,一边问道。   萧琞泡茶的手一顿,垂下眼,语调淡淡的开口,“大人,此事就不提了。”   林三春却是走到萧琞跟前,看着萧琞,眉眼严肃,“萧琞,两个人沟通的时候最忌讳有矛盾不说,现在你心里有气,有不舒服的地方,那你要讲清楚,说明白。是我的错,我就改,若是在某些方面我们理念不合,那我们求同存异!但若你不讲,而我若让此事含糊过去,那么将来某天会不会因为今日的事,你我爆发冲突?”   萧琞听到最后一句,猛然抬眼,深黑色泛红的眼眸幽深凌厉的盯着林三春,“不会!”   “什么?”   萧琞的语调缓慢低沉,似乎压抑着什么,他的眼睛深深的盯着林三春,“不会有冲突。”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说一种假设!”   “假设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事实依据,就不会存在。”萧琞的声音还是低沉,语调依然缓慢,但却透着一股沙哑,“大人,你我之间绝不会有任何冲突。”   林三春双手拢袖,看着萧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萧琞,我刚刚说的,你明白吗?”   ——他又不是说他们有冲突,他和男主怎么可能有冲突嘛!   “大人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四年后就要离开幽山了是不是?”萧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问道。   林三春一愣,随即有些困惑的开口,“那我任期五年啊。”   “可是大人自己也说过,五年后,大周若是乱了,幽山的犯人们可获自由,那么大人又何必遵守五年任期的说法?”萧琞盯着林三春,目光幽深暗沉。   林三春怔了怔,随即下意识的开口,“我也没说任期到了就走啊。到时候肯定是看情况的嘛。”   ——要是男主你还是要火烧幽山的话,那他肯定得跑啊。   萧琞看着林三春,有些阴冷的眉眼似乎舒缓了一些,“看情况?”   “对啊。而且四年后的事谁知道啊。”林三春嘀咕了一句,顺手拿起萧琞泡好的茶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一边喝着,一边问着,“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萧琞接过林三春手里的茶壶,慢慢的倒茶,垂下眼,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大人说的是,四年后的事谁知道呢,所以大人不要想着任期的事,可好?”   林三春愣了愣,不解,“我也没想着任期的事啊。”顿了顿,看着萧琞微微沉凝的眉梢,便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以后都不说了。”   萧琞这才眉眼舒缓平静了下来,端起倒好的茶递给林三春,“大人,那份特别条例,大人明日再看吧,时候不早了,大人应泡脚了。”   *****   林大福看着影甲将药草封存在纱袋子里放进脚盆里,一边倒下煮的滚烫的药水。   “不是泡脚吗?”林大福觉得有些费解了,既要煮药水,还要泡药草包???   影甲弄好了,才抬头对林大福说道,“孙大夫说的泡脚,其实就是药浴的一部分了。你不知道,暗谷那个地方阴冷湿寒的,终年没有阳光,还有瘴气,大人今日若不是有主子陪着的话,恐怕就不只是泡脚这么简单了。”   林大福蹲下,看着影甲,问道,“为什么萧公子陪着就没事?”   “主子他十年前来到幽山的时候,身上本来就中了很多毒,那些个王八蛋在主子身上用了很多毒,想把主子毒疯毒傻,可主子自小修炼的武技心法为主子护住了心脉,第二年孙太一来了,他在第三年开始为主子调理解毒,可是主子的身体早已被搞乱了,孙太一就只能以毒攻毒,将主子身上的毒溶于主子血脉之中,所以,主子现在的身体可谓是百毒不侵,然后那些毒虫什么的,也不敢靠近主子,主子今日在大人身上的衣服是抹了点血迹的,你可以看看大人的衣服。”影甲说着,晃了晃脚盆。嗯,没有问题了。   林大福走到一边,翻看了一下他家公子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果然在衣服的背面找到一处很不明显的暗黑的血迹。   “阿福管事,那边的糕点和甜汤你帮我端一下。”影甲端起脚盆对林大福说道。   林大福便端起糕点和甜汤,影甲端着冒着热气的脚盆,两人一起朝前堂厢房走去。   路上,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公子的体质还是少去暗谷为好。”   “你放心,主子盯着呢,主子比任何人都在意大人的。”影甲顺口说着。   林大福顿了一下脚步,微笑,“那倒也是,公子与萧公子可是至交好友呢。”   影甲,“……”   *****   厢房里,林三春沐浴洗漱后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被萧琞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这会儿两人对坐在床榻上,中间是郑题做的小桌子,桌子上摊开的是处置条例,林三春执笔,对坐的萧琞一边指着册子上的特别条例,一边缓慢低沉的解释。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罪人们若是私下斗殴的,就扣除三分之二的积分,鞭刑二十下,关囚屋十天……这个可以,囚屋这个名字我改成小黑屋吧。”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写着。   萧琞指着小黑屋三个字问道,“大人,为何是小黑屋?”   “就是四面都是墙,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小房间,人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待上十天的话,额,要不,改成五天吧。十天太惨了。”林三春摇头说道,那样的环境待上十天还不得疯了?   “大人待过?”萧琞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一愣,随即点头,他被拐卖的时候待过,额,一天。   萧琞微微点头,指着小黑屋的地方,低声说道,“那就按照大人的意思,改成五天吧。”   说话间,影甲和林大福进来了。一人放下糕点和甜汤,一人放下脚盆。   林三春就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刚把脚放进脚盆,就“兹”的一声,差点跳了起来!好烫!   一旁正在执笔写字的萧琞皱着眉,放下笔,下了床榻,看了眼林三春被烫红的白皙的脚掌,目光不悦的瞥了眼角落里的影甲和林大福。   两人心头抖了抖,嗖的一下,齐齐跪下了。   林三春摆手,一边对萧琞说着,“你别瞪他们,阿福和阿甲也很不容易的。没事没事,你们先下去,我自己慢慢泡就成。”   林大福和影甲就站起身,躬身拱手倒退着离开,但不敢真的退下,就在厢房门口守着。   萧琞在林三春跟前蹲下,拿起脚盆里的绢帕,抓起林三春的右脚,用绢帕沾着滚烫的药水,一点点的慢慢的擦拭。   起初,林三春是有些茫然,不懂萧琞干嘛蹲在他跟前,直至温热的药水沾上他脚上的皮肤,林三春惊的回过神,忙急急开口,“哎,萧琞,我自己来就成!”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把脚缩回来。   但萧琞握紧了他的脚,不让他动弹,一边语调平静缓慢的开口,“大人是嫌弃我罪人之躯不配?”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萧琞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我为大人擦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人何须惊慌?”萧琞一边说着,一边稳稳的握着林三春的脚踝,一边动作小心翼翼的又细致轻柔的擦拭着。   “药浴泡脚的水必须要烫,但又不能伤了脚,便只能先用绢帕擦拭,让大人的皮肤慢慢的适应这种烫的温度。”萧琞一边擦拭,一边垂着眼眸,语调平静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有些尴尬,但看着萧琞神色平静自如的,给他擦拭,然后慢慢的将他双脚放到脚盆里,一点点的试着温度。   ——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三春的尴尬和局促就这么的一点点的……飞走了。   ——“哎,萧琞,好像不烫了,哇,还挺舒服的。”   ——“等会,等会,不行不行,还是烫!哎呀,泡久了就烫!”   ——“哎,这个会吐泡泡的,是药草吗?”   ——“萧琞,要不要一起泡?很舒服哎。”   ……   厢房门口守着的林大福和影甲:   林大福,“……”   影甲,“……” 第98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0   林三春泡好脚了,吃了糕点,用了甜汤,就和萧琞继续揪着“特别条例”一点点的死磕!   萧琞看了眼外头的月色,微微皱眉,“大人,明日再完成也是可以的!”   “不行!这剩下的也不多,就五条,这五条没有搞定,我晚上没法睡觉了!”林三春说着,指着倒数第五条,“这个……什么意思?荆棘镇的居民若是要对外售卖东西的话,必须上报?”   萧琞心头轻叹,见林三春神色认真,便也正色起来,“是,是今天冯典和何老才前来禀报,发现荆棘镇有住户将多出来的番薯卖给了长春镇的过路商人,大人有所不知,在荆棘镇和长春镇之间有几条路是交叉的,平常没有人走,但是有些走货的商人为了赶时间会路过,然后荆棘镇的住户就会跟他们买些东西,长期以往,那交叉的路,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交易场。之前他们在交易东西的时候,冯典他们也没有在意,但这次是发现,他们把种出来的大番薯拿出来交易了。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林三春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皱眉问道,“走货的商人能找到吗?”   “大人放心,已经让人去追踪,明日应该会有消息。”萧琞语气温和,带着几分安抚,“可以弥补的,大人。”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叹气,“也是我的错,这方面倒是疏忽了,没有对幽山四周的环境一早勘查,是我的错。”   萧琞微微凝眉,“大人,这不是你的错。大人接手幽山也不过才一年而已,如今幽山蒸蒸日上,都是大人的辛劳,偶尔有些错漏之处,也不是大人之错,是冯典和何老才他们未能一早提醒大人。”   林三春摇头,看向萧琞,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明亮的眼眸润润的,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似乎掉落了星星一般,“我该找个人专门来管荆棘镇才对。萧琞,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萧琞深黑色的眼底深幽泛着柔和的光,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林三春的头,只摸了一下,就很快收回,语气温和的说着,“荆棘镇要找人专门来管的话,不若就冯典和范显吧。”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嗯,冯典是荆棘镇长大的,范显最近出出入入的和荆棘镇的住户们都聊得上。好,那就他们好了。”   接下来又说了最后的四条,这一说一论,就是大半夜了,等林三春终于合上册子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林三春就抓着萧琞的手,躺下睡觉了。   睡觉前,林三春还晃了晃萧琞的手,困倦极了,模糊不清的说着,“不许乱跑,睡觉了,睡觉了……”   萧琞心头叹了一声,他怎会跑?   萧琞拉过被子给已经扛不住沉沉睡去的林三春轻轻的盖好,门外守着的林大福和影甲蹑手蹑脚进来,将桌上的夜明珠轻轻的盖上厚厚的黄色布,于是,房间就剩下淡淡的一层黄色光芒。   随后两人就恭敬做礼,倒退着离开,一边将房门轻轻的掩上。   掩上房门后,林大福和影甲坐在厢房前的台阶上,影甲抓过一旁的篮子,开始摘菜,陆老送来的刚刚冒出一茬的枸杞叶,说是煮肉汤下的时候最是鲜美。大人听了颇感兴趣,所以明天要做两碗枸杞肉汤,嗯,再来两碗小米粥,一碟翻炒虾米……   影甲默默的想着明天的菜谱,一边慢慢的摘菜。   林大福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头的震惊激荡复杂的心情,转头就见影甲平静如水的摘着菜。   林大福,“……”这是……已经习惯了?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林大福小小声的问着。   影甲疑惑的看向林大福,顺手拿了另一个篮子过去,示意林大福也摘菜,一边说着,“说什么?”   林大福一想到刚刚的画面,就差点蹦了起来,强忍着压低声音,带着极度震惊的语气有些颤抖的说着,“萧公子他,他为我家公子洗脚啊!”   影甲不解,“这没什么吧。你不是说我家主子和大人是好朋友吗?那好朋友的话,洗洗脚,也没有什么吧。”影甲说完,自顾自的低头摘菜。   林大福一时间无语了。   *****   厢房里,微微闭眼的萧琞一直听着外头的窃窃私语,待外头两个胆敢议论主子私事的侍从终于消停了,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垂下眼,看着又滚到他怀里,揪着他手掌握着的林三春,一只脚还搁在他的大腿上。   不可说的渴望又似乎沸腾了,萧琞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拉高被子,仔细的将林三春盖好,然后手微微往下,有些忍不住的轻轻握住那搁在他大腿上的脚踝,白皙,瘦弱,但却是很好握……   ——那好朋友的话,洗洗脚也没有什么吧。   的确是没有什么。   萧琞慢慢的闭上眼睛,窗外的风轻轻的,月色撒了一些,很安静,与往常天牢的安静不同,不会让他失控不会让他愤怒暴戾,听着怀里的人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又咕哝着什么,呼吸轻轻的,然后慢慢的他的心绪平静了一些,翻腾的渴望还在,但似乎有什么比翻腾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对怀里的这个人……   ******   晨曦的光洒落,荆棘镇的住户们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种田,聊天,巷子头巷子尾的,还有散养的鸡走来走去,咕咕的叫着。   冯典站在荆棘镇的空地高处,看着眼前的荆棘镇,神色有些复杂。   “冯文书?怎么了?”范显端着住户给他的白粥走了过来,见冯典神色复杂的,便出声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范老,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冯典低声说着。   范显看了眼眼前的热闹喧嚣的荆棘镇,民风淳朴,热忱好客,种田种的非常开心,他大概有些明白。   “可是觉得现在的荆棘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范显问道。   冯典点头,“去年此时,我站在此处所见是一潭死水。”   ——而现在看到的却是勃勃生机!   范显微微点头,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感慨,“冯文书啊,如此,我们就更要做好大人交代我们的事了,务必要将这荆棘镇管理得更好。”   冯典一脸严肃的点头,转身朝范显拱手,“还请范老多多指点。”   范显笑呵呵的摆手,“客气了,客气了,来,我们去和几位老人家聊聊。”   ******   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翻着淮南救灾的奏报,一边对坐在回廊下泡茶的萧琞疑惑开口问道,“淮河血流成河三天了,怎么明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那是明正峰的义军。”萧琞慢慢的煮水倒茶,一边语调温和的问着,“救灾可是已经结束了?”   “淮河都那样了,我让林金财他们看情况,提前离开,不过魏老夫人不肯离开淮南,她又回观音寺去了,我便让林金财干脆在观音寺搞了一个常驻救济点,也好就近照顾老夫人。”林三春一边翻着手里的册子,翻着翻着,咦了一声,抬眼对已经端茶过来的萧琞笑道,“真有意思!”   “嗯?大人发现了什么?”   “老夫人回了观音寺,之前那些装聋作哑的世家夫人们倒是个个跑去观音寺捐钱捐物了,她们还想拜见老夫人,但被老夫人拒绝了。”林三春笑道,接过萧琞的茶,“她们之前在淮南那么多年,都装作不知道老夫人在观音寺,老夫人出来救灾,一家一家的登门拜访,她们不是装作不认识,就是不肯开门,如今可有趣了,居然一个个争相跑去捐钱救灾了!还想着去拜见老夫人……”   萧琞眉眼淡淡的笑意,“大人认为这是为何?”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还能是为何?淮河都那样了,林金财说那淮河的血腥味都臭死了,如今没人敢走淮河了!”   萧琞微微点头,微微俯身,“大人还说漏了一点。”   林三春疑惑,“还有什么?”   “是大人曾经说过的——民心。”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萧琞,你的意思是我们救灾得了民心?怎么可能嘛?只是救灾而已,没有那么厉害啦。”   萧琞只是静静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说完,也不在意,继续抽出折子,抄写起来,一边转开话题说着,“对了,晚上就是第一次闲谈辩论会了,你出的题目,沈平之他们说很难哎。”   萧琞将林三春喝完的茶杯端起,一边说着,“还好,晚上大人要去看吗?”   “当然要去看,我还想给获胜者发大红包!”   萧琞点头应下,随后走回前堂回廊下,一边煮水,一边翻开已经批阅放到一边的小册子,小册子上写着:淮南镇州,滁州,乌镇一带,百姓自发组织救灾,有富商大户开仓赈济,另有小红花之名开始流传,有民妇绣小红花以做供奉,亦有百姓塑老夫人神像日夜祷祝……   ——“萧琞,倒了一个龙神像,但很快会再塑造一个神像,神像是什么都好,对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来说,你拉他们一把,你就是神,但,对神来说,他可能就是随手这么一拉,神才不会在意你记不记得呢……”   ****   淮南,淮州,观音寺   林金财蹲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看着中庭广场上的两行队伍,一行是衣着得体的管事或者嬷嬷,一行是衣着破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两行队伍的一旁,还有几名黑衣盔甲卫士,神色冷峻的盯着,维持秩序。   “……林家大善啊。”苍老的声音低声响起。   林金财仰头看去,忙起身,双手合十做礼,“大师过奖了。”   面容苍老的僧人笑了笑,抬手示意林金财坐下,自己也随意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下头的捐赠和布施同时进行,一边轻叹,一边低声喃喃说着,“林家的那位小公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大师见过我家公子?”林金财疑惑,他记得他们家公子可是从未到过淮南的!   “见过,几年前,在东柳县的时候,我去那里拜访一位故人,恰好看见当地的县令正在忙着瘟疫救灾的事,那位县令年龄不大,但却是行事颇有章法,最重要的是,他愿意与当地的百姓们一起共存亡,那时候的瘟疫很厉害,十人八死,当时上头派来的官,要封了县城,要将得瘟疫者一起烧死!他不肯,与那位官员约定了十五天为期,这十五天里,县城可封,但不能烧了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而他这十五天里,就在被封的县城里,与当时自愿留下的大夫们一起救治那些病人……”   林金财听着,叹了口气,他们家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太任性了!当时听闻浙州的老爷夫人和两位大公子都差点就直奔东柳县去抓他们家公子了。唉。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拜见林家的这位小公子,听闻小公子已经不在东柳县了。他现在在何处?”老僧人和蔼问道。   “我家公子……额,现在在幽山做司监官。”林金财小小声的说着。   老僧人一怔,随即神色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幽山?” 第99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1   此时的幽山中。   天色甚好,可是四月的天空渐渐的有了初夏的热度,也是,快五月了嘛。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在幽山小路上,呀,真好啊,这里到处都是大树,凉意阵阵的。   “……萧琞,你认识吗?观音寺的大和尚,法号非常有趣,叫什么无忘的。我第一次见面就问他了,是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无望’,还是什么妄想都不敢有的‘无妄’,还是呢没有什么可以忘记的‘无忘’?你猜他是怎么说的?”林三春一边倒退着看着萧琞一边笑着说着。   萧琞心底有些无奈,又是倒退着走。也不怕真的摔了?   “大人聪慧。”萧琞说着,语调温和,带着不自觉的一丝丝纵容,“他定然是说大人有慧根吧。”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又说他聪慧!他笨死了好嘛!   “他应是什么都失去的忘记。无忘。”萧琞慢慢的说着,伸手轻轻的将倒退的林三春拉到自己身侧,手轻轻扣住了林三春的手腕。   林三春转头,一脸惊奇的看着萧琞,“哎,听你这口气,萧琞,你认识那老和尚?”   “进入幽山前,我曾经去拜访过魏老夫人,在观音寺里,无忘曾经请我与他对弈,我输了。然后,他告诉我,为大周与天下计,我应自请入幽山十年。”萧琞语调缓慢轻淡的说着。   林三春顿住脚步,睁大眼睛,惊愕,“那老和尚几个意思?等会,他不会就是当初给你和什么太子批命的那老神棍吧?啊?”   ——什么叫自请入幽山十年?!   有病啊!   “呸!他是不是自诩为神算还是什么狗屁的预知!居然让你自请入幽山!!”林三春怒道。   ——还说什么为大周与天下计!   萧琞却是似乎被林三春的这番愤然发言给逗笑了一般,嘴角微微弯起,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腕,语调缓慢温和的说着,“当时,我只问他一句话,我可有罪孽在身?”   “无忘说,我没有罪孽。”   “既然无罪孽,我为何要入幽山?”   “我说我自十四未弱冠,便奔赴北地杀敌戍卫边境以来,我所作所为,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   “我为何要自请入幽山?”   说到此处,萧琞抬头看天,可是天空被高大的幽山树木所遮蔽,只有淡淡的一点点的光,但也似乎足够了。   “无忘说,命途如此,将来,我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大周亡,天下乱,生灵涂炭五百年,都将是我萧琞的罪过!若我自请入幽山十年,可避免天下这场大灾劫。”萧琞慢慢的说着,声音有些低哑,握着林三春的手腕却是一点点的慢慢攥紧。   “你信了?”林三春皱眉问道。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   “你说,你信不信!”林三春带着几分生气的问道。   萧琞看着林三春干干净净的眼眸,因为生气而更加明亮了,嘴角微微一勾,“吾之命,吾自定!”   林三春这才扬起了笑,随即又愤然,“下次见到那老秃噜,我非把他手里的佛珠都扒来了不可!”   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继续慢步朝前,一边带着几分温和无奈,“佛珠?大人要他的佛珠作甚!”   “在东柳县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啥都没有,就一串手珠,跟当成宝贝似的!我让他走,他偏要跟我一起留下来对付瘟疫,我就和他打赌了,若是十五天里,东柳县的瘟疫解了,他就必须把他的宝贝佛珠给我。然后,我就赢了呀,哈哈哈哈~!”林三春说到这里,大笑了起来,拍着萧琞的肩膀,“晚上回去我让阿福找出来给你看看。”   萧琞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微弯,“好。”   *****   锁村广场里,摆摊的都出来了,都是已经完成各自任务的。   比如说卢家娘子,今日要做的成衣已经完成了,就出来摆摊卖梨子水了。幽山的山楂都没有了,只剩下大梨子。   可惜,林三春不喜欢大梨子。   看着推到他跟前的切成片的梨子果盘,还有梨子水,林三春用手指一点点的悄悄的推开了。   但推到一半,就被萧琞用手指压住,萧琞的手指上都是狰狞的好像蜈蚣的疤痕,林三春瞅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被萧琞的手指给轻轻压住了,明明不是很大力啊,也不重啊。但就是动不了了!   “大人……孙大夫说过,泡过梅汁的梨子片,用三片,对大人的喉咙有利,大人就不会咳嗽了。”萧琞语调温和的说着。   “我现在也没有咳嗽!”林三春强调着。   萧琞点头,“嗯,没有咳嗽。那就吃一片?”萧琞说着,拈起一片梨子,喂到林三春的嘴边,林三春很想推开,但……瞥了眼对坐笑眯眯的裴老太太,林三春默默张嘴,吃下了。   “大人,其实梨子做成糕点的话,也很好吃的。”裴老太太笑道。   林三春叹气,托腮,这次果断的将梨子果盘推到了萧琞那边!   “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老太太,我现在就是盼着桃子树早点给我结出果子来,我想吃桃子了。”林三春无比惆怅。   “我听陆老头说,好像已经长出来了,但是不多。”裴老太太说着,给林三春倒茶,“这几日,我那儿媳也要生孩子了,大人这几日就暂且避开这里。等生了孩子再来看看。”   林三春眨眼,“哦,好的。”   ——生孩子他也不懂,还是交给孙太一和何老才的婆娘吧。   这时候,外头的孔单,郑老几人来请示了。   萧琞就轻轻拉起林三春,两人跟裴老太太拱手告辞,就直接去了议事堂。   “大人,宗主,黑林里找到了一名有些疯癫的老者!”孔单先行拱手,低声开口,“这个人,刚刚陈老他们辨认过了,就是陶源直!”   “噗——”林三春刚刚喝下的一口茶直接喷了!   萧琞猛地站起,一边抚拍林三春的背脊,一边不悦的瞥了眼孔单。   孔单有些心虚的低头拱手。   “不是!我说,这,这怎么什么人都跑来了啊!”林三春手里的杯子被萧琞拿走了,他一边随意的抹了抹嘴,一边忍不住拍着桌子怒道,“陶源直!那可是陶源直!他不能在幽山!陶家的人要是找过来了怎么办!”   “大人,冷静。”萧琞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倒茶,递给林三春,“陶源直是自己跑进黑林,与幽山无关,眼下不过就是让他活着离开幽山,还是死了离开幽山而已,大人无需纠结。”   林三春愣了一下,看向萧琞,疑惑,“死了离开幽山?”   “人死了,他所看到的,所知道的,自然不会再被人所知了。”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心头抖了抖,尽管萧琞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平时的语气,可他分明听到了几许阴风阵阵!   林三春抓了抓头,摆手,“等会,陶源直的事,暂且放下,孔单,你将他单独关起来,让孙太一给他看看,看到底疯到什么程度了。”   孔单恭敬拱手应下。   “还有,训练看守的事,暂且交给阿财!你现在先把黑林和幽山给我看好了!我不想幽山再掉什么人下来了!”林三春脸色肃然的对孔单说道。   孔单双膝跪地,伏首,低声开口,“大人,恳请大人和宗主准许神策军一营参与巡视,黑林太大了,幽山看守人数不够,且良莠不齐!无法准确把握巡视情况!即便有可疑之处,他们也无法发现!不若,让神策军一营参与巡视!”   林三春怔了怔,拧眉一想,这倒也是啊。唉。黑林怎么就那么大,还和幽山接壤!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低声问道,“大人,是否准许神策军参与巡视?”   下头一旁站着的范显和陈元,沈平之几人都心头一跳,神策军……宗主一手训练出来的神策军要参与幽山巡视?!范显和陈元以及沈平之几人都不由的齐齐看向林三春,大人可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林三春抬头看向萧琞,认真问着,“萧琞,神策军参与巡视的话,那对你来说会不会不太好?”   萧琞一愣,不太好?   林三春见萧琞似乎不是听得懂,就继续说着,“就是……会不会被人发现啊?你的神策军现在还得隐藏吧。这样是不是会提前暴露了?”   一旁的范显和陈元对视一眼,这也是一个问题,但好像大人不明白,如果神策军参与巡视的话,那也就是意味着,宗主走上了幽山统领的明面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温和,“大人不必在意这个。”   “哦,那如果你觉得不必在意的话,那,我们签协议?”林三春点头说道。   “签协议?”萧琞微微凝眉看向林三春,声音低沉了下来,“大人,你我为何要签协议?”   “那神策军如果要参与巡视,那必须得签好协议呀。比如说要巡视多久?这个在巡视期间,谁统领他们,他们要听谁的?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还有这个巡视的俸禄,哦,不对,是这个钱,这个巡视也很辛苦的,这个钱要多少比较合适?”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扒着指头算,算完,看向微微皱着眉的萧琞,笑道,“就这三点比较重要。萧琞,我来拟写,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跪着的孔单默默的看向范显:大人看来是想到了……   范显抚着胡须,侧头看向陈元:大人比你我都想得要通透啊。   萧琞盯着林三春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慢步上前,拿过林三春手里已经提起的笔,直接在纸上挥毫而写。写完,慢慢的折叠好,收进袖子里,转头对林三春说道,“待晚上,印章送来了,再给大人。”   林三春不解,“我现在不能看吗?”   “嗯。不能。”   林三春双手拢袖,好吧,那就等晚上再看了。   “那现在让神策军一营去巡视?”林三春问道。   萧琞背负双手,微微点头。   林三春就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孔单,“孔单,你让神策军一营的兄弟们即日起开始巡视,巡视地点就在黑林,至于巡视的具体时间安排,你看着办,拟写好章程后就交上来,哦,对了,木之理已经开始勘查了,在此期间,你们派人协助他。”   孔单恭敬拱手,伏首磕头应下。   随后孔单退下了。   范显和陈元,沈平之,孟居易四人就分别上前,开始一件一件的禀报,或者汇总。   但林三春听到了一半,就摆手,皱眉说道,“这样禀报的话,我会容易忘记的。这样啊,范老,陈老,你们手头上负责的事情如果已经完成的,直接写成文字,额,就是归结一下你们做好的这件事的始末,过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至于在做的事情,你们将做事的目的,计划好好的写一写,交上来,如果有实在无法确定或者无法解决的,现在就提出来。”   范显和陈元,沈平之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拱手应下。   孟居易就直接上前拱手,他最近终于搞定了学习屋,在老师钟老的帮助下!但现在要进行的第二阶段的建设,比如说那给夫妻和一家子住的阁楼和小院子,就有些麻烦了。   “……大人,我的意思就是,要不全部建成院落,为何要分阁楼和小院子?”孟居易直接问道。   “为了节省土地。”林三春直接说道,“我不想锁村都是一座一座的院子。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阁楼的话,可分为三层,每一层可住一户,你搞好隔音,做好分割区,楼层之间互不打扰,那可就比院子要好多了!”   孟居易愣了愣,是因为这样?   “现在的幽山,种地的田亩虽然看似很多,但是陆老今天早上在我经过的时候还跟我说不够!未来的几年,若是外头乱起来了,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林三春说着,接过一旁萧琞倒好端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一边继续说道,“锁村的土地,能够种地的那部分,绝对不许动!”   一旁的范显很是欣慰的拱手笑道,“大人言之有理!陆老一直跟我唠叨,说锁村里头的那些土地要什么时候分一分,他还想拿一亩实验田,种种别的粮食。”   “等五月分田复查结束后,看情况,我们再办一次抽签分地。荆棘镇里也有一些可以种地的,对了,范老,你和冯典记得把那些地看好。”林三春说道。   范显拱手应下。   陈元上前拱手开口,“大人,关于礼仪的宣传,眼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有两人曾来寻我,说是想按照娶亲的流程进行,但不确定女方愿不愿意,大人,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他们既然有这份诚心,那我们也该恭喜才是,不过要两情相悦才好,至于该怎么做,陈老您去操持,女方方面,我看也就只有裴老太太德高望重能够搞定,这事呀,就拜托你们了,对了,如果成双成对的比较多,那就到八月中秋办一次盛大的,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林三春咧嘴笑道,眼睛亮亮的,哎呀,到时候可要把当年哥哥们成亲时玩闹的游戏拿出来玩一玩才好。   一旁的林大福默默的瞅了眼林三春笑容大大的模样,大人肯定是又想到当年浙州大公子二公子成亲时玩的游戏了。   而另一边的萧琞垂下眼,慢慢的倒茶。 第100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2   随后,林三春和萧琞离开议事堂,范显就跟随,一边路上低声说着荆棘镇的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荆棘镇的住户们素来都有在岔路与过路商人交易的情况,但一般交易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幽山里种的一些外头没有的药草,孙大夫说过,叫金玉草,外头别的地方也有,但幽山的似乎好一点,所以也就是药农路过,来与荆棘镇的住户们交易,也是一种怜悯,住户们说,是那些个药农怜悯他们离不开荆棘镇,偶尔生病了需要药草也不能及时去买,需要何老才持牌去长春镇或者丰裕城买。所以,这些个药农会特意路过那岔路,给他们交易药草或者其他需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范显忍不住低声叹气,“那几个交易番薯的住户们说,他们也不是交易,他们就是感激药农,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想送点稀奇的给药农,感谢他们。说来,也是我们的不是,没有一早告知大番薯和土豆绝对不可外泄!”   林三春点点头,“那几个药农怎么说?找到了没有?”   “冯文书说,那几个药农他知道,他现在就已经赶去了,就是在丰裕城中的药行中,那几个药农是从并州古县过来的,每月一次会来到丰裕城的药行进行交易,交易的药草除了金玉草,还有其他一些需要人专门种植的蜂蛹。孙大夫说,这蜂蛹是制作消除黑林瘴气的必备药草之一。”   林三春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萧琞,神色严肃的问道,“那几个药农你那边追到了吗?”   萧琞点头,语气温和,“大人不必担心。丰裕城的药行也在掌控之中了。具体的待晚些影乙来禀报。”   林三春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范显,继续问道,“然后呢?还查到了什么?”   “其他的要等冯文书回来才知道。只是,大人啊,新的处罚章程中并没有荆棘镇的处罚条例,是否要增加一些?这几个住户现在也都很后悔也很害怕,老朽的意思是,不若暂且将他们关押起来,待看看具体的结果后再做判定?”范显拱手请示道。   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挥手示意范显凑近,走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范显,微微侧身,恰好在林三春和范显之间。   范显,“……”   林三春没有发现,思索着一边低声说着,“冯典回来后,你让他去跟那些药农们说,说这些番薯是老爷我赏赐给荆棘镇的住户的,这些住户私自拿老爷赏赐的番薯去送人,老爷我非常非常生气!你再跟冯典强调一下,这些番薯就是老爷在北地的庄户种出来的,量太多了,老爷又不喜欢!就赏赐给住户了,可即便是老爷不喜欢的东西,也不允许这些住户随意送人!嗯,你就这么的说!现在要这些药农拿些银两出来,当做是跟老爷买的。当然,也可以拿蜂蛹呀,药草什么的来换!”   范显听着,思索了一番后恍然了,有些激动的拱手,“大人此招甚好!甚好!”   萧琞一旁听着,也眉眼舒缓温和的点头。   林三春一笑,“范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大人做事,是老朽的荣幸!”范显说着,再次躬身拱手,就匆匆的往荆棘镇的方向走去了。   待范显离去,萧琞慢慢的伸手,似乎不经意间微微扣住了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温和说着,“大人,我们该回去用点糕点,小憩一下了。”   林三春点头,随即皱眉说着,“处置的章程,沈平之他们已经开始锁村宣传了吗?”   “开始了,大人不必担心。”萧琞说着,侧头看向后头不远处跟着的林大福和林澜,微微扬声问道,“林澜,唤沈平之来一趟。”   林澜看向林三春,见林三春点头,便躬身拱手,转身疾奔而去。   “眼下要忙的,也就是五月核查定亩分田的事。”萧琞温和说着,“外客误入黑林一事,如今有神策军和孔单盯着,想来是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如今外头的局势不明,西南柳州学子罢考的事情已经发生,江州渭河平亲王生死未卜…——”   “等会!”林三春抬手止住,斜睨了萧琞一眼,慢吞吞的开口,“到了,我要用点心,睡觉了。”   萧琞点头,“好,大人要用药膳。”   林三春嫌弃的瞥了眼萧琞,他昨天都已经泡脚了,今天还得用药膳,都是萧琞跟孙太一说是不是要用药膳来调理比较好,孙太一就立即说必须要用七天药膳!   算了,喝就喝!也是萧琞的一番关切的心意。   用完点心,影甲送来药膳,林大福送来急报。   “公子,浙州急报,大公子说浙州这边的学子罢考了!现在浙州那边有些乱!大公子打算送老夫人和两位少夫人离开浙州,前往海州。”林大福边说边恭敬躬身呈递信件。   林三春一口干了药膳,伸手便接过信件,忙展开看了起来。   萧琞一旁拈起糕点,喂到林三春嘴边,林三春下意识的咽下,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哦,只是打算啊,还没有送走?”   “大人,学子罢考一事,不会影响浙州的安宁。”萧琞慢慢的说着,一边接过林大福恭敬躬身递过来的绢帕,给林三春擦拭嘴边的糕点。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为什么?”   “浙州即将上任的州令,是谢九溟,谢安的庶弟,当年我落难时,曾经偷偷的组织过一群人要来救我。后来听从我的命令,去了西南做军中参赞,五年前被谢蕴叫了回来,做了安州巡抚使,两年前回了上京,做了翰林院的副监事,陶家出事,浙州就是一块香馍馍,可惜明家,白家,都已经没有合适的人,谢九溟自然便是那唯一的合适的人。”萧琞语调缓慢平和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呆了呆,啊,大概剧情里,那个为了护住北地最后一道防线,守着孤城七天七夜,全城人都死光了,还死死的扒着城墙震慑入侵的夷族!大概剧情里还说,谢九溟死后被夷族残忍的剖尸,尸体剖开的时候,胃里都是枯草……   “他是你的人?”林三春忍不住问道、   “他年长我十岁,是谢安很亲近的庶弟,为人耿直,脾气火爆,一直不被谢蕴所喜。他曾经写过边防杂论三篇,我看过,都很不错,便与他长谈了一番,后来便一直追随于我。”萧琞慢慢的说着,倒了杯温水递给林三春,“大人,先小憩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再说浙州一事?”   林三春摇头,将手里的信件递给林大福,一边说着,“晚点我会写信回去。阿福,你先跟浙州那边的管事们说,一切照常。”   林大福拱手恭敬应下。   “萧琞,浙州的事不用说了,既然是你信任的人接掌浙州,那么浙州就会安然无恙了。”林三春说着,打了一个呵欠,往后一靠,摇椅晃了起来,懒懒开口,“我睡一下。”   萧琞看着林三春已经沉沉入睡了,接过一旁影甲恭敬递过来的厚厚披风给林三春盖上。   找了沈平之过来的林澜进来就见他们家公子已经午睡了,不由有些无措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平之。   沈平之也有些不知所措,正想拱手告辞,萧琞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招呼着沈平之走出司监所,在司监所前,萧琞低声开口,“处置的章程今天要开始在锁村宣传,务必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处置的章程。”   沈平之拱手低声应下,“是,已经开始安排犯人们抄写章程了。”   “也要告知他们,十五天后进行的混合考核中,必定会有处置章程的考核。”萧琞继续低声说着。   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沈云不日会前往西南一带领军打仗,苗国公主已经返回,怕是西南战事会重起。”萧琞突兀的开口说道。   沈平之怔了怔,垂下眼,低声应着,“他的志向向来都是做战场上的大将军。”   “如果……我让你随他出征,去临近苗国的西南柳州做一件事,你可愿去?”萧琞低声问道。   沈平之呆了呆,啊,什,什么?   ******   然后,林三春一觉醒来,就听到了一个噩耗——他幽山的,精明能干又勤恳的长得还挺好看的属下沈平之,要出公差了!!   “只是让他去西南柳州安抚柳州学子,搜集恩科舞弊的证据,一个月内必定返回幽山!”萧琞温和的说着。   “不对!”林三春微微眯眼,双手环胸,看着萧琞,“你有那么多个影什么什么的,还有赤焰卫,登仙阁,什么什么天玑!你压根就不需要派沈平之去!你必定是有其他目的!”   萧琞嘴角微微一勾,“大人……”   “说!”林三春微微扬了扬下巴。   “沈平之去西南柳州,的确是去安抚柳州学子,也是搜集恩科舞弊的证据。因为他是最适合去的人。当年,沈平之一词震三军,就是在西南柳州。柳州学子对沈平之极为崇敬,他入狱幽山后,西南柳州学子还想着为他写万民书,是我让人压了下来。”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如今,西南柳州因为恩科舞弊而爆发了罢考,柳州学子素来就很是彪悍,且鲁莽,空有热血而无谋算,沈平之与柳州有缘,他去安抚,是最为合适。”   林三春歪头看着萧琞,“还有呢?”   还有?萧琞微微一怔,但随即眉眼不由舒展笑意,“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便是他在幽山太久了,为将来计,他是该走出去看看,自然,一个月后他是必定要回来的,大人放心。”   “即便没有你的承诺,我也相信沈平之,他一定会回来。”林三春正色说道,随即盯着萧琞,“可是,萧琞,听你的意思,将来出公差的,还有?”   萧琞慢慢点头,目光幽深平静,“谢羽舒,孔单,孟居易,王佑仁,郑题……这些在幽山待了将近十年的,都该出去看看。”   林三春懂了,男主这会儿就已经在为四年后的谋算布局了!啧!   “好!你让他们出公差可以,但他们出公差的时候……萧琞,他们身上的活,就你干了!”林三春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   萧琞眉眼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拱手,“谨遵大人命令!”   林三春哼了一声,双手拢袖,打算去外头看看冯典回来了没有,但萧琞轻轻拦住,“大人……”   “干嘛?”   “大人终于记住了我的那点微薄的力量……”萧琞嘴角轻轻勾着,深黑色泛红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愣了愣,微薄的力量?什么?   “影卫们,赤焰卫,登仙阁,天玑……大人刚刚都说了出来,大人是终于记住了。”萧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着。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你那么啰嗦,一天反复啰嗦的。我肯定能够记住。”   萧琞看着林三春,微微点头,“嗯,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会反复啰嗦,好让大人都记住的。”   林三春侧头,斜睨了萧琞一眼,“萧琞,原来你已经是老头子了啊”   ——老头子才这么唠叨啰嗦!   萧琞,“……”   他只年长大人十岁而已!   ******   林三春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跟随的只有林大福和林澜,至于萧琞,影乙来报,还捧来了很多册子,眼下在司监所忙着处理。   “公子……让沈平之离开幽山,此举过于冒险了!”林大福忧心忡忡的说着。   “不然呢?”林三春懒散的说着,抬眼看了看,在此处山腰,他记得他也是安置了桌子和凳子,哦,在那里。   林三春随意扫了扫凳子上的落叶,坐下,林大福立即呈上水葫芦,但林三春摆了摆手。   “阿福,你要知道,萧琞是告知我一声,而不是要我的许可。”林三春说着,一边随手摸出袖子里的木头萧萧,开始给它换裙子。   “公子,萧公子是要……造反吗?”林澜突兀的问着。   林三春抬眼看向林澜,点头,带着几分欣慰,“难得澜澜你终于发现了啊。”   林澜面无表情,“他做的这些事会连累到公子吗?”   林三春将换好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摆放在桌上,一边坐直,正色开口,“你们要明确一件事,在幽山,明面上,我是司监官,但真正掌控幽山的,是萧琞。”   林大福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个……他自然是多少看出了一些,如此才会更加忧虑公子的处境。   “范显,陈元,沈平之他们对我敬重,一半原因是我来到幽山后的所为,另一半原因便是萧琞,他尊重于我。而他尊重于我,也是因为我来幽山后的所为甚合他的心意,以及我对他的事,从不插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哪怕萧琞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将他扯入局中,但是,他做他的,他林三春做他林三春自己的。嘿嘿。   “目前来说,我没有危险,我对他们没有威胁。沈平之要离开幽山去柳州一个月,哪怕我不答应,萧琞也会想办法去让沈平之离开,所以我为什么不答应,萧琞早已做了的决定和安排,他不过是基于对我的尊重和礼貌,来告知我一声而已。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沈平之这个人,他不会越狱,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幽山的这些人要离开幽山,必定是光明正大的离开,绝不会偷偷摸摸的越狱!”   “再者,眼下的局势对我们这些在幽山的人说,其实反而我们是最安全的,不安全的,倒是浙州那边,谢九溟做了浙州的州令,萧琞已经开始拉网了,从地方起,他用他的方式,在一点点的吞噬这个大周。阿福,你这几日若是有去长春镇,就让金来多传信浙州我哥哥们,现在得用三号香囊了。”   林大福恭敬应下。   “公子,那我们呢?”林澜低声问道。   “我们呀,就在幽山过我们的日子呗,按照之前我一直跟你们讲的,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在幽山开开心心的过四年~”林三春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给木头萧萧戴上发髻,戴好了,林三春满意的站起身,看向神色还是有些紧张凝重的林大福和林澜,笑道,“你们呀,要好好的珍惜这四年哦……若是等四年后,萧琞这些人离开幽山,他们名扬天下了,我们想见他们都不一定能见到了。”   林大福和林澜对视一眼,觉得公子这番话有些不太对,好像四年后他们就可以顺顺利利的离开一样?   林大福迟疑的拱手开口,压低声音,“公子……我们知道了这些事……那,四年后,萧公子他们就真的会让我们走?”   ——特别是他们家的公子!   林三春看了眼被头上大片绿叶遮挡的天空,偶尔洒落的阳光,碎碎点点的,如同金色的蝴蝶,顽皮的跳跃飞舞。   “阿福啊。你家公子我可是素来任性妄为得很呐。”林三春慢悠悠的说着。   ——是走是留,唯有他林三春自己说了算! 第101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3   林大福怔了怔,随即了然,恭敬躬身拱手,“是,阿福明白了。”   “好了,去锁村,我找崔娘子要胭脂。”   “额,公子,是要给萧萧画嘴唇吗?”   “嗯,再给他画个腮红!”   林大福,“……”所以果然公子是生气了。   ******   司监所里,坐在回廊下的萧琞一本本的快速的批阅着,手速极快,伴随着下头跪着的影一的低声禀报,另一边站着的影甲和影乙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然后呢?大人去了锁村?”萧琞将最后一本册子扔回桌面,抬眼问道,语气缓慢低沉,隐隐透着阴冷。   “回主子的话,是。”影一平板无波的重复着林大福和林三春的对话。   影甲瞅着,默默低头,改日必须让影一改掉这种平铺直叙的回禀的毛病!   虽然平铺直叙,一个字的删改都没有,但,但眼下大人的那些话真的,真的是在戳他们家主子的心肺啊!   影甲又偷偷看了眼坐在回廊椅子上的萧琞,本来以为大人和主子之间是默契无间了,没想到啊……不过,大人也是厉害,这么冷静,又看得那么透彻。   萧琞侧头看向影甲,影甲忙跪地伏首,“主子。”   “今日可有做鱼?”   影甲忙道,“有的,有的,昨日大人说要吃水煮鱼,今天一大早的,属下就已经备好了。”   “蒸鱼,焖大虾!清炒苦瓜!”   影甲,“……”都是大人不喜欢的菜……   萧琞说罢,就起身,大步走向了锁村。   影乙叹气,上前收拾已经批阅好的册子,影甲一边愁眉苦脸的,“蒸鱼,焖大虾,还有清炒苦瓜,完了,完了,大人今晚肯定不会好好吃饭了。”   “你多备几道菜吧。大人爱吃的菜,你多备一些。”影乙突兀的说着。   影甲一愣,啊?   “你忘记上回的事了?主子他舍不得的。”影乙说着,转身快步离开。   *****   锁村里,崔娘子摆摊的地方上,林三春蹲在一旁看着崔娘子绣着粉红色的小裙子,手速快又巧,林三春看得惊叹不已。   “……是萧公子他又惹大人生气了吗?”崔娘子将绣好的小裙子递给林三春,一边轻笑着问道。   她也是估摸出来了,若是木头萧萧穿小裙子,就是大人生气了。   “嗯……也不能算生气,就是……不舒服。”林三春闷闷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崔娘子一愣,随即温柔一笑,看着林三春摆弄手里的木头娃娃萧萧,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怀念,“他以前很少说话,在家里的时候,他说话都是三言两语,直来直去,他的母亲曾经在我面前生气说过,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气死人的儿子。”   林三春听得有趣,干脆扒拉过一旁的矮凳子,坐下,兴致勃勃的问着,“哦,他怎么说话气死人的?”   “他十六弱冠了,按照皇室的规矩,该开一个雅集会,也好邀请适龄的姑娘们,若是有看中的,也好准备议亲的事,那时候他的母亲,宫中的皇后,李太妃等人都非常兴奋,也很认真的筹备了,可谓是当时的一大热门,但是,到了开雅集的那前几日,要试穿衣服,他的母亲一口气为他定制了好几件袍服,可他到了后,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两个字——没空。”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人家那么辛辛苦苦的准备了,他居然就两个字?   “他母亲真的要气死了。”林三春啧了一声,他要是敢这么回他娘亲的话,他娘亲会拿着大蒲扇从浙州东追打他到浙州西!   崔娘子听着,笑了起来,“他素来如此,小时候话更少,明明他的母亲父亲都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么宠爱,可他却是不会撒娇任性,总是端方有礼,老成持重。”说到这里,崔娘子低声说着,“如今和大人说话倒是多了些。”   林三春歪头想了想,有吗?   “他也许是自小就被严苛教导,加之身份高贵,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所以他和家里的长辈亲眷说话,虽然有礼,可却是有一说一,不会迁就婉转……大人,若是他言语上不逊,还请大人见谅。”崔娘子低声说着。   林三春看着崔娘子,“我虽然身份不如萧琞高贵,但我自小也是爹娘哥哥宠着长大的,从小也是读书写字,被严肃教导长大,我是家中幼子,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萧琞年长我十岁,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见谅?”   说到这里,林三春站起身,看着有些局促的崔娘子,安抚的笑了一下,“萧琞跌落泥沼固然不幸,但他身边有你们这些旧日故友对他的默默爱护,我还是挺羡慕他的。放心,我不会和他生气。”   说罢,林三春转身,但一转身——   眼前这站着的家伙是什么来的!   林三春双手拢袖,顺势将穿着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放进袖子里,看也不看眼前的沉默凝视着他的人,大步就越过萧琞,朝幽山山里的小路走去。   萧琞看了眼林三春离去的背影,朝无措的崔娘子微微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多谢小婶婶。”   崔娘子呆了呆,小,小婶婶?这三个字让崔娘子一下子红了眼圈!   萧琞拱手做礼后,就转身大步朝林三春追去!   林三春身后的林澜和林元财转头看了眼萧琞,林澜上前一步微微拦住了萧琞,林元财则是快走一步在林三春身后一步,低声说着,“公子,萧公子追来了,你要和他说话吗?”   林元财这时候的神色冷峻得很,林澜已经将公子说的话重复给他听了。他心头恼怒得很,马上就跑来他家公子身边了!那个什么训练看守的活,他不干了!公子也随他。说他开心就成。   林三春顿了一下脚步,看了看天空,快黄昏了。   林三春转身看向身后的萧琞,萧琞被林澜拦下后就一直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幽深极了。   林三春扬了扬手,“我和他说几句吧。”   林三春看了眼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椅子,对萧琞说道,“我们去那里聊一下。”   林澜和林元财便退到几步外。   林三春坐在石凳上,玩着桌上洒落的落叶,一边问着,“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嗯。”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理会我。过几日我就没事了。”林三春说着,一边将落叶一片一片的摆放出一个笑脸。   “但大人却是不想见我,也不想与我说话了。”萧琞看着林三春,低沉的语调里有些压抑。   林三春没有说话,将落叶摆好后,林三春才开口说着,“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说话啊。”   萧琞伸出手,试探性的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林三春皱眉,微微挣脱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虽然不会让他痛,但就是挣脱不开!   “萧琞!”林三春警告性的开口。   “大人,请随我去一趟天牢,有个东西,想让大人看看。”萧琞低声开口说着。   林三春皱眉,指了指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你先松开。”   萧琞摇头,语调低沉透着沙哑,“大人,我不会伤害你,但现在,我不能松开。请随我去天牢,有个东西一直都想送给大人的。”   几步外的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都警惕的上前了,但林三春摆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好,走。”林三春说完,站起身。   萧琞扣紧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慢慢的带着林三春走向天牢,一边低声带着几分沙哑的说着,“大人……谢谢大人……”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以前倒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被萧琞扣着手腕的地方……好像有些热乎乎的,让他有些不自在。   ——难道是因为他心里生着闷气?   萧琞带着林三春走进天牢,天牢两边的烛火已经点起,何老才每日一遍来天牢点烛火。   进了天牢,萧琞便牵着林三春直接走进他牢房的书案旁,书案上,放置着一个小盒子。   萧琞松开了林三春的手,林三春微微退后了一步。   但萧琞在林三春微微后退一步的时候,就伸手将林三春揽了过来,随后,便摸出袖子里在议事堂写好的协议,摊开在林三春跟前,只有一句话——   林三春与萧琞共掌神策军。   “大人,这是我的印章,天下只有这么一个。”萧琞语调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萧琞说罢,印章轻轻盖上,只见一句话的协议上,盖着一个印,这个印是红底黑字的“琞”字!   简洁至极,可这个字隐隐的凌厉锋芒却扑面而来!   盖好印章,萧琞双手将这纸协议微微躬身,双手奉上,“大人,请收好。”   从看见协议后就有些回不了神的林三春终于回过神了,他抬手推了回去,一边面容严肃认真的开口,“萧琞,这不是我要的协议。”   萧琞只是依然固执将协议再次双手奉上,一边低沉沙哑的开口,“大人,这是我能够给出的一点不足为道的诚意,我知道大人并不在意这些,但这确实是我唯一能够表达我诚意的东西。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林三春皱眉,摇头,“萧琞,我不要这些!你的诚意我懂,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沈平之的事情我没有生气,而且我答应了,我就是,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了。”说到最后,林三春有些默然了一下,转身朝外头走去,“萧琞,我们该回去用晚膳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沉默站着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一纸协议折叠好,放入袖中,大步追上了前头慢走的林三春。   这次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并没有拦住萧琞。   “大人!”萧琞走到了林三春的身侧,试探性的伸手想要抓住林三春的手腕。   但林三春忽然抬起双手拢袖,侧头看向萧琞,笑道,“萧琞,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吗?影甲说今天要做水煮鱼,一定很好吃的。”   萧琞垂下眼,想到他一气之下让影甲做的蒸鱼,焖大虾,炒苦瓜……   “萧琞,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算了。不说这个了。”林三春说着,继续慢步前行,一边转开话题,“等用完晚膳了,我们就来参加第一次锁村论辩会,我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萧琞沉默的听着,看着在他一步之前的林三春,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萧琞微微凝眉,垂下眼,思索着。   于是,这么一路,林三春偶尔说几句,看似很随意,但却和萧琞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萧琞深黑色泛红的眼底一片阴鸷,慢慢的攥紧拳头,看着林三春似乎很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 第102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4   走着走着,便回到了司监所,用晚膳的时候,萧琞看着圆桌上的水煮鱼和蒸鱼,焖大虾和炒牛肉,炸肉丸果子,素炒青菜,萧琞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影甲做事还算机灵。   一旁的林大福瞥了眼蒸鱼和水煮鱼,又看了焖大虾,心头哼了一声,慢吞吞的看向影甲,影甲憨憨的笑着。   “哇,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好吃的东西最能开心啦!”林三春眉开眼笑了。   萧琞慢慢的剔掉水煮鱼的鱼刺,将剔的干干净净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心情不好,是因为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一个月这件事,让大人深感不安。”   林三春一愣,夹起的鱼肉都忘记放进嘴里了。   萧琞剔掉鱼刺后,又继续慢慢的剥虾,一边继续平静的说着,“大人觉得不安,是因为大人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幽山司监官虽然只是六品,但大人担任这个官职以来,自掏腰包,修路,建房,买药,治病,丰富犯人的膳食,又不刑罚犯人,大人所为,皆是因为大人认为,既然做了这个官职,既然承担了这个责任,就要好好做事,努力做好。”   说到此处,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林三春已经默默的在吃鱼了。   萧琞眉眼不由的舒缓温和了下来,“一如大人当初在东柳县一样,明明知道瘟疫凶险,大人也无需留在县城里,但大人却是自愿留下,一样自掏腰包,遍请名医,签了协议,许了诺言,只要肯来东柳县,只要肯医治,一百金马上就给……因为大人认为自己是东柳县的父母官,既为父母官,就要与县中百姓共进退!”   “我没有你说得这么伟大!我就是做我该做的事!”林三春终于忍不住抬眼了,愤愤的夹起萧琞碗里的剔掉鱼刺还不夹给他的鱼肉,愤愤的咬着!可恶!   “大人只是在履行责任罢了。”萧琞配合的说着,一边将剥好的虾,蘸酱,放到林三春的碗里。   “所以,今日,我的所为让大人不安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便是守好犯人。大人允许犯人自由行走,但必须在幽山的锁村广场之中,若是要离开锁村广场,就必须要值日官员批准签字。而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触犯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守好犯人。”   林三春闷闷的吃虾,不说话。   萧琞却是眉眼一片舒展温和,说话的语调缓慢又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是我错了,大人,你责罚我如何?”   林三春抬眼看了下萧琞,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摸出穿着小粉裙的木头萧萧,碰的一下——   木头萧萧面朝林三春,跪下了。   萧琞,“……”   林三春慢吞吞的开口,“沈平之离开幽山的事,我还是之前的话,可以。”   萧琞却是摇头,看向林三春,“如大人所言,幽山的人若有朝一日离开幽山,必定是光明正大。”   林三春看向萧琞,语气认真严肃,“我是说真的,萧琞。我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我却不能看着大人这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萧琞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林三春,“大人,我明日会重新拟一份神策军巡视的协议给大人。关于沈平之的事,暂且不提了。”   林三春看着萧琞半晌,才慢慢的点头,“好。”   萧琞看着木头萧萧身上的粉红裙子,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纵容,“大人,今日就换了这么一件?”   “还有这个。”林三春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盒胭脂晃了晃,“晚上我给萧萧画眉,抹胭脂,涂嘴唇!”   萧琞,“……”   ******   用完晚膳后,林三春就要去锁村参加第一次的论辩会,走在幽山的小径上,萧琞伸手轻轻抓住林三春的手腕,这次林三春没有躲,只是疑惑的看向萧琞。   萧琞低声开口,“大人,天色昏暗,我牵着大人走安全些。”   林三春后头跟着的林元财和林澜对视一眼,两人齐齐鄙视看向和他们一起跟随的影甲:卑鄙无耻!这两旁的橘子灯是摆设吗?!   影甲憨憨傻笑。   林三春哦了一声,也不在意,说开了,心头舒服多了,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大人之前曾经说过,若是有矛盾疑惑便要马上说出来,不可拖延隐瞒,以为是迁就,但是往往到最后便会成为两人间的冲突的点火线。”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一边缓慢温和的说着,“是这样说的吧,大人?”   林三春轻咳一声,“啊,是这样的嘛?我不太记得了。”   “大人之前会说萧琞不该拖延隐瞒矛盾,为何今日却是什么都不说?”   林三春侧头,哼了一声,凑近萧琞,压低声音,“我说了啊!你那些影什么的,不都告诉你了吗?”   萧琞微微弯腰,也学着林三春凑近,压低声音,“可是,大人,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应该面对面说清楚吗?”   是这个理没有错,但是……那时候他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哦……”林三春点头,是这个理,但是——   “我、不、高、兴!”林三春一字一顿的说着,说完,仰头一笑,很是懒散得意。   萧琞心头有些纵容的无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弯腰,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后便再多些重复啰嗦提点大人,毕竟我年长大人十岁,是个糟老头子。”   林三春,“……”   ——男主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   锁村广场里,热热闹闹的。   盖因锁村的第一次论辩大会即将开始,论辩大会又叫“闲敲棋子落灯花”,于是,还摆了一个棋盘,一局论胜负,胜了也没有奖励,但却依然围着很多人在看,下棋坐庄的是丁老,他从晚膳后来到广场,已经连赢七局了。   而论辩大会的摆设,一样是中间四张桌子,摆着糕点和茶,两旁分别是三张桌子,论辩的题目一早就贴在公告栏了。如今,报名参加论辩的两方人正手里捧着纸张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林三春和萧琞到的时候,广场的众人,纷纷起身,跪地伏首做礼。   林三春摆手示意众人起来,转头见崔娘子似乎很是欣慰的看着他们,便挥挥手,咧嘴一笑。萧琞也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崔娘子就屈膝做了一个福礼。   待来到中央主位上,今晚论辩会担任评判的范显,陈元,郑秋远,裴老太太几人都已经在等他们了。   范显陈元等人见林三春和萧琞两人携手而来,心头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本来听闻似乎大人和宗主吵架了,但现在看来,还好?两人应是和好了吧。   林三春和萧琞落座后,范显,陈元等人也一一入座。   随后,沈平之和谢羽舒就上前来,再次展示今日的论题:敬人者人恒敬之   林三春再次看了眼论题,小声对身侧萧琞说着,“你这个题真的很难辩啊。”   萧琞低头,将糕点挪到林三春的手边,一边温和说着,“大人且看就是了,不要低估了他们,这里可是有岳阳书院的几位颇负盛名的,定然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林三春瞅了眼坐在陈老身侧的郑秋远,这矮瘦老头抚着胡须,脸上的笑自信满满的。   今天双方辩题成员也很有意思,一方是岳阳书院的两人加范之虞和郑题,另一方是卢家娘子和范庆兰,以及范敏德和木之理。   “哎,木之理难道不是应该在那边的嘛?”林三春瞅了眼下头的分组,觉得很是奇怪。   坐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瞥了眼笑容有些僵硬的范显,慢慢端茶喝着。   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元财小步上前,蹲下,小声开口,“公子,昨儿个我看见木之理摘了后头山坡上的野花送给了范姑娘……”   林三春眼睛一亮,哦?   “然后呢?”林三春转头,眼睛亮亮的问着蹲着的林元财。   林元财偷偷的瞅了眼僵硬的范显,小小声的开口,“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阿福管事在议亲了。”   “啊?!”林三春瞪大了眼睛,我靠!他这个公子怎么都不知道!   “公子,阿福真的和范姑娘议亲?”林元财疑惑的小声问着。他怎么都没有听公子提过?   “那当然是——”林三春差点脱口而出说没有。   “咳咳!”萧琞一旁突兀的咳嗽两声。   林三春猛然把“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能告诉你!”林三春生硬的带着凶巴巴的开口,“这件事不许外传了!听见没!”   林元财茫然又觉得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站了回去。   林三春转头过来,看向萧琞,萧琞只是倒茶,温和开口,“大人,快开始了。我们看吧。”   林三春,“……”他现在还能看得下去吗?范庆兰和阿福哎!这议亲是怎么回事啊!   林三春忍不住侧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范显,但范显只是笑呵呵的端茶敬意,只是这笑容看着有些僵硬。   “大人,开始了。”萧琞抬手微微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温和示意,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回去后问问就知道一二了。”   林三春点头,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下头的论辩非常精彩,嗯,一开始,范之虞和木之理等人还能保持理智,有来有往,遣词用典都非常不错,上头坐着的郑秋远和范显陈元都十分满意,但是慢慢的,双方陷入了无差别攻击!——   “木之理你这个龌龊小人!你你你就是小人!小人!”   “哈哈哈!敬人者人恒敬之!范之虞!你现在就是我们的最好证据!”   “小人!伪君子!”   “范之虞你就是一只臭鱼!臭鱼!”   ……   林三春托腮,叹气,还是太嫩了啊。骂人都骂得这么幼稚……   于是第一次论辩会无疾而终,当晚参加论辩的双方都被学习屋的两位掌事人留了下来,痛骂了一顿,外加罚抄书本,学习屋学习三天!   林三春和萧琞回了司监所,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林三春回去后立即叫了林元财和林大福过来,林大福正在后厨看着炖汤的火。   林大福疑惑的躬身拱手,“公子,怎么了?”   此时的林三春和萧琞坐在前堂回廊下,萧琞在煮水泡药茶。   “阿福,你和范姑娘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好上了?”林三春疑惑问着。   林大福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正色拱手,“公子,没有的事,我与范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范姑娘聪慧温柔,大方又开朗,是个好姑娘!那些个闲言碎语定然有人传出来,企图玷污范姑娘的名节!”   “哎!阿福,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个木之理给范姑娘送花,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你在议亲了!”一旁的林元财跳脚嚷嚷道。   林大福脸色又变了变,转头狠狠的瞪了林元财一眼。   林三春接过萧琞端来的药茶,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叹气,“阿福,是不是范姑娘对你说过了什么了,然后,你拒绝了范姑娘?”   林大福低着头,沉默了。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这样子,想说什么,又抓了抓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母胎单的林三春最怕遇到这种事了。   “阿福,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总之,就是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别后悔就是了。”林三春说完,就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药茶一饮而尽,转身就慢步走向后头的厢房了,林元财忙跟了上去。   林大福沉默的躬身拱手。   萧琞慢慢的喝着最后一杯的药茶,站起身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范姑娘勇气可嘉。”说罢,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缩在一旁的影甲。   影甲会意,恭敬躬身拱手。   待萧琞走后,影甲上前收拾茶杯茶壶,转头看着还低着头站着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要不去后厨,我陪你喝两杯?”   林大福抬头,脸色有些木然的点头。   厢房里,林三春趴在床上,抓着萧琞的手一下一下的戳着那些疤痕。   萧琞斜靠着大抱枕,微微低头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   “阿福真是固执。”林三春一边戳着,一边叹气。   “影甲说过,说阿福比他能干。”萧琞慢慢的握住林三春戳着他手掌的手指,一边轻轻摩挲,一边低沉开口,“你说阿福固执,可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世?”   “他当初是会考第一,在越州的时候,他乡试,会试都是第一。然后,他家发生了一件事。”林三春坐直,神色带着几分认真的低声开口,“他家发生的事很是可怜。”   “什么事?”萧琞坐直,拉过一旁的披风给林三春披上,一边温和问着。   “他是庶长子,他的嫡母所生的女儿杀了他的生母,盖因他的生母在他会试第一后,在家中猖狂,又在他父亲耳边谗言,欲将他嫡母所生之女下嫁给生母娘家的表哥,而他父亲似乎有了这个意思。那天,他嫡母所生的女儿一把刀刺死了他的生母,随后自杀,留下血书一篇,他的嫡母就癫狂而疯,当晚也悬梁自尽。他会友归来,看到种种,当天晚上,他就将他的父亲绑缚送进了州府,将他父亲贪污的证据以及家中惨案一一讲来,当堂述说他父亲的三大罪状——”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叹了口气。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低声问着,“是哪三大罪状?”   “为夫不专,为父不仁,为官不忠!”   萧琞沉默了一下。   “……然后,那天他也自请革去功名,当天晚上,他就跳进越江,大概是他命不该绝,碰上我的船了……我就跟他说,既然他死了一次了,现在他的命就是我的了,我不死,他也不能死。”林三春说着,弯了弯嘴角,“他大概是后来想通了,主动告知了他在越州发生的事,也跟我讲明,他今后就是我的管事侍从,我就给他起名,叫林大福了。”   萧琞眉眼一片柔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三春重重点头,随即又叹气苦恼的说着,“他不愿娶亲成家,他说他不配,额,这个我是没有办法理解了,但我也不想逼他,这人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又不是非得成家立业才能活着,所以我一直都随着他,我爹我娘他们后来都知道了越州那边的事,也没有逼过他。就是我娘偶尔爱逗逗他而已。”   萧琞微微点头,“既然大人不想逼他,也不愿意勉强他的意愿,那么他和范姑娘的事,大人就顺其自然吧。”   林三春点头,但又继续苦着脸,“可是我看阿福好像也不是不喜欢范姑娘啊,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挺难受的。”   “明明在意,但却不敢触碰,这种心情的确不好受,需要十分强大的忍耐和克制。”萧琞微微垂下眼说着。   林三春眨了眨,忽然凑到萧琞的跟前,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几分好奇,“萧琞,听你这句话,你好像颇有心得哎!以前,还是现在,你看上哪家姑娘啦?”   萧琞默然的看着林三春半晌,才带着几分无奈的低沉沙哑开口,“大人,时候不早了,睡吧。” 第103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5   厨房外的台阶上,影甲端着一个酒壶,和林大福手里的酒壶碰了碰,一边开口说着,“我就这么两壶了,前年主子赏赐我的,你倒是慢点喝啊。”   林大福却是直接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也因这酒微烈,轻咳了几声,才沙哑开口,“萧公子的这酒不错!”   “那是,昆仑山酿的,天池里冰了五年呢。”影甲有些得意,主子身边的影子卫里,他是唯一一个独得两壶的!   影甲得意后,就看着林大福的一脸木然,忍不住叹气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范姑娘啊。”   “姑娘青青而我孤老。本是不堪匹配,何苦提心仪二字。”林大福哑声说着。   影甲一时间默然,这三句听来,竟有沧桑凄凉之意。   影甲提起酒壶和林大福微微碰了碰,低声开口问着,“你的这些想法,可是告知过范姑娘了?”   “我与她在锁村偶尔碰面,都极为守礼,身边也都是有人的,谈论公事也是三言两语,偶尔会有些其他琐事也是随意谈了谈,只是那日,她在幽山小径上哭泣,我一时担心,上前询问……后来,她偶尔会在幽山小径上等我,有时候送我鸡蛋,说是她养的鸡生的,让我带回去做给大人吃……有时候给我送一点糕点,说是她自己跟崔家娘子学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说着说着,眼眶慢慢泛红,“她真的非常聪慧,知道我必定不愿意,所以她从来都不说,在锁村里遇到,也是装作意外遇见一般……可是那日,她突然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成亲。”   影甲默默的喝着酒,听了这话,侧头看向林大福。   林大福的笑容似哭似笑,“我便把我的那些不堪的家世一一的说来,毫无遮瞒!”   “然后呢?”影甲忍不住追问。   “她说,她会禀报祖父,她心仪于我,她只愿嫁给我。”林大福低声说着,声音沙哑又压抑,“……我后来得知,那日她问我,是因为锁村中有人对她穷追不舍,是木之理。而范老他们似乎是默认了。她不愿意,她说她本来是想陪着我,慢慢的等着我。可是范老他们的态度让她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所以她孤注一掷,用与我议亲的事拒绝了木之理,也告知了范老,她心仪于我……”   影甲摸了摸鼻子,“范姑娘也真勇敢。”   林大福抬头看着天空,慢慢的喝着酒,喃喃的说着,“她就像月亮……   *****   夜深了。   厢房里,萧琞揽着又滚到他怀里握着他手的林三春,眼睛微微闭着,意识渐渐有些昏沉,忽然外头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萧琞猛地睁开双眼,先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三春,深黑色泛红的眼眸幽深温柔,抬手轻巧的将揽抱着的林三春放下,又伸手招来穿着粉红小裙子的涂着腮红画着红嘴唇的木头萧萧放到林三春的手里,见林三春握紧了木头萧萧,才悄然起身,瞬间消失在房间中,而厢房的门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而已。   ——厢房外,林元财和林澜一人一边正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萧琞突然出现,两人都惊得差点拔剑和拔刀了。   而影乙已经出现,双膝跪地伏首,“禀主子,北地和西南急报。”   萧琞微微点头,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低声说着,“好好守着大人,如果大人醒了找我,便说我去了锁村议事堂。”   “是!”林元财和林澜拱手低声应下。   ******   锁村议事堂里。   半夜被叫起来的范显和陈元,郑秋远,丁老,沈平之,孟居易几人都恭敬半坐在椅子上。   影乙双膝跪地,低声禀报,“……北地明家军已经战败三局!已经准备弃掉广城了,裴将军想下场,说广城决不能丢了!眼下,神策军三营也在北地,长孙将军以为,广城不能丢了,不若以义军之名,下场再战!”   听影乙禀报所说,范显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若广城一丢,那便是我们大周北地丢掉的第三个城了,宗主!广城不能丢啊!”陈元急急起身说道。   萧琞面色平静,沉声开口,“还有呢?”   “回主子的话,西南急报,西南柳州学子静坐府衙门前,今日傍晚被府衙下令抓进牢中!已经有三名学子扛不住酷刑而死!”   “他娘的!白崇明那个混账王八蛋!”郑秋远猛然跳起怒骂。   萧琞微微皱眉,轻轻抬手示意,一旁面色凝重的范显立即抬手将郑秋远和陈元都分别按坐了回去。   而沈平之立即上前恭敬拱手,“宗主,请下令,我今夜便可赶赴柳州!”   “你不能去。”萧琞平静说着。   沈平之一时间有些愕然,之前不是说让他去柳州一个月吗?   萧琞说罢,就看向郑秋远和陈元等人,一字一句,“若欲离幽山,需有大人的正式批文。”   沈平之怔了怔。   “幽山,司监官林三春大人才是真正的主人。”萧琞语气缓慢的又强调了一句。   范显若有所悟,站起身,恭敬应下。   “北地,明城玉虽然用兵水平有限,但也不至于会丢了广城,可是明城玉已经不在北地了 ?”萧琞微微眯眼问下头跪着的影乙。   影乙低头拱手,“是属下疏漏!”   “查淮南,明城玉如果离开北地,一定是前往了淮南,传令裴年光,将夷族拦在北海关外!若让夷族踏入北海关,就提头来见!且若是明城玉回返了,就马上撤离!”   影乙恭敬应下!   “西南柳州,只能暂且如此,传令天玑,想办法保护剩下的学子吧。”萧琞语调平静的说道。   待说完剩下的事,众人退下,但范显和沈平之留了下来,跟在走回司监所的萧琞身后。   “……宗主今日与大人争吵可是因为沈平之去柳州一事?”范显直接低声问道。   “大人忠于职守,他并不反对,也表示同意,但大人的心里不高兴,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将幽山司监官视为一种责任,守护好幽山是他的责任,看守好幽山犯人也是他的责任。他对我所做之事不闻不问,但其实他是有底线,他的底线便是他对幽山的责任。而我这个暗中掌控幽山的人,今日触犯到他这个底线了。”说到此处,萧琞带着几许无奈,“而他太过清醒通透,明明我触犯到他的底线了,他所选择的对抗方式也就只是装作不知,然后,疏远我……”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萧琞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透着阴冷。   范显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是对的,幽山唯一的主人只能是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沈平之也拱手,但却是带着几分迟疑,“宗主……那现在大人他不生气了吧?”   “大人不生气了。”萧琞说着,侧头看向犹豫迟疑又不敢出声的沈平之,淡淡开口,“可是要问我,柳州那边该如何?”   沈平之恭敬拱手,低声开口,“若是沈云经过柳州,或许可以缓和一下柳州的局势?”   “沈云不能路过柳州,他必须直奔西南边陲,苗国公主一旦发起攻势,必定极为凶猛,如今的大周西南边陲,已经是一滩烂泥,只怕苗国会直接打到柳州!”萧琞凝眉说罢,便挥手示意道,“柳州之事,暂且如此,待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再做定夺。”   沈平之只好拱手恭敬应下。   范显此时低声开口,“宗主,我记得西南驻军统领中,有一位是我范家的远亲,叫周塘的,不知此人可否有用?”   “周塘?那倒是难得的,地方驻军已经十年未曾轮换,烂成泥了,他倒是坚持着带兵训练,西南太阴山四周的贼寇都被他清缴了,但此人颇为迂腐,只怕不会对抗柳州府衙。但可留着。”萧琞说着,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司监所了。   范显和沈平之便恭敬拱手告退。   萧琞瞬间闪现在厢房门前,却不见林澜和林元财,厢房的门开着?大人?   萧琞脸色一变,忙匆匆进入厢房一看,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有折叠?而人呢?   萧琞不由攥紧手掌,低声开口,“影一!”   影一在厢房门口闪现,单膝跪地,拱手,“主子!”   “大人去哪了?”   “禀主子,大人此刻正在文书房中。”   文书?萧琞皱眉,深更半夜的跑去文书房做什么?   萧琞转身,大步走向文书房,文书房在前堂最后的一个房间,较为偏僻,最近大人对文书房扩充了,将幽山十年来未曾清理的文书记录清理了一遍,费了几天功夫,但尚未清理完毕,文书房中现在也是乱糟糟的。   当萧琞来到文书房时,就见文书房里林澜和林元财一人一边的翻着一堆册子,而他的大人就在文书房中的书案后头,就着烛火翻着竹卷,然后似乎找到了,兴奋的摊开,一边抬头喊着,“澜澜!阿财!不用找了!我找到了!我——哎,萧琞,你回来了?”   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也发现了萧琞,忙起身躬身拱手问好。   萧琞摆手,上前看了眼竹卷,是幽山的日志?三十年前的?   “萧琞!你看,三十年前,幽山的一位犯人被带出去过一个月,陪着他的老母亲过生日,但是没有上报刑部,只是持着幽山特令,不过我得找找,幽山特令是什么东西,哎,这幽山的文书乱七八糟的!”   萧琞心头有些复杂,抬手拦住还想继续翻的林三春,声音低哑开口,“明日再找如何?我们回去睡吧。”   “我想找到……”林三春打着呵欠说着,找不到的话心里总是不踏实。   “大人……不急。听话,我们回去睡吧。”萧琞语调柔和的说着,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将他从书案后拉了出来,一边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淡淡说道,“你们也下去歇息。”   林澜和林元财看向林三春,见林三春点头,便恭敬躬身拱手退下了。   回到厢房,林三春窝进被子里打了一个呵欠,萧琞看着,拉高被子,抬手将林三春揽进怀里,林三春已经困倦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就沉沉睡去。   萧琞的身躯有些僵硬,刚刚怀里这人的蹭蹭,让他的不可言说的渴望差点就沸腾了起来。   缓了一会,萧琞才抬手轻轻的抚着怀里人的脸颊,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暗淡的夜明珠的光芒之下,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温柔。   ——半夜起来翻找文书,是急于想找到幽山条例里是否有犯人短暂离开幽山的条文……   他的大人呀…… 第104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6   翌日,睡到快中午了才爬起来的林三春,洗漱完毕,用膳后,就叫来了冯典和范显。   摊开昨晚找到的竹卷,认真问着冯典,“本来该让你休息的,昨日寻那几个药农的事真是辛苦了。但是眼下这事也比较急。你看看这份文书,你以前有没有听过类似这样的事?”   冯典忙恭敬拱手,双手接过,看了看,抬头对林三春说道,“大人,这份文书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小时候曾经听父亲提过的,我母亲病重的时候,他曾经出去外头寻过我母亲娘家的人,想让他们来接母亲出去治病……只是,父亲没有成功……”说到此处,冯典垂下眼睛,低声说到,“我母亲那边的人并不承认我母亲的存在,还把我父亲痛打了一顿,说我父亲造谣生事……”   林三春一时间有些默然。   坐在廊下泡茶的萧琞端着茶走了上来,轻轻放到林三春的手边,一边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背脊,一边低沉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幽山一直都有让犯人出外治病或者出外探访亲人的惯例,只是大概需要一些限制?”   “是的。”冯典恭敬低声回答。   “冯文书,你现在还想找你母亲那边的人吗?”林三春认真问道。   冯典一愣,随即摇头,,“小时候曾经想过,后来就不想了……且我答应了我父亲,绝不出现在我母亲娘家人跟前。”   林三春怔了怔,随即了然,大概是冯典的父亲知道现在的明家人绝不会对明家正房嫡系的人心存善意,才会要求冯典不要出现在明家人跟前。   “好,辛苦了。你先行下去休息,下午休息好了,再来回禀昨日处置的事。”林三春笑着说道。   冯典便拱手告辞。   待冯典离开,林三春看了看手里的竹卷文书,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笑道,“这下就可以让沈平之去柳州了。”   萧琞深黑色泛红眼眸幽深极了,但又沉淀着柔和的光芒,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低沉的声音开口说着,“大人是想以看病的名义,让沈平之去柳州?”   “不不不……”林三春喝完茶,将茶杯递给萧琞,一边带着几分神秘的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萧琞接过茶杯,眉眼舒展泛着笑意,也不问了。   “对了,你以后要是半夜出去,不要把木头萧萧塞我手里了。”林三春皱眉抱怨着,“你都不知道!半夜突然醒来转头就看见画着腮红涂着红嘴唇的萧萧的时候,我差点被吓死了!”   萧琞,“……”他现在的脸,大人半夜起来看见都不会吓到,怎的就被木头萧萧吓到了?   *****   快到黄昏的时候,林三春才叫来冯典和范显。   冯典细细的禀报了昨日处置药农一事的过程,“……大人就是这样,这几个药农刚刚也从阿福管事那里确认了,确实是从禹州过来的药农,家境一般,人都老实,已经按照大人所交代的跟这几个药农说了,这几个药农都说求老爷不要责怪住户,愿意用钱或者药草买下大番薯,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用药草跟我换了大番薯……”   林三春点头笑道,“很好,如你所言,这几个药农都是好的,那个岔路口也不要封了,我这里有个想法,你去跟几个药农说,就说老爷怜悯,幽山里有些药草,如果他们想要的话可以在岔路这里跟荆棘镇的住户买,但是老爷我要一成。”   冯典恭敬应下。   林三春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一成就作为荆棘镇的小金库,再加上老爷我给的两成基本金,年末只要户口是荆棘镇的,都可以用小红花来换取小金库的奖励,冯文书,范老,接下来你们辛苦一下,将锁村的积分制修改一下,作为荆棘镇的积分奖励。”   范显和冯典都是微微一愣,范显回过神后,恭敬拱手应下,“大人大善!此举甚好,只是,大人不必总是用自己的钱……”说到这里,范显有些局促了,可惜他现在也是只有一些积分,没有钱……   林三春一笑,摆手,“没事,老爷我还有几个钱呢。好了,就这样吧。也辛苦你们给荆棘镇的大家好好说一下,如今外界的形势极为危险,我们幽山要韬光养晦,低调再低调!”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是。大人,我有个想法,我想每日早晚,都在荆棘镇的广场说书,给大家好好说说外头的事。”   林三春摸着下巴,有些惊奇的看向冯典,“好啊!说书哎,不错不错!你可以去锁村里找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人。”   范显和冯典恭敬应下。又说了一些琐事,范显和冯典就恭敬拱手离开了。   这时候的沈平之过来了,拱手作揖,“大人,陶源直清醒了。”   林三春站起身,颇感趣味,陶源直,上京陶皇后的父亲,曾经是萧琞的准岳父哎,哎,等等,萧琞呢?   “萧琞呢?他说他去议事堂找孔单说事,他还在议事堂吗?”林三春问着,一边走出司监所,身后跟着的事林澜和林元财。   沈平之正要拱手回答,就见林三春突然转身盯着林元财,目光灼灼的,“阿财,你是不是和孔单吵架了?”   沈平之愣了一下,默默的放下手,生人勿进的孔单,唯一准许跟随的就只有眼前的林元财了。   林元财一愣,随即哼了一声,转头,抱刀,“公子,我不想说他。”   林三春笑了一声,哎呀,孩子大了,懂得闹别扭啦?不再是迷弟啦?   “成,咱以后都不说他!”林三春拍了一下林元财的肩膀,嘿嘿笑着的转身继续走着,一边问沈平之,“啊,萧琞是不是和孔单还在议事堂啊?孔单这几天都干嘛呢?”   沈平之瞥了眼,一脸愤愤瞪着人的林元财,眼底也闪现了笑意,一边笑着拱手回答,“回大人的话,宗主和孔单此前就在议事堂,如今倒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在,这几日,孔单都在训练场和暗谷,我听轮值的何老才说,此前已经领取了七日的夜不归宿的牌子。”   林三春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得意,“定是我的半份方案让孔单发愁了,哈哈!我就说过,我的那份训练方案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哈哈哈!”   后头的林澜啃着大梨子,一边点头,“嗯,公子厉害!”   林元财继续愤然瞪眼,一边磨牙开口,“公子,咱不是说不提他吗?”   “哦,对哦,好好好……不说不说。沈平之啊,孔单他这么大岁数,他以前有没有定亲啊?”   “公子!!!!”   ******   等到了议事堂,林三春不单单看见了一早跑来议事的萧琞,多日不见踪影的孔单,还有孙太一,陈老,郑老,以及跪在萧琞跟前老泪纵横的瘦高老头。   ——当年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学无术,后来知道他独守县城,又跑来陪着他守城,和老和尚天天蹭他的酒食喝。   “陶大人请起,不必如此。前尘旧事我自会清算,你无需为他人的过错向我跪下。”萧琞语气缓慢冷漠的说着,抬眼看见林三春走了进来,便站起身,越过跪着的陶源直,迎向林三春,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语调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大人可是用过药膳点心了?”   林三春大概是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一边说着,“吃了吃了!”,侧头见孙太一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马上就又强调了一句,“一碗药膳,两颗药丸子,我都吃了!”   孙太一这才满意的点头。   萧琞眉眼闪过笑意,牵着林三春的手腕到首位上坐下。   林三春经过跪着的陶源直的时候,对惊愕的陶源直咧嘴一笑,点头,“陶大人,久违了。”   萧琞让林三春坐下后,端起泡好的茶递了过去,一边转头微微拧眉对还跪着的陶源直说道,“起来吧。”   陶源直便在一旁的郑老示意下站起身,先是朝萧琞恭敬拱手,随后朝林三春迟疑的拱手,“林大人怎么在这里?”   “我去年述职,做了幽山的司监官。”林三春说着,一边好奇的问着陶源直,“陶大人,你怎么跑到黑林去了?”   说到这个,陶源直身体僵了僵,神色一下就苍凉无措起来,还带着羞愧凄凉。   “……我,我本是要自绝于人世……怎奈……”陶源直喃喃说着,低着头,苦涩又沙哑,“我无颜面对殿下,无颜以对天下人啊!”   林三春想了想,大概剧情里提过陶源直,说陶源直在萧琞入主上京的当天,就自刎于城门口,说是以死谢罪……   “陶大人,你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林三春一脸严肃的问道。   陶源直愣了愣,随即苦笑,“那些事虽然非我所为,可我身为陶家人,血脉相连,我也有未能及时纠察之罪啊。”   “你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可是你死了,问题也还在那里,被陶家害了的那些人也都承受着苦楚,甚至还头顶着莫须有的罪名,你的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这样子去死的话,那不就是借着死来逃避吗?你这样可就有提前偷溜的嫌疑了。”林三春毫不客气的说着,“陶大人,当初东柳县瘟疫的时候,你都不惧生死,与我一起共抗瘟疫,怎么现在倒是退缩了呢?”   陶源直怔了怔,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一旁的萧琞微微敲了敲桌面,示意了一下陈元,陈元会意,和孙太一两人上前,一边低声劝说着,一边拉着陶源直下去了。   这会儿的议事堂,就剩下沈平之和孔单,郑老三人。   萧琞将桌上摊开的册子推向林三春,一边温和说着,“大人的方案甚是微妙,刚刚与孔单说了许久,也做了一些修改,大人看看如何,如果可以的话,那么等六月,就按照上头的方案开始执行。”   林三春拿起一看,翻了翻,眼睛亮了起来,“哎呀,不错哎,这个好!这个好!地点选在暗谷?成,没有问题,到时候我做裁判!”林三春毫不客气的说着。   萧琞眉眼舒缓,带着笑意,“这是自然。”   随后郑秋远上前,恭敬拱手,低声禀报,“大人,关于陶源直,老朽有个建议。”   “嗯,郑老请说。”   “既然陶源直内心愧疚痛苦,不若就让他在幽山服刑如何?一来,既然他都到了幽山了,有些不该看的,他也知道,若是让他离开幽山,以陶源直此人的耿直和天真,定然会被陶家那边的人套出不该说的话,二来,便是陶源直此人虽然耿直天真,但却是难得的博学大家,可让他在学习屋里做老师。”郑秋远恭敬说道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点头,“那倒是,陶源直这个老头子若是死了,就真的太可惜了,他也是个好人,哎,就是不会养孩子。好,那陶源直就麻烦郑老你了,你好好的疏导疏导一下他。”   郑秋远笑着恭敬应下。   随后,郑秋远恭敬呈递上两本薄薄的册子,讪笑的说着,“大人,这是我和老丁写的课程,还有要教的一些东西的心得,我和老丁在自选课上意见不太统一,还请大人给点意见。”   林三春接过,有些纠结,“其实这个……你们可以自定嘛。”   “那可不成,学习屋的管事和老师可以决定一些事情,但关乎学习屋的大事,比如说课程这类的事情,那必须大人您把关才成。”郑秋远很严肃的说着。   林三春,“……”说到底就是你和丁老吵架了没有结果,让他来做个仲裁而已。唉,真是。   “好,我知道了。”林三春放下册子,叹气说道。   于是郑秋远很满意的拱手,再次告退了。   随后孔单上前,似乎无意瞥了眼林元财,但林元财神色冷峻,看都不看孔单一眼。   孔单低头拱手,“大人,看守们的训练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还请大人前来检阅!”   “成,明日我过去看看。”林三春笑道。   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孔单,“这是罪人沈平之出幽山的文书,需要四个看守一路监护,你挑一下,找四个人出来,陪沈平之前往柳州,与未婚妻解除婚约。”   一旁正端起茶的萧琞,顿住了手,有些意外,“未婚妻?”   “我问过沈平之啦,他说他小时候,娘亲曾经给他定过一门亲事,女方就在柳州,是当地的南绣名家,后来女方早夭,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萧琞看向沈平之,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沈平之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宗主,那是我母亲在我小时提过的,后来我也没有在意,是沈云一直闹腾着要我去取消婚约,我才不得不记得……”   萧琞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嗯,所以呢,这次你准备一下,明天若是妥当了,就明天起行,最迟后天,不要延迟了,在五月二十五那日你必须准时出现在幽山!”林三春严肃说道。   沈平之双膝跪地,恭敬伏首,“罪人遵命!” 第105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7   这日,送沈平之离开幽山的第三日。   四月的天空突兀的阴沉了下来。   此时,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苦着一张脸抄写着折子和公文函知,一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折子公文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了,一只穿着红色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正跪在这堆折子公文前。   前堂此刻就只有他和林元财,林澜去锁村学习屋教武术去了,林大福去了长春镇,金来多来了急信,要求林大福今天务必过去。萧琞则是去了训练场,神策军的二营正在训练场里和看守们对练。   ——一群大号来和一群小号对练,这不是欺负人吗?   但看那群小号被练得惨叫哀嚎,但精神却是很兴奋的模样,林三春也就不管了。   林元财坐在前堂台阶上,一边剥着番薯皮,一边跟林三春说话,“公子……你不喜欢写那么多,你就跟萧公子说呗,萧公子肯定会写少的。”   林三春哼唧了一声,那家伙就是知道他不喜欢写这些,才每次都整那么多给他抄,美其名曰是让大人熟知朝中政事!   “我说你啊,到底要在我这里躲到什么时候,你和孔单到底怎么了?干嘛死活不去跟他巡视了?”林三春好奇问道,一边把写好的折子扔到一边,一边抓过邸报翻着。   林元财僵了僵,随即愤然,“公子,我不想说他!你说过的,不提他的!”   林三春抬头,看着下头台阶上咬着番薯的林元财,无奈开口说道,“我也想不提,但是他孔单现在是我的巡视看守的大队长,你是我的护卫。你们之前还合作过那么多次!你们是工作伙伴,有矛盾了,那肯定是要解决了呀,说吧,孔单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林元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尴尬,“那天我巡视困了,在树上睡觉,他来找我,然后……亲了我。”说到这里,又突然愤怒了起来,“他骗我!孟小南说他家里有给他定亲的!他还亲我!他就是混蛋!大混蛋!”   林三春听到前面部分,先是呆了呆,啊,孔单亲了阿财?啊,孔单喜欢男的?   听到后面部分,林三春忙抬手,“等等!阿财!你等会!你说孔单亲了你!?”   林三春边说,边忙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台阶上,蹲下,看着脸色微红又带着几分怒意的林元财,再次问了一句,“他亲了你?”   林元财闷闷点头。   “然后呢?”林三春眨眼,凑近,仔细的措词,谨慎的问着,“他喜欢你?”   林元财默默点头,“他说他心悦于我。”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天了个噜,虽然平时偶尔打趣阿财,但是,孔单,那一看就是沉闷严肃的人啊,大周朝最年轻的统帅哎,四大姓之一的孔家后人哎。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阿财,你实话跟我说,你呢,你也心悦于他?”林三春严肃问道。   林元财有了几分紧张,看着林三春的严肃的脸,他们家公子只有在正事上才会这么严肃的,而且不许胡闹,必须有一说一的那种!   林元财下意识的坐直,摇头,又点头,带着怯怯的开口,“公子,我不知道。”   林三春皱眉,不知道?   看林三春皱眉,林元财更加紧张了,带着几分结巴的开口,“我,我就是生气,他,他家里都定亲了,他,他还来亲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说到最后,林元财都快紧张的眼眶红了。   “阿财……这件事,是你非常重要的事。你要想清楚,不可以胡闹了,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和他保持正常的距离,他若是再提起,你就拒绝他。如果你喜欢,你也要想清楚今后的事,他是萧琞手里的一员大将,将来必定建功立业,名震天下的那种,他是四大姓之一,他将来是要继承并且延续他的家族荣耀,他不可能和一个男子在一起,他的家族不允许,身为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义务也绝不可以这么做。”   说到这里,林三春顿了一下,看着林元财茫然又发白的脸色,便缓和语气,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元财的肩膀,“你名义上是我的侍从,但你和澜澜,阿福一样,都是我最亲近的兄弟,我不想你受苦,不想你将来难受,所以,阿财,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想不清楚,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幽山,回海州,去我二哥哥身边。一个是继续在我这里,但你今后和阿福一起,负责外头的事情。巡视看护你都不要参加了。”   林元财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声开口,“公子,我现在也想不清楚,我今晚去找阿福,我去好外头好好想想,明天,明天我给公子答复。”   林三春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糖果,递给林元财,笑道,“好,去吧。现在就可以去,澜澜待会就回来了,你现在可以走,没事的。”   林元财便起身,恭敬拱手,捏着糖果,转身走了。   林三春看着林元财的背影,叹了口气,托腮,有些发愁,该怎么办呢?   ******   幽山暗谷旁,幽山训练场。   萧琞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的看守们——   劈!刺!劈!刺!   只是简单的招式,但是那整体迸发出来的气势,极为悍然!   而最重要的是,去年此时还懒懒散散一身颓废弯腰驼背的看守们,如今是昂首挺胸,气势凌然,眉眼之间是凌厉锋芒。   萧琞微微眯眼,大人的那份半成品的训练方案的确非常有奇效。   “宗主!大人的这几个动作,属下看来很简单,但是,经过几次对练,发现若是在战场上的话,的确非常有效!”孔单一旁拱手,开口说道,“我建议可用赤焰卫队来实验一下。   “不,让神策军一营试试,务必在八月前完成。”萧琞说道。   “是!”   “孔单。”萧琞突兀唤了孔单的名字,“你与林元财怎么回事?”   孔单僵了僵,随即低声开口,“属下一时控制不住,向他表明情意,他……生气了。”   萧琞微微皱眉,虽然早就察觉孔单与林元财之间的那点旖旎,但因着与大人,与大局无碍,他也便没有理会。没想到,孔单居然会这么表明情意,如此,林元财生气了?为何?那么大人知道了会如何?   萧琞有些心焦了。   转身之前,萧琞淡淡开口,“你一时控制不住?你可是想好了你今后是与林元财这个男子共度余生了?你难道忘记了,孔家曾经为你定的亲事?”   孔单脸色微变。   *****   萧琞的身形如同鬼影一般闪现,几乎是片刻间,便回到司监所前,大步进入前堂,就见他的大人坐在回廊的躺椅上,晃着躺椅,手里翻着邸报,见他来了,扬起了轻淡散漫的笑容,“嗨,忙完了?”   萧琞有些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   “大人都写好了?”萧琞语调平缓透着柔和,慢步上前,忽然皱眉看了眼四周,不悦开口,“大人,林澜和林元财呢?”   ——这两人都是平时轮流守在大人身边的!怎么不在?!大人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林大福是被大人派去长春镇了,那么林澜和林元财呢?!   “哦,澜澜去后厨了,我让他给影甲帮忙去了,也学点做菜的本事。”林三春说着,示意萧琞坐下,一边笑道,“给我泡茶吧,我正好问你点事。”   萧琞神色愈加温和,一边煮水泡茶,一边看着林三春,“可是要问孔单?”   “嗯。”林三春坐直,看着萧琞,很是严肃,“这件事,不是小事。虽然我之前说过,喜欢男子也可以,对吧。如果阿财将来真的决意要和男子在一起的话,我定然是会祝福,但是,这个人,却不能是孔单。   萧琞一边慢慢倒茶,一边平静问着,“为何不能是孔单?”   “萧琞,孔单是四姓后人,还是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只怕是比你这个长孙家的血脉也没有少多少吧。他怎么可以选择阿财?这是其一,其二,孔单是你手里的一员大将,将来必然是名震天下,荣耀一生的,阿财只是我的护卫,身份悬殊太大了。这里头要承受的压力,我家阿财单纯又热血,我怕他承受不了。最后,孔单他都定亲了,怎可来招惹阿财?”   萧琞将倒好的茶递给林三春,一边看着林三春,低声开口,“大人,所谓四姓,不过是当年建朝时,凌烟阁的四副画像罢了。而所谓的大姓氏,世家,也不过是先祖留下的一点遗德。孔家若论起来的话,祖上当初也是范阳的种田农户罢了。倒不如大人的浙州林家,先祖曾经是赈济难民的大商人。”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那是,他们老林家可是有仁济遗德的。   萧琞见林三春笑得得意,眉眼不由闪过一抹笑意,继续倒水泡茶,一边慢慢的说着,“而且我观大人,素来不在意出身身份,大人曾经蹲在田埂间与陆老范老一起嗑瓜子,也曾经在荆棘镇的巷子里和庄户们一起吃大番薯。大人身着锦衣华袍,可也不在意这身锦衣。大人如今用身份来说孔单和林元财是否不当?”   林三春一听这话,神色一肃,“以衣冠身份来论高低贵贱,本来就是极其愚蠢的事!我自然不是用身份来说孔单和阿财。阿财是我的亲近之人,我素来就是把他当成我的兄弟。所以,我为他考虑的,是他若是和孔单走上那条路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麻烦和问题。”   萧琞听着,微微点头,“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孔单和阿财如世间夫妻那样白头到老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问题,首先就是他们二人的身份?”   林三春猛猛点头,又叹气,“即便他们自己本人不在乎这些,可是世人的眼光,指指点点,还有背后家族施加的压力,孔单能扛得住吗?阿财从小就跟着我,他天真又一根筋的,到时候他能忍受吗?”   萧琞慢慢的倒茶,将茶放到林三春跟前,一边垂下眼,淡淡开口,“那么大人以为,他们就该从现在开始,分开?”   林三春一愣,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是以亲人的身份为林元财考虑,所以想的都是他们将来会遇到的麻烦。而遇到麻烦,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如大人所言,因为麻烦太大,问题太多,所以干脆就斩断了,不走了。”萧琞慢慢抬眼,深黑色的目光幽深又凌厉,“大人可不是这样的只会逃避的人吧!”   林三春僵了僵,额,这个说的也是……   “当初大人初来幽山,幽山如同一滩烂泥死水,恰逢十年一遇的大雪,何老才和冯典都跟大人说,来不及,不必管,可大人还是尽力的施救,幽山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在大雪的日子里死人。大人面对幽山诸事,都能冷静理智的处置,为何在面对个人的事情上,却是只是逃避呢?”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愁眉苦脸的开口,“萧琞,那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额,情感问题嘛!你话说得这么狠……”   第一次?   萧琞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语调温和缓慢了下来,“大人,若是不懂,就不该轻易下决定才是。”   林三春烦恼的抓了抓头,端起茶,一饮而尽,“我也没下决定啊。我就是把这些麻烦分析给了阿财听,哦,对了,孔单他要是定亲了的话,那可不能来招惹我家阿财,这样对女方不尊重,对阿财也不好!”   萧琞点头,“那是自然。大人,你且放心,孔单此人并非那些三心二意的人。他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处置的。”   林三春说罢,又叹了口气,往后一躺,晃了晃摇椅,摆手说道,“所以说啊,这些什么喜欢啊心仪啊心悦啊,都是麻烦的事!还是一个人好,自由自在的!”   萧琞泡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语气柔和的开口,“若心仪心悦之事,没有麻烦,大人依然可以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大人可愿意?”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觉得很是好笑,“萧琞,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若是有呢?”萧琞端起药茶递给林三春,这杯是药茶,大人每日需用六杯药茶。   林三春接过,闻了闻,眼睛一亮,一边坐起喝茶,一边随意的点头,“成!真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愿意,至少我娘亲和嫂嫂们就不会总是来烦我了。”   萧琞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第106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8   此时的上京,麟德殿台阶上,谢蕴阴沉着脸,慢步走了下来,身后跟着的谢安,微微垂头。   “……圣上还是站在了皇后那边!”谢蕴磨牙低声说着。   “明贵妃之子皇六子,最近收了一房妾室,是苗国女子,听闻,甚美。”谢安低声说着,语调平淡。   谢蕴却是顿住了脚,侧头眯眼看向谢安,“消息准确否?”   “九重给我的消息,应是准的。”   谢蕴听着,冷冷一笑,“白家勾搭上了李家,太皇太后年岁已老,白黎那个蠢货,处置一个皇庄闹事的事,居然搞出了动乱!沈云狡诈,如今又领了西南平叛的事!而明家,哼,北地那边的战事并不好,明城玉居然临阵跑去淮南那边杀人!……明贵妃若是和苗国不清不楚……哈哈,圣上果然厉害,他站在了皇后那边!他扶持皇后!可惜,皇后之子,皇三子是个扶不上墙的!”   “皇七子,沈妃的儿子。听闻最近读书颇为长进。”谢安平淡说着。   谢蕴微微一顿,似乎有些错愕,但随即恍然了几分,喃喃说着,“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沈家对沈云不闻不问,原来如此!哼!”   “父亲,你该有所抉择才是。”谢安突兀的低声开口。   谢蕴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口,“再看看,现在还不可以。再等等。”   谢安垂下眼,掩去眼底深处的嘲讽。   *****   司监所里,吃着牛肉面的林三春一边翻着邸报,他看得有些专注了。   对面的萧琞皱眉,伸手拿过邸报,放到了一边。   “啊?我还没有看完!”林三春抬眼,怒视,“萧琞,还我!”   “大人想知道什么,我说给大人听,用膳的时候,不可这般翻阅书籍或者册子,不利于养身。”萧琞语调温和,透着几分轻哄。   林三春哼了一声,夹起面条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那你跟我说说,淮南驻军邱成真的是死在赤焰卫队的手里了吗?”   “是,淮南驻军以官身入贼寇,劫掠杀人,无恶不作,八年来,淮南过路商贩,官船货运,被他们劫掠一空的十艘里就有八艘,且他们劫掠后定会杀人灭口,淮河河底的尸骨若是去捡骨的话,一定是无数。”萧琞说道。   “哦,那明城玉去了淮南?他去淮南干什么?”林三春好奇的问着。   “自然是要去追查赤焰卫队的事,赤焰卫队用的名号是明正峰的残军,他身为明家的下任继承人,上一任明家正房嫡系本该消失了,却突然间出现了,他自然是要去调查一番的。”萧琞温和说着,正要将吃不完的牛肉面递给一旁恭敬候着的影甲——   “哎!不许浪费!必须吃完!”林三春抬手拦住,一脸严肃,认真,“萧琞,你可不能浪费食物!”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将牛肉面放回桌面,继续慢慢的吃着。   林三春这才笑了起来,一边看着萧琞吃着,一边托腮问道,“你记住了,和我吃饭的时候可不许浪费!”   “那大人也该如此。”萧琞吃完,放下筷子,筷子点着林三春的碗,慢慢的说着。   林三春摸摸鼻子,低头吃了起来,是他喜欢的牛肉面,他才不会浪费!   等吃完,林三春一边绕着圈子消食,一边看着泡茶的萧琞问道,“那他去了淮南,定然是找不到赤焰卫队的。”   “不,他会亲眼看到赤焰卫队,亲眼看到当初被他们这二房赶走的明正峰一手训练出来的赤焰卫队!他还会和这赤焰卫队打上几场,亲自感受一下实力差距过大的绝望!”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虽然萧琞语调很是平淡,但是林三春还是听出了萧琞背后的狠厉!   林三春看着坐在他躺椅对面椅子上,深蓝色布袍,黑色长发束着他送的墨色发冠,坐姿笔直,抬手冲水,泡茶,动作流畅自然,透着不自觉的矜贵,尽管这个人半边脸如同恶鬼狰狞。   林三春想,狠厉的,冷漠的,算无遗漏,无所不用其极的,才是大概剧情里的萧琞,但也应该是在他眼前的萧琞。   只是平常萧琞在他面前,太过于温和了,对他又极好。   比如说,现在端着茶亲自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眸,深黑色里泛着红,深深的,但又透着柔和笑意,“大人想什么呢,喝茶后就去小憩吧。”   林三春接过,慢吞吞的喝了,喝完,指了指书案,“喏,那些冯典之前送来的,麻烦你啦。”   萧琞接过林三春喝光的茶杯,一边温和的说着,“说什么麻烦,能为大人做事,是我最开心的事。”   林三春挠了挠头,看着萧琞泛着笑意的眼眸,有些局促的转开视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   走到躺椅上躺下,萧琞拿过一旁影甲恭敬递过来的厚厚的披风,给林三春细细的盖上。   林三春看着低头给他盖着披风的萧琞,一边脸真的是俊美无暇啊,不知道完好无缺的萧琞,该是什么样的模样,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开口,“萧琞,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掖着披风的手一顿,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却见林三春已经意识沉沉了,不由弯了一下嘴角,抬手,满是狰狞疤痕粗糙的手,似乎怕碰疼了林三春一样,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透着小心翼翼和……几许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大人啊。”   ****   而三日后,四月末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   林三春蹲在田埂旁,看着陆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边吆喝着荆棘镇的住户们怎样怎样种田,一边咬着着板栗,身侧的林澜撑着伞,一边问着,“公子,我们为什么不去上头的亭子里?”   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林三春仰头看看雨,点头,站起身,一边将板栗递给林澜,一边拍了拍手,“走,去亭子里,你也去跟陆老说一声,差不多就可以看了,这雨大了就要回来,不要总是仗着自己年轻!”   陆老年轻?林澜有些困惑,陆老都七十多了。   但看自家公子这哼哼唧唧的模样,便知道这是在说气话了。   到了前头的亭子里,也是最近才修建的,林澜就去找陆老了,林三春双手拢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萧琞去训练场了,阿福最近两天都被金来多找去帮忙了,而阿财还在外头,带了口信来说是需要三天,好吧,三天就三天!   反正那孔单天天偷偷的溜达没有见到人的那一脸失落焦虑的模样也挺好玩的。特别是还婉转的打听什么,但被萧琞不咸不淡的怼了回去后那尴尬的样子呀,啊哈哈哈!   “大人安好!”   突然响起来的问安,让林三春回过神,转头看去,见是范显,便笑道,“范老可是来找陆老的?”   “是,看这雨颇大,担心这老顽固赖在田地里不肯出来,便出来寻他了。”范显笑呵呵的说着,见林澜正在搀扶着那顽固的陆老头过来,范显安了心,便和林三春闲聊了起来,说说雨,说说最近荆棘镇的变化,说书人的效果很好,如今荆棘镇的住户们多少对那小红花呀,一些规定呀,都了解了,也懂了一些。   “……冯文书是个不错的人啊。能干,做事也懂得变通。”范显抚着胡须称赞道。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司监所的这些职员可都是个个能干的!”   范显点头赞同,“是,也是大人的调教有方。”毕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像大人这般,完全的放手,让手下自己去做事,做错了,也不责骂,只说下次做好,做好了,就立即奖励鼓励的,特别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大人非常清楚。   如何老才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对锁村幽山非常熟悉,对犯人也非常了解,于是大人就安排他做了锁村的生活部的部长,让他总管锁村的采买和物资调配,还有日常卫生食堂煮饭等等这些琐事。而冯典读过书,且小心谨慎,又很会看事看人,大人便让他主抓积分和荆棘镇的管理,因为冯典的父亲在荆棘镇很有威望,而冯典是荆棘镇长大的,对荆棘镇极为熟悉。   闲聊了一会儿后,范显便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咳,大人,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阿福管事?”   “哦,是我设在外头的探监处出了点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要来探监的人很多,但是似乎有些鱼龙混杂的,我便让阿福去帮忙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   范显又犹豫了一下,低头拱手,“大人,有些冒昧了,但还是想问,阿福管事可曾定亲?”   林三春一愣,随即眼睛微微一亮,“哎呦,当然是没有的啦。哎,范老,范姑娘没有跟你说过阿福家里的事吗?”   范显轻叹一声,“说过,兰儿都告诉我了,我是觉得阿福管事非常难得,两榜第一本是极为难得了,这个且不说,只说他的处置,可见阿福管事是心存正义,又极为明事理的人。只是听兰儿的意思,阿福管事似乎很是自卑,不愿与兰儿婚配。”   林三春叹气,“对啊。他真的是在这方面不如范姑娘了,但是我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事,也不好逼迫阿福,范老啊,你看这事啊该怎么办?”   范显抚了抚胡须,微微点头,“大人,我明白了,且看接下来是否有个好的时机。我好让裴老太太帮我劝说一二。”   嗯,也好。这姻缘方面的事,裴老太太出面也合适,最近锁村那边两情相悦的都找裴老太太当牵线人呢。于是,林三春点头笑着应下。   “大人,沈平之现在出差了,如今灾民那边的造册也差不多完成了,敏德一个人能力有限,我想着是否让冯文书前去帮忙,看看有多少人要留在幽山,做幽山居民的。”范显提议道。   “不用,找萧琞。冯文书忙着呢,萧琞他自己说的,沈平之不在幽山的时候,这些事就他做了。”林三春笑道,笑容里透着一丝神秘。   范显,“……”   ******   两日后,旧锁村里,萧琞慢步走来,范敏德和孟小南已经在旧锁村的中央摆好了桌案和椅子。   萧琞坐下,跟前已经摊开的册子上是旧锁村里这十二人的名册。   范敏德朝萧琞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是否开始?”   萧琞点点头。   于是范敏德一个一个的念着名字,念到名字的人颤颤巍巍的上前,跪地磕头,然后萧琞扫了一眼,点头,孟小南就递过去一本小册子和一个小包裹,之后就有看守带着这些人前往荆棘镇,交给冯典,冯典再安排入住,荆棘镇的住房挺多的,目前还空了不少房子,最近孟居易带人加班加点的整理了一下,已经可以入住了。   很快十二人,就剩最后两个人了,当这最后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来的时候,萧琞抬眼扫了一下,语调平静缓慢的开口,“留下。”   范敏德一愣,随即警惕的看向这最后的两个人,一个老者,瘦削苍老,神色间还透着几分茫然,一个中年瘦高个,扶着老者,颤颤巍巍的,带着几分惊惧。   其他人都被看守带去了荆棘镇,唯有眼前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跪在了萧琞跟前。   萧琞抬起手,慢慢的翻着眼前的名册,语调缓慢的开口,“牛大力,牛阿笨?嗯,这两个名字起的还不错。前皇庄大管事周德,大太监李成。”   跪着的老者和瘦高个脸色大变! 第107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9   老者——周德收起了故作的茫然惊惧,猛地磕头,哑声开口,“求殿下恕罪!”   中年瘦高个——李成也急急磕头,哽咽着声音,“殿下!求殿下恕罪!”   “你们从皇庄私逃了?”萧琞慢慢的问着,合上手里的册子,交给一旁的范敏德。   周德重重点头,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那里……太惨了,我们不愿意再做那些事,庄户们求我们,求我们救他们一命,可是,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救……我就给他们出主意,闹事,造反,然后逃,能逃几个就逃几个!最好跑去淮南,充作灾民,然后,然后再寻求活路!”   一旁的李成也哽咽着补充,“殿下……我们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我们没有办法逼住户交那多出来的八成赋税,也做不到啊……那些庄户太可怜了!所以,我们才只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大家先逃出去再说了……”   “尔等逃离皇庄,与幽山无关,但既然入了幽山,就该在造册时,实言相告,尔等欺瞒,必受刑罚!实话告知于你们,你们一入幽山,造册时,便有人勘破你们的身份!是大人仁慈,给尔等一次机会,想着让尔等自己相告!却不想你们还是隐瞒至今!”   周德和李成齐齐一抖,随即,周德苦笑一声,重重磕头,“求殿下责罚!”   李成也哭着磕头,“求殿下责罚!”   萧琞微微点头,“如此,尔等暂且关押牢房五日,待大人决议后再做处置!”   萧琞说罢,看守就将两人押入牢房。   范敏德带着几分羞愧的躬身拱手,“宗主,是我办事不周。”   “你不认识他们,自然无法分辨,但你还需跟范老,陈老好好学习,朝中诸多臣工,多少也要了解一些。”萧琞淡淡说着,说罢,站起身,慢步朝外走去。   范敏德恭敬拱手应下。   萧琞慢步穿过旧锁村,走上田埂,在田埂的藏于树林里的大石头上,果然找到了他家的大人,坐在大石头上,身后是林澜和影甲,然后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容大大的朝他挥手。   “萧琞,吃瓜子吗?”林三春笑弯了眉眼的问道。   萧琞眉眼舒展,泛着柔和,在林三春身侧站定,一边抬手拂去林三春嘴角的瓜子壳,一边语调温和带着无奈,“大人,孙大夫说过的,不可以多吃这些的。”   “我没有多吃,我就吃了一小点!”林三春强调着,顺手将磕好的瓜子塞到萧琞嘴里,很好,成功堵住了多话的嘴!   ——他就吃个瓜子,还唧唧歪歪的!   萧琞眉眼泛着无奈,慢慢的嚼着嘴里的瓜子,似乎刚刚,大人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舌头?   萧琞垂下眼,微微攥了一下拳头。   “那个周德和李成还不错的吧?”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   萧琞点头,抬手接过影甲恭敬递过来的水葫芦,递给林三春,一边干脆蹲下,“做事还算本分,为人也算有些良心。皇庄能够支撑到现在才彻底崩溃,也算是他们两人的功劳。”   林三春喝着水葫芦的茶,嗯,好喝!见萧琞蹲着,便伸手拉了拉,“坐这里呀!”蹲在他身边算怎么回事嘛。   萧琞顺势拉住了林三春的手,眉眼泛着笑意的坐在了林三春身侧。   “那他们懂得种田的事?能给陆老搭把手吗?我看陆老太辛苦了。”林三春叹气,而且还固执,非得亲力亲为!   萧琞点头,“应该可以,这田地里的事,得问陆老才是。”   林三春点头,随即严肃开口,“学习屋里的农事这个科目,我不准他们删了!这种田可是最最最重要的事了!我打算让锁村里的,还有荆棘镇里的,谁想去学,就都给去,让陆老给他们上上课!”   萧琞眉眼柔和,点头,“大人说的是。”   林三春咧嘴笑着,将水葫芦递给萧琞,“你也喝。”   萧琞怔了怔,随即垂下眼,不着痕迹的转了转水葫芦,对着林三春喝过的地方,慢慢的喝了起来。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怪怪的?算了!   “对了,你让人整理出来的田亩分配的新农法,是打算拿到外头去实验?”林三春问道。   “嗯,先从北地,西北开始。那里地广人稀,且还可以种陆老实验出来的大番薯和土豆,已经吩咐天玑派人去实验了。大概到年末的时候就有回馈。”萧琞说着,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大人,你的脸上有些脏污,回去休息一下?”   林三春摸了摸脸,哦了一声,好吧,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他早上用完早膳后,就从荆棘镇走到了新锁村,从新锁村走到了这里,脚也酸了。   萧琞拉起林三春,牵着林三春的手腕,慢步走回了司监所。   ****   回司监所的时候,林大福正急急的冲出来,见林三春和萧琞,眼睛一亮,急忙躬身拱手做礼,“公子!萧公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长春镇那边怎么回事?”林三春见林大福一脸疲惫憔悴,神色还透着几分焦急,便皱眉问道。   ——当初东柳县闹瘟疫的时候,也没见阿福这个脸色!   “是!有几件事!”林大福说着,忍不住咳了一声,跑得太急了。   “影甲,倒杯水给阿福管事。”萧琞开口说着,一边对林大福语调平缓开口,“坐下,喝完水后你再慢慢说。”   “是。”林大福拱手应下,随后接过影甲端来的水,慢慢的喝了几口,才半坐下,神色严肃凝重的说道,“公子,萧公子,金来多找我过去,是突然间来要探监表的多了起来,本来之前就是到谢安大人这里,也没有谁来了,忽然间,一天来了三四人,都是要探监的,指名探监的,也都是咱幽山锁村的,金来多觉得可疑,便找我过去看看。”   “然后呢?”林三春接过一旁萧琞端来的糕点,一边咬着,一边问。   “到现在为止,一共十个人,他们彼此都是认识的,是一个蒲柳堂会的,都是女子,堂会我跟从娘子那边已经确定了,就是鬼市里八年前发展起来的一个堂会,专门做女子表演,卖艺不卖身,这个堂会的会主和从娘子也是认识的。从娘子说,这个会主应是一个贵女,沦落到了鬼市,然后身负奇才,额,就是和咱们六姑娘一样,懂得些许武艺还有就是文采极好。人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但是为人风趣,从娘子说,应该跟咱幽山锁村的谁谁谁有些关系才是!”   “你说长得不怎么样,懂武技,文采好,人风趣?这个会主的名字可是有个飘字?”萧琞若有所思的问道。   林大福忙点头,“对对对,萧公子,这个会主,就叫飘飘!”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说道,“是崔家的,谢羽舒的未婚妻。崔善的堂妹。”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哎呀……谢羽舒一直惦记的未婚妻?   “金来多不敢擅作主张,我也不敢断言,是否真的是为探监而来,便说必须要由公子批准,推脱了几日,公子,我已经将她们所填写的探监表都带来了。”林大福说着,忙从身上袖子里摸出一叠纸,恭敬的双手呈递。   萧琞接过,放到林三春手里,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件事,最近似乎总是有些难民灾民在长春镇附近游荡,他们好像想进入黑林。”林大福低声说着,神色带着几分不解,“金来多打探过,似乎是因为上京最近颁发的法令,要将灾民难民抓捕起来,送到北地去打仗。”   林三春翻着手里的探监表,听到这话,抬头一愣,“哎,上京什么时候颁布的法令?”   ——他天天翻看邸报怎么都不知道?而且萧琞都没提过!   “还没有正式下旨,这是皇后提出来的,麟德殿上,谢蕴反对,明家也反对,现在正在僵持,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布了。”萧琞说道,看向林大福,“除了这两件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林大福纠结了一下,低声开口,“公子……金来多说,他前两日收到江州那边的消息,说是在江州看到咱唐家的老祖宗了。”   林三春一愣,有些迷糊,“啊,你是说我外祖父?他去江州干什么?访友吗?外祖父一直都喜欢到处跑的,怎么,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太爷是要来幽山的吧。如此,算算路程,这两日该到了。”萧琞一旁冷静开口说道。   林三春被萧琞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六儿提过的,外祖父要来幽山跟他过中秋,不对啊,现在才四月底!   “不对!外祖父去江州,江州和我们幽山不是一个方向!”林三春看向萧琞,强调道,“而且现在才四月底!外祖父说过的,要来和我过中秋!”   萧琞眉眼温和的提醒着,“大人,从江州过,若是走船的话,过渭河,便是闽州,闽州走官道,五日之内便能到达上京。”   林三春呆了呆,懊恼的拍了一下脑子,“我都忘记江州就在渭河的中心了!”   “大人不知道也是常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可以走渭河,直通闽州,再从闽州进入上京。”萧琞温和的说着。   “那么,明家死死的掌控渭河,也是这个原因咯?”林三春突兀的说着,看向萧琞,“可是他们手里都有淮河了,哦……淮河是他们的大本营,渭河,是他们威慑上京的必有手段,如此,谢家除了门生故吏,白家除了一个太皇太后,哎,明家手握兵权,又有两河在手,那皇帝应该是受他们的控制了?”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很困惑的看向萧琞,“这个皇帝是不是很笨啊。”   林大福一旁听着,脸色微变,急急咳嗽了两声,公子真是!怎么可以说这些话,以前私下跟他们吐槽抱怨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说到了萧公子的跟前!   林三春回过神,有些尴尬的讪笑一声,“啊,我胡说的,你别介意啊。”   萧琞却是眉眼温和,嘴角微微弯起,“大人不必担心,幽山是大人的地方,这里便是对大人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了。”   林三春摸摸鼻子,那倒也是,这四周可都是他的人,额,萧琞是他的朋友。这个人最知轻重啦。   萧琞继续说道,语调缓慢温和,“大人刚刚所说的,明家手握兵权,又掌两河,此等情况,的确属实,上京的那些人中,皇帝是最厌恶变动的人,也最厌恶那些所谓的改革变化,他喜欢明家,明家虽然权势滔天,但明家凶狠,蛮狠,他以为明家是他最容易掌控的了,而他放纵谢家,白家,皇后去跟明家争权夺利,也是因为他不喜变动,所以,他让其他几家的人去跟明家争斗,以免明家做大。明贵妃的儿子,皇六子,以及皇后的第三子,斗争得越厉害,他越高兴。至于因为他们这些争斗而烂掉了朝政和天下生灵,他是不会在意的。”   林三春啧了一声,开口说道,“世上最可恶的,不是暴政,而是懒政!”   萧琞微微点头,嘴角依旧弯着,语调透着不自觉的柔和,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大人说得对!”   林三春接过茶,一边喝着,一边看向林大福,“阿福,就这么几件事了,对吧?”   林大福站起,躬身拱手,“是的,公子,就这么几件事了。”   “嗯,探监表的,我晚上看完了,再让你明天带过去给金来多,那些在黑林外头蠢蠢欲动徘徊的暂且不去管,让金来多散步一下黑林里有大蛇吃人!对了,还有毒雾,编几个鬼故事吓唬吓唬一下。我外祖父那边就不用管啦,他老人家最喜欢玩突袭,随他!”林三春一样一样的嘱咐道。   林大福一一恭敬应下。   说完了,想起阿财,林三春托腮看着林大福,叹气问道,“然后阿财呢?他怎么说?”   林大福无奈苦笑,“大人,阿财他从小到大就知知道练武,吃饭,跟着你的时候,又那么开心自在,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现在有些发蒙,不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林三春想了想,“既然这样,你跟他说,我外祖父来了,到时候若是他还是这么茫然,就不若跟着我外祖父去外头走走,我给他半年时间。”   一旁的萧琞听着,微微顿了一下倒水的手,低沉的声音慢慢开口,“大人事情因孔单而起,不若让孔单去寻林元财,让他们好好谈谈,若是谈过后,林元财还是懵懂不知,难以抉择,再跟老太爷去外游历不迟?”   林三春点头,这样也成,便对林大福说道,“阿福,你回去后跟阿财说,问他自己愿不愿意跟孔单好好再谈一次,如果愿意的话,今晚来忘川路的亭子,孔单在那里等着他。”   林大福恭敬应下。   随后,林大福和影甲退下了,林三春打着呵欠,懒懒的往后一躺,看着给他仔细盖着披风的萧琞,模糊不清的说着,“淮河你搞定了,那渭河呢?你什么时候去搞定它?”   萧琞眉眼柔和泛着笑意,“大人希望我去搞定它?”   “嗯……太可恶了……那些自私自利的贪婪又恶毒的人……萧琞,你可一定要赢……”林三春模糊不清的说着。   萧琞垂着深黑色泛红的眼眸,掩去里头翻腾的繁杂的情绪,和深深的压制在黑色沉淀背后的不可被人所知的渴望,他抬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拂开林三春垂落的发丝。   “赢是一定的……我的,大人……” 第108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20   夜色挂上了一轮弯月,夜空清明得很。   忘川路尽头的亭子是最近在建的,方便歇脚。   孔单站在亭子里,沉默的盯着忘川路。   而在亭子后头的幽山树林里的高处,林三春一边咬着南瓜糕,一边看着下头的孔单。   “……大人,慢点吃,喝点水。”萧琞一边扭开水壶,一边无奈的低头说着。   后头的影甲和林澜默默对视一眼,心头都非常的无语,公子(主子)是不是都忘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此时的他们在这林子里的高处的大石头上,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公子(大人)平时溜达的时候是怎么找的,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恰好的观察点。   影甲心头很是纠结,他知道大人和主子要来此处……额,观察一二的时候,委婉劝说过几句是不是不太好啊。可大人还说什么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难道孔单还会对林元财用强的?   林澜心头也有些别扭,不过公子决意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反对的,就是觉得……额,以后阿财知道了,会不会觉得羞愤啊?但公子说得以防万一??是怕孔单会对阿财不利?   影甲和林澜都忍不住看向下头,孔单还是一个人在亭子里,难道阿财不来了??   林三春也在嘀咕这个问题,喝了一口水,小声问道,“孔单家里定的那个亲事,是真的已经解除了?”   “嗯,当时他和我差不多同时入狱吧,孔家四分五裂,且很快被一一斩杀,孔单当时受了极重的刑罚,女方那边是亲自寻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将女方赐婚给了荣亲王,如今也是生儿育女了。”萧琞低声说着,“我也不知此事,是孔单告知了我,说女方绝不可能等着他,说如果女方真的等着他,那他自然会对林元财说清楚,并且致歉,他今后也会远离林元财。他拜托我去调查一下女方那边的消息。”   林三春疑惑侧头,小声开口,“孔单怎么这么确定女方不可能等着他?”   萧琞抬手轻轻的揽过林三春,低头,好听低沉的声音小声说着,“因为那女方姓白。”   林三春恍然,随即更加好奇了,“那当初,孔单也愿意和白家定亲?”   “没有定亲,不过是当初口头有提过,孔单自己当时在西南打仗,孔家是未曾征询他的意愿就为他定下的。但对上京的那些人家来说,说过了,就是定亲了。”萧琞揽着林三春,好听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低头凝视着林三春的眼神开始幽深了起来。   而林三春并没有发现,后头的林澜只觉得这两人怎么凑那么近啊,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林三春恍然,随即侧头看向萧琞,犹豫着小声开口问道,“萧琞,你当初也是这样被退亲了?”   “不算退亲,因为没有定亲。”萧琞淡淡的说着。   林三春觉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被陶皇后背刺一刀的事,说来也是萧琞难堪的事情,他刚刚真的不该问的,可刚刚也不知怎的,就突然问了。   林三春有些局促的想要坐直,才发现自己被萧琞揽在怀里,紧紧的。   “大人……”萧琞低声开口,语调缓慢平静,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执拗,“我没有定亲过。”   林三春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萧琞。   萧琞神色很平静,但眼眸幽深,似乎压制着什么般,低沉好听的声音缓慢坚定的说着,“如我刚刚所说,上京的那些人家在这些事上,说过了,就是定亲了。那时候我母亲颇为欣赏陶源直,认为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女儿必定是知书达理,贤惠温善,且陶皇后在上京官学中求学,与我等也算是同窗,母亲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后来便含糊的提了提,我当时忙于政事,母亲提过,我拒绝了,后来我落难,母亲来不及去陶家将此事说清,便传来了陶皇后做太子妃一事,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母亲也就明白了。”   林三春听着,有些怔然,侧头看向萧琞,可是在大概剧情里,陶皇后是忍辱负重的角色啊,对萧琞是最痴情的那个呀,是萧琞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啊。   ——难道不是这样?   林三春有些迷糊了,不过,观陶皇后在政事的所为,简直可称之为恶毒又短视。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难道他是走错片场了?还是老头子给他的大概剧情有问题?   “大人?”萧琞讲完了,却没有听到林三春的回应,只见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忍不住开口,顺手捏了捏林三春的下巴,故作不解的开口,“大人下巴怎么了?”   “没,我想事呢!”林三春眨眼,拍掉萧琞捏着他下巴的手,一边开口疑惑问着,“如果陶皇后是一早就是算计你的阴谋团成员,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你怎么看都比那蠢皇帝要好看啊。”   萧琞听着,嘴角微微勾起,眉眼愈加柔和,“大概是因为我对她不假辞色吧。从我身上,她什么也得不到,倒不如皇帝,可以给她更多的东西,比如说权利。”   林三春惊愕,“她是想做芳国女帝吗?”   萧琞嗤笑一声,透着嘲讽,“大人可以看看她以后的作为。”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确定了,他必定是走错片场了,希望那老头子早点来找他!   忽然林三春低头一看,眼睛亮了起来,“萧琞,阿财来了!哎,这个笨阿财!他居然来了!”   林三春兴奋过后,就一脸懊恼了。   ——啊啊啊啊,打赌输给萧琞了!   萧琞抬手揽紧林三春,一边示意噤声。   林三春忙点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萧琞眼眸不由泛起笑意,目光愈加柔和幽深了,但可惜林三春只顾着看着下头的热闹——   哇塞!拉扯了!拉扯了~!笨阿财抬手推了孔单了!好!推得好!哎,等等!笨阿财居然被孔单从背后抱住了!哇,等等等等,要亲了吗?要亲了吗?要亲了——   林三春,“……”   关键时刻!可恶的萧琞居然捂住他眼睛了!!   等萧琞松开手了,林三春忙急急的探头看了下去,孔单和阿财两人头碰头的对坐,低声说着什么,孔单的手紧紧的抓着阿财的两只手,额,这个抓手的……有些熟悉咧?   林三春只是困惑了一下,就转头看向身侧还揽着他肩膀的萧琞,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亲了没!?   萧琞无奈,眉眼却是笑意浓厚,也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亲了   林三春眼睛嗖的一下更亮了,随即又懊恼了起来:啊啊啊,笨阿财!他又输了!   *****   输了两次打赌的林三春在林元财和孔单分别离开后,也被萧琞牵着慢步回了司监所。   月色尚好,厢房里的淡黄色夜明珠罩上厚纱后,微弱的光芒与窗外的月色相互映照,在厢房里处处洒下光辉。   林三春趴在枕头上和躺着萧琞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明天笨阿财肯定就会回来了。”   “嗯。”   “不过,我还是要跟笨阿财说,凡事要考虑清楚,一旦决定了,就不可以反悔了,这可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了。”   “大人说的是。”   “……萧琞啊,咳,我今晚输了两次,那什么,你说的要我答应的事是什么?”   “……大人,先留着吧,待将来再说了。”   萧琞说罢,掖了掖被子,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睡吧,大人。”   林三春却是摇头,抓住萧琞的手,很严肃的说,“那可不行!今晚打赌的,今晚解决!你要是把这个赌约留到将来,那我可就不认了!”   ——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哦。   萧琞反手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大人,既然如此,那大人答应我两件事可好?”   林三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戳着萧琞的手掌,“你说。”   “第一件事,大人若是要离开幽山,要带上我。”   林三春一愣,哦了一声,点头,好吧,到时候也不一定会跟着他,按照眼下的局势,萧琞哪有可能跟着他啊。   “第二件事,将来不管我做了什么,大人都不可以不理我。”   林三春想了想,看着萧琞,“好。”   ——他和萧琞如今是朋友,朋友之间闹闹矛盾可能有,但会让他不理人?嗯……除非他和萧琞决裂?不过那也不可能,他和萧琞这么好。   林三春趴在枕头上,看着萧琞,笑着随口说道,“我怎么会不理你?你是怕将来你会做什么事……嗯……让我非常生气的那种?”   萧琞握紧林三春的手,微微凝眉,声音低沉,“我绝不会做伤害大人的事!”   语调缓慢,透着几分沙哑,却让人听出了里头的决然!   林三春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局促,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萧琞……这么认真啊。   “我知道了。”林三春带着几分局促的开口,随后坐起来,认真点头应下,“两件事,我都答应你。”   萧琞深黑色的眼眸泛着红,在他所见的红色世界里,唯有眼前的这人是越来越亮的璀璨,是他人生到此,绝境深渊里,发臭烂泥里拼命挣扎出来所唯一想要抓住的……   萧琞手掌微微用力,将坐起来的林三春扯入他的怀里,一边揽抱着,一边平稳着声音,低哑开口,“大人,该睡了。”   林三春被扯入萧琞怀里的时候,有些微愣,随后无意识的蹭了一下,萧琞的身体虽然硬邦邦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打和萧琞一起睡后,就特别睡得好,虽然之前他的睡眠质量也挺好的。   大概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在萧琞的怀里可以睡得乱七八糟,外头打雷刮风下大雨他也不用爬起来……   迷迷糊糊中,林三春又蹭了一下,然后背脊被轻轻的抚着,温热的大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似乎他是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隐约中,还有淡淡的好闻的墨香味道……   “晚安……萧琞……”他无意识的低声咕哝着。   然后,他沉沉的睡去了。   萧琞静静的凝视着枕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的林三春,揽着林三春的手,抬起,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   ——他大概会做的,对不起大人的事,便是将大人困于他的怀里,囚于他的生生世世。   *****   翌日,司监所。   林三春坐在前堂书案后,托腮,看着站在他书案前,躬身拱手,一脸尴尬羞恼的林元财,笑道,“我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你自己都想好啦?”   林元财点头,有些结巴的尴尬开口,“是,是的,公子。”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麻烦,你自己也考虑好了要怎么做嘛?”林三春探头问着,带着几分严肃的说着,“那些事你自己想好?”   林元财重重点头,低声拱手,“公子,我都知道,公子说的那些麻烦我都想过,想想还是挺可怕的,可是……以前我跟着师傅学武的时候,一开始也害怕,练武好辛苦,又痛,但后来咬咬牙,也就过来了,后来跟着公子去了东柳县,瘟疫爆发的时候,我也害怕,我怕公子也中了瘟疫,到时候我肯定要跟着公子一起去的,后来,也过来了,说是生死之间走一遭也不为过了……所以,公子,那些麻烦,我怕,但一定是能够解决的。若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话,那,那也就是我和孔单之间就是这样了。”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坐正,一边拿过折子一边说道,“放心放心,你家孔单可是大将军,这么点麻烦他要是搞不定,那他就可以滚去暗谷里重新练一练啦!”   林元财嘿嘿一笑。   “不过,你现在还是要做我的侍从护卫对吧?”林三春问着。   林元财肃然点头,拱手,“公子,我与孔单已经说好了,时局未定,我依然是公子身边的护卫侍从!”   林三春点头,认真说着,“阿财,将来时局定了,孔单若是没有变更心意,那么他必须要按照古礼来,和你办一次成亲的仪式,让天下人皆知他孔单是有主的。”   林元财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迷糊,“公子,古礼?那什么,两个男子之间也有古礼吗?”   林三春一笑,故作神秘的眨眼,“那这个就不能告诉你啦!”   ——没有古礼,他现编一个呗!   就是不能让孔单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他们家阿财骗走!哼唧。 第109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   荆棘镇上,范显和萧琞慢慢的下棋。   “……那十人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荆棘镇,也是因为本身都是庄户,谈到土地的时候也就很多话说了,冯文书说,这十人没有问题,如今已经按照大人发布的申请章程,在进行申请了,只要五月的复核检验田亩分配完成,就可以给这十户分配田地了,不过,大人的意思是按照之前荆棘镇的住户分配标准,进行分配,倒是老朽以为,应该降低一个层次比较好。”范显说着,一边下棋。   “大人的意思是要一视同仁,但这十人是外来住户,若是一视同仁只怕对原来的住户来说会心生芥蒂,范老跟大人仔细说明一下,大人就明白了。”萧琞说着,抬手,落了一颗白棋。   “是,老朽下午就去回禀,还有一件事,老郑提到,能不能让岳阳书院的白名单的学生也过来幽山这边,他说大人安排的课程学习非常好,且外头混乱,他也怕岳阳书院的那些白名单的学生会被带入歧途,或者出了危险,老师那边的话,也可以过来,他说学习屋的老师还是挺缺的……”范显继续说着。   “现在还不可以。不过,那些白名单的学生倒是可以去做一些事,前几日,大人提到了一个有趣的事,他曾经在东柳县的时候,写过信,指点过浙州林家的两个侄子玩游戏,游戏的方式,就是做任务,他派人在浙州的店铺埋了宝藏,要找到宝藏,就必须完成任务,任务的内容有猜谜,有做活动,其中一个活动,就是帮林家的酒馆卖掉三瓶酒……”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范显听着,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萧琞缓慢放下一颗白棋,一边站起身,“具体的章程,你和郑老商议一下。”   范显忙站起,恭敬拱手应下,待萧琞远去,才直起身,低头看向棋盘,脸色不由复杂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黑棋都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   萧琞慢步走在田埂上,来来往往的庄户,见到他,都站定,恭敬躬身拱手,有的,甚至跪下磕头。   ——却没有一人面露惊惧之色。   萧琞微微垂下眼,居然都不怕他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忽然,倏忽间,影一闪现,躬身拱手,低声开口,“主子,唐家老爷子距离上京还有半日路程,今晚就可以到达长春镇。”   萧琞微微顿住脚步,随后慢步而行,“林大福呢?”   “林大福还在长春镇。”   “大人还在司监所?”   “是,林澜已经归来,和林元财两人都在司监所里守着大人。”   萧琞微微点头,抬脚,瞬间消失在原地,还在原地恭敬躬身拱手的住户们都齐齐敬畏的看向了萧琞消失的方向。   远处亭子里的范显抚着胡须,看着陆陆续续站起来的住户们,神色复杂,什么时候开始,荆棘镇的这些人,包括看守们,都不怕宗主了?不,应该说是更加敬畏了,不像以前,将宗主当成恶鬼罗刹般……也是,宗主天天和大人一块,这些住户们又岂会害怕?   ****   司监所里,林三春翻着探监表,看着下头的谢羽舒,“要是你也同意,那我就同意这个飘飘的探监申请了哦。”   谢羽舒点头,脸色有些微红,带着几分激动,“我,我没有想到飘飘还喂,于小衍记得我……”   林三春一笑,将签好的探监表递给一旁的冯典,一边说道,“你不也一直都记得她嘛。说起来我很好奇啊。你和她的亲事,是谢安为你定下的?”   谢羽舒摇头,低声开口,“是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为我定下了,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嗯,如今你们都是自由的,你也算是没有长辈了,八月中秋的时候,要办一场大型的亲事,你们若是想赶着早点成亲的话,可以在八月的时候一起办了。到时候,有萧琞,沈平之,还有范老,裴老太太为你们证婚,也算是热闹了。”林三春笑道。   谢羽舒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苦笑道,“可是,大人,我在幽山,飘飘她在外面……”   “她可以成为荆棘镇的住户嘛。这个具体操作到时候再说。你们先见面,其他的后续再论。”林三春说着,拿起一张探监表,反复的看了看,疑惑的抬头看向谢羽舒,“谢羽舒,陆老还有亲人在外头?”   谢羽舒一愣,随即拱手,“这个不清楚,听闻陆家当时是全家判了斩刑,就剩下陆老一个人了。”   林三春思索着,放下探监表,“好,你先回去吧。”   谢羽舒便拱手告退,冯典就上前一步,低声开口,“老爷,我是听陆老提过,他有一个孙女,六岁就走失了,六年前陆老进来幽山的时候,算算年龄,这个孙女十二岁,那么,这样算起来的话,如今应该是十八岁。”冯典说罢,点了点探监表,探监表上,这个叫香叶的女子在年龄上写的就是十八岁。   林三春点头,“这样好了,这两个我批准的探监人,到时候我都先见一见,再带去会客室跟谢羽舒他们见面。”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   说话间,萧琞进来了。   林三春抬眼看见萧琞,一笑,“回来啦?正想喊澜澜去找你呢。”   萧琞眉眼温和,上前看了看书案,左侧是他批阅好的,大人正在抄,右侧是又送来了一些?   “你看看,也不知道上京那边在搞什么,这个什么折子啊公函越来越多了!”林三春一边抱怨一边赶紧的低头抄着。   萧琞拿起右侧最上面的一本,打开看了一下,微微皱眉,是千秋礼的公函?   “大人……我们幽山府库有多少库银?”萧琞问道。   林三春茫然抬眼,“啊?库银?我们幽山有库银吗?”   萧琞,“……”   萧琞干脆看向一旁的冯典,直接问道,“司监所的府库里,还有多少库银?”   冯典恭敬躬身回答,“萧公子,在老爷来之前,府库里只有十六纹银,前阵子,刑部尚书谢安来幽山巡视的时候,已经将幽山司监所的账本都呈交了。”   “那么现在呢?”萧琞继续问道,凝眉,“从大人来幽山后,所有开销都是大人自己的私库所出?”   “现在还是十六纹银……”冯典声音微弱了,“所有的开销都是大人自己的私库,阿福管事和何老才负责大人的私库账目的开支。”   抄好一本折子回复的林三春这时候抬头看向萧琞,“怎么了?上头要搞啥幺蛾子了?”   萧琞将手里的千秋礼的公函递给林三春,一边说道,“太皇太后的千秋节,按照她的规矩,地方和朝堂六部都必须送礼,但这送礼不可能随随便便,为了挣个脸面,也为了能够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地方和朝堂六部都是想尽办法,寻找稀奇珍贵的东西,而稀奇珍贵的东西,自然不是一个普通州府官员所能承受的,于是,为了敛财送礼,十年来的惯例,都是用库银,而每逢这个时候,户部尚书会借这个机会,清点各地库银,为了送礼,为了账目上的好看,地方官员都会搜刮民间的钱财以充库银,美其名曰为千秋送礼。”   林三春看着公函,突然恍然,“哦,难怪我去上京述职前,州府查东柳县的库银,看到库银账目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原来是嫌弃我的库银太少了啊。”   萧琞听着,眉眼泛起笑意,“大人在东柳县的时候,也都是用自己的私银办事?”   “啊,是啊。这样方便,我想怎么做事就可以怎么做事,不会被桎梏!”林三春说着,将手里的千秋礼的公函一甩,一边突兀的带着几分奸诈的笑了起来,“萧琞你是怕户部来查账,查到幽山的库银太少?哎,这个也不对啊,去年幽山也应该是差不多这个银两吧?”   一旁的冯典恭敬躬身拱手,“老爷,幽山不用送千秋礼的,一直以来,上京的人都说幽山很晦气!”   萧琞听了,扬眉,“是不用送礼了,不过户部的人要提前来查账。”   冯典呆了呆。   林三春懒懒开口,“查就查吧。不怕!”   “大人不怕也是对的,做好准备就好。”萧琞说着,背负双手,看向冯典,“冯文书找个时间去刑部,将之前交上去的账册拿回来,仔细的看看。”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随后就退下了。   “对了,今天谢羽舒来,说是陶源直那边已经说好了,陶源直在学习屋里教书,他不走,他还说要在幽山这里赎罪,每日还要去耕田,可他还没有拿到分配的田亩,他现在就每天抢着去给陆老种田,陆老很生气,嫌弃他不会种,把秧苗都弄伤了,早上吵了起来,谢羽舒就来问我了,看能不能给陶源直分配一小块田地?”林三春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我看谢羽舒脸都块变成苦瓜脸了!”   林三春说完,就欲端起茶来喝,但却被萧琞拦住,萧琞碰了一下茶杯,皱起眉头,“茶都冷了,大人不该喝。”   说完,就拿了过去,一边看了眼前堂廊柱下的林澜和林元财,林澜和林元财齐齐一抖,躬身拱手,“都是小的不是!”   “你别看他们啦。澜澜和阿财都是我的护卫,这些小事,他们都没有怎么做过也不懂,是我自己懒得去弄热的喝。”林三春说着,一边拿过最后一本邸报翻了起来。   萧琞眉梢还是拧着,但见林三春在专注的看着邸报,便转身走向廊下煮水泡茶。   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后了两步,缩到了阴影里。   林三春翻着邸报,邸报最下面的小字写着:   淮南赤焰卫队撤离,明家卫队战败,明城玉自信已无。   西南柳州恩科继续举行,江州会考好戏即将开始。   北地守住了,田亩分摊农法开始推行。   千秋节开始,矿工变革开始。   ……   今天的这份邸报注释很奇怪,林三春托腮看向端着茶杯走来的萧琞,扬了扬手里的邸报,“几个意思啊?”   “大人,可是有疑问?”萧琞将茶杯递给林三春,一边温和问着。   但见林三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那舒爽的模样,便又拧了拧眉,这是渴了好久,但因为懒得去泡茶,也不懂得去使唤人,就这么的忍着??   “就是你这个写法很奇怪,北地守住了和田亩分摊农法推行?这两件事有关系?千秋节和矿工变革有什么关系?”林三春指着邸报小字问道。   萧琞接过茶杯,一边语调平缓的说着,“北地守住的同时,田亩分摊农法正在推行,但这个推行的地方在被夷族占领后又被裴年光他们夺回的燕云十八州,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林三春眼睛一亮,“燕云十八州夺回来了?!等等!这么快?!”说到最后,林三春一脸吃惊,这又跟大概剧情不一样了啊!   大概剧情里,燕云十八州是在萧琞离开幽山后,才去抢回来的啊!   萧琞眉眼泛起了笑意,看着这人吃惊后睁大的明亮好看的眼睛,他就忍不住会泛起笑意,但哪怕眼前此人是生着气的模样,他看着也总是会心安。   “燕云十八州,在这十年里,从我组建神策军后,便已经陆续拿回了八州,不过夷族那边以为是传说中的北地的神人之兵,不敢声张,大周那边以为燕云十八州还在夷族手里,不闻不问,以至于这几年,没有人知道燕云十八州,我已经拿回了八州。”萧琞慢慢的说着,说完,走回去倒茶,继续端茶走了过来,一边继续说着,“裴年光回去重组长风军,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在组建长风军的同时,将被夷族占领的燕云十八州中剩下的十州,一个一个的拿回来。”   林三春恍然,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传说军队,必定是要历经战火洗礼,怎么可能一出场就那么厉害!所以说啊,大概剧情里说萧琞离开幽山后才有那支传说级别的军队,这肯定是有问题!   林三春摸着下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找他!   萧琞放下茶,俯身看着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的碰触了一下林三春的下巴,“大人,怎么了?”大人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事,我就是在想,千秋节和矿工变革?这什么意思?”林三春回过神来,指着邸报,“矿工变革?是矿工造反的意思吗?”   “每逢千秋节,各地争献奇珍异宝,可天下的奇珍异宝也就那么几个,为了在上京后宫的女人面前露脸,那些野心之辈,就会想尽办法去挖些稀奇的东西。那么从玉矿,银矿,甚至于铁矿等想些办法,挖点矿石出来,然后请民间的能工巧匠,锻造有趣的稀奇的东西,便是不错的选择。但天下矿脉,皆属国库,岂可私挖?为了能够挖到这些矿石,野心之辈自然就会想办法去压榨那些矿工,伪造账册,虚报矿石数量,如此……年年往复,十年了,那些被欺辱,压迫,甚至于冤杀的矿工们岂会就这么一直忍受着?”   林三春听着,握着邸报的手不由的慢慢的捏紧,萧琞的言语平淡轻缓,可是……这一句一句的慢慢的陈述说来,莫名的,林三春的背脊发寒,萧琞言语背后似乎有无数冤魂哀嚎,滔天恨意,如同红色汹涌狠厉的波涛不断翻涌!   林三春垂下眼,那是西南矿工的沉淀十年的怨念恨意,可也是……萧琞他自己的……   “大人?”   见林三春突然间沉默垂下眼,萧琞不由上前,蹲下,看着低着头垂着眼的林三春,抬手轻轻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语调温和中透着几分担忧,“大人,怎么了?不舒服?”   林三春抬眼,看向蹲在他跟前抬头看着他的萧琞,眉眼温和泛着担忧,半边狰狞半边谪仙,可都是透着关切,泛着担忧。   “我没事,就是你说的这些,我听了,不太开心。”林三春说着,抓下抚着他脸的萧琞的手,无意识的握着,无意识的戳着,一边说着,“萧琞……我们晚上吃水煮鱼吧?” 第110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2   萧琞握紧了林三春的手,低沉好听的声音说着,“好,大人,那我们晚上再加一道烤鸡翅?红烧排骨?影甲说他最近能够用昆仑雪莲熬汤了,让他熬一道汤?嗯?”   角落里的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   林澜:公子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吃吃   林元财:萧公子真的了解公子,不过,平时不是不让公子吃水煮鱼烤鸡翅吗?   林三春眼睛亮了起来,笑着点头,随即想了想,带着几分认真的开口说着,“如果西南矿工一事爆发了,那么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看看安排一下西南那边的林家店铺做一下救济的事。”   “大人,到时候恐怕不能,若是爆发的话,西南三洲都会陷入混乱之中,大人应提前撤离林家在西南那边的管事才是。”萧琞说着,牵起林三春,一边转开话题,“大人,我们去广场那边走走?”   林三春哦了一声,瞅了眼书案,他好像还有几本折子回复没有写好?   “大人那些折子公函,我会做好的。大人不必担心。”萧琞说着,牵着林三春的手,走向外头。   林三春摸摸鼻子,原来可以用这种方式偷懒的吗?   锁村广场玩了一圈,恰好碰上裴家老太太家的大肚婆临产了!就是裴年光的媳妇,范显的女儿,角角的娘亲,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的,林三春就干脆抓着角角去学习屋,娃娃们都还在学习屋里读书,角角因为担心,跑去看他娘亲,没想到被林三春给揪了回去。   “你一个小屁孩!你娘生宝宝,你能帮啥?在这里好好的看书,背书!”林三春不客气的说着,抬脚就将角角踹了进去。   角角踉跄了一下,闷闷的站好,低头。   丁禹,郑秋远和陶源直走了出来,陶源直牵起角角的手,对林三春和萧琞微微躬身恭敬示意,郑秋远就直接拱手,带着几分歉然的说着,“都是我们看管不严,让角角跑了出去。”   丁禹也恭敬歉然的拱手。   “这些娃娃都很顽皮,又挺机灵的,咱这学习屋里的人手不足,几位真是辛苦了。”林三春说着,又笑道,“几位也辛苦一下,留意一下看看,有谁能够来学习屋帮忙看孩子的。”   郑秋远和丁禹忙点头拱手应下。   “除了找人帮忙看孩子,也该严格执行学习屋的规矩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入了学习屋,就该守规矩,不守规矩就该责罚。”萧琞语气轻淡的说着,目光淡淡的瞥了眼乖乖低头站着的角角。   角角抖了抖,缩了缩,悄悄的往后躲,陶源直默默上前将角角往后拉了拉。   郑秋远和丁禹讪笑一声,忙应着。   林三春看了看眼前的这三个老头,突然间就恍然了,哎呀,这三个老头儿都喜欢小孩子,啧,对着木之理这些人能痛骂,但对着娃娃们就下不去手了……那可不行!   但林三春面上还是笑着,“这次也是角角担心他的娘亲,算了。”   萧琞微微凝眉,看了眼林三春,没有说话。   “下次若是私自离开,就得加罚了。”林三春补充了一句。   角角忙点头,站好,规规矩矩的拱手做礼。   随后,林三春就离开了,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慢慢的走在幽山的小径上,在他们离开锁村前,已经知晓角角的娘给角角生了一个弟弟。   “大人,学习屋的规矩不可破。”萧琞低声开口说着,眉梢微微拧着,“丁老他们有些过于纵容了。”   林三春点头,“嗯,我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不出来那三个老头儿还挺疼娃娃的。哎,这样好了,我再给学习屋再指定两个老师,专门管束纪律方面的。”   萧琞点头,“如此甚好。”顿了顿,萧琞补充了一句,“可选小婶婶。”   林三春讶异侧头看向萧琞,小婶婶?崔娘子?   “长孙家的幼童启蒙都是小婶婶负责。”萧琞语调缓慢低沉,“我五岁进御书院前,在长孙家便是小婶婶给我启蒙,教我写字。启蒙的时候,小婶婶会让我们捧起百家姓,找出我们自己的姓氏,让我们读好几次,再让我们跪着,听她给我们将姓氏先祖的起源,长孙家的先祖轶事,先祖传下来的家规……”   林三春怔了怔,是这样呀。   “我小时候是我外祖父给我启蒙的。”林三春说着,看向天空,哎,又阴沉了呀,要下雨了吗?   “我外祖父给我启蒙的时候,带我去了墓地。”林三春说着,晃了晃手,看着萧琞侧头看过来的讶然神色,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没听过,对吧。我娘亲说,我是我外祖父唯一带去墓地启蒙的,哈哈哈!”   “为何是去了墓地?”萧琞问道,唐家老爷子非常人也,他素来知道,只是,启蒙的时候会带幼童去墓地?   从未听闻过。   “我还记得呢,我外祖父带我去了墓地,给我看了他自己的墓地,对,他自己已经选好墓地了,不是在唐家的族地里,是在浙州的天云山的山顶,那地方真不错,我外祖父说,那个坑是在我娘亲出嫁后,他就开始一点点挖的,包括里头的墓室,棺材,他都选好了,他告诉我,他没有什么可以给我启蒙的,认字,识字,家族,经书伦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学的,但有些东西,你是学也学不会的。”   “是死亡?”萧琞低沉的声音缓缓接话。   “对!”林三春看着萧琞,又笑了起来,“我外祖父就是这么说的,他让我务必在弱冠成年后,就给自己选好一个地,然后用余生的时间慢慢的修缮自己的墓地。”   萧琞看着林三春,不由眉眼温和,“大人是怎么回答的?”   林三春用手指比了一个三字,“我回答我外祖父这事有三次,启蒙那次我傻乎乎的回答他,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大家一起!”   萧琞嘴角微勾。   “第二次,我被拐卖后逃了出来,和满天下找我的外祖父碰到了一次,我跟我外祖父说,我再也不要在黑漆漆的地方,我怕黑。”   萧琞一怔,大人怕黑?   “第三次,我弱冠成年的那个晚上,我和外祖父喝茶看月亮,我跟外祖父说了,找好地方了,就在海州的南陵,那里有一个山坡,可以看见海,还可以看见一大片花海,还有一棵非常大的榕树,我打算死后就把骨灰埋在榕树下,也不用做墓葬立碑的,得空让我的侄子侄女们上来踏青喝茶就成了。”   “侄子侄女?大人不想拥有自己的子嗣?”   “嗯……这个我无所谓啦,我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可能到死都不一定会成家嘛。”   萧琞沉默了一下,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腕,低沉好听的声音开口问着,“大人,可以一起吗?”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什么?”   “我死后,可以葬在大人的旁边吗?”萧琞的声音温和低沉,但似乎有些沙哑。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睛,困惑,下意识的开口,“萧琞,你死后不是应该葬在皇陵吗?”   “大人在那里,我便在那里。”   *****   半夜的时候,大雨磅礴。   萧琞微微睁开了眼睛,低头,深黑色泛红眼眸难掩温柔的看着怀里紧紧贴着他沉沉入睡的林三春,晚膳都是大人喜欢的菜,大人吃得很开心,吃撑了,一边在前堂兜圈圈,一边他闲聊了好久,才肯乖乖的用了药膳就寝。   萧琞抬手轻轻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慢慢的将人移到一旁,坐起身,看着被他移到一旁的人没过多久果然就迷糊的睁开了眼睛,带着困倦开口,“萧琞?你要出去?”   “有点事,我很快回来,大人别出来,外头下雨了,有些冷。”萧琞说着,拉高被子,将林三春围拢得严严实实的。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摆了摆手,就缩进被窝里沉沉的睡去。   萧琞嘴角微微一弯,果然是这样啊,大人不是没有他睡不着,而是因为半夜起来看不到他,担心他才不敢睡……只要跟大人说清楚,大人就不担心了,就会好好的睡。   萧琞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缩进被窝后只冒出来的头,随后便轻巧无声的下了床榻,披上了外袍,瞬间便消失在厢房里,只余留门轻巧掩上的声音。   *****   忘川路上,林大福打着伞,可半边衣服都已经全湿了,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慢下来,要知道,走在他前头的那位高大的背脊挺直的老者也是半边衣服都湿了,还大步前行!   “老祖宗!您慢点!”林大福急急喊着,就怕天黑雨大,他们唐家的这位老祖宗就摔倒了!   “阿福!你懈怠了!这点雨水算什么!”前头独自打伞的老者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大步前行。   林大福,“……”他一个半点武技都没有的……怎能跟老太爷这个武技高手相比哦!   忽然,前头大步前行的老者顿住了脚步。   林大福忙小跑步的上前,就见忘川路旁的亭子里,萧公子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们唐家的这位老祖宗,萧公子背后还站着影甲和影乙,正对着他们唐家的老祖宗躬身拱手。   一番简单的收拾过后,亭子里的炉子已经点起,水正在煮开,萧琞慢慢的泡茶。   老者——唐山居眯眼看着跟前的萧琞,与十年前相比,果然变化极大。   “十年未见,老太爷一切尚好?”萧琞将泡好的茶,放到了唐山居跟前。   “老朽尚可,倒是殿下变化颇大啊。”唐山居开口说着,端起茶,闻了闻,微微点头,“是春茶。”外头一两十金……   ——是他那个败家外孙弄来给殿下喝的?还是殿下……自己的?   “老太爷是说我的脸和眼睛吗?”萧琞语调缓慢的开口问着。   唐山居摇头,放下茶杯,看向萧琞,“殿下的脸容和眼睛虽然有变化,但都不是什么大事,殿下,相隔十年,老朽如今坐在此,观殿下,却观之不透。”   ——与十年前一样的风仪俱佳,矜贵端正,但却……无法看明。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十年前的殿下,如同一把尚未开刃的君子剑,他可勘透,但现在坐在他跟前的殿下,是一把已经开刃的刀,缠着浓厚的雾气,他无法看明的刀!   “十年来,老太爷是重逢的故人里第一个敢这么说的。”萧琞放下手里的茶,语调平缓,没有什么起伏的开口,“太爷此番到来幽山,是见我,还是见大人?”   唐山居微微眯眼,“殿下口中的大人是?”   “幽山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唐山居微微点头,抬手,拱手开口说道,“老朽到此,是来见我那不成器的外孙,也是如今的幽山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在老太爷前去见大人之前,我与老太爷有件事不得不说。”萧琞说着,接过身后影乙恭敬递过来的册子,递给唐山居。   唐山居没有接过,只是警惕的盯着萧琞,“殿下,此是何物?”   “这是唐家在这十年来,与上京谢家买卖往来的一些账目。”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轻轻放到桌上,一边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还请老太爷仔细看看。”   提到上京谢家,唐山居已经有些变了脸色。此时听萧琞这般说话,便立即拿起册子,翻开一看,一看,唐山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直站在亭子角落的林大福看着他们家老太爷的脸色,有些担忧,但默默的看着,没有上前。   唐山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极为愤怒,快速的翻着册子,待翻到一张图纸,看着图纸,唐山居的脸色已经透着一丝绝望了。   “十年前,谢家的谢蕴找到了老太爷的嫡长子唐峰,不知道许下了什么好处,唐峰拿出了唐家祖传的三段弓的图纸,交给了谢蕴,谢蕴将其交给了苗国的大国师,随后便有了十年前的大周边境的那场战败,我被投入幽山,苗国凭此一战拿到了东南三城。随后,唐家便和谢家开始长达十年的合作,有代为培养死士,有锻造武器,其中有改良后的袖箭,还有各种暗器,其中,有三种利器已经被苗国,芳国拿走……老太爷,不知道如今唐家所为,是否可称得上忠义双绝?”萧琞缓缓的说着。   “当初十年前那场战,三段弓名震天下,老太爷就当真不知吗?”萧琞一边缓慢倒茶,一边似乎是随意的问着。   唐山居的手指用力的捏紧了图纸,半晌,才沙哑至极的开口,“三段弓一共有三张图纸,一张存于唐家,一张在海州闵家,一张在上京中宫御书院中,由历代太傅保管。我以为……是谢蕴……谢蕴他是太傅,他怎会没有?”   ——怎会需要用到他们唐家的这一张!   “十五年前,海州闵家一夜之间被人血洗满门,随后御书院起火,那图纸在火中被烧,看来,老太爷你当初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萧琞说着,微微垂下眼,“我十年前为何会前往南都拜访老太爷,看来老太爷也是不知道了。”   唐山居挺直的背脊一瞬间弯曲了,整个人透出浓重的疲惫和木然,“十年前……我只是以为你是路过……”   “原来殿下当年是为了三段弓……”唐山居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愤然,“那为何,为何当初不说!”   “因为我自信,有我在,三段弓会在唐家好好的。”萧琞说着,慢慢的垂下眼。 第111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3   唐山居颤了颤,声音艰涩的开口,“对不起,殿下……是老朽糊涂了……”   殿下好意,若是十年前他知道了海州闵家被灭了满门,上京御书院又烧了图纸,唐家就会被迫走入局中……可如今,如今不也要一样!   想到家中的逆子十年来的所做所为,唐山居闭了闭眼,他们唐家……如今已经深陷泥沼了!都怪他自己,明知逆子愚蠢贪婪又短视,还将家业全部交托,以为有祖宗规矩在,逆子行事自会收敛!可没有想到啊!   “老太爷也不必过分忧虑,如今你来了,便是唐家的机会了。”萧琞慢慢的说着,又倒了一杯茶,放到唐山居跟前。   唐山居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萧琞,声音透着几分艰涩,“殿下,老朽只求不要株连!我那小孙女唐棠,我女儿,我的外孙他们,他们都不知此事!”   “有大人在,自然不会株连。”萧琞语调放缓了许多,一边端起茶,一边说道,“如今要将唐家拉出泥沼,就看老太爷的选择了。”   唐山居站起,深深的躬身拱手,沙哑开口,“殿下,一切但凭殿下的吩咐!”说罢,摸出怀里的一枚玉佩,恭敬的双手呈递。   萧琞抬手轻轻推回了唐山居的玉佩,一边站起身,语调放缓平静说道,“老太爷放心,我只想将唐家从这万臭的淤泥中拉出来,并无他意,当年凌烟阁的第七圣像忠义双绝的唐家不该沦落至此。”   唐山居一震,眼眶泛红,深深的躬身再拜。   “老太爷,此事,就暂且别告诉大人了,大人最近在休养,身上的余毒虽然清了,但还是需要好好调理,不宜过分伤神。”萧琞转开话题说道。   唐山居怔了怔,随即担忧的出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就中毒了?”说罢,转头怒视角落里的已经默默躬身拱手的林大福。   “此事就让阿福管事慢慢的告知吧,天色已晚,大雨之夜,老太爷一路到来也是辛苦了。阿福管事,带老太爷先行到锁村那边休息吧。”萧琞说罢,便慢步转身,踏入雨中,一直沉默跟随的影甲迅速打起伞,和影乙两人紧随萧琞而去。   唐山居看着萧琞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垂下眼,看着萧琞留下的册子和图纸,慢慢的坐下,他以为十年前他已经勘破了那位年轻的殿下,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从未勘破过……可笑上京的那些人,还以为他们已经将那位年轻的殿下已经磋磨成泥了!   幽山的十年呐,这位殿下,早已脱胎换骨,即将涅槃重生了吧。   “老祖宗……我们先去锁村歇息吧。”林大福上前,低声说道,这雨看着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唐山居慢慢点头,站起身,将册子图纸塞入袖子里,跟着林大福慢慢的走向锁村。   路上,唐山居仔仔细细的追问了中毒的事,待知道是浙州陶家当年所为后,便极为生气,又从林大福含糊的话语里知道浙州陶家的那个陶明德已经中了合欢花的毒死了,还是那位所为后,唐山居顿住了脚步,带着几分迟疑开口,“你们公子和殿下相处不错?”   岂止是不错……   林大福躬身拱手,恭敬说着,“公子和萧公子是好朋友。”   好朋友?唐山居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他的那个外孙做事向来都是极为跳脱,又很是聪慧,大概,是殿下欣赏他?   待踏上了幽山小径,看着这一路的青石板和两侧的橘子灯,不由叹气笑道,“都是你们家公子搞的吧?”   “是,公子说这样走路舒服,晚上也方便。”林大福低声说着。   虽然大雨磅礴,但还是偶尔有锁村犯人出入,见林大福纷纷拱手打招呼:   “阿福管事你可回来了!”   “阿福管事,多日不见,有空可要寻我啊,咱再一起论文喝茶!”   “阿福管事……木之理这几日正找你呢,哈哈哈……”   ……   唐山居一旁看着,觉得稀奇,待人走了,才低声问着,“这些是幽山的山民?”看着不像啊,都穿着一样的深蓝色的布袍,等等,刚刚殿下好像也是穿着布袍?但气质和谈吐,看着可都不像是山民啊……倒像是世家子弟?   林大福轻咳一声,小声的细细的介绍了一下公子所说的“幽山特色牢狱”   介绍完,唐山居抚了抚胡须,微微点头,倒是多了些趣味,“不错,昭昭那小子就是会整事!”   待来到转弯处,看着石桌和凳子,又满意的笑了起来,对林大福说道,“你家公子,看着顽皮不靠谱,但这心啊,就是善,就是软,这是给来来往往的老者们备着的吧。”   林大福笑着点头。   唐山居感慨完,待走入幽山锁村,看着大广场,一旁的公告栏,周遭每隔三四步的橘子灯,以及雨中的一座一座的小院子,还有一栋一栋的小阁楼,唐山居呆了呆,喃喃的说着,“昭昭这小子啊,这哪里像是牢狱啊,倒像是仙境了!”   林大福一旁默默的点头,他有时候晚间或者早晨来到锁村的时候,总会误以为,这是哪里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林大福心里腾起一种自豪感,他们家公子就是厉害!   待进入广场了,在广场旁小亭子里和值夜班的何老才登记造册,拿了一块出入自由的牌子,唐山居反复摩挲着,心头有些惊讶,这“出入自由”四个字,似乎是王家那书画一绝的王佑仁的字迹?   待从林大福那里知道王佑仁的确还活着,眼下正为他的外孙打工画画呢,不由长叹一声,对林大福说着,带着几分痛心疾首,“昭昭简直是暴殄天物!那王佑仁当年的一幅画一幅字可都是能够卖出上百金子的!”   林大福讪笑一声,心里默默吐槽,对他家公子来说,能做事才是最重要的,公子才不管这些人之前名气多大呢,在幽山的犯人,用公子的话来说,就是打工人!   “哎呦!我道是谁呢,这么三更半夜的,原来是你啊,老唐头!你小子也入狱啦,哈哈哈!”不远处,郑秋远和范显两人撑着伞,大笑了起来。   唐山居先是错愕,随即磨牙瞪眼,“我倒是忘了!还有你们两个小子呢!”   “不止呢,来来来,过来,这雨忒大了!”范显招手示意,笑道。   唐山居快步走了过去,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随后进入了院子,这小院子都是统一的五间三堂,范显自己一间房,范敏德和范之虞各自一间,剩下两间房,一间给了郑秋远,另一间还空着。   唐山居逛了一圈,点点头,正欲入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头急急喊住正躬身拱手离开的林大福,“哎!阿福!你家公子呢!你家公子住哪呢!”   林大福正要拱手解释,那边的范显已经挥手笑呵呵说着,“阿福管事回去伺候大人吧,这事呀,我来跟唐老头说。”   唐山居瞪眼,“说什么说!我来找我外孙的!”   “那你就赶紧去歇一歇,要不,你不要睡觉了,听我们说说?”郑秋远嘿嘿笑着说着。   唐山居斜睨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背负双手进房间歇息去了。   *****   萧琞慢步走回司监所,身后的影甲给他打着伞,影乙一边低声禀报:   “主子,江州恩科已经开始罢考了,淮南的岳阳书院的书生们都集结了起来,打算赶赴江州和柳州为这两地学子呐喊助威。”   萧琞微微点头,“如此,那宝藏任务的事就得抓紧了。告知影午,唐家的事可开始进行,到时候会有唐家老爷子跟他联系。”   影乙恭敬应下。   待到了司监所,萧琞微微摆手,影乙和影甲便退后,萧琞慢步悄声的走向厢房,厢房门口守夜的林元财和林澜微微躬身拱手,萧琞摆手示意起身,便悄然进入。   厢房里,淡黄色的夜明珠光芒下,床榻上的俊秀白皙的青年沉沉睡着,本来盖在身上的被子又被踢走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若隐若现的锁骨。   萧琞眼眸暗沉了一下,但眉梢微微拧起,快步上前,将被子拉起,轻轻的盖好,如大人这般半夜喜欢踢被子的,还不喜欢有人在房间里给他守夜……难怪之前总是会风寒咳嗽。   “萧琞……”本来沉沉入睡的白皙俊秀的青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坐在床榻上的萧琞,便弯了一下眉眼笑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凑了过去,打了一个呵欠,含糊不清的说着,“萧琞……我好困……”   困了就睡吧,但萧琞没有说出来,只是脱下外袍,鞋子,翻身上床,将凑过来的青年揽入怀里,一边轻轻的抚着青年的背脊,带着几分温柔安抚。   他知道,青年喜欢在他的怀里睡觉,至于为何喜欢,大概是因为他可以用心法调节自身的体温,让青年喜欢的温度,还有这气息,和青年一样的墨香味道的气息,混合着从孙太一那里拿的可以让人更好入睡的久星花的味道……   ——这样的作为带着几分算计和无耻,还记得跟孙太一要这久星花的时候,孙太一那错愕为难的神色,最后还吞吞吐吐的反复唠叨着大人多好多好……   萧琞低头,浓黑色泛着红的眼眸满是暗沉,又极为温柔的凝视着习惯性抓着他手掌沉睡的青年,而不可言说的沸腾,和隐隐有些癫狂的偏执很好的藏在了暗沉温柔之后。   “睡吧,我的大人……”   *****   司监所外,影甲低声跟着影乙说话,“处置唐家事的时候,跟影午说,不可赶尽杀绝。主子的意思便是要留唐家了。”   影乙点头,“这点我明白。唐家是大人的外家。”   影甲摇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咳,当然,这个是主要原因。”   影乙不明白了,难道不是?主子今夜冒着大雨等着唐山居,不就是因为唐山居是大人的外祖父吗?   “……是主子的处理方式已经开始变了。”影甲提醒道,带着几分严肃,“影乙你该好好再看从大人出现后主子在处置事情上的一些变化。”   影乙怔了怔,随即若有所思,“影甲,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的确……主子最近处置的方式没有以前那么血腥了。”   影甲低声道,“只要大人在,主子就会慢慢的变好。”   当然,主子不可能是以前那个一心为民,大公无私的首辅了,但是,至少,没有那么决绝狠厉,没有那么暴戾血腥。   影乙默然点头。 第112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4   翌日,唐山居醒来,仔细的听完了范显等人对锁村和荆棘镇的介绍,以及他那好外孙在司监所的忙碌等等。   然后,便跟着范显他们去了锁村大食堂。   一座非常大的堂屋,大门很大,两面都是双开的大窗户,进入大门直面的就是镂空的大厨房,来打饭的吃饭的都可以看见大厨房里的忙忙碌碌,有女子,也有男子,打饭的都是女子,男子都在厨房里吆喝忙碌炒菜。   大厨房和大堂是用柜台隔开,靠墙两边都有几个大木桶,冒着热气。   范显就一一的介绍着,“有白粥,糯米粥,豆浆,哦,今天还有小米粥,不错不错,待会我要喝两碗。那些个鸡蛋,麻叶菜,豆腐,都是免费的,这些粥也是免费,你要是想特别想吃点啥的话,得用积分去跟厨房那里点菜。你昨晚半夜来的,肯定没有积分,但你是大人的外祖父,你跟厨房亮亮身份,他们应该会给你送点好吃的……”   “哼!”唐山居翻了翻白眼,“积分是吧?积分是什么?”   “哦,这个呀,吃完饭我们再跟你说,不过今天大人应该会来接你去司监所啦,你也不用积分,你都呆不了几天的!”一旁打完白粥的郑秋远笑呵呵的说着。   唐山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范显就笑呵呵的自己去打小米粥,他积分攒了不少了,留一些积分八月跟大人换书,还有一些可以用。   于是,等唐山居打完豆浆,拿着油条过来的时候,就见范显端来了一盘炒蒜苗和卤蛋。郑秋远拿来了一盘肉包,陈元和陶源直来的晚,也拿来了一盘炒青菜和炒肉片。   “你是客人,请你的。”陈元笑道。   范显笑眯眯的夹起肉包放到唐山居的碗里。   陶源直朝唐山居拱手,“老朽陶源直。敢问兄台是?”   “在下唐山居。”唐山居说着,也拱手,很是客气,陶源直,天下大儒也,之前还陪着他那外孙在东柳县一起应对过瘟疫。   “他是大人的外祖父,别客气。都是自己人。”一旁的郑秋远笑呵呵的说着,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陶源直听了,懂了,神色便放松了下来。   吃吃喝喝的时候,唐山居也了解了这个食堂是一日提供三餐,一日都有提供温水,当然,他们自己的住的地方也可以煮水,但是煮水的用具,茶杯之类的都必须用积分去兑换,但几乎没有人去兑换,大伙儿都是直接来食堂打水,实在想喝茶的话,广场亭子里其实都有人在那里日日煮水泡茶,自己带个杯子过去喝就成了。   “食堂也有专供于学习屋的用水,茶水也是有的,想要哪种茶叶也可以提前来食堂这里点,或者在每日膳食上备注,因着娃娃们都很顽皮,大人就特意吩咐了,不要在学习屋里煮水或者煮东西。”范显说着,站起身,提起身边的水葫芦,“诸位你们慢聊,我时间到了,我得去下头办事去了。”   “好好好,范老头你走好。”   众人纷纷拱手跟范显告辞。   唐山居疑惑,“老范这是去干嘛?”   “大人让老范和冯文书一起管理荆棘镇的事,这几日荆棘镇在忙着普法呢,哦,还有小红花的制度推广,也是挺忙的。”陈元说着,抓起两个大肉包,“你们慢吃,我去议事堂,等会看见敏德了,让他快些去议事堂,今日务必把处置的章程还有积分清算完成了!”   陈元说罢,转身匆匆走了。   唐山居默默的将最后一个肉包夹到碗里,正欲开口问着,就见对面的郑秋远和陶源直已经三口两口的扒着饭,扒饭完,匆匆站起,“老唐,你慢慢吃,吃完你再自己逛逛,不懂的,就去找广场找何老才,我们要去学习屋准备上课了,先走了。”   唐山居筷子夹着肉包,看着本来热热闹闹的桌子就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   林三春是直到用完了早膳,才知道他家外祖父昨晚半夜就到了,现在正在锁村里。   林三春惊讶,“哎,阿福你干嘛不带来司监所啊?”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萧公子说您已经睡下了,就不如带去锁村,锁村那边有老祖宗的朋友,想来老祖宗应该也会很开心的。”   林三春侧头看向回廊下坐着翻着册子的萧琞,“我外祖父和范显他们都认识?”   “听闻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历曾经结伴而行过。”萧琞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抬手煮水,“大人要去锁村吗?”   “那肯定得去。”林三春看向萧琞,“你去不?”   “大人先行,我看完这些就去寻大人。”萧琞说着,低头继续翻着册子。   林三春哦了一声,就抬脚朝外走去,林大福和林元财忙跟了上去。   萧琞看着手里的册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抬眼低声唤了一声,“影三!”   一黑衣人瞬间闪现,恭敬单膝跪地拱手,“主子!”   “传令天玑!起芳国暗线,查上仙台一事!”萧琞沉声命令道。   影三恭敬拱手应下,瞬间消失。   影三消失后,萧琞翻着手里的册子,眉头还是微微皱着,这时候影甲出来了,恭敬拱手,“主子,午膳可是要安排在锁村?”   萧琞回过神来,一边提笔批阅,一边说道,“做些大人爱吃的菜,送到锁村去。把这几日送来的那坛七仙酒也送到锁村去。”   “是。”影甲恭敬应下。   “过阵子,你可能需往芳国,你找个时间把大人喜欢的菜谱写下来,交给锁村的秦大。”萧琞说着,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影甲,一边缓缓说道,“芳国最近出了一个上仙台,听闻上仙台中有力大无穷的神人,拥有不死之身。查清楚,看看是不是当年昆仑失窃的药人方子。”   “是!”影甲恭敬应下。   *****   林三春慢步走向锁村广场,刚刚走到广场边,就听见熟悉的大声嚷嚷:   “呸!丁禹你这个老混账!老子什么时候偷棋了?!明明就是你看花眼了!”   “你你你……唐山居你这个老螃蟹!你你就是蛮横!蛮横!竖子不可与之论也!”   “哈哈哈哈!丁老头,你自己输了还不认账!你才是老螃蟹!臭螃蟹!”   “你就是强盗!强词夺理!”   “哼!臭棋篓子!”   “蛮横!无礼!”   ……   林三春犹豫着是否要过去……看来他的外祖父和这些老头们真的是很熟悉啊……熟悉得他都想默默的后退了!   但,后退不及时!   丁禹已经看见他了!   丁禹眼睛一亮,急急站起身,挥手,“大人!大人!这里这里!”   林三春,“……”可恶,慢了一步!   “丁老安好。”林三春咧嘴笑着,拱手,随后转向已经冷哼一声看过来的唐山居,规规矩矩的躬身拱手,“外祖父安好。”   唐山居扬了扬下巴,“嗯。过来,陪老夫手谈一局。”   林三春刚想应下,一旁的丁禹就忙急急开口,“等等,大人,那个……前两日郑秋远请大人批阅的那课程,大人是否已经看过了?可有定论?”   林三春眨眼,哦,那个呀,他看过了,额,最近事多,都差点忘记了。   “已经看了,丁老,要不等下?”林三春看向已经站起身来,抚着胡须眯眼看着他的唐山居,这外祖父一脸不爽的表情……估计不是手谈一局的事了。   丁禹看向唐山居,直接开口,“哎呀,老唐啊,你又不是只待一天两天的,你要不等下再找大人?我这事可急着呢!”   唐山居,“……”   老夫一句话都还没有跟昭昭说呢!!   ****   议事堂里,唐山居双手环胸,绷着脸,看着丁禹围着他的外孙昭昭来来回回的反反复复的说:   “……大人,这个真的不行啊!郑秋远那混小子就是异想天开!那群娃娃们现在才开始读书识字,他就想搞一个七天一考,娃娃们能考什么啊!大人,这个真的改一改才可以啊!”   “还有这个这个……他郑秋远自己是算术大家,他要请鱼三娘来教娃娃们,我没有意见,可是这个算术课怎么可以一天一节?娃娃们早上都上的是必读课程,可是算术他不是必读啊。是选修啊!两天一节就可以了,怎么可以一天一节?”   ……   唐山居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这个什么自读,选修的,你都说选修了,娃娃们要怎么读是他们的事,你还给他们定时间?一天一节怎么了?要是喜欢,一天读个七节都可以。”   却不想,丁禹一脸鄙视的看向唐山居,“老唐头,你什么都不明白,就安静听着吧!”   唐山居怒视,敢鄙视他?!还说他什么都不明白?!   唐山居刚想站起来理论一二,忽然,哗啦啦的,三四个人涌了进来,团团围住了他的外孙昭昭:   “大人!有件急事!那小阁楼已经建好的,是否可以提前让他们抽签?有人寻我,说是为了赶八月中秋的好日子,他们想提前进入小阁楼好装饰一二要以备成婚!”   “大人,这木之理等人已经勘查了南面,发现了一个小山谷,风景甚好,陆老想去看看!”   “大人!荆棘镇要复核检验田亩,我们锁村用不用?”   “大人!……”   ……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叹气,摆手,“好,一件一件来。排队!别急。丁老,麻烦你去寻郑老来,学习屋课程考核的事,我们今天也一并落实了。”   一旁的林大福已经拿了笔墨过来,林三春执起笔,开始一件一件的说着:   “小阁楼目前所需修建是十栋,如今已经建好了也不过三栋,这样,孟居易,你和谢羽舒说一下,让他在公告栏张贴告示,在七月初一抽签,在此之前就耐心的等着。孟居易,从现在到七月,你要辛苦了,尽量建好至少五栋吧。”   “谢羽舒,你和陈老辛苦一下,在五月底前,确定好八月中秋要成亲的犯人有多少对,另外也告知这些犯人,新房里的床榻和桌椅,由锁村统一配置,算是给新人们的贺礼。而其他的琐碎杂件,他们就自己慢慢的筹备,一样,可以用积分来跟我兑换。”   “小山谷里有没有危险,有没有毒蛇猛兽,有没有毒草,没有确定是否安全前,你们谁都不许进入!”   “荆棘镇要勘查田亩,那是因为用的是与锁村不同的五年承包农法,锁村用的是直接分配,相当于这个地还是大人我的,自然不用勘查田亩。但是要检查你们有没有好好的种田,秋收查验的是你们种田的成果,若是有好的,自然会有奖励,若是没有成果,土地就要收回。”   ……   待一一讲完后,众人又细问了一些问题,随后郑秋远来了。   还没有说几句,就拍着桌子和丁禹吵了起来!   林三春一旁端着林大福呈递的茶,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托腮看向吵着吵着就开始互揭黑历史的两个老头儿:   “啊呸!明明就是你又蠢又笨!阿狸当初才不会选你!”   “哼!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阿狸也不喜欢你!”   ……   听着听着,林三春捂着嘴小声的问着一旁脸色尴尬的唐山居,“外祖父,他们说的阿狸是不是外祖母啊?”   唐山居轻咳一声,抬头怒视郑秋远和丁禹,“够了啊你们!丢不丢脸!”   郑秋远和丁禹回过神来,惊觉,刚刚好像,咳,说了很多不该说的……   郑秋远和丁禹尴尬的朝笑眯眯的林三春拱手,“大人见谅,我等失态了。”   “没事没事,也挺好玩的,哈哈哈……”林三春笑呵呵的说着,随即将桌上的课程表拿了过来,说道,“既然你们两人无法统一意见,那么就这样如何,这个第一年的课程由我决议,明年开始,你们再自己商议。”   郑秋远和丁禹想了想,也就拱手应下。   于是,林三春抬手示意,林大福将一个册子恭敬呈递。   “这是我和萧琞决议好的第一年的课程以及章程,是在两位提交的课程章程上做了一些修改。”林三春将册子分别递给郑秋远和丁禹,一边笑道,“哦,说一下啊,这两本册子,一本是我手抄,一本是萧琞所写。”   郑秋远和丁禹两人眼睛齐齐一亮,随后就拱手恭敬退下。   待两人退下,唐山居神色复杂的看向林三春,他的这个外孙昭昭呀……哎 第113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5   “外祖父,喝茶。”林三春端着茶,双手呈递给唐山居。   唐山居接过,叹了一声,带着几分心疼的看着林三春,“你自己身体都不是很好,你干嘛给自己整那么多事呀。你瞧瞧你自己的脸色,之前在东柳县的时候还好点。现在呢,你都瘦了多少了啊?你娘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还不得立马拉你回浙州啊!”   林三春摸摸自己的脸,疑惑,“有吗?我觉得自己都胖了一点!”   唐山居横眉竖眼,“哪里胖了!明明就是瘦了!”   林三春讪笑一声,明明早上系腰带的时候,腰带都好像紧了一点……   “哎,你呀,不过你不这么做,也不是你了。”唐山居叹气,想到刚刚,好像,听到他这外孙直呼殿下的名讳?唐山居正欲再问问,就听见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大人,唐老太爷安好。”   深蓝色布袍的男子慢步进来,风仪极佳,背脊挺直,行走间自有一股矜贵风韵,可惜面容一半狰狞如恶鬼。   唐山居脸色微微一变,忙站起,深深躬身拱手,刚想出声问安,就见男子眉眼轻淡温和,看着林三春,语调缓慢柔和,“大人可有用过点心?”   而他的乖乖外孙,还坐在桌旁,笑着挥手,然后,直接开口说着,“萧琞,你来了正好,刚刚郑老把白名单给我了,我们之前说的那个宝藏任务,今天就确定下来吧。我听说这些书生在外头傻乎乎的想搞事呢。”林三春说着,一边从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找出一张纸。   一旁的林大福忙上前帮忙挪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册子,又铺上了一张宣纸,方便两位主子待会的写写画画。   萧琞点头,一边执笔在白纸上简单勾勒,点出四个地方:西南陵州,北地云州,渭河江州,东境平洲。   “此四地,西南陵州有崔善,但崔善一人只怕不够,需要两人协助崔善,完成西南陵州的农法变革和铁矿矿工的安抚一事。北地云州最为平静,但云州穷苦,农法变革迫在眉睫,渭河江州最为凶险,但江州有平亲王,若是与明家那边相抗衡,平亲王孤注一掷也是可以,只是来此协助他的,只怕岳阳书院的书生还是不够,东境平洲是边陲重地,此地驻军是穆家军,穆家素来低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将东境守护得极好,穆家先祖是太平公主一脉,看似低调,实为高傲。此地若是要进行变革,穆家是第一关。”   萧琞一一的仔细说着,而林三春一边听着,一边在白名单上勾画。   待萧琞说完,林三春就先指着陵州开口,“那陵州这里的任务就是两个,一个是保住崔善,一个是普及新农法的五年承包的内容,先不要考虑落实。宝藏的内容就是让崔善认同,盖上崔善的印章和一句话——考核成功。”   萧琞听着,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是,让在外的岳阳书院的书生和老师们,把这个宝藏任务当成考核?”   “对,往常读书到了一定时候,不都是会去游历吗?那我们这个也是游历嘛,就是要在游历的时候要完成两件事。”   “好,不错。大人的想法甚好,如此,倒是不必担心其他的了,那么东境平洲的任务也是两个,一个是推广五年承包的新农法,让至少一个村子的住户接受,一个就是在穆家军里推广军体拳。”   “萧琞,军体拳怎么推广啊。你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推广军体拳,是不是不太好啊?”林三春托腮问着,疑惑,那群傻乎乎的书生懂武技嘛?   “大人,岳阳书院里的学生也是要习武的,你别看郑老似乎弱不禁风,但是,老爷子应该最是明白了,听闻当年两位也曾打过一场?”   一旁听着有些呆呆的唐山居回过神来,忙点头说道,“额,是的,是的。”   哦,既然如此,林三春就直接在纸上记了下来,随后便一一的依据地方特点,确定好任务,而在谈及渭河江州的时候,林三春直接否定,“不可以。萧琞你说过,渭河的凶险甚过淮南,岳阳书院的书生哪怕是有点武技在身,可他们热血虽有,但却都是天真得很,哪怕有平亲王带着,不行不行!你若是真想让他们去,可以,得再加一个人去带着他们做事!”   萧琞点头,眉眼泛着柔和的笑,“大人言之有理。那我们到时候再从锁村里选一个人去陪着这些书生做任务吧。”   林三春满意点头,低头继续写着。   随后林三春抬头,忽然发现萧琞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是站着,额,他家外祖父也是站着,干脆就一手拉一人,“哎呀,都坐下啊。别站着啊,我仰着脖子很酸的!”   萧琞慢慢坐下,唐山居僵硬着坐下。   林三春也不去管他家外祖父怎么笑得那么僵硬,继续就着名单和萧琞一一的讨论了起来,最后决定了,“不管了,让他们抽签,抽到了哪里,就去哪里。”   “如此,大人就必须派人去找他们,让他们先抽签和抽取任务,随后再让他们前往这四个地方。大人可是想好了人选?”萧琞一边将糕点挪到林三春跟前,一边温和问着。   林三春托腮看向萧琞,翻了翻白眼,不客气的直接戳穿,“这话应该问你自己,你必定是早就想好的!”   萧琞也大大方方的承认,眉眼温和,“大人聪慧。”   又说他聪慧!   林三春哼了一声。   一旁的唐山居看了眼眉眼温和,甚至还泛着些许笑意的萧琞,又看了眼笑容浅淡散漫一如既往,但却透着难得的信赖和皮皮的林三春,唐山居低下头,捧起茶杯抿了几口。   门外头守着的林大福看了眼自家老祖宗的脸色,心头叹了口气,随即又站正,可这么一站正,就见不远处的许久不见的范家姑娘范庆兰笑吟吟的看着他。   林大福,“……”   林大福垂下眼,似乎……范姑娘圆润了一些?   *****   宝藏任务的事刚刚确定了基本的章程,影甲就提着两个大食盒来了。   林大福忙和影甲一起摆放饭菜,布置碗筷等等。   等饭菜碗筷都安置好了,林三春就挥手示意,“阿福,你和阿财,还有阿甲都退下去用膳吧,这里我们自己来就成。”   林大福便和影甲,林元财,恭敬躬身拱手,退了下去,但还是默契的轮流去用膳,影甲先留下,林元财和林大福便先去食堂那边用膳,影甲也做了他们三人的饭菜,但放在了食堂那里。   于是,议事堂里,就唐山居,林三春,萧琞三人用膳。   林三春平时和萧琞用膳习惯了聊几句,且今日的饭菜都是他喜欢的,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唐山居,萧琞说了起来:   “外祖父,我大舅舅他们都好吧。”   唐山居正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萧琞动作优雅的拆着鱼肉,剔掉鱼刺,然后,将鱼肉夹起,却不是放进嘴里,而是放到了他外孙昭昭的碗里!?   唐山居心头震荡了,这会儿又听林三春问话,问话的时候嘴里还嚼着萧琞夹的鱼肉!   唐山居嘴角微抽,带着几分没好气的开口,“吃完再说话!”这吃饭的礼仪怎么比以前更差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起了酸菜鱼的鱼肉,还有排骨,好好吃的烤排骨,影甲就是神仙厨师!   “萧琞,你想好了没,谁去带这些书生做考核呀?”林三春咬着排骨肉,侧头问着萧琞。   萧琞一边剥着虾壳,一边眉眼温和的说着,“是有几个人选,大人不妨说说你心里的人选,我们对一对?”   唐山居看着萧琞又把剥掉虾壳的虾肉放到自家外孙昭昭的碗里,一时间,“……”   林三春正要说,一旁的唐山居突兀的开口,“殿下,您用膳,不必管这个臭小子!”   林三春,“……”他什么时候成臭小子了!   萧琞继续夹起排骨拆掉骨头,一边语调缓慢轻淡的开口,“能服侍大人用膳,是我的荣幸。太爷不必多虑。”   林三春眨眼,转头看了眼自家外祖父唐山居,额,外祖父的脸色都已经木然了。   林三春默默低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刚刚外祖父是喊萧琞“殿下”?额,他还是吃饭吧。   莫名有些心虚的林三春赶紧的低头扒拉着饭,一边快速的夹起排骨,炒笋丝等等这些菜放到萧琞碗里,眼神示意萧琞赶紧吃!   ——他们用膳的习惯和默认的规矩就是,萧琞夹的饭菜,他林三春必须用完,他林三春夹的饭菜,萧琞必须用完!   萧琞眉眼舒缓平和,似乎浮现几分浅浅的笑意。   随后接下来的用膳非常的快速,又安静,林大福和林元财吃完赶过来的时候,议事堂里的用膳已经结束。   林大福了然的看向影甲,影甲默默眼神示意了一下唐山居,唐家的这位老太爷这会儿受的刺激必定不小。   用膳完毕,萧琞开口,“大人,回去司监所小憩一下如何,影甲已经熬好了药膳,你用些再睡。”   林三春捧着茶抿了一口,看向脸色还有些木然僵硬的唐山居,“外祖父呢?”   “我和殿下说些事。”唐山居说着,看向林三春的时候,语气慈爱,“乖,回去好好休息,你看你,脸色不好,还瘦了!真是!”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仔细的看了看,也不由皱眉,这看着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来还是得让孙太一给大人再调理一下。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对着唐山居做了一个躬身拱手礼,才转身离开。   *****   林三春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跟随的林大福小声开口,“公子,老太爷和萧公子这是有事要说?”   “那肯定的。你看外祖父的脸色,他都快绿了!”林三春说着,语气有些懒懒的,“是见我对萧琞的态度不太恭敬了吧。”   林元财抓了抓头,带着几分不解,“可是公子,你对萧公子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呀。”   ——不都一样嘛。   林大福鄙视了林元财一眼,这个笨蛋!没有什么?昨晚的萧公子在老祖宗跟前,那简直了,他缩在角落里都畏惧的不敢动弹!   萧公子只有在他们家公子面前,才是温和有礼的萧公子!   在除了公子以外的人,特别是公子不在场的时候!   ——那不是萧公子!   ——那是殿下!   *****   议事堂里,唐山居整理了一下衣服,深深躬身,拱手,声音沙哑的开口,“殿下,我那外孙林三春无礼冒犯,请殿下恕罪!老朽带他返回浙州后,必定会严厉责罚!”   萧琞慢慢的放下手里的茶,轻轻的一声哐当!   唐山居微微一颤。   “老太爷想来还是看不太明白。”萧琞轻淡缓慢的声音慢慢的说着,“多待几日,好好看看。”   看不太明白?唐山居抬眼,却见眼前一空,那位已经离开了?去找他的乖孙了吗?   看不太明白?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唐山居缓缓挺直身躯,神色有些木然的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脚走了出去,抬眼一看,天色正好,是午后,这个时间,锁村有些安静,大部分人都去小憩了吧。   唐山居慢慢的走着,先是去学习屋那边转了一圈,一栋占地挺大的大阁楼,有三层,还有一个很大的前堂,唐山居听到了里头有娃娃的嬉笑声,偶尔还听到了老友郑秋远和丁禹无奈的轻声的斥责。   看了一会儿,唐山居就往外走去,走到了广场,看到了有些人在摆摊,广场旁边的小小的亭子里,坐着一个老者,唐山居知道他叫何老才,似乎是专门负责登记人员来往的。   唐山居又看了看四周,他那几个老友都不在?   “那位?客人?客人?”   唐山居抬头看去,见小亭子里的何老才正在奋力的挥手,便抬脚走了过去,拱手,“老兄叫我?”   “啊,是是是……昨晚来得太晚了,又下雨,只登记了客人你的名字,额,客人你现在住在哪位家里,打算住多久,麻烦说一下,我好完善一二。”何老才说着,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执笔。   唐山居正欲低头一说,却见册子上画的……都是符号?   “额,这个……”唐山居不解。   “哦,这个呀,我不识字,老爷便和我说了这个画画记册的法子,真是让客人见笑了。”何老才有些尴尬的讪笑着。   “老兄说的老爷是?”唐山居拱手问道。   “当然是我们的幽山司监官林大人啊。”何老才不解,随即又恍然,“是不是我喊老爷,你就听不懂了,哎,见谅见谅啊,我们这些幽山的老人都习惯了喊老爷了,我也想过改的,但是老爷说不必,他喜欢别人喊他老爷,哈哈哈哈哈……现在幽山会喊老爷的也就我和冯典了。咳,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我话有点多了。额,请问你是住在哪位家里?”   唐山居觉得有些意思,便一旁坐下,一边回答,一边问着,“我暂且住在范显的家里。”   “哦,是范老,范老人不错,人好,我有时候点橘灯,他还帮我点。”   “橘灯?”   “客人昨晚应该看见了,这一路都是橘灯,老爷说,橘灯不值几个钱,说是犯人们一天能够做十几个的,那就多点,晚上亮亮的也好看。你别说,这种橘灯真是好。幽山路上有了这些橘灯,晚上也好看多了,大伙儿出门也方便多了。”   “嗯……这里,都是老爷在拿主意?”唐山居低声问道。   “那是啊,这里,那里,这广场,这册子,这些,可都是我们老爷想出来的!老爷真是一个厉害的人!他去年才来我们幽山,可一年,就一年,你看,我们幽山,活了!连天牢那位,咳咳……”何老才忙闭嘴,那位可不能随便提。   唐山居了然,压低声音问着,“天牢那位,你们都怕吧?”   何老才小声开口,“客人是能够住进锁村的,还是住在范老那里,定然也是自己人,我也就多话说几句。那位,我们现在都喊萧公子了,萧公子跟着老爷来到锁村的第一天,老爷就说了,不喊殿下,喊萧公子。”   萧公子?   唐山居怔了怔。   “说起来……也是老爷厉害啊。”何老才小声说着,“那位之前也是……咳,不太好的,可是跟着老爷一天天的,就好起来了,现在真的……简直就跟神仙一样啊,对人说话也是很温和的。大家都不怕了。”   唐山居听着,沉默。   说话间,有人过来了,“何值班,我晚上去荆棘镇说书,今天轮到我了,还请给在下一个牌子。”   何老才一边笑着递过去一个牌子,一边说道,“哎呀,我听我婆娘说,木公子你说的可是太好了!可惜我不能去听!”   “没事,过几天不是要论谈吗,我到时候给大伙论一段!”   何老才笑着拱手,“好!成!”   随后又有几人过来,唐山居见状,便起身拱手离开了。   唐山居慢步走向幽山,他记得穿过这条小径就似乎是一个城镇,然而他似乎迷路了?   唐山居看着眼前一片延伸出去的田地,绿油油的,如同一片绿色的海。   “哎呦!唐山居?!”惊奇的声音响起来。   唐山居侧头看去,不由惊讶,“陆春山?!” 第114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6   瘦弱的老头大笑了起来,招手示意唐山居过来。   唐山居便快步走了过去,老头戴着草帽,一身布衣,有些污泥,但精神很好,蹲在田埂上,身侧还有一个水壶和茶杯。   “我前阵子还和老范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自从知道大人的外祖父是你后,我和老陈他们都说,这个唐山居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有大人这么好的孩子,哈哈哈哈!”陆春山笑着拍着唐山居的肩膀。   唐山居听了,却是苦笑一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问着,“老陆,你的话,我是相信的,你实话告诉我,这幽山是怎么回事?殿下和我那外孙又是怎么回事!”   陆春山先是觉得奇怪,“什么怎么回事啊。你家外孙来了幽山,他救了幽山,救了我们这些人啊!”   说罢,又突然恍然了起来,“哦,你是看到了萧公子和你家外孙一块,看到萧公子喊你家外孙为大人,你被吓到了?”   唐山居苦笑一声,又叹气,“我那外孙我知道,是有些本事,但是,这里有殿下啊!我那孙儿再怎么厉害也没有殿下厉害!”   陆春山听着,却是大笑了起来,拍着唐山居的肩膀说道,“哈哈哈!你是担心这个啊!来,我跟你说吧。”   唐山居拱手表示感谢。   陆春山一脸严肃的说着,“幽山,是大人做主,殿下是辅助大人做事,殿下他很喜欢大人,也非常尊重大人。”   唐山居呆了呆,幽山真的是他家外孙做主??   陆春山又拍了怕唐山居的肩膀,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大人真的是个好孩子啊。他来幽山,我们这些人才能像人一样活着……还能自由的做事……像我,又能伺候土地了,像王佑仁谢羽舒又能画画了……还有裴家的那几个女人,都能活了……还有殿下,殿下他也终于走出天牢了……”   陆春山一边感慨一边碎碎的说着,一会儿说殿下来到锁村广场的第一天那场面怎样怎样,大人又是怎么说的,又说到了幽山实行的土地田亩的分配等等……   唐山居听着听着,慢慢的似乎明白了,但又更加纠结和不解了。   “殿下……他真的是什么都听我那外孙的?”   “是啊!这幽山谁不知道啊,大人才是幽山之主!”   唐山居轻咳了一声,“可是,我知道的,殿下他那么厉害,他没有必要……”   陆春山鄙夷的看了唐山居一眼,“什么叫殿下那么厉害没有必要啊,你的意思是,殿下离开天牢了,那这幽山就该由殿下做主?我跟你讲!殿下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有上京的那些人渣才会如你这般想!”   唐山居,“……“他又不是那个意思!   陆春山不耐烦了,重重的拍了一下唐山居,“你有话就直说!绕老绕去的!”   唐山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殿下和我外孙用膳的时候,会……咳,伺候我外孙,这个,这个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陆春山看着唐山居,费解,“这有什么啊。下雨的时候,殿下还给大人打伞呢!”   唐山居瞪眼,这没有什么?!那可是殿下!殿下!当年大周最年轻的首辅,最威严赫赫的亲王!   陆春山看着唐山居,很是疑惑,又突然恍然了起来,叫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殿下是对大人有非分之想了吧?!”   唐山居急急的捂住陆春山的口,“你你你小点声!”   陆春山没好气的拍开了唐山居的手,一边抬手示意唐山居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着,“你这个脑子就不能想点正常的嘛!”   他不正常?!唐山居气急,殿下那样的人居然给他外孙昭昭剥虾壳,剔掉鱼刺,怎么都看着不正常嘛!   “哎,这事啊,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外泄了!”陆春山警告道。   唐山居眯眼,点头,“我可用我唐家的荣耀发誓,你说!”   “……孙太一说殿下刑罚过重,恐怕于人伦这方面,咳,不太好。且殿下似乎修炼了什么武技心法,于情爱上,怕是没有缘分了。”陆春山小小声的说着。   唐山居听着,先是呆了呆,随即微微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又叹了口气,殿下啊。   陆春山倒茶,递给唐山居,叹气道,“虽然很是遗憾,但是,我觉得经历那么多的殿下,怕是也不会在意这些。我自己觉得,殿下对血脉继承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唐山居叹气,“可惜啊。”   ——咳,不是对他家外孙那什么什么就好!   ******   司监所里,孙太一把脉,把脉后,压低声音说着,“大人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余毒侵染过久,要将心脉肺腑完全修复,还是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这期间,是万万不可以生病的。”   萧琞将厚厚的披风拉高,轻轻掖了掖,顺势抚了抚沉沉睡着的林三春的脸颊,压低声音说着,“我只信你,孙大夫,麻烦你了。”   孙太一拱手恭敬应下,随后就去了后厨,交代药膳和准备药草。   萧琞就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大福,低声说着,“可说给老太爷知晓,但是对浙州那边还是瞒着比较好,免得夫人们担心。”   林大福恭敬拱手,随后压低声音开口,“萧公子,老太爷那边就说公子正在恢复吧,若是照实全说的话,老太爷会马上带走公子的。”   萧琞微微凝眉,外头的大夫还有比孙太一更好的吗?罢了,唐山居看着委实很宠溺大人,这种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好。你看着办就是。”萧琞低声说着。   *****   后厨里。   影甲蹲在一旁,紧张的问着一旁挑拣药草的孙太一,“孙大夫,主子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   “以前有,不过前年宗主心法修炼大成,就已经没有了,宗主在人伦这方面的事不用担心。”孙太一翻了翻白眼,陆春山那个混蛋故意拿他一半的话去忽悠唐山居,真是!   “那,那什么,咳,情爱方面呢?”影甲小小声问着。   孙太一叹气,看向影甲,无奈问着,“你看宗主现在对大人的那样子,你觉得有问题吗?”   “可,可是……”   孙太一将挑拣好的药草放到一边,一边继续说着,“当初,平阳公主从昆仑求来的心法,的确是那种若是修炼有成,就会慢慢变成完全的无心无情暴戾无常的,没有共情之心的人。而若是想要活个像正常人,除了废除心法,就要修炼者,能够真的去对一个人动心。”   影甲听着,有些迷糊,哎,这这这都无心无情了……还怎么动心?   “很矛盾对不对,所以,当初平阳公主答应过,等宗主修炼到了二十岁,就让他停下,让他成亲,封了心法,但是,二十岁,宗主落难,平阳公主和长孙家主都死了。宗主从进入幽山开始,就一直暗中修炼心法,一是为了保命,当时宗主进入幽山的两年的境地有多艰难,你们也知道。二也是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   影甲突然恍然了,问道,“是不是主子他后来就没有修炼了?”   “无心无情的人,还能动心,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了。”   影甲点头,明白了。——就是说嘛,主子他果然就是没有继续修炼心法!或者心法没有修炼成功!那可真是太好了!   孙太一瞥了眼影甲,哦,这表情,怕是误解了什么,算了。误解就误解吧。   孙太一将药草挑好交给影甲,随后就起身离开了,走向前堂回廊,就见那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男子静静的坐在躺椅旁边,一手握着躺椅里沉睡青年的手腕,目光深深专注的凝视着青年,那深黑色泛红的眼眸深处泛着的都是平时遮掩的温柔和隐隐的执拗。   ——“……若是真的斩断情爱,那又如何?疯了又如何?这个天下,这个世道……都毁了才好……哈哈哈……”   当初在天牢里满身血污,手掌已断,脸容已毁,半脚踏入癫狂的男子被针刺的双眼流着血泪,嘴巴里还被塞着父母的血肉,大笑着对苦苦劝谏的他这么说着。   前堂回廊下,沉睡的青年慢慢醒来,男子一手握着青年的手腕,一边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青年的脸颊,眉眼自然的温柔,眼眸带着笑意,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俊秀白皙的青年脸上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孙太一看着,神色有些复杂和艰涩,眼眶居然有些泛酸了。   ——“徒儿,你需谨记,修炼心法之人会渐渐丧失共情之心……倘若有朝一日,修炼心法的人会对一人动心,也是一种劫数。”   ——“为何?”   ——“此心一动,便是执念生,执念生,魔障起,无解啊……”   ——“……师傅,可这怎么能算是魔障呢?这不是好事吗?”   ——“徒儿啊,你不懂……”   ……   “嗨,孙大夫!”坐在躺椅上的林三春手里端着身侧萧琞递给他的茶,一边朝回廊转弯处的孙太一挥手。   孙太一擦了擦眼睛,忙快步走过去,躬身拱手,“大人,现在觉得如何?”   “很好啊。我一直都很好!”林三春特别强调,他就是偶尔困倦了点,偶尔咳嗽几声,他都没事的好嘛!   孙太一笑呵呵的重新把脉,才恭恭敬敬的对林三春和一旁的萧琞说道,“大人,宗主,看来我调整后的药方对症了。”   萧琞点头,接过林三春喝完的茶,语调缓慢的开口,“如此甚好,孙大夫,今后一日一脉。”   “用不着!”林三春忙开口,一边瞪了萧琞一眼,一边转头对孙太一笑道,“别听他的!他就是瞎紧张,你还是按照之前的,三日或者五日请脉就好,反正我没事天天去锁村溜达的,有什么不舒服,我就直接去找你就成。”   “大人……”萧琞一旁凝眉正欲开口。   林三春摸出一旁的木头萧萧,晃了晃,呲牙一笑,“萧琞,我昨儿个跟你小婶婶买了一套黄色的,要不咱现在给它换上?”   萧琞,“……”   孙太一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那就麻烦孙大夫了,需要什么你尽管说。”萧琞眉眼带着一抹无奈,开口说道。   孙太一忙躬身拱手连声应下。   ****   随后孙太一离开,走出司监所,刚刚走上幽山小径,就和要去司监所的唐山居撞上了。   “哎呀,孙太一,孙神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唐山居忙拱手问好。   孙太一笑呵呵的摆手,“哎呀,唐老爷子客气了,好多年了吧,当年上京一别,没想到就二十年没见了,如今你我倒是在幽山重逢了。”   唐山居也很是感慨,连连说着,“哎呀,真是没有想到,世事难料啊。”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唐山居就拉着孙太一到一边的藏于林中的石桌旁坐下说话了。   “孙神医,我那外孙林三春如今身体如何?说是余毒未清,现在可还好?”唐山居关切问着。   “放心放心,我刚刚从司监所那边过来,把脉了,这次药方对症了,好好调理就没有大事了。”孙太一忙安抚着,至于半年内绝对不可以生病什么的,他也就不说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告诉唐山居这个家伙比较好。   ——都能跑去跟陆春山打探宗主和大人的事了,咳,想必是巴不得赶紧把大人带走的。   唐山居这才松了口气,又讪笑了一声,小小声的问着,“那……殿下他怎样?”   孙太一故作疑惑,“什么怎样?”   唐山居轻咳一声,“我听老陆说,殿下他修炼了一种心法,所以……”   孙太一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四周,瞪眼怒视,“你低声些!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唐山居有些心虚的又轻咳了一声。   孙太一叹了口气,看着唐山居,带着几分疑惑,“你为何问这个?”   “唉,你不知道,殿下待我外孙……有些,有些怪怪的。咳,就是,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唐山居小声的带着几分尴尬的说着。   孙太一盯着唐山居,怀疑的问着,“你这个问题……你问了几个人?”   “没!就你和陆老头,这种话哪能乱说啊,我连范显他们都不敢问!”唐山居忙小声的说着,他又不是疯了,这种怀疑哪能随便乱说,他自然也是看人问的,就幽山这里的人里,陆春山和孙太一是他唯二敢问的!   一来是这两人身份很特别,一个是种地的,只爱种地,万事不理,一个是看病的,只会看病,其他啥也不懂!这两人远离了殿下那边,又和他外孙的关系比较好。   孙太一这才松了口气,瞪眼,“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哪里不对劲真是!”   唐山居摸摸鼻子,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昭昭可是他的宝贝外孙!   “你不知道殿下经历了什么,大人的到来救了殿下,殿下感激大人,也欣赏大人,才会这般的对大人好!殿下如今心法已成,不是凡人了啊。”最后一句话,孙太一说得有些含糊。   但是唐山居听懂了!一脸恍然,所以殿下果然是修炼了那传说中的心法吗?如今已经大成了,所以,咳,就没有情爱之念了吧。   孙太一瞅着唐山居一脸恍然又放松了的表情,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借着喝水的功夫,转开话题,唠叨了起来,“晚上锁村有摆摊减价活动,参加不?”   “嗯?什么什么摆摊?减价活动?”   “啊,你不知道,哦,差点忘了,你昨晚刚来,这样啊,你去找大人,让大人给你安排一个解说的,我这里忙着很,我得去给大人包点泡脚的药包,还有给裴家的熬煮点月子药。走了,走了……”   唐山居有些傻眼,“哎,不是!孙神医,你好歹跟我说一下这个路怎么走啊!” 第115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7   等唐山居被有事去锁村的林澜遇到的时候,唐山居已经在山里转了两个圈了!   “老祖宗你这个迷路的功夫见长了。”林澜说着,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唐山居哼了一声,斜睨了林澜一眼,“你这个没大没小的,等回去我非跟你爷爷说不可!”   林澜默默侧头,说不过就告状……果然公子没有说错。这些老头子一个比一个幼稚!   “说吧,你家公子在幽山好吗?”唐山居走在最前,看着从幽山小径下来后,一条青石板路,两旁都是田地,一看就是陆春山的手笔!这田地都是一块一块的!   “好,公子很开心。”林澜点头说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萧公子对公子极好,他管束公子吃饭,吃药,公子都不好好吃药的。”   唐山居皱了皱眉,“这小子还是这么讨厌吃药!哼!”   穿过这些田亩,再走几步路,就看见一排一排的院落,巷子,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大部分都是老者和妇人,也有些青壮年,但都是来去匆匆,一身劲装,一看就是有武技的。   “老祖宗,那些都是幽山看守,这里就是荆棘镇了。到了。”林澜指着左侧的稍微看起来有点像府衙的房子,“这里就是司监所。”   唐山居微微皱眉,这破房子看起来都没有他们唐家的一间厢房大!   但等唐山居进去,见前堂回廊下的两人对坐,中间的小圆桌上是一堆折子册子,而他的乖外孙林三春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册子,一边问着,一边执笔勾画,而对坐的那穿着深蓝色布袍的男子,眼前是摊开的几本册子,一边温和回答,一边也是执笔勾画。   ——看着就是非常认真的做正事的样子。   唐山居微微点头,心头又莫名的松了口气。   “外祖父?”林三春在林大福悄声提醒下,转头见唐山居背负双手站在门口,忙站起,躬身拱手,“外祖父安好。”   萧琞也慢慢站起,拱手问好,语气温和,“老太爷安好。”   林三春做礼也就罢了,那是自家外孙,但眼前这位给他做礼,唐山居怎么都觉得别扭,忙抬手回礼,一边笑着说道,“昭昭,咳,殿下,都客气了客气了,你们在忙是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喝茶就行。”   哪能不管呢?林三春干脆让林大福再搬来一张椅子,一边翻着册子和唐山居说话,“外祖父,今儿个范显他们都挺忙的,五月要开始田亩核定了,晚上锁村有摆摊,是木之理他们搞的,外祖父可以去看看。阿福,你待会拿我的积分牌子给外祖父用啊。”   林大福忙拱手应下,一边接过林三春批阅好扔过来的几本册子。   林三春一边扔一边说着,“这些都拿去给从娘子!跟她说,鬼市那边最近少动!情况不太对头的,务必要保护好咱小红花的人!适当分流些人出去!”   “是!”   “大人……这里还是应修改一二,岔路那个地方若是要形成小市场的话,那附近三乡五村的人都有可能过来,如此,鱼龙混杂,不好管理……”   “啊,这个也是,冯典这方面还是欠缺了,范老的建议是什么?让看守帮忙?那可不行!幽山看守本来就不够了!不行不行!这个先搁置!”   “那先把岳阳书院的宝藏任务确定吧,这个比较急。”   “萧琞啊,宝藏任务就是人选方面的问题!你要让谁去引导,还不能被人发现……我之前的规矩就是,让没有任何关系的管事,等会,别打我林家管事的主意!他们忙得很!忙!”   ……   一旁的唐山居默默的喝了一杯,就站起身,轻咳一声,“那什么,让阿财陪我逛逛吧,我这里都不熟。”   和萧琞争论的林三春茫然的回过神,哦了一声,挥手,林元财拱手应下。   一旁的萧琞倒是有些歉然无奈的对着唐山居拱手,“老太爷请自便。”   唐山居忙拱手回礼连称不敢,不敢,随后就转身,走出司监所了。   林三春摸着下巴,看着他家外祖父悠哉离开司监所的背影,微微眯眼,戳了一下正翻着册子的萧琞,“萧琞,你觉得我外祖父咋样?”   萧琞微微抬眼,唐山居?   “老太爷为人爽直,既有道义,也重情,只是疏于对家族子弟的管教。”萧琞有些委婉的说着。   他已经将唐家的那些事含糊的说了一下,而大人似乎早就预料,听完后,就是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外祖父肯定很难过。”   林三春听着,很认真的说着,“对,我觉得唐家那些糟心事,外祖父肯定很难过的,所以我想着,给外祖父找点事做,不若就让他去做这个宝藏人,这样忙起来,外祖父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萧琞微微点头,“也好,不若让老太爷和李长风一起吧。”   “李长风?”林三春疑惑。   “朝堂今日的邸报已经确认李长风死亡了。”萧琞说着,语调缓慢,“如此,李长风是自由了。”   林三春不解,“他明明活着呀,他跟着魏老夫人救灾的时候,淮南上下的官员不都知道吗?”   “但他不愿受束缚于朝堂,他自愿认‘死’,好以此来自由做事。他大概猜到了些许,眼下在淮南那边跟着魏老夫人读书念经的。”萧琞慢慢的说着,一边执笔写字,写完,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一看,就见写着:   接此宝藏令者,既为默认接受天玑考核,考核若过,就入天玑,此后为天玑令下一员,不可再入朝堂!   林三春摸着下巴,天玑是大概剧情里,萧琞的政务机构,天玑里都是富有名望的名臣宿将!如沈平之呀,孔单呀,等等,之前的大概剧情里提到天玑,都没有提到范显这些人,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人算不算天玑里的一员?   “萧琞,范显和陈元他们也是天玑的一员吗?”林三春想到了就问。   萧琞眉眼泛着柔和的笑,“自然算的,只是现在还没有给他们信物而已。”   “天玑的信物?”   “是,其实现在也没有信物,天玑之前也就是几个人为我做事,为了方便区别,才叫了天玑这个名字。大人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林三春张了张嘴,啊,还没有信物?等会,大概剧情里好像也没有提什么信物?这个乱七八糟的,大概剧情和现在的世界完全就是不同的!他还努力回想大概剧情做什么,最重要的!那糟老头子怎么还不来找他呢?   “要不,画这个?”林三春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的勾勒了一下那日暗谷见到的懒洋洋的像麒麟的暗兽。   当然,林三春他勾勒得不太好看,有点抽象,但是萧琞看懂了,萧琞提笔,在上面稍微描绘了一下,那日暗谷所见的黑麒麟栩栩如生了。   林三春眼睛一亮,哇塞,这笔力,萧琞画画也不逊色于王佑仁嘛!   但是,林三春指了指有些凶狠的黑麒麟,带着几分玩笑说着,“太凶了!你画胖点!哎,对对对,就是这样,眼睛画圆点,脸也圆点!……对对对,就是这样!”   于是,一只胖乎乎的咧嘴傻笑的黑麒麟跃然于纸上了。   ——这便是后来名震天下的天玑信物!   嗯,吉祥物黑麒麟!   一旁的林大福悄悄探头看了看,默默的缩回了头,弄这么一个黑麒麟做信物,怎么看怎么和萧公子的气质都不搭!   林三春很满意,对着放下笔的萧琞笑道,“再在黑麒麟的旁边或者底层描个你的字,嗯……你的字是天极,就选一个极字好了。”   萧琞目光深深,看着林三春,“好……”   “除了信物,大人,你在锁村所用的做事划分的办法,可否让我用在天玑之中?”萧琞问道。   林三春一愣,随即有些茫然,“萧琞,你的天玑里没有这些吗?”不可能吧,男主在史上最有名气的政改之一,就是将陈旧的朝堂六部三相更改为,朝堂十二部加上下阁议,已经很接近于后世了。   “是有,但不若大人的好,大人的划分简洁明了,我很喜欢。”萧琞说着,拿起笔在纸上慢慢的写着,“大人在锁村中的做事划分虽然尚未完成,但是已经可见雏形了,如现在大人的部门,有杂事堂,总务部,纠察堂,财务部,勇武堂,三堂两部,对于锁村和荆棘镇来说,目前都可以用。天玑的划分也可用大人的这个办法,将事情分为三个部分,武事,人事,杂事。”   林三春,“……”他当初就是觉得锁村事情太多太杂,为了精准处理事情,也为了节省时间,才将锁村做事的粗略划分了一下,各自找了一个头,杂事堂的是何老才,总务部的是陈元和范显,纠察堂的是曹兵,财务部的是沈平之和范敏德,勇武堂的是孔单……   他压根哪里想过什么武事人事杂事啊。   林三春抹了抹脸,抬手示意,“你觉得能用就成。”   萧琞眉眼闪过一抹笑意。   *****   唐山居背负双手从荆棘镇走回了锁村广场,抬头看天,快黄昏了,站在锁村广场口,看着何老才和另外几人搬着梯子,一盏一盏的点着橘子灯。   黄昏下,广场上还有一些娃娃在玩闹嬉戏,不远处有两三妇人在那里看着,盯着,一旁闲聊,一边时不时喊着小心点,有人从田里回来了,三三两两的,时不时说笑,还有人已经开始拉着长长的布条,似乎打算做什么?   唐山居看着,侧头问着身后的林元财,“阿财,那是在做什么?”   “那是木之理他们,他们打算今晚做摆摊打折的活动,是公子给的主意,说是偶尔打打折,会吸引更多人来光顾他们的摊子,然后就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大摆摊了,早上过来的时候,听何老才说,今晚发的摆摊号码已经有三十个了。晚上这么热闹,公子估计也要过来玩一下。”林元财说到最后嘀咕了一下。   ——就是巡视守卫的可能来不来……嗯,比如说孔单……   唐山居微微点头,看到已经有人出来摆摊了,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了,也没有抢,一人一个位置的,整齐有序。   “老祖宗,我们现在去食堂吃饭!”林元财提议着,“这会儿人肯定不多!”   唐山居犹豫了一下,他是不是回去找一下昭昭呢?和昭昭一起用膳?   唐山居正犹豫的时候,就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哎!老唐头!过来!过来!就等你了!”   唐山居抬眼看去,哟,范显和陈元,郑秋远几人正朝着他挥手示意。   “走吧。”唐山居想,反正他在幽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   于是,唐山居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你们几个我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你们了!”   “忙啊!你都不知道,这事呀可真多!”陈元说着,一边拉过唐山居,“哎呀,走了走了,快点吃完,我们几个还得去给那几个猴子做裁判呢!”   虽然说着嫌弃抱怨的话,但是唐山居却发现陈元的精神极好,神色里还透着开心,不只是陈元,范显几人都是。   从殿下入狱后,他就和这范显,陈元等人断了联系,一来是愤怒,二来是心灰意冷。十年未见的几个老家伙,没想到在幽山见到了。而这次再见,这几人和十年前都非常的不一样,身上的那种所谓世家贵族的气没了,倒是多了一些踏踏实实的勤恳。   桌上,一边用着相对来说很丰盛的晚膳,一边听着这几人说着忙碌的事,田亩分配,月底考核,议亲成亲,岔路商贸……   唐山居听着听着,忍不住想插嘴说几句,却发现自己什么情况也不了解,说也没用,不由有些沮丧。   “……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大人有跟我透底的一件事。”范显压低声音说着。   “嗯??说说看,什么事?”   “年末的大考核。”范显神秘兮兮的说着。   “这是什么?”郑秋远疑惑,“考核啥?”   “所有人,咳,当然,我们几个老头子不用,我们到时候可能是考官,这个也是大人提出来的,说是年末过年前给大家搞的热闹之一,但是你们知道的,大人每每做事,最后总是有些用处,这个大家先记着就是了。”范显低声说着。   唐山居听着,微微点头,带着几分骄傲,那倒也是,他那外孙做事可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虽然有时候很任性就是啦。   用完晚膳,一伙人就出去看摆摊了,范显和陈元,何老才做评委,在烟花燃放后,宣布摆摊开始。   于是吵吵闹闹的早就准备了积分的人呼啦一下蜂拥而入,开始买买买买:   “三瓶橙子水!卢娘子!快快快!”   “梨子水梨子水梨子水!”   “啊啊啊,快!快快!郑题!!!那个小茶几给我给我!!”   “夏天无!!那个药草给我三个啊啊啊!不要跟我抢!那是我要做为聘礼的!!”   “滚!劳资也要聘礼啊!”   …… 第116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8   唐山居看着,悄悄后退一步,揪住后头跃跃欲试的林元财,“阿财,你也想买?”   林元财讪笑一声,指了指前方摆摊的挤了好多妇人的摊位,“那里卖人偶,我,我要去买两个。”   唐山居怀疑的上下看了眼林元财,觉得奇怪,“你买人偶作甚!对了,你也有积分?你怎么也有积分?”   “那是我参加巡视看守的时候,公子奖励给我的!方便我来买吃食!”林元财说着,鼻子嗅了嗅,他好像闻到了烤果子的味道?   “老祖宗,我们去买东西?”林元财怂恿着,“今天刘家的会出来摆摊卖酒,他们家的酒听萧公子说很有名的!”   唐山居眼睛亮了亮,那殿下没有说错,刘家的酒的确好!   “好,去看看!”唐山居松了手。   唐山居去了刘家的摊前,挤了半天,才买到了一个小葫芦的酒!大葫芦的酒都被人抢光了,听着说是要为议亲结亲做聘礼的,那也是没有办法。   唐山居捧着小葫芦很珍惜。   随后,林元财要去买人偶,唐山居鄙视了一下,但还是让林元财去了,顺便也好奇的过去看了一下,这一看,就不由乐呵了。那摆摊上的乱七八糟的布偶,人偶什么的,他在外头林家的店铺里也看过,这不就是他家外孙昭昭画的乱七八糟的画中事里的东西吗?   “这些都是按照大人给你们的画做的吧?”唐山居乐呵呵的问着。   崔娘子看向唐山居一时间有些意外,“老先生可是唐家的?”   唐山居点头,“老夫唐山居,这位娘子认识我?”   崔娘子站起,恭敬的做了一个福礼,“老先生安好,小妇人是长孙家的,娘家是柳州崔氏。”   唐山居怔了怔,长孙家?   “当年老先生来上京会客,我曾经与夫君一起同往,有幸听过老先生的浮光曲。”崔娘子轻声说着,再次做了一个福礼。   唐山居想起来了……那是他最后一次去上京见范显和陈元等人。   唐山居微微点头,拱手,“娘子客气了。”   “老先生可要挑一个?”崔娘子没有再说前尘,指着摊上的布偶,低声问着。   “额,这个就挑一个好了,就这个吧。”唐山居看着一堆布偶随便挑了一个。   这边的林元财就笑嘻嘻的捧着两个人偶,蹦跳着过来,给崔娘子四个积分。   崔娘子微笑的收下了,但唐山居要给积分的时候,崔娘子怎么都不肯收。   正在僵持的时候,忽然广场有些骚动,唐山居和林元财,崔娘子都同时抬头看去,就见两人慢步走来,身形修长的男子风仪俱佳,可惜半边脸谪仙半边脸狰狞,但眉眼间轻淡平缓,难掩矜贵,他慢步走在白皙俊秀的青年身后,青年脸上是懒散的笑,时不时和身后的男子低声说些什么,男子低头眉眼温和的回答着。   当着两人慢步走来时,一路上都有人恭敬的躬身拱手,甚至有人跪地伏首,男子背负双手淡淡的看着,青年则抬手示意起身。   直至走到唐山居等人跟前,崔娘子和林元财,以及过来的范显陈元等人都纷纷躬身拱手,“大人安好,萧公子安好。”   唐山居心头一动,他的外孙昭昭的名号是在殿下之前?   “起来起来,大家不要拘谨,该干嘛干嘛去。我来给萧萧买衣服的!”林三春抬手说着,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于是四周围着的人纷纷恭敬拱手后散去,唯独留下了范显和陈元几人,闲聊了几句,范显和陈元去巡视摊位去了。   林三春就惊奇的看向唐山居怀里的胖乎乎的猫布偶,“外祖父,你怎么买这个?你喜欢这种吗?”   唐山居有些脸红,随即瞪眼,“我这是给六儿买的!”   林三春笑了起来,六儿早就有好多个布偶了,在幽山的时候,范庆兰送了她两个,崔娘子专门按照六儿自己的要求做了一个小老虎的。   但林三春也没有揭穿。   萧琞这时候轻步上前,跟崔娘子躬身拱手,“小婶婶夜安。”   崔娘子眉眼一片慈和,看着萧琞,笑着点头,“可是要拿萧萧的衣服?”   萧琞眉眼闪过一抹无奈和不自觉的纵容,“大人说他在您这里订做了几件。”   崔娘子笑眯眯的点头,从摊子的布包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个蓝色的小篮子,针线做的,非常精巧,“这是我给大人做的小篮子,里头都是萧萧需要的衣服和饰品。”   林三春这时候已经凑上来了,哇了一声,惊叹不已,伸手接过,仔细的看了看,对崔娘子比起了大拇指,“崔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崔娘子只是笑着,笑容很明显的开心不已,“大人喜欢就好。”   一旁的唐山居疑惑的看向林三春,“昭昭,你弄这些做什么?什么萧萧?”   “哦,萧萧是一个木偶,萧琞送我的。外祖父,你逛好了吗?我们去喝茶?”林三春说着,晃了晃小篮子,递给身后的林大福,林大福上前,恭敬接过小篮子。   唐山居也没有细问,将抱着的胖猫布偶也递给了身后的林元财,随后上前点头,“好。找个地方喝杯茶。”   于是,林三春就和唐山居去喝茶了,林元财和林大福跟随,而萧琞说是要和自己的小婶婶聊几句,留下了。   崔娘子目送林三春和唐山居的背影消失在广场的尽头,那里有一个亭子,可以居高而望,四周较为空旷,若是要说些什么的话,那里倒是合适。   “小婶婶今晚的生意不错。”萧琞看了眼摆摊,布偶剩下不多了。”   “嗯,天极,我们也去喝杯茶吧。”崔娘子看着萧琞,轻声试探性的问着,十年来,她第一次喊出萧琞的字……有些惴惴不安。   萧琞微微点头,“好。”   ******   广场角落高处的亭子里,林三春随意的倒茶,嗯,倒了三杯不一样的茶。   唐山居看着,翻了翻白眼,“你这茶道一点都没有长进!”   “哦……”林三春懒懒的应着,茶嘛,好喝就成,非要那么讲究作甚!何况他身边一直都有人泡茶给他喝。   唐山居看不过去了,一把抢过茶壶,重新倒了三杯。   “你呀,要不是阿福他们一直跟着你,就你这懒懒散散不会照顾自己的样子,不说你爹你娘你哥哥嫂子们,就是我,也不会让你走出浙州!”唐山居哼唧一声说着。   林三春一笑,可是当初,他若是不走出浙州,浙州林家早就覆灭了。   唐山居说完,看着林三春的笑容,似乎也想到了当初的那局势,不由的长叹一声。   “当初,你外祖父我没本事,浙州林家也没有本事,抗不过那该死的陶家,唉,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幽州做司监官,也是我们唐家,林家没有本事。”唐山居说着,神色有些颓然,“你爹娘都想来看你,你哥哥们也想,可是他们不能来!你也连续去了三四封信不让他们来!那就我来!我这个老头子和唐家也没有啥关系了……”   说到这里,唐山居又叹了口气,可是,唐家早已在十年前就陷入泥沼中!他却浑然不知!   “外祖父,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好着呢。”林三春说着,端起茶,直接一口喝了。   喝完,晃了晃茶杯,对唐山居笑道,“你们都为我觉得委屈,都担心我,我知道,我真好,家中爹娘兄嫂,都是这么的宠我,还有外祖父你,嘿嘿,表哥他们都说外祖父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六儿一个昭昭~”说到这里,林三春又笑了起来,笑容散漫透着几分嘚瑟,“我说,那是我和六儿最是聪明可爱啦。”   唐山居听着,不由笑了起来,那也是。唐家,林家所有的孙儿里,就六儿和昭昭最是聪慧可爱。   “我当初也是想离开浙州的,按照林家的规矩,我用画中事证明了自己,但我不想去接手林家,两位兄长都巴不得扔掉林家,我也是一样,做家主最累最苦,我才不要这么委屈自己。”   说到这里,林三春得意一笑,“所以二哥就被迫接了家主的位置,哈哈哈!他现在还抱怨说我和大哥赖皮呢!”   唐山居听着,也不由笑了起来,一脸的慈爱宠溺,指着林三春,“你呀,你呀,就是贪玩!”   “我是贪玩,外祖父,你知道我的,我最爱四处走,四处玩,我也不愿成家,太麻烦了。”林三春摸着鼻子说着,带着几分赖皮笑意,“所以说呀,我去科举,我去应考,如今做了这幽山的司监官,我也觉得很好,你看,这里的人都听我的,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也配合,还有澜澜和阿财,阿福都在帮着我,这里也没有危险,和外头比起来,这里可是安全多了!”   唐山居听着,微微点头,没错,来到此处,浑然没有外界的那种混乱惊慌,更没有乱世将来的风雨飘摇之感。小橘灯下的锁村广场,在夜幕下居然是难得的安宁祥和。   “昭昭,外祖父了解你,你看似贪玩,但你做事也不全然是任性妄为,你给你哥哥们的信我去浙州的时候看过了。你在两年前就已经选定海州,还有海州外岛作为林家的退路,你那时候就已经窥见如今的局势了吗?”唐山居压低声音问道。   “我做东柳县县令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必须给我们浙州林家找一个后路。”林三春直接说着,神色慢慢的凝重和认真起来,“外祖父,我们浙州林家也好,南都唐家也好,我们都是商户。乱世将至,我们要怎么在如今风雨飘摇的大周中保全自身?我在东柳县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没错,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可恨的是南都的逆子们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站定了谢蕴!   唐家……唐家已经深陷泥沼之中了。   “若乱世将至,商户无法就是两条路,一个是投靠他人,做任人索取的钱袋子,一个便是自立门户,投入乱世之中!这两条,第一条,我不愿意,第二条,我浙州林家没有那个本事。便只有隐遁外岛了。”   唐山居听着,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做这幽州的司监官?”   “那我领了官职官印了啊。”林三春很是不解,“自然是要好好的做这幽山的司监官了。再者来说,我在这里日子过得也挺好的啊。”   唐山居皱起眉头,神色沉凝了下来,“昭昭,你没有说实话。”   林三春一脸无奈,“外祖父,我说的都是真的。东柳县五年述职后,我也不能跑啊。大周还好好的呢,范老还是范太傅呢,陈老还是陈尚书呢,陶源直还是御史大夫呢,我能跑吗?”   唐山居一时语塞,这倒也是,按照大周的规矩,若是逃官,是要株连九族的……   “所以啊,我肯定得来幽山啊。当然,那时候给送点述职金,就可以挑一个好点的地方,但是我也不愿意啊!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干嘛要给那种人渣花!”说到这里,林三春皱了一下鼻子,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唐山居默然了一下,点头,昭昭的脾气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别扭和倔强。   “来了幽山后,我发现幽山有好多宝贝!”林三春神秘的说着。   唐山居怔了怔,宝贝?   角楼里的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满眼的疑惑,幽山这地方哪里来的宝贝?额,天牢里的玉石矿脉?   林大福就若有所思了。   “幽山哪里来的宝贝?”唐山居直接问道。   “人啊!幽山的人就是大宝贝!”林三春嘿嘿笑着说道,“外祖父,你看,陆老,范老,陈老,还有郑题,王佑仁他们……那可都是人才呀!我在海州的外岛可空旷得很,需要人呢,海州虽然也有不少能干的,但是外岛那里可是缺了不少,特别是陆老,真的是一大宝贝哎,他研究出来的大番薯和土豆,那可是救命的!我在北地的管事反馈来说了,说是不错,北地最近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那大番薯长得居然还不错!……”林三春越说眼睛越亮了。   ——他可是打算好了!如果四年后,萧琞还是要火烧幽山,那他就把人都带走,带去海州,外岛!哈哈哈……   唐山居听着听着,却是脸色越加木然了,原来是如此……   “那殿下呢?”唐山居深吸一口气问道。   林三春眨眼,嗯?萧琞?   林三春有些茫然,“萧琞很好啊。”   唐山居又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焦虑的开口,“那是曾经的亲王!首辅!你怎可直呼其名!”   林三春哦了一声,慢吞吞的开口,“外祖父,萧琞是我好朋友,对朋友我都是直呼其名的……而且,您都说了是曾经!现在幽山大家都是喊他宗主,萧公子的。”   唐山居一愣,啊?朋友?   “还有一件事,外祖父也许还不明白。”林三春神色认真了起来,“殿下这两个字对萧琞来说,是一种侮辱!”   唐山居怔了怔,侮辱?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平阳公主,他只怕连姓氏都要扔掉了。”林三春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他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他现在最厌恶的就是萧氏血脉了。”   唐山居沉默了。   “哦,还有还有!”林三春又突兀的笑起来,笑容得意极了,“萧琞,萧琞可是宝贝中的宝贝!”   唐山居神色木然,“……为何这么说。”居然敢直呼殿下,咳,不对,萧公子为……什么宝贝!   “他给我批公文哎!还有幽山的好多事,都是他帮忙出主意的!特别是田亩分配农法,还有还有训练看守的方案,简直了,他字画也写得好看!外祖父,我已经打算让他一年给我画一幅画,写一副字了!到时候我把他的字画拿出去拍卖,肯定能赚很多钱!”   “哦……”唐山居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萧公子听闻六艺七绝,除了字画,还有琴棋也很不错。”   “对对对,哎呀,外祖父,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不行,今年八月中秋务必要让他给我做一个曲子,到时候我把曲谱拿出去拍卖,啊哈哈哈……肯定会赚翻的!”   唐山居磨牙,怒视,“林三春林昭昭!你给我面壁去!” 第117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9   在广场的另一处僻静的角落,也是一张石桌,两张椅子。   “天极,你心悦于大人?”崔娘子低声直接问着。   萧琞坐姿笔直,双手自然垂落于膝盖上,此时听了这一问,微微抬眼,“是。”   “那你听小婶婶一言可好?”崔娘子柔声开口,带着几分恳求。   萧琞淡淡的看向崔娘子,微微拱手,“小婶婶请说。”   “大人虽然聪慧,做事周全,但我观大人是如赤子一般,天真烂漫,且性格疏懒乐观,只怕于这方面怕是未曾知晓,你对大人,要耐心些,且……如果大人不愿意的话……”说到此处,崔娘子静默了下来。   坐在她对面的萧琞已经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而气息也开始不够稳定了起来。   “我会耐心些。”萧琞哑声开口。   “天极,上次大人说,你年长于他十岁,而我们这些人却是个个都要他体谅于你……后来,我想了想,的确是我们偏颇了,我们尊重于大人,但,若是真的扯到了你,我们还是不知不觉的站在了你这一边,强求大人来体谅你,这是我们不公。大人,也才二十,弱冠成年也不过过了两年……天极,你虽然年长于大人十岁,可之前,你也是未曾接触过情爱一事……我就怕你过于急躁。”   萧琞慢慢点头,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小婶婶之意,我明白。”   “天极,还记得小时候,你和平之他们去裴家的训练场第一次玩军棋,裴老元帅不肯告知你们该怎么做,只说了规则,便要求你们自己去玩?”崔娘子声音温柔的说着。   萧琞先是一怔,军棋?那是对他来说很是久远的记忆了。   但……萧琞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他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你那时候明明已经占据上风,但你没有放松,你耐下心来,将对方一一的包围,再一一的分开歼灭……情爱一事也是如此……”崔娘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委婉的点到即止。   萧琞站起,拱手,“多谢小婶婶。”   崔娘子看着萧琞,带着几分柔和慈爱,“我知道,你必定会是天下间对大人最好的那个人。”   萧琞点头,似乎认为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不过他眼下对大人还不够好,他应对大人更好才是……   萧琞随后便和崔娘子拱手告辞,转身,步伐略带几分急切的去寻他的大人了。   崔娘子站起,看着萧琞的背影渐渐的消失于淡淡的橘子灯下,消失在远处浓重的阴影之中,崔娘子的脸上慢慢的忧虑了起来。   ——天极……比她所想的似乎更加执着于大人……若是大人真的不愿意……   *****   司监所里,林三春闷闷的跪在软垫上,面朝前堂回廊的墙壁。   唐山居气呼呼的背负双手站在他的背后还在训着,“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那萧公子,你,你当他是什么了啊!你,你真是!难怪你娘特意嘱咐我要带上戒尺来!我还真是该带着戒尺来!”   他当萧琞是什么?萧琞是他的好朋友啊!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批阅公文讨论事情的好朋友啊,萧琞也没有那么小气……唉。外祖父这么生气……阿福不是去给他搬救兵了吗?萧琞呢,怎么还没有来?   此时的林大福急急的跑走幽山的小径上,突然眼前一晃,萧琞皱眉站在他的跟前,语气带着几分凌厉,“怎的这么慌急!大人呢?”   “哎呦,萧公子,你,你赶紧的去跟老祖宗说几句好话吧,老祖宗生气了,罚公子跪着面壁呢!”   萧琞一愣,罚跪?面壁?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老爷子这么生气,说清楚!”   于是,一路朝司监所快步前行时,林大福磕磕碰碰的将自家公子那番“宝贝和宝贝中的宝贝”讲完了。   讲完了,林大福心头忐忑,自家公子过于妄为了,真是,这番狂妄放肆的话语也难怪老祖宗生气嘛。   ——就算是和萧公子关系再好,咳,萧公子对自己公子好得没话说,但是,但是怎么可以这么说!   林大福偷偷的瞅着身侧萧琞的脸色,完了,完了,萧公子的眉梢都拧起来了!   “大人身体不好,最近也在休养,老爷子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罚跪大人,阿福管事,你怎么没有劝谏?”萧琞不悦开口。   林大福,“……”   林大福默默低头拱手,“是小的不是!”   “大人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老爷子生气有些小题大做了!”萧琞微微皱眉。   林大福嘴角微微抽,这番话真该让影甲来听听!   但,当萧琞踏入司监所,见唐山居的时候,神色却是缓和平淡,语调轻淡,“老太爷莫要生气,大人年岁尚幼,官场历练也不过是才几年而已,之前才只是做了东柳县的县令,如今做司监官也未满一年,有些疏漏失语,也是常事。”   说这番话的时候,林三春正对着回廊墙壁跪着,可萧琞似乎没有看见一样,林三春默默的摸出袖子里的木头萧萧,轻轻的调整了一下,木头萧萧面壁跪下了。   一旁偷偷留意自家公子脸色的林大福刚好瞥见,“……”   唐山居讪笑一声,又轻咳了一声,拱手说道,“萧公子不知道,我这个外孙说话太放肆了!”   “大人年轻,一二狂妄也不算什么。”   唐山居默然,一二狂妄不算什么?他可是记得十年前眼前的这位身居高位的时候,却是谦恭温和,凌然正直!   ——而面壁的那小子呢?!   唐山居心头叹气一声,算了,不能相比。   “大人到底是幽山的司监官,来来往往的人也都看着,且大人这几日还在调理,还望老太爷看在我的薄面上,就莫要跟大人计较了。”萧琞再次拱手做礼。   唐山居急急回礼,随后无奈叹气,“是,既然萧公子都这么说了——混小子还不站起来!”   唐山居朝面壁的林三春吼了一声。   林三春悄悄收回跪地的萧萧,站起,转身对着唐山居咧嘴一笑,拱手,“谢外祖父!”   唐山居冷哼一声,转身对着萧琞略带几分恭敬的拱手,“不知萧公子可有时间?老夫有几句话想与萧公子说。”   “可,老太爷请。”萧琞说着,抬手示意唐山居离开司监所再说。   ——这个时间,大人该吃药膳洗漱就寝了。   ****   待萧琞和唐山居离开,林三春打着呵欠回了厢房。   影甲端来药膳,一边恭敬说着,“大人,明日可是要准备老太爷的早膳?”   “嗯……这个嘛,等会阿福去请示一下吧,看祖父这几天是要在司监所还是要继续去锁村住着。”林三春说着,摸出木头萧萧,想了想,还是放置一旁,不给换裙子了,今日被罚跪是外祖父的问题,不是萧琞的错。   他倒是忘了,对外祖父,范显,陈元这些人来说,萧琞就是一个神,虽然半途坠落深渊,可如今又是已经缓缓升起的一个真正的神了。   六艺七绝?他怎么不知道男主有这名号?   “阿甲,我问你件事。”林三春一边捧着药膳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   “大人请问。”影甲恭敬拱手。   “就是萧琞,他有个名号叫六艺七绝?”林三春吃完药膳,一边递给影甲,一边问着。   “额,是的,主子他君子六艺无一不精通,再加之主子武技心法当时也是排进昆仑仙阶的。”   林三春好奇了,“昆仑仙阶?昆仑仙阶是什么?”   影甲愣了一下,哎,大人不知道吗?   “昆仑仙阶是一些好事之徒所整出来的一个武技排名,昆仑仙阶是昆仑金鼎的台阶,一共有九十九阶,主子当时是排在第四阶。”影甲恭敬回答。   林三春恍然的哦了一声,大概剧情里好像是有这个,四年后的萧琞离开幽山后,好像还有一个仙阶第一人的名号?原来是指这个啊。   吃完药膳,泡了脚,林三春就窝进被窝准备入睡了,至于萧琞,还没有回来,他也就不等啦。   ****   幽山山脚的亭子里,唐山居接过册子,有些惊讶。   本来只是想着给昭昭平时的任性狂妄说的话语先行致歉,希望殿下不要在意,虽然殿下似乎并不在意,但是还是得说。   没想到说完之后,殿下就给了他这本册子。   “……宝藏任务对岳阳书院的那些学子来说,极为重要,既是救他们,也是为他们的将来铺路,而幽山里到底都是罪人,不能离开幽山,且行走这么多地方,需要一个常常行走江湖的人来做,自然,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件事,李长风也会与你一起完成这件事。”   唐山居微微攥紧了手里的册子,心头惊涛骇浪一般,所以,所以果然眼前之人早就在谋划了吧。宝藏任务,这便是让一群未曾经历科考的人来参与地方行政,完成变革!   “老太爷不愿意?”萧琞问着,微微眯眼。   唐山居回过神来,嘴唇抖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可是殿下,这样的话,那些岳阳书院的学子们,他们……可愿意?”   “那就看他们了。”萧琞说着,很是平淡,“有郑秋远的信和印章,信不信,做不做随他们,此事你情我愿,不可强求。”   唐山居缓缓点头,神色慢慢的一点点的坚定起来,他恭敬跪地,伏首,“唐山居定不负殿下所托!”   萧琞嘴角微微勾起,很好。   *****   萧琞悄然进了厢房,本以为该睡着的人这会儿却是趴在枕头上,给木头萧萧换裙子。   萧琞顿了一下脚步,不由出声唤道,“大人!”,接着,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转过头来的林三春的额头,还好不烧,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林三春抬手拍下萧琞的手,带着几分抱怨,“我没有发烧,没有不舒服!”   萧琞神色微微舒缓了一些,抬手掖了掖被子,“已经三更了。大人。”   “等你啊。”林三春随口说着,将换好裙子的木头萧萧往枕头下一塞。   萧琞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开口,“等我?”   “啊,是啊。我睡不着,想着我外祖父家那边的事……”林三春说着,坐了起来,看着坐在他身侧的萧琞,先是叹了口气,抓了抓头,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又乱了。   “萧琞,我外祖父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唐家的事,我知道他的意思,不想把我们林家也扯进去,但是,若是唐家出了事,我娘亲,还有我爹他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说句实在话,我外祖父那边,我就和我外祖父,六儿比较好,我娘亲也是,我娘亲常说我的那个大舅舅就是个没药救的,可是说归说,到底是一脉相连。”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叹了口气,又想去抓头发了——   但却被一只满是狰狞疤痕的手轻轻抓住了,然后,握住了。   “大人不必烦恼。老太爷心里有数。他知道该怎么做。”萧琞说着,眉眼泛着柔和,一只手轻轻的握紧了林三春的手,一只手轻轻的拂开了林三春垂落的发丝。   林三春看着萧琞,点头,“我知道,外祖父向来都是心里有数的。萧琞,我也知道你让外祖父参加宝藏任务的事,也是为以后唐家的事寻个后路,但是,萧琞,我这么晚等你来,不是为唐家求情,我是想跟你说,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唐家该如何处置你就如何处置。”   萧琞看着林三春,嘴角微微弯了弯,“可我舍不得大人为唐家烦恼。”   林三春眨眼,有些茫然,嗯??舍不得??这句话怎么怪怪的?   再看对面萧琞的深黑色的瞳孔带着暗红,可却含着笑意,和往日一样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可林三春却莫名的有些窘迫,有些突如其来的不好意思……   林三春低头,下意识的扒拉了一下萧琞的手掌,温热的很粗糙的有些扎人的手掌带着几分纵容的轻轻虚握,纵容着。   林三春御演乄,“……”怎么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呢。 第118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0   萧琞没有再说,似乎没有发现林三春情绪上的一点点的窘迫局促,只是慢慢的将今晚与唐山居的一番谈话仔细的说来,一边揽着林三春躺下,顺势摸出枕头下的木头萧萧放置在床榻边的小茶几上。   听着听着,林三春的那点窘迫局促不知不觉消失了。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外祖父是代表他自己向你表示投诚之意?”林三春点头,他可一点都不惊讶了,外祖父最欣赏的可就是眼前的这位了,投诚是早晚的事,看,为了眼前这位,都让他面壁了,哼唧。   “既然是向我投诚了,那么唐家的处置上,我自然也是会多留几分余地了,我已经与老太爷说好了,从现在开始,唐家要慢慢的转向我,谢蕴那边埋下的,可作为钉子为我所用,至于你的大舅舅和你大舅母,他说他会去处置,听老太爷的意思是,虽然他将家主之位给了你大舅舅,但唐家其实还是他说了算。”   林三春点头,“那的确是这样的,外祖父常跟我说,他希望我能接手唐家的,他对大舅舅一直都不是很满意,我就跟他说,既然是他的儿子,生养出什么样的人都是他的责任,何况人的能力底线这些东西,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说不定,大舅舅反而是最合适的那个呢?后来外祖父就干脆放手了,自己去外头游荡,访友,偶尔和六儿去玩玩行侠仗义。”   萧琞抬手揽过林三春,不动神色的一手轻轻的抚拍,“大人说的是,只是你大舅舅委实让人失望了。”   林三春蹭了蹭萧琞的肩膀,打了一个呵欠,啊,该睡了。   “大人和老太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几岁?”   “八岁吧,我回到林家后的第三年,外祖父不放心我,常常跑来看我……有次就问我要不要去做唐家的孩子,被我拒绝了……”林三春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迷迷糊糊了,抓过萧琞的手习惯性的握着,“萧琞,我要睡觉了。”   “睡吧,我的大人……”萧琞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说着。   萧琞轻轻的抚拍着怀里的人,一下一下的,一手轻轻的抚着沉沉睡去的人的脸颊,手指上的丑陋疤痕过于粗糙,他不敢用力,只敢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幽深暗沉的眼眸从怀里人的额头,眉眼,鼻梁,一点点的描绘着,直至落到那有些淡的唇色,瞬间,心头就涌上了汹涌的不可说的渴望。   他微微的闭了闭眼,慢慢的深呼吸,平缓了一下心头的汹涌。   他修炼心法已经大成,可面对大人,时不时的总是会沸腾起难以言说的情绪,是抚摸,是亲近,是渴望,是占有,是吞噬。   ——“……宗主,大人是你心悦之人,有这些情绪也是正常的,只是……您心法大成了还对大人有心悦之情,只怕,今后大人会是你的心魔……”   ——“我会失控?我会伤害大人?”   ——“不不不,您不会失控的,不会的,不会的,宗主您那么在意大人,您怎会呢?”   ——“只要不会伤害大人,心魔何惧?”   ——“可,可是,如果,如果,大人他,他要是……不愿意……”   萧琞微微睁开眼,占据了大半眼眶的深黑色瞳孔狠厉阴沉得很,他低头看着又蹭了蹭,抓了抓他手掌的林三春,林三春似乎做梦了,无意识的喃喃说着,“萧琞……萧琞……”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微微低头,似乎是闻,又似乎是亲吻般……   “我在,大人。”低哑的声音温柔的回应着。   得到回应的林三春似乎放心了,安心了,继续沉沉睡去。   萧琞垂眼凝视着林三春的安静睡眼,心口上翻腾叫嚣的所有的惶恐,暴戾,惊惧,不甘心……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的被抚平了。   *****   三日后,唐山居在忘川路和范显等人告辞。   “没想到你老小子做事倒是挺干脆利落的啊。”范显笑道。在知道宗主安排去做宝藏任务联络人的是唐山居和李长风的时候,他还真的是很意外啊。没想到唐山居这个老滑头居然也臣服于宗主了!   “哼。”唐山居哼了一声。   范显拉过唐山居到一旁,低声说道,“去了外头,做事要小心,虽然宗主也会派赤焰卫保护你们,但是明家那边盯着很紧的。万事千万小心啊。明家连平亲王都敢杀了!”   唐山居点头,低声开口,“我知道,昨儿个昭昭也有跟我说。”   陈元看着唐山居,轻轻叹气,“你们唐家不比大人啊,做事千万不要任性啊。”   大人任性是有宗主的暗地里的纵容,可是唐家就不一定了啊。   唐山居点头,看向郑秋远,这老小子一反常态的沉默。   “怎么,不说几句?不想跟你的那些徒子徒孙说些什么?”唐山居直接问道。   “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林家有大人在,置身事外才是正理,你们唐家也跟林家算是沾亲带故的,将来宗主也不会亏待你们唐家。你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郑秋远盯着唐山居,问着,“我以为会是李成凤或者其他人……”   唐山居沉默了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开口,“为了赎罪。”   “啊?”范显等人很是惊讶。赎罪?   “为十年前我们唐家助纣为虐赎罪,为十年来老夫推波助澜赎罪,向萧公子……向这天下生灵……”唐山居声音沙哑说着。   说到这最后两句时,范显陈元等人,都齐齐一颤。   而唐山居说完后,又自嘲一笑,“枉费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却不如我外孙昭昭看得分明。唐家与我,欠下的这诸多血债,后半生,也只能一点点的去还了!”   说罢,唐山居不看众人的脸色,径直拱手做礼,大步而去!   ******   司监所里,正趴在书案上苦着脸抄着折子的林三春茫然抬头,“啊,什么?”   “就是昨晚,大人你为老爷子践行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萧琞问着,放下手里的茶杯。   林三春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说着,“我没有说什么,我就是说,不可以逃避了。”   “逃避?”   “是啊。我外祖父自己心里门儿清,他就是在逃避!哼。”   “老爷子逃避什么?”萧琞接过林三春喝完的茶杯,一边问着,一边眉眼泛着笑意。   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萧琞!你都知道啦,你还问什么问!”   萧琞只是弯弯嘴角。   “萧琞你不说,他们也不说,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啧!真没意思!”林三春说着,一边随手盖上写好的折子,扔到一边。   萧琞便放下茶杯,拿起扔到一边的折子,放好,一边淡淡开口,“因为过于残酷,不是谁都有老爷子那样坚韧心性的。”   “那样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不清楚了吗?”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很是严肃,“萧琞,天地良心在上,是他们欠了你,欠了天下生灵!如果没有十年前的劫难,如果十年来是你在主宰这个天下,哪里会有如今的诸多苦难?摊丁入亩法,淮南河堤,西南矿难,十年来,天下死了多少人,多少家族灭亡?”   萧琞垂下眼,似乎是不经意的开口,“大人,我说过的,没有如果假设这些话。”   如果十年前,他没有坠落深渊,没有来到幽山……   “可那是事实啊。”林三春说着,继续低头抓过折子抄着,一边抄一边嘀咕着,“范老他们我就不说了,他们如今落入幽山,也是很痛苦了,但我外祖父,我可不能让他装糊涂!这些年来他跑来跑去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对!”   “大人……”萧琞抬手轻轻的碰了一下林三春的脸颊,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开口,“我知道大人是为我不平。”   林三春抬眼,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有些事,大家都知道的,也并非是装作不知。只是,若是说出来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面对我,面对这天下人了。”萧琞语调缓慢温和的说着。将一旁的折子一本本的整理。   林三春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这事了。”昨晚他就是提醒了外祖父,宝藏任务不单单的是拉唐家出泥沼的契机,也是唐家的赎罪机会,所以不可以逃避了。   萧琞整理好本子,抬手碰了碰林三春的头发,“大人可要用些糕点?”   “没有小油条,不吃。”林三春吸吸鼻子,早上他有些鼻塞,然后香喷喷的小油条就没了。   萧琞轻叹一声,抬手握了握林三春的手腕,“待明日可好?”   “我就是鼻子塞了一点点而已!”林三春强调。   萧琞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三春看着萧琞说完就转身慢步回前堂回廊的背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又来了,他说他的,萧琞做萧琞自己的。   ——啊啊啊啊,怎么有人这么的让人生气又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发脾气啊!!!   林三春愤愤将穿着黄色小裙子的木头萧萧啪嗒一声跪在了一堆折子跟前!然后继续抓过折子,奋笔疾书!   回廊上一边泡茶一边翻着册子的萧琞轻轻摇头,挥手招来角落里的林澜。   林澜上前,躬身拱手。   “去后厨,让影甲做些大人爱吃的饭菜和糕点,糕点先送上来,大人早上都没有怎么吃。”萧琞一边说着,一边倒茶。   林澜恭敬应下。   *****   然后,时间时间慢慢的爬。   五月初九,天是一点点的热了起来。复核田亩分配刚刚结束,很好,勘查出了几亩良田,刚刚好可以拿出来分配。   林三春站在亭子里,扯了扯衣领,感觉到有些闷热了。   “澜澜,回去后记得把前几日锁村送来的夏衣拿几件过来。”林三春说着,一边晃了晃扇子,看着下头陆老还在吆喝着。   林澜有些纠结,上前低声开口,“公子,你忘记了吗?”   “啊?什么?”林三春转身看向林澜。   “就是前天萧公子说了啊,你现在还不能穿夏衣啊。”林元财上前直接说着,一边纠结,“公子,你就听萧公子的吧。孙大夫都说了,你现在还是穿厚些比较好。”   林三春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又抹了一下额头,示意林澜和林元财看,“你们公子,我,热!!”   “那我们给你扇点风?”林元财笑嘻嘻的说着,上前接过扇子,轻轻的挥着,不敢大力,孙大夫说了,现在最好也是别扇风!   林三春心头默然,这样的扇风有用吗?哎,算了!   林三春转身,慢步走上小径,幽山的林子还凉快些。   “……阿财,晚上阿福回来了,你就去和孔单巡视一下,然后告诉我他们的巡视有没有什么变化。”林三春说着,一边慢悠悠的上前,“虽然看守们的精神和武技我是觉得有进步了,不过这个巡视的路线和监视点的,孔单给我看的图还不够直观,你帮我去看看。”   “好嘞!公子你放心!”林元财笑嘻嘻的说着。   林三春侧头看了眼林元财,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可别借机徇私去花前月下哦。”   林元财脸色微红,带着几分恼怒,“公子你又取笑我!”   林三春哈哈一笑,慢步拐过弯,就撞上了范显和冯典两人正走来,两人一见林三春,就忙躬身拱手问好。   林三春双手拢袖,笑着摆手,“可是要去荆棘镇?”   “是,如今复核结束,那新来的几户人家正等着分田呢,我和冯文书刚刚将分配的章程调整了一下,大人,正要送去司监所给大人批阅。”   “成,现在交给我吧,我争取晚上给你们答复。”林三春说着,接过,随手递给了身后的林澜。   “还有一件事,大人,岔路那边的买卖交易很红火,有住户询问是否可以去哪里摆摊卖些吃食?”冯典低声问道。   林三春想了想,“这个我得仔细想一想,明后日再给你答复吧。”   冯典恭敬应下,随后就先行离开了。   范显笑着拱手,“大人,今日怎么不见萧公子?”   “他在司监所呢,影乙送来一堆东西,哦,对了,可能他会找你们过去说事。我听他说,西南柳州和宝藏任务那边有了些进展。我外祖父给我来信了。哎,沈平之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林三春说着,又扯了扯衣领,这天气真的有点热。   “是,大人,天气有些热,可用些温水,那些冰凉的可不能吃了。”范显带着几分关切说着,昨日大人贪凉,吃了广场摆摊卖的冰山楂,听闻回去后就闹了肚子,孙太一连夜过去诊治了,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但孙太一说宗主的脸色都铁青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点头,“嗯,范老,我知道了。”   范显笑了笑,面容慈爱,大人最为难得之一便是,他会听劝,且听了就不会再犯。   范显闲聊几句后,便拱手告辞了。   林三春就继续慢悠悠的朝锁村走去,冰凉的不能吃,但是可以喝桃子水嘛,那也很好喝的。   然而还没到锁村,半山腰就逮住了几个娃娃。   林澜一手一个,晃着一脸郁闷的闹闹和角角,林三春双手拢袖,皱眉,“这个时间不是上课吗?你们四人怎么跑出来了?”   一旁没有被捏住脖颈的郑禹低声开口,“兰兰不见了。”   陈安之也小声开口,“我们,我们是出来找兰兰的”。   林三春眉梢这次真的拧起来了,开口问着,“怎么不见了?”   “兰兰这两天老是往暗谷那边跑,我们不让她去,她还去,今天上课休息的时候,她又跑出来了,我们来找她的。”角角小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恐慌,“兰兰说,暗谷那里有小宠,她要去找小宠玩。”   林三春脸色一沉,小宠?什么小宠?! 第119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1   “澜澜,你送他们回去!”林三春冷声说着,语气非常严厉的对着角角和陈安之他们开口,“回去后老老实实的待在学习屋!谁要是敢再跑出来,关小黑屋!”   闹闹和角角一缩脖颈,陈安之忙点头,又怯怯开口,“可是,兰兰,兰兰还没有找到……”   “放心,兰兰会找到的。”林三春说着,看向林澜,“阿财,你去找孔单,让他立即派神策军一营搜寻暗谷!”   这时候,郑禹拉住林三春的手,紧紧的,低声开口,“大人,大人我,我留下来帮忙找好不好,我知道兰兰她往哪个方向跑的,我知道……”   林三春抬手拍拍郑禹的头,蹲下,看着郑禹眼底的慌乱和愧疚,想了想,“好。你留下来。”   林澜就立即点头,抓着也想留下来找的闹闹和角角,陈安之三人,转身快步走向锁村。   林三春拉着郑禹,边顺着郑禹指的方向,一边问着,“兰兰说的小宠是什么?”   郑禹低声开口,“兰兰三天前忽然告诉我们,说她找到好玩的,她说是她的朋友,很可爱,她要带我们去看,但是,得去暗谷,角角听了,就说不可以去,说暗谷很危险。可是兰兰不听,天天偷偷跑去,我们一直都不让她去,今天又跑去了,我们就想找她回来……”   林三春仔细听着,听完,蹲下,看着快哭出来的郑禹,安抚的摸摸郑禹的头,“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小宠是什么?”   郑禹摇头,“角角不让我们跟着去,说兰兰一个人犯错了,我们不能跟着犯错,如果,如果今天兰兰还是要去,就要跟老师们,还有三姨说了。”   林三春听了,点头笑道,“角角说的没错,这种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要跟大人们说,说了,我们大人们才能找到兰兰,保护兰兰。”   “好,我们走这边,如果兰兰真的是去暗谷的话,那就应该只有这条路了。”林三春说道。   前方有些昏暗的小径,便是从锁村出来通向暗谷的路,林三春想,是他疏忽了,这个地方,应该派人专门守着才对。   小宠?听起来感觉像是某种小动物?   但是……暗谷里可都是奇奇怪怪的庞然大物啊。   好像,还有,一只,蛇?   林三春搓了搓手臂,牵紧郑禹的手,“兰兰她喜欢小动物?”   郑禹点头,“嗯,她说她以前都是一个人偷偷的玩,在牢房里的时候,三姨一直都不让她出去,她也不敢出去,她就偷偷的玩。”   “额,那她玩什么?”   郑禹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着,“她说她养过小皮,小脚……有一回孙大夫看到她养的小脚,说是有毒的小蜘蛛,三姨就不准她养了,还盯着她……然后大人来了后,小皮小脚都不来找她玩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宠的……”   林三春,“……”有毒的小动物?想象着郑兰兰那小小弱弱的模样……   厉害!   走着走着,眼前就是上次暗谷的入口了。   林三春想着里头的蛇,犹豫了一下,转身蹲下对郑禹说道,“郑禹,你在这里等着,如果孔单叔叔他们来了,你让他们下来。”   郑禹呆了呆,随即紧紧的抓住林三春的手臂,“大人,我和你一起下去!”   林三春拍拍郑禹的头,笑道,“你还小,你不能跟我一块下去,你放心,我保证一定会把兰兰带回来的。”   郑禹抿着唇,死死的拉着林三春的手不放,“大人,我是兰兰的哥哥,我要带兰兰回来!”   林三春低头看着郑禹,见郑禹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看了眼暗谷的入口,慢慢点头,“好吧,但我们也不能走太深,这里头也挺危险的,我们只能在这入口附近找,找不到就只能等着你孔单叔叔带着人来了。”   郑禹点头,但手还是死死的拉着林三春的手不放。   林三春拍了一下郑禹的头,由着郑禹去拉,抬脚走入暗谷。   ****   而此时的林元财已经飞奔跑去了司监所!   “萧公子!!”林元财冲入司监所。   司监所里,正和范显陈元等人议事的萧琞猛然站起,神色沉凝,语气冷厉了起来,“大人怎么了?!”   “不,不是公子,萧公子,郑兰兰不见了,公子让我去寻孔单,可是我找不到孔单,萧公子,麻烦你告知孔单,立即派人去暗谷,我,我现在去寻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他一个人带着郑禹,他,他可能先行去暗谷……”林元财急急说完,转身就跑了。   萧琞碰的一下,扔下手里的册子,一边朝外急走,一边厉声开口,“影一!马上去寻孔单,让神策军一营找人!”   话音一落,萧琞整个人就已经消失在司监所的门口。   ****   暗谷里。   林三春带着郑禹也不敢走远,就在暗谷入口四周慢慢的找着,高耸入天的巨大的树木遮蔽了天空,茂密的杂草几乎覆盖了脚下的路。   “兰兰!”   “郑兰兰!”   ……   郑禹喊着,不敢太大声,这暗谷诡异的安静,他只听到他自己的回声。   “大人……兰兰,兰兰难道不在这里?”郑禹有些心底发慌了,这地方太暗,又太安静了。   “如果你指的方向没有错的话,那也只有这里了。”林三春说着,安抚的拍拍郑禹的肩膀,“别怕,我上次和萧琞他们来过,只是在这附近的话,没事的。”   “可,可是兰兰……”   “大人!哥哥!”一声欢快的打招呼声音。   郑兰兰从不远处的草丛里冒出头来,紧跟着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猪??   额?小猪猪?   郑兰兰跑过来后就一把抱住林三春的手臂,“大人!你来找我的吗?”   林三春抬手敲了敲郑兰兰的头,故作凶狠,“你逃课了!要罚!”   郑兰兰忙松开手,躲到郑禹背后,冒出个乱糟糟的头,怯怯的开口“大人,不要罚我好不好?”   林三春哼了一声,好奇的蹲下,看着跟着郑兰兰跑过来后就蹲坐在地上的小黑猪,乖乖的,一动不动的。   “兰兰,这是你的朋友小宠?”林三春好奇问道。   突然想起……好像萧琞说过这暗谷里还有一种暗兽,长得像猪,额,真的像猪,不对,这是黑猪吧,小黑猪吧??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黑猪的概念?   “嗯嗯,它叫小宠,它很好玩的。”郑兰兰又探出半个身子来。   “它是跑去锁村了?你发现它?跟它做了朋友?”林三春摸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小黑猪,吸溜,小黑猪的肉肉好像比较香?   小黑猪本来乖乖巧巧的蹲着,现在在一点点的缩起来了。   “嗯,它跑来玩,我发现它了,跟它一起玩,大人,它很乖的。”   “肉还挺结实的。”林三春戳了一下缩起来瑟瑟发抖的小黑猪。好像猪肉太结实了,嚼起来会比较硬?   此时郑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然急急的对身后的郑兰兰开口,“兰兰!它有爹娘的!”   正戳着小黑猪的林三春顿住了手,对哦,爹娘?额,大黑猪公,大黑猪母?   郑兰兰有些茫然,抬头看向林三春,“我不知道……”   而这时的茂密丛林中忽然爆发出几声吼叫!   林三春脸色一变,忙跳起来,一手一个,拉着郑禹和郑兰兰就朝入口跑去。   可眼前一花,吼叫声起,林三春眼前一黑,就见血盆大口,可紧跟着,一声嘶叫!   一白色大蟒蛇冲了出来,血盆大口的不知名庞然大物居然就被撞到了一边!等等,不只一只!   林三春看见白色大蟒蛇冲出来的时候,就眼前发黑了,猛然咬牙,硬是逼自己不可晕!将郑禹和郑兰兰往自己身后一塞,看着眼前出现的五只庞然大物……吸溜,五只肥肥胖胖的比普通猪猪要大上四五圈的黑色大猪猪!   ——可是头上居然长着尖尖的角?   现在正用尖尖的角和白色大蛇打架!   厉害!白色的大蛇!一对五,居然没有落下风!   等会,又冲出来一只……额,麒麟兽?   “大,大人……”郑禹的声音都发抖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郑兰兰也死死的拽着林三春的袖子,声音倒是没有发抖,就是有些怯怯的,“大人,他们是小宠的爹娘吗?来找小宠的吗?我们都没有欺负小宠……”   “可他们不知道啊。”郑禹的声音发抖着,但还是努力的保持稳定,批评着郑兰兰,“他们以为你拐走了他们的孩子,现在来找我们算账了!”   郑兰兰一听,快哭出来了,“大人,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三春侧头安抚一笑,“没事,有大蛇和麒麟呢,没事,没事。”   虽然是安抚了,但是,当林三春趁着前方这二对五的打架打得热闹想偷偷拽郑禹和郑兰兰出去的时候——   吼!   额,好像那五只大黑猪更愤怒了,居然直接撞开了大蛇!   啊,居然朝他们来了!   林三春想也不想的猛地转身,将郑禹和郑兰兰护在怀里——   “公子!!”   “大人!!”   林三春只觉后背一阵刺痛,下一秒就被揽入怀里,熟悉的清冷的墨香味道,混杂着不知名的香气。   林三春松了口气,萧琞来了,那就没事了。   “大人?!”萧琞低声紧张的喊了一声。   林三春仰头,咧嘴一笑,“我的背好像被刮到了,”   萧琞脸色微微一变,将林三春揽入怀里,低声开口,“没事,我在。”   林三春点头,靠着萧琞的胸膛,放松了下来,一放松,更觉得后背刺痛。   而此时,孔单已经带人冲入大兽们的战斗圈,一看孔单就是非常有经验了,一番怒吼棒杀,林三春踮起脚尖,瞅了瞅,哇,那五只黑猪怪,真的是越战越勇啊!   大蛇和麒麟兽,孔单和一群神策军的战士,加上林澜和林元财,影一,影甲居然只能勉强战平???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惊呼,“这些黑猪是成了精吗?”   “他们不是成精,暗谷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它们早就历经百战了。”萧琞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细细的查看林三春的背脊,破了皮,但是还好,没有毒。   “等会!萧琞,它冲我们来了,啊,不是!!你们这些笨大猪找我们做什么啊啊!”林三春急急的喊着。   萧琞将林三春揽紧,在愤怒的大黑猪冲过来的时候,一个轻巧旋转,紧跟着,半空中接住了影甲扔过来的长枪!   长枪虚空一挥,重重劈下!   大黑猪哀嚎一声,重重倒地了!   一时间,哑然无声,人和兽都沉默了。   下一秒,剩下的四只大猪咬着那小黑猪呼啦一下跑了! 第120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2   萧琞揽着林三春飘然落下,深黑色带点暗红的眼眸缓缓扫过孔单等人,在孔单等人恭敬跪地拱手后,将手里的长枪扔给影甲,揽着林三春,低声开口,“大人,我们回去?”   林三春瞅了瞅跪地不敢抬头的孔单等人,轻咳了一声,“额,好的,回去回去,我的背好像疼得厉害了。”   萧琞眉梢微拧,低沉开口,“影甲,去请孙大夫来司监所!林澜,林元财,将一干人等带回司监所,去学习屋,请丁禹,陈元,郑秋远过来!”   “是!”   众人纷纷拱手应下。   林三春瞅着跪地不敢抬头的孔单,拍了一下萧琞的肩膀,小声开口,“叫孔单也来,神策军的继续去巡视。”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开口,“孔单,速来司监所!”   孔单恭敬拱手应下。   一阵兵荒马乱后,司监所里,前堂一片窒息的安静。   角角,闹闹,兰兰,郑禹,陈安之都跪着,旁侧郑明月抹着眼泪,身侧站着郑题,裴老太太,范显,丁禹,郑秋远,陈元等人。   另一侧,孔单也跪着。   林澜和林元财瞅了瞅跪着哭着还不敢哭出声的几个小孩,又看了看沉默跪着的孔单,林元财有些担心,但是不敢开口,这会儿都没有人敢开口。   而前堂厢房里,匆匆赶回来的林大福捧着水盆,一旁的影甲端着孙太一要用的各种药物。   “大人的伤虽然只是被那大黑猪碰了一下,即便无毒也是要好好的清洗,上药,这暗谷里常年都是瘴气,毒物甚多,即便无毒的,也是沾了一些毒气,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孙太一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搅拌药膏,搅拌完,正想上前。   坐在床榻边的萧琞已经朝他伸手了,而里头的大人已经被挡住了……   大人只是背部的衣服剪开了,又没有完全脱下……   孙太一默默的恭敬的将搅拌好的药膏递给萧琞。   萧琞接过,一边看着那比较长的疤痕,微微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将药膏一点点的抹上。   “萧琞,你待会出去处置一下这件事啊。兰兰那几个小孩子,就罚抄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都是小孩子,都不知道这的危险性。哦,还有孔单,孔单也是没有想到,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暗谷里的暗兽们会跑出来,所以——啊啊啊!好疼!”   林三春猛然坐起,龇牙咧嘴的转头瞪眼,“萧琞,你干嘛啊!”   最后一下突然那么重重的涂抹!呜呜呜,他好疼!   捧着水盆的林大福和端着各种药膏盘子的影甲默契的悄悄后退了两步,连孙太一都悄悄的往后挪了一下!   “最该罚的,是大人!”萧琞将手里的药膏放置一旁,从床榻边站起,居高临下,半垂下眼似乎盯着林三春,又似乎没有,只是声音要比往日更加低沉,带着一点冷厉,“大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他自以为是?啊?萧琞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大人没有武技,却带着郑禹深入暗谷,我告知过大人,暗谷危机潜伏!大人绝不可以一个人前去!今天大人不但孤身犯险,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这难道不就是自以为是!大人还似乎为自己的这般鲁莽冲动行为而沾沾自喜!还为他人开脱!大人是觉得今日之事,只是小小的事情吗?!身为幽山司监官,大人难道就不该好好反省吗?!”   林三春呆怔了一会儿,才气急而笑,“是,我有错!我也该好好反省!但是萧琞,既然你知道我是幽山司监官!那我的错,就不是你这个天牢重犯所能指摘!”   天牢重犯?   林大福猛抽一口气,坏了坏了,公子气疯了!   影甲也瞪大了眼睛,完了完了,主子这次真的要生气了!   林大福:怎么办!   影甲:怎么办!   此时没人注意到孙太一的神色,孙太一面露几分不安害怕的看着萧琞,特别是萧琞已经攥得紧紧的手,孙太一手里已经悄悄的捏上了金针!   就在林三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有些懊恼的时候,突然,在林三春愤然说完后,就沉默站着的萧琞猛然转身,大步朝外走去!瞬间就消失了!   林三春张口结舌,不是吧,哪有人吵架吵到一半就突然走人了的!他这样还怎么描补他刚刚的失言啊!   “孙大夫!你看他!啊,他这是跟我闹真的吗?”林三春抖着手指指着门口,一脸愤然。   孙太一讪笑一声,悄悄收起金金针,拱手说道,“大人,宗主需要冷静一下,额,大人,你刚刚上药,也不宜过于生气了。您先好好休息。我等先告退了。”   林三春无力的挥挥手,转身趴在枕头上,抱着枕头闷闷不说话了。   影甲也赶紧告退,和孙太一两人先行退下了。   林大福放下手里的水盆,上前叹气开口,“公子,你刚刚怎么说了天牢重犯的话。”   “气疯了。”林三春把脸闷在枕头里,说话含糊不清的,“萧琞那么说我……”   林大福了然的点头,蹲下,小声开口,“因为萧公子对公子你说话素来都是很温和纵容,从来都没有这么严厉的批评过公子,公子你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了。”顿了顿,林大福犹豫的用了一个词,“是……恃宠而骄了?”   林三春闷在枕头里晃着脚,这会儿听林大福这么一说,突然僵住了。   额,恃宠而骄??   林三春慢慢抬头,侧头看向林大福,磨牙开口,“恃宠而骄的是萧琞!不是我!”,说完,林三春又趴下了,摸出木头萧萧,啪嗒,又让木头萧萧跪下了!   林大福讪笑一声,“是是是……额,公子,外头跪着的那些人怎么办?”   林三春想了一下,坐起身,一坐起来,一挺腰,嘶,疼!可恶的大黑猪!   林三春一边低声嘀咕骂着大黑猪,一边让林大福搬来小茶几,研墨执笔,写了几句话,就让林大福出去让范显念一遍。   林大福恭敬应下,随后,迟疑的看着林三春,“公子,萧公子那边呢?”   林三春继续趴下,没好气的开口,“不管!乱发脾气!哼!”   林大福尴尬一笑,恭敬拱手捧着纸出去了。   前堂里,范显接过林大福的纸,林大福低声说了一句,“刚刚萧公子和公子争执了几句,萧公子走了。”   范显愣了愣,随即神色凝重的点头,“我知道了。辛苦阿福管事了。”   林大福躬身拱手,就走到一旁。   范显就在众人面前宣读了一遍,其实也就是简单的处置,逃课的娃娃们罚抄十遍,禁足一个月,学习屋增加日常管事——崔娘子,以及保安,保安暂时有林澜担任,负责学习屋的娃娃们出入安全的问题。   至于孔单,巡视不严,罚扣积分五十,另外暗谷入口附近圈入幽山巡视范围,孔单必须再重做一次巡视方案。   其他的没了。   重点加了一句,背部划伤而已,大家不用担心,该干嘛干嘛去。   话是如此,但是范显和孔单,以及陈元等人还是立即赶去了天牢那边。   ——宗主居然和公子吵架了!   但天牢门口,孙太一一脸严肃的和影甲站在那里抬手拦住。   “宗主的情况不是很好,你们进去后,不要说话,听宗主说话就好。”孙太一低声说着。   范显等人脸色一变,范显拱手,压低声音问道,“宗主怎么了?”   孙太一摆手不说,身侧的影甲面无表情的朝范显拱手,“还请稍候,待我去禀报宗主。”   而很快,影甲出来了,示意几人进去。   范显等人忙急急的走进去。   天牢里,牢房中,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男人,一身血污,与他们样式相同的深蓝色布袍已经被黑红色的鲜血浸透,牢房里弥漫着浓重黏稠的血腥气味,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眼眸半垂着,神色漠然,可周遭的气息却是十分的阴沉森寒,气息凝滞中隐隐有压制的暴戾,   范显心头一沉,忙跪下伏首做礼,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我自今日闭关十日。你们切记两件事,一,不得告诉大人我在此,不能让大人来此;孔单,你为我守门!”   孔单恭敬应下。   “二,若我十日后没有出来,请大人离开幽山,尔等也自便。”   范显等人脸色一变,想再说什么,但萧琞已经抬手止住。   “其他不必多言。谨记!”   范显看着已经慢慢闭上眼睛的萧琞,看着那满身血污腥臭,眼眶有些泛红,慢慢的攥紧手,呆了一会儿,猛然重重磕头,“遵令!”   待出了牢房,郑秋远猛然一把抓住孙太一,死死的揪着孙太一的衣领,哑声问着,“宗主怎么了?!你说!”   孙太一被死死的揪着衣领,神色却是很平静,只是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宗主的身体乃是隐秘之事,没有得宗主授意,我不能说。”   郑秋远怒视,“这种时候!你还说这话!”   “老郑!你松开!”范显一把扯开郑秋远,警告的瞪眼,“孙大夫是对的!你不该问!”   “十天!你刚刚没有听到吗?宗主,宗主说……”郑秋远的声音有些哽咽,颤抖着的抬手捂脸,慢慢的蹲下,“我,我不能接受,……”   范显沉默的看着郑秋远,抬头看了看不说话,脸色也是十分难看的陈元,还有已经手执大刀站在天牢入口的孔单。孔单一脸的煞气。   “老郑,你若是真的以宗主为尊,那就听宗主的命令行事,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学习屋的事情,大人已经下达了整改的命令,你现在收拾一下你自己,回去学习屋,好好做事。”范显慢慢的说着,一边步伐有些蹒跚的走到天牢前,随意的找了一个石头,盘腿坐下。   “那你呢?”陈元哑声开口,看着范显盘腿在石头上坐下,走过去问道。   “我是天玑第三人,宗主虽然没有还没有给我信物,但是已经说了,我就是天玑的第三人。我得在这里守着。”范显平静说着。   “如此,大人会知道的。”陈元看着范显,低声开口。   “等大人知道了再说吧。我现在不能走。但我此举违反了幽山的规矩,待十日后,我自会去领罚。老陈,这几天里,锁村的事情你看着办。荆棘镇那边,麻烦你跟冯文书说一下。”范显说着,看向天空,午后的天空阴沉了,还是幽山的树木过于苍青挡住了天空?   陈元看着范显好一会儿,慢慢点头,拱手,“我明白了。放心,我会跟大人说的。”   范显点头。   陈元转身走向郑秋远,蹲在郑秋远身边说了几句,郑秋远抬手揉了一下脸,点头,站起,走到范显跟前,拱手,神色似乎坚定了什么,“老范,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做事。宗主这里就交给你了。”   范显微微点头,看着陈元和郑秋远慢步离去。   还没有走的孙太一走到范显身边,看着范显,苦笑了一下,“难怪宗主会让你做天玑的第三人。孟居易,王佑仁他们在幽山这么多年,也没有进入天玑。唉。”   范显看向孙太一,声音压低,“宗主突然闭关是因为大人吗?”   孙太一没有说话,垂着眼。   “……今日大人在暗谷遇险,宗主非常生气吧,是否因为这个?我想了想,今日会让宗主突然间要闭关十日,也就这么一件事,现如今宗主在意的,也就只有大人。大周,天下,对宗主来说不过是翻云覆雨,一盘棋局而已,并不值得动怒。”范显压低声音继续慢慢的说着,看着孙太一的目光却是紧紧的。   孙太一沉默听着。   范显说完,也似乎已经预料孙太一的沉默,叹了一声,喃喃说道,“我跟宗主说过的,要耐心,大人在幽山还有四年啊。耐心些才是。”   “是心法反噬。”孙太一低低声开口。   范显一怔,他以为孙太一不会说的。   “熬过去,宗主就是仙阶第一人。熬不过去的话……”孙太一没有再说,只是颓然的坐下,低着头。   范显忍不住急急开口,“怎么会?好端端的——”话说到一半,范显截然而止。   ——是因为大人今日遇险?   范显的手猛然握紧,目光紧紧的盯着孙太一,半晌,慢慢的松开手,哑声开口,“我明白了……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孙太一低着头,艰涩一笑,说不说都无所谓,如果十天后……宗主没有走出天牢。   *******   天牢牢房里。   影甲和影乙跪地伏首在牢房外。   “我已经将信物交予大人,十日后,若我没有走出天牢,影卫必须保护大人离开幽山,此后追随大人,保护大人。在这十日里,所有奏报都交给大人批阅。”   影甲慢慢的攥紧拳头,哑声开口,“主子,让大人来此吧——”   “谨记我所言!”   影乙沉默的磕头应下。   影甲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磕头应下。   ******   陈元和郑秋远两人一路沉默而行,待快走到锁村的时候,陈元转身看着郑秋远。   “老郑,你记住,一切如常。”   郑秋远看着陈元,点头,眼眶还是红的,但还是郑重点头,“我明白,刚刚是我失态了。见笑了。”说罢,躬身拱手。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和老范,这锁村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来到锁村前,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来到锁村了,被大人和宗主救了,给了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和赎罪的希望……。”陈元说着,自嘲一笑,“你放心,之前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说好了,这幽山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宗主若是十日后出关,我们追随宗主安定天下,然后,我们就回来,回到这幽山继续赎罪。”   郑秋远神色木然的点头,“也加我一个。”   “那是自然的啊。走吧,我们去做事吧。大人现在受伤了,我们也得多帮忙才是。” 第121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3   夜色降临。   司监所里,林三春吃着卤肉干面,吃了一口,就微微皱眉,抬头下意识的看向对面,却怔愣的发现,额,今晚萧琞没有回来。   林三春低下头,筷子无意识的扒拉了一下面条,今晚的饭菜不是影甲做的。   “阿福。”林三春喊着。   林大福忙匆匆进来,双手还湿漉漉的,“公子,怎么了?”   “阿甲去天牢了吗?”林三春继续慢吞吞的捞着面,一边问着。   林大福点头,瞅了眼林三春的面条,轻咳一声,“今晚的面是我做的,额,公子,您将就一下。”   “嗯。没事了,你去忙吧。你和澜澜,阿财也要吃饭。”林三春说着,动作加快的吃着面。   吃完面,林三春绕着前堂走了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三春走着走着,站定,下意识的看向左侧,那里摆放着他最爱的躺椅,小桌子,还有一个炉,平时那里会摆放着好多册子本子什么的,是萧琞自己处理的事情,平时总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简直可以用尺子量一样!然后,萧琞一边批阅,一边泡茶给他喝,先是三杯春茶,然后三杯药茶。   而今晚,那里空空的……那些册子本子呢?   林大福终于搞定了厨房,匆匆走出,在回廊转弯处,林大福顿住了脚步,他们家的小公子站在前堂中庭,静静的看着回廊躺椅那里,神色很安静,但……林大福却是无法迈出步伐。   ——他们家素来任性妄为,散漫悠然的公子,眉眼间居然有了几分落寞?!   林大福想了想,重重的咳了一声。   林三春回过神,看向转弯走来的讪笑的林大福,微微挑眉,“阿福,影甲没有来?”   林大福讪笑一声,这让他怎么说呢?   他总不能说,影甲现在在天牢守着萧公子吧。影甲叮嘱过的,绝对不能让公子知道!   林三春却是自顾自的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懒散开口,“那以后辛苦你做饭了。对了,明天煮白粥,……嗯,随便炒个麻叶来吃就好。”   林大福心虚的点头,随即小声问着,“公子,我们去休息吧。这时间也不早了。”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嗯,好。”   ****   第二日,林三春吃了三顿白粥,炒麻叶。   奋笔疾书回复公函,折子,批阅锁村荆棘镇的各项册子章程等等,直至月上柳梢,完成折子十本,公函十五张,锁村册子十本,荆棘镇册子七本。   睡觉了,趴在枕头上,歪头看着隔壁枕头上坐着的木头萧萧,看了好久,猛然抬手敲了一下木头萧萧,把木头萧萧敲倒了!手指也痛了!   只好坐起来,摸过孙太一留下的药膏,一点点的涂着自己的手指头,红肿了,他的手指头有这么脆弱吗?   林三春将木头萧萧扒拉过来,木头萧萧身上的黄色裙子好像脏了,换一个!   换了一件蓝色的!不好看!   再换!绿色的?哎,还成。   涂个腮红!   画个红嘟嘟的嘴唇!   嗯,不错了。   满意了,将木头萧萧放到隔壁枕头上,林三春继续趴着睡,可趴着睡好累啊。   林三春歪头看看木头萧萧,丑死了,扭头,不看。   过了一会儿,一会儿,一会儿……   趴在枕头上的人默默的将木头萧萧拿过来,盯着看,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你就算要跟我绝交,也要当面跟我说啊。哪有你这样的啊。”   *****   第三日,林三春吃了三顿白粥和卤肉片。   继续奋笔疾书折子,公函,各种册子……回复浙州那边的信,回复外祖父的信,回复淮南林金财的信……   和冯典讨论幽山岔路口做市场的事情,和孟居易讨论锁村运动场和宠物园的建设,和王佑仁讨论画中事的最新一期的故事——逆子救母……   讨论完,继续在书案上写写写……,直至林大福反反复复的来催促,发现已经是四更天了,才打着呵欠去睡觉,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摸过隔壁枕头上的木头萧萧攥在手里才又继续睡去。   *****   第四日,林三春吃了三顿白粥和炒麻叶。   奋笔疾书个鄂中折子公函册子……继续和冯典讨论幽山岔路贸易的事情,继续和孟居易郑题讨论在锁村入口安置机关检查出入的事情……   直至月上柳梢。   林三春叫来了林元财,一边在书案上抄抄写写的,一边头也不抬的问着,“孔单呢?”   林元财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站在林三春身侧的林大福,林大福默默低头。   林三春抬头,看向林元财,“怎么,不能说?”   林元财心头一跳,忙跪地拱手,“不是的,公子!”   “那孔单呢?”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写好的册子合上,放下笔。   “他在天牢那里,守着。”林元财呐呐说着,不敢抬头。   林三春微微皱眉,看着低头的林元财,“你和阿福最近在瞒着我什么?”   站在林三春身侧的林大福心头叹气,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啊。   “公子,是小的们的错。”林大福说着,双膝跪地,拱手。   “范显他们我不管,但是你们,做我侍从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不许欺瞒!”林三春说着,站起身,抬手,“起来。先随我去天牢。”   林大福忙站起,急急的拦住林三春,“公子!你不能去!”   林三春双手拢袖,看着林大福,“为什么我不能去天牢?”   还跪着的林元财忙拱手,“公子!萧公子特别嘱咐的,你不能去!”   林三春挑眉,“本公子是幽山司监官,哪里去不得?你们是他的侍从还是我的侍从?”   林三春说罢,大步便朝外走去!   林元财忙跳起来,急急跟了上去,“公子,你等等我啊!”   林大福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林大福继续一边叹气一边抓过一旁的披风,急急的追赶上去,“公子,你加一件披风啊!”   ******   幽山天牢。   四周阴暗,烛火早已经熄灭,本该是天天送来的烛火被拦下了。   此时唯有头顶的窗口,小心翼翼的洒下的一点点的光辉。   已经不知道经历了第几次血脉逆流了……男子躺在地上,满身血污,一地的血腥,血脉逆流冲破皮肉,他几乎全身无一处完好,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大概都会以为他已经惨遭酷刑死去。   他会死去吗?   他费力的掀了掀眼皮,模糊的红色世界里似乎看到了一点光亮,是大人吗?他微微深呼吸,尽管每次深呼吸都是一次痛苦的血脉翻腾。他慢慢的挪着,吃力的翻过来,一点一点的挪着,朝那光亮,朝那似乎发亮的地方……   ——“……宗主,心法反噬从未有过,可是,可是你如果坚持下去,重练心法,说不定就可以抗过去!”   他满身血污,狰狞丑陋的手掌慢慢的放在那光亮之下,眼前模糊不堪,都是让人恶心的红色,这点光亮是不同的。   他微微掀起的眼,看着那手掌上的光亮,不太清楚,可他恍惚似乎看见,有只白皙顽皮的手指轻轻的戳着他丑陋难看的疤痕,散漫的带着笑的好听温润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萧琞……”   ****   孙太一手里紧紧的攥着金针,眼睛盯着天牢的入口。   第四天了……他们不能进去,还得在这里守着,不能让里头正在抗着心法反噬的人冲出来大开杀戒!   影甲站在角落阴影里,紧紧的抿着唇盯着天牢的入口。   孔单手持大刀,站在孙太一的身侧,神色凝重。   “孙大夫……”孔单忍不住低声开口,“宗主他——”   “孔单!”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   孔单,孙太一,影甲,以及范显,都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不远处的小径上,林元财扬声喊着,“公子来了!”   公子?!   孙太一呆了呆,范显急急跳下石头,快步迎了上去。   “大人!”范显快步上前,站定,躬身拱手,“大人,罪人斗胆,请大人止步!”   林三春瞥了范显一眼,脚步未停,声音懒散的开口,“幽山之中,有哪一处是本官不可抵达?”   范显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步,再次快步走到林三春跟前,而角落里的影甲已经嗖的一下,来到了林三春跟前!   影甲猛然跪地伏首,哑声开口,“大人!请大人止步!”   范显也跪地伏首,“大人,请止步。”   林三春站定,看了眼跪下的范显和影甲,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孙太一和孔单,这两人也已经跪下了。   林三春看也不看跪着的影甲和范显,抬脚,越过跪着的范显和影甲,继续前行!   影甲和范显一愣,随即又想上前,但此时的林澜瞬间闪现,长剑出鞘指向影甲,冷冷的盯着影甲。   这边的林元财也已经长刀指向了孔单!一张脸也是狠厉的很。   林三春身后跟着的林大福无奈叹气,看向影甲,“没用的。”   影甲神色复杂,范显长叹一声,站起身,原地朝背对着慢步前行的林三春深深的躬身,拱手,哑声开口,“大人!宗主嘱咐我们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决不能让大人进入天牢,另一件事,若是宗主十日后未能走出天牢,便要保护大人离开幽山!”   跪着的影甲拱手,哑声开口,“主子说,他已经将信物给予大人,若是十日后主子未能走出天牢,我等便追随大人,听从大人号令!”   林三春顿住了脚步。   影甲继续跪地伏首,声音嘶哑,“大人,还望大人珍重自身,不要进入天牢。”   “你刚刚说信物?”林三春转身,看向影甲和范显,神色平静极了,往日的懒散轻淡的笑意都没有了。   “是,在木头萧萧的脚底。”影甲嘶哑的声音艰涩的说着。   他也是很意外,直到主子告知他,信物就在木头萧萧的脚底,原来……主子从送出木头萧萧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决意……   林三春摸出袖子里的木头萧萧,看向木头萧萧的脚底,脚底上是上次萧琞给盖那破协议的时候就见过的印章样式,一个“琞”字……   林三春盯着这个“琞”字看了好一会儿,手慢慢的握紧木头萧萧,侧头看向孙太一,“萧琞到底怎么了?”   孙太一跪地拱手,低声开口,“是心法反噬。”   “说清楚。”林三春将木头萧萧塞入袖子里,一边看向天牢的入口。那里黝黑暗沉得很,以前来的时候那淡淡的烛火呢?   “宗主所修炼的心法,是平阳公主从昆仑山上得到的,这个心法没有人会去练,一来难练,二来,练了这心法,会慢慢的脱离七情六欲,一旦心法大成,就会失去人的感知,从此就是无感无心的杀人机器。”   “平阳公主为什么要给萧琞练这样的心法?”林三春垂下眼,低声问道。   孙太一苦笑一声,“平阳公主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此心法唯一的好处便是,它可以在生死垂危之际,护住心脉,给人一线生机!”   “在主子进入幽山后的两年时间里,严刑拷打,各种酷刑从未停止过,当时旨意是让主子终身囚禁于幽山天牢,他们不能违背旨意,就想让主子在刑罚中死去!”影甲低低声的补充着。   “那么现在,为什么萧琞的心法会反噬?”林三春的目光移到孙太一的身上,明亮温润的眼眸此时却是极为锐利,“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反噬?”   “因为……大人你啊。”孙太一声音艰涩的开口。   林三春一愣,因为他?   “大人……心法反噬是因为本来无感无心的人,不再无感无心了……”孙太一低声说着。   林三春怔怔的看着孙太一,身后的林大福有些担心的上前,“公子?”   林三春回过神来,看向孙太一,认真开口,“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孙太一一愣,“不对?”   “萧琞不是无感无心的人。不管我有没有来幽山,都是如此。十年来,他在幽山能够坚持那么久,一是他本来就是意志极为坚韧的人,二是他心里的恨意。他有恨,他就不是无感无心的人。”林三春说着,抬脚走向天牢。   孙太一先是呆了呆,随即急急上前,再次拦住,“大人,大人不管是不是都好,现在宗主意识不清明,可能会攻击大人,大人,你,你不若在这里等,只要十天,现在还差六天,大人……”   林三春抬手示意孙太一不要再说,转身看向范显,“我进去后,幽山的事务,你暂且管着,若有实在难以抉择的事,就等我和萧琞出来再说。”   说罢,又看向孔单,“在我和萧琞没有出来前,幽山的巡视用红色方案!绝不可让外人进入幽山!”   孔单恭敬拱手应下。   “澜澜,阿财,影甲,你们在这里守着。阿福,外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林大福想上前劝阻,但是见林三春看过来的明亮的坚定眼眸,便只能叹了口气,躬身,拱手,恭敬应下。   影甲看着林三春抬脚走入天牢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跟孙太一说道,“孙大夫,我们也和大人一起进去吧。”   孙太一点头,于是和影甲两人急急的追着林三春走了进去。   对身后跟着的人,林三春不理会,他循着暗淡的一点点光芒,还好,这条通道两旁有他之前放生的萤火虫,此时萤火虫的微弱暗淡的光芒让他看清了脚下的路。   然后,慢慢的,也看清了在牢房里倒在地上的那已经一身血肉模糊看不清人样的人了!   林三春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倒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人,是……萧琞吗?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可能是萧琞? 第122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4   “大人……”直至微弱的声音嘶哑响起。   林三春猛然冲上前,不顾身后的孙太一和影甲的紧张急喊。   而未等林三春冲上前,那本来倒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的来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脖颈就被一只满是黏稠血污的粗糙丑陋的手给捏住了。   林三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满脸血污的男人,男人一脸血污,头发散落,垂落在脸上,遮住了大半的脸,唯有两只占据了大半瞳孔的一半深黑一半暗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幽深的,又带着几分狂乱狠厉。   “萧琞?”林三春温润好听的声音轻轻的喊着,“萧琞……疼不疼?”   林三春慢慢的抬手,手指颤抖的轻轻的撩开萧琞散落在脸上的头发,他想笑一笑,挤出的笑容却是难看得快哭了,“萧琞……疼不疼?”   疼不疼?   男人幽深狂乱的眼神似乎有了几分清明,谁?这么明亮的在他血色世界的人?谁?   有什么东西砸落在他的手上,湿润的,无声的,但又针刺般让他的几分清明又多了几分。   “大人……”男人慢慢的无措的松开了手,看着眼前颤抖着的咬着唇,眼泪却一颗一颗砸落的青年,明亮的爱笑的眼,这会儿却全都是湿润的难过的。   “对不起,萧琞……对不起……”   男人想说,不要道歉,为什么要道歉……他是他的大人啊……可看着那满是伤心难过的眼眸,男人慢慢的靠近,那落下的眼泪,是因为他……   他心疼,更多的是满足。   男人粗糙丑陋的手指轻轻的抹去眼前青年脸颊滑落的眼泪,微微闭上眼,干裂的冒着血珠的唇轻轻的碰了碰眼前人的眼睛,“大人……莫哭……”   随后男人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男人脚下一个踉跄——   “萧琞!!”   ****   林三春跪坐在天牢地上,看着孙太一清理着萧琞身上的血污。   “……大人放心,情况还好,这些血都是血脉逆流而产生,大人的心法反噬了,但是大人似乎已经找到了控制的方法,脉象上是有些好转了……”孙太一一边说着,一边将擦脏了绢帕递给了身后的林大福。   林大福赶紧换了一块绢帕递给了孙太一。   “阿福,拿块绢帕给我吧。我也来帮忙。”   林大福怔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孙太一,这样行吗?   “那大人帮忙擦一下宗主的手吧。”孙太一说着,安抚的继续开口,“不要担心,我看情况比我想象中好。”   林大福忙拧了绢帕递过去,一边小声开口说着,“公子,你脸上有些脏,先擦一下。”   林三春一愣,脸上脏?   对,对啊,额,萧琞晕过去前……好,好像擦了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咳……   林三春低下头,绢帕有些慌乱的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定是萧琞病傻了!肯定是!   胡乱擦完自己的脸,林三春扔给了林大福,接过干净的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起萧琞的手来,萧琞的手本来已经满是疤痕,此刻似乎那些疤痕全部爆开了一样,满是血和脓水。   林三春的心闷疼不已,想着刚刚孙太一说的话,心法反噬?   “那种心法为什么会存在?”林三春一边笨拙的又小心的擦着萧琞的手掌,一边低声问着。   孙太一一愣,这个问题倒是从未想过。   “存在的东西必定有存在的理由,你刚刚说这种心法唯一的好处是能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护住心脉,保留一线生机,那它就应该是救人的东西,萧琞现在就在生死存亡的时候,它又怎么会反噬?”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将擦脏了的绢帕递给林大福。   孙太一呆了呆,对,对啊。那,那这么说的话……好像有些矛盾啊。   “不是反噬?”林三春看着萧琞已经擦干净的脸,似乎那右边的疤痕有些淡了?,他抬手轻轻的碰了碰萧琞的一边满是疤痕的脸,若有所思,“如果不是反噬,那就是进阶?”   孙太一怔了怔,下意识的低头看着昏迷中的男人,神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大人……如果是进阶的话,那情况要比反噬严重啊。”孙太一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   林三春皱起眉头,“怎么说?”   “心法上要精进是相当难的啊。一般都是要过死劫的,我在昆仑学医的时候,极少看见有心法精进的,除了昆仑三圣,三圣之一就是宗主的师傅,我记得我的师傅说过,当初三圣进阶的时候,都是九死一生啊。”   林三春怔了怔,沉默了下来,那如果是这样,这会儿的血人一样的萧琞也就是在过死劫了?   林三春侧头看向林大福,“阿福,你看下影甲回来了没有?如果他回来了,你去司监所把被褥和椅子,还有炉都搬过来,这几日我就住在这里。”   林大福张了张嘴,又慢慢的闭上,罢了,萧公子刚刚那个样子都没有伤了公子分毫,公子在这里住几天的话,问题也应该不大,况且还有他们……   于是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起身,匆匆的去找准备吃食还没有回来的影甲。   等影甲提着两个大食盒回来的时候,本来满身血污的萧琞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角落里一大堆绢帕。   “……大人,宗主的脉搏看似已绝,但若是细探还有一丝生机,刚刚大人所言让老朽想到了曾经师傅跟我说过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孙太一手里拈着金针,眼睛发亮了起来,如果不是心法反噬,而是进阶的话,那宗主就没事了。   “武技我不懂,我刚刚就是在依据你的话想的,孙大夫,你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吗?”林三春问着,低头看着一脸苍白如纸似乎已经没有呼吸的萧琞,心头揪了揪,真的没事了吗?   “大人,我也不敢说没事。就是现在的宗主,他还活着,但是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孙太一苦笑道。   林三春看向悄然进来后,就跪在后头的影甲,问道,“阿甲,你有武技,你说说看,你们家主子,这种情况是反噬还是进阶?他这个样子以前有没有过?”   影甲恭敬拱手,低声开口,“大人,主子的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毕竟对修炼武技的人来说,心法是非常重要的,一般来说,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师门,其他人都是不清楚的。”   林三春皱起眉头,那也就是说除了萧琞他自己,谁也没有办法帮他了?   孙太一见林三春又皱起了眉头,忙开口说道,“大人,宗主意志坚韧,想来应该是可以熬过去的。”   熬?   林三春低头看着沉沉昏迷的男人,即便擦去了血污,可这满身的裂开的皮肉……没有一处完好的……   林三春轻轻的握住男人的手,慢慢的握紧,点头,“嗯,我知道了。”   影甲端来食盒,捧起里头的鸡丝粥,“大人,喝碗粥吧。”   林三春接过,一口气干了!   影甲吓得忙端来温水,“大人不要吃那么快。”   林三春推开影甲端来的温水,“我没事。”   影甲想再劝说些,喝了粥是不够的,至少吃点肉啊,可林三春已经摆手示意拿走食盒了。   林大福这时候抱着被褥进来,朝影甲摇头,示意不要劝说。   影甲只好将食盒拿开,和林大福两人将牢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放下夜明珠,点起烛火,孙太一还要他们点了药草,燃烧的药草味道淡淡的清香,驱散了牢房里浓重的血腥气息。   收拾妥当了,林大福招手示意影甲出来。   天牢门口,林澜和林元财正蹲着,见两人出来,齐刷刷的转头看去。   “……公子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劝说了。没用的。”林大福低声开口。   影甲犹豫,小声开口,“大人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还吃得那么少。”   林大福叹气,“没有办法啊。都是公子的好朋友萧公子生病了啊。我家公子他担心啊。你说还能怎么办?”   影甲,“……”   林大福又无奈一笑,“我也不是抱怨什么,埋怨什么,事已至此,我们作为公子的侍从,只能是听从公子的命令行事。尽量的照顾好他们就是。你多做些汤粥吧,肉食方面,公子是吃不下的,要不多做一下药膳,问问孙大夫,这时候做什么药膳比较好。”   既然一口气干了粥,不如一口气干了药膳?   影甲点头,又低声开口,“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好,但是……阿福管事,我真的很高兴很庆幸,主子在幽山能够遇到大人……”   林大福微微一笑,“客气了。很多人都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过。”   影甲,“……”   林大福说完就自顾自的进入牢房了。   林元财抱着刀戳了一下林澜,“阿福很生气。”   林澜看向林元财,面无表情,“我也很生气。”   林元财点头,“我也生气。”   影甲,“……”   *****   天牢的牢房里,林大福蹲在躺椅旁,低声说着,“大人,虽然萧公子还没有醒过来,但是他的意识到底不是清醒的,不若我们去牢房外休息?”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已经快四更天了吧,“不用了,我懒得动,萧琞也不会伤我。不放心的话,阿福你和阿甲也在这里睡吧。”   孙太一一旁晃了晃金针,讪笑道,“阿福管事别担心,还有我的金针呢。”   林大福默然,那金针还是他从上京鬼市里淘来的!   于是几人便在牢房里休息就寝,萧琞躺在石板床上,石板床是影甲从后头温泉池那里搬过来的,孙太一说是好东西,有利于身体的恢复,林三春在躺椅上睡,影甲站在角落里靠墙闭目养神,林大福就靠着林三春的躺椅坐在地上。孙太一就靠着石板床,闭目睡着,林三春让孙太一躺一旁的木板床,但孙太一坚决要在距离萧琞最近的地方睡,说是以防万一。林三春也就不勉强了。   林三春实在困倦了,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   沉沉入睡的林三春没有发现,他垂落在躺椅外的手,被一只皮肉爆开的丑陋狰狞的手慢慢的碰触着。   林三春睡得太沉了,没有觉察到,但是影甲第一个睁开了眼睛,还没有完全入睡的孙太一下意识的也睁开了眼睛,有些敏锐感觉空气的气息似乎不太一样的林大福也猛然睁开眼睛!   三人齐齐抬眼看向石板床。   就见石板床上的萧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而此时他的眼睛不再是深黑色的,是暗沉的黏稠的红色,而这双暗沉红色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躺椅上的林三春,林三春的躺椅面对着石板床,垂落在躺椅外的手被萧琞慢慢的一点点的勾着,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拉着。   “……宗主?”最先反应过来的孙太一慢慢上前,俯身,小声开口,“你觉得怎么样了?”   “意识清醒,血脉逆流,但可以控制一些”。萧琞说着,看向站起身躬身拱手的林大福,微微拧眉,“大人身上盖的披风太薄了,这里阴冷,拿床被褥来。”   又对跪地伏首的影甲不悦开口,“我之前交代过,不能让大人进来天牢,怎的大人今日来了?”   影甲忙磕头请罪。   林大福心头暗自松了口气,关心大人,会训斥影甲,那就还好,还好。   林大福忙匆匆搬来另一床被褥,小心的在萧琞指挥下给林三春盖上。影甲又端来食盒,捧出鸡丝粥,小声开口,“主子,用点粥,额,这个是大人吃剩下的……”   萧琞点头,接过,慢慢喝完,一只手还是轻轻的勾拉着林三春的手。   待喝完,瞥了眼食盒,凝眉,“大人不吃?”   “公子已经连用了几天白粥了,他没有胃口。不肯吃饭。”林大福一旁小声说着。   萧琞凝眉,拉紧林三春的手,手指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手背,低声开口,“影甲,做些大人爱吃的,孙大夫,麻烦开些开胃的药膳。”   孙大夫点头应下。   随后萧琞挥手,影甲提着食盒匆匆去准备早膳了,林大福也起身去外头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煮水,准备温水。   牢房里就剩下萧琞,孙太一和还在睡着的林三春。   影甲和林大福走后,孙太一的脸色就慢慢凝重了起来,看着萧琞,“宗主……”   萧琞慢慢的坐起,动作缓慢依然有些费力,皮肤因为举止动作过大开始有些崩裂了,但他并不在意,他轻轻的将躺椅上的林三春挪了过来,挪到他自己的怀里,期间,林三春似乎有些迷糊的微微睁眼,见是萧琞,就打了一个呵欠,习惯性的抬手抱住萧琞的脖颈,蹭了一下,靠着萧琞的肩膀,继续沉沉睡着。   萧琞的眉眼一片温柔,他揽紧了林三春,微微的往后靠着石墙。   孙太一看着,静默着。   “……不太像是心法反噬,打个比方,似乎是一直停滞不前的河流突然间汹涌了起来,冲开了阀门,我的武技和力量应该是提升了,大人说是进阶,是对的。”萧琞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凝视着怀里的林三春,嘴角微微弯起,抬手想抚一下林三春的脸颊,但看着手指崩裂流出的血,便只好垂下,微微低头,轻轻嗅闻,眉眼间已经是难掩的迷恋。   孙太一看着,心头叹息,哑声开口,“宗主,如此就好,那宗主眼下是否已经进阶完成?”   “还没有。”萧琞直接说着,目光一直流连在林三春的眉眼,鼻梁,唇间,他抬手轻轻的拉了拉被子,将被子拉高一些,一边语调缓慢轻淡的开口,“接下来的几日,如果我意识不够清明,你尽管下手,一切以大人的安危为重。”   孙太一心头沉了沉,那是不是让大人暂时离开天牢比较好?但眼角瞥见那紧紧扣住林三春腰间的手,孙太一没有再说,只是躬身拱手,低声开口,转开话题,“大人这几日忧思过重,没有好好用膳,要再仔细调理一番了。”   萧琞凝眉,微微点头,“麻烦你了。” 第123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5   天色发白,已近午时了。   锁村,白玉石碑前,崔娘子双手合十默默的祷告。   裴老太太慢步走来,看着崔娘子祷告完,才上前,虔诚跪拜。   随后崔娘子眼眶红红的看着裴老太太,“老祖宗……我担心。”   “我也担心。”裴老太太叹息说着,看向右侧远处的藏于茂密树林后的黑色山峰,“现在也只能是等了。有大人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崔娘子顺着裴家老太太的视线看过去,慢慢的点头,神色也一点点的坚定了起来,她低声开口,“我知道了。”   裴家老太太看向崔娘子,见崔娘子眉眼间的坚定,轻叹一声,只是拍了拍崔娘子的手,低声说道,“不要忘了,你还有默默啊。”   崔娘子看向广场,广场那里有几个孩子正在嬉闹,其中一个安静的不太说话的孩子突兀的朝她看了过来,羞怯的一笑。   崔娘子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温柔,可说出的话语却是决绝的坚定,“如果天极不在……我无颜面苟活。当初长孙家那么多女人,唯独我活了下来,不是因为默默,是因为天极,我是天极的后手之一呀……”   裴家老太太默然,垂下眼,所以崔娘子才会生下默默后,将默默送去给了魏娘子,他们都猜测到了几分。   裴家老太太长叹一声,长孙家留下的后手啊。   *****   这时候的上京,宝月楼。   从娘子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下楼,穿过后堂中庭,晃着走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园子,小园子连着一个角门。还不到黄昏,宝月楼不开门的,但日间的角门是开着的。   这时候角门已经进了人,对着走过来的从娘子微微躬身。   “来吧。没事。这里很安静。”从娘子说着,翘起了嘴角,笑容妩媚。   来人全身裹着黑色的披风,跟着从娘子走到园子里的小房间,才打开披风,露出一张疲惫的脸,约莫四十来岁,眉眼透着几分猥琐。   “从娘子,两件事,今晚鬼市要拍卖一种药,叫上仙丹;在鬼市听到了奇怪的流言,说是苗国的神诞生了。”   从娘子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布袋,递给来人,“来,拿去,晚上去鬼市好好耍耍。”   来人却是抽出布袋里的几张银票,其他的放了回去,一边说着,“从娘子客气了,能为小红花做事是我的荣幸。当年若不是公子在东柳县救了我们,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   从娘子笑了起来,又将布袋塞回到来人的怀里,“公子可是说了,这些呀,是给你们的辛苦钱,谁都不可以动的,只有你们可以用。拿着吧。你可别害我被公子责罚哦。”   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下来,一边拱手,“辛苦从娘子了,如此,那我告辞了。”   “嗯,鬼市的消息收集什么都要收集,公子最近在画奇诡的事,需要多些特别的。”从娘子说道。   “是,这方面鬼市倒是也有,好,那我过两日再来。”来人拱手说着,随后告辞了。   从娘子目送这人离开,随后慢步走向了园子对面的僻静院子里。   院子里,有两人正在做着布偶,都是年约二十的女子,面容清丽,气质独特。   “还没有做好啊。”从娘子摇着扇子,笑道。   “从姐姐,你看,这个龙神的胡须有点难做。”其中一个面容有些疤痕的女子愁眉苦脸,“为什么要做好这个布偶才能探监呀。”   “从姐姐,我这个胖猫的快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去探监了?”另一个眉眼温婉的女子问道。   “还不行哦,要等那边来的通知。你们要耐心等。”从娘子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又抬手捏了捏布偶,满意的点头,不错,做得好。   因为幽山那边临时通知,本来要探监谢羽舒和陆春山的两个人都被暂时留在了宝月楼。而接下来能不能去探监,还得看幽山那边的。但这些话可不能说,便说要做布偶,暂且把这两人稳住了。   反正自家公子奇奇怪怪的主意也挺多的,探监要做布偶也没有什么呀。   从娘子又安抚了几句,就摇曳着离开了,在走出小院子,踏入宝月楼的主楼,叫来了小管事。   “今天白家的公子来不来?”从娘子慢悠悠的问道。   “不来了!从娘子,你是不知道啊,月下坊那边来了两个大美人呢,白家的公子和明家的又要去抢头位了呢!”小管事很发愁。他们这个月的生意都不怎么好了呢。   “哦,没事,没事,月下坊让他们玩去,来,去,帮我买本画中事来。”   “是!”   待小管事走后,从娘子微微眯眼,月下坊的美人呀。   *****   一觉睡到午后。   林三春打着呵欠,坐在石板床上,接过林大福递过来的温水漱口,绢帕擦脸,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身侧的萧琞已经端着热乎乎的牛肉面等着他了。   “你现在没事了?”林三春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萧琞端着牛肉面,本来林三春要自己端碗的,但萧琞不让,林三春也就随他了,萧琞看着林三春吃,一边用筷子夹起牛肉喂着林三春,一边摇头说着,“暂时过了一道关卡。”   林三春瞥了眼萧琞端着碗的手,手指的皮肉裂开还在渗血。   “那要怎么做?”林三春吃完后,将筷子递给林大福,认真问道,萧琞的脸虽然也在渗血,但应该是最轻微的,早上的绢帕刚刚擦过,现在又开始慢慢的渗血了。   “萧琞,你这样会不会失血过多啊。”林三春很担心。   萧琞将碗里林三春剩下的牛肉面吃完,将碗递给林大福,接过影甲递过来的绢帕,擦拭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不会。大人不必担心。”   “那你刚刚说过了一道关卡,那后面还有?”林三春问道,微微皱眉,“孙大夫也没有办法确定吗?”   “武技心法方面的问题,他是没有办法帮我解决的。”萧琞说着,看着对坐的林三春,神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大人,还有五天,大人回司监所如何?”   “不!我要在这里!”林三春想也不想的拒绝,也严肃开口,“萧琞,我一定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   萧琞点头,“如此,大人就需听我的话。若我五天后不能平安,大人,你就即刻离开幽山,去你想去的地方。”   萧琞说罢,抬手,深深的躬身拱手。   林三春呆了呆。   在牢房里忙着收拾的林大福和影甲也都怔然了。   “我、拒、绝!”   回过神来的林三春,一字一字的说着。   萧琞皱眉,“大人……”   “萧琞,我只说一遍,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你还是想办法给我好好的活吧!”说完,林三春跳下石板床,喊了林大福,就径直朝外走去。   大步朝外走去的林三春也没有走远,就在牢房门口气急的转着圈圈,林元财和林澜想上前,但林大福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们便退下了。   林三春这会儿真的是非常生气了!萧琞居然说让他离开幽山的话?!搞什么啊!以前不都是不让他走,还说要跟着他的嘛?连死了都要跟他葬在一起的嘛?   ——是因为没有把握?连萧琞自己都觉得不一定会活下去?放屁!十年幽山的酷刑煎熬,萧琞都熬过来了啊!   ——那是萧琞啊!那是男主啊!男主怎么可以输!萧琞才不会输!   来补洞的时候,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让男主活着的了!而即便不是因为这个,他无法想象,如果萧琞死了的话——   林三春猛地顿住脚步,他胸口闷疼的厉害了,眼前又有些模糊了。   “公子……”林大福悄然上前,一边挥手示意林澜和林元财退后一些。   林三春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侧头看向林大福,“阿福,你去司监所厢房里的那个宝物匣拿过来。”   林大福一愣,随即恭敬拱手应下。   林大福拽着林元财去司监所拿东西了,林三春双手拢袖,蹲在石头上,林澜走过去,摸出怀里的板栗,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咬了一个,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哪里来的?”   “刚刚何老才和冯典过来,带来的,说是锁村的大家拜托他们送来的,除了板栗,还有一些其他的吃食,在那边的篮子里,公子,你要吃吗?”林澜指了指另一边藏在石头后头的露出一半的食盒。   林三春眼睛一亮,“有桃子水吗?炸果子呢?”   林澜点头,随即转身快速的拿了食盒来。   林大福和林元财捧着一个宝物匣过来的时候,就见前一秒气得快哭出来的公子正和林澜喝着桃子水,吃着炸果子。   林大福,“……”   林元财,“……”   *****   天牢里,影甲和影乙跪地伏首,不敢妄动。   此时斜靠着石墙,盘腿坐在石板床上的男人尽管身上不断的渗血,但话语不疾不徐,   “不进则死,是我如今的困境,也是天下的困境。登仙阁和天玑也是如此。切记,若我五日后不能离开这里,那尔等需奉大人为主,今后余生都要卫护大人!”   影甲影乙恭敬应下。   随后影甲心头一动,鼓着勇气抬眼,小声开口,“主子,大人说过的,您若是有个万一,他也不会独活……所以,主子,您,您就是为了大人,也要挺过去才是。”   男人眉眼微微舒缓,似乎透着不自觉的纵容,“大人任性了,罢了。你们且暂时记着就是。”   男人说着,“但该做的事情不可停下,影乙,查上仙丹与芳国的联系,皇城李太妃已经开始动了吗?”   影乙恭敬拱手,“回主子的话,是的。”   “告知影申,现在可以斩断陶皇后的‘耳朵’,配合李太妃,让皇城的热闹再多一些。”   “是!”   “北地,西南都需重点留意,浙州和海州那边且关注,护住林家。”男人说着,抬手示意影乙退下,“影甲这几日做些大人爱吃的,还有药膳,尽量弄得好喝一些。”   影甲恭敬应下。   这时候,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萧琞!”   萧琞侧头看去,他早已听到了大人的脚步声,甚至大人在外头的说话,他都听得清楚。   萧琞看着渐渐走来的人,红色世界里的那唯一的明亮。   “大人……可是用过糕点了?”萧琞眉眼泛着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下了石板床,慢步走了出来。   林三春疑惑,“你怎么知道?”   萧琞慢步走出牢房,走到林三春的跟前,抬手,用还算干净的右手食指抹去林三春嘴角的碎末,一边眉眼泛着柔和的看着林三春,“是炸果子?”   林三春有些尴尬和局促,被萧琞手指轻轻抹去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昨日轻轻的温柔落在他眼睛上的亲吻,耳朵尖有点热了。   萧琞看着脸红耳朵尖也红的林三春,眉眼的笑意似乎加深了。   林三春轻咳了一声,接过后头林大福手里的小匣子,拍了拍小匣子,认真开口说着,“这是我的宝物盒。我最喜欢的东西都在里头了。”   萧琞看了眼小小的匣子,语调温和,“大人是要给我吗?”   林三春没有说话,打开宝物匣,示意萧琞看,一边说着,“也就是一个玉佩,一封遗嘱,一个平安符。”   萧琞皱眉拿出里头的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看向林三春,问道,“遗嘱是何意?”   “额,就是我在活着的时候写的死后要处置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我死后要葬在什么地方啊,我要火葬还是土葬——”   “大人!!”忽然萧琞高声严厉的打断。   林三春有些茫然的看向突然间严厉的甚至带着怒意的萧琞,“怎么了?”   “大人不过二十而已,为何要写这样的东西!”萧琞的声音压制着怒意,但盯着林三春的眼神极为严厉,甚至透着难以察觉的一丝恐惧。   “那你呢?”林三春却非常冷静,抽回萧琞手里的纸,放回小匣子,声音平静极了,“你也不过三十而已,你为什么要交代后事?”   萧琞一时间沉默了。   林三春盖上宝物盒,将宝物盒放到萧琞的怀里,认真说着,“萧琞,我把我的命还有这宝物盒交给你了。五天后,你要带着它出来见我。”   “你记着,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林三春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但刚刚转身,忽然一个大力的拉扯,林三春一个踉跄,紧跟着就发现自己被萧琞紧紧的揽入怀里,耳畔,低沉好听的声音压制着什么,喑哑开口,“大人,等我。” 第124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6   这日,萧琞进入天牢的第七日。   天空阴霾,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飘落了。   林三春走在田埂上,身后的林大福撑着伞,一边低声禀报,“从娘子送来的消息很完整,鬼市的上仙丹真的很不对劲,那些只要服了一次上仙丹的,之后就必须每隔十天半月的再服一次,而那上仙丹非常贵,一颗就要五十白银!服过后,只要连续三次以上,整个人就会消瘦,无力,精神会变得越来越癫狂。”   林三春听着,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你买来的上仙丹送到孙大夫那里了吗?”   “一大早就送过去了,孙大夫说晚点会亲自来给公子您禀报。”林大福恭敬说着。   “至于那月下坊,的确是非常的热闹,从娘子说她这个月的生意已经少了三成了。”林大福低声说着,“但是从娘子去看了表演,说是那两个大美人,美则美矣,的确非常勾人魂魄,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还说鬼市的女孩子最近少了好几个。”   林三春摸着下巴,看向阴霾的天空,低声说道,“萧琞没有出来前,这些事情都不宜处置,但是从娘子那边,你必须亲自给她带话,从六月起,要约束好宝月楼的人,做好撤离上京的准备,小红花也要慢慢的做好手里的事情后,就开始撤离,特别是与鬼市有关的!”   林大福一怔,随即神色凝重的拱手应下。   “也许是我过于小心,但是,上仙丹这个东西非常危险,我不能让我们小红花的任何人沾染上这个东西,阿福,晚点我写信,你立即送达浙州和海州,另外传令我们林家所有的管事,任何人都不许沾染上那上仙丹,谁要是碰了,立即给我滚出林家!”说到最后,林三春的语气极为凌厉!   ——凡是会让人上瘾的药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上仙丹听起来就跟XX一样似的!   林大福肃然拱手应下。   “公子,最后一件事就是关于探监的那两个姑娘,额,从娘子说她们的布偶都做好了,衣服也都做好了,荷包也都做好了……”林大福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林三春叹气,揉了揉额头,“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谢羽舒这边不成问题,可是陆老不肯见啊。说是他的孙女早就没了啊。”   “那……直接跟那探监的姑娘说?”林大福犹豫着低声开口。   “不成,如果真的是陆老在世间的唯一亲人的话……这样吧,我再和陆老说说。”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远处隐于雨雾中的黑漆漆的山峰,第七天了呀。   林大福顺着林三春的视线看去,低声开口,“公子……已经第七天了。”   “嗯,我问过孙大夫了,他说萧琞的情况还行。”   “公子……”   “说。”林三春双手拢袖,转身看向林大福,微微挑眉,“吞吞吐吐的,你是想问如果萧琞没有出来的话,我要怎么做是吧?”   林大福无奈拱手,“小的本来是想问的,但如今倒是不必问了,公子心里有数。”   林三春一笑,“还是你了解我。好了,你去一趟锁村吧,我回去写信。”   林大福一愣,去锁村做什么?额,虽然他本来也是打算偷偷的去一下锁村……   “去呀,范姑娘受了风寒躺了几日了,你不是都偷偷的去看她吗?去吧。现在给你机会了,赶紧的去看。”林三春翻了翻白眼,真是。明明那么关切,却总是装作漠然,也亏得范庆兰能够忍受。   林大福尴尬拱手,“多,多谢公子。”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看来这两人还有得磨。   ******   第八日,小雨还在绵延不断。   司监所里,孙太一一边收着药箱一边笑道,“大人这两日还是要注意保暖。”   “孙大夫,这都五月了,保暖啥啊。”林三春无奈的拉下自己的袖子。   “大人的身体不比他人,特别是转季的时候,切记不要贪凉,若是受了风寒,就比较麻烦了。”孙太一面容严肃的交代着。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三春敷衍应着。   孙太一无奈摇头,看来还是他天天来问诊比较好。   “这几日,锁村受了风寒的人也挺多的,你辛苦了。”林三春认真拱手说道。   孙太一忙摆手,有些慌乱的躬身拱手,“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医者的本分。大人的方法也很好,用了预防的方子后,锁村和荆棘镇感染风寒的人不多了,都是我能够应付得来的。”   “辛苦了。”林三春笑着说道,“我看夏天无也挺不错的。等忙过这阵子,你们好好休息休息。”   “是,不辛苦不辛苦,医者本来就是该如此。”孙太一笑笑说道。   随后孙太一告辞,林三春就继续奋笔疾书,林澜上前送来后厨影甲做的南瓜糕,一边问着,“公子,你都不问问萧公子的情况吗?”   林三春头也不抬的回答,“不用问。”   林澜似懂非懂的点头,拿了一块南瓜糕,就走到蹲在一侧的啃着番薯的林元财身侧,吃起了南瓜糕。   ****   离开司监所的孙太一去了天牢,看着天牢牢房里盘腿坐在地上,浑身血污的男人,孙太一的脸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大人怎么样了?”浑身血污的男人闭着双眼,突兀的出声问道,声音嘶哑,似乎很是费力。   “回宗主的话,大人的脉象还好,只是连日阴雨绵延,锁村里受了风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怕大人也受了风寒,便日日前去问诊把脉。”孙太一恭敬拱手低声说道。   男人慢慢的睁开双眼,本来深黑色暗红的眼眸现在已经是全然的浓黑,只是隐隐有些红色,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照顾好大人。”男人说着,又慢慢的闭上眼睛。   孙太一恭敬拱手应下。   *****   用完晚膳后,林三春正在书案上翻看勘查了一半的幽山地图,范显和崔娘子来了。   一般情况下,若是会来司监所,定是范显有什么要事,而崔娘子是从未来过司监所。   林三春心头了然,喊了林大福送茶过来后,他便让做礼后的两人在前堂的圆桌旁坐下。   “可是为了萧琞?”林三春直接问道。   范显站起,躬身拱手,“是,大人英明,老朽夤夜前来,的确是为了宗主。今天是第八日了。”   林三春点头,嗯,然后呢?   “大人,若是第十日,天极还没有出来的话,还请大人立刻离开幽山。”崔娘子说着,站起身,深深的躬身。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范显,“为什么?”   “大人,若是两日后宗主没有走出天牢,天下必定大乱,幽山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安全,为大人的安危着想,为了浙州林家,大人都应该马上离开,去浙州,或者去其他地方,决不能再待在幽山了。”范显低声说着,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宗主此前让影甲来传话,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离开,天涯海角随我们去,而大人是必须马上离开。”   林三春看向崔娘子,“那你们会离开吗?”   “我和范老他们都会留下,娃娃们会离开,还有些尚未成亲的,也会让他们离开。”崔娘子轻声说着。   “你们都留下,为什么要我走?”林三春说着,笑了一下,“我可是幽山的司监官呢。只要我在一日,幽山,就会平安一日!”   说罢,林三春看向夜空,今晚的星星似乎都躲藏了起来,剩下一弯朦胧的月。   “而且我相信他,他是萧琞。萧琞是不会输的!”   *****   第九日。午后时分。   林三春在前堂小花厅里,看到了名为崔飘飘和陆香叶的探监客。   崔飘飘还好,姿容看似普通,但气质极好,果然是读过很多书的那种聪明又低调的女子,而陆香叶身上有几许风尘之气,但眉眼间干净,带着几分怯弱。   “本官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了啊。”林三春看着跪着的两人,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下头两人跟前,故作假笑,“探监金有了,可这个……重礼呢?还是说你们要探监的人在你们心里不值一提呢?”   崔飘飘和陆香叶对视一眼,崔飘飘默默的摘下脖颈上的玉锁,双手高举呈递,低声开口,“民女身上唯有这块家传宝玉锁最为珍贵,是我崔家的祖传宝物,谢羽舒,我的未婚夫,世间只有一个谢羽舒,他是民女的无价之宝,民女实在找不到任何可等价的宝物,唯有……这崔氏玉锁。还望大人能够准许,让民女见谢羽舒一面。民女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说罢,崔飘飘伏首磕头。   林三春听罢,斜睨了窗边一眼,那里可是蹲着一个迫不及待的等了好久的人呢,啧啧啧,什么世间只有一个谢羽舒,什么无价之宝,美死人了!   “好吧,本官就勉强收下了。”林三春挥手示意。   后头的林大福和冯典对视一眼,冯典眼底都是强忍的笑意,林大福满眼无奈,默默上前,接过,心头叹气,这是因为等萧公子等太久了无聊了,就玩闹起来了。唉。   陆香叶看着林三春,脸色有些发白,但似乎决定了什么般,声音有些发抖的开口,“大人……民女唯一的宝物,只有自己……如果,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   这话一出,斜靠着墙的林澜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啃着胡萝卜的林元财差点噎了!   刚刚拿了宝玉锁打算放到书案上的林大福差点一个踉跄摔了宝玉锁。   冯典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而林三春先是一呆,随即眨眼,歪头看着陆香叶,啧了一声,弯腰看着陆香叶笑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香叶默默点头,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声音发抖但还是平稳的说着,“只要,只要能够见到我祖父……”   “你就这么确定我这幽山里姓陆的老头就是你的祖父?”林三春双手拢袖,笑道,“陆老头说他家没有人活着了,唯一的孙女早就六岁的时候走失了,你确定?”   陆香叶抬眼看向林三春,低下头,轻轻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上是一枚叶子形状的胎记。   林三春默然,世家标记?   林三春轻叹一声,“即便你是陆家人,可如果幽山的陆老头不是你以为的祖父呢?你就这般的拿你的清白来换取一个时辰的探监?”   “香叶无依无靠,飘零人世多年,只想找回我祖父当年给我种的番薯,只想再吃一次我祖父泡的茶汤,如此,哪怕是死了,我都值了。”陆香叶轻轻说着,声音很是平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在鬼市里吃到了幽山出来的大番薯,我早就死了。”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上前,右手轻轻拉好陆香叶身上的披风,挡住扯开的衣领,一边说道,“本官今日心情好,你的探监礼就先欠着吧。”   说罢,林三春绕过陆香叶和崔飘飘,双手拢袖,朝外走去,一边说着,“冯典,带她们去探监房!”   晃悠悠的飘过回廊,打算转个弯去幽山天牢门口溜达的林三春,突兀的撞到了一面墙!   不对,是人墙!   林三春抬眼,愣住了。   “大人……走路小心些。”低沉好听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无奈。 第125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7   眼前这人,深蓝色的布袍也是没有变,束发的还是他送的黑色发带,还是半边谪仙半边狰狞的脸,但又有些不同,哪里不同?   ——好像,好像似乎比过去更加的高深莫测了。   林三春呆呆的看着眼前让他有些恍惚的人,半晌,在这人突兀轻笑了一下后,回过神,探头,看向这人背后的尴尬讪笑的孙太一,问道,“孙大夫,你把他给治好了?”   孙太一轻咳一声,“是,是的,宗主心法进阶成功了…咳,咳…宗主也很配合……”   跟着林三春出来的林大福也是有些震惊的看着谪仙一般的萧琞,但听了孙太一的这话,一时间有些无语,配合?配合什么?心法进阶不是修炼者自己扛过去的事?   林三春缩回头,抬头看向面容带着一丝笑意的萧琞,尴尬一笑,“啊,萧琞,你都好了是吧?”   萧琞点头,伸手,轻轻的抓住林三春的右手手腕,慢慢的滑下,微微抓住林三春的手指,摩挲着,一边缓慢温和的说着,“大人,我们去喝点茶?”   “哦,好。”林三春看着萧琞,咧嘴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弯着,啊,不管怎么说,萧琞好了!萧琞没事了!嗯,晚上必须来顿好的庆祝一下!   林三春转头对后头跟着的林大福说着,带着几分兴奋,“阿福,你去跟阿甲说,说他家主子好了!没事了,让他晚上要做顿好吃的!哦,对了,对了,记得也去告知一下锁村的范老他们。让他们放心!啊,对了对了,让锁村食堂晚上也加菜!给范老他们送点好酒!”   萧琞听着,浓黑色的眼眸不由的温软了下来,笑意浮现眉眼之间。   林三春又看向也笑起来的孙太一,“孙大夫,你这十天最辛苦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去食堂跟大家吃顿好的,我让影甲给你送壶好酒!”   孙太一笑着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林三春就反手扯着萧琞朝前堂回廊快步走去,“走走走,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有什么变化,武技是不是进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一步就飞到幽山顶了?”   萧琞只是眉眼含笑的看着林三春的背影,被林三春扯着的手,分开林三春的手指,一点点的扣住,紧紧的。   林三春疑惑转头,低头看了下被萧琞扣住的手,这会儿发现,萧琞的手还是原来那样,粗糙,狰狞的疤痕爬满了手掌。   “对了,一直都很想问你,你身上的疤痕怎么没有修好?”林三春晃了晃,疑惑问道,“我记得昆仑山的雪蚕皮早就送来啦。”   “大人在意吗?”萧琞问着,声音低沉。   “我当然不在意呀,就是觉得既然有办法可以治好你身上的疤痕,那怎么不治了呢?”林三春问着,又晃了晃,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当然啦,你自己觉得好就成。”   萧琞扣紧林三春的手,浓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林三春的背影,话语温和,“大人说过,我的手搓背很舒服。”   林三春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萧琞,他好像,似乎,曾经说过——   “……萧琞,给我搓一下背,好痒!”   “萧琞,你的手来搓,真的很舒服哎,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的手刚刚好……”   “你就是因为这个?”林三春有些呐呐的开口。   萧琞微微点头,眉间泛着柔和,眼眸装着笑意。   林三春心头一跳,有些乱了,那刻意的压制在脑后的被亲吻眼睛的记忆又该死的冒出头了!   林三春猛然转过头,快步朝前走着,“啊,我好久没有喝你泡的茶,赶紧的给我泡茶!”   前堂回廊,林三春坐在躺椅上,看着萧琞坐在他对面,他莫名的吁出一口气,呼,这样才对嘛。   从那天暗谷遇险,萧琞闭关,他就没有在这个躺椅上坐过了。   萧琞煮水,一边语气淡淡的让林大福去端温水绢帕来。   “干嘛?你脸不脏啊。”林三春懒懒的说着,晃了晃摇椅。   待林大福端来温水,绢帕,萧琞接过,蹲在林三春的身侧,轻轻捧起林三春的右手,一点点的擦拭。   林三春茫然,他的手很干净呀。   “干嘛!”   “大人的手碰了些脏东西,该擦拭一下才是。”   “脏东西?”林三春疑惑的看向林大福,有吗?   林大福心头了然,嗯……刚刚去后厨端温水,阿财跟他说,说是陆老认亲了,非常激动,差点撅了过去,幸好,孙太一路过,扎了一针。   这个脏东西……是指陆姑娘?   林大福默默低头,这事他可不能随便开口。   见林大福低头,林三春疑惑转头看着萧琞捧着他的手,专注的用绢帕一点点的擦拭,从大拇指,食指,中指……一点点,手掌到手背,动作轻柔又细致,小心翼翼的捧着,又透着不自觉的珍视……   ——可是,他已经擦拭好久了啊!   林三春忍不住动了动手,一边指着滚沸了一会儿的水,“水滚了,我渴了。”   萧琞这才用绢帕擦干他的手,放下。   林三春心头悄悄的松了口气,萧琞擦他的手虽然很轻柔,也不会擦破他的皮,可是那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吃掉手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谁懂?   “你说的脏东西是指什么?”林三春问着,他想了想,还是不懂什么脏东西。   “大人的手,以后不要乱碰就是了。”萧琞垂着眼,将泡好的药茶递了过去,一边轻淡说着。   不要乱碰?嗯?   林三春接过药茶,歪头,他今天唯一碰了的……咳,陆香叶的披风???   林三春默默的垂眼喝着药茶,好吧,他知道了。   “大人,接下来几日,事情我处理就好,大人好好休息。”萧琞说着,拿过瞬间闪现的影乙恭敬呈递的册子放到桌上,又倒了一杯药茶递给林三春。   萧琞仔细的看着林三春的脸色,还好,神色还算是不错,脸色的苍白也好了许多,孙太一这几日的确有好好的照顾大人,但是大人辛苦了这几日,也该好好休息。   “那当然得你来处理啊。那些公文折子什么的越来越多!”林三春说到这里就苦着脸,“范老说我那样写都不对,可我都是仿照你往日写的啊。还有,影乙天天给我送册子,萧琞,那些册子我也才看了一半,我不管了啊,居然连打仗的事情也来问我!我又不会打仗!”   萧琞将林大福送来的糕点拿起一块,喂到林三春的嘴边,林三春张嘴习惯性的吞下,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还有范老他们啊,天天愁苦的,又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哎,还有崔娘子也是,天天都去拜白玉石碑……”   萧琞听着,眉眼温和,低声说着,“还有大人……大人已经好多天没有来这里喝茶了吧。”   林三春一愣,哦,萧琞怎么知道?   但林三春也没有追问,只是没好气的说着,“那我的宝物盒和我的命都在你那里,这几天我能好吗?”   萧琞听着,眉眼笑意泛起,伸手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低沉好听的声音,温柔说道,“是,所以大人要好好的。大人好好的,萧琞也就好好的。”   林三春茫然,哎,这句话好像不太对啊。   但看着萧琞眉眼带笑的,浓黑色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自己,暗沉的,可又是柔和的,林三春突然间有些不敢对视了。   轻咳一声,林三春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转开话题说着,“你这次的事,倒是让我发现一件事。”   “嗯?什么事?”萧琞慢慢的松开手,继续倒茶。   “原来范老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着你的啊。”林三春说着,带着几分叹息,“他们都是默默打算着,你要是真的没有出来,他们就在幽山陪着你死,包括崔娘子也是这般的想法……”   “嗯……”萧琞垂着眼,低沉好听的声音缓慢平淡,“范显,陈元他们是有愧于我,有愧于天下生灵,他们如今臣服于我,很大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赎罪,至于小婶婶,大概因为她知道她自己是长孙家的后手,我若死了,她便也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那,你若真的有个万一,赤焰卫,神策军,登仙阁……他们怎么办?”林三春认真问着。   “我之前已经交代过了,影卫们跟着大人,保护大人离开幽山,今后卫护大人。赤焰卫还交给明正峰,神策军交给孔单,登仙阁就由钟老,时老他们安排了。”萧琞一边抬手倒茶,一边将茶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看着萧琞,接过,一边认真说着,“你不该让影甲他们跟着我。也不该让我离开幽山。”   “若我不在,大人就必须立刻离开幽山,去往大人之前早已选好的后路——海州。”萧琞语调低沉的说着。   “为什么?”   “我若不在,乱世必起,没有我的弹压,天下暴乱必然极为可怕。大人是浙州富商之子,身怀财富,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在乱世之中,也就只有大人早已选定和经营的海州和外岛是唯一的安全之地了。”萧琞声音低沉平缓,看着林三春的目光深深的,“大人,这些你都知道的不是?”   “萧琞,我说的不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不管怎么打算都好,你都管不了我!还有,我的宝物盒和我的命都在你那里呢。”林三春说着,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的晃着躺椅,“萧琞啊,是走是留可是我林三春说了算呢!”   ——你说的,可不算!你是男主又怎样,哼!   萧琞轻笑一声,那倒也是。   萧琞站起,拿过一旁林大福捧着的披风,一边轻轻的给打起了呵欠的林三春盖上,一边低声开口,“所以,大人,我必定要好好的活着……”   林三春抬眼,俯身静静的看着他的萧琞,浓黑色的眼眸似乎有一圈红,而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脸……如果这张脸是完好无缺的话,那该是怎样的好看?林三春有些恍惚了。   “萧琞……难怪那些女人都惦记着你……”林三春突兀的喃喃说着。   萧琞一愣,女人?萧琞皱起眉头,大人说什么呢。   萧琞正要细问,却见林三春已经困倦的睡去。   萧琞无奈轻叹一声,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眉眼间的疲乏,还有淡淡的黑眼圈,这十日来,大人都没有好好的睡觉吧。   萧琞将披风仔细的掖了掖,抬手示意林大福上前,仔细的询问了一下最近大人的生活作息,用膳,就寝等等。   林大福仔仔细细的禀报了一遍,顺便不经意的说了大人的任性,比如说早膳一定要吃小油条,比如说吃药膳总是不肯吃干净,逼得他们不得不去请孙大夫来亲自盯着……   禀报完,萧琞已经不悦的拧眉了,低声训斥,“大人不肯听话,锁村里裴家老太太,小婶婶,你们都可以请来督促。怎的可以放纵大人这般任性!”   林大福忙躬身诺诺应下。   随后,萧琞让林大福去将书案上的公文折子都搬了过来,又让林澜去通知范显等人,晚上用膳后在锁村议事堂议事,现在不必过来。大人休息,不要打扰。   *****   而此时慢步返回锁村的孙太一走在无人的小径上,一张脸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直至眼前忽然有人出声唤他。   他抬头,见是崔娘子,怔愣了一下。   崔娘子已经躬身做了一个福礼,“孙大夫,我是特意来此等候。”   孙太一怔愣了一下,随即忙拱手,“不知崔娘子找老朽是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天极的事而来。孙大夫,我在此也是在猜测,看您会不会走这条路……”崔娘子轻声说着,带着几分歉然,“是这几日天极闭关的时候,您都没有走那条大路,我在那里等了好几次都没有等到你,才会大胆猜测您走了这条路……”   孙太一定定的看着崔娘子,心头是震惊的,这份心细和聪慧,难怪呀,长孙家会留下她作为宗主的后手之一……   “孙大夫,天极如今如何?”崔娘子又轻声问道。   孙太一回过神来,笑了笑,“崔娘子放心,宗主的身体无碍了,心法和武技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武技心法我是不太懂的,但是感觉……宗主又更加厉害了。”   孙太一边说边走到一旁的广阔的石台,这是专门清理出来的石台,空旷,在半山腰,又可以俯瞰幽山山下的景色,此时,午后时分,幽山山下一块一块的绿色田亩,散发着勃勃生机。   崔娘子默默跟了过去。   崔娘子微微点头,低声开口,“那么,其他方面呢?” 第126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8   孙太一看向崔娘子,怔了怔,其他方面?   崔娘子见孙太一怔然,便轻声开口,“我直觉,孙大夫是有所保留了,有些事,您没有跟其他人说是不是?”   孙太一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也许是我的错觉,宗主如今各方面都比以前好,脉象极好,身体里的毒素也都已经控制了下来,还有身上的刑罚后的伤痕,只要宗主愿意,即刻就可以用药修复……但是……”   崔娘子上前一步,低声开口,“但是什么?”   “我今日前去天牢,给宗主进行每日一次的问诊把脉,进去后,宗主坐在牢房里,我上前,突然,宗主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我不由的跪地,不由伏首,那种感觉,似乎有万千威压突然压制而来,那时候,我看着宗主……我的心头满是惊惧!”孙太一的声音低低的,说到最后,神色间甚至有些惊恐。   崔娘子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孙太一,“那之后呢?”   孙太一一怔,随即继续回忆着,“之后,之后,宗主让我给他把脉,确定无碍后,宗主就立即去了司监所,然后,在司监所的前堂小花厅,大人顽皮,捉弄了两个探监的女子,那时候——”   忽然孙太一顿住了!   在大人帮陆姑娘轻轻拉好披风的时候,那一瞬间,站在他跟前的宗主冷厉阴森极了,让他心头瑟瑟发抖,差点就跪下了。   但,之后,大人出来了……   宗主的气息渐渐的变了,变得温和,甚至还带着难得的笑,看着大人的时候仿佛是真正的端方无害的君子一般。   “宗主在大人跟前,笑了。”孙太一低声喃喃说着。   “小时候,天极就很招人喜欢了,有一次在皇城宴会上,有几个小姑娘为了博取天极的注意而争吵,其中一个小姑娘摔下了水池,天极就在一旁看着,动也不动,只让身侧的侍从下去救人,那时候刚好有我和公主经过,公主忙让人去收拾善后。后来我问天极,为何不救?天极说,不喜,不可救。”   孙太一怔了怔。   “那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不能碰,更加不能救,以免姑娘误会,或者招来麻烦。但他让身侧的侍从去救了。这便是天极。天极在朝堂政务,边境战争,天下局势,都能处置得极好,是因为从小我们就告诉他,他是萧琞,他是平阳公主的唯一嫡子,将来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必须对天下生灵,对大周负责。但在他自己的情感上,我从未见他对谁笑过。”   崔娘子说到此处,声音有些艰涩,“大人……是他唯一一见就会笑起来的人。”   “天极的心法修炼会淡漠人的感情,也会加重执念,孙大夫您想说的便是这个吧。你觉得这样的天极不正常,将来若是不能得偿所愿便会伤害大人是不是?”崔娘子低声问着。   孙太一沉默。   “当初,公主让天极修炼的时候,跟我说过,她说很危险,但是她和天极都只能去搏一搏。比之不做任何努力的放弃,倒不如拼命后再听天由命,而天极,他从来都不是认命之人!你看,他怕自己走不出天牢,他便让影甲来叮嘱我们,让我们自逃,特别叮嘱一定要让大人离开幽山,他让影卫们保护大人,你可知,影卫,是长孙家留给天极的最重要的力量!”崔娘子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塞。   孙太一听到此处,躬身拱手,哑声开口,“我明白了。”   *****   司监所里,深蓝色布袍的俊美男人一边执笔批阅,他的批阅速度很快,一本又一本,而这期间,他每批阅一本,就会抬头看向对面躺椅上沉沉睡去的俊秀白皙的青年,静静的凝视一会儿,凝视的时候,浓黑的瞳孔满是温柔。   林大福悄然上来,送来了林家的账册和信件,男人只翻起账册,算起账来,信件没有看。   林大福随后恭敬的告退,退到后头的厨房。   影甲正在忙着洗鱼,一旁的林澜臭着脸在洗菜,见林大福来了,立即跳起,擦手。   林大福挥手,“去吧,去前堂候着,看看萧公子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忙着洗鱼的影甲这时候抬头急急的说着,“等会等会,里头的小煎包拿去前堂,待会大人醒了,可先垫垫肚子。”   林澜就端着小煎包去了前堂。   林大福就蹲下继续洗菜,一边问着,“晚上都要吃那么多了,你还做小煎包?”   “大人昨天就在念叨了,而且我特意做了那么小的,一个拇指头大而已。”影甲比划了一下拇指。   林大福听着点头,又叹了口气,“我这心里头纷杂乱得很,萧公子回来了,公子开心了,公子这边的事情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是……唉……”   ——萧公子看着他们家公子的眼神已经基本都不掩饰好了嘛!   一旁的影甲哼着歌儿洗鱼。   林大福幽幽的看了过去,“阿甲,你很开心啊。”   影甲抬头,茫然憨憨的一笑,“主子平安回来了,我当然开心啊。”   林大福哼了一声。   ****   林三春睡到快黄昏了才醒来,睡得时间久了点,但是睡得很饱,很舒服,特别是一觉醒来,那些烦死人的公文啊,折子啊,都已经全部搞定了,包括他外头的店铺账册也都已经算好了!   林三春咬着小煎包,咧嘴笑着,拍着萧琞的肩膀,“明天也都麻烦你了啊。”   萧琞抬手轻轻的抓下林三春的右手,一边拿过绢帕,细细的给林三春的右手擦手,一边温和说着,“嗯,大人明日好好的玩耍就好。”   林三春抽了一下手,嗯?抽不出?   “干嘛?”林三春含糊不清的问着。   “大人的手还是有些脏。我擦一下。”萧琞语气轻淡的说着。   林三春,“……”他又不是直接用手去拿小煎包,他是用筷子!筷子!   *****   用晚膳的时候,这手还是被擦了两次。   林三春咬着水煮鱼的鱼肉,嗯,萧琞牌剔掉鱼刺的鱼肉,好吃!   “沈平之明天能到吗?”林三春问着,明天可是二十六了!   “可以的。”萧琞说着,“大人,六月初一,可让孔单前往东越边境?”   林三春抬头看向萧琞,萧琞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碗里,夹起虾,慢慢的拆掉虾壳,萧琞的神色很平淡。   “东越那边的是芳国,芳国动了?”林三春回忆着最近被迫翻看的来自于影乙的那些册子,战事方面只提了北地的夷国啊。   “芳国出了一位新战神,,若是这位新战神出战东越边境,恐怕东境平洲的穆家是扛不住的,刚好,神策军的一营最近训练得不错,我想让孔单去试试。他已经十年未上战场了。”萧琞说着,将剥去虾壳的虾放到林三春的碗里。   林三春托腮,筷子戳着虾,一边说着,“让孔单去的话,没有问题,可是,萧琞啊,我这边少了一个巡视的负责人了,而且,六月暗谷不是要考核吗?”   “大人不必担心,巡视之事我来做就好。”萧琞说着,一边夹起排骨,剔下骨头上的肉放到林三春碗里,一边带着几分轻哄的开口,“大人,也就三个虾而已,快吃了。”   林三春皱了一下鼻子,嫌弃的夹起虾吃了起来。   “那这样,六月考核,你我各自带一队?”林三春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跃跃欲试,“我们现在就把人分一分,然后六月考核,你我各自带队考核,看谁的队伍能得第一?”   萧琞一愣,随即眉眼泛起笑意点头说好。   用完晚膳,林三春一边绕着前堂散步,一边和萧琞闲聊:   “我外祖父那边来信说了,不只是岳阳书院的学子,还有几位老师也想参加这个宝藏任务,我做主了,让他们也加入,任务增加了两个,一个是去淮南帮忙重建,重建就是至少能够完成一个村庄的正常秩序的恢复,必须拿到魏老夫人的手书才算是通过,一个是去江州的恩平,那里最近发生了一件人伦惨案。我让他去帮忙调查。”   萧琞泡好茶,端着茶杯走到林三春跟前,一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柔和说着,“大人处置得很好。”   “还有一件事,上仙丹,还有月下坊,你都知道了吧。我总觉得这不是两件事,是一件事。”林三春非常严肃,接过茶杯,没有喝,继续说着,“特别是上仙丹,那玩意就是个祸害,必须解决了!”   萧琞示意林三春喝茶,一边点头说着,“大人放心,孙太一已经告诉我了,上仙丹是苗国那边搞出来的东西,里头的药,孙太一已经分析出来了,都是禁药,这件事会解决的。大人不必担心。”   “那上仙丹都是禁药?”林三春疑惑,“苗国那边不是会搞什么蛊虫啊之类的东西,我以为是那些东西呢。”   “虽然现在证据不全,但是依据现在所得分析,苗国公主拿到了当年昆仑失窃的禁忌的药方之一,若是苗国实验成功,只怕西南那边沈云是扛不住的。”萧琞说着,转身倒了杯茶,走到林三春的跟前,语气平缓柔和,“大人,用药茶后再说。”   林三春点头,接过一边喝着一边说道,“我觉得这些都是将来要发生的,现在的话,还是先把咱幽山搞好再说。”   咱幽山?   萧琞眉眼慢慢的都是笑意,在大人心里,幽山已经是他和他的了……   *******   绕圈圈散步完毕,林三春就去洗漱沐浴了,洗完,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被萧琞按坐在桌旁,萧琞接过林大福恭敬呈递的温热的帕子,一点点的给林三春搓干湿漉漉的长发。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林三春单手托腮,一边在桌上玩着棋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是这么想的,岔路市场那里就统一设置个摊子,我收钱,收了的钱,就暂且放到库银那里,反正户部要来查账了不是?”   “户部查账的事不急,我已经让影九去安排了,石崇最近上跳下窜的,谢安怕他惹事,已经打算调离他去户部了。”萧琞一边说着,一边将湿了的帕子递给林大福,挥手示意林大福退下。   林大福恭敬躬身退下,顺手关好厢房的门。   已经弄干了?   林三春稀奇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头看向萧琞,“你怎么弄的?”   “我稍微用了点武技内力,大人这样可是舒服多了?”萧琞摸了摸林三春的头发,大人的头发细软柔顺,抚摸起来很是舒服。   “舒服多啦!”林三春说着,转身蹦跳着上了床榻。   萧琞慢步上前,看着林三春盘腿坐在床榻上,拖来小桌几,玩着木头萧萧。   萧琞坐下,看着林三春一边给木头萧萧换上蓝色布袍,戴好男子的发髻。   “大人……”   “嗯?”林三春摆好木头萧萧,侧头看向萧琞,“要说石崇的事?”   “不是。”萧琞摇头,轻轻的抓过林三春的右手,凑到自己的唇边,微微舔了舔。   林三春一呆,回过神来,猛然急急的扯回自己的手,但却被萧琞紧紧的扣住。   而萧琞扣住的同时,浓黑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林三春的爆红的脸和耳朵尖,细细的分辨着里头的情绪——有羞恼,有无措,有慌乱,但没有厌恶和害怕。   很好。   “大人,我不舒服。”萧琞低声说着,好听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三春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不舒服,我去喊孙太一来!”   ——舔他的手算怎么回事啊我去!!!   啊啊啊啊,死去的被亲吻眼睛的记忆又开始来袭击他了!   “大人的手……碰了那女子的披风……”萧琞的声音喑哑低沉,似乎压制着什么。   林三春呆了呆,还,还是这事啊?   “你不是帮我洗了手了吗?”林三春恼怒的又扯了扯自己的手,可恶,还是扯不开!   “是,可那不够,大人不明白。”萧琞慢慢的握紧手里修长瘦弱的手,浓黑色的眼眸慢慢的不再掩饰那纷杂不可言说的情绪。   “大人是想要女子吗?”萧琞哑声问道。   林三春惊愕,“你胡扯什么啊!谁想啊!”   “不想的话,那我呢?”萧琞慢慢的哑声问道。   林三春呆了呆,“啊?什么?”   “陪伴大人,侍奉大人,保护大人,大人可以自由自在安全又开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萧琞一句一句的缓慢平静的哑声说着。   “且,比之女子,我更能让大人快乐……”萧琞说着,一边慢慢的将手里紧扣的手放进他的里衣胸膛位置,一边不着痕迹的凑近,刻意压低的低沉好听的声音隐隐透出几分魅惑,“大人,不若试一试如何?”   林三春呆滞了半晌,终于有了反应,他猛然一个爆红,恶狠狠的扯回自己的手,抬脚一踹,“你给我滚去清醒清醒!” 第127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9   蹲在林三春厢房外的林澜和林元财正在看天,忽然听到里头有动静,嗯?紧跟着,就见披着外袍的萧琞慢步走出,神色淡淡的。   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两人站起,躬身拱手。   “若是大人寻我,就说我去了锁村议事堂。很快归来。”萧琞说罢,身形一闪,瞬间就消失在林澜和林元财跟前。   林澜和林元财都心头震动,萧公子的武技比之前更加精进了。   *****   幽山小径上,萧琞的身影犹如鬼魅,飘忽不定。   受主子召唤而现身的影甲,影乙两人终于在半山腰追上了他们的主子,亦或者说,是主子刻意顿住了脚步在等着他们。   “自今日起,大人便是影子卫的另一个主子,之前让你们称之少主子,从即刻起,称之为主子。”萧琞说着,继续慢步走向锁村,“但大人现在尚未能理解,你们继续唤大人吧。”   影甲和影乙恭敬应下。   “大人喜欢吃的那小油条,明日炸一些给大人用,但不要太多,做些汤粉,孙大夫说过可用在膳食中的药草,你看看明日能不能用。”萧琞低声吩咐。   影甲恭敬应下。   说话间锁村到了,影甲便先行回去,影乙跟随,低声禀报上京皇城中最近的新鲜事。   “……已经下了圣旨,逃难上京的灾民一律押往北地作为兵奴,若敢违抗,一律斩杀,圣旨下达后,逃入黑林中的灾民多了起来。大人此前吩咐过,守住暗谷与黑林的界限,对逃入黑林的灾民,暂时不要去管。”   萧琞点头,背负双手,慢步走在广场上,穿过广场便是议事堂。   而此刻的广场上,范显,陈元,郑秋远,丁禹,郑题,孟居易,谢羽舒,孔单,裴老太太等人都已经恭敬候着了。见萧琞,齐齐跪地伏首,“拜见宗主!”   萧琞顿住脚步,微微点头,抬手示意起身。   ****   议事堂里,范显和陈元等人都有些激动。   “这几日辛苦诸位了。”萧琞开口说着,抬手示意范显等人坐下。   范显等人坐下但只坐半边,神色透着激动,带着几分兴奋高兴。   范显拱手开口说道,“见宗主平安无恙,我等再辛劳也愿意。”   “大人总说几位老先生都是锁村的珍宝,是幽山的宝藏,事要做,但也要珍重自己,接下来的局势已经开始转变了,诸位要忙碌的事情除了幽山,还有这个大周,这个天下。”萧琞说着,语调低沉平静。   陈元拱手恭敬开口,“但请宗主吩咐。”   “今日下达的旨意,上京皇城的皇帝还是用了陶皇后的方法,征召难民入伍,如今逃来上京的难民有不少已经逃入黑林中。其次,苗国已经用了药人的方子,上仙台一出,上仙丹便已经在鬼市拍卖,上京中,恐怕有不少权贵都已经偷偷吃,最后,各地纷乱已经开始,各地叛军有些已经形成规模了。明家军东征西讨恐怕难以顾及,这是推广新农法和税法改革的机会……”   *****   与此同时,司监所,前堂厢房里。   林三春趴在枕头上,手里拿了一个迷你小锤子,嗯,找郑题做的,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头萧萧的头。   ——敲一下,清醒点啊!你是男主啊!将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主啊!   ——敲一下,居然跟他表白了……   ——敲一下,剧情都歪到这种程度了,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梦里找他!   林三春敲了几下,就无力的趴在枕头上,趴了一会儿,就将木头萧萧塞到枕头下,算了,不想了,想太多,掉发!睡觉!睡觉!   林三春床榻上滚了几圈,忽然发现外头好安静,嗯?他让他滚出去清醒清醒,这是滚回天牢了?   “澜澜!”   林澜恭敬推开厢房的门,躬身拱手,“公子!”   林三春坐起身,探头看了看外头,“萧琞呢?”   “萧公子说他去锁村议事堂,说很快就会回来。”   锁村议事堂,对哦,他提过要去锁村议事堂的,啧!继续睡吧。   “你和阿财回去睡觉了,不用守夜。”林三春说着,打了一个呵欠,摆手说道。   林澜恭敬应下,掩上厢房的门,虽然公子这么说,但是他和阿财不可能回去睡觉的。   直至萧琞归来,低声吩咐他们两人轮流休息,林澜和林元财才低声商议了一下,轮流回去就寝。   萧琞轻巧无声的进了厢房,见床榻上的林三春在被子里卷成一团,不由嘴角弯了弯。   萧琞解下身上的外袍,脱鞋,上了床榻,便将卷成一团的林三春揽抱过来,抖开被子轻轻盖上。   揽着怀里的人,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坏里人的眉眼,他若是不出去这一个时辰,这人是不会睡觉的,只怕会一直纠结于他。   “萧琞……”似乎是在做梦,怀里的人低声喃喃。   萧琞嘴角弯起,这人睡着后似乎做梦都是在梦见他,浓黑色的眼眸浮现温柔和满足,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了亲怀里人的头发,他本该再有耐心一些,但或许是他自己本性如此,亦或者是心法进阶放大了他无法抑制的执念,特别是今日看到大人为那女子拉了一下披风……   ——他无法抑制,也不想再压制。   “萧琞……”怀里的人又轻轻喃喃了一声。   他揽紧,安抚的轻轻抚拍着怀里人的背脊,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眷恋柔和,“我在,睡吧。”   *****   五月的太阳开始散发热度了,蹲在田埂下没有多久,林三春就不得不去亭子里蹲着。   今日的田埂上,陆老头继续干劲十足,热情洋溢的种田。和小孙女认亲后好像更加有干劲了。   “公子,喝水。”和林三春一样蹲着的林元财递过来一个水葫芦。   林三春接过,看着水葫芦上的昭字,默默的喝了几口就盖上了,差点忘了,这水葫芦还是萧琞在天牢的时候就做给他喝的,这么说来……萧琞做给他的东西,除了木头萧萧,水葫芦,哦,还有做了一个新的宝物盒,雕刻的工艺让郑题啧啧赞叹不已。   “嗯?公子再喝几口啊。”林元财嚼着枣子,看着林三春,不解,“公子,你怎么了?”   林三春站起,坐到凳子上,一边懒懒开口,“没事。好着呢。”   林元财眨眼,默默想着好像从昨天萧公子回来后,哦,不对,是用完晚膳就寝后,也不知两人在厢房里说了什么,早上起来,公子就没有什么精神。   真的是好着啊——至少那个老头偷偷摸摸出现后,终于告知他,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居然是同人和历史混合搅拌的乱七八糟的世界…他都没有在梦境里把老头暴揍一顿……他还非常冷静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大周历史上最为神秘功绩最为伟大的某个叫萧琞的家伙,让无数后人追捧迷恋,于是同人文诞生了,而历史所在的时空因为同人文诞生衍生出来的世界,按照什么破时空理论,同一时空只能有一个本体,于是,同人文衍生的世界和这个本源世界融合了。   然后呢,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那破老头子吞吞吐吐的告诉他,因为这个衍生世界带来的混乱,主角,也就是真正的本体萧琞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一切,比如说什么后宫三千佳丽乱七八糟的,而本体萧琞是个极为坚韧的又过分聪明厉害的人,他太冷静清醒了,导致于他觉醒了,觉醒后的他不按命运轨迹,本该是成为一代明君延绵大周千年的人居然灭了大周!导致于时空崩溃,世界消失。   而老头和这个世界的天道将一切逆转重置,但因着逆转后,天道没了力量,什么都来不及告知,老头儿业务不过关,又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将他“骗”来补洞!   居然到现在才调查清楚!   ——“对不起啊,林三春,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回去?然后这个世界呢?萧琞呢?”   ——“唉,如今早已乱套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也只能是如此了,如果真的再次崩溃了,也只能是这样……”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也没有办法,你们也只能顺其自然,一切就看萧琞会怎么做,是不是?”   ——“咳,也只能是这样了。”   ——“既然我回去留下都是这个结果,那我留下,我要看着萧琞。”   ……   林三春托腮看着下头的绿油油的农田,陆老头今天告诉他说是秋收非常有希望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种出西瓜来。   他想吃瓜了。   “大人?”低沉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三春掀了掀眼皮,懒懒的应了一声。   萧琞拿过林元财递过来的水葫芦,抬手示意,林元财立即退到后头的林子里,恰好看见孔单路过了。   “大人,喝点水。还有这个……”萧琞打开手里的纸袋,示意林三春低头看来。   林三春低头看,眼睛亮了起来,哇哦,是最近锁村广场新出的炸酥肉!香喷喷的,一块一块的炸酥肉用竹签串了起来,吃起来也不怕脏手了,又方便。   林三春咧嘴笑了起来,接过萧琞递过来的一串炸酥肉吃了起来。   “今天的炸酥肉是用暗谷的黑猪肉做的。大人吃起来感觉如何?”萧琞说着,眉眼泛着柔和笑意。   林三春笑眯眯的点头,“好吃!”   “哎,这个可不能让郑兰兰知道,那孩子还想着她的小宠呢!”林三春笑嘻嘻的说着。   “不是用小宠他们家的肉。”萧琞慢慢的说着,语调柔和仔细,“是那种普通的黑猪,大人还记得木之理之前勘查发现的小山谷吗?孔单他们和木之理探查后发现里头有很多黑猪,还有山鸡等,孙大夫和夏天无费了一段时间,检验确定没有毒,这几日食堂就实验用这种猪肉做菜了。”   林三春嗯嗯点头,那就可以把养殖计划拿出来用了。   林三春又拿起一串,这会儿才发现,萧琞还蹲在他跟前,于是林三春皱了一下鼻子,“你起来坐下啊。干嘛蹲着?”   “我让大人烦恼了,不敢坐。”萧琞说着,打开水葫芦,浓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大人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林三春说着,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扯了一下萧琞的袖子,“起来,坐下。”   林三春的这轻轻的一扯,瞬间就让萧琞的深幽暗沉的眼眸一下柔软了,他起身,在林三春身侧坐下,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又一布包,打开,是几颗红色的小果子。   “大人吃吃看。”萧琞拈起一颗小果子递给好奇看过来的林三春。   “这是什么?”   “也是在小山谷发现的,孙太一检验过,说是无毒,我试过了,味道酸甜,陆老还没有找出这种果实的来头,大人吃吃看,顺便给它起个名字?”萧琞眉眼泛着笑意的说道。   林三春接过,顺手将炸酥肉递给萧琞,咬了一口红色的小果子,嗯,好吃,有点像夏天的那种李子!   “叫它小李子吧,好吃!”林三春笑着说,三口两口的吃完,又拿过萧琞手里的他吃了一半的炸酥肉,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了他的养殖计划。   “……大人的想法很好,那就在等小山谷全部勘查后试试。”萧琞点头说着。   这时候林三春已经啃完了萧琞带来的三串小酥肉,还有那几颗小李子。   接过萧琞递过来的绢帕擦手,喝了几口水,林三春看了看天色,啊,要不去锁村逛逛?反正这两天的公文册子什么的都有萧琞给他批嘛。   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走在林三春身后的萧琞,慢步上前一步,似乎不经意的想要牵一下林三春的手腕,但林三春猛然后退一步,他抓了个空。   萧琞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大人讨厌我?”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没有……”   他就是突然想起昨晚萧琞抓着他的手……咳咳……   萧琞上前一步,似乎试探一下林三春有没有讨厌他一般,慢慢的伸出手,摊开在林三春跟前,固执的,静静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瞪着眼前的这只布满扭曲狰狞疤痕的粗糙的有着拼凑痕迹的手,瞪了好久,瞪到后头默默跟随的林元财都已经蹲到一旁玩石头了!   林三春才默默的把自己的爪子放上去,戳了戳,干脆反手拉着萧琞大步朝前走去。   萧琞看着林三春的背影,不由轻笑一声。   林三春哼了一声。   “大人不必烦恼,昨晚所言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大人听着就好,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有任何负疚。”   临近午时了,有些火热的阳光被幽山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木所遮盖,洒落下去的光芒,没有炎热的气息,反而透着清凉,在这幽山小径,悄悄的涂抹着青石板。   四周一片静谧安宁。   林三春背对着萧琞,顿住了脚步。   身后温和缓慢的声音说完,语气似乎轻描淡写的转开话题,“大人,中午吃卤肉面如何?”   “我怎么可能不烦恼!”突兀的,林三春猛然转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萧琞,“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可能只是听着就好!”   萧琞默然。   “你就是故意的!”林三春吸吸鼻子,带着几分委屈,“你明明知道我会烦恼,我一定不会只是听听就算了,你知道的!你了解我的!”   “你说出来了,必定是要我给你一个答案,但你不许我拒绝!所以你什么都不问!你让我听听就好!”   “萧琞,你这人,真的是很过分!很过分!”   “对不起。”萧琞垂下眼,低声轻轻说着,“大人……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喜欢我,想要我,又不是坏事啊。”林三春吸了吸鼻子,上前,看着萧琞,萧琞垂着眼,不与他对视,可萧琞垂落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   “萧琞,你等等我好吗?”林三春仰头问着。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哑声开口,“好。” 第128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20   三日后,沈平之回来了。   沈平之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从忘川路回来的。   这个时候,林三春正在前堂回廊下翻着沈平之提前送过来的柳州记事,看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萧琞煮茶,很是无奈的看着林三春,“大人,待沈平之回来了,他讲给你听就是了,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厢房里放冰块,不放冰块我就在外头睡。”林三春头也不抬的说着。   萧琞拧眉,“大人,孙大夫说过,你现在还不能用冰块……”   “热死了,我睡不着!”林三春抬头,瞪眼,“要不你回来陪我睡?”能够随机调低温度的人形抱枕他也不嫌弃的~   ——还能看到萧琞隐忍的憋着的表情,啊哈哈哈!   萧琞,“……”他表明心意后更加无法抑制,睡个三四个晚上还好,天天陪睡,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   萧琞揉了揉额头,叹气,看向角落里忍着笑的林大福和影甲,“准备冰块吧。”   ——等大人睡沉了,再拿走冰块就是了。   林大福和影甲忍着笑,恭敬拱手应下。   而沈平之匆匆回来,林三春已经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了。   萧琞轻轻拿走冰块盒子递给门外的林大福,悄然走出厢房。   林大福恭敬接过,小小声开口,“萧公子,刚刚忘川路那边的看守来禀报,说是沈平之回来了。”   萧琞点头,压低声音开口,“好好守着,下半夜大人若是醒来,再把冰块盒子拿进去。”   林大福低声恭敬应下。   萧琞随后前往忘川路,忘川路的亭子里,沈平之一身风尘仆仆,神色疲惫,但精神奕奕,看来此番出行,收获不少。   沈平之恭敬的跪地伏首,“拜见宗主!”   “看来你有了不少的收获。”萧琞抬手示意沈平之起身,一边语调缓慢的说着。   “是,平之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宗主要坚持朝政革新了。”沈平之低声说着,从幽山离开,前往西南柳州,这一路他和沈云常常易容换装,微服私访,看到了真实的大周,看到了十年来摊丁入亩和苛捐杂税下的民间疾苦,看到了各地动乱和血腥镇压,也看到了西南边境的危机!   而这一切不单单是这十年光景所造成,也是十年前早就埋下的伏笔。   萧琞微微点头,背负双手走到了亭子一侧,看着忘川路绵延而下的橘子灯,最近大人说幽山富足,晚上的橘子灯多点一些。   “……时政应因时而变,天下是不断变化而非一成不变,十年前我看到了弊端,与当时的高宗帝曾经谈了一夜,我以为高宗帝是明白的,可惜,他的心里,大周皇室才是最为重要的。血脉传承与天下生灵的福祉相比,血脉传承才是重中之重。”萧琞说着,语调轻缓平静,“你和谢羽舒从小就跟着我,我以为我不说,你们跟着我走南闯北,应该也是看到了,没想到你和谢羽舒却都没有看见。”   沈平之羞愧伏首。   “十年前的大人,年岁不过十岁,他却能对唐家老爷子和林家族长提出,‘世间事都是盛极而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让林家早早的去了海州和外岛安置布局,让老爷子将唐家交到唐峰手中,而放纵唐六姑娘在外。”萧琞继续说着,微微轻叹一声,“如今浙州林家已经在海州和外岛经营了起来,林家的下一代都已经送去了海州和外岛。将来哪怕是一年之内,大乱爆发,林家也可全身而退了。”   沈平之怔然,大人早就有了这番见识?   “但是,若是大乱暴起,只怕没有七八年,天下是安定不了的。”萧琞微微眯眼说着。   沈平之恭敬伏首,“宗主,平之在西南柳州看到学子们都是极为愤慨如今的朝堂所为……”   萧琞微微点头,“我本欲用五年的时间让天下陷入大乱,再用五年时间安定天下,直取上京。但如今怕是要改一改了,平之,你休整一番,待八月中秋过后,你怕是要再走一次西南柳州。”   沈平之恭敬拱手,“是!”   说到此处,萧琞转开话题,“沈云那边战事如何?”   沈平之神色凝重了起来,“如宗主所料,明家给沈云的兵,都是被明家标记为下等的兵,这一路,沈云都是一边行军,一边练军,但效果甚微,幸好有宗主送来的练军方案,虽然眼下应对苗国那边还是有些吃力,但总是有些希望了。”   萧琞微微点头,“让沈云先行撑着,待赤焰卫到来应会轻松一些。”   随后萧琞便让沈平之回去锁村歇息,待明日再去司监所销假,拜见大人。   沈平之告退后,萧琞便也返回司监所,他如今都是在前堂回廊下大人的躺椅上歇息,但也只是闭目养神,更多的是在批阅册子,处置事情。   计划已经慢慢改变,有些几年前定下的章程就要修改,埋下的引子或者伏笔,有些是需要修改,有些需要撤销。其中千头万绪,于是影卫们发现最近的事情特别多,连影甲在做完膳食后都要跑上京去做事。   萧琞先是去了厢房,林大福正在厢房前摘菜,影甲最近太忙了,摘菜的活就全都扔给他了。   林大福见萧琞回来了,忙站起身恭敬拱手低声开口说着,“萧公子,刚刚公子醒了,问了你的去处,随后就又睡了。”   萧琞点头,“回去歇息吧。”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但在萧琞进屋后,还是在台阶上继续摘菜,身为公子的侍从,他们三人都是必定要留一个人在公子房前守夜,阿财接手了巡视监督的活,林澜则是去了长春镇办事,那么他今晚必定就是要守夜的。   萧琞察觉门外头的林大福没有走,还在守夜,微微点头,大人的侍从自然是必须以大人为尊。   “你回来了……”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萧琞快步上前,解下外袍,脱鞋,瞥了眼冰块盒子,似乎融化了?   “萧琞……”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含糊不清的问着,“沈平之到了?”   “嗯。明日他会来给大人请安,销假,禀报事情。”萧琞低声说着,揽过林三春,抬手抹了抹林三春的额头,有些汗。   只是五月末而已。大人就很怕热了。孙太一说是大人的体质还是很虚,余毒清理了,但受损的心肺并没有那么容易调理。   林三春半闭着眼,意识有些混沌,习惯性的握住了萧琞的手,蹭了蹭萧琞的肩膀,迷迷糊糊的开口,“好……”   萧琞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林三春的头发,眉眼有些担忧,如此苦夏,真到了炎热的七八月该怎么办?   ******   林元财跳跃在幽山高处的林间,还没有跳跃到最高处,就被一只大手扯回,被紧紧揽住。   林元财生气转头,“我就快到了!”   “输了。”高大的男人揽着林元财,沉声说着。   林元财啧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孟小南教我的这套步法,我再练练肯定能够赢得过你。”   高大的男人——孔单点头,揽着林元财跃向高处,幽山最高处,是一个深渊,深渊底下便是天牢。   “这里,只有我和影卫,宗主来过。”孔单低声说着,“若我不在,你别来。”   林元财正在探头研究着有多深,就听孔单说了这么一句,不由一愣,转头看向孔单,“你要出去?跟沈平之一样?”   “大人让你接手了我手中的事,你该知道的。”孔单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元财的脸颊,一边将林元财揽向自己的怀里,声音喑哑,“我要去东州边境,打仗。”   林元财头靠着孔单的肩膀,声音有些闷闷,“我知道,我以为……只是像沈平之一样去外头转一圈,很快就会回来。是打仗啊……”   “阿财,我不在,你要听大人的话。”孔单沙哑的声音说着。   林元财抬头看向孔单,“那是肯定的啊。我只听公子的话。”   孔单点头,“那就好。”   “你要平安。”林元财静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说着。   孔单抬手摸摸林元财的头发,目光温柔,“会的。”   “还有……你记着这些话,将来说不定需要你讲给大人听。”孔单低声说着,“因为大人,本是腥风血雨的一局,如今是艰难行进的变革。”   林元财听了,默默记下,他听不懂,但既然孔单说是可能是他们家公子需要的,那他就必须全部记下。   *****   翌日,沈平之一大早的就在司监所外恭候了,和范显,陈元,郑秋远等几人。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听着沈平之将西南柳州之行一一讲来,林三春听得很专注,听完了,又细细的问了问沈平之是如何和西南柳州的学子接洽,日常言谈举止中有没有透露过幽山,那两个柳州学子的代表为人如何?才学品行等等。   待问完问题,林三春笑道,“不错,很好,你没有泄露如今幽山的情况,至于你说的的西南柳州学子不想参加恩科,他们打算去外游历的事,不若待会你跟萧琞好好说说。嗯……我倒是觉得这些学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参加宝藏任务算了。”   沈平之一愣,宝藏任务?昨日宗主也有提过,那是什么?   一旁的范显抚着胡须笑呵呵的开口,“如此也甚好,一来可以让他们不要乱跑乱闯的,二来也可以让他们学习学习。”   “不错,西南柳州的学子中,也有几个非常优秀的。”郑秋远点头笑道,“唐山居来信提过,说如今宝藏任务已经正式开启,各种反馈也是不错,虽然我那些笨蛋学生他们目前还摸不着头绪,但是他们已经开始了解大人和宗主所变革的土地之法,也对各地民间的真实有了更深的感触。”   “只是如今唐山居和李长风带着岳阳书院的学子,怕是无法顾及西南柳州这边了。”陈元点头说道。   林三春点头,“嗯,的确,我外祖父也挺忙的,这些事你们待会去跟萧琞说。沈平之,如今你回来了,锁村那边的杂事你得接手了,我看范敏德最近这一个月也是很累了,也该让他休息休息,锁村的几件大事,待会让陈老跟你仔细说说。”   说到这里,林三春笑道,“其中一件是八月的时候,锁村要借中秋佳节办一次集体婚事,这件事比较重要,也比较麻烦。你和陈老他们仔细了解一下。”   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随后又谈了几件琐事,林三春就挥手,示意范显他们去找萧琞说事了。   林三春继续趴在书案上翻着冯典送来的关于荆棘镇的几件事的记录。   回廊这边,萧琞一边泡茶,一边开口:   “计划和章程如今都需要调整,眼下有三件事是必须在年末完成,一件是宝藏任务的第一批学子考核,一件是田亩分配的推广和问题记录,最后一件是稳定大周边境,西南与东洲边境是心腹大患。西南苗国若是已经造神成功,西南与东洲都将陷入危境。”   林三春正翻着呢,听到这话,耳朵悄悄竖起。   范显恭敬拱手,“是,宗主的意思我等明白,宝藏任务的进展目前顺利,但恐怕学子考核没有那么多人能够通过。另外,西南柳州学子这边是否也要让他们加入宝藏任务中?”   “宝藏任务的事,且待我与大人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决定。田亩分配的推广和问题记录,如果只是由岳阳书院的学子们去推广的话,恐怕要花费五六年的时间,所以,地方县府也应参与进来才是。”萧琞说着,端起茶走向书案,放到林三春的手边。   林三春端起茶杯,一边喝一边冲萧琞龇牙咧嘴——狡诈多端!   “宗主,若是地方县府也要加入宝藏任务的话,恐怕我和老陈得花费两三日的时间整理地方县府的名单,且从去年述职到现在,怕是地方县府的人员变动会比较大。若是参加宝藏任务的人选没有把握好,恐会扯出我们幽山。”范显一脸严肃。   “今后,幽山在外的名字便是天玑。”萧琞接过林三春喝完的茶杯,一边走向回廊,一边似乎轻淡的说着。   范显等人一怔。   林三春从册子里抬头看向萧琞的背影,呆了呆,啊,说啥呢,幽山就是天玑?啊!?史书上传说中的天玑?!   “宝藏任务是天玑三年一度的考核选拔。能入天玑者,唯有三年一次的考核中取得前五的人。入天玑,便不再接受大周朝堂的指令,不再奉大周为主。入天玑者,以天下生灵为重,奉天下生灵为主!”   萧琞一句一句缓慢而低沉的说着。   范显等人神色有些激动,林三春甚至都看到郑秋远眼眶红了!   “罪人等必不负宗主所望!必不坠天玑威名!”范显率先跪地伏首,其他人都纷纷跪地伏首。   坐在书案后的林三春托腮看着,神色有些茫然,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能说出“入天玑者,以天下生灵为重,奉天下生灵为主”的人,怎么可能最后暴戾癫狂灭世啊?   ——他是不是又走错片场了? 第129章 牢头奋起之路1   等到用午膳了,林三春吃着鲜香糯糯的海鲜粥,虽然不爱吃蒸鱼焖虾,但是煮在粥里,特别还有几片牛肉的时候,嗯,还行。   “大人,你看。”萧琞摊开布包,一颗玉石出现在林三春的跟前。   林三春放下碗,好奇的拿过来看了看,很圆润,凉凉的,是非常难得的兰青色的玉石,而玉石上雕刻一只……他之前指导萧琞画过的一只胖乎乎的麒麟,再看玉石底部,正是上次跟萧琞说过的一只胖乎乎的暗兽麒麟和两个字,哎,两个字?一个“极”,一个“昭”???   “你干嘛刻我的字啊?”林三春睁大了眼睛,不解问着,“这是天玑的印章,你刻我的字下去干嘛?”   “大人也是天玑之主。”萧琞低沉好听的声音慢慢的说着,浓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被萧琞幽深的似乎藏着诸多纷杂情绪的眼眸凝视着,心头顿时有些不自在了,似乎心跳快了一些,脸上都觉得有些热了,林三春轻咳一声,放下玉石印章,继续吃粥,一边故作淡定的开口,“你别乱来,什么天玑之主的,你还是把我的字去掉吧。”   “那是不可能的。”萧琞垂下眼,语调缓慢温和,但隐隐似乎有着某种执拗。   林三春皱眉,什么不可能啊。天玑的印章加上他的字算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天玑,名臣将相尽出天玑,史上最为星光璀璨的天玑政阁!   林三春正欲再说,但萧琞已经夹起酸菜肉丝放到林三春的碗里,转开话题,“大人,快吃粥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三春见萧琞避开话题,便哼了一声,好,就算印章刻了他的字,那他不认,你能奈他何?   萧琞见林三春哼了一声后,又继续笑着吃起粥来,脸上的笑容散漫又快乐的。   萧琞嘴角弯了一下,大人大概是以为他不认就没事了吧。   他这两日,调整之前的计划章程,也对神策军,登仙阁,影卫正式下达了十年来的第三个命令——浙州林家林三春将与他共掌他神策军,登仙阁,影卫。以及,天玑。   ****   吃饱了,绕着前堂转圈圈,散步,一边闲聊:   “……所以说啊,你让地方县府参与进来是好事,地方县府任职的,有三种人,一种人是没有背景的,有才学的,又不愿依附世家豪门的,这种人大概性子上是比较执拗的,恐怕里头有些人是认死理的。一种人呢是像我这样的,混个官身的富商子弟,额,大概也是如我这样,没啥进取心的。最后一种就是小世家出身的,暂且在地方县府任职,随后找个机会向上爬……”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大人说的是。”   “所以……这里头的麻烦,首先,你要找的是真正为民的,又不迂腐的,能够看穿眼下天下局势的,我们现在在外头的人也没几个,你要怎么找?”说到这里,林三春看向泛着笑意端着茶杯走向他的萧琞,突然间恍然了,“哦,我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萧琞边说,边站在林三春的跟前,微微弯腰低头,看着林三春,眉眼浮着笑意,抬手将茶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你也是在筛选!”   萧琞点头,眉眼舒缓藏着笑意,“大人聪慧。”   又来了!林三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将茶喝完递给萧琞,“我去睡一下。”   萧琞看着林三春走回躺椅了,便也慢步悠然的走回,一边慢慢的说着,“地方县府的名单,从吏部拿到后,范老他们会首先进行筛选,随后随机挑选十人,设置任务和完成任务的时间,再让石崇和王启任前往安排,这期间,王佑仁或者谢羽舒要前往巡视。”   躺在躺椅上的林三春一听,抬头,惊讶,“啊,巡视?”   “石崇与王启任都对田亩分配法不甚了解,他们对‘方案’‘反思’这些词语也是从未听闻,让王佑仁和谢羽舒前去,也是在这方面为他们解释,把关。”   “那你干嘛不干脆让王佑仁和谢羽舒去呢?”林三春仰头问着,萧琞已经拿过披风了,正在给他细细盖上,虽然他很想说不用盖这么多,盖小肚子就好了。这天很热啊。   但萧琞已经不容分说的细细给他掖好了。   林三春心头叹气。   “王佑仁和谢羽舒不能离开幽山太久,一来是大人的请假章程里规定最多只有一个月,二来是外头也不甚安全,且他们是大人的画中事的画手,也不好离开太久。最后便是,石崇和王启任也该磨练了。”萧琞掖好披风,抬眼看着神色开始有些困倦懒散的林三春,抬手轻轻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大人,睡吧。”   “萧琞……”林三春打着呵欠,意识开始有些迷糊,“你早就想好了啊?”   “嗯,想好了一些。”萧琞说着,抚着林三春脸颊的手慢慢的往下,抚着林三春修长的脖颈,声音低哑了下来,“大人,睡吧。”   “萧琞……你的脸要是好起来,一定很好看……”林三春迷迷糊糊的说着,一边动了动脖颈,粗糙的手指头抚着他的脖颈痒痒的。   萧琞一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林三春已经沉沉睡去。   萧琞有些无奈的直起身,看向角落里的林大福,压低声音开口,“好好守着大人。大人醒来问我去处,就说我去了训练场。”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   影甲端着糕点出来,就见躺椅上的大人已经沉沉睡去,林大福蹲在一旁翻着册子,而他们家的主子呢?去锁村了?   “阿福管事……”影甲挥手示意。   林大福放好册子,走了过去,回廊的转弯处说话小点声是不会吵醒他们家睡觉的公子,且公子最近睡得都很好,很沉,不像以前,一点点动静就醒了。   “主子呢?”影甲小声问着。   “萧公子去训练场了。”林大福说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听阿财说,从上次那条蛇和暗兽麒麟和那什么黑猪怪打架后,就最近老是打架,专挑那些什么黑猪怪的,好几次蠢蠢欲动的要从暗谷里出来,都被孔单给压了回去。”   影甲点头,小声开口,“主子说,不听话就打到它们听话为止,但是不要跟大人说,大人怕蛇。”   林大福点头,没错,他家公子的确怕蛇,但是如果孔单出差了,谁去暗谷那里压制那群暗兽?阿财吗?阿财的武技可做不到!萧公子又很忙的。   “我过几日要去芳国办事。这是我最近整理好的菜谱。”影甲突兀说着,从怀里摸出菜谱递给林大福。   林大福一愣,啊,影甲也要出差?   “那,那做饭的,我??”林大福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他做的饭公子不嫌弃,但是公子挑剔啊,公子一挑剔,萧公子就会皱眉冷脸了!!   “不是,主子说要从锁村那边找个人过来做饭。”影甲说着,指了指林大福怀里的菜谱,“我给你是以防万一。”   林大福松了口气,点头收下了菜谱,一边问着,“去芳国?好远。看来你没有那么快回来。”顿了顿,想到孙太一这几日碎碎念的上仙丹,好像是出自芳国还是苗国?   林大福补充了一句,“小心一些。”   影甲点头,看向躺椅上的沉沉睡着的林三春,垂下眼,低声开口,“阿福管事,未来难测,生死难料,不若珍惜眼前人。范姑娘极好,别错过了。”   林大福一怔,沉默的垂下眼,想起他前两日去偷偷看望的时候,发现他,然后对着他笑容素净温柔又难掩开心的模样……   “我知道了。多谢。”林大福低声说着。   “……我希望我八月份能够回来,到时候若是主子和公子成了的话,说不定可以喝一杯喜酒。嗯,也希望能够喝到你的喜酒。”影甲说着,憨憨一笑。   林大福嘴角微抽,微笑,“我的话,倒是希望你能来喝我的喜酒,但是公子的话,我想还是再等等吧。”   ——萧公子都说要等等了不是!   那就耐心的等!一!等!   ******   幽山训练场,隐藏于暗谷的左侧密林之中。   萧琞站在训练场的高处,看着底下包括林元财在内的一群看守在跟两只庞然大物对战,一只巨大的白色蟒蛇,一只黑色的暗兽麒麟。   “它们又溜出来了?”萧琞微微眯眼看着,自从上次大人在暗谷遇险,这两个家伙冲出来救了大人,随后就老是想要出来,似乎……是想找大人?   “宗主,我觉得它们似乎是在找大人。”孔单神色有些凝重,他若是这几日离开幽山,只怕要宗主自己亲自动手来拦住这两个家伙了。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身形一动,接着下一秒,出现在训练场地上,抬脚一踹!一脚一只!   他踹的极为狠厉!   林元财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琞,将两只难搞的大怪兽踹到一边,而被踹到一边的大怪兽还不敢发怒,一只大蟒蛇盘成一团圈圈,嘶嘶嘶的似乎很委屈,另一只暗兽麒麟,就缩到角落,动都不敢动。   林元财默默的后退,悄悄的摸了摸手臂,看来连大怪兽都怕萧公子!   “想找大人?”萧琞直接沉声问道。   盘成一团的白色大蛇和缩到角落的麒麟同时齐齐抬头,两只大怪兽铜铃一般的大眼睛都发亮了!   林元财,“……”果然是要来找他家公子!想干嘛!   孔单一跃而下,站在了萧琞背后,看向那两只怪兽,神色凝重了起来,如此,就不能放这两个怪兽走了,不能让它们惊吓到大人!特别是那只大蛇!   “那就听话!回去!大人若是想见你们,自会去暗谷寻你们!不得召唤,不得出现!”萧琞背负双手,沉声说道。   大蛇扭来扭去的似乎不太愿意,但又似乎很怕萧琞,扭成一团后,嘶嘶叫了两声,就往外爬去。暗兽麒麟直接吼了一声后,也跟着跃出。   林元财看着它们离去后,立即上前,朝萧琞拱手,“萧公子,它们为什么要找公子?”   萧琞眉头微凝,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可惜这两个怪兽虽然颇通人性,但却不会说话,罢了。   “孔单不在,你注意做好巡视监督的工作。它们不会再出现。”萧琞说罢,转身对孔单说道,“你且做好准备,五日内就需出发。”   孔单恭敬拱手应下。   *****   林三春一觉醒来后,吃了几块糕点,问了问萧琞所在,知道他去了训练场,便也没有在意,唤来了林大福,两人便悠悠然的朝荆棘镇的岔路口走去。   “公子,我们是要去看岔路集市?这个时间点,怕是什么都不会看到吧?”林大福看了看天色,虽然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这个点,哪里会有交易?   “不知道咧,随便走走看看呗。我到现在都没有亲眼看过岔路口,冯典和范显的册子里写得很是详细,提了好多建议,我得亲眼看看才好做决定。”林三春随意的说着,边走边和来来往往的荆棘镇的住户们打招呼。   住户们脸上都是带着笑,见林三春,笑容都大大的,有的恭敬躬身拱手,有的跪地伏首,还有的热情拿来了枣子呀,刚刚做好的热乎乎的馅饼啊,软糕啊……   林大福左手一篮子食物,右手一篮子鸡蛋枣子什么的。   林三春就咬着馅饼,嗯,里头的肉馅有点辣,好吃!影甲最近都不做水煮鱼了!差评!   一路就这么的吃着走到了岔路口。   岔路口其实就是一个小空地,位置很巧妙,在幽山的左侧密林中,往前直走是长春镇,往右直走穿过茂密的黑漆漆的竹林就是赤霞镇,而幽山就在这个交汇点,因为幽山过往的可怖传言,以及一些规矩,这个岔路除了那几个种药草的,还真不会有人走。但看着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这个小空地是最近幽山住户整理出来的,专门用来摆摊,这会儿还有人摆摊,卖着一些小东西。   “公子?”林大福看了眼眼前的岔路,他们算是走出幽山的范围了,这样可不太好,他看见路过的已经有人朝着他们公子看了,神色还透着几分诧异。   林三春回过神,转身,“嗯,回去了。”   林大福继续提着两个篮子走在林三春的身后,一边说着,“没想到这个岔路还挺受欢迎的。”   “嗯,但是看来还得再改改。”   “啊?改什么?”林大福不解。   但林三春突兀的顿住脚步,后头的林大福忙探头一看,就见萧琞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家公子。   “萧琞,你忙完啦?”林三春笑眯眯的朝萧琞走去。   萧琞点头,伸手很是自然的牵过林三春的手腕,一边问着,“大人去看岔路口了?”   “嗯,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林三春说着,晃了晃手,“先回去,哦,对了,阿财说最近暗谷的怪兽跑出来玩,你给扔回去了没?”   萧琞眉眼舒缓柔和,“大人还是很怕它们?”   “也不是怕,就是它们到底是暗谷的生灵嘛,咱这幽山老人小孩的比较多,若是不小心起了冲突怎么办?而且它们不是从不出暗谷的吗?怎么最近老是跑出来?”林三春疑惑。   “它们对大人很好奇吧。”萧琞沉吟了一会儿,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向萧琞,“你别吓我!它们好奇我干嘛!”他的肉可一点都不好吃!!   萧琞安抚的捏了捏林三春的手腕,语调带着不自觉的温柔,“别怕,我已经跟它们说了,没有召唤,不得出现。”   “萧琞,你能命令它们?”林三春惊奇,果然男主无所不能!嗯,除了不能生孩子。   “打架打得多了,就能大概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它们也打不过我,自然就得听我的。”萧琞说着,忽然凑近林三春——   林三春一愣,随即脸色泛红的往后一退,“干嘛!”   “大人,你吃辣了?”萧琞眉梢拧起,不悦的瞥了一眼已经默默后退好几步的林大福。   交代过的,大人在入夏的时候尽量吃清淡一点的!   林三春眨眼,故作茫然的开口,“没有啊。你是不是闻到有人做饭下辣椒了?”   萧琞微微眯眼,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林三春。   “你肯定是闻错了!”   “我真的没吃……”   “哎,萧琞,晚上吃炒饭吧,上次影甲炒的那个土豆饭很好吃哎。”   ……   “好好好,我承认,我吃了一块馅饼,里头下了一点点的辣椒,就一点点!”林三春强调道。   服了,一路不管他怎么胡乱说话,转移话题,萧琞就是不说话,就是这么静静的盯着你!   萧琞这才开口,带着几分不悦,“大人,上次孙太一说过的话,你忘了?”   林三春摸摸鼻子,“我馋。”   萧琞一时间有些语塞,半晌,叹气,抬手轻轻拍了拍林三春的头,带着几分疼惜无奈,“待大人好了,大人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三春哦了一声,他现在也没事啊。 第130章 牢头奋起之路2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了。   林三春半夜坐起来,摸着喉咙,心头沉痛。   厢房里冰块盒子在散发一丝丝冷意,他的这个房间最近这两天是温度比较适宜了,比之前浙州的厢房虽然热了些,但他还是可以睡的,可……这个喉咙……   林三春下床,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就嘶的一声,完了,发炎了。   “大人?”外头萧琞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见林三春下床了,还没有穿鞋,就这么站在圆桌旁,手里还端着杯子,不由皱起眉头,快步上前,摸了摸林三春的额头,脸色一沉,转头对外头的林大福说道,“请孙大夫过来。”   他本在前堂回廊批阅册子,忽然听到大人厢房里有些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大人发烧了!这距离上次发烧生病才多久,怎么又发烧了?   林大福心头一咯噔,忙急急应下,转身匆匆的跑去锁村了!   “我喉咙痛而已……”林三春哑声说着。   萧琞没有说话,沉着脸,打横抱起林三春放到床榻上,抬手摸了摸林三春的额头,才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安抚,“大人,别说话,你有点发烧了。”   林三春眨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吗?没有感觉啊。   “大人以后要听话,要吃清淡些。”萧琞放缓声音低声说着,顿了顿,开口说道,“大人今后去哪里都要和我一块去。”   林大福这三人过于忠诚于大人,又敬畏大人,压根就没有办法劝谏!   林三春一听,严肃摇头,才不要,他天天跟萧琞一块的,想吃些好吃的都没法吃!   萧琞看着林三春坚决拒绝的表情,心头有些窒闷,但又没有办法对着林三春做出生气的表情,只能凝眉,抓起林三春的手,轻轻的咬了一下林三春的手指。   这一咬,林三春睁大了眼睛,脸腾的红了!   “大人,听话。嗯?”萧琞哑声说着,粗糙丑陋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林三春的手,深黑色的眼眸看着因为被他轻咬了一口,而脸色爆红的,在淡黄色的夜明珠光芒下更显得白皙俊秀,明亮素净的眼眸因为发烧或者羞恼而盈盈温润,荡漾着水光……   萧琞的眼眸一下子幽深了起来,喉咙不由得动了动。摩挲着林三春的手指不由一下攥紧了。   “松!手!”林三春声音沙哑的开口了,带着一股咬牙切齿。   萧琞正欲开口,厢房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萧琞便松开了手,抬手安抚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换来林三春的瞪眼。   林大福引着孙太一匆匆进来,孙太一忙坐下给林三春把脉,一番问诊后,看见厢房里的冰块盒子,皱起眉头,低声开口说道,“大人是受了风寒!”   萧琞眉眼一沉,是风寒?   “大人,我说过的,这个时候不能用冰块盒子,您的身体不比常人啊。”孙太一说着,看向萧琞,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宗主也应知道才是。”   “是我要用的……”林三春摸了摸喉咙,哑声说着,“别问萧琞了。”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想了想,“大人,接下来几日就真的不能用冰块盒子,要进入七月才能用。”   林三春心里叹气,点头。   随后孙太一写药方,又留下了几颗药丸子,嘱咐说现在就要用,随后就被林大福带去了隔壁休息。毕竟现在公子发烧,孙大夫还是留在司监所比较好。好在这晚上没有什么事,吃了药丸子就很快睡着了。   萧琞没有睡,坐在床榻边,一边翻着册子批阅,一边时不时的看着林三春。   而第二日开始,林三春就咳嗽了,咳嗽,天气热,床榻上林三春翻来覆去的,最后干脆坐起,皱着脸,想着是不是要去偷偷拿冰块盒子……   直至萧琞推门进来。   “大人,睡不着?”萧琞说着,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抬手摸了摸闷闷坐起来的林三春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带着几分委屈,“你不能陪我睡?”他好热,睡不着怎么可能好啊!   “孙太一特别交代了,让我不可以调低体温,对大人来说没有好处。”萧琞说着,摸出扇子,语调温和的安抚,“睡吧,大人,我给你扇风。”   林三春长叹了一声,转身躺下,背对着萧琞,萧琞眉眼泛起笑意,倒了丹药递给林三春,林三春抬手接过萧琞给他的丹药含着,孙太一特别做给他吃的,睡觉咳嗽的时候含着的丹药,味道清甜,好吃,像薄荷糖,喉咙也舒服。   一阵一阵的风吹拂而来,似乎带着萧琞的墨香,他熟悉的安心的气息,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不知名的香味,背对着的林三春慢慢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坐在床榻边上的萧琞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扇着风,没有因为林三春沉沉睡去就停下。   门外头的林大福悄然进来,躬身拱手,示意了一下扇子:萧公子,我来扇风?   但萧琞摇头,示意林大福退下歇息。   林大福只好拱手退下。   厢房外头,林澜抱着剑,靠着廊下柱子,见林大福出来,就低声开口,“公子睡着了的话,阿福,你回去歇息吧,我来守夜。”   林大福点头,他也有些疲惫,今日因为公子生病,外头的那些事情虽然都有萧公子处理,但因着影甲突兀离开了幽山,提前前往了芳国,他得忙着整理外头的册子,还得协助锁村来的御厨后人怎么做公子的饭菜。   啊,什么?萧公子的饭菜?萧公子说了,公子吃什么他吃什么!   ****   翌日,林三春醒来,睡得很舒服,睡得也很饱,喉咙也舒服好多了!   林三春伸了一个懒腰,转头见坐在床榻边上对着他眉眼舒展温和的萧琞,又看了看萧琞手里的扇子,明白了,难怪昨晚他睡得那么好,都是因为有萧琞给他扇风……   ——然后,扇了一夜?   “大人舒服了?”萧琞放下扇子,抬手摸摸林三春的额头,没有流汗,也没有发烧,看来孙太一的药还是有些效果的。   “嗯。萧琞,谢谢你。”林三春一骨碌坐起,认真的道谢。   萧琞一怔,随即微微垂下眼,伸手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大人,我们之间,不要说谢谢的话。”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我爹娘之间也会说谢谢啊。”亲人间该说谢谢的时候也要说的呀。   萧琞一怔,随即心头一动,嘴角弯了弯,“虽然如此,但我更喜欢大人对我笑,大人以后若是要说谢谢的话,不若就对我笑笑如何?”   林三春想了一下,咧嘴一笑,晨辉下,笑容大大又明亮。   *****   生病耽误了两三天,但还好,各项事情有萧琞盯着才不至于延误,至于岔路摆摊的问题,在他没有好之前,萧琞已经提前下令让冯典和范显告知荆棘镇的住户们暂且休摊,在岔路口还插了一块牌子:休市三天。派了两名凶神恶煞的看守盯着。   “……冯典,今后岔路摆摊,只能在晚上,岔路口点上红灯笼为信号,没有红灯笼就是没有摆摊,找长得凶的看守专门去负责点亮红灯笼,负责维持秩序,每隔七天一次摆摊,摆摊的时候再摆出七个盲盒,当晚买得最多的,就送一次抽盲盒的机会。盲盒抽到了什么就是什么。”林三春说着,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药茶慢慢的喝着。   “额,大人,如此,不就是第二个鬼市了吗?”冯典有些纠结,低声呐呐问道。   “我们是幽山的集市,和那鬼市不一样!”林三春说着,挑眉,“那鬼市能跟老爷我的集市比吗?我们七天一次摆摊,每次摆摊就三个时辰,卖的可是我们幽山特产,别的地方没有的!只要来买东西的,我们就全程负责他们的安全,那上京的鬼市可不保证安全买卖。还有,我们还送盲盒呢。”   冯典不解,所谓的幽山特产也不过就是那些番薯,如今北地那边也有番薯流传出来的,说起来,他们幽山真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那这样的集市能有人来吗?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应了下来。   一旁端来第二杯药茶的萧琞瞥了眼冯典,开口说道,“幽山集市要让人畏惧,要让人猜测,要让外面的知道,就是一个没有卖什么东西,还故作神秘的地方……要让人轻蔑我们幽山……不会注意我们幽山。”   冯典若有所思,朝萧琞恭敬拱手,“多谢萧公子为小的解惑。”   “眼下外头时局纷乱,幽山是能有多低调就要多低调。但大伙儿的热情也不能打击,且今后待时局平定了也就无碍了,所以先这么做吧。看看效果如何。”林三春说着,将修改好的册子递给冯典,“对了,你前阵子说可能会有犯人过来。是哪些犯人?还是近卫所的?”   冯典恭敬拱手,“是前阵子小的去上京刑部拿库银的账册的时候,谢大人对小的说的,说是一些自以为是的没有什么背景的犯人,已经关入近卫所了,可能会送来我们幽山。”   顿了顿,冯典低声补充了一句,“如今没有送来,怕是在近卫所熬不过去了。”   林三春微微点头,“嗯,那后续的事情你留意着,你先去忙吧。”   “是!”冯典恭敬应着,就退下了。   林三春翻了翻邸报,抬头看向又给他端来药茶的萧琞,疑惑问道,“邸报里没有写啊,是不值一提吗?”   “应是反对将灾民强制送入军中服役的大人们吧,没有什么世家背景,官职也低微,对上京皇城来说,自然是如同蚂蚁一般不值一提。”萧琞说着,放下药茶,这是第三杯了,药茶不能一次性喝太多,要分成三杯,一杯一杯的喝。   林三春叹气,端起药茶,一边喝着,一边无奈,“如此,也算是上京皇城厉害了,怎么,世家都抄没完了,如今轮到寒门了吗?”   “大人不必理会,时间差不多了,大人该起来走走了。”萧琞说着,轻轻的拉起林三春。   林三春懒懒的应了一声,孙太一说每日要多多散步,不可以总是坐着,他最近的确是没有怎么去锁村广场逛逛了。   “那去锁村广场逛一圈?”林三春站起,双手拢袖问道。   “好,我陪大人。”萧琞说着,轻轻扯开林三春拢袖的双手,牵住林三春一只手的手腕,一边语调柔和的说着,“回来后就可以用午膳了,今日秦米说要做大人喜欢的卤肉面和枸杞肉汤。”   林三春的眼眸一下就亮了,重重点头,“好!”   御厨后人哎,之前都是在锁村食堂做饭,咳,当然还是影甲做饭好吃一些,但是秦米做得也不错。   萧琞看着眼前的林三春,眼前人的眼眸一直都很好看,灿若明星,亮起的这一瞬间,他有片刻的恍惚。忍不住扣紧了手里牵着的手腕。   但让他恍惚的人,却不懂他此时纷杂的情绪,反而兴冲冲的拉着他朝外走去,“哎,走啦走啦,我们快去逛一圈!”   萧琞心头无声叹息,他的大人在这方面真的是…… 第131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3   走在幽山小径上,大概是因为病好了没有多久,林三春走了一半就慢了下来,萧琞便放慢脚步,牵着林三春的手腕,一边低声说话:   “……所以明日,孔单就可以离开幽山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个问题,神策军是怎么去东洲的?”   “分成十个小队,用不同的方式,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皆可,这也是一种训练。”   林三春一听,歪头想了想,提了一个建议,“那不若加一些小任务?”   “小任务?”萧琞一边问,一边顿下脚步,看了眼左侧,有个大人之前让孟居易建造的石桌藏在大树后,便牵着林三春朝石桌走去,一边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宝藏任务?”   “那可不成,宝藏任务太大了,我的意思是,可以让他们玩捉迷藏呀。比如说第一队去捉第二队,被抓的那一队就给第一队洗袜子,嘿嘿。”   萧琞听着,眉眼染上了笑意,点头,“这倒是有意思。”   “还可以给他们路过的府衙偷偷散发消息,说他们是盗贼,发动府衙去捉他们,只要他们一个被捉,就全队失败!”林三春又提了一个,嘿嘿笑着,很是嘚瑟,“我以前常和我侄子们这样玩,他们每次都被抓,太笨了,回去后就被哥哥们罚跪祠堂了。然后他们就哭唧唧的求我给说情,哈哈哈!”   萧琞牵着林三春坐下,接过后头林澜递过来的水葫芦和茶杯,一边打开水葫芦,倒了一杯,递给林三春,一边带着笑意问道,“大人是怎么赢的?”   “我有澜澜和阿财啊,他们有武技,可以帮我捉人,最重要的是我那两个侄子太笨了,每次都被我猜到躲在哪里。”林三春笑容得意。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温柔。   ****   锁村广场饶了一圈,摆摊的美食摊子,林三春看得口水直流,但可恶的萧琞只准他喝杯桃子汁,他干脆端着桃子汁去找裴老太太聊天了。   萧琞便看着他去找裴老太太了,示意林澜守着,转身慢步去了议事堂。   林三春看着裴老太太一边晃着摇篮,一边喝着桃子汁,看着摇篮里的白嫩嫩的娃娃,小声开口,“他乖不乖?”   裴老太太笑着点头,“还好,大人这两日可好?”   林三春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好着呢,脸色好多了,孙太一天天过来给我问诊把脉的,他也说我恢复得挺好的。”   林三春说完,看向白嫩嫩的娃娃,想了一下,小声问着,“萧琞出声的时候您见过没有?”   裴老太太一愣,随即笑着也小声回答,“见过的,白白粉粉的,那时候就可以看出是个好看的了。”   林三春笑着点头,看了眼摇篮里的小娃娃,若有所思的低声开口,“萧琞若是能够成家,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   裴老太太笑笑点头,但又意味不明的开口,“但我看萧公子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血脉传承了。”   林三春眨眼,对上裴老太太笑意满满又意有所指的眼神,默默的低头喝着桃子汁。   ******   议事堂里,针对接下来的计划章程商议一番后,众人各自领着自己的一份任务回去。   沈平之和范显留了下来。   范显翻着手里的册子,都是各地州府以下官员的名单,且附带详细的家世背景科举名次,以及任职官职履历,显然不是最近刚刚做的,应是宗主早早就安排人做的。   宗主果然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大人这几日休养,荆棘镇的事,你上点心,若是有实在无法抉择的就来寻我。”萧琞说道,将手里的册子递给范显,“看到曹兵和何老才的话,让他们来寻我。”   范显恭敬接过,打开一看,心头一惊,这份册子上也是州府以下官员名单,但应是之前的一份,且这份名单上,官员名字后有留,杀,等字样。这是……宗主之前提过的计划?   “这是两年前的,你拿去做些参考。”萧琞语调缓慢淡淡的说着。   范显回过神来,忙躬身恭敬拱手应下。   范显捧着两份册子,心头复杂的走出议事堂,恰好迎面王佑仁走来,便顿住了脚步。   王佑仁笑着拱手,“范老,可见大人?大人是不是也在议事堂?”   “宗主在,大人应是在裴老太太那里喝茶。”   王佑仁点头,转身要去寻,但见范显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复杂的,便又顿住脚步,低声开口,“怎么了?”   范显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和王佑仁一起朝前走去,一边长叹一声,“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子真的很好。”   王佑仁不解,随即又笑道,“那是,还好大人来了幽山,不然我这个手大概早就废了!”王佑仁晃了晃他自己的右手。   孙太一曾经说过,若不是大人来了,给他们治病,他右手怕是真的要废了。   范显点头,抬眼看向不远处,就见不远处的广场一角,他们要寻的大人正在和角角他们玩吹泡泡,笑容散漫又透着几分得意的,似乎捉弄了闹闹和默默,开心的大笑。   “……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啊……”范显低声喃喃的说着。   王佑仁看向范显,范老今日的感慨特别多!   “其实,大人没有来之前,我们这些人,都是做好了随时死在幽山的准备了。”王佑仁说着,语气很随意,“以前幽山有很多罪恶深重的犯人,后来那些犯人一个一个的消失了……何老才他们都知道,却谁都不敢去提起。可知道为何?”   范显一怔,为何?   “宗主那时候很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杀人,他杀人的手段很不好,有时候还会带着暗谷里的暗兽,就是那条大蟒蛇出来吃人。……后来便有了幽山吃人的传闻……这件事,幽山的人都知道,何老才他们隐约猜测到了一些,宗主他自己似乎也有些印象……毕竟他杀人的时候都是挑那些罪恶深重的犯人,对我们这些旧人,他看都不看一眼……”说到这里,王佑仁自嘲一笑,“那时候,我们这些人都知道,大概沈平之,谢羽舒,孔单,孙太一……是对宗主来说比较有用的人,宗主应该会留着,但其他的人怕是早晚要死在宗主手里或者那条大蛇……”   范显脸色微微一变。   “范老,你们来的时机真好,没有经历过那段幽山最可怕的时候。”王佑仁说着,看向不远处已经蹲在地上和几个小孩玩石头的林三春,“……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候,宗主在好起来,幽山也在好起来了……”   范显慢慢点头,顺着王佑仁的目光看去,低声开口,“所以要保护现在的一切……”   “是的。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大人也没有追查过那些人消失的事,何老才他们也不提,那就不说了。”   “好。”   *****   议事堂里,萧琞将另一本册子递给沈平之,开口说道,“这是户部十年来的税赋账册,到年末,你要将近十年的税赋账册清理清楚,这是类目册子,从明日开始会有人给你账册,你可以在锁村寻人与你一起完成。”   沈平之接过,恭敬应下。   “平之,另外这是关于税赋修改的章程,你与范敏德,崔平几人看看,不需要马上回复我。可边看边修改,待大人来寻你们了,再提。”萧琞说罢,站起身。   沈平之接过,看了看,有些讶异,随即带着几分讶异的低声开口,“宗主……那我们也是要如同田亩分配一样,推行各地?”   “早晚的事,但不是现在,先做好准备,若是一切如我所预计,那么后年可开始推行。”萧琞说道,慢步要朝外走去。   沈平之躬身拱手,看着萧琞慢步离开的背影,心里头有些复杂,又松了口气,他以为……该是血雨腥风的,一切准备就绪了不是吗?但,好像变了……或许这样一来怕是会更加麻烦更加辛苦。   沈平之慢慢的攥紧手,但至少,至少比之前好不是吗?   ******   广场边,林三春坐在崔娘子的摊边,比划说着他想要的繁杂的小裙子。崔娘子认真听着,还时不时的拿笔画画,给林三春看看是不是他想要的样式。   王佑仁寻过来的时候,就听林三春笑嘻嘻的说着,“对对对,露出小蛮腰!”   王佑仁看了眼林三春握着的木头萧萧的腰,额,的确是小蛮腰。   “大人,急事!”王佑仁看了眼,就马上转开头,严肃的说着。   “嗯?什么事?”林三春咬了一口南瓜糕。   “是画中事,您说的要画的那个故事,我觉得可以再加一个场景,就是地府归来的那个不是有奈何桥吗?我们可以再加一条忘川路!然后,这样……”王佑仁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林三春听着认真,听完了,点头,“成啊。可以啊。”,说完又疑惑问着,“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个?”增加场景而已,干嘛急急跑来寻他?   王佑仁松了口气,笑道,“羽毛一直跟我说这样不行,但我觉得真的可以这样画。”   林三春明白了,笑道,“那你和谢羽舒一人画一本,我两本都印!到时候让大家投票看看,大家最喜欢的是哪个版本的!”   王佑仁眼睛一下子就灼灼发亮了,站起身拱手,“好,大人,我这就去和羽毛说!”   王佑仁随后恭敬告退。   这时候崔娘子已经画好林三春想要的小裙子,吃完南瓜糕的林三春看着小裙子,眼睛一下就笑弯了,“好!就是这样的!”   崔娘子轻笑了起来,看着林三春,柔声问着,“可是天极最近惹恼大人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也没有什么事……你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崔娘子说着,笑容温柔。   萧琞这时候已经寻了过来,先是对崔娘子躬身拱手唤了一声,“小婶婶安好。”   崔娘子站起,笑着点头。   随后萧琞便伸手很是自然的牵住林三春的手腕站起,一边语调柔和低沉,“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林三春便朝崔娘子点头笑着示意,由着萧琞牵着他的手腕,慢步离开。   走入幽山小径,头顶上的茂密绿色遮盖了有些炎热的天空,风中有些淡淡的凉意,很舒服。   林三春放慢脚步,萧琞便也跟着放慢脚步。   “萧琞,你想要孩子吗?”然后,林三春就忽然开口问着。   萧琞一怔,随即侧头看向林三春,眉梢拧起,“大人,这是何意?”   “裴家的小孩子很可爱哎,胖乎乎的软软的,咿咿呀呀的,真的很可爱。”林三春说着,又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着你小时候一定也是这样子,可爱极了那种,裴老太太说你小时候比他家孙儿还可爱呢。大家都争着要抱你。”   萧琞眉梢微微抚平。   林三春继续说着,“然后我就想着你若是成家,生的小孩一定也是很可爱的……”   “大人呢?”萧琞低声问着,“大人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我的话,不太想,我肯定养不好。我自己都养不好我自己,还是算了吧。”林三春说着,晃了晃被紧紧扣住的手,“萧琞,我猜你也不想。”   萧琞微微点头,眉梢还是微微凝着,他垂下眼,没有说话,继续牵着林三春朝前走去。   林三春眨眼,嗯?萧琞被他的问题搞得不高兴了?   ****   用完午膳,散步绕圈圈的时候闲聊谈论税赋的事宝藏任务的事……   闲聊完毕,喝了三杯药茶,就开始小憩。   林三春躺在躺椅上看着为他盖着披风的萧琞,一半的脸俊美极了,一半的脸却是狰狞疤痕,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难掩谪仙风仪了。   “萧琞……你不高兴了。”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因为小孩子的问题吗?”   “我不会有自己的血脉,也不想要,我也不会让大人拥有自己的血脉。”弯着腰仔细掖了掖披风的萧琞抬眼,看着躺椅上的林三春,语调缓慢低沉,透着执拗。   林三春愣了一下,弯腰抬眼的萧琞眼眸浓黑,深幽阴冷,似乎压制着什么。   ——果然萧琞就不是温和的人嘛。   林三春想着,但又觉得很无语,“我说过了,我不想要小孩子啊。”   萧琞应了一声,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语调放缓放柔,“睡吧,大人。”   林三春就懒懒的挥手,随后沉沉睡去。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的睡颜,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直起身,走到一旁,继续批阅公文书函,一边煮水。   角落里的林大福悄然上前,放下今早收到的唐家老太爷送来的信件。   萧琞拿起,看了看,低声吩咐道,“冯典回来了没有?”   林大福一愣,随即摇头,小声开口,“小的去寻一下?”   “嗯。”   林大福便悄然退下,匆匆去寻冯典了,走在荆棘镇的路上,林大福悄然叹气,他家的公子啊,压根就还是不明白……   萧公子说的——“不会让大人拥有自己的血脉”压根就不是想不想的意思。是绝对不会让公子有自己的血脉!   而公子是没有听出来吗?还是装傻?   林大福站定,思索了一下,哎,罢了,装傻也是对,那种情境下,不装傻的话,怕是又会和萧公子争执了。   “阿福!!!”忽然,林澜急急的声音传来。   林大福转头看了过去,神色凝重了起来,林澜可从来都不会这么着急,一般这么着急,就是出事了!   “怎么了?”   “冯典被抓走了!”   “啊?!” 第132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4   于是小憩了一半的林三春醒了,一边喝着萧琞特意泡的茶提神,一边听着林澜简单扼要的讲述:   “……我从忘川路出去,就撞到了金来多,金来多说是从娘子派人急急传告的,说是看见冯典被明家的护卫给抓走了。”   “就这样?”林三春问着,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没其他了?明家抓冯典干嘛?确定了,真的是明家吗?”   林澜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有些无措,他也不是很清楚,是金来多让他马上禀报公子的!   被召来的曹兵拱手请示,“大人,我去寻!”   何老才也在一旁急急开口,“大人,不若我也一起去?”   “现在还不能去寻。”林三春开口说着,眉头皱起,“要等晚上,你们要装作过了幽山闭门时间冯典依然没有回来担心冯典再去寻。”   曹兵和何老才都齐齐点头,“是。”   “如果真是被明家抓去的话……”林三春转头看向一旁的萧琞,“是为了赤焰卫?”   萧琞点头,低沉的声音缓慢开口,“除了赤焰卫,没有第二个原因了。如此,冯典暂时无碍。但恐怕会受些皮肉之苦。”   “受皮肉之苦不怕,就怕明家会杀人啊。”林三春叹气,“这点是我疏忽了,我不该让冯典离开幽山去外头办事的。”   “大人若是不让冯典离开幽山,只怕明家会直接冲到幽山来抓人。”萧琞低沉的声音冷静说着,“且这不是大人的疏忽,冯典是明家血脉的事,也就冯典自己知道,明家会知道怕是当初冯典的父亲去寻明家人的时候留下了痕迹被明家查到了。”   “那么……如果冯典不承认,只要冯典不承认他是明家血脉,明家那边会放人吗?”林三春思索着,站起身,对曹兵严肃说道,“你明日去寻冯典,要很不耐烦的找,一边找,一边说是幽山的司监官依赖冯典这个下属,如今找不到冯典了在发脾气……找人的时候留意一下明家人会不会跟着你。”   曹兵神色凝重严肃的应下。   “还有,赤焰卫队现在何处?明城玉呢?”林三春看向萧琞问道。   “赤焰卫在江州,明城玉已经返回北地,此番冯典一事应是上京明家的自作主张所为。”萧琞说着,语调依然低沉平静,“大人,若是要明家放人,只怕要声东击西才可。”   ******   入夜后的上京,依然喧嚣繁华。   从娘子步伐摇曳,抬手慢慢的抚了抚头上的花簪,又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路上不时和这个搭几句话,和那个说几句,有人和从娘子调笑,“从娘子,打扮的这么好看,今天晚上是愿意陪我咯?”   “哎呀,少来啦!你都定好了柳儿了,还来骗我!你个死相!”从娘子娇嗔着说道。   客人哈哈大笑。   从娘子的装扮很是艳丽,虽然似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老态似乎掩饰不住,客人打情骂俏的不少,但几乎没有人会点从娘子,毕竟宝月楼中比从娘子漂亮娇嫩的可多着呢。   从娘子就这样慢悠悠的一路调笑,一路招呼的,穿过宝月楼,转入后院,踏入训诫院中。   踏入训诫院后,从娘子的脸上拿浮夸一般的调笑表情就立即收了起来,她快步穿过训诫院,走入角门,角门打开,外头阴暗安静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坐着的驾车人,一身黑色袍服,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是黑色的,只露出眉眼,眉眼极为好看,一片平静。   从娘子呆了呆,有些困惑,随即神色凝重的上前,微微做了一个福礼,“客人,可有花令?”   “有,牡丹花令!”伴随着温润好听的声音。马车帘子拉开,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脸,泛着散漫的笑意。   从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笑着上前,又做了一个福礼,“公子安好。”   “这是萧琞,他现在是我的车夫,护卫,从娘子,我今日让阿福来寻你,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从娘子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叠纸张,递给林三春,“公子,都在这里了,公子要寻的各户人家的地址都在这里了。在半个时辰前,小红花那边送来的消息,冯典被关在明家祖祠的后屋。”   林三春点头,翻了翻手里的纸张,低声说道,“好,这两日你就装作无事发生,若是明日有什么流言蜚语的,你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即可。”   从娘子恭敬点头应下,随后又迟疑的低声开口,“公子……冯典……他不会有事吧。”   林三春一愣,看着从娘子眼底深处的关切和焦虑,恍然了一下,对哦,从娘子也是从幽山走出去的,她似乎比冯典小两岁。于是,林三春安抚一笑,“放心,没事,你家公子要救的人可从来没有失过手。”   从娘子重重点头,对的,公子从来都没有失过手。   “大人,该走了。”马车前驾车的萧琞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   林三春就对从娘子笑了一下,放下帘子,马车缓缓的朝前方驶去。   “大人,时候尚早,我们先去寻老太妃?”萧琞低声问道。   “萧琞,那我们先走慈恩寺,老太妃从平亲王出事后,就一直在慈恩寺中。”林三春坐在马车里,借着角落的夜明珠的光,翻着手里的纸张,一张一张的看着。   “嗯,大人,我放在里头的药茶你喝了吗?”萧琞问道,一边稳稳的驾着马车。   慈恩寺在上京的西面,是唯一在上京的寺庙,并不是皇家寺庙,听闻是李家修建的庙宇。   林三春一边端着药茶喝着,一边嫌弃的说着,“喝啦,待会我出面就好,你就是个车夫,护卫,记着啦!”   萧琞眉眼泛起无奈笑意,他提出声东击西,大人在了解后,就立即表示他要亲自来完成,他的意思是由他自己来,没想到大人却坚决不肯,说是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且冯典是他的下属,他这个上司本来就该出面。   “我知道,待会我保证什么话都不说。”萧琞语调柔和的说着。   林三春哼唧了一声,都说了,让林澜和他一块来就好,萧琞非得要亲自陪着他来,还说什么不让他陪着来,他马上就越狱去!   ——居然敢威胁他!   他决定了,回去后就给木头萧萧穿那套小蛮腰的裙子!   马车稳稳的在慈恩寺的角门停下。萧琞上前敲门。   很快有个老侍者出来了,萧琞没有说话,递上一块玉佩。   老侍者疑惑接过,微微躬身拱手,便关上角门,匆匆进去禀报了。   林三春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看向背负双手站在角门前的长身玉立的萧琞,趴在窗口,好奇问道,“你给的是什么?”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眉眼泛着笑意,“大人聪慧,猜猜看?”   林三春翻了个白眼,“我笨的很,不猜!”   说完,林三春就立即放下帘子。   萧琞眉眼舒展,浓黑色的占据了大半瞳孔的眼眸幽深柔和。   这时角门开了。一身形微胖圆润的褐色衣服的老妇人匆匆走了出来,迟疑的看向萧琞,手里紧紧的握着玉佩。   萧琞垂眼,拿过玉佩,抬手示意马车,低沉的声音缓慢开口,“大人,老夫人来了。”   马车里的林三春拉起披风,下了马车,看向站在角门的老夫人,微微拱手,“老夫人安好,打扰了,夤夜来访,有事相求。”   老夫人似乎有些疑惑,怔怔的看了眼萧琞,见萧琞不知何时站在了这个从马车下来的青年身后,而这个青年面容俊秀白皙,眉眼干净明亮,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相求何事?”   “请老夫人动一动李家的力量,明日朝堂上,状告明家谋害平亲王一事!”   老夫人呆了呆,随即低声开口,“此事非同一般,老身为何要应许你?”   “为平亲王的命途平安,也是为李家未来平安。”林三春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给老妇人,“江州平亲王失踪一事,都在这里,老夫人细看,看后再做决定。”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却是递给身后的老嬷嬷,然后上前一步,看了眼垂眼背负双手站着的萧琞,低声开口,“即便你没有说出任何理由,老身最后也会答应你。但……你的名字可否告诉老身?”   林三春眨眼,随即一笑,“浙州林三春。”说罢,林三春转身走向马车,萧琞紧随其后。   老夫人呆了呆,急急上前两步,“那,那你身后的这位?”   林三春站在马车上,笑着拍了拍萧琞的肩膀,“他是我的车夫呀。”   萧琞对着老夫人微微点头,跳上马车,驾车离去。这辆素朴的马车慢慢的溶入夜色之中。   车,车夫?老夫人惊异茫然,呆呆的看着马车消失不见,她身后的老嬷嬷上前,低声开口,“主子,您看……”   “传信,明日朝堂要有一场好戏。”   “是!”   *****   溶入夜色的马车慢慢的停在了一巷子里,左侧这户人家的庭院不够宽敞,角门紧闭。   林三春掀开帘子看了看,啧啧两声,对已经走到角门的萧琞说着,“要不是小红花查出来的,还有你那边的消息,我都不敢相信,同是明家的,怎么这堂堂户部侍郎明昌华是住在这么一个小地方?”   萧琞低声开口,“明昌华为人暴躁,执拗,偏又是明家会读书的人,他从科举入仕开始,就是靠着他自己,明家二房想助他一臂之力,被他臭骂了一顿,他是三房嫡系,与明正峰一脉关系比较亲近,他有野心,但是他极为厌恶明贵妃这一系的人。”   林三春听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萧琞敲门,有门房出来,萧琞摸出手串放到门房手里,一言不发。   门房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躬身做礼,随后匆匆的进去。   “你放的是手串?”林三春跳下马车,眼睛亮亮的凑前问道。   萧琞低头,眉眼一片笑意,“大人聪慧,猜猜看?”   林三春哼了一声,正欲开口,角门开了。   一瘦削中年人匆匆出来,见萧琞,似乎呆了一下,眉眼有些激动,正欲上前,萧琞却是抬手拿过中年人手里的玉串,抬手示意林三春,低声开口,“先生,这是我家大人。”   林三春站直,笑着拱手,“先生安好,夤夜来访,打扰了。”   中年人——明昌华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三春,又看向已经一步退到林三春身后的萧琞,不解迟疑后,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   “先生,在下浙州林三春,有事相求先生。”林三春拱手笑道。   “公子请说。”明昌华微微点头,目光再次疑惑的看向林三春身后的萧琞,萧琞背负双手,微微垂着眉眼,面具遮盖了他的脸。   “请先生于明日朝堂上发起对明家二房当年迫害明家正房的弹劾!”林三春说罢,摸出袖子里的薄薄的册子以及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这是明正峰当年留下的血书,以及辛苦搜集来的证据。”   林三春待明昌华接过,再次拱手,“做不做在于先生。告辞。”   林三春说罢,转身便上了马车。   萧琞对明昌华微微点头,转身便也上了马车,驾着马车慢慢离去。   明昌华捏紧了手里的册子和那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紧紧的抿着唇,看着远去的马车。   ****   远去的马车里,林三春坐在马车口,咬了一口软糕,就喂驾车的萧琞吃一口。   萧琞吃了两口,就微微摇头,低声说着,“大人自己吃。我不饿。”   “我知道,你快成仙了嘛。成仙了也得吃饭!”林三春说着,又拈起一块软糕喂到萧琞嘴边。   萧琞垂着眼,咬下,然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舔了一下林三春的手指。   林三春唰的一下脸红,随即恶狠狠的瞪了慢条斯理的吃着软糕的萧琞一眼。   萧琞眉眼泛着笑,慢慢的驾着马车前进。   “萧琞,接下来的是吏部尚书文鼎?”林三春翻着手里的纸,问着,“文家真的是很低调了,好像就一个文鼎做官?其他人呢?”   “文家本是武事传家,但在三十年前,文家一门七子战死东洲,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婴儿,后来文家人就不再习武,只准读书,但在十年前,文家人中还是有人走上了沙场,但他们怕被文家族老知晓,就变易姓名,如今这几人有的在东洲,有的在北地,有的在神策军中。”说到此处,萧琞顿了一下,“神策军的一营中就有文家人。”   林三春恍然,“所以,今晚你说最容易的便是文鼎,就是这个意思?”   “文鼎为人精明,隐忍,他是当年文家二房嫡子,文家正房嫡系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是他抚养长大,也是他暗中教他习武,支持他弃笔从戎。他自己的几个儿子除了最小的一个,其他的如今也都在各处战场中。”   说话间已经到了,角门处,萧琞依然是摸出身上的东西,林三春趴在窗口看着,这次还是手串?   很快,一老者匆匆出来了,见萧琞,便很激动的要跪下,但萧琞抬手拦住,随后朝已经下了马车的林三春示意,“老先生,这是我家大人。”   老者——文鼎有些错愕,看向笑吟吟的林三春,拱手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老先生安好,夤夜来访,打扰了,在下浙州林三春。有事相求。”林三春直接开口说道。   文鼎一怔,随即见萧琞退后一步在林三春身后,背负双手淡然而立,便拱手说道,“公子请说。”   “明日朝堂上,请老先生提一提吏部往年的点墨金一事。”林三春拱手说道。   文鼎愣了一下,又下意识的看向林三春身后的萧琞,见萧琞垂眼而立,便低声开口,带着几分迟疑,“公子,可这是为何?”   “明家抓走了我的下属冯典,冯典是明正峰嫡外孙,不论是从道义,还是从我这个上峰而言,我都不能坐视不管,明日朝堂会很精彩,老先生只需说该说的话便是!其他的无需多管。”林三春说罢,再次拱手,便转身上了马车。   文鼎一听,忙急急开口,“那,那冯典,冯典要怎么救?公子,也许我可以帮忙?”   “老先生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林三春一笑,在马车上拱手说道。   林三春说罢,便转身进了马车,萧琞驾驶着马车缓缓走入夜色之中,文鼎看着那素朴简单的马车融入夜色,攥紧了拳头,神色慢慢的坚定了起来。 第133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5   马车继续行进。   马车里的林三春翻着手里的最后两张纸,一边皱眉开口,“萧琞,剩下两个人,我们是先去皇陵那边,还是先去郊区?一个东,一个西哎。”   “去皇陵。”驾着马车的萧琞低声说着,此时夜色更加深沉,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即便上京从不宵禁,但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什么人了。   林三春便将两张纸收入袖子里,看了眼窗帘被风吹起后露出的外头的景象,很安静……然后这一路,他们基本都没有遇到巡视的?   “萧琞,你对上京的巡防路线很熟悉嘛。”林三春小声说着。   “嗯。”萧琞应了一声,没有告诉他家大人的是,今晚,还有影乙等人在上京各处弄了一些有趣的“麻烦”,一来转移视线,二来也是趁机布局。   马车行进的速度平稳又快,林三春偷偷打了一个呵欠,这个时间点他早就该睡了。   萧琞侧头看向马车,低声开口,“大人,不若最后两个人我来?”   “不用!”林三春喝了一口药茶,提提神,一边笑说着,“你得继续保持神秘!你可是我的大杀器!”   大杀器?萧琞弯弯嘴角。   萧琞加快速度,然后,马车终于稳稳停在皇陵的角门。   萧琞下了马车,看了眼四周,抬头看向角门上空,林三春好奇的掀开马车帘子,看着萧琞摸出玉佩就这么的朝角门上空抛去。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看着虚空中的玉佩被一人握住,这人黑衣蒙面,接住玉佩后,便落地,朝萧琞跪地伏首磕头,随后又拱手,转身瞬间消失了。   “天鹰卫的暗卫一支,直属于萧氏宗族族长,只听从族长号令。”萧琞转身对林三春低声解释着。   “他们对你很恭敬。”林三春小声说着。   “大概吧。”萧琞漫不经心的说着,拉了拉林三春的披风,拉紧,又将兜帽拉了上来,好好的盖住。   林三春仰头,疑惑,刚刚见其他人的时候也没有拉兜帽啊。但林三春也没有问,萧琞的浓墨一样的眼睛里细细的一圈暗红,幽深暗沉得很,眉眼间透着专注。   而,角门传来匆匆的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随后一披头散发的老者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先是目光急切的看了看林三春,又看了看长身玉立的萧琞,最后,目光紧紧的盯着萧琞,上前,哑声开口,“你,你……”   萧琞伸手抽走了老者手里紧紧攥着的玉佩,抬手示意林三春,“这是我家大人。”   老者愣愣的看着萧琞,眼神迟疑又茫然,随后慢慢的看向林三春。   林三春上前一步,萧琞退后一步,负手而立站在林三春的身后。   林三春拱手,“老人家,夤夜来访,打扰了,有事相求。”   老者又看了看萧琞,慢慢的看向林三春,暗淡浑浊的目光慢慢的锐利了起来,哑声开口,“你是何人?”   “浙州林三春,烦请老人家明日上朝堂,以萧氏宗亲族长的身份,为平亲王被谋害一案主持公道!”林三春直接拱手说道。   老者一怔,随即眯了眯眼,看着林三春,兜帽遮住了眼前青年人的脸,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青年的说话的声音,好听温润,且最重要的是,青年背后站着的这个人……   “你的目的?”老者哑声问着,神色平缓了下来,“我答应你,但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明家抓走了我的下属冯典,身为上峰,我必须为我的下属出头,为朋友,我不能眼见我的朋友落难而无作为,为道义,我不能让当年平定北地的明正峰老将军唯一的血脉就此消失!”林三春说道,微微拱手,“老先生,多谢了。”   说罢,林三春转身上了马车。   萧琞随即也跟着上了马车。   老者呆了呆,随即忙急急的伸出手,紧紧的抓住萧琞的手腕,带着几分急切哽咽,“殿,殿下……”   萧琞沉默的一点点的掰开老者的手,随后驾着马车消失于夜色之中。   老者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马车,眼眶慢慢的红了起来。   身后有人轻步上前,低声开口,“老族长,这是好事啊……殿下他还活着,他还好好的……”   老者擦了擦眼眶,慢慢点头,哑声开口,“准备准备,明日,我上朝!”   “是!”   ****   从东到西,横穿上京。   而此时夜色早已深沉,上京的大街空荡荡的,唯有他们的马车塔塔塔的声音。   马车里,林三春喝了一杯药茶,就摸出枣子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提神也勉强可以了,还差最后一个人了。   林三春摸出枣子,开口唤了一声,“萧琞!”   驾车的萧琞侧头,就被塞了一个枣子,萧琞眉眼泛起无奈的笑,慢慢的嚼着,是裴家老太太的手艺?他吃不出味道,但这个软硬程度,应只有裴家老太太了。   “刚刚那位,喊你殿下?他认出你了。”林三春说着,带着几分不解,“萧氏宗亲族长不就是一个摆设,他明日上朝有用?”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暗卫,萧氏宗亲族长一辈子都只能住在皇陵中,守护祖祠,若无事关萧氏生死存亡的事,他们不能离开皇陵。”萧琞淡淡的说着,“他是高宗帝的亲弟弟,弱冠成年后,就自请入皇陵,此后极少出来,我来皇陵祭拜,常常与他喝茶聊天。”   “你出事的时候,他有没有出来帮你?”林三春小声问道。   “那自然是没有的,他劝我理解。”萧琞说着,一手驾着马车,一手拉了一下林三春的披风,一边眉梢微微拧着,“大人,进去,风大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看了看外头的夜空,越是暗沉,星星就越亮。   “萧琞……”   “嗯?”   “最后就是明家的那位老祖宗了。有时候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大人,进去。风大!”   “萧琞呀,下次要是有人劝你理解,你就劝他去死!”   “……好。”   *****   郊区的竹林屋子里,马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有一高大的头发乱糟糟的老者走了出来。   “何人?”   “浙州林三春!”林三春站在马车上拱手,“夤夜到此,有事告知!”   “说!”   “明正峰嫡外孙冯典被抓入明家祖祠后屋,还请老先生搭救一二!”   高大的老者眼睛微微睁大,双眼锐利如刀的盯着林三春,“你为何知道?你是明正峰什么人?”   “冯典是我下属,是我友人!话已至此,老先生救与不救自己考量,可莫要再次后悔才是!”林三春说罢,转身欲入马车。   可高大的老者猛然怒吼一声,就疾驰而来,一掌就要拍下林三春,但还坐着的萧琞已经抬手挡下,同时一掌劈下!   高大的老者狼狈的摔倒在地,抬头惊恐的看向萧琞,“你是何人?!”   “老先生,他是我车夫。”林三春慢悠悠的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摔倒在地的高大老者,“看来老先生不信我的话了,无妨,那就随你!”   林三春说罢,转身入了马车。   而萧琞淡淡的看了眼还倒在地上的高大的老者,便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开。   马车里,林三春坐在马车的车门旁,靠着马车壁,打了一个呵欠,叹气说道,“找这个什么明家老祖宗,看来没啥用啊。”   驾车的萧琞开口,“明正德在明家地位超然,他是族长,但他不入仕途,武技高超,但他不教授明家人,他没有成家,他的这一脉,在他之后就算绝后了,而他不要过继,他暴躁,固执,但他对大周极为忠诚,对明家极为爱护,他必然是会出面的。他很清楚,如今的明家二房已经将明家带入歧途了,明正峰是明家的希望。冯典绝不可死去。”   林三春叹气,“也不知道影乙和澜澜有没有找到冯典啊。唉。冯典也真是倒霉。”   “大人,无碍的。睡吧。”萧琞侧头说着,一手拉拉林三春的披风。   林三春缩了缩,打了一个呵欠,在萧琞拉高披风后,习惯性的蹭了一下萧琞的手。   萧琞顿住了手,眼眸一下深幽了,看着林三春蹭完后就沉沉入睡,眉眼间的疲乏困倦一览无遗,萧琞轻叹一声,心头有些窒闷疼惜,手指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眉,随后拉了拉帘子,不让风吹入,慢慢的驾着马车朝金顶山进发。   从幽山出来的时候,他召来了被大人说是叫麒麟的暗兽,速度犹如闪电般疾驰的暗兽,走黑林,穿金顶山,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带着他和大人来到了上京附近,随后坐上了影九提前安排好的马车,带着装好了药茶的水葫芦和几盒糕点,在入夜后就进入了上京。   上京附近的金顶山,延绵不断,与黑林有些许接壤。   来到金顶山山下,萧琞跳下马车,前方已经有几人恭候,见萧琞,恭敬跪地伏首。   “留意今日朝堂上的消息。若是冯典救出,立即散发三皇子流连月下坊的消息!”   “是!”   随后萧琞挥手,看向密林,沉声唤了一句,“麒麟!”   一声低吼,一只庞然大物跃出。黑漆漆的,长相很像麒麟。   马车里的林三春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萧琞……”   “嗯,我在,大人,睡吧。”萧琞轻轻拉起兜帽盖住林三春的脸,打横抱起林三春,大步走向已经乖乖伏下的暗兽麒麟,一边对还跪着的几人说道,“退下。”   “是!”   林三春迷迷糊糊的又睡去,被拉高兜帽的他也没有睁开眼,抱着他的人是他最熟悉的安心的萧琞,比任何人都让他觉得安心,又舒服的怀抱,嗯……味道也是淡淡墨香……于是他沉沉睡去。   林三春不知道,此时萧琞抱着他上了黑麒麟,而巨大的黑麒麟如同一阵风瞬间消失,带给萧琞的那几个下属是怎样的震撼:   “影九!影九!主子,主子他果然是和林大人是天上的神君下凡了吧!”   “对对对,影九,影九,林大人的画中事画过的,天上的神,下凡历劫,最后飞天了啊啊啊!”   “……闭嘴!干活!”   ……   ******   而此时的上京,明家祖祠后屋。   林澜悄悄的掀开瓦片看了看,确定里头没有人,只有被吊在屋顶的浑身血污的冯典后,就转头示意身后的影乙,影乙点头,两人一跃而下,从窗户口跃入,轻巧无声。   “冯典!”林澜一边低声唤了一声,一边疾步上前,就要解下绳索!   影乙拦住,“不可,主子和大人都说过,现在不能救人。”   林澜抿了抿唇,看向已经微微睁开眼睛的冯典,“冯典……”   冯典声音有些嘶哑,“听,听大人的……”   影乙已经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药丸子,示意林澜帮忙,让冯典服下,一边低声开口,“冯典,你听着,今晚大人和主子都来了上京,他们已经开始谋划救你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会有人来,让你光明正大的离开,我们今晚都会留在这里陪着你。你现在先别说话,好好的保存体力,这是孙大夫给的药丸,能够保你心脉,这水是药汤,锁村食堂老张师傅煮的,下了孙大夫给的药草,对你有好处,你多喝些。”   冯典慢慢的点头,喝了一大半药汤,甜甜的,很好喝。   “……烦劳转告大人,我,我是冯典……就是冯典……”冯典的声音沙哑,但却很坚定。   林澜有些茫然,啊,什么意思?   影乙却是听懂了,眼底有些复杂,随即长叹一声,安抚的开口,“我会转达。你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   冯典慢慢点头,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134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6   当黑麒麟落在幽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明亮了。   但幽山暗谷路径上,范显等人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萧琞抱着林三春轻巧落地,一边低声开口,“无事了,今日冯典必会归来。都散去,范老,你这几日辛苦了,荆棘镇的事需由你处置。”   范显恭敬躬身拱手应下,“宗主,此是老朽分内之事,不敢担辛苦二字。”顿了顿,有些担心的看向萧琞怀里紧紧抱着的林三春,压低声音问道,“只是大人现在如何?”   “无碍,困的。”萧琞说罢,看向林大福,“去唤孙大夫来一下司监所。”   林大福恭敬应下。   随后众人散去,范显和沈平之要去荆棘镇,便和萧琞一路同行。   “李太妃的精神还好,看来她已经知晓平亲王在江州无碍了,文鼎和明昌华,以及明正德,今日可以好好的看一看,若是明正德今日没有去讲冯典带去,晚些,就让影乙直接去救人。平之,告诉林元财,今日起幽山的巡视防卫进入红色方案。”   “是。”沈平之恭敬应下,随后低声开口,“宗主,今日阿财护卫来寻我,已经有不少灾民潜入了黑林中。”   “我知晓,昨晚和大人出行的时候见过了。”萧琞低声说着,低头看了眼怀里沉睡的林三春,“大人不忍心,罢了,告诉林元财,先暂且别驱逐,静观其变先。”   “是!”   范显一旁低声开口,“宗主,岔路贸易那边可否开启?”   “可,今晚开启。告知林元财,让他寻四名机敏的看守来岔路巡视。”   “是!”   *****   林三春醒来的时候,已经正午了。   用了点鸡丝药膳粥,还好,不是很难吃,他就出来溜溜达达了。   萧琞去了训练场,说是要调整方案,孔单不在,他就得亲自去盯着了。阿福被他使唤去了长春镇,澜澜还在上京,阿财在训练场,所以,他的身后就跟着范显和沈平之了。   范显在处置荆棘镇的事,在司监所附近出没是常事,沈平之就是专门来问税赋方面的事。   然后溜达的林三春就在幽山路口蹲着了,和范显,沈平之三人蹲着一边磕着瓜子,聊着天。   “……当初,明正德和明正峰,是明家最为出名的人物了,两个人都性子暴躁,但明正德最为精明,明正峰除了打仗厉害,其他事情上真的是处理得一摊糊涂,明正德不是正房的,但他也不想争什么明家的嫡系位置,他自请去做了族长,不娶妻不成家,也不入仕,但他在明家说话,一句话能抵得上明正峰一百句!”范显说着,叹了口气,摘下腰间的水葫芦喝了一口。   “……不过,真没有想到啊,冯文书是明将军的外孙……”沈平之说着,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冯文书的脾气温和,人也瘦弱得很……”   ——明家的,都是气势强硬,身形高大,要不就是很修长有力量的那种,冯文书一点武技都没有,而且,人看着温和可亲,虽然没有参加过科考,但是读的书也不少呀,能与他们这些人纵横古今,论谈三天三夜的……   “他说他是冯典,他就是冯典。”林三春磕着瓜子,一边认真说着,“你们且记住了,他回来后也不要提了。”   范显点头,又叹息,“若是明正峰回来的话,他定是要认回冯文书的。”   “萧琞说明正峰输了明家争斗后,就有点半疯了,除了打仗带兵还记得,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了。我和萧琞说好了,冯典不愿意,就不要去提。”林三春说着,塞给范显一把瓜子,“就算要认回来,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就不说了。”   “大人说的是……大人,你刚刚说萧氏宗亲的族长,那位肃亲王?”范显吃着瓜子,一边说着,“那位的确是很特别的人,当年他没有出现过,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但是听闻,那位是有些奇异的。”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奇异?”不就是一个糟老头子!   沈平之点头,一边接过林三春塞过来的瓜子,一边说着,“我听姨母以前提过,说是有些奇异的,好像看一人就能够看到什么……姨母不让我和宗主去皇陵的。我因着身份,没有去过,宗主到底是冠了萧氏的姓,一年还是得去一次……”   林三春听了,啧了一声,“我真不明白,什么奇异不奇异的。奇异能让大家吃饱肚子吗?一个朝廷,让大家吃饱肚子,不闹饥荒,不生战事才是正事吧。”   ——居然对当年落难的萧琞说理解,屁个理解!   范显点头,笑道,“大人言之有理,治理朝政,就该脚踏实地,”   沈平之也笑着开口,“那么大人,可否看看我写的这个税赋?”   林三春瞥了眼沈平之手里的不算薄的册子,“……”写那么多做什么……   “成,我晚上看看。”林三春接过,塞在怀里,看着幽山路口,一边说着,“萧琞接下来会好忙好忙了……”   “嗯?”范显竖起耳朵,看向林三春,“大人的意思是……”   “他昨晚非要跟我一起去,一来是真的需要他这个人做我的后台,好能让那些躲在一旁的家伙出来做事。”说到这里,林三春叹气,“萧琞哪怕是消失十年了,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他还是你们最为敬畏的。”   范显和沈平之:……那是当然的。   “而我呀,昨晚若是没有萧琞,我若是要请动那些人出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我大概不会这么做。我可能会费几天时间,将冯典用另一种方式救出来。”林三春说着,摸了摸下巴,“大概也很难成功。”   “大人……但是你做到了。”范显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大人是在沮丧他自己的力量不够吗?   范显笑道,“且宗主那人……怕是未来百年内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林三春赞同点头,“那也是。所以说啊……他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弯弯绕绕的,他昨晚把那些人都给挖了出来,想来时局就是要进入下一步了,你们呀也是要忙起来了。”   沈平之和范显一愣,这个他们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这也是好事……。”林三春说着,拿起自己的水葫芦,瞥了眼,刻了一个昭字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刻了一个胖乎乎的黑麒麟,和那天玑印章一模一样,不懂萧琞在想什么。   现在萧琞做的事,他也是看不太出来,不过总归是好事就对了,嗯,只要不会火烧幽山,不要随随便便的杀人,不要走上毁天灭地自毁的路,他就开心了。   范显神色严肃的点头,“对,大人说的是,这是好事。”顿了顿,范显似乎无意的加了一句,“但也是有大人盯着看着,大人接下来还要辛苦继续盯着了。”   林三春点头,笑道,“那肯定的。我现在还是幽山的司监官呢。”   沈平之一旁笑着,照此看来,大人怕是要做一辈子的幽山司监官了。   “对了,沈平之,八月锁村要办集体婚事,你要不趁这段时间找个喜欢的,到时候一起办了?”林三春拍了拍双手,挑眉打趣道,“你这次出去,有没有看到长得不错的姑娘?”   沈平之一愣,随即脸色微红的尴尬的避开头,“大人,这个,这个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林三春瞅着沈平之脸红尴尬的模样,哟,这是有行情了?   一旁的范显笑呵呵的抚着胡须,带着几分打趣。   沈平之忽然惊喜站起,“大人!冯文书他们回来了!”边说边指向前方,一辆马车正驶来。   林三春眼睛一亮,松了口气,拍了一下沈平之的肩膀,“去,找个人叫孙大夫过来一下!”   沈平之点头应下,匆匆的转身跑去喊人了。   范显眯眼看着渐渐驶来的马车,忽然神色凝重起来,抬手示意,“大人,驾着马车的,好像……是明正德?”   林三春一愣,脸色慢慢的收起笑意,看着渐渐到了跟前的马车,马车上驾着马车的高大的老者不就是昨天想劈他结果却被萧琞给劈了一下摔倒在地的明正德吗?   明正德跳下马车,看向林三春,微微拱手,随后看向神色严肃的范显,点头,“果然你这个糟老头子还没死!”   范显慢慢的微笑,“你也没死。真是遗憾。”   林澜这时候跳下马车,语气有些急促和无奈,“公子,他非得跟我们来,说是有危险!我和影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   “没事,先把冯典送去司监所。”林三春说着,抬手示意,“影乙,你守在这里,非探监者,非幽山邀请者不得进入!”   林三春说罢,就对皱起眉头的明正德拱手笑道,“抱歉了,老先生,你且在这里等着。”   ——当他幽山想来就来吗?   ******   孙太一匆匆来到司监所,见血人一样的冯典吓了一跳!急急上前把脉,随后就松了口气,对一旁担心的林三春笑道,“大人放心,冯文书无碍,看着吓人,但是心脉肺腑都无碍,是皮肉之伤。”   林三春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麻烦孙大夫了。”   孙太一忙拱手谦虚了几句。   林三春随后走出厢房,示意林澜过来,仔细的询问了一下,知道在今日朝堂结束后,那个明正德就去明家祠堂,直接闯入关押冯典的屋子,然后就要带走冯典,有人来拦,他直接痛骂,打人,来阻拦的不管是谁都被他揍了一顿。   见冯典被救出了,他和影乙就马上过去接人,费了一番功夫,才让现在固执的守在幽山外头的老头明白他们是幽山的人,是奉命来接冯典的……结果,这个老头非要跟着他们来了,他和影乙就有些束手束脚了,想将人赶走,赶不走,打跑又怕打伤了,且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和这个老头周旋,冯典一身血淋淋的,气息微弱,他们急着送回来给孙大夫医治……   林三春听罢,微微点头,示意林澜下去歇息。   但林澜拱手,低声开口,“公子,我们回来的路上,的确有人跟踪还有人企图动手要抢冯典。但都被影乙那边的人给拦截下来,还有那个老头,他也有帮忙。公子,我们现在把冯典接回幽山了,会不会有人过来找我们幽山的麻烦?我们用不用做些什么?”   林三春安抚一笑,“没事,早晚的事,那些人早晚会发现幽山,阿财那边已经开始加强巡视了,至于他们会不会直接冲过来,怕是他们没有这个时间了。澜澜,现在阿福去了长春镇,我有些担心他,你过去长春镇那边接应一下。”   林澜迟疑了一下,摇头,“公子,阿福说过,我们三人必须要有一人在你身边,阿福不在,阿财也不在,那我就必须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在幽山呢,安全得很。”林三春拍了拍林澜的肩膀,“再说了,不是还有萧琞嘛。”   “林澜说得没错。”突兀的低沉声音响起。   林三春抬头看去,哦,回来了。   “即便大人身边有我,身为大人的护卫,就该在大人左右。”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看向林澜,“做得很好。”   林澜忙躬身拱手。   “那……澜澜你下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林三春说道,又笑着,“休息够了再来。”   林澜点头,拱手告退。   “影乙在幽山牌坊那里盯着人,萧琞,你那边忙完了吗?帮我找个人去长春镇,我担心阿福会被盯上。”林三春皱眉说着。   “大人放心,影三正在长春镇中,阿福管事无碍的。如今上京明家忙得很,即便想要追踪追查怕是也要到明年了。点墨金的事就足够他们忙碌了。”萧琞语调放缓柔和的说着。   “那幽山路口杵着的那个呢?”林三春说着,一边走到书案前坐下,翻着折子,哎?都写好了?哇!开心!不用写了。   “明正德固执,且让他在那里待上几天,待冯典醒来,再问问他的意思。”   “那明家的人来了怎么办?”林三春托腮看向萧琞,皱眉,叹气,“这会儿我还不想暴露幽山啊。”   “不会,大人只要不想,我便不让他们进入幽山。”萧琞说着,眉眼舒缓柔和,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转开话题问道,“大人可有用过药膳?”   林三春眨眼,眼睛差点下意识的看向了回廊小桌!——完了,他嫌弃不好吃,想着去溜达一圈就回来吃,结果他忘了!!   “啊,吃了。吃了。”林三春忙低头翻起邸报,“我看看邸报哈。”   萧琞微微眯眼,侧头看向回廊小桌,那里似乎有个大人专用的画着胖喵的碗?   萧琞慢步走了过去,端起,果然是大人的药膳……已经冷了?   萧琞眉梢不悦的拧了拧,侧头看向书案后头心虚的翻着邸报看的林三春,心头轻叹,他就不该放大人一个人在司监所,阿福管事不在,林澜也不在,就没有人盯着了。   “这样不行……”萧琞低声轻叹。   林三春竖起耳朵,眨眼看向萧琞,“啊?”   见萧琞端着药膳的碗看向他,林三春立即开口,“我是真忘了啊!真不是故意不喝的!”   萧琞点头,端着药膳走向后厨,一边说着,“大人,我去把药膳热热。”   林三春,“……”真没有必要,那么难喝,热一热也是难喝!   但萧琞已经走入后厨了。   后厨里,林澜正蹲着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见萧琞进来,忙站起。   萧琞摆手示意不必做礼,将药膳端给出来的秦米,说道,“大人的药膳冷了,你热一下。”   说罢,萧琞看向林澜,问道,“大人在浙州的时候,身边就是你们三人?”   林澜点头,“公子不喜欢近身伺候的,我和阿财是护卫,阿福在外头跑来跑去帮着公子处理事情。”   “大人的家人就没有想过给大人添加几个侍从?”萧琞问道。   “公子不喜欢,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少夫人他们都提过,但是公子不要,公子不喜欢。”   萧琞微微点头。 第135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7   夜色降临的时候,冯典也醒了。   林三春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冯典的床榻旁,萧琞站在林三春的背后。   “这个……不是我想瞒着你,是觉得说了,你会难过……”林三春认真开口说着。   冯典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大人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林三春微微吁出一口气,便继续开口说着,“你娘,是明正峰唯一的嫡女。明家有个破规矩,每隔三十年,就要开启一场内斗,谁赢了,谁就是明家接下来三十年的嫡系正房。然后,明正峰输了,他输了,且是在战场上,他当时在带兵对抗北地的夷族,明家那个二房就是选在这个时候,断了他的粮草,让他输在了战场上,他带着残余的三千兵,遁入了昆仑,然后……他疯了,不记得你娘,也不记得明家了,他就记得他是带兵作战的将军……”   说到这里,林三春顿了顿,严肃开口,“他即便疯了,也依然在北地,带着兵,对抗夷族,时不时的给夷族制造些麻烦,我觉得,在这点上,他值得敬佩。”   冯典垂下眼,没有说话。   “可他忘记了你娘,你娘被明家二房陷害,被扔入了幽山。这点,他亏欠了你娘,也亏欠了你。”   “我娘,是逃入幽山的。”冯典突兀的哑声开口。   林三春一愣,啊?   冯典的声音有些颤抖沙哑,“除了我和我爹,没人知道……明家,要将我娘送去窑子,我娘是逃出来了的,她不知道能够去哪里,慌乱中逃入了黑林,被我爹救了,可救起来的时候,我娘已经中了瘴气,那时候……幽山没有孙太一,幽山的司监官又是个极为暴戾贪婪的人,我爹怕我娘被发现会被赶出幽山,就偷偷将我娘藏入女犯中……后来,他们成亲,生了我,可我娘因为瘴气,因为幽山的这极恶之地……我娘死了……”   说到这里,冯典声音颤抖得无法成句,断断续续的,“我爹后来去找明家……是想求着明家看能不能让我娘去外头治病……可是没有用!我爹死前告诉我这一切……让我不要去找明家,明家对我娘来说,就是凶手!杀人凶手!”   林三春听着,默然,半晌才认真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就是冯典。”   冯典声音还有些沙哑,颤抖,“多谢,多谢大人,多谢萧公子……多谢……”他现在还没法起身,只能费力的抬手,慢慢的郑重的做了一个拱手礼。   ——他知道,他能够从明家活着出来,是因为大人,因为萧公子,虽然不知道大人和萧公子做了什么,但是,他都知道,若不是大人和萧公子……他怕是早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明家祖祠的后屋……如同他的娘亲……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幽山……   萧琞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好好休息。”   林三春站起,示意冯典好好休息,便和萧琞一起走出这间偏房。   转到前堂回廊下,萧琞煮水准备泡着药茶,林三春坐在躺椅上,看着天空的星星,“萧琞……”   “嗯?”   “天越黑,星星越亮。有时候啊,我觉得我真的运气好好啊。”林三春叹了口气,冯典也是满心藏着恨啊。   萧琞将药茶递给林三春,语气轻淡的开口,“大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接过药茶,得意一笑,“那是,我实力雄厚!”   萧琞弯了弯嘴角。   “昨天晚上我们走了一圈上京,明家还有谢家他们会找到我们幽山吗?”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将喝光的药茶递给萧琞。   萧琞接过,微微摇头,“不会,他们会怀疑的是,李太妃终于和文家联手,而明家内讧是常有的事,明昌华素来叛逆,而至于肃亲王,毕竟江州平亲王差点被海寇杀了一事,谁人不知?而江州是明家的地盘,众人皆知。此外,我们昨晚去寻的那些人,都会严密的保守我们的消息,他们也不会来幽山,他们会等。且彼此之间绝不勾连。”   说到此处,萧琞将泡好的第二杯药茶递给林三春,眉梢微微弯着,声音低沉柔和,“即便他们来探访幽山,大人也无需担心。”   “我可不担心,有你呢。”林三春说着,将喝完的第二杯药茶递给萧琞,晃了晃摇椅。   萧琞听着,眉眼舒展,嘴角微勾,倒了最后一杯药茶递给林三春,“大人,喝完了就去睡吧。”   “哦。”   洗漱完毕,躺床上,有萧琞一旁扇着扇子,没过多久,林三春就沉沉入睡了。萧琞看着,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额头,没有发烧,还好,可精气神方面还是不足,如孙太一所说,还是需要慢慢的养回来。昨晚奔波了一夜,对大人来说还是非常疲乏,本来他一个人去也好,可大人固执,责任心又重,冯典是他的下属,他就必定要去救回……   外头轻轻响起了声音,萧琞侧头看去,林澜悄然打开了房门,微微拱手,萧琞便放下扇子,将被子轻轻拉了一下,以免盖得太高,大人又会嫌热踢开。   走出厢房,萧琞看了眼,影乙恭敬跪地伏首,低声禀报,“主子,西南急报,已经证实芳国苗国都拿到了昆仑山失窃的禁药药方!苗国公主似乎发现自己身上的毒不是致死的毒药,最近正在联络谢蕴,影甲请示,是否要斩断联系?”   萧琞微微点头,“让影甲注意安全,告知影甲,将五年前谢蕴的小孙子的死亡真相告知谢蕴即可,其他不必多做。”   “是!”   萧琞说罢,看向一旁抱着剑靠在廊柱上的林澜,“若是大人醒来寻我,就告知大人我去寻明正德了。”   林澜拱手应下。   *****   幽山牌坊下,高大的老者蹲着,沉默的看着牌坊。   幽山……地狱幽冥之所,外头的人都说幽山的可怖,但却没有人能够说清幽山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司监官……虽然五年一任,但听闻都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也是,幽山司监官五年不得离开幽山,且出了幽山后,仕途基本也就是没有希望了。   那些野心之辈,怎么会选幽山,若是不幸落到幽山的,也是想尽办法离开……   没想到,破局之处,竟然就在幽山。   十年前被扔入幽山天牢的那位……果然是绝处逢生了啊。   “你该离开了。”低沉淡漠的声音响起。   老者抬头看去,幽山的牌坊之下,身着深蓝色布袍的男人没有戴着面具,一张脸,半边俊美若谪仙,半边狰狞如恶鬼。   老者慢慢的站起,躬身拱手,哑声开口,“殿下,请准许我进入幽山。”   “想见冯典?”男人问道   “是,也是想赎罪。”老者低声说着。   男人嗤笑一声,“冯典今晚醒来时已经言明,他是冯典,他不是明家的谁。而你若是想赎罪,进入幽山便是赎罪了吗?”   老者一颤。   男人继续冷厉平静的开口,“幽山,不是你有资格进入的地方。”说罢,男人转身,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老者呆呆的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抬眼看着那幽山老旧的黑色牌坊,呆了好一会儿,扑通,跪下了。   *****   厢房里,林三春已经坐起,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拉扯着里衣,他有些茫然,啊,他那凉凉的清风呢?怎么没了?   “大人?”萧琞瞬间出现在厢房里,抬手关上房门,看着林三春已经将里衣扯开了,忙上前,皱着眉,一边将林三春的里衣拉好,那露出来的白皙的皮肤已经让他的心思开始沸腾了,一边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一边拿过扇子扇着风,“大人睡吧,我回来了。”   林三春一边躺下,一边带着几分茫然的开口,“你去哪了?”   “去幽山入口。大人,睡吧,明日再说。”萧琞说着,将被子拉过来,轻轻盖上,一边继续扇风。   林三春茫然点头,随后习惯性的抓来萧琞的另一只手握着,慢慢的闭上眼睛,凉凉的清风徐徐吹来,热意渐渐散去,他昏昏沉沉的睡着。   萧琞眼底柔软了下来,笑意弥漫。   萧琞慢慢的扇着扇子,凝视着侧躺着面向他的林三春,慢慢的俯身,垂下眼,轻轻的触碰着林三春的额头,如蜻蜓点水,应是无滋无味,可……不够……想要更多……萧琞又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直至因为不自觉的停止扇风了,被他触碰的人有些不满的呓语了一声,他才恍然惊醒,忙继续扇风。   看着握紧他的手,习惯性的蹭了蹭的林三春,萧琞眼底的墨色无边幽深,但又似乎沸腾了什么,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压制了下来,看着林三春眉眼舒展开来,握着他粗糙狰狞丑陋的手,却很是安心的沉沉睡着的模样,萧琞想,大人这是终于习惯了吗?   ——但只是习惯还不够。   萧琞轻轻的扇着风,静静的凝视着沉沉睡着的林三春。   ****   翌日醒来的时候,林三春从范显那里知道了幽山牌坊下跪着的一个人,嗯,那个明正德!   “他就不能换个地方跪着?”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对范显说着,   此时林三春正站在田埂上,看着陆春山嘿咻嘿咻的挖着东西,实验田里貌似长什么有趣东西出来了。   “明正德是个很古怪的人,脾气执拗非常,大人,以老朽对他的认知,他大概可能会在那里跪上好久。”范显苦笑说道。   “随他!爱跪不跪!他这个就是讹诈!要挟!屁!当初明家把冯典的娘亲贱卖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来跪?哦,现在发现明家有麻烦了,就跑来跪了?还说什么赎罪!他要真想赎罪!那明城玉,那明贵妃怎么不去收拾!脑子都拎不清的混蛋!他以为他跪了,我们就会感动!?”林三春噼里啪啦的一顿愤愤不平!   范显忙一旁讪笑安抚,“大人别气,别气到自己,您刚好,别气别气……”   林三春哼了一声,想到冯典……皱眉对范显说道,“范老,你还得去跟冯典说一下,别被那臭老头给骗了!”   范显一愣,随即点头,他是觉得不必,冯典也不是蠢笨之人,但既然大人吩咐了,他也就照做了。范显眼睛余光瞥见林大福来了,便放心下来,拱手告辞。   一大早,宗主去训练场的时候,特别交代过他和沈平之,这几日,林大福没有回来前,要随时候在大人身边,以免大人忘记吃药了。   “公子!”林大福快步走来,躬身拱手恭敬做礼。   “辛苦了。”林三春说着,递过去一小袋纸包,带着几分神秘的开口,“来,吃一个。”   林大福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打开一看,愣了一下,是……小兔子形状的糕点,额,这个是……   “吃吧。我今早去广场溜达的时候,范姑娘送我的,说是她早上做的,很新鲜。”林三春嘿嘿笑着,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她手艺真不错。”   林大福默默拈起一块吃了,随后恭敬将纸包递给林三春,低声开口,“范姑娘的手艺极好。”   林三春嘿嘿一笑,也不多说,萧琞说了,这事别插手,让裴家老太太和范显操心去就好。   他也就是偶尔打趣两句,林三春转开话题,“说吧,都听到了那些有趣的事了?”   “……昨**堂上的事一波三折,瞬息变化,先是吏部尚书文鼎上折子说点墨金的事,说是户部最近查各地各部库银,查到了吏部的部银数目,继而吏部自查,查出了点墨金的事,吏部尚书文鼎就说,这点墨金也好,各地库银也罢,都是朝堂的钱,都是皇帝的钱!绝不可姑息,同时文鼎也上了一份折子陈述自己的岁俸几何的账目……之后李家人突然出来哭诉说是平亲王差点就死在了渭河江州了,还呈上了证据等等……紧跟着明昌华也出来跪拜求皇帝给三十年前失踪的明正峰做主,说是被害了,等等,明家那边的人就出来各种喊冤,朝堂吵闹不已……皇帝大发脾气,砸了几杯茶,之后,肃亲王出来了……说是谋害皇室血亲绝对不能容忍……明贵妃就从后宫跑出来跪了!谢蕴出来和稀泥……之后,皇帝就下令,退朝,一切待调查。”   林三春眉梢微挑,“嗯,那么今天呢?”   “……今天皇帝大发脾气了。降了明贵妃的妃位,严查点墨金一事,还骂了文鼎,说文鼎担任吏部尚书这么多年,居然由着人侵占点墨金!”林大福说到此处,也是颇为无语,“可文鼎是今年刚刚担任吏部尚书的啊。”   林三春一笑,“皇帝只知道有人偷了他的钱,他生气这个呢。”   林大福一愣,随即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可,可是每年的千秋节?那皇帝不都知道吗?”   林三春摸着下巴,笑道,“皇帝的想法,就是我给你们钱,反正每年千秋节花样多,又有美人,他愿意花这个钱,但是,必须是他自己愿意的,现在有人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侵占了他的钱,那他肯定就不高兴了!”   说到这里,林三春啧一声,“萧琞要去找文鼎,我那时候还想不明白文鼎和冯典的事有什么关联,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关联是这个啊。上任吏部尚书可是明贵妃的弟弟!”   林大福也很是敬服的拱手,“萧公子真的很厉害。公子也很厉害。”   林三春翻了一个白眼,“你佩服萧琞就好,我就算了吧。我也是在事后琢磨的时候才看出来的。”   林大福一笑,才不是如此,范显他们几人常常感叹说这世间能够跟得上萧公子的没几个,公子就是其中之一,且公子年岁尚小,才二十岁,又是素来懒散于朝堂政事,若是认真起来的话,公子的成就定然是不低的。   “不过……公子,这些事,您问萧公子的话,他定然是会告诉您的……”林大福笑后又不解的问道。   “我才不要问他,一问他,他就可以把邸报折子都给我搬过来,然后一件一件的从头给我梳理到尾,我听都听累了!”林三春没好气的说着。那个人就巴不得他赶紧的入局,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半只脚入局了……   林大福哑然失笑了,想起上次老祖宗来信骂岳阳书院的书生迂腐死了,居然不如林家的管事,连淮南河堤到底是怎么倒塌的猫腻都搞不懂,然后公子就也疑惑,问了萧公子,结果萧公子从淮南的天灾,河堤一开始的修建,期间的更迭问题,从午后一直说到了晚上……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林三春兴致勃勃的问道。   “有,有三件小的觉得必须说的事,一件就是长春镇和赤霞镇都有关于麒麟神仙现世的传闻,……额,大概是萧公子和您坐麒麟的时候被百姓给看到了……现在传得挺热闹的……”林大福有些觉得好笑。   林三春费解,“麒麟那么大,他们不害怕?”   “公子,他们岂会害怕,传说中的麒麟啊,而且,这个麒麟会飞天,麒麟上还坐着两位看不清面容的翩翩公子,他们怎么会害怕?”   林三春嘴角微抽,面容都看不清,还说什么翩翩公子……这些人也真会瞎掰!   “那第二件事呢?”林三春摆手转开话题。   “陶皇后的嫡子,皇三子在月下坊和白家的抢美人,被……咳,伤到了那个……”林大福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说着。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嗖的一下眼睛亮了起来,“哇哦!真的伤到了?!以后不是男人了?!陶皇后就他一个儿子?!等等,这事你给我细说一下,这是怎么伤到的啊?”   林大福顿时纠结了,怎么伤到的?这要让他怎么说啊。   “时不时在办那种事情的时候伤到的?”林三春眼睛亮亮的问着,问完又惊奇了起来,“哇塞,白家也忒厉害了,他都敢在这个时候冲进去?对方好歹是皇子哎!”   “对了,月下坊的美人到底怎么个美法啊?哇靠,这下厉害了!一个皇子,一个世家贵子,争抢美人大打出手,然后就,就伤到了那个?”   “什么那个的?”突兀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纠结尴尬的林大福松了口气,忙躬身拱手做礼,“萧公子安好。”   “哎,阿福,你继续说啊!”林三春继续兴致勃勃的催促着。   萧琞微微凝眉,难道是在说月下坊皇三子的那事?那事有点污糟了!   林大福尴尬的小声开口,“这,这就是那样啊。从娘子说月下坊的美人不像美人的。”   “月下坊的,的确不算是人。”萧琞一旁开口,语调平和,轻淡,“大人,此事不好听,就别听了。”   “哪里不好听了?”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说的你好像圣人一样不近美色!”   萧琞,“……”   林大福默默缩头,悄悄后退两步。   “大人……萧琞自然不是圣人。”萧琞声音缓慢低沉,他微微靠近林三春,在林三春的耳畔,低沉好听的声音似乎刻意压制着什么一样开口,“但萧琞唯一想近的美色,只有大人一个,大人要不要试试?” 第136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8   林三春的脸瞬间爆红了,受惊一般的后退两步,使劲的瞪了萧琞一眼,看向故作平静缩头低眼的林大福,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阿福,你先回去休息,晚膳的时候你再跟我说其他的事。”   林大福故作平静的躬身拱手告辞。   待林大福一走,林三春立即转头看着负手而立的萧琞,怒视,“你干嘛啊!刚刚阿福在呢!”   ——就,就,就这么的凑近他耳边说话,还说什么试试?!   萧琞微微俯身弯腰,眉眼严肃的皱眉,“大人,萧琞只是有话直说罢了。萧琞从不欺瞒大人。”   林三春抖着手指,指着萧琞的这一脸严肃,“我是说这个嘛!啊!刚刚阿福在,你就——”   “原来如此,大人害羞了。”萧琞微微点头,眉眼犹豫的问着。“那以后就在只有你我二人时再说?”   ——什么害羞?!叫只有你我二人时再说?!他是这个意思吗?!可恶啊啊啊!他,他害羞个屁啊!!   林三春气急了,一把抓起萧琞的手,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   回了司监所的林大福去了后厨,看着后厨的秦米在摘菜,就蹲下一起摘。   秦米有些疑惑,“阿福管事,你刚刚从外面回来,要不,去躺一下?”   林大福摇头,他现在需要摘菜来压压惊!   林大福抹了把脸,看不出来啊,萧公子居然也会说那些话啊!不过想想也是啊,到底年长公子十岁了……但是,但是他们家公子就是个看似啥都懂,但其实啥都不懂,某方面跟白纸一样的,那怎么扛得住啊!   林大福心头一片沉痛,认真想着,这会儿该找什么人来给公子上上课?但又接着打消念头,没用了,太迟了!!萧公子天天守在公子身边,上什么课啊!   用晚膳的时候,满桌的都是林三春喜欢的菜,因为不能吃辣的,水煮鱼变成了鱼肉饭,但也很好吃,蒸好的鱼,再淋上了特制的调料,秦米说,这是他们家的祖传的菜,嗯,味道果然好吃。然后红烧排骨,炒笋丝,还有一盘蒸饺子~   林三春吃得津津有味。   萧琞一边给他夹菜夹肉,一边温和的说着话,“……那月下坊的美人的确是芳国那边出来的,下了药,其实就是已经没了气息的死人了,只是用药和蛊虫控制罢了。”   林三春一听,呆了呆,“啊?有这么厉害的药吗?”   “是昆仑传出来的药方,本该是禁药,但不知为何,十年前流传了出去。”萧琞说着,将剔掉鱼刺的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说着。   林三春皱起眉头,放下筷子,认真开口说着,“这样说来,上京岂不是很危险?”   萧琞夹起饺子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说着,“不会,如果这些药和蛊虫能够那么容易流传,十年来,芳国和苗国早就打到上京了。月下坊的两个美人应该是花费了芳国和苗国十年的功夫才成功的。眼下也不会流传什么。”   林三春继续拿起筷子,一边夹起碗里的肉,一边皱眉认真说着,“我看,还是要让孙大夫提前做一下预防才好。还要想办法破了他们的这个药和什么虫子!”   萧琞点头,“大人说的是。”   “得让孙太一赶紧的先把预防这个什么蛊虫药的东西做出来!好让我们的人在上京做事的时候能放心些。”   萧琞微微点头,又夹起饺子放到林三春碗里,“大人说的是。”   林三春听了,斜睨了萧琞一眼,哼了一声,这会儿倒是说什么“大人说的是”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哼哼唧唧的吃饭的样子,眉眼泛起浅淡的笑意,一边给林三春舀了一碗汤,一边语调缓慢带着轻哄说着,“大人,今日之事,是我错了,大人罚我可好?”   林三春指了指桌上的跪着的木头萧萧,“可以啊,你跟他穿一套一模一样的裙子,这事啊就算过去了。”   一旁伺候的林大福悄悄的瞥了眼跪着的木头萧萧,额,黄色纱裙子??   萧琞看了眼木头萧萧,眉眼泛出无奈的可又不自觉的柔和神色,“好,我穿就是了。”   林三春眨了眼,哎,这么好说话?   林大福也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的低头垂眼。   “嗯……那这样吧,先欠着!我先给你记账上!到时候……额,一起算!”林三春说着,心头有些心虚,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低头吃起林三春夹的饭菜。   待用完晚膳,林三春绕着圈圈,一边兴致勃勃的问着林大福,“阿福,第三件事呢?”   林大福恭敬拱手说道,“第三件事,是鬼市的那颗上仙丹,说是吃了上仙丹,八月中秋上金河,就可以飞升成仙!”   “那上仙丹是要人命的,说什么飞升成仙!”林三春皱了皱鼻子,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侧头看向正在给他泡茶的萧琞,“萧琞!上京皇族或者世家里,谁在信这些?”   “很多,凡是野心之辈,都妄想长生。”萧琞说着,慢慢的倒茶,“如太皇太后,她就巴不得能够千秋万代,如皇帝,陶皇后,明贵妃,以及谢蕴等这些人,他们都是恨不得活好久好久。”   林三春摇头,故作一脸深沉,“真是一群傻子,长生有那么好吗?”   一旁林大福拱手笑道,“公子,对那些享受过权利富贵的人来说,是恨不得能够长长久久的拥有这些权利富贵的。”   “我就不想了。能活多少就活多少,时间到了,就去投胎开盲盒,岂不有趣?”林三春嫌弃的说着,“活那么久,身边的至亲好友都死了。自己还活个啥啊!”   萧琞端着药茶走了过来,一边带着笑意开口,“大人说的是。”   林三春接过药茶,看向萧琞,懒懒开口,“你也不想长生的吧?”   “大人活多久,我就活多久。”萧琞眉眼舒展泛着笑意,但语气轻淡平静,隐隐的透着某种执拗。   林三春一愣,回过神来后,抓了抓头,脸色微红,有些局促的侧头看向已经默默缩到角落里的林大福,轻咳一声说道,“那什么,阿福,你也累了,下去休息,明日上午去喊孙太一来我这里一下。”   林大福恭敬应下。   “以后这些话,不要当着外人面说!”林三春脸色红红的瞪眼!   萧琞嘴角微微一勾,“大人该习惯才是。”   “我习惯什么呀!”林三春翻了一下白眼,一口喝光药茶,继续绕着圈圈,这种事情能习惯吗?!   “大人与我的身侧都是有侍从护卫影卫,如今,因着是在幽山,所以大人身侧护卫侍从尚少,且影甲不在,待影甲归来,大人的身侧就有阿福管事,影甲,林澜和林元财,而我的身侧是影乙影一……”说到此处,萧琞语调带着笑,透着几分意味不明,“大人该习惯才是。”   “习惯不了!”林三春哼了一声。   萧琞眉眼笑着,将倒好的药茶递给林三春,“好,不说这个了……大人,可否让浙州林家那边再送一个管事过来?将来阿财护卫和阿福管事若是成了家,也不好在大人身边了……”   ——且接下来会很忙,他无法保证时刻在大人身边盯着,而大人玩闹任性,又赖皮得很,不好好盯着不行。   林三春摇头,“不用,等需要了再说,也不用从浙州那边调人来,我这里有人呀,金来多,林来旺,他们也是常常跟着我的。”   萧琞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大人,那先这样吧。”   *****   入夜后,范显慢悠悠的走向了牌坊路口。   牌坊外,高大的老者跪得笔直笔直的。   范显解下腰间的水葫芦,喝了一口茶,今日食堂特供的茶是毛尖,大人名下有一座茶山,在海州,种出来的茶,大人给起名叫毛尖,量不多,不外卖,这几日刚刚送来,大人特意送些过来食堂,让他们这些爱喝几杯的试试,不错,味甘而不涩,甚是回香。   看着外头跪着的老头,范显轻叹一声,这明正德真是一块臭石头。   大人私下让他劝说他回去,冯典那边就不提了,宗主的意思就是不必理会。到底是大人不忍心。跪了这么三天,大人就私下来找他来劝说了。   “你呀,这脾气还真是没变过啊。”范显走到明正德跟前,盘腿坐下,递过去水葫芦,“喝一口,解解乏。”   明正德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喝了一口,微微点头,“好茶!”   “不错吧。”范显笑着开口,“这是大人赏赐的。今年三月刚摘的新茶。”   明正德微微眯眼,“你们幽山的日子看上去很不错。”   “多亏了大人。”范显说着,轻描淡写的转开话题,“但你若是不走,只怕我们的好日子就要被你连累了。”   明正德嗤笑一声,“若我跪在这里真的连累了你们,殿下早就派人将我拖走,甚至于杀死!又岂会让我跪在这里!”   范显被戳穿也不恼怒,只是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你跪在这里,无法就是在要挟逼迫,你想让冯典出来见你,还是想见殿下?”   明正德沉默垂下眼,哑声开口,“一是想见冯典,他是正峰唯一的血脉了,二是想见殿下,想求他……给明家一次机会……”   范显默然,低声开口,“冯典说过,他只是冯典,他与明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知道吧,冯典的娘,明正峰的唯一嫡女,是被你们明家二房逼得逃入幽山的……”   明正德猛地抬头,呆呆的看着范显,“什,什么?”   范显苦笑,“你果然是不知道啊。”   明正德脸色铁青,磨牙,“他们告诉我,说是病死了!这群混账东西!”   “唉,你们明家的事,我不想掺和,我也只能是代为转达冯典的意思,他不愿意,你呀,就算了吧。”范显继续说着,“至于你说想见殿下?罢了吧。十年前明家做的事,你装聋作哑,隐居避世故作不知,如今殿下回来了,你又想舔着脸来求殿下恩典,说句我家大人常说的,这是仗着年老,倚老卖老,恬不知耻?”   明正德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极为尴尬羞恼,“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家大人说了,赎罪的方式好多种,下跪看似诚意大,实则是要挟,若是真想赎罪,那为何不去渭河江州,不去淮南?明家最对不起的是这天下苍生,其中以两河流域的百姓最为可怜,明家官身做贼寇,劫掠财富无数,害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十年来因为明家,无辜枉死的那些人……是否该去赎罪一二呢?”范显缓缓说着,语气却是极为尖锐。   明正德的脸色瞬间苍白,嗫嚅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范显说罢,便缓缓站起,“大人让我来给你忠告一二,如今忠告已经转达,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明正德看着范显就要转身离去,攥着拳头,哑声开口,“我,我只想说一句,明家,明家所为非我所能阻拦!”   范显沉默的垂下眼,冷淡开口,“当初我也这么跟自己说过,明家白家陶家势大,非我一人所能阻拦,但……我家大人告诉我,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于世间而言,一人之力自然难以成事,但,若只是做那烛火呢?”   范显说完,转身离去,对那颓然坐下的脸色苍白的明正德不再看一眼。   *****   司监所的前堂回廊下,影乙单膝跪地,拱手低声禀报着,“……谢蕴去寻了白黎,要求白黎这几日对幽山再做一次检查!但如主子所料,白黎拒绝了,皇庄事情尚未平定,月下坊三皇子一事让陶皇后下了诏令要抓拿白黎的嫡亲弟弟白昼!肃亲王也出来说话,说皇亲血脉绝不可再有损伤!白家眼下焦头烂耳,而谢蕴被白黎拒绝后,就去了明家,但明家眼下也是拒绝,说谢蕴是妄想!”   站在书案前的男人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淡淡开口,“长春镇那边需要留意一下,或许这几日,就有贵人探监了。”   正在书案后头写写画画的林三春抬头,“哎?你说谁要来?”   男人侧头看向身后书案背后的林三春,眉眼弯了弯,“大人聪慧,猜猜?” 第137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9   林三春哼了一声,“不就是李太妃嘛!”   男人眉眼闪过笑意,抬手示意影乙继续。   “……皇六子已经开始服用月下坊的丹药,芳国百花公主和李贵人冲突了,李贵人滑胎了。百花公主被罚禁闭。另,皇六子与百花公主有染了。”   后头正在喝着雪莲汤的林三春噗嗤一声,刚喝下去的汤全喷了出来,还差点咳嗽了1   男人忙转到书案后,一边温柔抚拍,一边忙端过温水喂着林三春,眼神不悦的瞥了影乙一眼。   影乙默默的缩了缩。   “咳咳……我没事了,没事了。”林三春摆手,一边转头看向影乙,惊叹道,“哇塞,太厉害了!真的假的?!”   ——后妃和皇子有奸情?!   影乙下意识的看向了男人,男人微微点头,影乙便恭敬拱手,“回大人的话,此事查出也是颇感意外,但这是上京影九呈报,应是确认无误。”   林三春看向男人,一脸的好奇,“萧琞你说,若是明贵妃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死呀。”   萧琞抚了抚林三春的背脊,抬手示意影乙退下,一边说道,“明家人做事不在乎这些的。”   “啊?”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寡廉鲜耻都不在意?   “明家人只要确保能够成事即可,怎么做,要踩死多少人,他们都不在意的。”萧琞继续说着,一边将书案上的又乱七八糟的折子公函册子等收拾起来。   林三春想想也是。   “从这点上来说,白家,谢家,包括如今的皇帝,都是如此。嗯,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林三春摸着下巴感慨了一句。   萧琞收拾好桌案,牵起林三春的手腕,“大人,该去就寝了。你说过明日要去锁村议事的。接下来要为八月中秋做准备不是?”   林三春哦了一声,懒懒的起身,好吧,他最近这两天好了很多,也不那么困倦了,晚上也不那么想早睡了,但是萧琞一到时间就要拽着他去就寝。   躺在床榻上,看着淡黄色的夜明珠,看着坐在他的床榻为他扇风的萧琞,想起夏天的夜晚,看星星,喝酒,啃西瓜,吃烧烤……不知道西瓜种出来了没有……   “萧琞,过几天我们晚上吃烤肉?”林三春打着呵欠说道。   萧琞眉眼温和,带着笑意和不自觉的纵容,“好。”   “萧琞,等我睡着了,你也睡吧,你别扇一个晚上,累不累呀你。”林三春意识开始困乏,伸手抓住了萧琞的手,打着呵欠说着。   “嗯,大人睡吧。”萧琞应了一声,低声说着,浓黑色的瞳孔深深的,藏着眷恋,藏着温柔和不可言说的沸腾。   林三春迷迷糊糊的看着,突兀想起来,好像萧琞的眼睛没有红色了,是不是好了?明日得找孙太一问问才是。   *****   翌日醒来,天空忽然哗啦一下,下雨了。   林三春托腮坐在书案后,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今天还想去锁村玩呢。   “阿福……”林三春招手示意。   正在回廊上煮水的林大福忙上前,“公子,可是要用糕点了?”   林三春斜睨了一眼林大福,“你当你公子是猪吗?天天吃吃吃的……”哼唧!   林大福讪笑一声。   “你去看看牌坊那里那个明正德还在吗?要是在,你给他送把伞,还有冯典家里,你去看看,下雨了别让他出来,让他休息。锁村那边也跑一趟,特别要跟范老还有陆老他们说,下雨了,路滑,不要下来。”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扯过一旁的册子和信件,翻阅了起来,想起一大早就不让他出门看雨的某人,“哦,跟萧琞说一下,中午雨大就不要回来了。我这边没事的。”   林大福一一应着,随后就拿着雨伞出去了。   牌坊那里,嗯?没人了?很好。   林大福拐弯去了冯典家中,冯典的家距离司监所不远,拐个两个弯就到了,一间小院子,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林大福敲门进去的时候,就见冯典正拿着雨伞要出来,林大福赶紧拦住。   “哎,干嘛呢!冯文书!下大雨呢,你出来做什么?”   冯典愣了一下,随即忙问道,“可是大人召我?”   “没有!公子担心你不听话,大雨还跑出来,特意让我来看看,果然呢,来来来,你坐下,别乱跑了啊。”林大福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提的篮子放下,“来,这是公子让我拿过来的,糕点和炒粉,秦米早上刚刚做的,待会你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别出来啊,外头也没有什么事。”   冯典笑着点头,看着林大福,有些歉然,“阿福管事辛苦了,劳烦跟大人说一声,我明后日就可以出来做事了。”   林大福看着冯典,笑道,“成,不过公子说了,你得让孙大夫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好了。”   冯典讪笑点头,昨日孙太一过来给他换药的时候还说让他再休息几天,但是他实在是坐不住,六月份荆棘镇的小红花要清点了,岔路集市的事还没有好……还有新来的住户要记录他们的田亩分配,还有荆棘镇的房子要清理清点……锁村那边的事情也多,八月要办婚事,各种杂事,沈平之和范敏德也搞不定那么多……   “你放心吧。事情多着呢,公子说以后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呀有时间就赶紧休息休息。等这两日没有下雨了,你要出来走动也行。”林大福说着,就站起身告辞了。   冯典点头,拱手相送。   林大福随后走出,刚好隔壁巷子里有老者出来,见林大福,忙拱手问好,还有路过的也匆匆拱手问好:   “哎呦,阿福管事,这么大雨来看冯文书吗?”   “放心放心,我们都盯着呢,昨天冯文书就想出来做事了,被我们拦了回去,哎,都伤成那样了,也不好好休息,真是的!”   “对对对,跟大人说一声,我们肯定好好看着冯文书!”   “雨大了,阿福管事走路小心啊。”   ……   叽叽喳喳的说着,林大福一一拱手笑着拜谢。   随后,林大福就匆匆赶往锁村了。   幽山小径幸好铺了青石板,最近也时不时的休整,雨大,但是还好,走起来还是比较顺畅。   半途上遇到了几个去地里查看的,忙叮嘱了几句,知道陆春山早早就被人拦住不让出门后林大福也放心了,就匆匆赶往了锁村的议事堂。   到了锁村,议事堂外的大门口见孟小南蹲着,知道了萧公子是在和范显等人议事,就和孟小南叮嘱了几句,随后就打算匆匆回去,却被裴老太太喊住了。   “……大人没有出来吧,今日雨大,有点冷。”裴老太太关切问着。   “老太太放心,大人在司监所里,没有出来,命我过来叮嘱一下大家注意安全,没事就别出来了。”林大福笑着说道。   裴老太太一笑,“好,我们知道了,劳烦阿福管事回去后转告大人一声,我们都会小心的。”   林大福就拱手应下。   “阿福管事啊,八月中秋要办婚事,你和兰儿可商量了?”裴老太太笑着问道。   林大福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局促的,“啊,这个……”   “阿福管事啊,没事,现在还不到六月呢,若是商量好了,再来筹办也是来得及的,范老头跟我说过,他已经给兰儿攒了不少积分了,到时候给兰儿置办点嫁妆还是可以的,就是这个房子要在荆棘镇还是在锁村?毕竟你和兰儿都不是犯人的身份……”裴老太太似乎没有看见林大福的尴尬一样,自顾自的说着。   林大福听着,算是听明白了,苦笑一声,躬身拱手,低声开口,“我明白了,这几日定然会给范姑娘一个回复。”   裴老太太笑着点头,又意有所指的开口,“对兰儿来说,八月不能办婚事也无碍的。她呀,也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林大福沉默的再次拱手,就转身走了。   ****   司监所里。   林三春翻着信件,若有所思,刚刚回来的林澜从怀里摸出烤番薯递了一个过去。   林三春回过神,接过,一边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上碰到阿福说他去锁村告知萧公子就好,让我去训练场看看阿财就回来。”林澜说着,咬着烤番薯,“阿财他们烤的,说好吃,让我给公子带。”   林三春笑着也咬了一口,“嗯,好吃。”   “澜澜,后天,你要帮我跑一趟浙州了。”林三春说着,轻叹了口气,“我们林家要分家了。”   林澜一愣,随即点头,“公子,你要我回去做什么你吩咐。”   “本来这事阿福回去比较好,但是想来想去,阿福回去也应付不来那些人,倒不如你回去,你回去后就记得说三句话,其他话都不用多说。”   林澜肃然应下。   “一是我家公子会赚钱,林家祖传家业不要!二是分家后,我家公子只祭拜这一脉的先祖,林家祖祠绝不再进,浙州林家与我家公子再无关系!三分家后,浙州林家与我家公子再无任何关系。我家公子名下的产业与浙州林家再无关系!”   林澜认真记着,点头记下了。   这时候林大福回来了,林三春先喊着让林大福回去换衣服,喝点热茶再过来。林大福恭敬应下了。   待林大福回来,听说浙州林家要分家的事,就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是二房三房那边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嗯,听说我娘和嫂嫂们手里有赏荷花的帖子,非得要我娘亲她们带他们去,说什么他们二房三房的林家姑娘都十六了还没有议亲,想去赏荷花那里看看结缘如何,啧,我娘亲肯定不肯,然后事情就闹大了,我二哥刚好回去在家,恰好碰到二房三房那边闹事,偏偏又闹到族老那里说画中事不该由我一人独占,还阴阳怪气的说我当初被陶家觊觎的事……然后呢,我二哥就炸了,我爹也炸了。”说到这里,林三春摇头。   林大福皱起眉头,“公子,二房三房过分了!”   “分家就分家吧,我二哥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林三春说着,放下手里的信件,拿过来一本空册子,一边翻开一边写着,“我把我这边的产业盘点一下,阿福,你帮我找一下账本。”   林大福恭敬应下。   锁村议事堂里。   议事结束,众人都散了,影乙上前低声禀报,“主子,浙州林家最近在闹分家。”   萧琞正在看着摊开的地图,听到这话,侧头看向影乙,目光透着不悦,“怎么回事?” 第138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0   秦米今日做了酱烧排骨饭,用影甲的菜谱,自己又改良了一下,嗯,味道非常好!   但林三春扒拉了两口就放一旁,继续奋笔疾书,然后一边对着一旁在一堆册子翻找账本的林大福得意说道,“哈哈,我当初偷懒,没搞那么多店铺是对的!我把钱投在我嫂嫂们的铺子里,嘿嘿,我名下产业不多,可我比他们有钱!啊哈哈哈……气死他们!”   林大福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找一边叹气,“公子,你店铺不多,可是你的账本多啊!”   萧琞回来的时候就见书案上的林三春一边用汤勺扒拉两口饭,一边写着东西,一边脸上沾着米粒还和埋在册子堆里的林大福说话,笑容得意极了。而一旁的林澜蹲在廊柱下手里端着炒饭快速的吃着。   萧琞,“……”这人就不能好好吃饭吗?   “大人……”萧琞慢步上前,一把拿过林三春手里的笔,一边将一旁的炒饭端起放到林三春的手里,一边说着,“好好吃饭,我来执笔。”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睛,端着被塞过来的炒饭,一边嘀咕,“可是你又不知道啊。”   ——等会,萧琞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三春挑眉看向萧琞,“你知道我在干嘛?”   “大人在清点自己名下的产业,大人是支持林家分家吧?”萧琞说着,绕到书案后,一边弯腰执笔,一边问着,“大人除了画中事,还有上京宝月楼,然后呢?”   林三春一边舀着饭吃,一边说着,“北地啊,银州的牛羊农庄。哎,你不知道?”   萧琞一边低头执笔写着,一边说着,“我自然是不知。”   林三春眨眼,舀起一口饭喂到萧琞的嘴边,“你也吃。好好吃的!”   萧琞抬头吃下,慢慢的吃着,一边写着。   林三春就一口自己吃,一口喂萧琞,一边说着,他的产业其实不多……但有一部分比较琐碎,他想不大起来了。   萧琞看着才写了一页的册子,皱眉看向林三春,“大人,你只有这些?”   林三春已经吃完了,喝着汤,一边点头。   太少了!萧琞皱眉,看向林三春,“林家家大业大,当初老太爷过世,应该也是分了一些给大人才是,还是没有分?”怎会那么少?   “我不要。”林三春摇头,指着林大福捧过来的一大叠账本,带着几分得意,“我赚的钱可不必林家的少!”   萧琞看着那一大叠账本,又看了看林三春脸上的得意的笑,不由嘴角弯了弯,“是,大人厉害!”   “大人清点后,要派阿福管事回去?”萧琞问道,一边拿过林大福手里的账本。   “阿福回去也应付不了那些人,我打算让澜澜回去,他只要说三句话就好。其他的不必管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神伸懒腰,对萧琞说着,“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萧琞翻着账本,听到这话,抬眼看向林三春,“大人以为我会去查大人的私产?”   林三春点头,理直气壮的说着,“那你的性子就很像是会做这种的!”   ——萧琞就是那种什么都要掌握在手里的人。像他在幽山走来走去,做什么,说什么,萧琞都要清清楚楚的,如果萧琞自己不在他身边相随,就一定会让影什么的跟着他。居然没有去查他的私产?   感觉不太可能。   萧琞的眉眼一抹无奈,抬手示意,影乙瞬间闪现,恭敬跪地,双手奉上一本册子。   萧琞接过,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翻了翻,额,登仙阁?金凤楼?等会,这什么农庄,什么柜坊?啊,等会!!还有金矿?!   吸溜!好有钱!不会是天下第一有钱人就是萧琞吧!   ——好吧,他承认,他嫉妒!啊啊啊啊,凭什么人家十年不出幽山,还能有这么多产业啊啊!   “还你!”林三春愤然递还给萧琞。   “大人,这本是要放在大人这里的。”萧琞说着,推回了林三春的手,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弥漫笑意,“我与大人本来便是二位一体,我的这些自然也是大人的。”   林三春一愣,随即急急摇头,一把将手里的册子塞到萧琞怀里,“那不行!萧琞!你这样不行!”   萧琞一怔,眉梢微微拧起,还是不行吗?   “大人!”萧琞猛地握住林三春的手腕,紧紧,声音低沉了下来,“大人,为什么不行?”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要!”林三春认真说着,看着萧琞冷凝下来的眉眼和瞬间幽深暗沉下来的眼睛,想了想,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局促,“你说过的,你等我的。”   这句话,让萧琞怔愣了一下,半晌,神色缓和了下来。   一旁已经开始紧张的林大福和站起来握紧腰间长剑的林澜都微微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影乙也偷偷的松了口气。   “大人,那你先收着。”萧琞声音平缓了下来,声音低沉但温和了许多,“先放你这里。”   林三春摇头,“不要。”   萧琞握着林三春的手腕又忍不住攥紧,“大人!”   “萧琞,这东西如果是我的,我早晚都要拿对不对,你放心,若将来,咳……那我肯定把你的私房钱都挖得干干净净的!”林三春带着几分玩笑的说着,说完脸色又忍不住红了红,为什么说起来怪怪的呢!   萧琞听着,却是神色舒缓了下来,本来幽深暗沉的眼眸又渐渐的亮了起来,泛着笑意,“是,大人想什么时候挖都可以。”   萧琞这么一说,林三春的脸更热了!手足无措了!   萧琞说罢,就让林大福将账本都放到书案,扬手示意林大福他们都退下,一边牵着脸色微红的林三春走向回廊,“大人,我泡茶给大人喝,大人是打算让林澜一个人回去?”   林三春回过神来点头,他手头上是没有适合的人回去了。   “那,我让登仙阁的钟老一起,还有谢九溟,做林家分家的证人,也是大人这边的见证者。”萧琞说道,一边煮水泡茶。   林三春本想推辞,感觉不太好的样子,但是看着萧琞煮水泡茶,眉眼间舒展平缓,但……他可忘不了刚刚紧紧攥着他手腕的萧琞那瞬间冷厉阴沉的模样……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点头,“嗯,这样也好。”   萧琞听着,眉眼更加温和了,将泡好的药茶递给林三春,“大人,今日议事堂那边提到了几件事,我让沈平之记录下来了,大人之后可以翻阅。我现在先跟大人说一下。”   林三春躺在躺椅上,端着茶,看着中庭的雨纷纷而落,幽山的空气清新,很是惬意呀。   “嗯……是想说六月清算积分制的事?还是说八月办婚事房子分配的事?”林三春喝完药茶,晃着躺椅,懒散又惬意的问着。   “都有,积分制的清算,沈平之和范敏德都应付得来。八月婚事房子分配的事,崔冰和何老才,也可以应付,但有个问题,大人可有想过?”   “啊?”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顺手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药茶,不解,“那还有什么问题?”   “若是他们成婚,将来幽山人口增加,大人是否该考虑幽山户籍的问题?”萧琞说着,拿起披风走到躺椅前,俯身轻轻的给林三春盖上。   林三春扯了扯披风,抬头看向萧琞,疑惑,“什么户籍?”   “幽山的户籍,天玑的户籍,大人有空不妨想想。”萧琞说着,语调缓慢低沉,透着意味深长,“不过,现在,大人先好好休憩一下。那些账本我去整理就好。”   林三春有些茫然疑惑,但是眼下也不是着急的事,现在夏雨纷纷,空气清新,风也凉凉的,他便打了一个呵欠,抬手扯住给他仔细掖着披风的萧琞,低声说着,“不要给我扇风了,你也睡一下啦。”   ——最近晚上都是整夜整夜给他扇风的,他有时候醒来都能看到萧琞目光温柔幽深的看着他,一边给他轻轻的扇风。   萧琞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抬手轻轻的握住林三春扯住他袖子的手,低声说着,“大人睡吧,我守着大人。”   林三春抬眼看着萧琞,想了想,从躺椅上起来,拉着萧琞躺下,萧琞怔然的看着林三春拉着他躺下,然后自己打了一个呵欠,窝到他的怀里,就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去了。   萧琞,“……”   萧琞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平息了心头突然间沸腾起来的不可言说,待平静了,才睁开眼,抬手拉起披风,将怀里的林三春盖得严严实实的,雨水冲淡了越来越浓的热意,可也带来了不该有的凉意。   大人贪凉,可别着凉了才是。   萧琞抬手轻抚怀里的林三春的脸颊,垂下眼,掩去了目光里的温柔眷恋和隐藏的执拗癫狂,以及一份焦灼和无力,大人窝在他怀里的动作这么自然,这是他刻意培养的习惯,可也是因为大人尚不懂他对大人的那份渴望占有……   罢了,他答应过大人的,要等大人……   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大人一起这样亲密的靠在一起就寝了,他也是想念得很。   萧琞的手慢慢的抚着林三春的背脊,随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哗啦哗啦的雨水弹奏着五月末的夏日小曲,些许凉意萦绕天地之间,不大的司监所,有些破旧的前堂之下,回廊上,躺椅上那相拥一起的男子与青年,沉沉睡着……   捧着册子来的影乙悄然后退,退入后头的小厨房里,恰好见林大福正蹲在地上沉闷的摘菜。   影乙,“……”   林大福,“……”   “我家公子和萧公子呢?”林大福直接问道。   影乙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都睡着了。”   林大福一开始是了然点头,低头继续摘菜,摘了一会儿,突然僵了僵,抬头看向捧着册子蹲在他身侧的影乙,震惊的问着,“怎,怎么睡?”   影乙,“……”   影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在躺椅上睡的。”   躺,躺椅上?   林大福僵住了,那躺椅虽然可以躺两个人,但是有些勉强啊。难道是——   林大福腾的站起,就要去前堂回廊,但影乙一把拉住,低声开口,“别去!”   林大福僵了僵,突然间想起,萧公子几乎是夜夜都和他们家公子一个房间的啊。   林大福蹲下,长叹了一声,哎,罢了。   “主子待大人,如珠似宝,十分珍视,你不必担心。”影乙低声说道。   林大福没有吭声,继续摘菜。   “大人若是厌恶主子,也必然不会靠近主子半步。”影乙继续说着。   林大福顿了顿,那倒也是。   “身为管事侍从,我们一旁看着就是。”影乙低声说着。   林大福看向影乙,微笑,“说的是,我家大人在这方面实在是迟钝得很,身为管事侍从,总是要多多盯着才是。”   影乙,“……” 第139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1   林三春一觉睡得好饱,醒来发现已近黄昏,而雨水滴滴答答的,小了很多。   林三春伸了伸懒腰,仰头看着被他当成垫子的萧琞,弯了一下眼睛,笑道,“睡得好吗?”   萧琞抬手轻轻抚着林三春的头发,眉眼一片纵容的笑意,“甚好。”   林三春嘿嘿一笑,起身,刚一坐好,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   “我不冷啊。”林三春仰头说着。   站起身的萧琞只是轻轻的拉紧披风,一边温和说着,“大人,还是小心些。”   好吧,萧琞在关于他身体健康方面简直执拗得无理可讲了,这也是为他好,他也由着萧琞了。   “萧琞,你说户籍?”林三春看着雨,想到睡觉前萧琞说的事,便疑惑开口,“你是要从户籍方面入手了?”   税赋还没有改好呢,田亩分配新农法也还没有推广完成……萧琞的步伐是不是太快了?   “只是想给幽山的罪人和住户们一个户籍罢了,幽山是天玑,天玑所在,自然是不同于任何地方了,大人辛苦一下,好好想想这里的户籍要怎么做,不用着急,慢慢来。”萧琞说着,转开话题,“大人可看到今日的公函了?”   “没看。”林三春很是理直气壮的说着,“反正现在那边也没催,等你一并搞定了,我再让人送去呗,哎,可惜现在冯典为了躲明家,上京那边是去不了哎,曹兵又不熟悉这方面的操作……何老才更加不熟……”   说到这个,林三春就很愁苦。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大人,可让吏部的小官来幽山拿,不必送上京。”   林三春一愣,抬头,“啊,可以这样吗?”   萧琞眉眼舒缓泛着笑意,“自然是可以的。我写信告知一下文鼎,文鼎自然会找人来过了,大人不必烦忧。”   林三春哎呀一声,对呀,差点忘了那个文鼎了!   “大人,今日的公函提到一件事。”   “哦,你说你说……”   “户部那边说是三日后要来查账。”萧琞说着,语调缓慢温和。   林三春点头,看向萧琞,疑惑,“这件事很重要吗?来查就查啊,冯典都做好账册整理资料了。还是说来的人是你认为需要重视的人?”   萧琞眉眼满是笑意,“大人聪慧。”   林三春懒得理会,转身看向已经悄然过来并送来两碗汤水的林大福,接过一碗递给萧琞,自己端起一碗慢慢的喝。   萧琞喝了一口刚想放下,就被林三春眼神死盯了。   萧琞失笑一声,还是慢慢的喝完了。   喝完了,萧琞示意林大福将账本都搬过来,一边说着,“来的人若是不出意外,应是陶卓,户部文书,谢蕴弟子。”   林三春将碗递给林大福,有些讶异困惑,“陶源直的儿子吗?”   “不,陶源直只有皇后一个女儿,陶卓是陶源直的侄子,且是唯一的被陶皇后看得上的,陶卓此人很有意思,低调至极,不显山不露水,至今尚未成婚,他在陶家不被重视,但是陶皇后每年家宴都会请他去,也会在年末赏赐东西下来。”萧琞说着,倒了杯水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微微皱眉,“陶源直怎么说呢?”   “陶源直对陶卓的评价只有一句话,一个不爱读书的蠢笨的人。”   林三春听了,挑眉,那可就有意思了。   “他在户部,唯一往来的人只有崔冰,但崔冰似乎很不喜欢此人,我问过崔冰,崔冰说此人对数字的敏感度在他之上,且数算极为准确。”   林三春摸着下巴,“陶皇后对他另眼看待,他又是谢蕴弟子,等会,往年来幽山查账的,也是他吗?”   “冯典说了,往年户部没有来过幽山查账,最多就是让他送账本过去,走一下过场,今年是第一次来幽山查账。”萧琞说着,又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大人,到时候他来了,大人留意一二便是。”   “往年没来,今年来了,他又是谢蕴弟子,萧琞,谢蕴还是怀疑了前阵子的事?”林三春看向萧琞,认真问道。   “他若是不怀疑,就不是谢蕴了。可惜他惧怕幽山,不敢来此亲自探究一二。”萧琞说着,语调缓慢轻淡。   但林三春听出了背后的一点狠厉。   林三春看着萧琞,萧琞眉眼不自觉的柔和带着笑意,他伸手轻轻的抓住林三春的手,慢慢的握紧,“大人担心我?”   “嗯。”林三春直接点头,但又迟疑的开口,“萧琞,我想你开开心心的,做你喜欢的事,但那些过去的事情,你也是不可能放下,劝说你放下什么的,都不对……”说到这里,林三春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琞却是听懂了,他握紧林三春的手,深黑色的瞳孔深沉,但泛着柔和,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开口,“大人……那我难受不开心的时候来寻大人可好?大人陪着我,喝杯茶,说说话?”   林三春眨眼,不解,他们现在不就是每天都在一块吗?吃饭,喝茶,聊天说事,一起睡觉~   但萧琞这么说了,林三春自然是点头,笑道,“萧琞,我们现在每天都是在一块的呀。”   萧琞眉眼舒展柔和,泛着轻淡的笑意,再次握紧了林三春的手,可他要的,不只是现在。   *****   雨一直滴滴答答的。   直至入夜要就寝了,雨水不停。   林三春盘腿坐在床榻上,身后的萧琞在帮他弄干头发。   “……嗯?你说阿福?阿福有心事?”   “应是今日去锁村寻我的时候,裴老太太提了八月中秋办婚事的事,范老也婉转告知了,嫁妆什么的都准备了,只要阿福管事点头,八月就可以办好事了。”   林三春看了眼紧闭着的厢房的门,今夜是阿福和影乙守夜。   林三春想喊林大福进来,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大人不问?”萧琞擦干林三春的头发,拿过外袍给林三春披上,一边问道。   林三春叹气,“阿福的心思我大概是明白一些,可是这种事情啊,以前我不太懂,现在我稍微懂了一点,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福要怎么做,还是得看阿福自己。”   以前不太懂?现在懂了一点?   萧琞嘴角微微一勾,“大人说错了。”萧琞说着,披着外袍下了床榻,拿过圆桌上的一碗药膳走了过来。   “我哪里说错了?”林三春接过药膳,不解问道。   “不单单是要看阿福管事自己,也是要看范庆兰会怎么做。”萧琞说着,坐在林三春的背后,用梳子轻轻的梳着林三春的头发,一边仔细耐心的说着,“情意之事,如入迷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我都清楚阿福管事不敢接受范庆兰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是管事身份,他家中惨变,而范显,范庆兰看重的既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家世,而是他是林大福,是看重这个人。”   林三春喝完药膳,将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一边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得有人点出来了?”   “范庆兰应该会让他明白。大人不去问,也是对的,只是,有时候,大人还是要稍微跳出来来,看看,才明白。”萧琞最后说的时候,有些意味深长。   林三春翻了一个白眼,跳什么跳,看什么看,睡觉!   “我困了!睡觉!”林三春说着,翻身躺下。   萧琞放下手里的梳子,眼底一抹纵容的无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随后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小几搬下,才坐在林三春的身侧,刚想扇风,林三春抬手按住。   “不热,不用啦。”林三春说着,侧身看向萧琞,“萧琞,你不睡吗?”   “我去外头将账册整理一下,明日就可以让林澜起行,我已经让影乙速速通知钟老前去浙州了,还有谢九溟。”萧琞说着,语调低沉柔和。   林三春微微点头,打了一个呵欠,对着萧琞咧嘴一笑,“你说的,不要说谢谢。”   萧琞眉眼一抹无奈纵容的笑意,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见林三春闭上眼睛,开始有些困意睡意了,才起身,悄然无声的离开厢房。   走出厢房后,萧琞看了眼恭敬躬身的林大福,低声开口,“随我来。”   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慢步跟上萧琞去了前堂书案。   萧琞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执笔淡淡开口,“大人身边的管事侍从太少了,林澜若是去了浙州,大人身边就剩下你和林元财,这样不妥,你常常跑外头,大人外头的事情也不能少了你,我今日与大人有提及,但是大人认为叫金来多或者,银旺来即可。可据我所知,这两人也是大人在外头的得力管事。你想想办法,或者直接写信,让浙州那边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推荐一两个管事过来。”   林大福怔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他以为是问他和范姑娘的事……   然后,管事侍从?   “萧公子……为何不是影甲他们?”林大福迟疑的问道。   “大人身边自然也有影卫保护,影甲归来后也是大人身边的管事侍从,从林家那边选人过来,自然也是因为既然要伺候大人的,那必定是要选大人熟悉的,习惯的。”萧琞说着,已经翻过了一本账册,放到一边,拿起另外一本账册继续算着。   林大福明白了,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开口,“萧公子,公子在林家的时候,也是只有我们三人,林澜和林元财都是家生子,都是唐家那边的老祖宗为公子特意训练的护卫,若论武技,在林家,林澜和林元财都是排名前五的,但这两人,也仅仅只是做公子的护卫,公子从不让他们近身伺候,而我,萧公子您是知道的,是公子救了我,而我为公子所操持的是外头的事……公子他曾经说过,他只需要能够给他做事的人,而贴身伺候的事,他自己来就好。”   萧琞顿了一下笔,这点他也是早就明白,只是……罢了。   “那么,你和金来多或者银旺他们说一下,看看他们两人谁来幽山为公子做事。”萧琞低声平静吩咐道。   “是!”林大福恭敬应下。   “你也要做好准备。”萧琞突兀的开口,翻过账册的一页,慢慢的执笔写着,“不出四年,你也是要离开大人,前往外头做事的。两榜第一的你,大人是不会准许你继续赖在幽山的。浪费了。”   林大福呆了呆,随即低头,拱手开口,“只要公子有令,阿福必定前往。”   萧琞侧头看向林大福,林大福垂着眼,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但身体却是绷紧了。   萧琞微微点头,“你说的对。”随后,萧琞摆手,示意林大福退下。   萧琞执笔算着一本一本的账册,算到一半,影乙突然瞬间闪现,跪地拱手,“主子!芳国急报,影甲已经确认,芳国的战神统帅是从上仙坊里复生!如今已经带兵前往东洲边境!东洲边境,孔单将军率领的神策军一营尚未到达,穆家军已经连败三场!”   萧琞顿住笔,微微凝眉,“苗国呢?”   “沈云将军已经压制苗国军,但是今日向前推进的时候,沈云将军被拦下了!”影乙低声禀报说道。   萧琞垂下眼,慢慢的执笔算着,一边冷静开口,“告诉孔单,即刻赶往西南边境,西南边境三城决不能落入苗国之手!东洲边境那边暂且让穆家去体会一下传说中的芳国战神的厉害!”   影乙恭敬应下。   萧琞顿了一下,又缓慢开口,“告知神策军二营,三营,做好准备。”   影乙心头一突,做好准备?什么意思?   可如今,裴年光在北地,沈云在西南,如今连孔单也在西南了……东洲那边,难道……主子想自己亲自领兵?   影乙不敢揣测,恭敬拱手退下了。   而萧琞翻着手里的账册,执笔算着。 第140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2   第二日的雨依然落着。滴滴答答。   林大福撑着伞,快步走在幽山小径上,待走到前方岔路口时,林大福转过弯,看见站在小角亭里的人时,林大福放慢脚步,上前,放下雨伞,皱眉低声开口,“怎的没有加一件披风?”   亭亭玉立站着的范庆兰微笑,带着几分温柔和甜蜜,“急着想见你,就忘了。”   林大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的侧头看向一侧,轻咳一声,“那个……裴老太太问我们,八月中秋是否要办婚事?你——”   “我知道,我已经跟祖父和老太太都说了,等你准备好了再说。我不急。”   林大福愣了一下,垂下眼,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范庆兰,脸容严肃,“昨晚,萧公子说,我也要做好准备,只怕是四年后,我也是要去外头做事了。”   范庆兰一愣,随即点头,“嗯,你必定是拒绝了。”   “我说,只要公子令下,不管何处,我都前往。”林大福神色严肃的说着。   范庆兰微微点头。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当初在越江被公子救起后,我的命就是公子的了。只怕我这一生就是一个管事。你……怕是没有什么前程。”林大福声音低低的说着。   范庆兰轻轻点头,笑道,“我知道的。我跟祖父说,只要是你,做一个管事婆子也是不错的。”   林大福怔然了一下,看着范庆兰脸上的温柔甜蜜,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你若是都明白,都了解,那……咳,待我去禀明公子,八月有些急,但是,公子平时赏赐也不少,办,办一个婚事,也,也是可以的……”   范庆兰红着脸,轻轻点头。   不远处的树林里,林三春伸长脖子,有些懊恼的低声开口,“让你再走过去点,你偏不让!这个笨阿福,这个时候就应该揽抱一下嘛!”   撑着伞的萧琞眉眼闪过一抹无奈笑意,抬手将林三春揽得更紧一些,一边低声开口,“我已经转告了他们的对话了,大人,该回去了吧。”   林三春毫不客气的嫌弃,“你都说得不好听!哪有人这样干干巴巴的说情话的?”   萧琞,“……”那要他怎么说?本来这些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呀。   *****   现场观摩了一场类似于哑剧的定情会,嗯,林三春坚持嫌弃说萧琞的转述太没有味道了!   随后就延伸出了唱戏的表演的话题,然后,林三春决定了,年末要排一场戏!然后在荆棘镇和锁村演出!   随后,两人撑着伞,慢步走在小径上,林大福和范庆兰回锁村了,要找范显提这个成亲的事,林三春表示要去围观一下,但被萧琞拦住,说还是待林大福来说比较好,且冯典大概已经在司监所里等了。   据影乙报告,那个陶卓突然前来幽山查账了。   “所以说呢,那个陶卓要来了,你用不用暂时避一避?”林三春摸着下巴,瞅着萧琞懒散的问着。   ——小气的男主!偏偏不肯说那陶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谢蕴弟子,前来幽山探查,那就应该是萧琞的敌人,那该警惕才是,可萧琞却好像很悠哉,他问了,就让他自己想,自己猜!   可恶!他偏就不去想,不去猜了!   萧琞目光温和的看着林三春,语调缓慢带着几分笑意,“大人若是想让我避,我避就是了。”   林三春挑眉,哦……那么……   “那你就在本官身边伺候着吧!”林三春扬了扬下巴,抬脚走入司监所。   落后林三春一步的萧琞目光更加幽深蔓延着柔和的笑意,紧紧相随跟前的人,慢步走进司监所。   司监所里,一高瘦的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沉默的站在中庭前,面对书案,低着头,似乎在研究着司监所的青石板有什么特别的,一旁的冯典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待看见林三春走来,忙急急拱手躬身,“大人安好!陶侍郎大人已经——”   冯典话尚未说完,就见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猛然转身,目光炯炯的盯着林三春,先是讶异,紧跟着若有所思,待看见林三春身后慢步跟随的萧琞的时候,脸色更是大变,下一秒,急急上前两步,碰的一声,重重跪地,伏首,磕头,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沙哑,“罪臣陶卓拜见殿下!”   林三春扬眉,哼了一声,侧头斜睨了一眼身后眉眼泛着笑意看着他的萧琞,“你的人,你自己处置!”   萧琞抬手轻轻扣住林三春的手腕,不让林三春离去,一边低声温和的开口,“大人应留下才是。”   林三春晃了晃自己被扣住的手腕,萧琞扣他的手腕,一向都是很温柔,不会让他疼,但你就是别想挣脱了!除非萧琞自己松手,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特别是两人在有所争执的时候,比如这个时候,他想走,萧琞非要他留下?   “松手啦我要去喝茶!”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开口,他又不会跑!   萧琞微微点头,牵着林三春的手走向回廊,待林三春坐在了躺椅上了,才松开手,一边泡茶,一边淡淡开口,“陶大人眼瞎目盲,既然看不见大人,那大人也无需理会了。”   林三春侧头看向还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陶卓,那陶卓一听萧琞这话,就僵了僵,随即朝向他林三春的方向,磕头,声音沙哑的带着几分惶恐的开口,“是罪臣眼瞎!请林大人恕罪!”   林三春,“……”   你一个三品侍郎给他一个六品司监官跪下做礼请罪?   林三春轻咳一声,转头看向有些僵硬的冯典,开口笑道,“陶大人客气了,额,要不陶大人现在和冯文书去对一对我们幽山的账册,然后再过来说话,如何?”   陶卓恭敬磕头,拱手应下,随后低着头起身,直接走向冯典,冯典已经捧着账册,朝陶卓微微躬身,陶卓点头,随后两人又朝自顾自泡茶的萧琞和坐在躺椅上的林三春躬身拱手示意,就朝前头的小花厅走去了。   两人一走,林三春立即看向萧琞,“你干嘛?”   几个意思?陶卓摆明了就是萧琞的人,现在萧琞在陶卓面前为他立威?有这个必要嘛真是!   “陶卓算是我的师兄,虽然谢蕴算是我自小到大的老师,但是,拜师礼,陶卓在前,我在后,我记得那是我在朝堂辩论的时候,浅谈了一下关于税赋和算法的问题,那天晚上,陶卓就登门了,向我表示追随和投诚之意的人。我出事前,陶卓曾经拿着户部暗藏的账本来寻我,告诉我,谢家有异动,太子宫那边的账本数目他偷偷算了,也觉得不对劲,可惜我那时候听了,没有立即调查,只让他继续暗中查账。我只以为,大概也就是谢家和太子那边有所勾结,且世家与皇族暗地里的私下勾结赚取钱财从来就没有断绝过。虽然身为皇族太子与世家勾结,夺取民间财富,甚为让人不齿,但这些事,也只能暗地里向高宗帝进言一二。”   说到此处,萧琞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一边语气轻淡温和,“大人,陶卓此人,寡言固执,固守算法的法则。”   “等会!算法的法则?”林三春抬手拦住,疑惑问着,“算法的法则那是什么?”   萧琞眼眸闪过一抹笑意,“大人可记得此前让何老才和崔冰做锁村的账册的时候,何老才买了三袋粮食和一袋面粉,当时那面粉没有入账,何老才想着做饺子请锁村的大家吃,就没有入账了,可崔冰坚持要入账,为此事,两人来找大人评理,大人当时说过一句话,可还记得?”   林三春一愣,哦,这事啊,当时他就好像说了一句——   “当时,大人说的是,所谓账目,哪怕是一分一厘都得清清楚楚!”   林三春点头,随即疑惑,“这个跟算法的法则有什么关系?”   “所谓算法的法则之一,那便是是一,便不能是二,若明明是三,却故意写成四,那就是违背了算法的法则。”萧琞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摸着下巴,似乎懂了,点头,“哦,也就是他有他坚持的东西,在税赋和账目上,他容不得有人造假。而你当时的税赋改革和账册记法,刚好就是符合了他的这个法则。”   “是,他当时在户部只是文书,户部账目当时已经开始乱了,他看出来,几次跟谢蕴提起,谢蕴都让他不要理会,户部文书里的几人,他和崔冰是唯二拒绝做假账的人。他也只和崔冰走近,只是他寡言,又带着几分木讷,不善言辞。”   萧琞说到此处,将泡好的茶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点头,肯定的说着,“嗯,所以他是你埋在上京的钉子之一。”   寡言木讷,又死守原则,又低调得很,又是陶皇后家的,啧啧啧,真是个让人绝对会忽略的钉子!   “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总是偷偷摸摸的做着这种将人扯入局里的事!   萧琞只是眉眼含笑,不予回答。   恰好此时,冯典和那陶卓回来了。   林三春和陶卓聊了几句,这人还真是有一说一,且对他的态度极为恭敬,眉眼间居然还有几分敬佩,不过林三春假装看不见,简单叙话了几句,就懒懒的起身,去书案上干活了。   冯典就跟着去了书案,将账册放下,低声问着,“大人,岔路贸易的账本已经做好了,范老说先行送来给大人查阅,另外就是已经开始登记首批报名参加岔路贸易的住户了,但有住户问,能否和锁村的罪人们一起参加,说是罪人那边的货品可以和他的一起买卖。”   林三春翻了翻账册,抬眼看向冯典,好奇,“什么货品?”   “大人,就是锁村的郑题,他做的小木工很巧,咱荆棘镇的墨大叔,他也会做木工,但他做的木工比较大的。就是书案,床啊这些。”冯典说着,指了指林三春的书案,“大人,您的书案,也是墨大叔做的。”   林三春讶异了一下,敲了敲书案,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额,也没啥特别啊。   “大人的书案,是二十年前做的。”冯典小声说着。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稀奇的摸了摸书案,哇塞,那可就厉害了!   “这样,锁村的罪人是不能去岔路贸易的,不过货品也可以代买,我仔细想想,先把第一期的贸易搞定了,这个后续的事情,你跟大家说,若是有什么想法,在第二期的贸易前跟你说。”   冯典笑着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回廊那边,萧琞一边泡茶,一边对躬身恭敬的陶卓开口说道,“户部那边的事,你继续盯着,谢蕴让你做的事,你继续做。”   陶卓恭敬应下,随后低声开口,“但,殿下,谢蕴最近要我查内库的帐,说是要看看当初奉贤皇后留下来的宝库是否还在。”   萧琞手一顿,随即嗤笑一声,“想查我外祖母的宝库?果然,他是惦记着我外祖母留下的宝藏啊。”   陶卓默默低头。   书案这边的林三春抬头看了眼萧琞,想了想,大概剧情里,生养了平阳公主和高阳公主的,不是那个白家的太皇太后,而是高宗帝的第一任皇后——奉贤皇后。奉贤皇后传闻貌美精明,温善贤惠,在大概剧情里,奉贤皇后出身长孙世家,才华横溢,兼具有经商天赋,曾经有一宝库。后来这个宝库没有提及到……嗯,不过这个世界早就不能用原来的大概剧情来推测了。   林三春又继续低头翻着冯典的账册。   但萧琞端着茶走了上来,一边对躬身低头的陶卓漫不经心的说着,“随他,他让你做的事,你去做。”   萧琞将茶递给抬头疑惑看来的林三春,温和开口,“大人,待会午膳用点枸杞肉粥如何?”   林三春皱了皱鼻子,看了眼下头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姿势极为准备的躬身低头的陶卓,点头,“好,陶大人也一起留下来用膳吧。”   萧琞摇头,“陶大人事务繁忙,待会就要回去了。”   林三春眨眼,哦了一声,将茶喝光递给萧琞,继续埋头翻着账册。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转身慢步走向回廊,对陶卓淡淡说道,“两件事切记。”   陶卓恭敬拱手,“请殿下吩咐。”   “一是做好真正的国库和户部的账本,特别是地方税赋。”   “二是配合谢蕴,他接下来应会朝国库和内库伸手,你要配合他。”   陶卓一怔,随即跪地伏首,恭敬应下。   书案上的林三春抬眼看向了萧琞。   萧琞已经坐回座位,继续煮水泡茶了,狰狞疤痕的手慢条斯理的拂过茶杯,冲水,晃动茶壶,慢慢的倒着茶。   “殿下,如此,罪臣告退了。”陶卓再次伏首磕头,恭敬告退了。   萧琞微微摆手,随后陶卓朝书案背后的林三春恭敬躬身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候在司监所门口的冯典送陶卓离开。 第141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3   司监所里。   “谢蕴如果染指国库和内库,那为什么要配合他?”林三春忍不住了,开口认真问道。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弯了弯,泛着柔和的笑意,“大人聪慧,猜猜看?”   “你是想让他越陷越深?”林三春皱眉,又说他聪慧,可恶!   “淮南水患时,赤焰卫队清理淮河一带的贼寇时也已经将谢蕴一脉清理得干干净净。”萧琞说着,端起茶走向书案,看着林三春恍然大悟的眼神,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大人是想到了什么?”   “谢蕴没钱了!他的那些门生既是他的爪牙,也是他的钱袋子来源之一,哎,不对啊。谢家那么大的一个世家怎么会没有钱呢?”林三春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   “摊丁入亩法让世家皇族兼并了大量的良田,搜刮了巨额的财富,可民间的财富能有多少,良田被兼并,可兼并的良田能被拿出来耕种的又有多少,一年两年尚可,长达十年的摊丁入亩法的推行,他们早已无法从农户身上搜刮到什么了。加之年年增加的赋税,千秋节,万寿诞……不断扩增的皇城宫殿……他们以为他们能够养一只永远肥腻的不死的羔羊,可事实上,这个羔羊已经快被他们一口一口的吃光了。”萧琞语气轻缓平淡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点头,嗯,的确是这样,民间众生惨烈至极。   “所以……现在世家没钱了?要另辟捷径,从国库和内库中找钱?”林三春问道,叹了口气,“要是国库没钱了,边境打仗的怎么办?”   萧琞慢步上前,一边说着,“那便不是大人该想的事,大人该好好想想中午用膳的事了。”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上前给他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案,一边慢悠悠的说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今日见陶卓所为,都是不简单的。可我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萧琞一边叠放着折子册子,一边微微勾起嘴角,“大人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三春眯眼看了看萧琞,哼了一声,“不是说了中午吃枸杞肉粥吗?我要加烤鸡翅!”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白皙俊秀的脸上,是气呼呼的,让人忍不住想碰碰,而萧琞也真的碰了,粗糙的狰狞的带着疤痕的手指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脸颊。   林三春眨眼,看着萧琞,此时的萧琞墨黑色的眼睛里泛着温柔和淡淡的纵容,以及更多的更深处的他不敢探究的翻腾的情绪。   林三春轻咳一声,有些慌乱的侧头,避开,一边说着,“啊,对了,你的眼睛现在看见的还是红色的吗?”   萧琞微微垂下眼,伸手轻轻的握住林三春搁置在书案上的手腕,牵起林三春,一边嗯了一声,“还是红色的。”   “啊?可是你眼睛已经不是红色了呀,哦,是有淡淡的一圈……不是全好了吗?”林三春忍不住伸手抓住萧琞的袍袖,凑上前,皱眉看着萧琞的眼睛,奇怪了,有时候能够看见红色的淡淡一圈,有时候又没有看见?   上次问孙太一,孙太一说得含含糊糊的,说眼睛的事得问萧琞他自己?   萧琞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扶着住林三春的背脊,以防这个人摔倒,一边配合的微微弯腰,好让这个人不用踮起脚尖也能看见他的眼睛。   这个人正在皱眉关切担心的看着他的眼睛……   而他细细的描摹着他怀里的这个人,眉眼,明亮温润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让人想浅浅品尝的唇……白皙的如今有些苍白的脸颊,是还没有休养好……   “没有好全。”萧琞说着,低沉好听的声音压着几分沙哑,在他的世界里还是一片猩红色,唯有眼前的人似乎是越来越清晰的明亮。   ——为什么   下意识里,萧琞拒绝去探究。   眼前这个人本来就是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存在!   林三春皱眉,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的碰了一下萧琞的深黑色的深幽的好看的眼睛,然后就见眼前这双好看的眼睛的长长睫毛颤抖了,紧跟着,身后熟悉的温热的大手将他猛然按得更紧!   林三春这才惊觉,啊,他好像……刚刚……调戏了一下萧琞?   “公子!萧公子!——哎呦!”   “大人!宗主,有急报——啊?我去!”   林三春回过神来,急急推开了萧琞。   萧琞微微眯眼,反手扣住林三春的手腕,不让他退太远,侧头看向了大门口的几人,林大福,范显,冯典,沈平之等人。   “有事?”萧琞开口问着,牵着林三春走向回廊,一边语气平淡的开口。   林三春想甩开萧琞的手,又觉得这样好像过于刻意?好像怪怪的,便故作冷静的垂着眼,由着萧琞牵着他的手走到回廊躺椅上坐下。   范显第一个一脸严肃的走到回廊前,恭敬躬身拱手,“大人,宗主,刚刚收到急报,近卫所这几日要押送一批犯人过来,且黑林中有灾民十人进入暗谷!”   林三春立即坐直,问道,“怎么回事?是要探索暗谷?”   “阿财护卫那边的消息是,是……自缢……他们挖了坑,已经躺下去了……还弄了一个木板写了墓碑,大人,请查阅,这是他们写在木板上的字……”范显说着,双手恭敬呈递了一张纸。   林大福忙上前,双手接过范显手里的纸,恭敬呈递给了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没有看,只是开口问着,“他们已经死了?”   范显忙拱手回答,“没有,大人放心,之前阿财护卫盯着紧,发现后,就立即派人过去施救了,只是他们都昏迷,还没有醒来。”   林三春点头,“那沈平之,你和范敏德安排他们入住旧锁村,一切按照我们幽山的误入条例处置。”   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此时,一旁的萧琞煮水泡茶,一边语调缓慢平静的问着,“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宗主明鉴,他们的身份的确特殊,是北地逃避战祸的薛家人。”   “薛家人?”林三春一愣,随即认真严肃的开口,“可是北地镇南关的薛家?”   “大人,正是北地镇南关的薛家,十年前,淮南薛家倾覆,北地镇南关的薛家受到牵连,虽然没有抄家灭族,但是家产抄没,被贬为平民,此后,颠沛流离,一直过得不好。老朽七年前曾经暗中资助过,可惜,被明家所知,此后,北地镇南关的薛家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见到故人……”范显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三春点点头,“范老,他们被明家驱逐,赶出镇南关的时候,我让他们去我的农庄住过,可惜后来被明家发现了,又被赶走了……”说到此处,林三春叹气,“明家真是太过了!”   ——他曾让管事偷偷跟他们说,暂且做他们林家的庄户,好得一个栖身之所,结果这个薛家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说是会连累他们林家,说什么绝对不能再有第二个淮南薛家了……唉。   林三春叹气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张,只有——镇南薛家,含恨于此!   八个字,可扑面而来的是滔天怨恨!   “大人,如今他们来到幽山,天玑之所在,也是否极泰来了。大人不必感伤。”萧琞温和说着,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   林三春想想也是,就点点头,将纸条随手放下,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茶,问道,“那还有什么事?近卫所押送犯人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大人,明日就让小的去接收犯人。”   林三春一笑,“成。若是那白黎唧唧歪歪的,你就来叫我。”   冯典笑着拱手应下,据他自己揣测,那白黎应该是来寻他这个传说中的明正峰之嫡外孙的。   萧琞瞥了眼冯典,继续慢慢的倒茶。   “公子,是刚刚收到了浙州来信,大公子说是大夫人已经启程了。”林大福小声的说着。   林三春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了林大福,“啊?谁?”   “是大夫人,大夫人要去江州参加赏荷花,先提前绕路幽山,来看看您。”林大福继续小声的说着,带着几分心虚。   林三春下意识的看向萧琞,随后又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尴尬的抓了抓头,“哦,哦,好,我知道了。”   萧琞见林三春局促脸红的模样,眉梢微微舒展,看向范显等人,开口说到,“若是无事,且退下吧。”   范显等人就立即拱手纷纷做礼告辞。   待范显等人退下后,萧琞看向林三春,问道,“浙州林家正在分家,大夫人此时离开可好?”   林三春摇头,“没事,我林家那些老古董,从不让女人进祠堂的,再说了,这会儿我娘,大嫂嫂,二嫂嫂她们离开也好,省得那些个人去缠着她们!”说到此处,林三春转头看向林大福,好奇问着,“就只有我大嫂嫂一人?我娘亲和二嫂嫂呢?她们不来幽山吗?”   林大福讪笑一声,“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金来多急报的就是说大夫人过来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去哪里了,就不知道了。”   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摇头,“我娘亲和二嫂嫂没有过来幽山,那就说明她们去江州参加赏荷花了,且定然是还有要事的了。没事,到时候再说吧。”   萧琞便抬手示意,“阿福管事,摆膳吧。”   ****   而此时的幽山小径上。   沈平之神色复杂的站定,看向身后悠然走着的范显,“范老,宗主和大人,他们是……”   “如你所见。宗主和大人呀,感情好着呢。”范显一副老怀甚慰的抚着胡须,笑呵呵说着。   沈平之一时间语塞,半晌,才长叹一声,低声开口,“我不是觉得惊世骇俗,毕竟我懂……”   “懂了就好。平之呀。你也算是宗主护着长大的,在这种事情上,我们一旁看着就好,宗主和大人也不需要我们开口说话。明白?”范显语重心长的低声说着。   沈平之点头,低声开口,“范老,我明白。只是有些……意外……”   ——虽然早就知道宗主对大人是何其特殊,但是,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方面的……   “长孙家……”沈平之欲言又止。   “对如今的宗主来说,那都不是最重要的。”范显意味深长。   ******   用膳完毕,林三春盯着林大福端过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的药膳,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萧琞,“这是你的吧?”   萧琞眉眼温和,“大人,这是之前孙大夫交代的药膳,只是得等大人用完了药丸子,才可以继续喝这个。”   “我没事!我好得很!”林三春再次强调!   萧琞微微点头,端起药膳一边说着,“嗯,大人很好。大人,我喂你可好?”   林三春嫌弃的瞪了眼萧琞,一边接过,一边想了想,认真说着,“你要我喝药膳,那你也要听孙太一的话,好好的治你的眼睛。”   萧琞眉眼含笑,一旁柔和,“好,我今日开始便和大人一起用药膳。”   林三春这才满意的点头。   待用完药膳,林三春起来绕圈圈,一边对着桌子旁边执笔写字的萧琞说着,“……我的想法就是这样,我们让看守们装作凶徒,然后呢,让黑林那边的灾民建造房子,以暗谷那边的溪流为界,我们让人过去教他们种地,让他们耕种,绣衣等等,一开始,先用粮食跟他们交换,嗯……他们也不能用积分……这样好了,也是用小红花……等他们能够步入正轨了,就让他们自己生活好了。”   萧琞微微点头,补充完毕后,交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一看,居然是用册子,不就是简单的安置嘛,用得着用空白册子来记嘛,待翻开,看完——   林三春一脸木然,“……”   “大人的想法很好,我补充了一些,首先是安置,接下来是管治,再后来就是立法立规矩。”萧琞慢慢的说着,-   “哎!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啦!”林三春看向萧琞,不解。   “大人,天玑所在,非普通人可往,他们带着必死的觉悟进入黑林,而大人心善,不忍看他们自生自灭,那么就要纳入管辖,若是不想,大可引领他们离开不是吗?”萧琞说着,声音缓慢平静,但却是极为严厉。   林三春怔了怔,是,是啊。可以让人带着他们离开黑林,但是,但是……   “可他们一旦离开黑林,要么就是被朝廷抓去服兵役,要么就是饿死街头,那么,大人,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就不要救了,可好?”萧琞声音依然平静,透着一股尖锐。   林三春摇头,神色慢慢认真了起来,“萧琞,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一开始想的太儿戏了。”   萧琞起身,慢步上前,站在了林三春的跟前,微微弯腰,抬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头发,神色温柔的笑道,“大人做得很好了,这种事情,大人也是第一次遇见,没有经验。”   林三春仰头,看着萧琞,认真开口,“既然要插手了,就不能当做一时,要想到长远,因为涉及到人命,涉及到他们的将来存亡的问题,不能只想着暂时吃饱饭就好,还要想着怎么让他们在以后活下去,以及他们和幽山,锁村,荆棘镇,应该是怎样的存在?要不要圈进来?”   萧琞目光温柔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长叹了口气,忽然双手双手拢袖,怒视萧琞,“所以你早就算好的!那什么天玑户籍的问题,你让我去想,你就是早就想到了今天!对不对!”   萧琞眉眼闪过笑意,微微躬身拱手,“大人聪慧!”   聪慧?聪慧你个头!   林三春双手拢袖,似笑非笑的开口,“萧琞,我觉得吧。你真是太闲了,这样好了,这接下来的三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就由你改了!!还有,我要午睡了,你,滚去锁村那边的议事堂去!”   说罢,林三春就转身,大步走向了躺椅。   萧琞眉眼藏着笑意温柔,还是上前,在林三春的怒视目光里,给林三春仔细的盖好披风,一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说着,“大人,我们是要长长久久的。”   林三春一愣,嗯?   但萧琞没有再说,只是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声音低哑的开口,“睡吧,大人。”   林三春看着萧琞慢步离开,瞬间闪现的影一就捧着书案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迅速跟了上去。   林三春歪头,想了一下,什么意思啊。   一旁的林大福默默的看着自家公子脸上的茫然,心头叹了口气,哎呀,公子还是不明白啊。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嗯,在大夫人到来前…… 第142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4   锁村议事堂里,萧琞坐在圆桌旁,一边执笔批阅,一边对着恭敬来到议事堂的范显等人开口,“黑林将来必定还会有灾民逃难至此,特别是上京附近的乡镇,而该怎么做,大人已经有了章程,待这几日,大人定会安排。至于近卫所送来的那些新的一批犯人,且做好造名登记。”   “是!”范显和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一旁的郑秋远拱手上前,“宗主,若是王佑仁前往西南柳州,协助石崇和王启任做宝藏任务,那么谁人来做学习屋的画师?”   “谢羽舒。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王佑仁一人前去怕是不够,大人的意思是让郑老您或者陈老,但我不赞成,一来是你们两人都是今年刚刚进入幽山,若是外人发现,怕是会多生事端,我的意思,是郑题,但郑题还需通过两位的检验,所以劳烦两位,在这半个月内,好好的给郑题上课。”   郑秋远和陈元同时恭敬拱手应下。   “西南边境的形势有些严峻,我需要孟小南走一趟昆仑。”萧琞说着,看向孟居易,“孟居易,是否可行?”   孟居易忙上前恭敬拱手,“能为宗主办事,是小南的荣幸,宗主请吩咐。”   “好,将此信和信物交给孟小南,让他即可起行,赶往昆仑,寻昆仑天池旁的疯癫武者,他在昆仑多年,应知晓才是。”   孟居易恭敬应下。   一旁的范显脸色微微严峻了起来,寻疯癫武者?   “敢问宗主,疯癫武者,可是明正峰?”沈平之上前,拱手低声问道。   “是,正是明正峰,东洲边境,芳国用了药人之法,东洲穆家怕是抗不了多久,唯有请明正峰老将军带领赤焰卫加以支援了。”萧琞微微凝眉说着。   说罢,萧琞侧头看向孙太一,“孙大夫,局势紧张,解除药人之法可有?”   孙太一上前一步,恭敬拱手,带着几分无奈焦虑,“宗主,这个药人之法,我也只是听闻,从未亲眼见过禁药的药方,虽然有上仙丹在手,那上仙丹的解毒之法,只要再过十天肯定就有了,可,可是这个药人,我也得亲眼见一见才是!”   “辛苦孙大夫了,需要药人是吧,好,过几日,我让人给你送过来。”萧琞点头说道。   “宗主,不若我现在就去找小南,让他即可出发?”孟居易见状,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不必如此着急,沈云也非无名之辈,扛住半个月,他应是能够做到。”萧琞平静说着,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一种锻炼之法。”   接着又议了几件事,萧琞便挥手示意退下,但范显和陈元被叫住。   “……幽山天玑户籍,接下来便是大人要做的重点之一。两位,还需好好协助大人完成户籍建造。”萧琞直接开口说道。   范显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和同样怔愣的陈元对视一眼。   范显拱手,“宗主,您的意思是,大人要建造幽山独有的户籍?”   “确切来说,是我的意思,幽山是天玑之所在,天玑应有自己的户籍。”萧琞说着,站起身,背负双手,“大周的户籍在未来也是要变一变的。”   陈元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色严肃,眉眼透着决意,恭敬躬身拱手,“是!”   范显也恭敬拱手,“是!”   “你们手头上的事情也多,需要的话,可从锁村中寻人来协助你们。到时候跟大人言语一声。”萧琞说罢,看向外头的天色,湿漉漉的天似乎要放晴了。   “……希望明正峰和孔单,沈云能够拦住芳国,苗国吧。”萧琞低声叹道。   范显听着,心头微微一个咯噔,看来边境形势……应是十分严峻了。   *****   司监所里,只眯了一会儿,就睡不着的林三春干脆起来写写画画,一边和一旁的林大福闲聊。   “……你们说,我大嫂嫂千里迢迢跑来幽山干嘛?”林三春一边写着字,一边咬着锁村裴老太太让人送来的蜜果子,好吃,甜而不腻!   “大概是担心公子吧。”林大福说的有些含糊,心头有些打鼓,莫非是从唐家老祖宗那里听说了什么?   “有啥好担心的,我一个月两三封信,还有我外祖父也特意绕到浙州去跟我爹娘说了……啧,肯定是有什么事!”林三春说着,用笔抓了抓头,啊,不会是因为萧琞吧。   “……或许是因为……分家一事?”突兀的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响起。   林三春侧头看去,萧琞慢步走来,走到他的身侧,微微俯身,伸手轻轻的抹去林三春嘴角的碎末,一边带着几分无奈的说着,“大人,蜜果子不可吃多。”   林三春皱了皱鼻子,抬手,拉下萧琞的还停留在他脸颊的手,疑惑问着,“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分家?”   “谢九溟亲自登门为林家分家做公正,钟老也是为大人的名下产业做证,如此,怕是夫人们都会疑虑也会担心,怎的在幽山做六品司监官的大人会结识这两位呢?且之前唐老太爷定然是与夫人们说了我的事,怕是夫人们担心,大人年轻资历浅薄,会被我利用欺骗?定然是要亲自来看看才好安心。”萧琞说着,一边蹲下,一边不着痕迹的握住林三春的手,眉眼泛着笑意,他的大人是睡了一觉起来,已经不气了吗?   ——会因为他的身体康健而生气,而恼怒,但在无关他的身体康健方面,大人却是很容易就忘了生气……   林三春有些无语,“你欺负我什么了?唉,真是!”   萧琞抬手摸摸林三春的头,瞥了眼圆桌上的纸张,有些讶异,“大人已经开始写章程了?”   “错!不是章程,这是想法,我的想法,什么章程不章程的。”林三春说着,拉了一下萧琞,“起来,你别总蹲在我身边,坐下,我跟你说说。”   萧琞眉眼一片笑意的坐在了一侧,顺手挪过了茶具,开始煮水泡茶,一边听着林三春的细细碎碎的说法,在林三春说完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着,“……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帮助黑林那边的灾民建造房子,开拓良田,卖给他们药包,然后,他们和荆棘镇的住户们一样,用小红花来抵消,但先行赊账,可每户免费赠送五朵小红花,待他们种田了,有做些东西了,比如说绣花等等什么,或者来领取任务,再加以抵消?直到抵消完毕了,再重新计算小红花?”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然后这个任务呢,就是我们幽山有些事不太好里头的人出来,但是这个灾民可以嘛,灾民可以在外头自由行走,只要小心点就成,那我们就可以整些任务给他们去做?当然啦,也不可能天天有,一个月一两个,随便什么都可以。”林三春说着,端起萧琞泡好的茶,一边喝着一边说道。   萧琞点头,“大人的想法很好,稍微整理一下,这个第一阶段就可以了。但是今后的长期的,比如说,这个户籍?”   又是户籍!   林三春翻翻白眼,“我知道,我正在想呢。急什么?”   林三春说罢,站起身,“我去外头走走。”   萧琞放下手里的茶壶,走在林三春身后,林澜还没有回来,林大福这几日都在幽山里,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大嫂嫂,林三春转头对林大福说着,“阿福,你这几日就去长春镇待着,看看我大嫂嫂到了没有。”   林大福有些迟疑,正欲开口,萧琞已经温和开口了,“大人不必担心,影九这几日也在长春镇,我已经让他留意了。”顿了一下,又放缓声音说着,“大人,林澜没有回来前,阿福管事还是不要离你左右吧。”   林三春眨眼,哦了一声。   一旁的林大福心头松了口气,他也的确不放心,虽然萧公子对大人是极好的,但萧公子也没有办法常随大人左右,而大人稍微不留意,就会趁机做些“顽劣”的事,比如说偷偷倒掉药膳,偷吃上火的炸果子,跑去暗谷看大怪兽,跑去幽山岔路逛摊子……   林三春一路闲逛,雨停了,空气清新,天边的晚霞偷偷的冒了一个头,一小朵彩色云霞躲在厚重的灰色云层背后。   “萧琞……你看,像不像锁村广场卖的大饼子?”林三春指着天空云彩问道。   萧琞抬眼看了一下,微微点头,“是挺像的。大人想吃吗?”   林三春叹息一声,“想,但是不能吃,他们家的馅料是有下辣椒的。”   萧琞微微弯了弯嘴角,伸手握住了林三春的手,语调温和,“待大人过几日让孙大夫诊脉了,说是可以吃一些了,我便去买来给大人吃。”   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你又没有积分!”   萧琞一愣,这倒也是……他似乎还真是没有积分……   “不过呢,我给你留着呢!”林三春又得意一笑,从身后林大福手里接过一个数字印章,晃了晃,“你的积分在我的名下呢,拿去。”   萧琞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的积分和大人的一起?极好。   “记得给我买大饼子!”林三春一脸严肃,说完,又咧嘴得意笑了起来,“你现在也算是被我包养的小白脸了!哈哈哈……”   小白脸?前阵子的画中事的名词解释里,特别提到的小白脸吗?长得好看,然后被富家女子所包养的男子?   萧琞失笑一声,深黑色的眼眸幽深了起来,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凑近林三春,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我是属于大人的,大人有了我,可就不能再贪心了呀。”   林三春先是有些回不了神,随即猛然后退了一步,脸热乎乎的,带着几分无措的瞪了萧琞一眼,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话题,“那什么,你积分不要乱花啊。”   萧琞微微后退了一步,眉眼含笑,浅浅的一抹温柔,“是,我听大人的。”   林三春,“……”   林三春脸红了,侧头看向天边的落霞,静默了一会儿,小声开口,“你说过的,等我的。”   萧琞上前一步,也小声开口,“嗯,大人,情难自抑,望大人见谅。”   林三春抓了抓头发,有些干巴巴的开口,“哦,我知道了。”   静默了一会儿,林三春还是低声开口,转开了话题,“萧琞……我觉得你现在做事安排似乎有些紧张,比如说这个户籍,还有见陶卓……你的目的似似乎只有一个,就是让我认识一下陶卓?让陶卓知道我的存在?”   萧琞微微点头,“大人敏锐。”   林三春转头看向萧琞,神色慢慢的认真了起来,“所以,外头是出了什么事?”   “邸报没有提到的事。西南边境,苗国用药人之法已经逼退沈云三次了,孔单赶到了,但也只能勉强打退一次。苗国的药人,出自上仙台,传闻说不生不死。东洲边境,芳国的新战神颇为厉害,穆家已经战败了三次!我已经让孟小南急往昆仑,请明正峰带赤焰卫去协助穆家了。”说到此处,萧琞的目光幽深暗沉,“这些事,不会出现在上京的奏报里。”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皱起眉头,“萧琞,这些事,上京的那些人都不知道?”   “明家和兵部必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不会说。甚至会压下奏报。”   林三春眉头锁紧,“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们还想着勾心斗角,党派争斗?”   萧琞嗤笑一声,“只怕是到死都会如此,鼠目寸光贪婪残暴之人岂会看到国家危难,水深火热?”   ——而他也自然不会让上京那些人知道,“耳朵”已经开始一只一只的斩落了。   林三春看着萧琞,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把抓住萧琞的袖袍,急急问道,“你,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东洲还是西南?”   萧琞一怔,幽深暗沉的眼眸慢慢的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大人……也许不一定……”   “不,你既然着急的安排这些事,你必定是早就做好了决定!”林三春带着几分气恼的开口,“你若是要去前线打仗,这些事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的更加清楚?”   “我不想让大人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忧。”萧琞的声音带着无奈,有些低哑,抬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脸颊,低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疼惜,“大人的脾性,定会为我想太多,而我不愿大人为我忧思过甚,大人只要好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好好的休养身体即可。”   林三春怔了怔,低着头,抿着唇,他的确是会担心,是会忧虑。   “大人?”见林三春低头不说话,萧琞无奈,粗糙丑陋的手指轻轻的抬起林三春的下巴,“大人,眼下也尚未定下,即便起行,也是要到八月份的事了。”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我知道了。”   萧琞仔细的看着林三春的眼睛,明亮温润,但却藏着担忧不安,萧琞轻叹一声,抬手将林三春直接抱紧,“大人……到时候,和我一起出征如何?” 第143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5   夜色淹没了的上京,宝月楼中。   林大福匆匆从侧门走入,转入僻静的园子里,见从娘子焦虑不安的走来走去,疾步上前,低声开口,“怎么回事!鬼市里出事了?!”   “之前从东柳县过来上京的那几个做粗活的,都是自愿为公子挖‘料子’的,本来说好,一月一报,上个月他们还给我送了上仙丹的‘料子’,这个月该十五号送来的,可是到今天已经三十号了,都没有送来!我等的心急,暗地里让小红花的姐妹们寻找了,今日小红花的姐妹们急急过来跟我说,在鬼市的那些做散工的,陆陆续续的都已经消失了好多人了!都是悄无声息的消失的!”从娘子低声急切的说着。   林大福脸色一凛,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让小红花的姐妹们小心点,之前公子已经再三说过了,让你们尽快撤出上京!你就别再拖了!赶紧的,能走几个就赶紧走!”   从娘子苦笑一声,“我说过了,也安排了,但是……你也知道的,小红花的姐妹们都是无处可去的人,她们说了,愿意为公子留守到上京的最后一刻……”   林大福皱眉,这是什么话!   林大福低声开口,“你先这样,留在上京的小红花姐妹们有多少你心里有数对吧,我把这些禀报给公子,公子应该会做好安排,到时候,你直接下令,让她们去公子安排的地方,不准耽搁!谁耽搁了,谁就退出小红花!还有,你也要注意安全!”   从娘子微微点头。   林大福就匆匆转身走人了。   他本来就该在公子身边的,林澜还没有回来,阿财最近也忙着巡视黑林,但金来多的急报,让公子严令他必须赶来上京一趟,从娘子偶尔喜欢恶作剧,但是重要的事情上从不含糊!   果然,鬼市有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可是大事!   *****   司监所里,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看着散去雾霾后的星空,星星点点的,似乎嬉闹一般的闪闪发亮。   萧琞批阅完最后一本册子,走了下来,走到林三春身侧坐下,一边拿过桌上的南瓜酥递了过去,“大人?终于种出来的南瓜做的点心,大家都说很好吃,大人不喜欢吗?”   林三春回过神,摇头,拿过南瓜酥的盘子,直接一口一个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你说,上京那边的鬼市发生了什么?”   “影九已经呈报的条陈里已经说了,似乎是和白家有关系,他们在偷偷的抓人。”萧琞说着,一边煮水。   “抓人做什么?”林三春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东柳县那几个人,我让他们回去东柳县种田,他们说没有田可以种了,我想让他们去我北地的农庄里种田,他们说,他们是逃出来的庄户,路引上的农籍没有去掉,跑去北地,那万一被抓到了,就是给我惹事。后来我想着,那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跟着我好了,他们跟着我来到上京,我把他们交给从娘子,想着给他们找个散工的活,从娘子安排他们去了鬼市,他们做了散工,然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给从娘子送鬼市的‘料子’,说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是想着帮我……”   林三春絮絮叨叨的说着,看着星空,有些茫然,“我本来就是想让他们找个地方活着的……可是现在好像是我害了他们……”   萧琞静静的听着,听到此处,抬手握住了林三春的手腕,声音低沉带着安抚温和,“大人,对他们而言,能帮到大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非常高兴的事了,至于他们现在失踪了,也并非无可挽回,影九发现鬼市有人不寻常的走失后,就一直在盯着了。待阿福管事回来,仔细了解后,我们再做打算。”   林三春回过神来,点点头,坐直,“如今外头的形势不好,我想着要不把人救出来后,就让他们进入黑林好了,和其他灾民一起建造房子,种田……”   萧琞温和开口,“都好,等人找到看看情况。”   说话间,影乙突然闪现,跪地伏首,“禀大人,主子,影九急报,鬼市消失的人已经找到,就在上京的郊区善水庵中!善水庵是白家名下,但影九探查发现善水庵里抓人的是谢家的管事!”   “他们抓人干嘛?”林三春疑惑问道,“抓去炼药?”   影乙有些犹豫,侧头看向了萧琞,这个说出来有些恶心了……   “哎,你别看萧琞!你直说!”林三春直接开口,很是严肃,“没事!”   萧琞微微点头,但却是开始默默倒了杯温水。   “回大人的话,他们抓人后,分为几个用途,有的是直接开膛破肚,取走肝脏,有的是直接扔入洞窟里喂蛇,最后一个就是直接泡进一个药池里,到底是做何种用途就不得而知了。”说到这里,影乙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着,“还有就是……他们抓了长相不错的男子,似乎是供人取乐……”   ——具体的画面,影九讲得详详细细,但这个太恶心人了,影乙不敢明说,只能大概含糊说了一下。   林三春听完,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那鬼市里的,跟着我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已经……”   影乙忙拱手恭敬回答,“大人放心!影九将人都带了出来!这几个人被抓走后,没有马上被带走,都是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影九目前将人送到了长春镇,暂且安置了!”   林三春听后,松了口气,随即好奇的问道,“那他们搞这个,是想做什么?啊,取肝?做什么?给人吃?”   萧琞将倒好的温水递给林三春,一边温和开口,“后续情况还是待影九探查仔细后再说吧。”   林三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这个最后一个供人取乐的,倒是让我想起了南都那里的极乐会。”   萧琞微微点头,看向影乙,“告知影九,让他沿着南都的线探查一下,看一下这个明家搞出来的这个善水庵是否与南都的极乐会有关?”   影乙恭敬应下。   ****   而连夜出了上京,又急急的赶回长春镇的林大福,半途遇到贼寇了!   林大福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即脸色严峻了起来,看着在他遇到贼寇后突然跳出来的明正德!老爷子一人对打十人,轻轻松松的就把人都打倒了!   待明正德打完人后,林大福忙上前恭敬拱手,“多谢老爷子救命之恩!”   明正德摆摆手,转身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   林大福呆了呆,这个……难道不是应该客套寒暄几句吗?明家的这位老太爷也真是有意思!   “阿福管事?”倏忽的,一黑影飘落,拱手,“可还好?”   林大福侧头看向黑影,这是最近萧公子特意安排给他的,说是最近上京周遭一带极为不平,让这个影三跟着他,以防万一。   他知道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但是没想到,今晚突然间跑出来十个贼寇要来打劫他!   “我无碍,影三兄弟不必担心。啊,这个,明家的这位老爷子,他怎么在这?”林大福指着已经飘到远远的明正德的背影。   “明家的老太爷从离开幽山后就一直在附近飘荡,专寻贼寇,主子说过,不必理会他。”影三低声说着。   林大福点点头,专寻贼寇?   “阿福管事,我们快些上路吧。”影三说道。   “好。”林大福应着。   ******   清晨,夏日余晖洒落大地。   林三春蹲在田埂旁,小心翼翼的咬着西瓜,旁边的陆春山神色紧张的看着林三春。   “怎,怎么样?”陆春山有些紧张,大人盼了好久的西瓜终于种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味道好不好……   “好!”咬了一口的林三春先是眼睛大亮,紧跟着就朝陆春山比起了大拇指!   陆春山眼睛也一下放光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夫成功啦!”   林三春一口啃光了手里的一小块西瓜,拿了一块大的,递给身侧同样蹲着的萧琞,“好吃,真的!你试试!”   萧琞眉眼一片纵容,他都吃不出味道来……但他还是接过,慢条斯理的慢慢的吃着。   林三春又啃光了一块,正要再拿,便被萧琞抓住了手,“大人,不可贪吃过度。这些留待下午再吃吧。”   陆春山眉眼慈爱的看着林三春,一边附和着萧琞的话,“对对对……大人,午后睡醒再吃,莫要贪吃哈。”一边麻利的抓过篮子装西瓜,“这些我待会给大人送去。”   “好,陆老,麻烦你了,待会装四个去锁村,给学习屋,食堂分别送两个,还有装四个去荆棘镇,让冯典给镇里的老人们送一些,不要多,吃多了也不好。”林三春叮嘱着。   一旁的萧琞微微挑眉,知道吃多了不好,还不听话的贪吃。   陆老笑呵呵的应着,眉眼精神抖擞得。   恰好这时候冯典寻来了,林三春就顺手拿了一块切好的西瓜递给冯典。   “吃吃看!这就是西瓜了。甜甜的,很好吃!”   冯典忙恭敬拱手谢过,啃了一块,也说好吃,随后,就赶紧的禀报,“大人,刚刚收到探监申请,是赤霞镇的李姓老夫人,说是要探监木子静。”   李姓老夫人?   林三春看向萧琞,笑道,“老太妃来了。”   萧琞微微点头,“应该是了。”   “批了,跟木子静说一声,让他准备一下。”林三春对冯典说道。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   “对了,这几日吏部那边应该会派人过来收公文,你得空整理一下,做好登记。”林三春说着,抬脚走向了司监所,一边看了看天色,若是阿福连夜赶回的话,这会儿应该到了幽山才对。   “阿福还没有回来吗?”林三春看向冯典,“有没有看见阿福?”   冯典拱手,“大人,我刚刚从幽山路口和忘川路那边巡视过,没有看见阿福管事,是否要派人去寻找?”   “不用。萧琞,你有没有影数字跟着阿福?”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   萧琞嘴角一勾,“大人知道?”   林三春嫌弃的看了眼萧琞,没好气的开口,“外头最近不太平,你说过的,还说幽山附近的巡视力量增强了,阿福不会武技,你肯定是要安排人保护他的。”   萧琞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的确是派人跟着,阿福管事是大人身边得用的人,自然是不可以有闪失的。大人放心,阿福管事平安无事。”   林三春点头,没事就好。   待到了司监所,林大福果然已经到了。   林三春先让人下去收拾一下,歇息,喝茶,再来禀报。   这时候,冯典也送来了折子册子邸报什么的,坐在书案后的林三春就先把邸报递给身侧的萧琞,“给我说说,那个什么千秋节开始了没?”   萧琞打开邸报扫了一下,微微点头,“各地的千秋贺礼已经开始要送来上京了。”   林三春眼睛亮亮的看向萧琞,小声开口,“萧琞,你有没有兴趣……赚一把?”   萧琞弯腰,看向林三春,深黑色的眼眸微微沉淀着笑意,“大人是想……劫掠千秋礼?”   “去去去……那可不能做,会害死人的。我的意思是……咱可以做快送的买卖呀。”林三春暧昧一笑,带着几分狡诈。   萧琞眼睛微微眯起,“大人是想做押镖的生意?”   “错了错了!哎呀,押镖赚不了几个钱!我是说,趁着各地送千秋礼,我们可以暂时做一种生意,啊,简单来说就是快送,比如说浙州要送千秋礼,那么浙州到上京,肯定有亲戚呀什么的,对吧,要送什么信呀,东西呀,现在外头这么乱,想专门跑一趟又怕遇上贼寇,那,我们就和护送千秋礼的卫队一起做这个生意,让他们给我们护送东西上京,他们就抽个分成,怎样?”   萧琞若有所思的点头,“大人的这个想法,倒是挺不错的。”   “那么,大人只需要派各地的管事前去和各地的护送千秋礼的卫队商议便是了。”萧琞说着,看向笑容透着一丝散漫得意的林三春,眉眼泛着笑意,“大人是想从我这里借几个卫士?”   “嘿嘿,各地驻军都烂的不成样子了嘛,即便各地州府肯定会雇几个得力的武技好的,但是这一路的贼寇可不太平,所以,……我想着还是要让我的管事带着几个得力的卫士,若是到了危急,可以出出力,也可以……嘿嘿,反过来赚点保镖的钱。”林三春笑容大大的,透着几分狡诈。   萧琞点头,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语调柔和,“大人要几个卫士尽管说,若是我不在,你急用的话,就直接去神策军里调人就好。”   林三春一愣,想起那天玑印章,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的转过头。 第144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6   恰好这时候林大福来前堂禀报了。   “……明正德这是在干嘛?”林三春摸着下巴,看向身侧的萧琞,“免费为我们巡视?赎罪?”   “他做事素来如此,独来独往,不必理会。”萧琞说着。   林三春点点头,那就不管了。反正也是好事,驱赶了贼寇,长春镇和赤霞镇的百姓也能过得好一点。   “阿福,那几个人已经救了出来,现在安置在长春镇中,我这里已经整理好了安置的地方,你这几日找个空,去上京交给从娘子,小红花,包括那几个人,你协助从娘子一并安置了。”   林大福恭敬应下。   “今日浙州那边来信了,说是分家的事又不了了之了,澜澜这几日就要回来了。”说到这里,林三春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搞定了那些账册什么的,结果呢?   林大福却是笑着拱手,“公子,你也知道的,咱林家二房三房那些人都是如此,每次叫嚣得最响,到最后却是一个比一个缩头得厉害!”   林三春托腮,撇嘴,“我看我大嫂嫂她们会提前跑出来,定然是知道了这点,干脆就不看热闹了!”   一旁的萧琞翻着邸报,一边微微弯了弯嘴角。   “也是我爹,还是顾念着什么家族呀,兄弟的,啧,等哪天,二房三房作死无可挽救了,我爹才明白!算了,这事,我大哥二哥去烦恼。不说了,阿福,那边有几块西瓜,你送去给阿财,还有范姑娘尝尝,这东西可不错!现在就是种了一些,等陆老把它们搞明白了,能够大面积种出来了,我肯定是要让咱大周的百姓,人人都吃上大西瓜!”林三春笑眯眯的说着。   林大福笑着躬身拱手应下,朝一旁的目光温和看着林三春的萧琞恭敬躬身拱手,便提着篮子告退了。   待林大福退下,萧琞看向林三春,声音里透着笑意,“南瓜,西瓜,都有了,大人还想吃什么?”   “辣椒!还有草莓!”林三春说着,又一边翻着折子,笑道,“不过不急!有西瓜了,萧琞,明天晚上我们去锁村,烤肉,吃西瓜!”   萧琞听着,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好。”   *****   六月的最后一天的夜晚。   忘川路上,迎来了一位老太太。   忘川路旁的亭子里,冯典和曹小花正候着。   老太太上来,看向冯典和曹小花,微微做了一个福礼,“老身见过两位,不知道怎么称呼二位?”   “老太太客气了,我是冯典,幽山司监所文书,这是曹小花,幽山司监所专司探监的公关部的女官。”   老太太先是怔了怔,专司探监的公关部?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但老太太很快回过神来,朝曹小花笑了笑,目光温和,笑容和蔼,“曹女官安好。”   “老太太客气了。接下来就由我安排您去探监。请随我来。”曹小花笑着做了一个福礼,举止之间大大方方,且严谨规矩。   老太太心头不由默默的高看了一分,再看这曹小花,面容秀美,眉眼温婉,心头想着曹小花这三个字?莫非是哪里的世家贵女?   冯典将手里的探监册子递给曹小花,便对老太太躬身拱手后,告辞了。   曹小花先是请老太太坐下,倒了备好的茶水,又将备好的糕点轻轻推了过去,“老太太,按照探监的规矩,您今日可以探监您所要探监的犯人——木子静。但依着幽山规矩,您需完善这份册子,待时辰到了,我带您过去。”   老太太笑笑应着,看了看册子,也是之前填写过的那份奇怪的探监单。老太太没有怎么疑惑纠结,那位本该疯癫死去的殿下既然还活着,那么也没有什么该疑惑的了。   老太太很快写好。   曹小花接了过去,仔细的看了看,便合上册子,起身,笑着示意老太太随她而去。   忘川路的亭子往上走便是幽山的青石板路,这条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还能听到夏天的知了在叫,这条路很是安静,这也是常理,毕竟是幽山,幽冥地府之所在啊。但是,两旁除了高大的树木,还有一根根木桩,木桩上还有一盏一盏的像橘子似的灯?这是何物?而穿过这条安静的青石板的路,眼前两条岔路,曹小花顿了一下脚步,刚好左边的这条岔路口有人走了过来,都是深蓝色布袍的青年男子,三三两两的,手里还似乎捧着书本,不知争论着什么,但在岔路口,看见曹小花和老太太的时候,都立即安静了下来,随后朝曹小花和老太太微微躬身拱手,随后便快速的走上的右侧的岔路。   老太太心头有些讶异,但默默的跟着安静的曹小花走上了左侧的岔路。   而这路越走,似乎越加热闹了。   时不时有人走过,男子都是深蓝色布袍,年龄不一,而女子,都是黛青色的裙服,见曹小花,都显示出戏谑或者高兴的神色,似乎想上前搭话,但看见了她这个陌生的老太太,便都抿唇一笑,匆匆做了一个福礼,快速离去。   而这些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不管面容如何,年龄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生机勃勃。   直至快要走到岔路的尽头,眼前慢悠悠的走来了两三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大人的意思,就是烤肉,吃瓜,谁提供的瓜最有意思,谁就能拿走半颗大西瓜!”   “我知道啊,但是,这个瓜,这个瓜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宗主不是说了嘛,就是有意思的事情。诸位必定是藏了不少这样有意思的事!”   “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是大人才是。”   “有理有理!哈哈……”   ……   几人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老太太和曹小花,都顿住了脚步,声音也渐渐的消失。   老太太先是惊愕,紧跟着便是眼眶红了,神色颤抖了起来,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愧疚不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曹小花,曹小花上前,做了一个福礼,腼腆一笑,“老先生怎的在此处?”   领头的老先生和蔼一笑,抚着胡须,看着曹小花说道,“今日有事,和大人商议了一些事。这就要回去了。”   曹小花再次屈膝做了一个福礼,“老先生好走。”   老先生便招呼着其他几人越过老太太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的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的睁开,看向安静等着她的曹小花,低声开口,“能否跟大人禀报一声,我想和大人谈些事。”   曹小花轻声开口,“老太太,探监前必须拜见大人的,大人批准了,才能探监,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前往司监所,拜见大人。”   老太太点头,微微躬身,“麻烦女官大人了。”   曹小花腼腆一笑,轻轻摇头,“这是职责所在,老太太客气了。”   *****   司监所里,林三春苦着脸,翻着手里的折子,一边碎碎念,“你非得写这么多嘛!为什么要写这么多!一个老女人的生日,干嘛要整那么多词!”   前堂回廊下正在和人说话的萧琞无奈的侧头看向林三春,叹了口气,“大人,那是臣下给上级的祝寿折子,这是基本的章程了。”更复杂的东西他都没敢写,就怕大人又要嫌弃。   啪!   穿着紫色裙子的木头萧萧再次被罚跪在了一堆折子前!   回廊下的中年男子默默低头,收回眼底里的惊讶,书案背后的青年是那日殿下亲自驾车护送的,并且称为大人的人,他不敢小觑,从他进幽山后所见所闻虽然不多,但是也足以让他知道这幽山司监官大人的让人敬服敬畏之处了。   萧琞一边泡茶,一边微微摇头,继续开口对中年男子说道,“如今上京局势暗潮涌动,各路鬼神都已经开始渐渐显形了,你也应该看清楚了一些,今后,注意护住你自身的安全,来往幽山的,还是让其他人来吧。”   中年男子拱手应下,一边低声开口,“是!殿下,只是如今一切正在风起云涌,殿下是否要做些准备?或者,我们该做些什么?”   “你们听命行事即可。谢羽舒会带你前往锁村寻范显,陈元,沈平之,郑题等人,他们手头上有一份宝藏任务名单,你好好的与他们商议,抓紧时间,你在幽山不可待久。”   “是!”中年男子恭敬应下。   随后就跟着已经走出来的谢羽舒两人躬身恭敬退下了。   中年男子走出司监所时,恰好曹小花带着老太太走来,中年男子有些错愕的看着迎面走来的老太太,老太太也似乎很是惊讶。   随后中年男子微微躬身拱手,老太太微微点头,老太太的目光转向了谢羽舒,谢羽舒一脸的淡漠。   老太太心头叹气,垂下眼,在曹小花的带领下走进了司监所。   一进司监所,就听见好听温润的声音碎碎念着,“就是一个老女人!你居然写她什么珠雀香!啊,就这么一个老女人!”   “大人……这是祝寿文的一种格式罢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纵容无奈。   “……还有这个,这个,福寿绵延不绝??我去!她要是再活上十年,这个大周百姓都死绝了!”   “……大人……”低沉好听的声音无奈叹息。   老太太抬头看去,书案背后的青年俊秀白皙,眉眼皱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而青年身侧站着的男子没有戴着那天晚上的面具了,半边脸一如往昔的俊美,半边脸却是狰狞丑陋如恶鬼,深蓝色的袍服,普普通通的样式,但一身的不经意矜贵优雅却是更甚往昔……如果那另外半边脸也是完好的话……那就是当初坐镇麟德殿上的大周第一首辅……   老太太怔怔的看着男子,直至男子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她才如惊醒般的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垂着眼,躬身。   曹小花这时候上前,做了一个福礼,低声开口,“禀大人,萧公子,探监人李氏已经到来,探监表和探监册也已经完成了。”   书案背后的林三春这时候抬起头,看向下头低头躬身的老太太,站起身,一边对曹小花说道,“曹姑娘辛苦了,你先去带木子静过来探监的花厅候着。”   曹小花便再次做了一个福礼,倒退的离开了。   林三春便看向下头站着的老太太,一边走下来,一边笑道,“老太太辛苦了,不必如此多礼。”   老太太便慢慢的直起身,看向走到她跟前的青年,青年眉眼好看,轻淡散漫的神色,眼睛很亮,但却不会让人觉得锐利,温润透彻的让人有亲近之感。   “大人客气了。”老太太说着,笑了笑,和那天晚上的青年比起来,今日的青年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懒散亲和。   “有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木之理,嗯,木之理就是木子静的儿子。”林三春说着。   老太太点头,“我知道。”顿了顿,低声说道,“他是我的曾外孙。”   林三春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啊,曾外孙?   老太太看了眼已经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的男子,苦笑一声,低声叹息,“大人不知道……高宗帝时期,他有两个皇后,第一个皇后便是长孙皇后,谥号‘奉贤’,她是个非常透彻温善的人,我那时候生下的女儿,报给宗亲的是早产夭折,实则是十月产子,生下来后,长孙皇后帮我送出宫,她告诉我,皇宫不是好地方,既然是我最后的牵绊,那就该在宫外自由自在的长大,也是为了我的孩子好……然后,这个孩子她姓木,在长孙家以被收养的孤女名义长大,我也因此常常能够看见她……她被长孙家教养得很好,后来……她嫁人了,刚好嫁给了木姓人……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她给孩子取名木子静……李静,我的闺名……”   林三春呆了呆,双手拢袖,点点头,低声开口问着,“那……你刚刚说的第一个皇后是长孙皇后,第二个皇后是现在的太皇太后?”   “是……其实,高宗帝最喜欢的,是白皇后,现在的太皇太后,长孙皇后只生了两个女儿,平阳公主和高阳公主,她曾经跟我说过,生女儿好,将来可以自由自在的……白皇后生下的是儿子,便是平宗帝,可平宗帝虽然做了皇帝,但掌控朝堂后宫的还是高宗帝,然后,平宗帝生了儿子,便是太子……”说到此处,老太太有些迟疑的看向了书案后的男子。   男子低头执笔批阅,头也不抬的淡淡开口,“老太太尽管说便是,无碍的。”   林三春点头,小声说着,“你喊他萧公子就成。”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恭敬的朝书案背后的男子低声开口,“萧公子安好。”   男子——抬头瞥了眼老太太,微微点头,便继续低头执笔写字。   林三春就示意老太太走到回廊下坐下,林大福端着糕点上来了,又端来了一杯温水放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忙躬身低声道谢。 第145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7   “平宗帝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和萧公子同日出生,平阳公主那时候便对我说高宗帝不配为父,我担心她,便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肯说,只让我保管一样东西,说如果将来时机到了,让我交给萧公子。”老太太说着,慢慢的从脖颈上摘下一串珠子,双手呈递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愣了一下,侧头看向书案背后的萧琞,萧琞抬眼看了过来,慢步走了下来,从老太太手里拿过珠串,仔细的看了看,低声开口,“是长孙皇后留给我母亲的?”   “是的。”老太太说着,带着几分叹息,“长孙皇后真的是非常通透聪慧的人,她生下高阳公主后,身体开始虚弱,有一日,我去看她,她便说过,要将这玉串留给平阳,并让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一旁看着,只是有一日,需要我的时候,还请我站出来……后来,因为长孙家和王家的暗中庇护,也因为这两位都是公主,与皇位无阻碍,两位公主平平安安长大了,但没有想到的是……萧公子与后来的太子同日出生,之后,平阳公主来看我,对我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又留下这么一玉串给我,说是将来交给萧公子……还让我不管遇到什么,不管萧公子和长孙家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站出来,要保持沉默,要保护这玉串……”   林三春忍不住疑惑出声,“这个……长孙皇后是早就知道要出事了?”   老太太叹气,“我起初不明白,平阳公主嫁入长孙家,与皇室来说本来就没有任何威胁,长孙家又是延绵了几百年的世家,于朝堂,于大周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威胁阻碍的……直到萧公子渐渐长大……我才渐渐的明白了长孙皇后的忧虑……还活着的高宗帝,白皇后,以及那庸碌无为的平宗帝,还有当初看似很聪明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压制的怒意和憎恶,“大人,你可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凶徒杀人,是自以为是愚蠢狠毒贪婪无知的人掌控了最大的权利!”   林三春先是一怔,随即猛地一拍桌子,“对,没错!老太太你说的对极了!”说罢,又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着,“我就是不明白!当初凌烟阁二十四世家那么多!那么多聪明人!”说到这里,又拍了一下身侧站着的萧琞,“还有你!你们怎么,怎么就让那么坏的人坐上了那个位置啊!”   ——看看现在的大周,看看那些所谓的世家皇族,皇帝,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萧琞无奈,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头,“是,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林三春歪头,自以为是?什么意思?   但老太太却听懂了,呆了呆,长叹一声。   “聪明人,很多时候就是自以为是,才会一叶障目,但,即便那时候看出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所以……我外祖母才会给我母亲留下这个珠串……我母亲又给我留下这么一个珠串……”萧琞平静说着,将手里的珠串放到林三春的手里,“大人,把这个放进宝物盒里。”   林三春茫然,啊,宝物盒?他的那个被萧琞重新雕刻了的宝物盒?   林三春很想拒绝,这可是萧琞的外祖母留下的东西,哪能真放进他的宝物盒啊。但看了对面的老太太一眼,林三春默默的收下了,待人走后再和萧琞说说。   *****   此时的中年男人——吏部尚书文鼎,走在谢羽舒的身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谢羽舒,默默的点头,谢安惦记着的孩子,到底还是平安了。   文鼎一路走在谢羽舒的身后,走在这青石板路上,这幽山果然不愧幽深之名,树木多,且多高大,枝繁叶茂,遮挡了天空,偶尔只有零星阳光洒落,但,或许是因为脚下的这青石板铺出来的路,或许是因为两旁的木桩上挂着的橘子灯和一些东西,不知谁做的花环,挂在了上面,还有大概是哪个顽皮的刻着的可笑的图案……还有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穿着深蓝色布袍,其中不乏过去他曾经认识的故人……   这些故人见到他,先是讶异,随即微微拱手,点头问好,便擦肩而去了。   进入幽山前,文鼎忐忑不安,颇有些焦虑急切,但此时他的心情一直很好,很平静,不知不觉中,他曾经所惊惧的,所茫然的,所困惑的……在这幽山一点点的被安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殿下的冷静肃然睿智谋断一如过去,也或许是因为这幽山,这幽山……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带着笑意,眉眼悠然,这幽山的郁郁葱葱的树,那一盏盏的橘灯,那盛开的花,那一块一块的,有的绿油油,有的长出了麦穗的田地……   “谢公子。”文鼎看着前头慢步带着他前往的谢羽舒,忍不住低声开口,“他们来来往往的,是要去种田吗?”   他从司监所出来,一路上便注意到了有很多绿油油的田地,很多人穿梭其中,有穿深蓝色布袍的,也有普通衣服的……他还似乎看到了陆春山陆前辈……   “嗯,有几个是,其他几个应该是要去荆棘镇交任务,或者是要去跟住户商讨摆摊的事。”谢羽舒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你们都是有事在做的?”文鼎问着。   “嗯,没事做,就拿不到积分了,拿不到积分,就换不到东西了。”谢羽舒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文鼎,开口说道,“……文大人,我八月份要成亲了。”   文鼎怔了怔,成,成亲?   “是和崔家的姑娘,他应该有听我母亲提过才是。劳烦文大人若是遇见了他,还请转告一声。我也无需他做什么,也不是想要他做什么,只是,因着这份血脉的关系,总得知会一声。”谢羽舒说着,躬身,拱手。   文鼎回过神来,忙上前扶起谢羽舒,“谢公子客气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告诉谢安谢大人。”   ******   司监所里。   老太太看向萧琞,神色严肃的开口,“萧公子,老身还是想问一句,萧公子所欲何为?”   萧琞倒茶,将茶放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您看着就是了。”   老太太怔了怔,随即再次严肃开口,“萧公子,老身愚笨无用,当初无法只能一旁看着,可如今,十年了,老身也是多少有些用处了,你若是需要老身做什么,你且尽管吩咐。”   萧琞微微点头,拱手,“萧琞多谢老太太,若是需要,定然不会客气,老太太且安心。”   老太太这才笑了笑,站起身,再次微微躬身,“那老身就等着了。”   送走老太太去前堂的小花厅探监后,林三春直接捧起玉串,直接问道,“这个……你要放到宝物盒?我的宝物盒?”   萧琞嗯了一声,倒了杯水放到林三春的跟前,语调缓慢温和,“自然是放到大人的宝物盒里。”   林三春摇头,“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怎么能放到我这里?”   “大人,你把宝物盒寄放到了我这里,那是大人的宝物盒,自然也是我的宝物盒了。有何不可?”萧琞说完,便转开话题,“书案上的那些折子,我都写好了。大人,明日便是看守考核的日子,不若再去暗谷那里转转?看看阿财护卫的场地布置得如何?”   林三春捧着玉串,有些局促,当时说将宝物盒寄放到萧琞那里,那也是为了激励萧琞进阶成功活下去啊。   看着萧琞很是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玉串,一边温和说着,“大人,我将玉串放到盒子里,等我一下。”   林三春有些茫然的看着萧琞的背影,那玉串,大概就是萧琞的母亲留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了。   ——而这么重要的东西,萧琞想也不想的就递给了他,让他收起来?   这里头是因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林三春虽然于情事上懵懂,可他又不是傻……   放好玉串走出来的萧琞见林三春站在回廊下低着头似乎有些无措,便走到林三春跟前,背着手,弯腰,看着低着头的林三春的神色,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大人不要想太多。”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眼前的萧琞眉眼温柔,他便闷闷开口,“我没有想太多。”   “大人顺其自然就好。”萧琞低沉好听的声音慢慢的说着,带着温柔的安抚。   林三春看着萧琞,顺其自然?   “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顺着大人你自己的心意,你的想法去做。”萧琞说着,直起身,牵起林三春的手腕,“我便是这样的。”   ——从让影甲盯着大人的第一天起,到后来,不由自主的期待影甲带来大人的消息……再到后来第一次看见大人……   他困惑,也不解,茫然,也不知所措。   但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平阳公主告诉过他,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是顺着心意,顺着他最真实的想法去做。   ——他便这么的做了。   走在幽山的小径上,前往暗谷,林三春晃了晃被牵着的手,侧头看向身侧牵着他的手腕慢步走着的萧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行走的路上,萧琞总是会牵着他的手腕……他一开始不以为意,只以为如范显所说,他是萧琞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而萧琞过去因为身份和脾气,几乎没有朋友……   最近仔细的回想着,才发现,萧琞看着他的眼神,握着他的手腕,偶尔轻轻抚着他头发,脸颊……其实,早就没有一处是清白……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大大咧咧的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然后萧琞说,顺其自然?   林三春抬眼看着头顶上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住的天空,他能够在这里陪着萧琞多久?带着补洞任务来的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呀……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身侧的人对着他的侧脸是俊美无暇的,可另一边却是狰狞的疤痕,话说萧琞为什么不肯治好这些疤痕?是要留着这被毁了的脸来提醒什么吗?   还好萧琞的眼睛是完好的,深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白,他们说这是异瞳,看着深幽漆黑,好像会掉入深渊一样,他们说,没有人敢直视萧琞的眼睛,可他却是觉得好看!漂亮极了!   ——顺其自然吗?   “萧琞……”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   林三春拉了拉萧琞的袖子,萧琞弯腰低头。   林三春微微闭上了眼,亲了上去,嗯,萧琞的眼睛。   萧琞一愣,唇上温热的感觉是真真实实,又如同做梦一般……他是在做梦?可这笨拙的碰触……带着几分青涩羞恼……   萧琞猛然握紧了手里牵着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怀里,一手按住了这人的纤细白皙的脖颈,不让这人后退,垂着眼,将笨拙的碰触一点一点的加深,延长,不容后退,不容挣扎,不容抗议!   既然碰触了,那……大人就该接受了!   而他早就渴望太久了!   直至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似乎还有些慌张害怕,他才慢慢的停下。   他垂着眼,掩去压制的沸腾的念想,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沙哑开口,“大人……别怕。”他说着,按住这人的脖颈慢慢的抚上了这人的脸颊,温柔轻轻的动作,让被欺负得眼眶湿润的人慢慢的不再颤抖,但也脸颊泛红了,默默的埋头在他的肩窝处,避开了他的轻抚。   萧琞不由的眉眼泛起温柔的笑,抚着这人的脸颊的手滑到这人的头发上,轻柔的抚着,再次低头,但安抚的温柔的亲了亲一下这人的头发,“低哑的声音温柔说着,“是我不好,大人罚我可好?”   林三春默然,罚?罚个屁呀!   是他一时冲动,想着顺其自然,那时候,就是,就是,想亲亲萧琞的眼睛,都怪萧琞的眼睛太好看了!啊啊啊啊,怎么会,怎么会亲到萧琞的唇啊啊啊我去!   ——当然,这些绝对绝对不能让萧琞知道!   ……太丢脸了!   都是萧琞长太高了!才会亲不到他的眼睛!可恶! 第146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8   “大人?”   林三春深吸一口气,冷静,是他主动的!   林三春抬眼,瞅了一眼萧琞,立即转头,脸红红的,耳朵红红的,眼前的萧琞,眉眼温柔,那往常还会克制一二的情绪似乎都不想克制了,满眼的笑,纵容的,也是宠溺的,由着他胡闹般,不可忽视的是里头深处他不敢探究的肆意的占有,和渴求!   最好的证明便是,修长厚实温热的双手还紧紧的扣着他腰,不让他后退半步!   林三春掰了一下腰间的手,小声开口,“松手!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的!”   ——不会有人来的,跟着他们的影一应该会将路过的拦住,而那林大福已经早就闪避到远处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大人的脸已经很红了。   萧琞只是顺从的松开手,但另一只手却是继续牵住了林三春的手腕,紧紧的。   “咳,走啦。去锁村,再去暗谷!”林三春轻咳一声,努力维持平静的说着。   “嗯……大人想吃炸果子了?”   “才不是!就是,去转转,额,转转!”林三春说着,有些结巴的尴尬的转过头,他才不要告诉萧琞,他是这会儿实在是觉得两人真的不适合在暗谷那没啥人的地方……   萧琞低头看着转头了,耳朵尖红红的林三春,眉眼闪过一抹笑意,“好。”   ******   锁村广场口。   文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热热闹闹的广场,广场很大,比之上京皇城的前广场差不多,两侧摆摊,广场面对的正中心是一块白玉石碑,很高大,文鼎看见有人时不时过去跪拜做礼,然后摆上什么东西,广场的角落里都有石桌,似乎有人在那里下棋,品茗,文鼎还看到有人在抚琴,琴声袅袅,甚为好听……   而入广场时,模样比较特别的四角广亭里坐着一个老者,身侧还坐着他曾经很熟悉的范家的范敏德。   谢羽舒上前,对着老者拱手,“何老安好!”   “哎呀,谢公子安好安好。”瘦削老者笑呵呵的站起身,忙着拱手回礼,又好奇的看了眼文鼎,“可是要进入锁村?”   “是,宗主命我带这位文大人来议事堂,寻范老他们,劳烦何老给个牌子。”   “好好好,来,这块牌子是这位大人的,劳烦登记一下,谢公子,你的牌子我打一下。”何老才说着,一旁的范敏德就登记着。   文鼎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谢羽舒摸出一块黑色小牌子,这位老者接过,盖在一本册子上,又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随后,范敏德摸出一块棕色的牌子,也是先盖了一下,册子上出现一个“壹”字,才递给了他。   文鼎接过,微微拱手。范敏德拱手回礼。   随后,文鼎就随着谢羽舒走入广场,广场上摆摊的真的很多,有卖吃食,也有卖“水”,还有其他的杂物,木器等等。   “哎!你这样不地道啊。这个你卖给木之理就三个积分,你卖给我就五个积分!?哎,刘松,你不说清楚了,我们就去魏家娘子那里理论理论!”   “哎呀,木之理昨天帮我写了文论,我我我,这不是用积分跟他抵消了嘛!”   “哟,你让木之理帮你写文论?!不行!你这个必须卖我三个积分!不然,嘿嘿嘿……你懂的吧。”   ……   “哎呀,卢娘子,这个小木凳你就卖我十个积分吧!”   “炸果子要两个积分,哎呀,你又涨价了!待会大人来买,我非要跟大人说说不可!”   “什么?两个积分?不行!不行!”   ……   文鼎注意到,他们似乎是用叫“积分”的东西来买卖的?想起路上谢羽舒也提过积分?   文鼎忍不住低声问着谢羽舒,“积分是什么?”   “幽山的积分可以兑换大人给的礼物,如同钱币,但比钱币要贵重多了。”谢羽舒说着,带着文鼎穿过广场,走入大中庭,大中庭回廊连接形成了一个圆圈,回廊每隔一段就会有个拱形门,拱形门上都有牌匾,共有六个拱形门,牌匾上分别写着“食堂”“学习屋”“议事堂”“百草园”“住屋”“种植场”。而大中庭中央是石凳子,还有两棵苍天大树遮盖了天空。   谢羽舒带着文鼎直接走入议事堂,议事堂的拱形门旁边就是学习屋,文鼎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文鼎忍不住问道,“这里还有孩子读书?”   谢羽舒奇怪的看了眼文鼎,“自然是有的。”除了锁村的孩子,还有荆棘镇的孩子最近也来学习屋读书了,不过要有人每日接送就是了。   文鼎想再仔细问问,但又吞了回去,还是等看见范太傅他们再好好的问问吧。且今日的时间比较紧……   议事堂里此刻已经有人了,恰好就是范显和陈元,郑题正在说宝藏任务的事,听了谢羽舒说明后,就让谢羽舒去喊沈平之过来了。   文鼎见范显和陈元,立即躬身拱手,哑声开口,“当初是我冷眼旁观,对不住两位,如今无颜拜见两位!”   “不必如此。”范显笑道,“来,坐下,既然宗主让你来寻我们,那过往的那些就不要提了,时间紧迫,赶紧的,我们正在选人呢。”   选人?文鼎有些茫然,先是上前摸出袖子里的纸条,一边说着,“殿下此前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只让我找出吏部考核中评价中等的县府官员名单。”   “你还唤殿下?”陈元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文鼎。   文鼎忙拱手,苦笑开口,“还请陈老指教一二,实在是,实在是……我眼下真的一无所知,这里,锁村,还有积分,还有那位大人什么的……为何,你们都不唤殿下了?宗主?是……殿下的意思?”   “宗主自己是不在乎名号的。”范显说着,拿过文鼎手里的名单,肃然说道,“但是既然你能进来议事堂,也就是说,你是被宗主默许了,那么就随我们喊宗主吧。”   文鼎拱手,点头应下,“是。”   “那么,这份名单是要做什么?”文鼎看着范显拿过名单后,便立即和陈元,还有那郑题,三人自顾自的商议了起来,忍不住就开口问着。   但是——   “不可,刘唐此人过于迂腐,怕是不会明白宝藏任务的重要性!”   “那么,朱礼?如何?此人我曾经见过一次,颇为通透!”   “嗯,尚可,但如今时过境迁,朱礼如今在江州留县,那地方可是够贫瘠的,也不知道朱礼此人是否还有变化?”   “我们选定人后,也是要辛苦郑题他们去看看,是否邀请他们参加宝藏任务……”   ……   文鼎,“……”都没有人听到他说话吗?   还好沈平之和谢羽舒来了,范显就随手指着文鼎对沈平之说道,“宝藏任务的事你跟他好好说说,时间紧,我们来不及跟他解释了。”   沈平之拱手应下,看向文鼎,朝文鼎拱手,“文大人安好。”   文鼎忙朝沈平之躬身拱手,略带恭敬的开口,“沈公子安好。”   “请,我们一旁说话吧。”   *****   这时候的林三春已经来到广场,坐在角落的亭子里,跟前摆着一杯桃子水,一盘热乎乎的炸酥肉,萧琞坐在他的身侧,翻着影乙突然出现送来的册子。   “影甲现在怎么样了?”林三春问着站在他们身后的垂头恭敬站着的影乙。   “回大人的话,影甲如今已经离开芳国,奉命前往东洲。”影乙恭敬拱手说道。   “嗯?去东洲?”林三春看向萧琞,萧琞已经合上了册子,眉梢微微拧着,似乎透着几分不悦,“怎么了?芳国那边怎么了?”   “芳国女帝果然野心更甚当年。”萧琞说着,将册子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推开,“你跟我说就成了,我懒得看。”说完,就自顾自的拿起一支炸酥肉吃了起来。   萧琞无奈一笑,语调轻缓的开口,“芳国女帝不单单复活了所谓的战神,也开始散播谣言,说上仙台已经测出了天命之子,就在上京百花公主的肚子里,号召天下人拥戴天命之子。”   “什么?!咳咳……”林三春被呛了一下,咳嗽个不停!   萧琞忙将桃子水拿过来,一边抚着林三春的背脊,一旁的林大福赶紧的上来送上药丸,“萧公子,这是咳嗽的丸子!”   林三春不想吃咳嗽的丸子,他就是被呛着了,吃什么丸子,但萧琞已经扭了一下他的下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嘴就张开了,那丸子就咕噜一下滑下去了……   林三春,“……”   “我都不是咳嗽!”林三春回过神来,不咳嗽了,无语的看向萧琞!吃什么丸子啊!   萧琞不说话,只是皱眉,“以后大人吃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要听这些了。”   “那可不行!”林三春立即反驳,随即理直气壮,“吃饭的时候听这些饭菜才香!”   萧琞,“……”这是什么理由!   “好了,你说说,这个什么天命之子几个意思啊。”林三春喝着桃子水,催促着问道。   “芳国女帝,剑指上京。这些无稽之谈不过是试探一二而已,所谓天命之子,所谓战神,也不过是她用上仙台做出来的东西罢了。苗国也是如此,芳国,苗国已经联手了,就剩下夷族了。”萧琞说着,将炸酥肉拿走一些,示意林大福再去买一杯桃子水来。   林三春摆手,“不要桃子水,萧琞,我们待会要回去用午膳了。”   林大福便恭敬退下。   “你说的芳国苗国联手,他们不是早就联手了吗?这个什么所谓的上仙台,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不过那个天命之子,就比较唬人了,老百姓们是比较相信这些的,特别是现在的局势这么乱,普通人都被逼得没活路了。这时候要是真的出现什么战神呀天命之子呀,那普通人肯定会死死的抓住不放的!”林三春认真说着,顿了顿,“这种舆论战,不可小觑!”   萧琞眉梢微挑,“舆论战?”——又是没有听过的词……   “就是……咳,那个什么三人成虎的故事听过吧?那你看啊,就好像龙神的故事一样,一开始龙神也没有什么信徒的呀,然后呢,有人去宣扬了,就有人信了,然而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这个神不就被造成功了吗?这个就是舆论战!”   萧琞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大人言之有理。”   林三春心头吁出一口气,信了就好。   ——大概剧情里,眼前这家伙也是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后来被蛊惑的百姓围住了所谓的皇城,要保护天命之子,这家伙就干脆将所有被蛊惑的百姓都给杀了!血流成河……   萧琞抬手握住林三春的手腕,幽深的目光里泛着笑意和温柔,“大人不必担心,如大人所言,若是舆论战的话,那我们也是有办法的。”   林三春一笑,重重点头,“嗯,你一定会赢的!”   萧琞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腕,故意凑近,带着几分笑的开口,“那,若是我赢了,大人可有奖赏?”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从袖子里摸出木头萧萧,啪的一声,跪下了,“喏!奖赏就是萧萧免跪一次!”   萧琞一时无言,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看着他身侧的一脸嫌弃又掩不住得意的大人,他的大人呀…… 第147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19   文鼎从议事堂里出来,刚好那隔壁的学习屋放学了,一群小孩呼拉拉的叫着笑着跑了出来,冲向了广场,还有的跑向了隔壁的种植园。   文鼎就听这群总角小童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   “角角!角角!我们去广场!大人来了!我们去找大人玩!”   “不去啦!我要和兰兰去看小宠!”   “啊!那个小宠又来了吗?”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   文鼎听着颇觉趣味,又忍不住好奇,小宠是什么?   而一旁的沈平之和谢羽舒已经眉头竖起,一人逮住了一个!   “等会!你们去哪里看小宠!”沈平之厉声问着。   被揪住的角角头一缩,结结巴巴的开口,“沈,沈老师安好,是,是种植园的祝爷爷从山海谷里抓来了一只小猪,说是给我们养着玩……”   谢羽舒这边逮住的陈安之也小声的开口,“就是,就是山海谷的猪……”   沈平之和谢羽舒对视一眼,两人松开手,挥手示意他们去玩。看到角角和陈安之还有兰兰他们欢快的冲入种植园了,两人才带着文鼎朝广场走去。   “这些孩子……都是锁村的孩子?”文鼎忍不住又问。   “文大人,这些问题就不要问了,你非锁村中人,这些事我们也不好讲于你听,你若实在想知道,可直接请示大人或者宗主。”沈平之微笑着说道,话语里却是十分不客气。   文鼎忙拱手歉然说道,“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两位见谅。”   “文大人客气了。”沈平之笑着拱手回礼。   转入广场,见广场上的摆摊似乎更为热闹,小孩子冲出来玩耍的,吆喝买卖的,还有角落里的品茶,聊天,弹琴的,文鼎似乎还看见了裴家的那位老祖宗推着一个小车子,摇着扇子和另外两位娘子谈笑着。   文鼎走在沈平之和谢羽舒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幕,有些恍惚,莫非他所在的已经不是人间?   “拜见大人!拜见宗主!”   直至沈平之和谢羽舒恭敬躬身拱手做礼,文鼎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恭敬躬身拱手,“拜见大人,拜见宗主。”   “哎呦!文大人客气了!起身起身。”林三春忙抬手示意。   文鼎这才直起身,恭敬上前,低声禀报,“吏部中的中等评价的名单已经呈交给范老,宝藏任务的参与者已经确定,范老说,晚些整理好后亲自呈递给大人和宗主。”   “辛苦了。”萧琞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时候不早,羽舒,你送文大人司监所,冯典会送文大人离开幽山。”   “是!”谢羽舒恭敬应下。   文鼎再次恭敬拱手做礼,跟着谢羽舒离开。   随后沈平之上前,低声禀报,“宗主,大人,大家都很好奇,也想看看看守们的考核,额……所以,能不能把最后的对战地点安排在锁村广场?”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笑道,“成啊!啊,对了,对了,你去找木之理,让他找几个人和他去做一个同步报道。”   “同步报道?”沈平之愣了愣,随即拱手,低声问着,“大人,这是何意?”   “额……就是让木之理跟着我们一起去,然后他把看到的写下来,再让人送到广场来,找个会说书的,哦,就是那个常和木之理一起玩的刘成,范之虞也成,念出来,就是同步报道嘛。”林三春仔细的解释着,解释完,又弯着眉眼想到,“还有,大家要是想赌一赌,看我和萧琞谁能赢,那也是可以的~你跟大家说,老爷我赌五十积分,赌我自己赢!”   一旁翻着册子的萧琞听着,抬头看向林三春,无奈开口,“大人,你的积分只有七十。”   林三春哦了一声,“对哦,那这样赌了五十积分,我就不能包养你了。”   萧琞,“……”   一旁的沈平之:包,包养是什么意思?   后头的林大福:咳,得提醒大人说话含蓄点,什么什么包养真是!   “那这样好了,赌三十!”林三春说着,翻出一个空白的册子,递给沈平之,“拿给范之虞,跟他说,要登记,赌多少,都写清楚!待明儿个我跟他算积分,赢了,我给他十个积分!算跑腿费!”   沈平之忍不住看向萧琞,以前宗主最厌恶的就是赌什么什么的,特别是跟他有关系的那些赌!他还记得之前他和沈平之偷偷下赌注,赌宗主和太子的打猎比赛谁赢,被宗主知道后,宗主就把他和谢羽舒带去赌坊,直接和他们两人玩骰子对赌,赌注就是他们的一身衣服,然后他们输得裤子都输没了,跪地求饶后,宗主才施舍了他们一件裤子……   然后呢,现在宗主不打算说什么吗?大人在玩赌啊,而且是和宗主的赌!!   “哎,沈平之,你想什么呢?”林三春托腮,疑惑的看向沈平之。   沈平之忙回过神来,恭敬拱手,“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   沈平之退下后,林三春就回司监所用午膳去了,至于暗谷,算了,还是萧琞一个去看好了,反正萧琞在这方面比他更加清楚。   今日的午膳是一碗很清甜的骨汤熬制的面汤,嗯,加了几片肉和鸡蛋。   “阿福,你不打算说什么吗?”林三春吸溜着面条后,一边看着林大福。   林大福在一旁也吸溜着面条,不过他是坐在台阶上直接捧着面碗吃。如果萧公子在,他就会去厨房和秦米一起吃,萧公子不在,公子就会让他留下,一块吃。   “公子,您是要我说哪方面的?”林大福说着,一边夹起面条吹了吹,一边说着,“大夫人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林三春端起面碗喝汤,喝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林大福转身看向林三春,笑道,“我记得以前公子去北地那边的一个村子里扫货,恰好遇上了夷族,那时候前头有夷族,后头就是那小山村,公子说不能回小山村,但那时候我们只有林澜和阿财,公子说,既然后无退路,那就勇往直前好了。阿财还傻乎乎的问公子,要是我们都死了怎么办,那么多夷族,公子怎么说来着,哦,公子说今日不知明日事,若是死了,也定然无悔!……”   说到此处,林大福看着若有所思的林三春,笑道,“公子本来就是任性妄为,只知勇往直前的人,那么,又何须问阿福呢?”   林三春放下面碗,拿过绢帕,擦了擦嘴,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叹气,“你说的没错,是我傻了!哎。不说这个了,阿福你去帮我把木之理勘探画了的地图拿来给我。”   “是!”林大福恭敬应下。   随后,林大福便忙收拾了一下,就匆匆的拿着面碗进了后厨房,又匆匆去被林三春挂了一个档案室牌匾的厢房里找地图了。   林三春就直接在回廊这里铺开纸张,写写画画了起来。   “大人?”萧琞慢步进来,意外见林三春没有休息,反而在写写画画什么,不由微微皱眉,几步上前,一边低沉开口,“大人怎么没有休息?”   林三春侧头见萧琞来,抬手合上了册子,一边严肃开口,“两军对战前,咱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萧琞一愣,随即勾了勾嘴角,背负双手,“好,大人,如此……那大人可先去闭目养神如何?”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随即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起身到躺椅上躺下,看向眉眼带着柔和笑意的萧琞。   萧琞依然背负双手,站在原地,眉眼淡淡的笑意,“大人,我可以上前为您盖一下披风吗?”   林三春扬了扬下巴,“好吧,准你伺候。”   萧琞忍不住轻笑一声,上前,拿过一旁的披风轻轻的给林三春盖上,轻柔的掖了掖披风,看着林三春明亮又润润的眼睛,里头此时装满了捉弄的笑意和开心,萧琞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眼睛,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大人,我可以请大人赏赐一个奖赏吗?”   林三春瞅着萧琞,抬手拉了一下萧琞的衣领,将他拉到跟前,微微闭上眼,亲了亲萧琞的那狰狞的半边脸,亲完,立即松开手,推了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萧琞,脸色微红,故作严肃,“去,你去吃面!”   萧琞回过神来,勉强稳住沸腾的心绪,眉眼稍微弯了一下,起身,一边低哑声带着笑意开口,“好的,大人。”   萧琞看着林三春侧过头,只给他看红红的耳朵尖,不由又忍不住想上前,但大人此刻要休息,每日这午时休养的时间决不能少的,萧琞便只是凝视了一会儿,幽深暗沉的眼眸压制着的是灼热,是贪恋。   已经找到地图出来的林大福默默的退回到角落里,看着那位萧公子非常听话的坐到一旁吃着面汤,速度极快,三下两下就扒拉完了,这速度……他们家公子见了,肯定是又要骂了,这吃饭那么快,对消化可不好!   但林大福放下地图后,就匆匆上前,拿起萧琞吃完的面汤的碗就忙送到后厨,待回来,就见萧琞已经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着今日送来的公文折子。就忙到回廊下,泡了一杯茶,送了上来。   “林澜归来后,我会和大人要求,让你和郑题一起去参加宝藏任务,除了是协助郑题,也是要你去熟悉这些,另外……林家背后的那只黑手,你得帮林家找出来。”   林大福一怔,随即怔了怔,林家背后有黑手?   “自从大人被骗拐卖后回来,林家被老太爷和大公子整治了一番,这几年都是平安无事,但最近二房三房这般闹法,定然是背后有了依仗。大公子和老太爷本来要分家,后来又顺了二房三房的意思,不分家了,这不是他们不坚定,而是发现了什么,你得去帮忙,林家老太爷和大公子们虽然精明能干,但有些事大概也只有你能发现了。”萧琞说着,翻了翻桌上的册子,压低声音继续说着,“拿去好好看看,此事我会跟大人提起,你自己先做好准备,如今你和范家的亲事已经定在了八月,那么你争取在八月前完成此事。”   林大福恭敬应下,事关林家,他自然不会推辞。   待林三春醒来,萧琞被“赶去”看暗谷比赛的布置了,对此,萧琞只是看着林三春的红红的耳朵尖就眼眸含笑的答应了。   待萧琞一走,林大福立即上前低声禀报了萧琞对他说的林家黑手一事。   林三春听了,点头,又叹气,“这事,我大哥给我的信里隐晦的提了一点,就是觉得这么多年,当初我那二叔被勒令离开林家后都安静了这么久,突然间跳出来,指示二房三房找事,总觉得是有些怪异的。我没跟萧琞说,毕竟是林家的事,我想想我爹和我大哥二哥能够处理好。但现在萧琞让你回去帮忙……嗯,那你回去看看也好。我也不太放心,本来想着等我大嫂嫂到了,问个清楚了再做打算的。”   林大福恭敬应下,随后迟疑的低声开口,“但此事,萧公子并没有先告诉你……”   ——而是直接代公子处理了!   “因为他知道我早就知晓了。”林三春拿过地图打开,一边说着,语气里透着一股散漫轻淡。   “他也知道到时候我肯定也是派你回去林家,提前安排了也没有什么,我和他之间现在呢,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是把我的事都当成了他自己的事,我呢,也得学着把他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操心。”说到这里,林三春有些烦恼的挠了挠头,“哎,好烦。”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听懂了,心头也放下心来,公子心里有数,那他就不用担心了,见林三春烦恼的样子,不由笑道,“公子是烦恼萧公子的盘子太大了吗?”   林三春一边叹气,一边执笔勾画,“就是啊,他的盘子那么大,我也操心不了那么多,所以啊,我还是把幽山管好,守好。给他把好这个大本营。”   林大福赞同的点头,看着林三春,恭敬说道,“公子说得对。”   ——公子情窍刚开,可就能有这么清晰的认知,不会因为萧公子的纵容疼爱而迷失自己……真的是非常难得了。   “公子,那我这就下去准备。”林大福恭敬说着,听闻锁村郑题那边也是这几日就要出门了。   “嗯,阿福,你去和范老他们拿新农法和考核名单,你也得提前熟悉一下,你记住萧琞的话,不单单是帮我爹他们,还有就是这个宝藏任务,你也要熟悉一下。萧琞那边大概是要重用你了。”   林大福恭敬应下,“是。”但他必定是以公子这边的事为先的。 第148章 牢头的奋起之路20   七月的第一天,暗谷的考核开始了。   而此时上京附近的县府——赤霞镇。   林家布铺的后门迎来了一名女眷。   林家布铺的掌柜金银多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女眷跟前,伏首做礼,“小的拜见大夫人。大夫人安好。”   “起来吧。”戴着兜帽的女子身形曼妙,声音如黄莺出谷,甚为婉转好听。   女子说着话,步伐却很是利索的朝着里头走去,“本该是去往长春镇,但因着有些事,先行过来你这边,银子,你立即通知阿福过来我这里一趟。”   “是。”   这时候的暗谷,考核对战正在进行中……   因为暗谷有只蠢蠢的大蛇,林三春就决定守在暗谷门口好了,反正他是指挥,又不用下场,然后身边围了一群人。   “大人!阿财守卫身手是好,但是宗主那边的影乙更好啊,我看呐,咱还是用孙大夫给的迷药,来一招擒贼先擒王!”郑秋远兴致勃勃的说着。   “不行不行!那个王,你也得看是谁啊!那是二营的统领~!武技好得很!区区迷药怕是不行!还得再加上群殴才行!”一旁的陆春山搓搓手,侧头慈爱的看向林三春,“大人,我看要不用土块攻击法?”   林三春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的点头,“成!反正只要能够干倒他,啥办法咱都用!”   “大人可万万不要忘记了,决胜负的关键点,可是那暗谷土坡上的小红旗!我们要兵分两路,一路去干扰,一路就直奔小红旗!”范显一旁忙说道。   “对对对!我们可得拿到小红旗!”一旁的陈元忙说着。   林三春这边点点头,嗯,对,说得对,那边也点点头,对对对,您老说得也对……   反正谁说,他都点头!   ——他只是一时兴起,在锁村广场说了一句,大伙儿感兴趣的任选队伍加入!然后,呼啦啦的,一群爱凑热闹的老头儿就直奔他这边了,包括几个凑热闹的小娃娃,小娃娃太小,这会儿赶回来的林澜正带着一旁玩耍。   反观对面的萧琞,没有人凑过去……   至于沈平之等年轻的,本来要来的,被范显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话——“锁村不能没有人,你们几个辛苦点,守着。”   于是,沈平之几人只好留守锁村,而木之理带着两个人做着现场直播。   林三春搓手看向不远处背负双手站在大石头上,虽然一身深蓝布袍,偏偏穿出了谪仙的风采,切!看他怎么赢了他!   林三春眼睛亮亮的盯着那个背负双手的站在大石头的人,却不知道此时站在大石头的人也正眉眼含笑的不自觉的纵容的凝视着他。   “宗主……范老他们几人都在大人那边了。”影乙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提醒。   “嗯,范老他们都喜欢大人。”萧琞说着,收回目光,看向下头已经正式开始的比赛,大人那边的看守经过训练后,表现倒是不错,虽然跟神策军比起来还是差很多,但如果只是跟神策军的一个小队比的话……   还有,大人必定是做了些准备的。   忽然下方发出一声惊叫!   萧琞抬眼看去,眼睛微微眯起,他这方下场的是神策军的一个小队,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但是不容小觑的,此刻,已经有两人被对方看守的弩箭击中!虽然弩箭的头包了布,但是被打中了,就意味着已经“阵亡”……   “主子!这是——”影乙惊呼了起来,对方看守一共十个人,现在是分成了两排,蹲着的射击出来的弩箭是朝着他们这方的下方,而站立的直接射击他们这方的上面,上下夹击!且箭头很准!   “三段弩箭??”影乙忍不住低声问着。大人怎么会懂这些?   “不,是两段弩箭。是郑题修改过后的弩箭,比之三段弓更好用些。”萧琞说着,抬手挥了挥,下头的神策军立即纷纷四散开来!   萧琞看向不远处的暗谷门口的林三春,林三春正双手拢袖,对着他得意的挑眉。   萧琞不由轻笑,倒是被大人给赢了一些。   “大人之前有跟我提过,说是可以用弩箭,用两段弩箭法,就是做弩箭要费些力气,不好大批量的做。”萧琞说着,看向已经跃入暗林的两个队伍,接下来大人是不会进入暗谷,大人要怎么做呢?   “主子,我去看看。”影乙恭敬拱手请示。   “嗯。去吧。”萧琞说着,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林三春,就见林三春已经直接坐下,和范老他们开始喝茶了,态度甚为悠然。   萧琞思量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看向前方的暗林。   而此刻的暗林中,四散开来的神策军小队正在抓拿看守小队!   看守小队之一被揪住了,立即惨叫起来,“靠!你这个木头,你说过不抓我的!!”   “战场无兄弟!”抓拿着哼了一声,又阴森森的开口,“你小子刚刚的弩箭差点就射到我了!你这个混蛋!”   另一处,神策军的小队压住了正想跑到树上的看守之一,“啧,跟你说过,爬树没用!你还爬!”   “你妈的混蛋!你抓我了,你你你下次别想吃我做的糯米糍!”   “咳,这个,咱们是在对战呢,不好意思啦兄弟!话说你真的不做花生糯米滋了?”   “不做!想都别想!”   “哦……那没办法了,你就只好阵亡啦!”   “啊啊啊啊,别啊啊啊!”   ……   影乙从树上一跃而过,看着神策军的小队四处擒拿看守小队,短短时间里已经抓拿了四五人,但是影乙皱起眉头,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候的小队的临时队长对着影乙招手示意。   影乙跳下,低声问道,“怎么?”   “影乙首领,不太对劲!”   影乙皱眉,“怎么说?”   “看守里有两个人没有出现。我总觉得不对劲!”   “哪两个人?”   “是朱宁和张宇,这两人武技不高,但是颇为机灵,而且跑得极快……”   影乙点头,“我马上回去禀报主子!”   与此同时,林三春正在教人玩五子棋。   “对对对!啊,哎呀,范老你好厉害,你赢了哎!”林三春笑嘻嘻的说着。   范显抚着胡须,笑呵呵的谦虚了几句,“是大人教的好!”   “哎呀,范老头,咱两来两盘!”   “好啊,输了晚膳食堂请喝酒?”   “成!没有问题!”   影乙疾奔而来,忙到萧琞跟前低声禀报了暗林中的异常。   萧琞微微点头,“大人这是声东击西?用得不错。你现在就直奔红旗子之处,拿走红旗子。”   影乙神色一凛,恭敬拱手应下,“是!属下这就去!”   萧琞侧头看向已经站起身,伸伸懒腰的林三春,萧琞的眉眼泛着笑意,大人的想法倒是不错,和神策军硬打是赢不了的,但是,如果目标一开始就放在红旗子上的话,那么声东击西,打着掩护,再让两人直接去拿红旗子……,那么赢了也就是简单的事了。   ——只是,会这么容易吗?   萧琞勾起嘴角,大人今早好像说过,他们是要打赌的,若是他赢了,他该跟大人索要什么奖赏呢?   而此时,忽然暗林传来嘶吼之声,夹杂着凌乱的惊叫声!   萧琞微微皱眉,下意识的侧头看向林三春,却见林三春笑嘻嘻的模样,萧琞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看向了暗林,就见暗林里窜出了黑麒麟,黑麒麟嘴巴里叼着一个红色旗子!而黑麒麟旁边,还有一只小黑猪,郑兰兰就骑在小黑猪身上!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哗然了。   而萧琞愣了一下后,随即无奈的看向了林三春,原来如此……大人让郑兰兰去找小宠,再让小宠去寻黑麒麟拿走了旗子。   此时,影乙已经急奔而来,看着黑麒麟摇摇晃晃的似乎很是得意的走到了林三春跟前,不由的有些羞愧的朝着萧琞跪下,拱手,“主子,我们……输了。”   “嗯。”萧琞微微点头,转身之时,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今日参加考核的神策军全部加练三次!”   影乙微微一抖,加练三次,也就意味着是将所有的项目都要练三次,如此……接下来的这个月,神策军的这些兄弟可就有苦头吃了。   ——不过,也是,居然输的这么的,这么的……   天知道,当他带人找到那朱宁和张宇的时候,那两人正带着神策军的兄弟兜圈子,他觉得奇怪,直接直奔插旗子的地方,就见郑兰兰和黑麒麟,还有那只小黑猪!他想去抢,可黑麒麟已经大吼一声,而郑兰兰死死的抓着旗子不放……   他不好跟一个孩子动手,于是,只能……   影乙心里默默的想,这大人居然连暗谷的怪兽都出动了,而且……还派了一个小孩子……实在是,实在是有些……   林三春抬手接过黑麒麟嘴里叼着的红旗子,大力的挥了挥,见萧琞慢步朝他走来,更是挥动得更快了。   萧琞,“……”   “哈哈哈……今日大人赢得真是精彩啊!”范显在萧琞到来时,大笑着说道。   “对对!我们都没有想到,大人居然还留了黑麒麟这一招!”郑秋远笑着说道,   “还有兰兰,没想到兰兰居然能够和怪兽沟通,这是好事啊!”陈元说着,拍了拍郑兰兰的头,郑兰兰欢呼一声,立即兴奋的开口,“陈爷爷,那我可以不写文论了吗?”   “说什么呢!文论那是必须写的!”郑秋远故意板着脸说着。   郑兰兰立即嘟嘴,随后又欢快的跑向了不远处的娃娃堆,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了起来。   陆春山笑呵呵的看向一脸无奈的萧琞,“大人赢了,也是好事。哈哈,老朽先行回去了,今晚的食堂可是要加菜了呢!”   陆春山说完就率先离开,范显等人也忙跟着拱手告辞,顺便带走了疯玩的一群娃娃们。林澜和影乙就退到了后方。   于是,这暗谷门口的大石头上,就剩下了林三春和萧琞。   萧琞上前,解下身上的葫芦递给林三春,一边温和开口,“大人刚刚都没有喝水,喝些水如何?”   林三春接过,又晃了晃手里的红旗子,笑道,“我赢了!”   “嗯,大人赢了,大人想要萧琞做什么,请说。”萧琞说着,带着几分笑意和纵容。   林三春喝了几口水,才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哦,你是让我的,你肯定知道我今日会用黑黑来抢旗子!”   萧琞抬手轻轻的抹掉林三春嘴角的水,一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开口,“大人会用兰兰我是知道,但我不知道大人会找黑黑,大人之前对黑黑和白白不是有些害怕吗?”   林三春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嘚瑟,“是害怕呀,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怕了,白白黑黑他们好像能够听懂我的话,厉害得很!”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忍不住好奇,“这幽山到底是什么地方呀,这暗谷里的怪兽真的好神奇!”   萧琞侧头看向黑林,微微摇头,“我只知,此处便是和昆仑一样的深渊所在,有万物生长。”   林三春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奇问道,“昆仑山上也有白白和黑黑吗?”   萧琞摇头,“并没有。”想了想,说道,“只是昆仑山上的天池很是神奇,长有奇花异草,兽类的话,倒是有一些,但没有如这里的暗兽这么奇特。”   林三春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笑道,“你说,当年开创大周的那个老头是不是知道幽山如此奇特,才会特意将幽山打造成牢狱之所?”   萧琞一愣,随即若有所思起来。   林三春看着萧琞思索,便嘿嘿一笑,在大概的剧情里,萧琞离开幽山前,火烧幽山,将幽山的人和这里的暗兽一并都烧了,必定不只是因为幽山是他痛苦十年的过去吧。嗯……他猜测,萧琞是发现了幽山的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当然,因为这个世界早已是被搅乱的世界,真正的历史剧情和同人剧情混为一谈,幽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大概也就只有萧琞知道了。   “好啦,走了走了!”林三春拉过萧琞的袖袍示意萧琞和他回去。   萧琞下意识里反手牵住了林三春的手腕,握紧,回过神来,低沉的声音笑道,“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安慰?”   “啊?”   “我输了,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安慰?”   林三春抬眼看向身侧的眉眼泛着笑意的萧琞,狞笑一声,“好啊,晚膳后给你。”   萧琞一怔,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倒是有些期待了。——即便看大人的神色,便知道定然是捉弄他的东西,但是……忍不住心头的那些悸动…… 第149章 牢头的崛起1   今晚锁村的食堂晚膳准备得十分丰富,嗯,大人赢了,豪爽的挥手,什么酱烧排骨,烤鸡翅,土豆饭统统安排起来!还送了五坛酒过来,水果点心就更多了!   一时间食堂热闹得以为过年了。   裴老太太没有去食堂用膳,她的大媳妇去食堂打来晚膳,一家人在院子里用膳。   “大人说是宗主让了他一次,因此不算他赢,但是他开心,所以给大家都送了一碗排骨。”鱼三娘轻声细语的说着。   “哈哈,大人谦虚了。我看今日的对战十分精彩。”裴老太太笑道,“你看大人先是用三段弩箭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趁乱,让郑兰兰和小宠去找旗子,然后又引着宗主那边的人进入黑林,黑林里必定是两方混战,这时候再派出朱宁和张宇引走影乙他们的注意力,如此,兰兰和小宠直奔小旗子,也就没有人发现了。”   一旁的范云霜捂嘴轻笑,“老祖宗还说差了一点,宗主那边的人不会对小娃娃动手。”   裴老太太大笑起来,“对对对……还有这点!”   “所以大人他是真的厉害。”郑秋凝抚着自己的肚子,柔声说着,“不是说作战布局,是大人他自己就很厉害了。”   裴家老太太赞同的点头,又慈爱的开口,“你们都要好好记得大人的恩德,今后不管我们裴家的将来如何,都绝不可忘记大人的这些恩德。”   范云霜等人忙站起,恭敬应下。   ******   司监所里,今晚的膳食也是非常丰富。   林澜和秦米在后厨用膳,前堂回廊里就只有林三春和萧琞两人。   小炉上的锅正在滋滋的冒泡,林三春一边将肉放进去烫着一边忙不迭的开口,“哎呀,翻面,对对对,翻个面,撒个碎碎的芝麻,也很好吃的!”   萧琞无奈的将手里的烤翅犯了一个面,此刻,在他的前头是一个特制的铁炉子,铁炉子上的铁网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生的烤翅放到上面,铁网下头就是热起来的炭火,然后他就在不断的翻面,以免烤熟了。   涮好肉片的林三春忙端着碗,到萧琞身边坐下,将自己手里的碗递给萧琞,一边接过萧琞手里的烤鸡翅一边烤着,一边碎碎念,“就是可惜了,那些个小辣椒都不太好。不然,再下辣椒,更好吃!”   萧琞咬着肉片,慢条斯理的吃着,吃完,才慢慢开口,“孙大夫说过,那些小辣椒,大人不宜食用。”   ——而他已经决定,哪怕陆春山真的改良了辣椒的种子,种出不错的辣椒了,他也绝对不会让大人食用!   今日下午孙太一偷偷找到他,跟他说,那小辣椒真的是太辣了,舌头都麻了那种!大人绝对不能用这种!   林三春哼了一声,一边拿起烤鸡翅看看,没有辣椒的人生!那美食都没有味道了!   ——好吧,虽然没有辣椒,不过也挺好吃的。   “大人,可还合口?”萧琞放下碗,看着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啃着他烤的鸡翅的林三春,低沉好听的声音难掩笑意的问道。   林三春重重点头,眼睛闪亮闪亮的,“好吃!你怎么这么会烤?”   “以前行军打仗在外的时候,偶尔会打一些野味来吃。”萧琞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去林三春嘴角的碎末,低沉的声音放缓下来,“手艺一般,大人喜欢就好。”   林三春笑眯眯的点头,烤的这么好吃,他肯定喜欢啦!   “如此……大人是否该给我一个奖赏呢?”萧琞忍不住说道。   林三春一愣,随即扬了扬下巴,随手指了指书案,“那,书案上的那些就是个给你的奖赏!”   萧琞一怔,随即失笑一声,大人还真是……   “你可是输给我了!”林三春说着,眉眼一片得意。   萧琞点点头,眉眼间都是笑意,“是,大人说的是。”   这时候,影乙突然闪现,跪地伏首,低声禀报,“禀大人,宗主,林家大夫人已经前来幽山。”   林三春讶异的站起身,“我大嫂嫂来了,哎,怎的阿福都不通知一声?”   萧琞微微凝眉,“阿福管事可是陪同前来?”   “是的。”   萧琞微微点头,站起身,牵过林三春的手,温和开口,“大人,我们一起去忘川路那边迎接大夫人吧。”   *****   忘川路上,林大福步伐有些沉重,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前头慢步而行的带着兜帽的女子,他们林家的大夫人——沈秋萍,上午,金银多突然急急叫他去了赤霞镇的布铺,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发现了什么,到了布铺后,推门进入看到的便是站在堂屋中央的大夫人了。   “阿福,你很紧张?”前头的林家大夫人沈秋萍头也不回的轻淡开口问着。   林大福忙躬身恭敬的开口,“小的不敢。”   “你倒是忠心,没有昭昭的命令,你一句话都不肯说。有时候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忠心,但有时候我和婆婆又很生气你的这种忠心!”沈秋萍依然头也不回的开口,语气轻淡中隐隐透出凌厉。   林大福默默的躬身低头跟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罢了,既然你不能说,那我便自己来看看,来听听。”沈秋萍说着,慢步走上了忘川路的尽头,然后便见一男子,半边脸俊美若神邸半边脸却是狰狞如恶鬼,一身深蓝色的布袍衣服,但难掩身上的那种矜贵端方的君子气质。   沈秋萍怔了怔,随即目光落到了这个传闻中的男子的手,这个男子的手正紧扣着对她傻笑的她那小叔的手腕!   沈秋萍微微窒闷了一下,平稳了气息,挂上了笑容,看向快步朝她走来的林三春。   ‘“大嫂嫂!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一下,弄好吃的给你吃!”林三春眉眼一片开心,咧嘴笑着,亲昵又兴奋的模样。   这自然开心欢喜的模样让沈秋萍脸上的笑容不由放柔了,她摘下兜帽,递给身后的林大福,一边抬手想轻轻的拍拍林三春的肩膀,但忽然林三春被扯了一下,退后了一步。   沈秋萍一愣,慢慢的抬眼看向那将她的小叔扯后的传闻中的男子。男子松开了林三春的手,朝她微微躬身拱手,“在下萧琞,见过林大夫人。”   沈秋萍心头微微一沉,果然是他……   沈秋萍做了一个福礼,轻柔一笑,“沈氏秋萍,见过殿下。殿下安好。”   “夫人唤在下萧琞吧,我是大人的侍者,不敢担一句殿下。”萧琞微微垂下眼睛说道。   林三春一旁看了看沈秋萍,又看了看萧琞,皱了一下眉头,上前对着拧眉正要开口的沈秋萍说道,“大嫂嫂,他是萧琞,是我朋友,你别叫他殿下,他不喜欢别人叫他殿下。”   沈秋萍一怔,随即眉眼舒展,笑容轻淡温婉道,“是,昭昭既然这么说,那么……萧公子安好。”   林三春说罢又看向萧琞,拧眉,带着几分生气的开口,“萧琞,你是我的朋友,什么侍者不侍者的!不要乱说!”   萧琞垂眸,低沉好听的声音缓慢开口,“是,大人,是我说错话了。”   林三春疑惑的看着萧琞,萧琞这般刻意的态度,有些怪啊。还有现在的这个姿态,说话……怎么感觉……好奇怪……   但沈秋萍却是已经轻轻的拉过林三春,“昭昭,时候不早了,你可有给我安排房间?”   “有有有……嫂嫂,我送你去锁村,锁村现在合适的房间还挺多的,你要和裴老太太一起住,还是和范家的姑娘范庆兰,曹小花她们一起住?”林三春马上开口笑道。   “我多年前曾经和裴家老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去老太太那里吧,只是现在时候有些晚了,可会打扰到她?”   “不会不会!锁村都是过了三更才熄灯的,走走走,今晚有表演呢,大嫂嫂我们现在去看,刚刚好。”林三春说着,便抬手示意,一脸大大的笑容。   沈秋萍目光更加温柔,笑着点点头,转身看向低眉垂首的萧琞,微微做礼,“萧公子,如此,就先行告退了。”   ——即便昭昭说这个男子不喜别人唤他殿下,但是,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   更何况,这个人,需要警惕一二。   萧琞微微避开,拱手,“大夫人客气了。”   萧琞做礼后看向林三春,半垂着眼开口,“大人,我还有些事,就不去锁村了。”   林三春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好,那你也不要太忙了。早点歇息。”   萧琞微微躬身拱手,低声应下。   林三春困惑的又看了眼萧琞,才转身和沈秋萍一起离去。   七月的风中隐隐的传来林三春那散漫的满是笑意的温润好听的声音:   “大嫂嫂,你身边的墨香书香呢?”   “不是说幽山只能一人独来吗?我让她们在赤霞镇等我了。”   “嘿嘿……大嫂嫂,你一个人出来,我大哥他肯定在家哭鼻子了!”   “别胡说。昭昭,你说这时候还有表演,是什么?可是你信里提及的说书?”   “是短剧表演哦。”   “那是什么?”   “大嫂嫂去看了便知。”   ……   萧琞站在原地,看着林三春和沈秋萍渐行渐远,直至风中听不到那好听温软的声音,才慢慢的抬眼,深幽暗沉的眼眸深处阴冷至极。   影乙已经悄然出现,恭敬跪地伏首了。   “大夫人出现在赤霞镇,你们也不知?”萧琞冷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影子们是直至大夫人出现在赤霞镇里才知道,此前的消息是大夫人一路朝江州而去,可能路径应是过渭河,走官道,再入长春镇,但没有想到,此刻前往江州的,是大夫人身边的女管事,而非大夫人本人。”影乙带着几分羞愧的说着。   萧琞微微眯眼,看向夜空,低声开口,“沈氏秋萍,商户女,但能将浙州沈家从分崩离析中解救出来并发展成为浙州的第一首饰商,果然是不可小觑。如今她来幽山,为的,只有大人……”   影乙听着,心头一突,低声开口,“主子,我们该做些什么?”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开口,“什么都不用做。”   做了也无用。   如今也只能看大人的决意了,而大人会怎么做?   萧琞慢慢的垂下眼,掩去的眼底一片幽暗和一圈淡淡的暗红。 第150章 牢头的崛起2   沈秋萍站在锁村广场的一角,看着眼前的热闹,广场中央,几人正在演戏,是的,昭昭说的,叫做演戏,虽然看似简短,有些凌乱,但是内容倒是演出来了,原来说的是买东西被骗了的事,其中妙语连珠,言语诙谐,让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有趣!真不愧是昭昭搞出来的。”沈秋萍捂嘴笑着,抬手轻拍了一下林三春的肩膀。   林三春一笑,“萧琞也说这个好,还建议说可以将幽山的规矩融入其中,让大家一边笑一边学规矩呢。”   沈秋萍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笑道,“萧公子的提议不错。”   林三春又指着不远处朝他们挥手的两人,“嫂嫂,那便是裴老太太和崔娘子了。”   沈秋萍抬眼看去,不远处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有面容秀丽温和的女子,便和林三春走了过去。   林三春边走边小声的说,“那是萧琞的小婶婶崔娘子。”   沈秋萍有些意外,长孙家的?   待到了跟前,寒暄了几句,沈秋萍便和裴老太太一起走了,同时挥手赶人,“昭昭,你且回去歇息,明日再聊了。”   林三春就笑眯眯的拱手做礼,转身和林大福慢步离去。   ****   待转入幽山小径,小径上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林三春皱眉看向林大福,“我大嫂嫂提前把你叫去干嘛?怎的不直接来禀报?”   林大福拱手,低声开口,“公子,大夫人问我您和萧公子的事。”   林三春一愣,啊,问他和萧琞的事?干嘛啊这是。   林大福见林三春一脸困惑,轻咳一声,小声开口,“公子,您是不是在信里提到萧公子了?”   “啊,是啊。我每次写信写我幽山的事的时候,我肯定就会写到萧琞嘛,那我的事,萧琞他都参与了呀,好多还是萧琞给我出的主意,像救冯典,那我肯定是要具体写一写的嘛。”林三春说着,抓了抓头,忽然间顿悟了,“不会是我娘亲她们发现了我和萧琞……”   ——暧昧不清?   “不对啊,我我我……就是写事,我都没有写到我和他的事啊!”林三春急了!就想转身去找他的大嫂嫂讲清楚,但是林大福忙急急的拦住,“哎呦,公子哟,你现在去找大夫人也没用啊!”   林三春被林大福这么一拦,冷静了,叹了口气,烦恼的抓了抓头发,“走了,先回去吧。”   林大福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去找大夫人可一点都不明智,还是回去,咳,看看萧公子怎么说才是。   “公子,大夫人问我,我什么都没有说。”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的。”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气,“唉,就是我和萧琞啊……我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明白,叫我怎么说啊。”   ******   回到司监所,萧琞正在回廊下执笔批阅,林三春一看那册子都是红色的,就知道是急报了。   “怎么了?”林三春问着,一边拿过林大福端来的甜汤放到萧琞跟前,“喝汤后再做。”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仔细的看着林三春的眉眼,见林三春的眉眼一如往昔的清透干净,散漫随意,只是似乎有些烦恼的模样。   “大人也吃。”萧琞放下笔,也端来甜汤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端起,一边吃,一边有些局促尴尬的开口,“萧琞……我跟你说件事啊。”   萧琞垂下眼,慢慢的搅动碗里的汤,一边低沉开口,“大人请说。”   “嗯……就是,那什么我娘我嫂嫂她们可能知道了……”   萧琞沉默不语。   林三春顿了顿,见萧琞不说话,更是觉得有些尴尬和愧疚,“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写信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就总是写到你,写了我们在幽山的事……我觉得这些事很开心,我想让我娘亲我嫂嫂她们知道,我在幽山做了什么,我在幽山的日子怎么样……我,我在幽山遇到了你,我,我和你一起很开心……所以我——”   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林三春有些茫然,他被紧紧的抱住了,低头垂眼的萧琞忽然将他扯入怀里紧紧抱着,熟悉的温热气息,带着浅淡的墨香味道将他紧紧环绕,林三春本来有些惶恐不安的心不知不觉中安定了很多。   只是……萧琞怎么抱得那么紧!粗糙温热的大手死死的按着他的脖颈,似乎要将他按入骨血里头一般,紧得有些让他发疼,让他有些无法呼吸,紧得他似乎能够感受到萧琞压制着的那些让他有些害怕的灼热沸腾和萧琞似乎藏起来的更深处的不安。   “萧琞?”林三春低声喃喃的唤着,带着几分无措。   “大人……没事,我在。”萧琞低沉好听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微微抬眼,深黑色的幽深眼眸明亮了一些,他一边抬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背脊,一边放缓声音安抚着,“大人不必担心什么。一切有我。”   林三春回过神来,背脊上粗糙温热大手的抚摸让他舒服了很多,萧琞的拥抱也放松了下来,没有那么紧紧的似乎恨不得将他嵌入怀里的力度,于是,林三春也放松了下来,这样被抱着他说话不方便,肚子又饿了,想吃甜汤,就干脆转过身,背靠着萧琞的胸膛,一边端来碗,一边问着,“可是……你要怎么做啊。”   萧琞看着林三春在他怀里很是自然的转身,背靠着他,眉眼不由舒展,笑意慢慢的蔓延开来,从知道林家大夫人突然到访幽山后的那种阴郁压抑的心情不自觉的散开了。   ——他的大人呀,如今看来……他应该可以赌一赌了。   “大夫人是关切大人,若是大人能让大夫人放心,想来就应该无碍了。”萧琞说着,一边拿过碗,一口一口的喂着林三春。   林三春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嗯,我那大嫂嫂可是精明人,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办法糊弄过她,要不这样好了,咱见招拆招吧。”   萧琞听着,微微点头。   待林三春吃好,萧琞也在林三春责怪的眼神里,快速的喝完甜汤,然后牵着他碎碎念的“吃东西不可以这么快……”的大人朝厢房走去,待林三春沐浴洗漱后,萧琞为他擦干头发,催着林三春上了床榻。   已经七月了,厢房里已经摆了冰盆,还有一个慢悠悠转着的木叶子,这是林三春和郑题搞出来的,清风微凉,倒也舒适。   林三春打着呵欠,躺在床上,看着俯身眉眼温柔笑意的萧琞,懒懒开口说着,“你忙完了就赶紧去睡,不要总是不睡觉。”   ——自打知道萧琞几乎夜夜不睡,忙着事情后,他就三不五时的拉着萧琞一起睡,可萧琞似乎很怕克制不了,三次里总是要拒绝这么一次。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眉眼,垂下眼,在林三春睁大的眼眸里,低下头,轻轻的温柔的触碰着林三春的额头,慢慢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头,看着林三春已经红红的脸上那莹润的满是局促害羞的眼睛,哑声开口,“大人,睡吧。”   林三春在萧琞缓缓直起身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揪住萧琞的袖袍,小声的有些结巴的开口,“你,你一定要好好睡。”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抬手握住林三春揪住他袖袍的手,握得紧紧的,低沉缓慢的声音泛着柔和,“嗯,我一定会睡一下。”   “说好的啊。”   “嗯,说好的。”   *****   此时的锁村,靠近广场这边的一座一座的院子都是统一的样式,房间也一样,院子大门上都挂着一个小牌匾,写着编号和住家主人的名字。   裴老太太这里,就是直接写着101号裴氏。   沈秋萍站在厢房里,看着大窗口对着的幽山树林,月光洒落,散落在林中的野花风中摇曳。   “夫人,叨扰了。”裴老太太抱着被子笑着走了进来。   沈秋萍回过神,忙过去接过,一边歉然开口,“本来该是我做的,倒是劳烦老祖宗了。”   “你是客人,又是大人的嫂嫂,你能住在我们家里,这可是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的。”裴老太太笑呵呵的说着。   沈秋萍一笑,做了一个福礼,“老祖宗说哪里话啊。”   裴老太太帮着沈秋萍铺好被子,一边笑道,“这都是心里话。若不是大人啊。我啊,还有我的三个儿媳,我的角角啊,早就没了。”   沈秋萍一时间也有些感慨,轻叹一声,“长风军在北地素来很受敬重的啊。”   “十年前,宗主受难开始,我们这些所谓的世家,所谓的什么长风军,早就已经是死人了。”裴老太太轻淡的说着。   沈秋萍怔了怔,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宗主……是那位殿下?”   “宗主不喜欢别人喊他殿下的,夫人,你就喊他萧公子便成了。大人身边的管事,都是这么的喊,我们这些人才喊他宗主。”裴老太太细细的说着。   这里头的区别……沈秋萍思索了一会儿,便也明白,只怕锁村这些人都是跟随那位的,而,昭昭直接喊他的名字,阿福他们唤萧公子……   沈秋萍垂下眼睛,看来,昭昭并没有搅合进那些事里。   “老身多嘴问一下,夫人来此,可是担心大人?”裴老太太看着沈秋萍,轻声问着。   沈秋萍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笑容透着几分无奈,“昭昭虽然每月都有信来,也写了很多幽山的事……但,没有看到人,总是会担忧,婆婆因着六月赏荷节的关系,无法前来,我便来了。”   裴老太太微微点头,微笑开口,“这也是人之常情,父母之爱子,总是百岁忧,但是夫人可放心,大人在幽山,大家都是喜欢又敬重的。”   沈秋萍点头笑道,“看昭昭的神色我便知道,他在幽山是真的开心的。”   “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给夫人说说大人的事。”裴老太太说着,站起身。   沈秋萍忙起身相送,待送走裴老太太,沈秋萍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换上凝重的神色。   而离开厢房的裴老太太微微凝眉,慢步走回自己的厢房,转过回廊的时候,范云霜迎了上来,快走几步搀扶着裴家老太太,一边低声说着,“娘亲,林大夫人果然是为了宗主和大人的事情而来?”   裴老太太神色有些凝重,压低声音说道,“怕是真的知道了……”   范云霜不由有些紧张,“那,那大夫人是要来带走大人的吗?”   裴老太太微微摇头,低声开口,“现在还不是很确定,这两日再看看。”   ——而即便是要带走大人,也是要看大人的意愿……大人可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弃的人……只是,若是林家那边坚持的话……大人也会很难做吧。 第151章 牢头的崛起3   司监所里,前堂回廊下,萧琞执笔批阅红色的册子,前头跪着影乙正在低声禀报:   “主子,影甲那边的消息,只怕东洲穆家那边怕是最多只能再抗半个月了。”   “赤焰卫已经到达西南战场,影七的消息,明正峰老将军也已经赶往了西南!孟小南随行!”   “唐山居老先生那边的消息,宝藏任务进展顺利,但在淮南一带,接了灾后重建任务的岳阳书院的书生几人都不太顺利,魏老夫人的要求很高……老先生询问,是否可以更换一下认证人?”   “上仙台那边,影甲请示,是否可以铲除上仙台?”   ……   萧琞批阅完最后一本册子,才抬头看向影乙,低沉的声音平静的一条一条的批示,“东洲穆家的能力不至于如此,没有明正峰和赤焰卫的支援,他们也能抗住半个月才是,再看看……”   “西南那边交予明正峰,告知沈云和孔单,让他跟着老前辈好好学学!……”   “回复唐老先生,认证人不换。”   通知影甲回来!”   ……   待一一批示后,萧琞站起身,看向影乙,问道,“黑林那边的灾民如何?”   “薛家十人已经在旧锁村安顿,孙大夫说已经无大碍了。但这几日逃进黑林的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影乙恭敬拱手说道。   萧琞微微点头,转身走向厢房,一边说道,“留意观察,江州的赏荷节,也多加留意。”   “是!”   待进了厢房,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床榻上的林三春已经将被子踢到一边了。   萧琞微微皱眉,拉过被子轻轻盖好,随后才脱下外袍,鞋袜,上了床榻,侧身躺着,凝视着林三春。   看着本来睡得沉沉的人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看向他,露出了笑容,随后打着呵欠,滚到他的怀里,习惯性的抓住他的手,咕哝着,“萧琞……”   可惜后边的话语实在是过于含糊了,他听不清,但大概也知道必定是让他好好睡的话……   萧琞揽着林三春,垂眼凝视着,眼底是无奈温柔和纵容宠溺,他微微低头,轻轻的疼惜的亲了亲林三春的眉眼,亲了亲后,又忍不住轻轻的触碰,鼻梁,额头……如此反复……   *****   幽山的七月清晨,凉意也只有在幽山小径上才有,司监所里,萧琞一边给林三春摇着扇子,一边低声的哄着林三春多吃一些。   “我吃不下啦,两个包子,一碗粥,够了够了!”林三春说着,扯了扯衣领,一大早就开始热了。   但扯开的衣领很快被萧琞拉好,萧琞微微凝眉,低声说着,“大人,不要扯开衣领。”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我热。”   ——扯开衣领算什么,大夏天的,就算不穿上衣也没有什么啊。男人嘛。不过……这里是不可以的,以前他在东柳县,在浙州,在海州那边,他扯开衣领也没有人说什么,在幽山,萧琞就非得他好好的穿着。   说什么要扯开衣领不穿外袍只能在厢房里,咳,只能在他萧琞面前。   “那吃完,我们去锁村,去暗谷?那里凉快些。”萧琞问道。   林三春摇头,“我去锁村议事堂,先把那个户籍的事定下来,再去找大嫂,陪我大嫂四处走走。”   萧琞点头,“好。”   林三春看向萧琞,认真开口,“萧琞,你不要像昨天那样,我嫂嫂就是来看看我,她们不放心我,我也不想欺瞒她们,我们就像往常那样,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萧琞看着林三春,慢慢点头,“好。”   *****   此时的沈秋萍神色很是稀奇的站在食堂里,看着眼前的食堂,食堂非常宽敞,几十张圆桌,有人慢悠悠的喝粥,有人吸溜着面条,有人来回快速穿梭嘴里咬着包子,手里端着碗豆浆,还有人一边急哄哄的嚷嚷着,“快点!快点!今天陆老要讲种西瓜!快点啊啊,我靠,你还吃什么面条啊啊啊!”   让沈秋萍觉得惊奇的是,在这大大的食堂里,还有不少女人在用膳,女人几人一桌,用着粥或者包子,姿态很是规矩优雅,动作轻柔缓慢,也有几个女子似乎很是着急,但都快速干净的用完膳,收拾了一下桌面,才匆匆的快步走出。   男人女人居然都在一个食堂里用膳,没有用屏风隔开,也没有用布帘拉开,而男人女人之间也极为知礼,男人让着女人先行离开,与女人说话也是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这期间,沈秋萍看到一个男子似乎与一个女子很是相熟,男子低声喊了一句,随后局促脸红的躬身拱手似乎问了什么,女子态度大大方方的笑着点头说话,随后便和几个女子离开。男子就再次拱手相送,很是有礼。   “夫人,我们坐下用膳吧。”这时候范庆兰和曹小花端着大盘子过来了,有粥,配粥的小菜,还有豆浆,包子,还有一碗面条。   沈秋萍笑笑坐下,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忙说道,“这会不会太多了些?”   “怎么会?夫人客气了。我的积分还有小花的积分都很多的。”范庆兰笑着说道,将包子往沈秋萍方向推了推,“夫人,试试这个。”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沈秋萍笑着,拿起包子慢慢吃了起来,一边安静听着范庆兰和曹小花的说话:   “探监里还有一位老夫人要来?要探监谁的呀?”范庆兰低声问着。   “是来探监卢家姐姐的,但是她不愿意见。唉,大人的意思是,这个要你情我愿,既然卢家姐姐不愿意,那就没有勉强的道理。但是那位老夫人一直不肯走,就在长春镇的客栈里住着。”曹小花低声说着。   “那也是没有办法,外头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大人会派人去劝说的。”范庆兰低声说着。   “嗯,对了,绣房那边的这个月积分你清算好了吗?沈公子说最好要在月底前做好,八月中秋,大人要举办积分兑换大会,有神秘的礼物,大家都想得到呢。”曹小花小声说着。   “快好了。你那边呢?首饰和物件的积分清算呢?”范庆兰笑着问道,提前八月中秋,范庆兰的脸色微红。   “差不多了,不过大家都想做些特别的首饰,看能不能被选派进姻缘礼盒里。”曹小花说着,忽然抿嘴轻笑,“我也给你做了一个呢。”   范庆兰脸色红红的嗔怪的瞪了曹小花一眼。   ……   沈秋萍这时候轻笑出声,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范庆兰,柔声开口,“我此次来,也是代表林家,来作为证婚人的。”   范庆兰一愣,随即有些腼腆羞涩的开口,“昨日晚上,他也有来跟我祖父提过。”   沈秋萍目光温和的看着范庆兰,心头赞许,面上笑容更加温柔亲和,“阿福在我们林家,说是昭昭的管事,倒不如说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真的很高兴,他能够找到自己心悦之人。”   范庆兰轻轻点头,面色微醺,低声开口,“能遇到他,是我之福。”   ****   用完早膳后,沈秋萍站在中庭,看了看四周。   “夫人,大人他们正在议事。不若我们去广场那边喝茶?”范庆兰笑道。   “好。我们也商量商量一下这个八月办的婚事?”沈秋萍笑道,顿了顿,“不知道范老先生他可在?”   “与大人议事的,有我祖父,还有陈元老先生,郑秋远老先生,沈平之他们几人。夫人可先行与我说说。”范庆兰脸色有些微红。   “那……不若请裴老太太一起过来?”沈秋萍提议着。   范庆兰脸色红红的点头应下,随后就去寻裴家老太太了。   沈秋萍便看向广场,这个时候,广场上的人有人来来往往,但是步伐匆匆,似乎是往幽山山下去的?种田吗?广场上倒是有些安静,阳光虽然有些烈,但是走到亭子里倒是凉爽了不少,似乎有凉风吹来,沈秋萍侧头看去,原来是亭子的一角有几片大木叶子正在徐徐转动,转动中,凉风习习而来……   沈秋萍不由一笑,这和海州那边的倒是类似,定然是昭昭的主意了。   这时候裴家老太太和范云霜,范庆兰也来了,闲聊几句,喝了两杯茶后,才慢慢的进入正题。然后,沈秋萍就惊奇了:   “啊,都在八月中秋这天办?”沈秋萍呆了呆。   “大人说,这是一个好日子!既然锁村那么多人要办好事,那就一起办了,大家热闹热闹!哈哈,老身觉得很不错,范家那老头子还有要办亲事的都觉得不错。”裴老太太笑呵呵说着。   “那,这个,下聘纳吉……这些,怎么做?”沈秋萍揉了揉额头,果然不愧是昭昭,就是会胡闹!   “大人说了,不用下聘,不用纳吉,既然是幽山锁村的婚礼,那自然是要与天下都不一样的,要独一无二的,所以呀,就提前准备好新房,送聘礼和嫁礼,就提前一天,然后呢,成亲那天,就拜天地,拜证婚人,拜双方……哦,对对对,大人说要立誓,要送立誓的信物。”裴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的说着。   “立誓?”沈秋萍先是疑惑,随即恍然笑道,“可是要双方签订契约,不离不弃,若是有任何一方违背了誓言,那另外一方就可以分走对方财物的二分之一,带走孩子?”   裴家老太太惊奇,“哎呀,夫人你知道呀?”   “当初我和他大哥闹和离的时候,他就拿着这么一张立誓的纸过来劝我的,后来我和他哥哥都签了。信物呀,就是这个。”沈秋萍说着,晃了晃手指上的白玉戒指,笑容温柔,“这是他哥哥送我的。”   裴老太太不由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沈秋萍又细细的问了一下细节,比如说,范庆兰到时候嫁给阿福的话,那么是要继续住在锁村吗?房子呢?还是在荆棘镇?   “范老头说了,一切由大人决意安排。大人呢,就说得问问庆兰的意思,说是阿福以后必定是要东奔西走的,在幽山住着的日子不多,是庆兰住的多,得问问庆兰喜欢住在哪里。如果要在锁村的话,那就只能住在广场这附近……”裴老太太说着,看向低着头一脸红晕的范庆兰,笑道,“结果,这丫头选择了荆棘镇。”   沈秋萍有些讶异,随即明白了,这是为了方便阿福可以更好的为昭昭做事吧。   沈秋萍不由笑了起来。   “但大人说,范老头年岁大了,锁村和荆棘镇也就这么一点点的路,还是选锁村吧,就定好了,在广场的108的院子。”说到这里,裴老太太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落,“就在那里,这几日我看阿福管事也在搬些东西进去了。”   “那院子不错。”沈秋萍笑道,看向裴老太太,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薄纸,双手呈递给裴老太太,“这是我们林家的一点心意,给范姑娘添点小小的嫁妆。”   裴老太太有些惊讶,一旁的范云霜忙站起,先是恭敬做了一个福礼,随后急急说着,“夫人客气了。不必如此,大人也说了,嫁妆和聘礼都要由他们自己去做,长辈们都不要插手。”   沈秋萍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开口,“这个昭昭真是胡闹。他的规矩我不管,这是我们林家的心意,阿福在我们林家如同我们的亲人,如今他的终身大事既然已经定了,那么我们作为家人,朋友,送上一份小小的添妆礼,也不算什么,且是应该收下的。”   裴老太太怔了怔,看向范庆兰,范庆兰已经站起,恭敬做了一个福礼,才低声开口,“如此,多谢夫人。”   范云霜有些犹疑,但见范庆兰应下了,便也慢慢坐下。 第152章 牢头的崛起4   此时的议事堂里。   范显和陈元,郑秋远,沈平之,孟居易等人围着桌子,时不时拿起桌上的几张纸低声讨论,一旁的林三春坐在一旁,喝着茶,慢悠悠,身侧的萧琞翻着手里的册子,看得很专注,时不时的若有所思。   这时候讨论告一个段落的范显等人过来了,范显恭敬拱手,开口说道,“大人的户籍之法,我们已经明白了,就是有几个问题,大人啊,这个登记户籍,若是以直系血脉一个册子的话,那比如说我,庆兰是要在我这边的户口册子,还是另外造册?”   一旁的陈元也上前恭敬拱手,“还有就是……荆棘镇的单独另外造册,还是要与锁村一起?比如说曹兵和他的女儿曹小花,如今曹小花是在锁村的,那么是认定锁村还是荆棘镇?”   孟居易也上前拱手问道,“大人,若是小南归来,他也算是我们幽山的户籍吗?”   一旁的沈平之也正欲开口,林三春已经抬手按住。   “等等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林三春说着,“首先,荆棘镇和锁村,只是册子里住址这一栏的区别而已,凡是我幽山天玑的,统统都必须要登记户籍!直系血脉一个册子,但如果双亲过世,孩子就在旁系血脉里也可以,若是孩子已经弱冠成年,想自己单独另外造一个册子也成!随孩子!比如说范庆兰,范老,你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范显恭敬拱手应下。   “另外,外来的,如孟小南,曹小花,他们都算是我们幽山天玑的人了,为我们幽山可是做了不少事,自然也是要登记的。而外头的,比如说沈云,裴年光,他们此刻在外厮杀,且是直属于我们幽山天玑的,那自然也是要登记的,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在登记户籍的时候,要归为军部,将来可享受一些优待。”   “户籍登记我已经尽量做得很简单了,但是这里头千头万绪的,你们一边做,一边问我。八月中秋要办集体亲事,到时候还要登记姻缘册,沈平之,你手头上有赋税一事,你且将税赋一事交给崔冰,你先行把户籍登记,与范老,陈老,还有谢羽舒,冯典,你们五人尽量赶在八月中秋前完成此事。”说到这里,林三春有些歉然的开口,“有些仓促,尽量吧。”   “大人,最近来的一批犯人里,有几人曾经做过户部的文书小官,可否叫他们一起来帮忙?”范显拱手问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做事还算勤勉。”   “成,这样,你们就暂且成立一个户籍部,范老,陈老,你们将户籍部的名单整理一下交给我,明日开始一边登记一边完善。”   范显等人恭敬拱手应下。   林三春说完了,站起身,看向萧琞,笑道,“我的事情办完了,我去找嫂嫂了。”   萧琞点头,站起身,拿过身后林大福递过来的葫芦放到林三春的手里,“大人要记得多喝水。”   “我知道啦。”林三春笑道,想到了什么,忙补充了一句,“中午一起陪我嫂嫂用膳。”   萧琞顿了一下,点头应下,“好。”   林三春这才挥挥手,在范显等人的躬身拱手相送中,慢步离开了议事堂。   林大福和林澜忙跟随而上。   萧琞背负双手,看着林三春渐行渐远,神色的柔和一点点的收敛了起来,换上了平静冷厉的神色。   “诸位可知道,在大人所设定的户籍登记中最为难得的是什么?”萧琞缓慢坐下,平静问道。   “回宗主,是编号,户籍上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且是唯一的标记,所行之事皆与编号挂钩,如此,就可以更好的统计户籍。”范显恭敬拱手说道。   “且这个编号是人的终身所必须携带的,不论去哪里,做什么,作奸犯科,科举应考,都要和这个编号联系到一起,如此,一来可以更好的管理,二来也能够警醒约束。”一旁的沈平之低声补充着,神色肃然带着几分敬服。   “大人甚至将姻缘法也和户籍法联系到了一起,甚至包括今后的选派人做事等等。”陈元神色中带着几分敬服。   萧琞微微点头,缓慢开口,“大人的户籍法中,不区分奴籍良籍商籍,只每一个人排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如此,在幽山,在天玑,将再无三五六等之分,有德有能者上,作奸犯科之人将处处受到限制,这便是天玑户籍!”   ——与众不同的天玑户籍。   *****   林三春双手拢袖慢悠悠的走向广场,一边对身后的林大福说道,“阿福啊,我嫂嫂这次来,也是为了你的亲事哦。”   林大福一怔,随即忙躬身拱手,“公子,小的不敢。”   “不敢啥啊。你也知道的,我爹娘我哥哥嫂嫂们都压根当你是我们的家人朋友,你要成亲了,我家肯定是要有表示的,你放心,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就是一点点的心意,我猜我大嫂嫂应该是已经送到范姑娘手里了。”林三春笑着说道。   林大福有些怔然,随即带着几分复杂和感激的再次深深的拱手,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公子。”   “不要谢我哦,我呀,给你和范姑娘的贺礼就更加不值一提啦,到时候也要看你和范姑娘能不能抽中呢。”林三春说着,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惋惜,“真是可惜,孔单还在西南那边,哎,西南那边那么难打吗?真是,一个沈云,一个孔单,再加明老将军,啧!若是孔单回来了,我就问问阿财,要不要一起办了,到时候呀,就更加热闹了。”   林大福听了,也不由笑起来,“公子,我想阿财应该也是不着急。”   “嗯,那倒也是,不着急。嘿嘿。”   说话间,已经走到广场的亭子里,却只见裴老太太和范云霜,哎,人呢?他那么大的一个嫂嫂呢?   “老太太安好,我嫂嫂呢?”林三春拱手问道。   裴老太太站起,做了一个福礼,才笑呵呵的开口说道,“夫人和庆兰去绣房和工坊那里逛逛了,夫人说了,待用膳时,再来寻大人。”   林三春一愣,随即有些困惑,嫂嫂不来问他吗?嗯……不过大嫂嫂做事向来都是让人难以预料的。于是林三春也不管了,散漫一笑,“那好,那我就先回去司监所了。”   但裴老太太却是抬手示意林三春坐下,“大人,若是不急的话,可否坐下喝杯茶?”   林三春点点头,坐下,接过范云霜倒来的茶,没有喝,只是端在手里,看着裴老太太,直接问道,“可是要问我大嫂嫂的事?”   “很多年前,在淮南的时候,我曾经和大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大夫人给我的印象很深,沈家已经败落,她来参加赏荷会,却是一身非常漂亮的淡蓝素简袍服,那身衣服给当时赏荷会的夫人姑娘们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此后,沈氏绣房又活了。”裴老太太说到此处,带着几分感慨,“最重要的是她的仪态神色,不卑不亢,淡然平静,以她当时不过十五岁的年龄,能有这般的胆量和想法,真的是非常难得了。”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带着几分骄傲,“我大嫂嫂就是这么厉害。我哥说他这辈子最好的运气,最大的本事就是娶到了我大嫂嫂。”   裴老太太笑道,“大人说的是,所以……”裴老太太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大夫人来幽山,可是为了你和宗主……”   林三春眨眼,随即带着几分疑惑,“老太太您怎么知道的?”   “大夫人来幽山也只为了你,却对你之事,一句不问。”裴老太太叹气,“如此,我自然是揣测一二。”   “那么,大人打算如何做?”裴老太太又带着几分紧张的问道。   林三春不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呀,我大嫂嫂很讲理的。放心!没事。”   裴老太太听着,心头却是苦笑,那么厉害的一位夫人……她若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又岂是他们可以预料,也不是他们所能够阻止的呀。   唉。   林三春站起身,看着裴老太太担忧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便笑道,“没事的,老太太放心。”   林三春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裴老太太看着林三春渐渐远去的背影,也只能是轻叹一声。   “娘亲,我看大人心里有数的。”范云霜一旁安慰。   “唉……我不是担心大人啊。”裴老太太长叹一声,目光慢慢的看向那渐渐慢步走来的身形修长挺直的风仪极佳的男子……   她担心的是正漫步走来的男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   幽山小径上,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着,看向身后的林大福,“阿福,你说,我嫂嫂会怎么做?”   林大福有些纠结的看着林三春,这个,这个……大夫人定然是在打算什么,就是这打算……   林三春见林大福纠结的模样,便摆了摆手,“哎,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问你也是没用,我那大嫂嫂最喜欢出其不意了。”   “大人不是已经决意好了吗?”低沉好听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三春抬头看向瞬间出现在他的跟前萧琞,有些茫然困惑。   “嗯?”他决意好了吗?林三春茫然,他什么时候说过了?   “大人说过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是吗?”萧琞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温和说着。   林三春点头,那是他说过的。   “所以,不要在意。”萧琞慢慢的说着,语气加重了一些,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不要在意?嗯……以顺其自然来应对出其不意吗?   “萧琞,中午有做牛肉面吗?我想吃了。”林三春转开话题。   “有,还有鸡丝粥,小肉包子。都是大人喜欢的。”萧琞放缓声音柔和说着。   *****   沈秋萍在午膳时分踏入了司监所。   司监所里,林三春和萧琞正坐在回廊下,隔着圆桌,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公文折子册子低声讨论着什么。   林三春眉眼一片散漫,但神色却是很认真,指着册子认真说着,“……既然是互相应许的姻缘,那将来若是要分开,自然也是要体体面面的嘛……我这样规定也没有错啊。”   “大人,姻缘既然定了,就不该反悔才是,大人应该再定几个条件,好让他们明白,不可轻易的许下姻缘,也不该轻易的反悔。”萧琞低声说着。   林三春挠挠头,哦,这样说也对啊。   ……   沈秋萍沉默的看着。   此时,萧琞放下手里的册子,示意林三春看向门口,林三春一看,忙站起来,拱手笑道,“大嫂嫂安好!”   沈秋萍回过神,慢步上前,笑容温柔。   萧琞也微微躬身拱手,“夫人安好。”   “萧公子安好。”沈秋萍微微点头,做了一个福礼。   随后,林大福忙上来收拾了圆桌,又去后厨帮忙做饭菜了。   沈秋萍看了眼四周,微微点头笑道,“昭昭还是如此,住的地方总是不喜欢人伺候的。”   林三春嘿嘿一笑,给沈秋萍端来萧琞泡的茶,“嫂嫂,浙州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爹和二哥不是很生气吗?怎么后来又不分家了?二哥的信里也说的含含糊糊的,真的是为了找黑手?”   沈秋萍有些意外,“昭昭你知道黑手的事?”   “嗯,萧琞跟我说的。”林三春说着,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沈秋萍看向萧琞,笑容温婉,“倒是让萧公子费心了。”   “大人的事便是我的事,何谈费心?”萧琞说着,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泡茶。   “萧公子客气了。”沈秋萍说着,微微抬眼,“萧公子的茶道精深,我和昭昭能喝上这么一杯,是我们的福气。”   萧琞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向默默喝茶的林三春的时候,眉眼舒展温和,低沉的声音放缓透着一丝温柔坚定,“能为大人煮一辈子的茶,是萧琞之幸。”   沈秋萍微微凝眉,眼前的萧琞侧头看向他们家的昭昭的时候,那眼神……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了。 第153章 牢头的崛起5   林三春轻咳一声,放下茶,转开话题,“嫂嫂,你还没有说,这个黑手是怎么回事?”   沈秋萍回过神来,看向林三春,神色透着几分凝重的开口,“公爹一直认为林家二房背后必定是有什么人在唆使挑唆,二叔也是这般认为,夫君以为,若是真的有黑手背后挑唆,那就必须找出来,否则将来必定是我们林家后患。”   林三春点头,“嗯,爹和大哥二哥他们的决意是对的。嫂嫂,这两天,阿福就会回浙州。”   沈秋萍一怔,随即低声问道,“昭昭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会找我们林家麻烦的,也就只有陶家了吧。特别是最近那陶明德死了,只怕陶家那边是盯上我们了,没事,该做什么,我和萧琞都已经交代阿福了。”林三春说着,端来茶,放到沈秋萍跟前,笑嘻嘻开口,“嫂嫂,幽山好玩吧,你多玩几天,反正你都不去赏荷会了,就留在这里,待八月中秋幽山的集体亲事结束了再回去。”   沈秋萍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   这时候林大福和秦米,林澜端着饭菜来了。   于是就开始用膳。   沈秋萍慢慢的舀着粥,看着那萧琞一边用膳,一边给他们家昭昭夹肉片,他似乎非常熟悉他们家昭昭的用膳习惯,知道昭昭不吃香菜,便将香菜夹走,知道昭昭最喜糜烂的肉片,就挑着自己碗里的肉片给昭昭夹……知道昭昭喜欢用粥的时候配着小菜,就将小菜里的酥脆花生米夹起放到昭昭碗里,将烧饼一点点的切碎,方便昭昭吃……   而他们家的傻昭昭,似乎也习惯了,萧琞夹什么,他吃什么,对不喜欢吃的凉拌白菇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乖乖吃下了一点。   沈秋萍看着,心头一点点的沉着。   “你快吃。”觉得已经快饱了的林三春将自己这边没有吃的肉丸子都倒进萧琞碗里,小声说着。   萧琞微微点头,便快速的,而又不失风仪的吃了起来。   沈秋萍看着,有些怔然,这个萧琞,居然是等他们家昭昭吃完了,才自己用膳啊。最让她惊讶的是,那昭昭剩下的饭菜,这萧琞居然都自然而然的吃了!   ——她与夫君自诩恩爱,都做不到如此……   用完膳后,林三春开始兜圈圈,沈秋萍就坐在圆桌旁,看着林三春一边兜圈圈一边和萧琞闲聊,说是闲聊,但说的却都是幽山的事:   “……黑林那边让冯典也去管吗?”   “冯典此人可勘大用,荆棘镇他管理得很好,再加一个黑林的几十灾民,他应是没有问题。”   “嗯……再找一个人帮着冯典吧,我觉着接下来的逃入黑林的灾民只会越来越多的。”   “可,锁村中应有合适的人。”   “……萧琞,你说千秋节的贺礼上路了没有?”   “影乙早上的消息,应该是上路了。大人,过来,喝药茶。”   ……   沈秋萍一旁看着,待见到林三春打了呵欠,眉眼间也有些疲乏后,便站起身,关切问道,“昭昭可是困了?我去荆棘镇里走走,你快去睡一下。”   “好。”林三春点头应着。   但,还是等着沈秋萍走出司监所里,林三春才去躺椅上躺下,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琞掖了掖披风,抬手轻轻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示意林大福小心守着,他才起身慢步走了出去。   司监所门口,沈秋萍正看着他,果然没有走远。   “夫人。”萧琞拱手,“可还有事?”   “阿福给家里送的信提到了昭昭中毒的事,现在昭昭身体如何?我看他今天疲乏得很。”沈秋萍皱眉关切问着。   “余毒算是清了,但是因为耽搁太久,有些毒素渗入五脏六腑,唯有休养和慢慢的调理。大人容易疲乏也是因为是在调理,孙大夫,也就是当年的昆仑神医孙太一说,让大人多加休息和睡觉有益于他的恢复。”萧琞说道。   沈秋萍微微点头,松了口气,看向萧琞,做了一个福礼,“劳烦萧公子了。我去附近走走。”   “夫人客气了。”萧琞拱手说着,目送沈秋萍离去,才转身慢步走入司监所。   林大福正蹲在一旁翻着手里的宝藏任务的册子,这是郑题给他的,明后日他就要和郑题一起离开幽山,前往中州,寻名单上中州县府的官员做这宝藏任务了。   “萧公子?夫人她走了?”林大福有些意外,他以为萧公子这会儿出去是和大夫人来一番谈判,咳,或者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夫人去荆棘镇。”萧琞说着,看了眼还在沉沉睡着的林三春,便坐在林三春的身侧,翻了一下桌上的册子,找出其中一本递给林大福,“这是浙州那边的呈报,你先行看看,整理一下,尽快解决浙州林家的麻烦,不要耽误了中州之事。”   林大福忙起身恭敬双手接过。   荆棘镇上,沈秋萍缓步而行,她看见不远处的一块一块的码的整整齐齐的绿油油的田地,不由走了过去,此时虽然是七月,艳阳高照,但是这幽山的环境让这热意少了一些,而如今眼前绿油油的田地,又多了几分凉意。   沈秋萍看着田地里一个老者不停的吆喝指挥,戴着斗笠,卷高裤腿的男人们就在老者的指挥下,翻土,插秧……看着是一派让人觉得温馨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热闹的景象,而这样的景象,在外头,大概只有在海州林家的农庄,或者北地林家的农庄里才能看见……   “夫人安好。”忽然响起来的声音让沈秋萍回过神。   沈秋萍侧身看了过去,是一高瘦的男子,五官端正,举止有礼,沈秋萍微微做了一个福礼,“公子安好。”   “在下冯典,夫人可是需要带路?”冯典略带几分恭敬的垂眼问着。   “不必,我想四处走走,就是不知,是否会犯了忌讳?”沈秋萍客气问道。   “如此,夫人可四处走走,若是不识得路,可询问路人,这里的住户都会回答你的问题。幽山除了正门,忘川路,还有一条岔路,那里是幽山的集市场,但是只有晚上才有摆摊,夫人若是得空,晚上可去逛逛。”冯典恭敬说着。   “好,多谢了。”沈秋萍笑笑点头。   冯典便告辞,刚好有人过来寻他了,他便忙转身去了。   沈秋萍目送冯典走远,便慢步沿着田埂而行,路上遇到的人,大都是带着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她,有的对着她微微躬身行礼,有的对着她点头腼腆笑着,还有人很是热情的请她喝茶,吃糕,闲聊几句中提及他们家的昭昭,都是敬重又欢喜的。   而,若是提及另一个人萧公子的话……   “萧公子上次跟我说,大人很喜欢我做的烧饼咧!哈哈哈,老婆子那天晚上就欢喜的睡不着觉!”   “哈哈哈,萧公子上次还跟我说,若是大人来找我拿那小辣椒,只能给一个,哈哈……不过大人的身体也该好好养养……”   “幸好最近都没有送犯人过来了,哎,大人就是上次被吓了!”   “就是啊。八月要到了了,大人说要送大家礼物的……你们的小红花攒了多少啦?”   ……   沈秋萍笑容温婉亲和的听着,然后慢步前行。   荆棘镇真的不大,十几条巷子而已,不到黄昏,沈秋萍就已经走完了,此刻的沈秋萍站在岔路口,看着黄昏未到,但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准备进入岔路参加集市摆摊。都是荆棘镇的,锁村的并没有。   “夫人可要用茶?”一旁盯着的冯典见沈秋萍,便过来拱手问好。   “不用,冯文书,你去忙吧。”沈秋萍笑着摇头。   冯典也不客气,他最近的确非常非常的忙,他刚从锁村议事堂回来,萧公子和范老,沈平之等人给他说的那什么户籍……他觉得他接下来又要忙好久了。   “夫人可是大人的嫂嫂?”突兀的,有个苍老的声音问着。   沈秋萍侧身看去,是一个老者,笑容透着几分拘束。   沈秋萍做了一个福礼,“是的,老先生。老先生安好。”   老者忙避开,一边拱手,“夫人客气了。老头子不敢不敢。”   沈秋萍只是笑笑。   “夫人……是来看望大人的?大人他真好啊。”老者低声说着。   这句话她听过太多了,他们家的昭昭自然是最好的。   “大人他来了,这幽山活了,萧公子……也活了。”老者低声喃喃的说着。   沈秋萍听着,微微抬眼看向老者。   老者没有看向沈秋萍,他似乎在自己的回忆里,他看着幽山的岔路,低声喃喃的说着,“五年前的幽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是在等死……萧公子……他有时候出来,那个样子,也是在等着死……还好,还好,大人来了……”   沈秋萍沉默听着。   “夫人要吃枣子吗?”老者又忽然转开话题,摸出枣子递给沈秋萍。   沈秋萍笑笑接过,看着老者挑起担子,箩筐里是一些枣子和糕点,老者跟着排队,拿着冯典给的牌子,走入岔路。   沈秋萍打开手里的布包,枣子很大很好吃的样子。   “是罗老伯的枣子?”冯典走过来,看了眼沈秋萍手里的布包,便开口说道,“他种的枣子树结的果实最多,陆老先生说他是会种树的人。”   “我看这枣子很好吃。”沈秋萍说着,拈起一颗枣子慢慢吃着。   *****   黄昏到来后,沈秋萍慢步走回司监所,冯典还在岔路守着。   刚进司监所,就见他们家的昭昭在书案上执笔写着什么,而那萧琞并不在,林澜在,林大福也不在。   “昭昭,还没有忙完吗?”沈秋萍慢步走到回廊上坐下,看着水还在沸腾,便提水倒了一杯慢慢的喝着。   “快好啦,嫂嫂,你没有去岔路那里看?”林三春头也不抬的问着。   “看了,还吃了几颗枣子,吃了一碗甜汤。”沈秋萍说着,不由一笑,大概是都知道她是昭昭的嫂嫂,想着昭昭贪吃,她也贪吃,总是给她塞吃的,也大概是找不到其他表示感激的方式了,便用最擅长的方式来回报他们林家……   ——不过,很好吃就是了。   “好吃吗?”林三春终于抬头看向沈秋萍,笑着,带着几分羡慕和馋意,“有没有吃到酸辣饼,那可是最好吃的!”   沈秋萍想到冯典隐晦提过的,曾经大人贪吃,结果第二天喉咙痛了的事,便没好气的瞪眼,“你就知道吃!好了吗?好了就下来陪我喝杯茶,待会要用晚膳了。”   林三春合上手里的册子,便笑嘻嘻的下来坐到了沈秋萍的对面,接过沈秋萍倒了的茶水,慢慢的喝着。   “萧公子不在?”沈秋萍似乎不经意的问着。   “嗯,他去锁村议事堂谈事了,晚上就在锁村那边吃了,今晚我陪着嫂嫂用膳。”林三春说着,弯了弯眼睛,“嫂嫂也想和我单独说话吧?”   沈秋萍嗔怪的瞪了林三春一眼,“就你精怪!”   林三春嘿嘿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趴在桌上,看着沈秋萍,故作神秘开口说道,“而且我还知道,必定是为我和萧琞,对吧?” 第154章 牢头的崛起6   沈秋萍微微挑眉,看了眼林三春,轻淡一笑,“你与萧公子是至交好友,有何可说的?”   林三春,“……”   “好了,摆膳吧。”沈秋萍说着,心头一笑,看着林三春郁闷困惑的表情,慢慢的端起茶,慢慢的抿着。   待用完晚膳,说了些八月中秋的婚嫁一事,对女子嫁人除了做嫁衣,整几件首饰,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沈秋萍皱眉说这样不行,就喝了一杯茶,转身就匆匆去了锁村找裴老太太了。   林三春托腮看着他家大嫂嫂匆匆而去的背影,他长叹一口气,愁着脸对林大福开口说着,“阿福啊,我觉得我接下来可能会很麻烦了。”   林大福怔了怔,随即笑道,“公子说什么呢,能有什么麻烦啊。”   “你看我大嫂嫂,她连谈都不肯和我谈了,她还说我和萧公子是至交好友……”   ——屁的至交好友……   林大福摸了摸鼻子,低声开口,“公子不必烦忧,想来萧公子那边是有办法的。”   林三春叹气,有办法?哎,好吧,见招拆招。   *****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林三春的意料,他那大嫂嫂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提!   他送走了林大福和郑题去往浙州和中州,他那大嫂嫂一句话都没有说。   锁村开始新房的抽签了!他那大嫂嫂主持女犯这边的房子抽签分配,他那天高兴,就和萧琞晚上烤肉喝酒,他睡在萧琞的怀里了,他那于盐屋大嫂嫂寻来看见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锁村和荆棘镇开始户籍登记了。他要入幽山户籍,他大嫂嫂说,既然如此,那么他们浙州林家这一房也入幽山户籍,随后,大嫂嫂还帮忙做姻缘册的登记,忙得脚不沾地的,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服了。   而这日,七月二十。   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捧着西瓜汁慢悠悠的喝着。   一旁的萧琞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和林三春说话。   “……大人不要多想,最近幽山事情多,幸好大夫人来了,帮忙做了姻缘册的登记,还有中秋喜事的准备,若是真的想说什么,总有一日会说的。”萧琞一边说着,一边合上册子,拿走了林三春手里的西瓜汁。   林三春一愣,随即嫌弃的哼了哼,“我就喝半杯!半杯!”   萧琞嗯了一声,将西瓜汁一饮而尽。   林三春还想再说,忽然影乙瞬间闪现,单膝跪地,拱手呈递红色册子,“大人!主子,东洲急报!穆家战败!东洲三城已经有一城落入芳国手中!”   林三春呆了呆,萧琞脸色微微一冷。   ****   这日晚上,沈秋萍和范庆兰慢步走出锁村广场,一边闲聊:   “……除了嫁衣,首饰,还有一些贴身的物件,这些都是不能省的,老太太是担心给昭昭添麻烦,但是这些不算麻烦,我们锁村里工坊都可以做的,你看,明天我们点一下工坊里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欠缺的……”   范庆兰抿嘴轻笑,“我今日已经去点了,小花和我一起去的,夫人放心,都有,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沈秋萍笑着点点头,想起立誓的信物,便忙说着,“那立誓的信物,这几日我们也要确定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谁的还没有做好。”   范庆兰笑着点头应下。   说话间,两人走向了广场的亭子里,就见不远处,萧琞已经背负双手站在亭子里等着了。   沈秋萍一怔,范庆兰先是一愣,随即忙做了一个福礼,悄然转身离开了。   “夫人,有事与夫人详谈。”萧琞微微拱手。   沈秋萍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抬脚走上了亭子。   亭子里,沈秋萍和萧琞隔着桌子对面站着:   “夫人,我三日后便要出征,在出征前,想与夫人谈谈我与大人的亲事。”萧琞低沉的声音直接开口说道。   沈秋萍先是一呆,随即神色冷淡的开口,“不知道萧公子想与我谈些什么?你和昭昭的亲事?你与昭昭是至交好友,何来亲事一说?”   萧琞看着沈秋萍,低沉的声音平静的开口,“如此,那么还请大夫人转告林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待我出征归来,就上门求亲!”   沈秋萍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萧琞,半边狰狞半边俊美的脸此时在晕黄的橘灯下,透出几分幽深暗沉,也透出几分阴冷。   沈秋萍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的开口,“萧公子,我家昭昭是个男子,萧公子也是男子,不知道萧公子是要如何求亲?”   “我萧琞求亲浙州林家嫡三子林三春。愿与浙州林家嫡三子林三春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沈秋萍拧眉看着萧琞,带着几分嘲讽的开口,“如此,不知道萧公子是嫁还是娶?”   萧琞声音低沉平静,“可嫁,也可娶,一切都在于浙州林家的决意。”   沈秋萍一时语塞,深呼吸一口气,才冷冷开口,“萧公子,我知道你,十年前的大周第一首辅,十年前最年轻的权势滔天的亲王!我知道你如今的作为打算,大周即将分崩离析,而你所为,是在谋取这个天下!你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家的昭昭心软良善,即便他精明聪慧,可也万万比不上你的心机深沉!且你们都是男子,萧公子,你将来谋取天下,做了帝王,必定是要血脉传承,繁衍子嗣!那时候,你要将我们家的昭昭置于何处?”   “不会有子嗣。”萧琞依然平静的说着,“不会有血脉传承,不管是我,还是大人,都不会有任何子嗣以及所谓的血脉传承。”   沈秋萍怔了怔,不会有子嗣?   “夫人,我只是来告知一声,待我出征归来,我必登门求亲。”萧琞说着,拱手做礼,便要转身离去。   沈秋萍忙上前一步,急急开口,“萧公子!!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昭昭他,他就是会一点小聪明而已,他又笨,又认死理!他还固执……你放过他可好?我们浙州林家愿意将一切奉上!求你了,萧公子!”   说到最后,沈秋萍甚至就要跪下。   但萧琞抬手一挥,沈秋萍只觉得一股力量拦住了她,她居然无法跪下。   “我与大人二位一体,绝无分开的可能。”萧琞淡淡说着,看着沈秋萍似乎透出几分绝望的神色,慢慢的开口,“大人活多久,我便活多久。”说罢,萧琞转身慢步而去。   沈秋萍呆呆的看着萧琞的背影,苦笑一声,无力的跌坐在地,她以为她来幽山,劝说昭昭,本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可阿福不肯透露实情,待来到幽山,亲眼所见的一切……她为昭昭骄傲,除了萧琞这个人,他看着昭昭的眼神,仿佛天地间就剩下昭昭了……   那种执拗偏执……压制迷恋……   昭昭或许不懂,昭昭从未经历过情事,可是她懂,她明白!   这种过度的情执,将来,昭昭可是承受得了?   “夫人?”裴老太太和崔娘子走了过来,崔娘子搀扶起沈秋萍,轻声开口,“可还好?”   沈秋萍缓慢站起,苦笑一声,“还好。”   “时候不早了,夫人,我们回去歇息可好?”裴老太太和蔼的问道。   沈秋萍看着裴老太太,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老太太,您都知道的是不是?”   裴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叹息开口,“知道。”   沈秋萍忍不住上前,带着几分怒意的低声开口,“为何你们不拦着?”   “情不知所起。如何能拦?”裴老太太叹息着开口,看着沈秋萍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担忧焦虑,心头长叹一声,放缓语气开口说道,“夫人……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们并不认为宗主与大人彼此情意相投有何不对?可能对夫人来说,夫人是外头的人,夫人会认为这样不好,但是,男子与男子,彼此喜欢,又不会妨碍到其他人,那为何不可?”   沈秋萍一时无言,随后带着几分疲惫的低声开口,“我并非是因为他们都是男子……我……”   “夫人,再多的担心忧虑也没有用,不若夫人好好的看看?”一旁的崔娘子似乎听明白了,轻声开口说道。   沈秋萍抬眼看向崔娘子,她在幽山这么多天,和很多人都聊过天,唯有眼前的这位崔娘子,安静的似乎不存在一般。   “好。”沈秋萍站起身,即便来提亲,也要看他们浙州林家答不答应!   ****   司监所里,林三春在书案后翻着册子,萧琞进来的时候就见林三春忙乱的样子,便快步上前,“大人,怎么了?”   “我在找东洲那边的册子,我记得之前有看过的!”林三春说着,皱起眉头,他记得是有的。   “嗯,那我来找,大人该去沐浴洗漱了。”萧琞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放缓声音,带着几分轻哄的意味。   林三春却是摇头,扒开萧琞握住他手腕的手,闷闷的低头,继续翻找着。   萧琞不由的微微凝眉,再次扯过林三春的手腕,带着几分严厉的口吻开口,“大人,你该休息了!”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一脸认真,“我一定要找出来。”   萧琞一怔,随即放柔声音,“好,我来找。大人听话,时候不早了,回去沐浴洗漱好吗?0   林三春再次扒开萧琞握住他手腕的手,低声开口,“我要自己找。萧琞,我想自己找出来。”   萧琞怔了怔,看着林三春低头沉默的翻找,默然了一会儿,上前,也翻找起来。   林三春看了眼萧琞低头翻找册子的侧脸,对着他这半边侧脸满是狰狞的疤痕,旁人都说很可怕,可是他从未觉得可怕,萧琞说他这是不正常的表现,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带着厚厚的滤镜了……   林三春转头,继续翻找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册子。   “大人?可是这本?”萧琞拿起一本册子,心头松了口气,找到了,大人可以去休息了吧。   但这么一转头就见林三春在低头擦着眼睛。   “大人?”萧琞皱眉,上前拉过林三春,抬起林三春的下巴,却见林三春的眼眶已经红红了,还有些润润的……这是快哭了?   “大人……”萧琞无奈,将眼前这张快哭出来的脸按入他自己的怀抱,抬手紧紧的抱着,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的轻哄,“大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一个月,我保证……”   ——明明时间到了还不肯就寝,非要找东洲的册子,是因为……他三日后就要出征了。   林三春揪着萧琞腰间的带子,忍着眼泪,不想哭的,可是他难受,胸口窒闷生疼的难受,眼睛就涩涩的……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所谓情之牵挂,便是如此,不舍,担忧混合成种种的奇怪的情绪,让他的胸口窒闷难受……   ——都是萧琞不好!之前说让他和他一起去出征!现在又不准他去了!说是他身体不好!可恶!言而无信!   萧琞一手按着林三春的脖颈,一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背脊,低哑的声音放缓说着,“……大人,不哭了,我定会平安回来……到时候,我上林家求亲,大人可要应予我……”   林三春吸吸鼻子,哦了一声,萧琞肯定要平安回来的!萧琞才不会有事呢!到时候,到时候回来后要干嘛?   哦,上林家求亲啊……   ——等会!!!   林三春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震惊,“啊,你说什么?!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第155章 牢头的崛起7   萧琞牵住林三春的手腕,带着林三春走向厢房,一边语气轻淡的说着,“啊,就是我刚刚去寻了大夫人,跟她说明,待我出征归来,便上林家求亲,大人到时候娶了我也好,嫁了我也可。都随大人。”   林三春猛地一把拉住萧琞,急急开口,“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求亲?!向我?!萧琞!!你还,还跟我大嫂嫂就这么直接说了啊!”   萧琞神色平静的转身,将林三春扯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揽抱着,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大人不是说过,要孔单向林家求亲,要为孔单和阿财办一场前无古人的婚事?既然他们可以,为何我们不行?”   林三春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也,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让孔单向林家求亲阿财,那,那是为了看看孔单的决心,也是为了阿财的将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萧琞的动作居然那么快!?求亲?!天爷哦,他那爹娘会不会在中秋的时候就杀来幽山啊啊啊!   “你说过你等我的!”林三春深吸一口气,认真肃然开口,“萧琞,你说过的!”   “大人,若我出征不利,求亲一事自然不了了之!”萧琞语气缓慢的开口。   林三春一呆,随即下意识的揪住了萧琞的袖袍,怒瞪眼,“不许这么想!萧琞,你会赢的!你必定会赢的!”   不过是历史上的萧琞,还是大概剧情里的萧琞,在战场上,萧琞都是无往不利的战神!   萧琞就没有输过!   萧琞眉眼舒展,抬手握住了林三春下意识揪得他袖袍紧紧的手,低声开口,“所以……大人,我会等,但,大人,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的耐心并不多。   ——他渴望大人,渴望得要命!他要日日夜夜的,光明正大的,触摸他的大人。   这是他的大人啊,是他的啊。   *****   三日后的清晨,林三春醒来后,坐起来,看着只有他一个人的床榻发了好久的愣,才扬声喊人,“澜澜!”   厢房的门推开,林澜和许久未见的影甲进来了。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阿甲,你回来了。”   影甲恭敬跪地伏首,“大人安好,阿甲归来了。”   “嗯嗯,那以后厨房就还是交给你了,秦米就让他回锁村吧。”   “大人,在阿福管事没有回来前,还是让秦米继续管着厨房吧。”影甲憨憨笑说着,接过林澜手里的热水盆放到一旁的桌上。   林三春想了想,“成。”,随后林三春挥手示意影甲和林澜退下。   影甲和林澜恭敬拱手倒退离开,在要退出厢房门的时候,影甲拱手低声说着,“大人,主子已经于昨夜四更天离开,东洲急报,主子便带着神策军急行军而去。”   林三春点点头,垂下眼,“我知道了。”   影甲就默默的退出了厢房门。   站在厢房门口,林澜看向影甲,皱眉低声开口,“公子都知道的。”昨晚萧公子离开的时候,公子有爬起来坐了好一会儿,还出来看了看,他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还是要禀报一声的。这是规矩。”影甲低声开口说着。   规矩?林澜想了想,也就不说了。   萧公子出征了,如今的幽山好像安静了好多的样子。   但很快,林澜就收回了他的想法!   当林三春吃完早膳,刚想坐在书案后头奋笔直书的时候,呼啦一下,范显等人来了,紧跟着,影乙捧着一堆册子出现了,再接着,冯典来了,范庆兰来了,连他的大嫂嫂也来了……   “大人!户籍法这里的解释有点不通啊!这个若是女子嫁到男子家中,那么户籍可以移动过去,也可以不移动,那将来若是双方和离,这个要怎么算啊!”   “还有这里,这里,若是女子嫁到幽山外头,这个,户籍,要怎么做??将来生的孩子呢……”   “大人,中州急报,淮南急报,西南急报……”   “大人,荆棘镇的住户们想要询问,若是入了户籍,可否到锁村学习屋和种植园学习?”   “大人,中秋佳节的诸事已经完备,大人请查阅!”   “昭昭……你这个中秋佳节一天就要完成婚事,这可是不行!哪有午时成亲的!”   ……   待林三春勉强一条一条的处理完,已经快到午时了,可是桌案边还有一堆折子,册子……   留下来的范显和陈元笑呵呵的拱手,“大人,朝堂那边送来的折子公函,不若就让我们二人来回复吧。”   林三春一听,忙拱手,“哎呀,那可是太好了!真是的,我都快愁死了!”   范显笑着拱手,随后上前搬走一叠折子,陈元也笑着上前搬走一堆公函。   范显还笑呵呵的开口说着,“大人不必烦恼,宗主走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说是朝堂这边的,让我们来给大人帮忙,但是宗主这边的,就还是得大人您来处置了。”   林三春一听,看了眼回廊圆桌旁候着的影乙,以及……大概十几本的红色册子。那是急件,萧琞说过,是必须在五个时辰里回复的册子。   林三春一边叹气,一边愁苦起身,“我就不明白了,咱大周的,能打仗的将军,怎么就那么少呢!”   这话一出来,范显和陈元脸色都有些变了变,都变得有些沉默。   林三春说出口后,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抱怨,咳,大周能打仗的将军,除了孔单和裴年光,沈云,明城玉,其他的……都被那个上京皇城灭没了!   林三春叹气,拱手,“抱歉,是我失言了。”   “大人不必如此,事实便是如此。”范显说着,声音有些艰涩,“我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家族,装作看不到,装作不明白,就这样,十年来,看着那些人糟蹋这个天下,糟蹋着这天下子民……”   林三春默然了一下,随即认真开口,“嗯,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了,如今还好萧琞在,没事的,不管是西南还是东洲,都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是要做好我们现在能做的事,多多少少为前线的他们减轻压力。”   陈元躬身拱手,“大人英明!就该如此!”   “如此,大人,我们先行回去做事了。”范显拱手说道。   林三春点头,看着范显和陈元离去后,便在回廊圆桌旁坐下,一边翻着红色的册子一边开口问着,“那什么,印章呢?”   “大人,主子说过,在您的宝物盒里。”影乙恭敬拱手说道。   林三春一愣,侧头看向影甲,影甲已经手捧宝物盒恭敬躬身了。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打开宝物盒,拿出里头上次看过的白玉印章,就是雕刻着胖胖麒麟的还有两个字“极”和“昭”的印章。   “影乙,你一边说我一边看,这样快些,说吧,西南那边,明正峰老将军已经指挥战斗了吧,现在境况如何?啊?已经打退了?!厉害!厉害!然后呢,孔单去支援柳州?柳州不是还好好的?”   “大人,是柳州出现了药人军!”影乙神色凝重,“人数不多,只有百人,但是柳州驻军已经逃亡,柳州无人能够击退药人军!”   林三春唰的一下拧眉,“驻军逃了?州府呢?!也逃了?!”   影乙拱手回答,“州府中唯有长孙明志留守柳州,是他将柳州百姓组织起来,勉强拦住了药人军!”   “孔单已经支援,如此,让范敏德准备,让他立即前去柳州协助长孙明志整顿柳州事务,另外,让范敏德戴上孙大夫做的药丹和方子,告知范敏德,到了柳州,务必要将柳州守住!”   “对了,柳州学子可还有留守柳州的?”林三春问道,接过影甲倒的水,慢慢的喝着。喝了一口,就砸吧了一下嘴巴,他想念萧琞的茶了。   “有,有几个,但在对抗药人军的时候,有柳州学子已经阵亡了。”   “可惜了。”林三春叹道,执笔快速的写着,一边盖章,一边翻开另外一本,“哎,北地那边明城玉已经发现裴年光了?很好,让裴年光不要客气,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最好把明城玉留在北地!”   “等会,上京皇城,百花公主已经有了皇六子的孩子?哦,还打算做成药人?这女人是疯了吗?啧啧啧啧……等会,皇帝觊觎谁?啊?我去!!他居然觊觎自己的儿媳妇?!有病啊!等等,陶皇后还留着萧琞的画像?她天天对着画像说话?干嘛啊!”   林三春横眉竖眼的拿起册子,重重盖了一个章,递给影乙,“告知影九,好好盯着天鹰卫,幽山的动静早晚会引起谢九重的注意,至于这宫里的八卦什么的,咳,单独整理成一个册子给我就成,额……就就那个什么百花公主呀,皇帝呀……那什么,什么陶皇后啊……”   “是!”影乙恭敬拱手应下。   又抓紧时间处理了红色的册子后,影乙匆匆去办事了,影甲就赶紧的端着一碗牛肉面上来了,“大人,吃面吧。这都过了时辰了。”   林三春翻着册子,一边斜睨了影甲一眼,“那还不是你们主子,这些个册子就该让范老他们看才对,都给我看!真是!不过,赏荷会还真是有趣!我大嫂嫂没去参加,可惜了!”   影甲憨憨笑着。   林三春将册子扔到一边,他饿了,快速的干完一碗面,又继续看起了册子,看完,批阅完,盖章!林三春神伸懒腰,站起身,就见他家的大嫂嫂已经来了,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   “嫂嫂,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林三春笑道。   影甲已经收拾好了桌上的乱七八糟的册子,又恭敬的端来两杯泡好的茶。   沈秋萍端起茶看了看,觉得有些稀奇,“这是什么?”   “这是孙大夫发明的药茶,装在小纱布包里,直接加热水,或者直接去煮,就可以喝了,嫂嫂试试,味道很好的。”林三春说着,笑眯眯的喝茶。   昨天晚上,萧琞说他既然不在,那就把泡茶的工具收起来吧。说若是想喝茶,就去锁村那边喝裴老太太泡的茶,或者直接喝袋子茶,那也不错。   当时他一听,第一句话就是——“那我也可以自己泡来喝啊,而且冯典啊,沈平之啊,泡茶都不错啊。”   他说完后,萧琞没啥表情,但是眉头就好像皱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高兴,随后就是直接让影一收了泡茶的茶具和茶叶。   嗯,连茶叶都收走了。   啧,小气。   沈秋萍抿了一口,点点头,“味道很好。”   “嫂嫂来寻我,可是为了萧琞的事?”林三春看着沈秋萍喝了几口后,就直接开口问道。   “嗯,他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沈秋萍试探的问道。   “有,他说,等他出征回来,就上咱们林家求亲。”林三春说着,忍不住还是翻了一个白眼,昨天晚上又跟他说,势必要应予才是。   沈秋萍一怔,随即脸色肃然起来,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一动不动的影甲,低声开口,“那昭昭,你怎么说?”   “我让他等我。”林三春看向沈秋萍,神色也认真肃然了起来,“萧琞对我来说,很特别,所以,我一定要……不留任何后患的考虑清楚,再应予他。”   ——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他这样的“漏洞”在这样的世界,若是与萧琞成亲,会对萧琞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好的也就算了,若是会出个BUG,连累萧琞,那他就万万不能答应。 第156章 牢头的崛起8   沈秋萍看着林三春认真的神色,苦笑一声,“昭昭,你可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他是萧琞。最最厉害的最好看的萧琞!”林三春点头,认真说着。   “昭昭……他对你,是存着势在必得的决意,他那样的人……我怕你将来会不开心……”沈秋萍柔声说着,“你既然说要考虑清楚,那我希望你真的考虑清楚,到底他的身份,他的遭遇,他所背负的一切……你是个男子,若与他一起……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还在考虑,但是,嫂嫂,我这辈子就认定萧琞了。我不会再和任何人一起。”林三春说着,站起身,拱手,“嫂嫂……对不起……”   沈秋萍沉默的看着林三春,许久,安静的司监所前堂才慢慢的响起柔婉的无奈声音,“说什么对不起……昭昭,还有一个月,你,好好想想吧。”   ******   夜色弥漫下的上京通往东洲的官道上。   十几人骑马疾驰而过,如同风一般,似乎猛烈吹拂而过,待定睛看去,那十几人早已无法看清。   而这为首的一人,黑色束袖锦衣,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冠束起,脸上带着白色面具,夜色下,只露出一双幽深暗沉的好看眉眼,让人不禁揣测这面具下的脸该是多么好看俊美。   忽然,身后同样黑色的劲装男子十几人中一人接住了空中瞬间飞下的黑鹰,拆下竹筒,冲到了为首一人身侧,恭敬双手呈递,“主子!是影甲的奏报!”   为首的男人停下,接过竹筒,拆开抽出里头的信纸,非常简短的信纸,寥寥数语,但男人看后,微微舒展眉眼,但又皱起,低沉的声音缓慢说着,“告知影甲,伺候好大人!”   “是!”   男人抬眼看向墨色一般的夜空,今夜无星无月,不知幽山的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可是在吃着西瓜,啃着鸡翅?或者去了锁村,还是荆棘镇的广场与他人闲聊?   对大人来说,找到解闷的事情是很容易,他在不在都一样……   男人的眼眸慢慢的泛起红色,但很快又沉淀了下去,他握紧缰绳,还是快些解决了战事,尽快赶回大人的身侧才好!   *****   此时的林三春,坐在广场边上亭子里,看着广场上的表演,身侧,他的大嫂嫂还在和裴老太太说着中秋婚事的各种,服了,女人在这方面真的是一点点细节都要抠!   林三春托腮,另一边站着的沈平之正和范敏德说着柳州的事。   范敏德明日就要起行了,一旁的范显时不时的插话,显得十分放心不下的样子。   “……长孙明志若是看见崔娘子给的信物,应该会和你合作,但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拿出来了,崔娘子说了,长孙明志最好还是不要和幽山有任何牵扯比较好。”沈平之低声说着。   “……这是为什么?”林三春托腮看向范显,带着几分疑惑。崔娘子去赶工做布偶去了,不在,嗯,大嫂嫂在的场合,崔娘子就必定不在的。   “长孙明志是宗主的大堂哥,当年因为旁系的长孙家,就是已经非常旁系的,出了九族的,为了救长孙家大房的嫡长子,死了,长孙明志那时候刚刚出生,就被族老们商议,送去了那边,为那边延续血脉,但这件事,没有什么人知道,为了长孙明志能够顺利长大,大房和那边都瞒了下来。”范显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喟叹,“这也是机缘巧合为长孙家大房留下了血脉。”   林三春跟着喟叹一声,随后看向范敏德,开口说着,“你也趁机好好看看,若是那长孙明志不错,你就帮着他将柳州守好,重建,有些我们正在推行的,比如说新农法,你也可以试试谈谈,看能不能在柳州推行。”   “是!”范敏德恭敬应下。   “萧琞这次出征,除了要将芳国打退,也是要将各地的驿站,驻军重新整合,他要亲自整顿的是东洲,中州这一带,西南和江州那边怕是没有办法立即整合。所以,我们这里要做好配合,你们要注意挑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我用人的时候,立即派出去的。沈平之和谢羽舒,还有范老你们都是要留守的。”说到这里,林三春又犯愁了,“我们这里人手也短缺啊。范敏德啊,若不是真的没有人,我可是不想派你出去,咱的户籍和姻缘册都还没有搞定……”   “大人,已经开始加强培训了,新来的犯人里有几个得用,我们会抓紧教教他们。”范显拱手说着。   林三春笑着点头,“嗯,麻烦你们了。”   一旁的沈秋萍沉默的看着。   待热闹过后,广场人渐渐少了,林三春起身要回司监所了,沈秋萍起身和他一起走到幽山小径上。   林三春转身看向明明就住在锁村,还要和他一起出来的沈秋萍,带着几分神秘得意的笑道,“嫂嫂可是想问我什么?”   “派人到柳州参与柳州的政务,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沈秋萍直接问道。   林三春点头,无奈一笑,“我知道,嫂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过区区六品司监官,却能派人去柳州做事。嫂嫂,这是萧琞给我的权限。”   沈秋萍皱起眉头,“萧公子抱负远大,志在天下,昭昭,你为何要参与他的哪些事?你素来就是怕麻烦的人啊。这可不像你。”   “对啊,都不像我对不对。”林三春笑着,神色散漫中透着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他那边去了。不过啊。我倒是也不后悔。”   沈秋萍一怔,看着林三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慢慢认真起来的神色,沈秋萍沉默了。   “嫂嫂……萧琞说我这人,明明心软,却偏又故作旁观。明明救不了很多人,偏偏就是不肯放弃。”林三春说着,仰头看着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这夜暗沉极了,像是萧琞的眼睛,明明看不透,如同深渊一般,旁人都说可怕极了,可他就是不怕啊。   “萧琞了解我,所以他随我,我想做便去做,不想做也没有关系。”林三春说着,又笑了起来,“他大概是算到了我必定不可能旁观的。”   沈秋萍看着林三春脸上的笑,带着几许烦恼,更多却是开心。   说到萧琞,他们家的昭昭,总是笑着。   沈秋萍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林三春的肩膀,“那你就去做吧。嫂嫂在幽山的时候也会帮你的!”   林三春重重点头,咧嘴一笑。   *****   夜色弥漫下的西南边境一带。   孔单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淹没在夜色下的苗国军营,手里捏着红色册子,即便已经将苗国连连打退了,但苗国贼心不死!且药人军也的确厉害,居然绕过边关,窜入城墙!好在及时发现,将人打退了。   “小孔!”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苍老。   孔单回过神,转身看向快步走向他的高大老者,忙拱手,“老将军!”   “我问你!你拿给长孙明志看的,那册子上的印章,你说是天玑印章,是萧琞那小子搞出来的?”   “是,是宗主的印章!”孔单回答的有点含糊。   “天玑,如今已经代替朝堂了吗?”老者沉声问着,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几分锐利的光芒。   “目前尚未,边境危机重重,宗主才会冒险让我们几人出来。”若不是因为西南东洲的边境出现了变局,宗主是不会这么快就让神策军现世的。   “嗯,我猜也是!你跟我说说,这印章上头的麒麟,是不是黑色的?还有这两个字,极和昭,极我知道,是萧琞自己的字——天极,那昭呢?是谁?”   “是天玑另外一位主人。”   *****   与此同时的东洲宁城,穆家军统帅穆成狼狈的退到了城墙下,看着前方藏于夜色之中的密密麻麻的三万大军,穆成攥紧手里的长枪,转头看着身侧的副将,哑声疲惫的开口,“朝廷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副将一脸愤然和苦涩,“将军,你知道的,这个时候是千秋节!朝堂上谁还在管我们的死活!朝堂的大军,除了我们东洲,其他的都在明家人手里,我们怎么可能求到求援!”   穆成神色艰涩,哑声开口,“我知道……总要问一问……”   “将军!我们退吧!”副将低声开口!   穆成缓缓摇头,“退不了,也不能退!传令下去,我穆家儿郎,只能战死东洲!告知全城百姓,三日后,立即撤离宁城!”   副将看着穆成,眼眶红了,但立即站直,拱手低声应下。   穆成缓慢上前,站在城墙下,看着前方的只有区区三万的大军,三万……却在对方所谓的战神手里,如同不生不死的怪物,不管怎么打,都是输!而东洲三城,春城已经沦陷!现在若是宁城也沦陷的话,东洲大门就彻底守不住了……   他们东洲穆家,一直镇守的东洲大门……难道就要在他穆成手里丢了吗?如此,他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可是,救援来不了,朝堂啊……还有谁注意到这东洲边境,注意到那西南,那北地……从十年前,他们穆家追随的那位亲王殿下被囚幽山后……这个大周,这个天下,早就已经一点点的沦陷了……   忽然,眼前瞬间闪现一人,躬身拱手,“穆将军!”   副将立即上前,挡在穆成跟前,警惕的看着这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居然就这么的出现了!一点声响都无法让人察觉!   “奉主子之命,送天玑军令!”黑衣人说着,双手呈递一小小的卷筒!   穆成示意副将让开,天玑?   穆成自己接过卷筒,展开,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坚守五日,援军必到!   落款:萧琞   穆成瞳孔微微一缩,萧琞?!是,是殿下?再看落款处,盖的一个印章,一种不知道什么的圆润动物?像是神兽麒麟?然后,还有两个字“极”与“昭”?   “穆将军,天玑军令已经送达!还请签单回复!”黑衣人拱手,摊开手里的册子,示意穆成签名!   穆成回过神来,定了定,刚想上前,副将忙拦住,带着几分急切焦虑,“将军,这个,这个你要考虑清楚……”这不知道何人所传的什么所谓军令!   穆成抬手推开副将,上前哑声开口,“如今,我已经没有选择。且,我相信殿下!”说罢,穆成就直接在册子上签名!盖章! 第157章 牢头的崛起9   八月初五,林三春一早醒来,就打着呵欠,看着荆棘镇和锁村来来往往的忙碌,搬着家具的,扛着箱子的,有人时不时吆喝着“让开”“小心!”   影甲站在林三春的背后,小声开口,“大人,您送的这么多啊?”   林三春懒懒开口,“没有啊,总共七对新人,每队新人一套家具嘛。还好啦,后头那些箱子是我大嫂嫂代表林家送的,都是女子的布匹什么的,嗯,我也不太清楚。”   “那您这个也厉害啊。锁村里自己不也是打造了几套家具嘛?”影甲小声问道。   “那是不一样的。”林三春继续懒懒的打着呵欠,双手拢袖,一边朝前走着,“锁村的家具就是简单的床呀,桌子呀很简单的,我送的就是比较小样的,衣柜呀,小矮桌呀……也没啥,八件套嘛。凑个吉利!”   影甲懂了,点头,见林三春还在打呵欠,便开口说着,“大人,要不我们回去再睡一下?”   “不了,要是睡着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唉,真是!”林三春懒懒说着,慢悠悠的沿着田埂朝前走去,转开话题,“阿财最近在黑林的巡视怎么样?”   “回大人的话,昨儿个晚上我去黑林那边寻阿财护卫的时候,见阿财护卫带着看守们巡视,颇有章法,且最近黑林那边安静了很多,看来是大人的方案起了效果。”影甲恭敬回话。   “嗯,阿财很努力,但是阿甲,他巡视一段时间了,也累了,你晚上去替换一下他,顺便看看他的巡视路线具体如何?是否需要有改进的。如今大周边境危机四伏,千秋节已经开始,只怕各地会更加动荡不安,上京是中心点,处于中心点附近的幽山,也难免不了冲击,岔路贸易那边,曹兵加强了巡防,黑林和幽山悬崖附近,你比我们都熟,你好好看看,看应该要加强什么。”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幽山小径上,忽然后头传来冯典的声音。   林三春和影甲转身看去,冯典匆匆赶到他们跟前,躬身拱手,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虑,“大人,谢安大人来了!就他一个人!”   林三春一愣,随即点头,“我知道了,他现在司监所吗?”   “没有,在幽山门口,他似乎是急急赶来的,他说他有急事要见大人!”冯典低声说着。   林三春点头,“那走吧,去幽山牌坊。”   ****   幽山牌坊下,谢安牵着马,沉默的看着。他的身侧,蹲着一个高大的老者,正是那明正德。   林三春慢步走了下来,看了看谢安,转头看向明正德,咧嘴一笑,躬身拱手,“两位,可是有事?”   明正德站起,沙哑的声音开口,“我陪着他来的。”   谢安拱手,躬身,带着几分恭敬,“林大人,冒昧前来,是我之错,但明日,我就要远行前往江州,只怕中秋佳节不在上京了,所以……我,我听闻犬子和崔家姑娘的婚事就在中秋,因此,冒昧前来,送来一件贺礼。还请林大人能够代为转达。”   谢安说罢,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双手交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点点头,认真开口,“你放心,我会亲自交给谢羽舒。”   谢安再次躬身拱手,转身上马,一旁的明正德背负双手也转身离去,但离去前,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林三春,低声问着,“西南那边有谣言传来,说是看见了明正峰带着赤焰卫上场杀敌,可有此事?”   林三春眨眼,“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可一直都在幽山呢。”   明正德皱了皱眉,瞥了眼林三春身后不远处的影甲和林澜,哼了一声,也转身大步走了!   林三春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想知道就自己去西南看看呗。   林三春转身快步走回,待走到林澜跟前,开口笑道,“从娘子那边如何?人呢?都撤了吗?”   林澜摇头,拱手说道,“公子,从娘子说如今千秋节已经开始,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小红花中,愿意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无牵无挂的,想着在上京好好的赚上一笔。”   林三春一愣,随即有些生气的开口说着,“澜澜,你今晚再跑一趟宝月楼,把那从娘子给我好好的骂上一顿,去哪里不是赚钱?!非得在上京!”   林澜拱手应下。   林三春双手拢袖,一边朝前走着,一边碎碎念,“……从娘子也不是那种贪财的,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澜澜,你去宝月楼的时候,还是要问清楚,可是有什么缘由?”   林澜想了想,拱手说道,“公子,我看宝月楼的客人真的很多,从娘子好像很忙的样子,她好像还让人跑鬼市,似乎是在买什么东西。对了。她还让我跟公子说,说上京最近热闹的事情可太多了。”   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热闹的事情太多?跟鬼市有关系?   一旁的影甲上前一步,低声说着,“大人,要不要让影子们送册子过来?应该会记录上京的事情。”   林三春看向影甲,问道,“一般影子们都是什么时候汇报的?”   “若是有重大的事情,一般都是当天呈报,若是没有的话,就是主子什么时候需要,影子们就随手汇报。”影甲拱手说道。   “那这样,阿甲,你跟影子们说说,改一下,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重要,那么每日一报,就是必须的,等萧琞回来了,再改回以前的习惯。每日一报的时候,就按照时间和发生事情的地方,归类呈报。”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林三春边走边说,然后就见司监所门口,谢羽舒和沈平之站在那里。   林三春便慢步过去,从袖子里摸出那个小盒子,递给谢羽舒,“拿着,他送你的贺礼。”   谢羽舒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多谢大人。”   林三春摆手,“不必如此,倒是你和崔姑娘可是已经讲好了?嫁入幽山后,就很难离开了。只怕就是要终身在此处了。”   谢羽舒点头,低声开口,“已经和她讲明了,她愿意,不悔。”   林三春笑道,“崔姑娘真好,谢羽舒,你好好珍惜哦。”   谢羽舒郑重点头,随后便拱手告辞了。婚事在即,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待看着谢羽舒远去,林三春叹气,看向沈平之,“他和他爹的心结怕是这辈子都难解了。”   沈平之点头,低声开口,“当初谢安冷眼旁观宗主落难,对谢羽舒被扔入幽山不闻不问,哪怕他是有苦衷,是为了谢羽舒的安全,但都不是人父所为。”   说到这里,沈平之似乎想起了林大福,低声开口,“谢羽舒曾经说过,他挺佩服阿福管事的,敢于绑缚父亲上了公堂,舍弃了举子的功名。他说他还是做不到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是阿福,且阿福所为,也是因为他父亲太过了。谢安的话,还不到那种程度,不过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啊。不好说!”林三春说着,拍了一下沈平之,“进来说话吧。”   进了司监所,喝了几杯袋子泡的药茶,林三春翻着沈平之送过来的姻缘册登记,笑着点头,“做得不错!很好!”   沈平之忙拱手谦辞几句。   “接下来会很忙啊。”林三春说着,放下手里的册子,看向沈平之,想起沈云,就开口说道,“我看西南那边的战事已经基本稳定,明老将军果然厉害,老将出马,就立即稳定了战事,由此可见,沈云和孔单还是需要磨练的,我看萧琞接下来的安排,应该会是将沈云派往西北,北地那边只有裴年光一人,怕是扛不住,且西北一带的驻军也需要整顿了。怕是要过年了,你才能看见沈云了。”   沈平之拱手,微笑说道,“阿云一直都是想做大将军的,能为天下,为宗主,为大人尽一份心力,是他的荣幸。”   “你说萧琞和天下就好了,别说为我,跟你说,我也是在给萧琞打工的。啊,就是做事的。做事的。”林三春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沈平之一愣,随即有些犹豫的开口,“大人……前几日,听崔娘子提起大人和宗主的事情,宗主说是归来后就要向林家提亲,那么,大人的想法……”   林三春一愣,随即挠头,“还没有想,这事到时候再说呗。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我看陆春山的那个孙女,几次来幽山探监,看见你的时候,都脸红红的,我听谢羽舒的未婚妻提过,”   沈平之有些尴尬的摆手,“大人,平之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林三春眼睛唰的亮了起来,“哎,心仪之人有了?谁啊谁啊。曹小花吗?啊,还是那个魏家的小娘子??”   沈平之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尴尬的低声开口,“是阿云。”   林三春一愣,啊,阿云?哪个阿云?   缩在后头角落里的影甲小心的捅了捅身侧的林澜,示意:大人不知道吗?   林澜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影甲:……   “就是,沈云。咳,我和他,与阿财孔单一般,嗯……我们都打算等天下安定了,就,就来麻烦大人为我们主持婚事的……”沈平之声音有些压低,但似乎很坚定的说着。   林三春呆了呆,慢慢的回过神来,啊,是沈云?囧!   “那,什么,不错,不错,你喜欢就好。”林三春端起水喝了一口,想了想,继续认真说着,“我打算为阿财和孔单拟定的婚事,首先要登记姻缘册,要立誓,也要有婚书,还要有立誓的信物。另外要宴请宾客,请德高望重之人来证婚。还有……要准备好和离的约书。”   沈平之仔细的听着,听到此处,不由一怔,“和离的约书?”   “这次中秋节的婚事也有的,虽然说大家现在都感情很好,但是将来的变数很大,特别是两个男子,身份悬殊的,哪怕说是不在意,但是,万一呢?若是有准备好和离的约书,将来也是好聚好散嘛。”   沈平之微微点头看向林三春,低声问着,“那么,大人也自己和宗主准备了一份和离的约书?”   林三春摇头,“没有。我觉得我和萧琞应该不需要。”   沈平之一怔,不需要。   “萧琞那个人,我觉得他若是真的对我情淡了,那也应该会和我好聚好散,说不定会赔我一堆东西!”说到这里,林三春咧嘴一笑。   “而我自己呢,若是情淡分离,那我也不会寻死觅活,我大概会去很多地方走走看看,然后呢,回到海州,出海。”林三春摸着下巴,笑道,“这世间如此精彩,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沈平之看着林三春,不由慢慢的微笑了起来,有些担忧的心慢慢的抚平,他拱手笑道,“若是大人要出游天下,还请到时候带我和沈云一起,我们和大人一起去见识见识。”   “成!到时候我组个团,你们大家都跟我去玩玩!”林三春豪爽的挥手。 第158章 牢头的崛起10   入夜后的上京。   林澜在夜色中闪现,很快消失,瞬间又来到了宝月楼的角门前,看了看四周,小心的推开角门,走入没有点起烛火的园子中。   很快,从娘子便出现了,她匆匆踏入园子中,见林澜,立即拉着林澜闪入一间偏房之中。   “你果然来了,是公子让你来的对吧!”从娘子的声音压低,语气带着几分急促,“事情紧急,我也来不及多说,告诉公子要小心!有人已经早早潜入幽山之中!”   林澜瞳孔微微一缩,慢慢点头,压低声音开口,“你如今可安全?”   从娘子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定是公子让你问我的!”顿了顿,从娘子低声开口,“我会保护好自己,只要公子平安,小红花也就平安。你这样说,公子就明白了!”   林澜点头,拱手应下,“我和阿福,阿财,都希望你平安。”   从娘子做了一个福礼,“多谢。”   *****   此时,幽山小橘灯已经一一亮起。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嗯,是绿色的,影甲说是影子们送来的每日一报,真是速度!他上午刚刚和影甲说,晚上就送来了。   “这么说来,我幽山已经被盯上了?啧,萧琞他不知道?!”林三春翻着册子,哼了一声。   ——他就不信萧琞一点都不知情!   下头的影乙立即上前,恭敬拱手,“大人,此事主子曾经交代过,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人就是陶家那边派来的,只能是盯着,主子说过,若是事情尚未清楚就告知大人的话,怕会让大人忧虑,不若等此人动了,再告知大人。”   林三春翻着册子,叹气,“那倒也是,若是之前来跟我说的话,我是不大相信的。”   “此事暂且如此,盯着,但是宝月楼那边,还辛苦你们继续守着,小红花的姐姐们都不容易,定是要好好保存。”林三春说着,将册子递给影乙,一边说道。   影乙有些迟疑的接过,“大人,那,那人要如何处置?”   林三春微微向后靠着,笑道,“如你们主子萧琞所言,此时,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那么,我就静观其变了。”   影乙看向一旁的影甲,影甲上前,肃然拱手,“大人,这样很危险!”   林三春微微挑眉,“有你们在,我怎会危险?我可是很相信你和澜澜,还有阿财的,哦,对了,此事也告知阿财,让他留意看守队伍中与那人有过联系的人!”   影甲拱手应下,心头默默的想着,这件事还是要告知主子才是。   但林三春慢悠悠的看向影甲,咧嘴一笑,似笑非笑的开口,“萧琞如今在东洲作战,战场上瞬息万变,他需十分专注才可,这些事情就不要跟他说了,以免分了他的心思,可明白?”   影甲和影乙两人默默的拱手应下。   *****   而此时的夜色弥漫下的东洲官道上。   戴着白色面具黑色锦衣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看着眼前已经集结完毕的五千神策军,微微抬手,低沉的声音冷静下令,“急行军!”   “喏!”   男人率先骑马冲出官道,跃入漆黑的山林之中!身后紧随的五千神策军急急相随,虽然看似跟不上男人的步伐,但是静默无声,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齐齐跃入了山林之中!   进入山林之中后,一人疾驰到了男人身侧,送上竹筒。   男人伸手接过,一边控制着马匹,一边拆开看了看,微微点头,眉梢却是微微拧起,从他离开后,大人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吗?   “传令影甲,让孙太一给大人好好看看!”   “是!”   当这五千神策军穿过山林,跃入了东洲边境之时,幽山司监所里,林三春再次叹气坐起,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窗户外,天色未明?还没有四更天吗?   林三春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向后一躺,他又做梦了,大概是老头儿送他的梦境,梦境里,他看见了萧琞,远征东洲,然后冒险去了芳国的后方,杀了那所谓的战神,从芳国的边境反杀回大周!战况惨烈!萧琞的手段非常狠厉,毫不留情!   芳国的边境血流成河……   他记得史书上,萧琞的确是这么作战的,然后也是赢了,还是常被后人拿来念叨赞叹的战役!   被囚幽山十年的萧琞借由此战,再次名扬天下了!   由此,上京的那些人都慌了,他们以为萧琞是死在幽山的火海里了。   ——等等!萧琞现在的事情都已经提前了,但他并没有火烧幽山……不对!   林三春猛然跳下床,一边抓过袍服穿上,一边急急喊着,“阿甲!澜澜!”   “哎哎!我们在这呢!大人,大人……”影甲忙急急的进来。   “快!通知冯典,立即巡视荆棘镇,还有通知锁村那边,盯着的那个人他有没有什么动静!”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扣紧腰带,“我担心那个人他也许会放火!”   影甲和林澜先是一愣,对视一眼后,影甲立即拱手,“大人我去看看!”   “澜澜你也去!”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倒水喝着。   “公子,我和阿甲说好了,我们两人必须有一人留在公子身边!”林澜说着,拱手,脸色很严肃,“如今的幽山可不安全。公子要听话!”   林三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啊。真是!   但平时最是听话的林澜这会儿却固执的守着厢房门口,不肯走开半步!林三春也就干脆由着他去了。   *****   影甲匆匆喊醒冯典和曹兵,让这两人即刻巡视荆棘镇四周,随后影甲匆匆赶往了锁村,疾驰在幽山小径的影甲,很快就被跑来的林元财拦住!   “阿甲!公子呢!”林元财急急问道。   影甲忙开口,“没事没事!林澜护卫守着呢,还有影一也在暗处。怎么了?怎么了?”   林元财吁出一口气,随即愤然开口,“我今晚不放心,自己亲自巡视了悬崖那边,我去,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在悬崖那边做了标记!我马上撤掉标记,然后薛家的人跑来告诉我,说是之前黑林里逃难的人可能不对劲,他们还听到了说是要在放火!之后看守们跑来告诉我,说在黑林那边发现了桐油!可恶,还有一堆柴火!嘛的!这是想干嘛!范老今晚轮值没有睡,他告诉我必须去找公子,守在公子身边,说是情况有些危险!”   影甲听着心头一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公子让你盯着的那个人做的?”   林元财摇头,皱眉,“没有,薛家的人说法是,只怕黑林里那些逃难的人也不干净,我怕不只是有那个人了……”   影甲点头,脸色闪过一抹狠厉,低声开口,“阿财护卫,如今宗主不在幽山,现在大人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若是不对头,你该下手就下手!”   林元财脸色凝重起来,拱手,“我明白,我绝不会让那些混蛋伤到我家公子!”   *****   林三春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后头,翻着最近因为户籍登记而找出来的犯人记录,一共有三本,是沈平之和林澜登记的,后来一本是范敏德。   冯典匆匆进来,躬身拱手恭敬做礼,神色凝重开口,“大人,曹兵刚刚巡视了一遍,在岔路口发现了一些痕迹,似乎有人在做标记!”   林三春盯着犯人记录,没有点头,嗯了一声,“不要声张,告知曹兵,让那痕迹留着。”   冯典有些意外,“大人这是……”   “上京千秋节正是热闹的时候,再加之鬼市里的上仙丹已经爆火了,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林三春慢慢的说着,抬眼看向冯典,“也是我们幽山的好时候。”   冯典若有所悟,躬身拱手应下,“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冯典就转身匆匆出去,这时候的影甲已经赶了回来,瞬间闪现在林三春的跟前,这让林三春好奇起来了,“阿甲,你在萧琞手下能走多少招?”   影甲一愣,随即讪笑一声,“主子走的时候,让我们影子们都和他练了一场,小的当时就只能走五十招……”   林三春眼睛睁大了,哟,萧琞这么厉害?嗯,也难怪那个人一直都不敢动!非等到萧琞离开幽山了,他才敢动。   “大人!他们在幽山悬崖,还有黑林都有留下痕迹,还有桐油!范老让阿财护卫不要动这些痕迹,说是禀报了大人再说!”影甲低声拱手禀报。   桐油?果然昨晚的梦是老头儿好心来示警的。   林三春看了眼桌上摊开的犯人记录,叹了口气,“你明日去往锁村,路上若是看到陆春山,你跟他说,我想吃一种瓜,让他来一下司监所。到了锁村后,你跟丁禹丁老说,最近我想着中秋佳节让娃娃们表演一种青蛙跳,让丁老这几日没事就带着娃娃们去旧锁村那里练一下,还有,请孙太一明日来司监所给我看看,说我最近总是睡不好。”   “是!”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   锁村里,沈秋萍看着娃娃们叽叽喳喳的跟着丁禹走向幽山小径,不由怔然了一下,侧头看向身侧站着的林元财,低声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林元财小声开口,“大夫人放心,没事,就是公子说闲得无聊,来钓钓鱼。”   钓鱼?   沈秋萍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这时候的裴家老太太走了过来,喊了沈秋萍一声,“大夫人,过来喝茶啊。”   沈秋萍笑着应下,对着林元财轻声开口,“保护好公子,我这里无碍。”   林元财默然,可是公子的命令是让他和看守们保护好锁村的人!而这其中,大夫人是必须要保护好的!   锁村的药堂里,孙太一将药草铺到地上,看着八月的阳光洒下,晒着太阳,笑了笑,再晒晒,这药草就好了。   “夏天啊。”   “哎!”堂屋里跑出来的夏天无一边应着,手里还抱着一颗大人参,“师伯你看,这人参可真大!”   “幽山是个宝地,这样的人参也就算是三品,改明儿我去挖一颗绝品的!”孙太一抚着胡须笑呵呵的说着,说完,笑道,“我去司监所,刚刚影甲护卫来传话,说大人这几日总没有睡好,我去看看。”   夏天无腼腆的应着,又似乎很犹豫迟疑的开口,“师伯,昨晚外头好像很吵?”   “哦,是黑林那边的灾民好像误入了,被看守们赶了回去,没事没事。你好好的守着药堂啊。我记得今天有几人要来复诊的,你先给看看。”孙太一一边叮嘱,一边背起了药箱。   夏天无点头应着。   孙太一背着药箱走出了锁村,踏上了幽山小径后,神色开始慢慢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幽山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翻着犯人记录,一边看着绿色的册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后头的园子里,娃娃们嘻嘻哈哈的吵吵闹闹,林澜正在园子里陪玩。   丁禹就站在书案前,神色严肃。一旁的还有冯典和范显,两人也都是神色肃然。   “……这几日,就劳烦丁老把娃娃们送来司监所,陈老和郑老那边,你不用说太多,就说我闲的无聊在玩中秋的游戏就成。”林三春回过神后,开口说道。   丁禹拱手应下,一边开口说道,“大人,如此就好?若是已经确定了,何不马上抓捕?”   “尚未完全确定,眼下距离中秋佳节还有三天。辛苦了。”林三春说道,看向一旁的冯典和范显,“荆棘镇的岔路口是我们要防范的地方,另外,鉴于上京还有人盯着我们,幽山牌坊那里也要加强巡视。”   冯典和范显拱手应下。 第159章 牢头的崛起11   范显看向林三春,严肃开口,“大人,不管对方打算做什么,老朽都建议大人的身侧不能没有护卫,影甲护卫这几日就不可以离开大人左右了。”   林三春笑道,“放心,范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顿了一下后,林三春开口,“明日阿福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的身边人更多了。放心吧。”   但很明显,范显不放心,他抬眼看向一旁的影甲,影甲微微对着他点头,范显便心头暗自叹息一声,还是要小心一些。   ——没想到,幽山锁村中……居然会有和外头勾结的人!   这件事宗主是应该清楚,但鉴于对方没有作为,宗主就一直冷眼盯着,大概是想钓鱼?而眼下的大人很明显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这样做太危险了。可宗主不在,也无人可以劝住大人了。   还是等明日阿福管事回来了,再与阿福管事仔细说说。   “好了,没事了,都下去忙吧。”林三春开始执笔写字,一边挥手说道。   范显和冯典就出去做事了,丁禹就去后头的园子里看娃娃们。   前堂就剩下影甲和林三春,影甲端着碗热汤放到林三春跟前,低声开口,“大人,当初主子说过,若是他不在,那藏着的人若是对大人不利,我等必须马上将他诛杀!”   “嗯,我知道。但是现在不可以,我要搞清楚,这个人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林三春说着,慢慢的执笔写字,“这个人一直藏着,他也不可能就是这么藏着……阿甲,你觉得现在幽山如何?”   影甲一愣,大人的话题跳跃太快了些,影甲想了想,开口说道,“非常好。”顿了顿,补充了三个字,“很开心。”   “那跟外头比起来呢?”   “那自然是我们幽山好啊。”影甲不解,现在外头乱得很,那里有幽山的好!   “我们幽山比起外头来,一直缺了一个东西。”林三春说着,将写好的信纸放到一边晾干。   “是什么?”影甲不解,幽山的日子这么平静充实的,还缺啥?   “是自由。”林三春带着几分叹息说着。   影甲怔了怔。   *****   锁村里,裴家老太太的院子里,大门是敞开的,坐在前堂喝茶,可看到外头的人来来往往,偶尔还有人路过对裴家老太太拱手作揖。   “大家的好日子过得太好了。”裴家老太太一边慢慢的泡茶,一边说着,“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可都在笼子里苦苦挣扎……哪里想到如今可以在幽山四处行走,种田,种花,绣花……吃着好吃的饭菜,大肉骨头,米饭……”   沈秋萍捧着茶专注听着。   “唉,人呐,得陇望蜀,总是这般,得了一,就想得到二,得了二,就想得到三,总是不知足……想着我也应该跟谁谁谁一般,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裴家老太太说着,长叹了一声,“他们已经忘了,当初在锁村的笼子里每天等死的日子……”   沈秋萍垂下眼。   “所以……大夫人,我们是不会让大人受一点点伤害的。”裴老太太低声说着,语气很平淡,但却是透着决然和坚定。   沈秋萍抬眼看向裴老太太,慢慢点头,又带着几分无奈叹息,“当初我公爹想让昭昭接下林家家主的位置,但被昭昭拒绝,昭昭说他不懂杀人,他没有办法坐这个位置,我公爹就说,做家主又不是让你杀人,胡扯什么呢,昭昭就说……只要手中掌权,就难免会遇到利益纠葛的事情,到时候牵扯到钱财利益,岂会让你手中干干净净的?”   裴老太太赞同点头,“大人就是这样,如今他管着幽山,也是用规矩和法令来管着,若是犯错了,做错事了,也是依据法令来处置,不准私下动用刑罚。大人常说,有法可依,便要依法行事。”   沈秋萍轻叹一声,“可是他呀,不懂人心险恶啊。”   裴老太太笑着,一脸慈爱温柔,“没关系,大人不懂,有我们呢,我们就帮着大人看着,守着……”   沈秋萍怔了怔,随即失笑,“我现在算是知道昭昭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不肯走了。”   *****   林大福匆匆赶回幽山,还没到司监所,就见冯典和范显正在荆棘镇里走着,这让林大福有些意外,平常这两人可都是忙得很,哪有这么空闲这样走来走去?林大福直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还不容他细想,已经看见他的冯典喊着他的名字了。   林大福忙快步过去。   范显就笑呵呵的直接开口,“忙完了?正好,大人正等着你呢。来来来,跟我去一趟司监所。”   范显说完,就不容林大福说话,拉着林大福匆匆走向司监所,冯典没有跟着,继续在街上走着。   林大福心头疑惑更大了。   范显这时候压低声音开口,“出了件事。”   出事?他们家公子吗?!   林大福不由加快脚步匆匆赶到司监所。   司监所里,孙太一正在给林三春把脉,把脉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看着林三春,“大人,这几日你真的好好休息了!”   林三春笑嘻嘻的点头,“嗯,我忙完中秋节的事就好好休息。”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开口,带着几分郑重,“大人,在我等幽山人心里,大人是最重要的,所以大人必须保重好自己,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没有大人重要!”   林三春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正色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保重我自己的。”   孙太一便笑了笑,似乎有些放心了,就转身下去写药方了。   林大福就这时候进来了,和范显两人。   “哟,阿福你总算是赶回来了,哎,郑题呢?”林三春看了看林大福身后,“他还没有回来?”   “宝藏任务还没有完成,萧公子那边来信说让我回来,让郑题继续盯着,对了,还说要让王佑仁也赶去郑题那边。”林大福说着,仔细的看了看他们家公子,脸色不是很好,但是精神还可以。“公子你没事吧?”   “嗯,没事。”林三春说着,看向范显,“孙太一已经给我把脉了,他说了,我是幽山人心里最重要的,让我不要理会其他人其他事呢。”   范显听着,却似乎松了口气,笑眯眯开口,“对的,孙大夫说的没错,大人啊,你要好好的保重你自己,该休息就休息,我已经跟冯典说了,朝堂那边的乱七八糟的公文都送到我和老陈那里去,你呀,多休息。”   林三春笑着点头。   范显就拱手躬身,笑呵呵的转身出去了。   一旁的林大福听得怪怪的,疑惑的看向一旁站着的影甲:怎么回事?   影甲默默摇头:这话说来太长了。唉。   待范显离开,林三春看向林大福,笑道,“你回来得正好,还有两天,嗯,你好好准备一下。”   林大福恭敬拱手,“公子,我的事不急,可是有其他的事?”   “啊,这个呀,你得空自己问问阿甲吧。来,阿福,帮我去一趟上京送两封信。”   “是!”   *****   夜色铺满大地的东洲边境祁连山中。   戴着面具的男人闭目养神坐在树下,忽然男人眉梢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强自压制着,猛然睁开了眼睛,恰巧此时,一黑衣人突然闪现,跪地伏首,“主子!幽山急报!”   男人似乎有些回不过神,静默了一会儿,伸手一招,黑衣人双手呈递的黑色册子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盯着手里的黑色册子好一会儿,才慢慢打开,看完后,盯着落款的林三春三字,字体圆润透着几分肆意的字……   男人的手下意识的抚摸了上去,垂下的眼,掩去了暗沉的复杂酸涩。   男人低声开口,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传令影甲,影一,影子卫第一卫队即日起潜伏于幽山四周,任何对大人不利的,一律诛杀!绝不可让谢家或者明家的力量进入幽山!”   “是!”   传令后,男人慢慢站起,一身黑色锦衣,腰间挂着长剑,长风高高束起,眉眼幽深,“即刻起行!”   “喏!”   *****   与此同时的幽山司监所里。   林三春打着呵欠靠在床榻的大抱枕上,身侧都是乱七八糟的册子。   林大福和影甲推开门进来,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担忧。   “公子!您又睡不着了?”林大福上前,一边捡起被林三春扔到床尾小桌几上的册子,整理好。   “嗯,没事,我待会困倦了,就会睡了。”林三春懒懒的说着,他又入梦境了,这次是梦见萧琞站在火烧的幽山前,神色幽深冷厉得很,眉眼压抑着的深深的恨意,然后那老头跑出来了,很严肃的跟他说,不对劲,说什么这个萧琞完全脱离轨道了,而且很有可能又觉醒了什么什么的,问他怎么办?要不要跑?   ——跑?他才不跑!他跑了,萧琞肯定就把幽山给烧了!   ——觉醒后的萧琞?几个意思啊。是已经有了以前记忆的萧琞?还是怎么说啊?   唉。烦!   “阿甲……我要是写信,萧琞能收到吗?”林三春将手里的册子干脆都丢给林大福和影甲收拾,一边往下挪了挪,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困倦极了,就会睡了。   影甲一愣,随即笑道,“大人放心,肯定能收到。”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好,那就明天醒了再写信吧。   ——大概到明天,他就没有什么勇气去写了……觉醒后的萧琞,那还是之前的萧琞吗? 第160章 牢头的崛起12   祁连山中。日夜急行军终于赶到的孔单看着背对着他站在高处的男人,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一身威压气息,似乎比起幽山时候要更加冷厉阴沉?   “孔单!”背对着孔单的男人终于转身,声音低沉平静,“西南战役,你懈怠了!”   孔单心头一凛,双膝跪地伏首,低声请罪,“是属下之过!”   “不过你在幽山十年,即便参与了神策军的训练,但你终究没有上过战场已经十年,西南边境的这一场战役也算是为你再度开刃!接下来,与东洲穆家的联手作战,你需全力以赴!”   孔单重重磕头应下,哑声开口,“定不负宗主所托!”   男人微微点头,随后侧头看向前方峡谷,穿过峡谷便是芳国边境。   孔单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要带着三千神策军穿越峡谷,进入芳国边境,由后方潜入芳国大军领地,随后诛杀芳国的那位所谓战神!此法虽好,但此法极为冒险!而孔单知道,任何人都无法劝说眼前的男人改变主意,若是大人在此的话,男人就应该会再多加考虑。   此时的男人已经抬手示意了,三千神策军已经整军待发了,孔单唯有再次伏首做礼。   “若我没有归来,孔单,一切就拜托大人了。”突兀的,男人低声开口。   孔单微微一愣,随即垂眼拱手应下。   *****   此时距离中秋佳节,还有一天。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的林大福和影甲跟随,一边低声说着晚上的菜式:   “炖鸡汤,孙大夫说的药膳,还有青菜炒牛肉丝,再煮一个炸丸子,荞麦饭团,大人上次说到的那种,我做出来了,大人说好吃!”   “……鸡汤可以,炒肉丝也可以,那个炸丸子可不行,公子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体虚,容易上火!不行不行,换个别的!”   “可是,不这样,大人他就除了炸丸子其他都不怎么吃啊。”   ……   忽然前头的林三春顿住了脚步。   影甲和林大福转头看去,随即林大福不动声色的上前,影甲微微攥紧了手。   迎着林三春而来的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他朝林三春微微拱手,“大人安好。”   林三春扬了扬嘴角,“夏天无,你要去哪?”   “陆姑娘来了,有些不舒服,我去给她看看。”夏天无说着,又带着几分关切的看着林三春,“大人的脸色不太好,不要总是晒太阳,不若去锁村坐一坐?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裴老太太在泡茶了。”   “我正要寻裴老太太喝茶呢。多谢你啦。”林三春笑着,慢步继续朝前走去。   但夏天无似乎有些迟疑的微微拦住了林三春,看着林三春,脸色似乎有些紧张的红了起来,“大,大人……我,我这里有个东西,希望你喜欢。”   夏天无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香包,双手呈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正要伸手接过,后头的林大福一个快步上前,拿过,一边恭敬微笑,“公子,我帮你拿着。”   林三春干脆双手拢袖,笑着点头。   夏天无似乎有些微怔,随即忙开口,“大人,这是安眠的香包,很安全的!”   林三春看着夏天无,点头,“嗯,我相信你。”   夏天无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腼腆的又带着几分欢喜紧张的看着林三春,呐呐开口,“大人,大人你这么好……”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散漫一笑,越过夏天无,慢步向前,一边说着,“嗯,很多人都说我是好人。”   林三春慢步朝前,身后林大福和影甲紧紧跟随,影甲落后一步,微微侧头瞥了眼夏天无,夏天无还站在那里,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林三春,晦涩不明。   “大人……那个香包就不要用了。”影甲转过头来低声开口。   林三春哦了一声,看向林大福,“收着。”他压根就不打算用,他本来就不喜欢带香包什么的。   林大福点头,收进袖子里。   “应该是没有毒的。”林三春说着,双手拢袖,“他聪明得很。”   影甲点头,他也觉得是没有毒的,只是主子一定不喜欢大人收其他人送的东西,额,林家人和娃娃们,还有老太太这些人除外。   林三春慢步走向锁村,路过旧锁村的时候,林三春顿了一下脚步,看向旧锁村中的被关着的二十几人,这是最近陆陆续续从黑林那边潜过来的,都被阿财带着看守们抓住了,随后就关押在这里。   沈平之正在给这些人登记造册,程序没有变。   “阿甲,沈平之这些人身边也要有人看着。”林三春说着,继续慢步走向锁村广场,“当然,娃娃们的安危是第一重要的。”   “大人放心,都已经做好安排了。”影甲低声说着。   “阿福啊。你们明日的婚礼必定是相当热闹了。”林三春说着,朝身侧的林大福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和顽皮。   林大福无奈叹气,强调道,“公子,您的安危是最最最重要的!”总是这般胡来,若是萧公子知道了,必定是要气急了。   林三春懒懒的应了一声。   锁村广场上热热闹闹的,各种装饰的红色绸带呀,喜字呀,贴的到处都是,不时有娃娃们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蹭着喜糖吃,明日才办亲事,但是疼惜娃娃们的老人们比如说像郑秋远呀,陈元呀,裴老太太呀,就已经开始派发好吃的喜糖了。   当然,林三春手里也有好几颗,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是枣子做的糖,好吃!   除了娃娃们,老人们,还有已经成婚的女人们叉腰怒骂的指挥着成家的男人们怎么来摆放东西等等!林三春还看见他家的大嫂嫂和卢家娘子两人,指挥得不亦乐乎,嗯,林三春就不去凑热闹了,跟着裴老太太到一边去喝茶,至于大肚子的裴家女人们也自然是在自己院子里帮忙绣着一些手帕之类的。   “……我大嫂嫂真是厉害。”林三春看着他家的大嫂嫂一边叉腰骂人,一边噼里啪啦的回答着来找她处理问题的人,林三春忍不住感慨,厉害,太厉害了!   “大夫人能够将沈家从分崩离析的处境中挽救出来,自然是不同于常人。林家好眼光啊。”裴老太太赞叹道。   林三春嘿嘿一笑,凑了过去,神秘兮兮的开口,“是我大哥自己相中的,偷偷的去搭讪我大嫂嫂,用了好多办法才见了我大嫂嫂一面,结果就被我大嫂嫂骂是小人什么的,我和二哥去偷看的时候都不敢笑太大声……”   裴家老太太听得有趣,忙问道,“哦,那后来呢?”   “后来还是我和二哥帮忙的,然后我娘亲也喜欢大嫂嫂,帮忙出了好多主意,我大哥才让我大嫂嫂点头下嫁了。”林三春笑容得意,“当时好多人都说我林家笨蛋,居然去娶了沈家的女掌事!可是,你看,我家的大嫂嫂就是最好的!”   裴家老太太笑了起来,“大人也是最厉害的!”   林三春笑容大大的,理直气壮,“那是!”   裴家老太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挪过糕点给林三春递了一块,一边说着,“大人是最厉害的,那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是不是?”   林三春接过糕点,叹了口气,一脸愁苦,“我也想好好睡觉啊。吃也有好好吃啊。”   ——可是他睡不着,一睡着就是萧琞的梦境,特别是觉醒后的事,那老头子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是故意的嘛?天天在梦境里给他看觉醒后的萧琞是怎么狠厉绝情,暴戾无常的……沈平之自刎于沈家祠堂,萧琞知道后,只是让人烧了祠堂,将沈平之火化后骨灰放进了皇陵。谢羽舒杀了谢安后自刎,萧琞他也只是让人毁了谢家祠堂,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似乎麻木了一般……   林三春想到了这点,托腮看向裴家老太太,迟疑的开口,“如果我没有来幽山,那现在会怎么样?”   裴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人,没有如果的事。”   “哦,我只是说假如啊,咳,那萧琞,他会怎么样?”林三春讪笑一声。   裴老太太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吧。”   “嗯?”   “做好自己要做的,该做的,大概吧。”裴老太太说得有些含糊,有些话不能说出来。   没有大人出现在幽山的话,宗主大概会越来越……不像个人吧。满腹恨意,对世间的绝望,对他们这些故人的看透漠视……无聊麻木的活着……   裴老太太看着林三春脸上的愁苦,便转开话题打趣笑道,“大人是担心宗主吗?”   没想到林三春大大方方的点头,还叹气,“我天天晚上做梦梦见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裴老太太一愣,随即安抚的拍拍林三春的手,“大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宗主他武技高强,于战事上是极为精通的,当初我那老头子都盛赞过宗主是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统帅呢。”   他知道,林三春默默的端茶喝,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啊。可是他又无法说出。 第161章 牢头的崛起13   这日,中秋佳节。   东洲边境,祁连山,芳国领地东平峡谷。   戴着白面具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衣,手中所持长剑正缓缓的滴着血,男人身后是数十黑色劲装,手臂绣着黑色麒麟图案的军士,神色冷峻煞气腾腾。   也是,刚刚结束的一场全方面的碾压屠杀,此刻,男人所站的地方已经是血流成河,一地的残尸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道。   男人盯着那地上不断瑟缩着试图想要爬走的身着芳国统帅袍服的中年男人,嗤笑了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冷厉开口,“芳国女帝费尽心思,重铸上仙台,所造出来的神明,原来竟是你,当年芳国第一战神慕容无极的庶弟,慕容宇寮。”   中年男人惊惧的看着男人,声音颤抖结巴,“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男人微微眯起眼,“慕容无极与我曾经有三杯酒的交情,看在他的份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说罢,男人挥手,在中年男人身后的沉默站着的黑衣人立即手起刀落!   随后,男人看了四周,冷声开口,“清扫,一个不留!”   “喏!”   男人随后慢步走回,黑衣人跟随上前,低声恭敬禀报,“主子,幽山急报,今日大人便要用引蛇出洞的法子。”   男人顿住脚步,神色一下子就凌厉起来,沉声开口,“怎么回事!影甲在做什么!大人怎可以身涉险!”   黑衣人猛然跪地伏首,声音闷哑的开口,“主子恕罪!”男人怒意高涨的同时,一身压制的凌冽狠厉的气息威压让黑衣人双膝一软,不由跪地伏首。   男人微微拧眉,他就知道那个人就是不听话!哪怕他把影甲和影一留下,提前警告了范显等人要及时劝谏,可那个人,那般的任性妄为!想到在他的记忆里那俊秀的脸,那散漫轻淡,偶尔又顽皮的咧嘴大笑的模样……男人猛地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他如今记忆有些混乱,眼前世界是让人厌恶的一片猩红,可那个人,唯有那个人是明亮清晰!是他记忆里唯一清清楚楚!   “传令孔单!十天内解决东洲战事!立即回转幽山,传令神策军二营,随我返回幽山!即刻急行军!”   “是!”   ******   此刻的幽山司监所里。   林三春趴在书案上执笔写字,一本小本子,他自己裁纸,自己做的小本子,本子首页画了一只胖乎乎的麒麟兽,不怎么好看,麒麟兽的下头写了几个字:幽山随记   本来是想写信,后来入了梦境,老头子暗示他萧琞觉醒了,他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觉醒后的萧琞会怎么看他?他不管是在萧琞的世界,还是在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同人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啊。   算了,还是不写了,不写了,可又难受,干脆就自己捣鼓了个小本子,每日随便吐槽,写写。当然,这其中也是藏了心思,若是他真的出现了……额,什么不可说的意外,比如说今日的中秋佳节,那么这个也算是留下了交代。   ——因为他宝物盒子里的那封遗嘱,居然不见了~!可恶,一定是萧琞给拿走了!   “公子!一切已经准备完毕!”林大福这时候匆匆进来禀报了。   林三春合上小本子,放到一边,顺手把跪着的木头萧萧摆好,放到小本子上。   “准备好了?阿福,你怎么还没有去换新衣啊,你今天可是新郎呢!”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身上还是管事服,便惊讶说道,“哎,我大嫂嫂居然没有来逮你?”   林大福讪笑一声,大夫人怎么可能没有来逮他?只是他跑得快!还有庆兰帮忙打掩护,他才能跑出来办事。   “公子,我待会就去换了,您这是要前往锁村?”林大福问道,眉头皱紧,公子难道就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   林三春点头,慢步走下来,这时候林澜和影甲也走过来了。   林三春就指着林澜和影甲说道,“他们跟着我呢,你呀,赶紧去换,别到时候大嫂嫂跑过来骂人!”   林大福心头叹气,公子不改变主意,那么也只能尽量配合好公子了,于是林大福便恭敬躬身拱手,转身也匆匆的跑向了锁村。   林三春双手拢袖,看着林大福的背影啧了一声,转头对影甲和林澜说道,“看见没有,你们到时候成亲可不能像阿福这样,他这样跑回去,肯定会被我大嫂嫂骂一顿的。”   影甲憨憨一笑,“大人,我们影子卫不成亲的。”   林澜也点头,“公子,我不成亲。”成亲好烦,看阿财和阿福就知道了,真的好烦。   林三春点头,“成,不想成亲就跟着我吧。走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   此时的锁村,新娘子的待嫁屋用了广场的独栋小院子,裴家老太太,郑明月,卢家娘子,曹小花,还有陆春山的孙女陆香叶,以及其他的已婚妇人们,包括何老才的婆娘都在忙忙碌碌的给七位新娘子穿衣化妆的。   “哎呀!范姑娘,别动别动!还有这里还差一点呢!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这个妆花一定要上好!”   “小花,快点,那个花冠,对对对,拿过来,这是刘姑娘的,来,刘姑娘我们戴上!”   “哎呦,不能动,花呢?哎呀,快点,快点,就是这个!”   “吃汤圆啦!等等!吃了汤圆,再上胭脂!别到时候妆花了!”   ……   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   林三春很好奇,他们家的大嫂嫂于衣物和首饰上格外敏锐,不知道给新娘子们都选用了什么样的衣服配饰,新娘子那边他肯定是看不到了,便想去新郎那边看看,没成想,在门口就被范显笑眯眯的拦住了,说是未成家的不能进,这是规矩!   ——哼!   林三春百无聊赖的坐在广场亭子里,看着广场上忙忙碌碌的,今天的娃娃们都去了司监所的院子里练习了,晚上要表演呢。   “大人安好。”   林三春侧头看去,亭子外,夏天无恭恭敬敬的朝他拱手做礼。   林三春身后的影甲和林澜微微上前了一步。   “哟,夏天无,你不用帮忙吗?”林三春单手托腮,翘起二郎腿,晃着腿,带着几分趣味性的打量夏天无。   夏天无腼腆一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人,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我负责花果还有糕点,已经搬好,大人要不要用?我去给大人端些过来?”   林三春摇头,懒懒开口,“我刚吃饱的,不饿,夏天无,孙大夫呢?”   夏天无笑着,笑容还是那么腼腆害羞,“师伯去食堂帮忙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晃着腿,抬眼看向远处,懒懒的不想说话的模样。   但是,夏天无却似乎有些忍不住的上前,看着林三春,目光灼灼,“大人,我们去那边走走如何?”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嘛?”林三春问着,侧头看向夏天无。   夏天无点头,“有的,我在那里做了一个小玩意,大人,随我过去看看可好?”   林三春眨眼,拖长了语调,“不要了,我懒得动。”   夏天无呆了呆,似乎没有想到林三春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有些无措,便拱手带着几分结巴的开口,“那,那大人,我先行回去了。”   “去吧。”林三春说着,伸手朝后,林澜上前递过来一个水葫芦,一边弯腰低声开口,“公子,我去盯着他?”   “嗯。去吧。重点是要找到孙太一,保护好他。”   “是。”林澜拱手应下。   林澜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来,一脸面无表情,“公子你不能让影甲离开你左右,不然等萧公子回来,我马上告诉萧公子你这段时间偷吃了什么!”   林三春先是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随后怒瞪眼,磨牙,“你敢说,我就不让你去学习屋做娃娃们的武技老师!”   林澜面无表情的拱手,转身飘然而去,摆明了就是不在乎~   影甲忍着笑,看着林澜飘远,上前低声开口,“大人,我们现在去旧锁村?”   林三春愤然起身,看向影甲,哼了一声,“那个笨蛋澜澜!他以为他告诉萧琞我就会害怕吗?你们都害怕萧琞,我才不怕呢!哼!”   影甲忙不迭开口,“是是是,大人威武!”   威武?威武个屁!   林三春横了影甲一眼,以为他听不出里头的敷衍吗?!   林三春哼哼唧唧的走向了旧锁村!   而这个时候的司监所里,丁禹站在回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娃娃们一板一眼的练着动作,冯典和荆棘镇里的一个老太太正在教着娃娃们。   冯典指点了一下,就走到回廊上,看着娃娃们,一边低声和丁禹说话。   “老先生,看来娃娃们年末的时候应该可以表演了。”冯典低声说着。   丁禹眉头紧皱,带着几分不安,“我总觉得这几日,大人让我带着娃娃们来司监所练习,有些不太对劲,冯文书,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冯典微笑,“没有,好着呢,不用担心。”   丁禹疑惑的看着冯典,好着?真的好着?   *****   锁村议事堂中,夏天无悄然而入,看了眼四周,从议事堂的一排排的陈列的书架上,摸出了一叠纸张,仔细的看了看,就塞入怀里,急急的冲出了议事堂。在夏天无冲出议事堂后,林澜轻巧从梁上跃下,看了眼夏天无消失的方向,便抬脚跟了上去!   而旧锁村中,林三春慢悠悠的在被关着的二十几人跟前来回溜达着,嗯,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林三春摸着下巴,瞅着那人,好像是当成那个什么什么刑部的文书??   “大人,我们先行回去?”影甲低声问着,这二十几人关押在这里,但是看守只有两个,沈平之在锁村里。   林三春摆了摆手,扬了扬下巴,故作傲然的模样,“不,本老爷无聊,要在这里看着。”   影甲默默的望天:……   大人还是要坚持他的引蛇出洞?   这时候,那二十几人中有一人忽然桀桀怪笑,“老爷?这是哪里的词?果然商户子就是商户子!简直是俗不可耐!”   林三春抬眼看去,哦,就是那个什么刑部的文书啊。姓啥来着,他忘记了。   影甲眯眼,有些怒意的想要上前,但是林三春抬手拦住,拖长语调,故作傲慢,“看来是没有刑罚,皮肉痒了?阿甲,去,叫曹兵来,好好的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影甲僵了僵,这是想把他叫开?那可不行!   影甲刚想拱手找个说辞,忽然不远处的幽山小径里,传出女子的惊叫声!   林三春立即转身,皱起眉头,看向影甲,“去,看看!怎么回事!”   影甲僵了一下,在林三春目光瞪视中,还是跺脚冲向了幽山小径!   而就在影甲冲向幽山小径的时候,林三春听见身后的牢笼里传出咔嚓一声,林三春转身,锁头已经被人拆了!   与此同时的锁村广场一片静默无声,广场上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唯有范显和林大福几人沉默的站在亭子里,看着渐渐逼近的几人,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那夏天无!   另一处的幽山岔路口,冯典一身青色素服,站在岔路前,曹兵手持长枪,怒视着围着上来的护卫和家丁打扮的数十人。   而黑林与暗谷入口处,林元财手持长刀,眯眼看着手持火把渐渐围上来的衣衫破烂的数十人。 第162章 牢头的崛起14   幽山小径上,范庆兰和崔飘飘神色复杂酸涩的看着她们面前的陆香叶:   “香叶,你说过的,你要找回你的祖父,你要找回你的家人,你现在已经找到你的祖父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崔飘飘越说越是激动!   “我要带我祖父离开这个鬼地方!”陆香叶冷笑,“这个地方,你们当成是宝地!这个地方就是监狱!就是牢房!他们答应我了,只要我带我祖父出去,他们就让我嫁入六皇子府,我,我从此就不再是鬼市的舞娘了!”   “那你的祖父呢?”范庆兰神色冷静的开口,“陆老先生他愿意跟你走?”   “祖父他不愿意,那没有关系,他还不懂,等我带祖父出去,只要我交上祖父的大番薯,那什么土豆,陆家荣耀就可以回来了!”陆香叶越说越激动,忽然手中匕首指向范庆兰,带着几分厌恶,“范庆兰!你不用说那么多!现在你们乖乖的跟我走!我就不杀你们!”   “香叶,我们在鬼市里,我们……一起相互扶助那么多年……你,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你就真的,真的要这么对我们吗?甚至你都不顾你的祖父,你的祖父已经快七十的人了啊!”崔飘飘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   “闭嘴!!你只要你的谢羽舒,我也一样,我也只要我陆家的荣耀!我本来就是世家贵女!!我要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一切!”陆香叶喊着,手里的匕首恶狠狠的比划了一下,“崔飘飘,看在你曾经在鬼市中帮过我的份上,我不想杀你!乖乖的!跟我走!”   崔飘飘眼眶红了,眼泪哗然而落,还想再说,但范庆兰一把扯住崔飘飘,低声开口,“飘飘姐,不要再说了,没用了。”   崔飘飘听着,颤抖了一下,抹去滑下的眼泪,不再开口。   范庆兰拉着崔飘飘,在陆香叶恶狠狠的目光下,垂着眼,一步一步的跟了上去。   ****   林三春双手拢袖慢悠悠的走向锁村广场,虽然身后有人用刀指着他,但他神色却是悠然平静得很,在看到范显和林大福几人站在亭子里,而夏天无等十几人手持刀剑站在亭子外虎视眈眈的时候,林三春还叹了口气。   夏天无在看到林三春的时候,目光顿时灼灼起来,他上前,似乎想要拉过林三春,但林三春往后退了一步,瞥了夏天无一眼,目光转向了夏天无身后的十几人,都是穿着深蓝色的布袍,本来便是锁村罪人的十几人。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如此渴望外头的日子。”林三春开口,好听温润的声音里有些叹息,“但这也是人之常情,被困幽山这么多年,想要自由也是常理。”   那十几人中有人走出,躬身拱手,带着几分愧疚艰涩,“大人,我们负了大人,但……请大人原谅,我们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大人!只要大人交出幽山的一切,我们保证,会让大人得到应得的荣华富贵!”   林三春嗤笑一声,“我如果想要荣华富贵,我还需要在幽山待那么久吗?我虽然是商户子,但我林家在浙州也算是有些薄产的,顶天的富贵享受不了,我也不喜欢。但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顿了顿,林三春似乎很好奇,“让你们背叛幽山的,可是后宫的陶皇后?”   夏天无这时候突兀开口,“大人,不要问那么多,知道太多对你不好。”说罢,夏天无猛然伸手就要扯过林三春,但林三春皱眉抬手拦住,“夏天无,你离我远点!”   夏天无却目光更加灼热,紧紧盯着林三春,“大人,从我入了幽山,我就一直看着你,不过是怕你知晓,也因为那个该死丑八怪一直缠着大人!大人,如今你只能跟着我!”   亭子里的范显有些忍无可忍了,哼了一声,“真是可耻!”   林大福也皱起眉头。   夏天无却是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目光紧紧的盯着林三春,声音有些沙哑,“大人,听话,过来。”   林三春皱眉,“夏天无,孙太一呢?你把你的师伯孙太一弄到哪里去了?”   夏天无却是诡异的一笑,“大人果然心软良善,如此,大人就要听话,只要你听话,那陆春山和我师伯孙太一,还有郑秋远,陈元,他们都会好好的。过来,大人,来我身边!”   林三春歪头看着夏天无,突兀开口说了一句,“说真的,萧琞比你好看太多了,我得天天看着好看的人才能吃得下饭,像你这样的,我可没有胃口吃饭了。”   夏天无脸色一变,而此时,押着林三春过来的那二十几人似乎也不耐烦了,为首的那刑部李文书烦躁开口,“夏天无用你的药,让他乖乖听话不就成了吗?!真是,快点!把这些人都杀了!找到幽山宝藏,我们马上就走!”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看向亭子里的范显,笑道,“还是范老你厉害,猜对了,他们果然是冲着幽山宝藏来的!”   范显长叹一声,看向那夏天无背后的十几人,带着几分痛心的开口,“大人和宗主对你们这般的好,如今你们为了那外头人的几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背刺了幽山!你们,你们,你们对得起幽山!对得起大人和宗主吗?!”   那十几人沉默着,夏天无却是冷笑开口,“所谓的好,也不过是在幽山做苦力活罢了,他们本来就是世家子,本来就拥有世家的荣耀,如今却是像一个农夫那样种田,做木工!幽山的所谓好处,就是这么的糟蹋世家贵子吗?!”   林三春没有看向夏天无,目光只是盯着夏天无背后的那十几人,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十几人中的一人走出,朝林三春躬身拱手,“大人,我们很抱歉。”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如此,那也就是你们的选择了。”   这时候,那刑部的李文书已经又再次不耐烦的开口了,“好了!动手!絮絮叨叨的说什么!”   一听这话,夏天无就似乎急切的想要上前将林三春拉过来!   但是,林大福却猛然扬手,一黑衣人突兀落下,抬脚一踹将那夏天无踹得远远!   林三春看着,有些讶异眼前的黑衣人突然闪现,“哎,影一?你怎么在这?”   影一不是跟着萧琞出征了吗?   黑衣人踹走夏天无后,朝林三春拱手,“主子让我留下保护大人。”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他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了,保护啥啊真是!   而此时,被踹走的夏天无狼狈的站起,吐出一口血,目光凶狠狰狞的看向林三春,正欲开口,忽然,夏天无发现,那些被他下药迷倒的东倒西歪的锁村罪人一个一个的站了起来!   而锁村中庭后,沈平之,孙太一和陆春山、陈元和郑秋远正慢慢的走出。   夏天无惊愕不已!怎么可能!师伯他们不是已经被他给迷倒了吗?!   这时候的范显抬手,厉声开口,“拿下!”   “是!”   林三春抬脚走向亭子,双手拢袖,看着那朝他们走过来的沈平之等人,对范显若有所思的开口,“他把沈平之抓起来,这个我能明白,孙太一和陆春山我也能理解,但是他干嘛抓郑老和陈老啊?”   范显低声开口,“大概是因为外头那些人的命令?”   “嗯?”   “郑秋远到底是岳阳书院的院长,而陈元是寒门出身,寒门子弟都比较尊崇的一位大儒。”范显仔细的说着,“若中宫皇后陶氏想要谋取朝政,拿捏这两个人都比拿捏我好。”   林三春明白了,点头,叹气,“所以,陶源直呢?已经被他们带出去了?”   林大福躬身拱手,“公子,他们还没有及时带走,陶老已经找到了,但是陶老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被他们迷倒了,待会还得劳烦孙大夫看看。”   林三春点头,嗯,人没事就好。   此刻的锁村广场,战况很是激烈,那些被迷倒的锁村罪人个个神情激动,一边打一边咒骂:   “劳资今天新婚大喜的日子,你们他妈的给劳资搞事!”   “张三你他妈的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呸!什么世家子!忘了你们刘家是怎么被陶氏给灭族的嘛?!你他妈的还想给她卖命!你们刘家的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他妈的还不爬起来掐死你!”   ……   林三春看着,囧了一秒,指着下头的人对林大福说道,“让他们小心点,别把人都打死了。这得留几个让沈平之审审才是啊。”   沈平之已经走过来了,走过来的路上,抬脚狠踹了被压着打的夏天无!   沈平之边踹边对林三春笑道,“大人放心,他们都是心里有数的!”   郑秋远也摸着胡须笑呵呵的说着,“就是,就是!大人放心啊。”一边抬手猛拍一个正被群踹的,“滚你妈的犊子!你嘛的居然是老夫的弟子!真是晦气!”   陈元也叹气一声,走上亭子,朝林三春躬身拱手长作揖,“大人恕罪,都是我等没有及时发现!”   林三春摆手,“陈老不必如此。”   此时,疾奔而来一个看守,看守朝林三春单膝跪地拱手,“大人,黑林企图纵火的灾民二十五人已经拿下!”   林三春点头,笑道,“不错,辛苦了。要仔细的打扫一遍,千万不要有所遗漏。”   “是!”看守恭敬拱手告退!   林三春看了眼已经被压制在地拼命挣扎的夏天无,对一脸沉默艰涩的孙太一和陆春山低声开口,“两位不必如此。这是他们的选择。”   说完,林三春看向林大福,“阿福,你跟我一起来。”   林大福拱手应下,他脸蹦的有些紧,刚刚他扫视了全场,新娘子都在院子里,但是,刚刚他看见大夫人对他示意,庆兰不见了!   林三春在说完后就转身走向幽山小径,边走边对林大福低声说着,“阿福,你别担心,阿甲一直盯着陆香叶,现在范姑娘还是安全的。”   林大福哑声开口,“是,我明白,公子,你自己小心些。”   林三春摆了摆手,他好着呢,现在的黑林暗谷没有问题,不单单因为有阿财,还有暗谷里的两只大怪兽黑黑和白白呢,若是这些意图不轨的灾民误入暗谷,用阿财的说法就是给暗谷里的那群大怪兽送点心了。   林三春不担心黑林暗谷,锁村这边也不担心,锁村的犯人们本来就都是文武双修的世家子,从去年到现在,身体早已治好,偶尔还跟看守们过两招什么的,背刺幽山的也就那么十几人,群殴都能把他们打傻!即便多了那二十五人也不怕,沈平之和范显在,广场这边就不用担心。   现在倒是荆棘镇和忘川路那边,陆香叶挟持着范庆兰和崔飘飘,为什么要挟持这两人?林三春很是担心,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忧虑。 第163章 牢头的崛起15   林三春快步走向忘川路,影甲这时候忽然闪现出现在林三春的身侧,低声禀报,“大人,已经可以确定了,忘川路那边有人在接应,是陶氏那边的人手,中宫皇后的卫队,凰羽卫队!”影甲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肃然凝重。   林大福也脸色一沉,凰羽卫队?!   林三春脚步一顿,随即开口说道,“影甲,你手里可还有人?”   “有!大人请吩咐!”影甲肃然拱手。   “灭了他们!忘川路,只能是我们的人守着!”   “喏!”影甲眼睛一亮,神色一振,恭敬拱手应下,随即转身瞬间消失!   此时,谢羽舒已经匆匆赶来,半身红色新郎袍服已经染上了血污,手里还提了把长剑,见林三春,忙拱手,“大人!荆棘镇岔路口基本歼灭了一共三十五人!”   林三春点头,“走,跟我一起去忘川路!陆香叶挟持了崔飘飘和范庆兰!”   谢羽舒一呆,随即脸色阴沉磨牙,“她挟持了飘飘?!飘飘待她如同亲妹!”   林大福也脸色阴沉得很,庆兰对那陆香叶一直颇为照顾!   “陆老……还是她的祖父呢……”林三春轻叹一声,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示意谢羽舒快些前进。   而这时候后头的陆春山孙太一匆匆跑来了。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跑得跌跌撞撞,相互搀扶。   “大人!大人!我们,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孙太一急急喊着。   林三春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继续快步朝忘川路走去!   忘川路旁,范庆兰紧紧的拽着崔飘飘的手,看着面前面容凶狠的陆香叶,努力的镇定开口,“香叶,你……真的不再好好想想了吗?陶皇后说的话不能相信啊!”   “你闭嘴!她许诺了!她答应了!只要我把你们,还有祖父,还有幽山的宝藏线索告知于她,她就会让我进皇子府!”   “六皇子是明贵妃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做得了主!”崔飘飘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费解,“香叶,你用你的脑子想想!你即便是陆老的嫡孙女,可是,可是你早就不是世家贵女!她们怎么可能——”   “闭嘴!”陆香叶却是恶狠狠的开口,“崔飘飘!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   崔飘飘还想再说,范庆兰忙拉住,小声开口,“别说了,飘飘姐,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而这时候的林三春等人都已经赶到!   陆春山跌跌撞撞的上前,“香叶!你,你放开她们!”   陆香叶看向陆春山神色很激动,“祖父!你就听我一次好吗?!跟我走!这个幽山根本就是一颗牢笼,你,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不可!”   “香叶!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祖父,那你听我的!放开她们!”陆春山冷冷的盯着陆香叶,眉眼一片艰涩复杂,“你既然是我陆春山的孙女,又为什么要贪图那荣华富贵?!”   陆香叶呆了呆,随即凄凉一笑,“祖父,你可知道我在鬼市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凭什么啊,都是世家贵女,凭什么我就活该在鬼市为了取悦那些臭男人拼命跳舞!”   陆春山脸皮抖了抖,哑声开口,“香叶,你是陆家的血脉,陆家,德厚流光,宁粉身碎骨,绝不苟活!你如今为了你一己私利,竟然要整个幽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你此刻起便不再是我陆家血脉,不是我,不是我——陆春山的孙女!!”   陆香叶呆了呆,随即一笑,笑容透着嘲讽,“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你根本就不明白!”   陆春山没有看向陆香叶,看向林三春,深深的躬身,拱手,“大人,此女与我陆春山再无任何关系,大人请处置吧!”   林三春忙扶起陆春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可就是在这时——忽然忘川路上空闪现数十黑衣人,手持利剑冲向了林三春等人!   影一啸叫一声,从后方也冒出七八名黑衣人,手臂上都绑缚着红色麒麟图案!   林三春眯了眯眼睛,看向冲出来的数十黑衣人,似乎目标就是陆春山和孙太一?等会,他们似乎不顾陆香叶的死活?   影一持剑站在林三春的跟前,红色麒麟的黑衣人武技明显高于那冲出来的数十黑衣人!那数十黑衣人无法靠近!但范庆兰和崔飘飘还在陆香叶那边,即便林大福和谢羽舒已经冲了过去,持刀剑护着她们,可这两人也不过是粗通武技而已,哪能跟这些黑衣人相比?   林三春看着,低声对影一开口,“将他们带过来!保护好他们!”   影一有些迟疑,但还是拱手应下,身形瞬间如同鬼魅一般将围攻着林大福等人的黑衣人一一斩杀!   眼前血色飞舞,林三春咬着唇,忍着眼前的眩晕,孙太一看着有些不忍心,低声开口,“大人,不若你闭上眼睛?”   林三春摇头,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得忍着!   而就在此时,忽然空中弩箭袭来!   林三春脸色一变,猛然推开了在自己身侧的孙太一——   砰!   “大人!!”   “公子!!”   ******   夜色开始蔓延于天地之间。   东洲前往上京的官道密林中,本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眉眼间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哑声喃喃,“大人?大人……”   “主子?”一旁的黑衣人立即跪地低声询问。   “幽山的急报呢?!”男人忍着痛楚,侧头看向黑衣人,语气凌厉的开口,“今日有没有急报?”   黑衣人拱手,“回主子的话,今日尚未收到急报!”   “传令!即刻起行!”男人说着,站起身,抬头看向夜空,无尽的黑色蔓延着,但在他的眼中所见,是浓重的猩红!   男人盯着夜空,低声喃喃,“大人……大人你要好好的……”   *****   幽山司监所里。   林大福匆匆捧着热水盆进了厢房,厢房里,沈秋萍抹着眼泪坐在一边,而孙太一一边专注的扎针,一边低声的下着药方,“……对,就是那个,金枝玉叶,拿过来!泡着冰水的人参根子,就在天牢!对对对,我放在那里了,那里没有人去,那里最为安全,还有,天牢的那张床搬过来!”   影甲专注听着,随即转身匆匆出去,见影一跪在外头,抬脚一踹,低声咒骂,“跪个屁!马上去巡视幽山四周!盯紧了!现在幽山已经被上京发现了,你他妈的要带着人守好,我这几日就只能守在大人身边了!听见没!”   影一拱手应下,随即瞬间消失!   候在外头的范显和沈平之见影甲出来了,立即上前,但影甲只是拱手,“诸位,大人现在还没有醒来,幽山如今就拜托诸位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诸位先自己决定,如今幽山已经暴露,神策军三营已经开始巡视加强防守,但是其他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就只能拜托诸位了,我已经急报主子,在主子没有回来前,诸位一定要坚持住!”   范显立即点头,拱手,“影甲护卫放心,我们明白。”   影甲就匆匆的离去。   厢房里,孙太一扎针完毕,仔细的把脉,随后就拿着一片金针玉叶放到床榻上沉沉不醒的林三春的嘴里,仔细的看了看,吁出一口气,对着已经忍着眼泪捂着嘴的沈秋萍低声开口,“夫人放心,大人算是安稳了。”   这句话一出来,林大福和沈秋萍都齐齐松了口气。   “不过,恐怕没有三五天是醒不过来了。或许,还要十五天。”孙太一低声说着。   沈秋萍脸色紧张了起来,“这,这是为什么呀?”   “大人此前的余毒清了,但是因为拖延了太久,又渗入了五脏六腑,以至于气虚,身体薄弱,如今中了弩箭,差点就扎到心脉了,如此,虽然安稳了,但是要恢复过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醒过来是必定可以的,但是时间恐怕要久一点,但这样也好,有利于大人以后的恢复。”孙太一仔细的解释着。   “孙大夫,我们都听你的,你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只要昭昭好好的,怎么都好!”沈秋萍忙开口说着。   孙太一郑重拱手,声音有些沙哑,“大人受伤也是因为我……夫人放心,我哪怕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救回大人的!”   沈秋萍看着孙太一,笑了笑,有些温柔和无奈,“孙大夫,你不必自责,哪怕不是你,是任何人,依照昭昭的脾气,他都会这么做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孙太一苦笑一声,拱手,这时候,林澜端着熬好的药碗匆匆进来了。   孙太一忙接过,仔细的看了看,闻了闻,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说罢,接过药碗。   林大福忙扶起沉沉昏迷的林三春,孙太一舀了半勺,刚刚喂进去,就听见林三春含糊不清的呓语,虽然含糊不清,可是沉沉昏迷的人一直反复的呓语,厢房里的众人就听得分明:   “萧琞……萧琞……快跑……萧琞……”   沈秋萍怔怔的看着。   扶着昏迷的林三春的林大福忙开口低声说着,“夫人,就是一些胡言乱语……公子他还昏迷着……”   沈秋萍回过神,却是长长叹息一声,摆摆手,“无碍。”,说罢,又看向正舀着药汤的孙太一,低声开口,“孙大夫麻烦你了。”   孙太一忙点头应着,“夫人放心,我定然尽力而为。”   沈秋萍便站起身,对林大福低声说道,“我去锁村那边看看新娘子们的情况,很快回来。”   林大福便忙点头应着。 第164章 牢头的崛起16   而此时的荆棘镇的小广场上,沈平之,范显,陈元,郑秋远,陆春山,丁禹,孟居易等几人正在低声商议:   “如此……跟新人们说一下,婚事延期吧,姻缘册可先行登记。”范显低声说着。   “如此也好,我看新人们都很理解,大家现在都担心大人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心思办婚事了。”孟居易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叹息,“如今倒是如何防守的问题了。”   “陶源直说他就守在幽山的牌坊门口,说他和明正德做个伴。待宗主归来,再跟宗主请罪,眼下,他就亲自守着!看谁敢踩着他的尸体进入幽山!”陈元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凝重,“我是觉得他这么做也好,再加上还有一个明正德,对荆棘镇来说,幽山牌坊和岔路口这两个地方是重点防守的地方,岔路口那边有曹兵,黑林暗谷那边有阿财护卫,忘川路那边还有影甲护卫他们派人盯着,眼下的防守算是基本到位了。”   “但是,范老,我如今审讯出来的几个问题,其一,陶皇后的确是因为寻找陶源直而发现了幽山。其二,陶皇后要找的是奉贤皇后留给宗主的宝藏,但这宝藏一直都是传说而已,陶皇后却非常确信就在幽山!其三,锁村中经过大人的造册清理后,凡是背刺幽山的都基本上已经出现了,可其中陆香叶为什么要走崔飘飘和范庆兰?说是陶皇后给陆香叶的承诺是进入皇六子府,可皇六子是明贵妃之子,难道陶皇后和明贵妃联手了?最后,陶皇后到底对幽山还知道多少?”沈平之低声开口。   “眼下,你的这些问题,我们都是无法解答。”陆春山哑声开口,“不过,若是奉贤皇后的宝藏,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   众人都唰的一下抬头看向陆春山。   陆春山一脸的疲惫,眉眼间带着几分怀念艰涩,“那时候我在皇庄捣鼓着苗子,那时候还没有种出大番薯,也没有大土块,奉贤皇后专门来看我,她听说我在捣鼓这些,她很高兴,她说,于世间而言,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她说对百姓来说,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希望我有一天能够种出最大的番薯,能够让大家都吃饱饭的东西……她说那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的宝藏……”   说到此处,陆春山顿了一下,哑声开口,“我觉得,所谓幽山宝藏,应该就是这些,对奉贤皇后来说,金银财宝那些东西俗不可耐,怎可称之为宝藏?”   沈平之听罢,若有所思,范显抚着胡须,陈元怔愣,郑秋远先是呆了呆,随即叹气,朝天拱手示意后,开口说道,“奉贤皇后真的是一代贤明皇后啊。”   “可惜呀。”范显抚着胡须,叹气,“如此,我倒是明白了,如你所言,奉贤皇后留给宗主的,也许就是这些了。”   沈平之这时候低声开口,“奉贤皇后的这些话,倒是让我想起大人说过的话……”   “哦,大人也说过类似的话?”陈元惊讶。   “大人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幽山最大的财宝,他说若是将来幽山待不了了,他一定要带我们走,去海州,去外岛,他说他买了几座外岛。到时候让我们去外岛上,开开心心的种田,喝茶,聊天,看星星看月亮……”沈平之低声说着,声音有些低哑。   陆春山听着,露出笑容,透着几分慈爱和得意,“大人也曾经跟我说过,他说我是幽山最大的财宝。哈哈哈哈……”   范显也是笑了起来,陈元和郑秋远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孟居易笑着摇头,看向一脸无奈但又透着笑意的沈平之,“如此,我们就先把这个宝藏的问题放下,说一下,对还活着的那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置?”   一说到这个话题,众人的脸色都一时间凝重和阴郁了起来。   “大人之前做过的幽山法则条例,其中有责罚的条例,我们就依照幽山法令行事,审讯,公开审判,量刑定罪!”范显神色严肃的说道。   沈平之点头,“我也是这般想法!”   一旁的丁禹也开口严肃,“不管是谁,既然违背了幽山法令,就该接受审讯,审判,量刑,定罪!”   “如此,我们即可回去安排,今日审讯都差不多了,那就明日,公开审判!”郑秋远立即说道。   “但我们量刑定罪后,还不能马上行刑,需等宗主或者大人批阅盖章!”孟居易说道。   陆春山点点头,哑声开口,“至于那香叶,夏天无,我和老孙头都谈过了,杀了。不必留情,但要等大人醒来或者宗主回来。”   “陆香叶不是幽山中人,此人留待宗主回来处置,夏天无也是一般,且夏天无可能还藏着些事,此人不能轻易了结了。”范显说着,看向陆春山,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和老孙的心情,但是,还是要忍耐啊。”   陆春山脸色疲惫艰涩的点头。   这时候冯典匆匆过来,朝众人拱手,低声开口,“诸位,幽山牌坊外头来了一个人。”   “谁?”   “明正德老先生说那是肃亲王。”   沈平之一愣,随即看向范显等人,“肃亲王他怎么这时候来了?他想干什么!”   范显站起身,“我去看看。”   陈元和陆春山也都站起身,陆春山压低声音开口,“不能让他进来!”   范显点头,抬手示意,“冯文书,我们一起去看看。平之,你去锁村那边,看看情况。”   “你们也都回去,该干嘛干嘛!”范显挥手示意赶人。   丁禹这时候忙开口,“老范,我和你一起去?我曾经和肃亲王有过几面之缘。”   范显却是摇头,“不必,我去就好。”   范显随后催着这几人回去锁村,看着沈平之带着他们回去了,范显才和冯典走向幽山牌坊。   冯典低声说着,“本来外头的凰羽卫队,还有近卫所的,都来了,都在叫嚣,但因着陶源直老先生和明正德老先生在,他们也不敢造次,然后,肃亲王突然来了,来了后,就立即喝令凰羽卫队和近卫所的离开,不许靠近幽山,说幽山是萧氏墓葬所在!任何人,哪怕是当今皇帝,也不能擅自进入!”   范显一脸愕然,“啊,肃亲王说什么?说幽山是,是什么?”   冯典放缓声音,压低,一字一顿,“萧、氏、墓、葬!”   萧氏墓葬?!   范显惊愕不已,他从未听说过!   *****   而此时的通往上京的某条官道密林里。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正在疾驰着!身后是紧随的三千神策军!   而林三春此时正在梦境里,看着萧琞沿着天牢后头的温泉池,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玉石矿脉,然后,抬手击碎玉石矿脉,在这玉石矿脉形成的墙壁居然是中空的,里头是一个墓,确切来说,是放着十几具玉石棺材的墓室。墓室里有一个玉石碑,玉石碑文上写着——萧氏墓。   他看着萧琞站在那雕刻着萧氏墓的玉石碑前,久久的,然后嗤笑了一声,紧跟着,他看见萧琞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和恨意。   ——“所谓幽山牢狱,原来竟是如此!”   ——“所谓天牢重犯,世间罪人,原来竟是守墓人!”   林三春看着萧琞抬手一一击碎那些玉石棺材,玉石棺材的尸首被砸碎时候居然是完好的,如同活着一般,原来那些玉石棺材居然有保持尸体不腐的能力,随后,萧琞放火烧了幽山!   熊熊烈火燃烧中的幽山前,萧琞幽深阴暗的眼眸沉沉的,无喜无悲,一片淡漠。   林三春看着幽山锁村里的罪人们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有的大叫,有的哭嚎,更多的是静静的坐着,如范显,如孙太一,如孟居易……   *******   “不要……萧琞……萧琞……萧琞……”   正在圆桌旁搅拌药汁的林大福忙转身看去,见床榻上的林三春还在昏昏沉沉中,但不断的呓语喊着“萧琞”……,林大福上前,拿起绢帕擦去林三春额头不断滑落的汗珠,一边忍不住叹气。   这时候影甲端着热水进来了,林大福便低声问道,“你信送到了没有?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影甲放下热水盆,一边说着一边忙道。   “公子又在喊萧公子了!”林大福忍不住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复杂。   影甲探头看去,忍不住低声开口,“这个……也是因为难受吧。唉,这烧还没退吗?”   “退了,又烧了,孙大夫刚刚被我劝着去眯一会儿了,他说这样子是没有办法的,至少要反复两三天的。”林大福声音带着几分忧虑说着,继续擦着林三春额头不断滑落的汗珠。   影甲看着有些发愁,“到时候主子回来看到大人这样,主子肯定会发怒的。”   林大福想到一身冷厉阴郁的萧琞,不由心头抖了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   此时的幽山牌坊前。   范显和冯典慢步上前,看着牌坊前席地而坐的三人:陶源直,明正德,肃亲王。   范显低声对冯典说着,“冯文书且记得今日这一幕,百年难得一见啊。”   谁能想到呢?——这三人居然坐在幽冥之所——牢狱重地的幽山牌坊跟前,守着这幽山!   冯典微微笑了一下,拱手,低声说着,“范老说的有理。”   陶源直见范显来了,便站起身,“老范头可要喝一杯?王爷自己带来的茶叶,倒是不错。”   范显瞥了眼地上随意摆放的小炉,茶壶,茶杯等,对着坐在地上抚着胡须的瘦弱老者微微拱手,“王爷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还好。坐下说几句吧。”老者——肃亲王说着,示意范显坐下,一边仔细的打量范显,这范显,神色虽然疲惫,但是眼睛灼灼,倒是比以往要精神多了。   范显便拉着冯典一起坐下。冯典恰好坐在明正德的身侧,明正德看着冯典默默点头,眼神微微亮了亮。冯典却垂下眼点头拱手算是做礼。   “范显,萧琞可在幽山?”肃亲王直接开口问道。   范显微笑,“王爷,老朽无可奉告。”   肃亲王一愣,随即轻叹一声,“是我说错话了。”   “那么,我就直说了。如今上京皇城后宫,争斗越加激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话,说是先奉贤皇后有一宝藏,就在幽山。说的是非常热闹,还说只有奉贤皇后的血脉才能打开幽山宝藏……虽然后宫的太皇太后大发脾气后,这样的谣言已经不再传了,但对明贵妃和陶皇后来说,以及那百花公主,这幽山宝藏必然是要探究一二的,我倒是没有想到会是陶皇后先行出手了,明贵妃那样脾气爆裂的人倒是沉得住?”肃亲王说到这里,带着几分关切,“我对萧琞,只有关切,绝无半点算计。”   范显听着,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个问题,“王爷对奉贤皇后留下的宝藏怎么看?”   肃亲王一愣,随即低声开口,“我以为那只是谣言罢了。”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开口,“若真的有,早就入了内库,岂会留到现在?”   范显微微点头,沉声开口,“但陶皇后却是确信不疑,不单单派人来刺探,还企图抓人去审讯拷问,甚至动用了凰羽卫队来围攻幽山,这十分的不合理。”   肃亲王点头,“是,所以我直接言明了,幽山,是萧氏墓葬所在,若是有宝藏,也是萧氏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范显怔然了一下,低声开口,“幽山……真是萧氏墓葬之地?”   肃亲王看着范显和冯典等人,默然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是,从很久以前,大周存在的第一天起,萧氏直系血脉就都葬于此处。”   冯典慢慢的攥紧了手,一旁的明正德抬手拍了拍冯典,沉声开口,“也就是说幽山说是牢狱所在,其实……那些所谓的罪人,看守,也就是守墓人?”   “所以,才有了那条规矩,幽山之人不得离开幽山!任何地方都不得收留幽山之人?!”范显冷冷问道。 第165章 牢头的崛起17   肃亲王慢慢点头,抬头看向幽山牌坊,目光复杂,他哑声开口,“先祖定下幽山作为墓葬之地,凌烟阁的二十四位大德都是反对,说是不该听信昆仑所言,既然是天子,天下何处不可作为墓葬之地?幽山……是仅次于昆仑的宝藏之地,占据了这样的一个天地灵气所在作为墓葬,有损君威君德。但……先祖最终还是选择了幽山,没有明发旨意,反而下旨,将幽山作为重牢之所,此举也受到了反对,但先祖一意孤行,此后,便有了幽山之人生生世世都不得离开幽山的旨意……”   “简直是荒谬!”一旁的陶源直忍不住叱喝一声!   肃亲王目光依然凝视着幽山牌坊,对陶源直的叱喝,也只是沉默的不发一言。   “昆仑当初所言内容是什么?”范显低声问道。   肃亲王侧头看向范显,微微摇头,“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们了。”   范显微微点头,他也不指望肃亲王能够告诉他们,肃亲王今日能来为他们拦住了凰羽卫队,还说出幽山是萧氏墓葬地,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肃亲王是现在的萧氏一族的族长……   “如此,多谢王爷了。”范显拱手说道。   “萧琞不在幽山?”肃亲王又再次试探问道。   范显站起来,微笑拱手,“王爷,这个就不能告诉王爷了。”说罢,范显看向冯典,“冯文书,我们回去吧。”   冯典沉默站起,在跟着范显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向肃亲王,带着几分压制的怒意开口,“将幽山作为墓葬地,让我们这些人生生世世为萧氏守墓!这便是所谓的大周第一明君吗?!萧氏,也不过如此!”   肃亲王先是怔愣,随即神色艰涩复杂的垂下眼。   明正德看着冯典走入幽山后,才缓缓的看向肃亲王,转开话题,“王爷还要在此处?”   “我要等萧琞。”肃亲王低声开口。   明正德便抬手示意陶源直倒茶,“那么,王爷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茶下棋吧。”   ******   范显和冯典走回小广场的路上,范显低声开口,“肃亲王看来是非要见到宗主不可了。”   冯典低声开口,“可是这样子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我们该怎么办?”萧公子现在可不在幽山,且大人重伤昏迷中,怎么办?!   范显思索了一阵,摇头,“暂且不会如何,如今外头的局势已经明了,大周的朝堂已经摇摇欲坠,宗主之前就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人,现在肃亲王来寻宗主,希望宗主出来力挽狂澜,也是常理,我们不要理会他。现在先把荆棘镇,看守,还有锁村的犯人们都先清理整顿,用之前大人所提的方法,用户籍之法再次清点,这次,一个不得含糊!”   冯典拱手,“在下明白了。”   ******   夜色晕染大地,上京郊区密林中,三千战马疾驰着,进入密林后,为首的男子抬手示意,很快,三千战马立即分成数十队列,从不同方向消失于密林中,继续朝前疾驰的唯有男子和他身后的五人!   “幽山急报可有?!”男人侧头问着,男人一身黑色锦衣,戴着面具,眉眼一片冷凝,压抑着一股焦虑。   “回主子的话,影甲有急报,大人如今尚未醒来,肃亲王和明正德,陶源直守着幽山正门,幽山岔路,曹兵守着,幽山黑林和暗谷是林元财,如今范显正带着锁村法令堂审讯此次背叛幽山的罪人们,沈平之和冯典,崔冰正在清点幽山的户籍……”   男人听着,眉梢拧紧,还在昏迷?伤得那么重吗?   男人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朝幽山方向疾驰而去!   ****   还在梦境里反反复复的林三春看着萧琞独坐上京宫城麟德殿上,脸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右脸上的狰狞疤痕,眉眼间越加冷漠凌厉,下头跪着一地的朝臣,可萧琞的目光却没有分给一地的朝臣一点,他幽深暗沉得让人看不清里头的任何情绪,可是……   孤寂。   浓重的孤寂似乎快要蔓延出来了。   “萧琞……”林三春呆呆的看着麟德殿上独坐的萧琞,下意识的喃喃出声。   忽然眼前熊熊烈火突然凶猛的扑来!   林三春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萧琞!萧琞!快跑啊!萧琞!”   沈秋萍站在床榻边,忧虑的看着孙太一一脸凝重的再次扎针,忍不住的想开口问问到底怎么样了,又怕会打扰到孙太一,只能死死的拧紧手里的绢帕。   一旁的林大福和影甲也有些不安和焦急,本来病情稳住了,可是黄昏后,大人突然发起高烧了!且高烧一直不退!孙太一把脉后神色就突然凝重了起来,开始不断反复的扎针,又用老人参和金针玉叶……   如今看孙太一行针已经两个时辰了。   影甲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忽然侧头朝外头看去,正在疑惑的时候,眼前一闪,一人突然出现在了影甲和林大福跟前!   林大福呆呆的看着突然闪现在他们跟前的黑色锦衣的男人,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甚至衣服下摆还有血污,看这模样定然是结束战役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影甲神色有些激动,也暗地里吁出一口气,忙跪地伏首,刚想恭敬开口,但男人已经抬手阻止。   “不要打扰到孙大夫。”男人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秋萍看着戴着面具的男人缓缓的摘下面具,半边狰狞,半边俊美,男人的眼睛瞳孔极其黝黑,深幽难测,但此时却是泛着温柔的光,静静的凝视着床榻上的昏沉不醒的林三春。   此时,床榻上的昏沉不醒的林三春又开始低声呓语了起来,“……萧琞,跑,快跑……萧琞……”   男人听着,先是怔然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上前,半跪在床榻旁,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慢慢的小心的轻柔的握住了林三春垂落在身侧的手,瘦弱白皙修长的手……男人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握住,握住后,又似乎下意识的一点点的攥紧。   “我在,大人……我在……”,萧琞的声音低沉沙哑,又隐隐的似乎有几分颤抖。   此时,孙太一终于结束了行针,吁出一口气,将针一根一根拔起,一边低声说着,“烧开始退了,刚刚实在凶险,但现在算是度过去了。”   凶险?!萧琞又再次忍不住的握紧了林三春的手,看向孙太一,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的开口问道,“大人的情况到底如何?”   “大人中了弩箭,弩箭上有毒,就在心脉附近,大人的体质又不是很好,所以会反复高烧,醒来不会那么快,但是看刚刚的行针,大人的脉搏,这两日大人就会醒来,醒来后,要好好的养,养上三五年,我给大人做调理,之后就会和常人一般无二了。”孙太一仔细的说着,眉眼间也舒展了一些,大人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看大人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着高烧,他的心就一直揪着不好受。   “孙大夫,麻烦你了。”萧琞眉眼微微舒展了一些,低哑说着,在孙太一起身离开床榻后,便坐到床榻边,看着床榻上本来就瘦弱的青年,最近又瘦了。下巴都尖尖的,他记得,他离开幽山的时候,大人的下巴已经有几分圆润了。   孙太一忙谦辞不敢,随后低声开口,“大人都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萧琞开口,声音平静,低沉,“大人就是这样,孙大夫不必自责。”   孙太一听着,深深的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宗主,那我下去开药方了。”   萧琞微微点头。   影甲和林大福便也忙躬身拱手退下。   厢房里,就剩下沈秋萍和萧琞。   沈秋萍看向萧琞,慢步上前,走到床榻边,轻声开口,“昭昭……从受伤昏迷后,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萧琞抬眼看向沈秋萍。   “有时候是喊萧琞,有时候会喊萧琞快跑……还有的时候……是带着哭腔,喊你的名字……听着,委实让人觉得难过……”说到这里,沈秋萍的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她微微的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才继续低声的说着,“……现在你回来了,那就太好了。昭昭醒来看到你回来应该就会放心了……”   萧琞握紧了林三春的手,慢慢的摩挲了一下,才低声开口,“夫人放心,大人是吾之命。”   沈秋萍听着,微微点头,轻声开口,“如此,昭昭就麻烦萧公子照看了,我先行回锁村。”   萧琞朝沈秋萍微微点头,“劳烦夫人了。多谢。”   沈秋萍微微摇头,脸上淡淡的温柔一笑,“昭昭是我的家人,何谈劳烦二字。”顿了顿,沈秋萍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是昭昭选择了萧公子。”   萧琞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的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我明白。”   *****   沈秋萍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是林大福跟随着。   “阿福……这便是你一直在此事上不肯说话的原因吗?”沈秋萍轻声问着。   林大福垂下眼,默默的跟随。   “是昭昭选择了萧公子啊。”沈秋萍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昭昭连昏迷都一直喊着萧公子的名字……当初他还说不一定会和萧公子一起,唉……”   林大福默然,是公子的选择,即便公子似乎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但公子为萧公子哭过,做噩梦过……公子会担心萧公子的吃食,会为萧公子的眼睛而烦恼……   “你说,昭昭是不是因为萧公子在这里,才会选择来幽山?”沈秋萍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问道。   林大福呆了呆,啊,这个,这个……他倒是觉得不太可能。想当初,公子对还在天牢里的萧公子的态度似乎也不是那样啊。   沈秋萍似乎也不是想要得到林大福的回答,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着喃喃自语,“当初唐家老祖宗那里就有萧琞的画像和字画……唐家的那位老祖宗又一直十分敬服萧琞,定然是他一直在昭昭面前念叨着萧琞,昭昭年幼,懂得什么!定然是如此,昭昭听多了,就敬慕起萧琞来了……哼!”   林大福张了张嘴,默默的后退一步,咳,这个要怎么说呢?   沈秋萍却似乎找到了答案一般,快步走向锁村,一边冷冷开口,“我定要把这件事告知婆婆!哼!”   林大福:…… 第166章 牢头的崛起18   司监所里,厢房中。   萧琞一边慢慢的摩挲着手里紧握的林三春的手指,一边抬手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脸颊,额头,眉眼,他的动作缓慢轻柔,似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似乎带着一份迟疑。   东洲边境一战,他几次陷入梦境,他在梦境中看见了他在幽山十年后,他火烧幽山,荡平天下,灭了边境芳国,苗国,夷族,然后他一统了天下……后来又在梦境里看见他风流倜傥,后宫美人无数,其中有苗国公主,陶皇后等等这些绝不可能存在的人……   他迷茫了,但又渐渐的明白了什么。   他似乎生活在一个被搅乱的世界里,他是萧琞,真正的萧琞所走的人生之路,是幽山十年后,他火烧幽山,荡平天下,但是后宫无一人,他所行之路都是天道早已规划好的命运!他便在平定天下十年后,自焚于上京中宫!而在被搅乱的世界里,他是后宫佳丽三千风流暴戾的萧琞?   但不管所处何处,他萧琞的人生岂会被他人所左右?   后来……似乎世界崩塌了?他与这世界的万千生灵一起消亡。   而眼前的人……   他慢慢的一点点的轻抚,动作依然轻柔缓慢,但慢慢的,小心翼翼不见了,那一份迟疑也渐渐的消失。   幽深暗沉的眼眸似乎开始点起了光,亮起了火焰,他深深的凝视着眼前这张过分苍白的俊秀的脸,他知道,若是这沉沉睡着的人睁开眼睛,定然是明亮干净装满了散漫的笑意,若是看见了他,定然是会弯起唇,笑着喊他“萧琞”,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又蔓延着笑意……   若是见他坐于床榻,定然是会拉着他粗糙丑陋的布满狰狞疤痕的手,要他上来一起就寝,一边嘀咕着说怎么还不睡啊的话语……   他不会畏惧他的半边如恶鬼般的脸,他会在与他一般无二的木头萧萧脸上雕刻兰花,他会害羞的轻轻的亲亲他的这边恶鬼般的脸……   ——他是他的大人啊。   ——他的,大人啊。   萧琞轻抚的手指滑落到过分苍白的好看的唇上,他难以自抑的俯下身,轻柔的珍视的碰触,怕伤了他的大人般,又怕吵醒他的大人,只是轻轻的触碰而已。   可这轻轻的触碰,如同洪水开了阀般,勾出了本来压制在心头的那无穷的翻腾的叫嚣的渴望。   他想笑一下,他该笑的,他的大人终究是在他的身边了,但他的眼眶却是泛红,他慢慢的俯下身,轻轻的珍惜般的揽着他的大人,低声喃喃,“大人……我的大人……”   *****   这日,八月十八,秋日的和煦阳光洒落,还带着一点点夏末的热意。   有些微凉,又有些暖意,似乎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夏天无的背后除了陶氏,应该还有芳国,查探得来可知,夏天无并非大周人。”   “宗主,沈平之拷问得知,这些背刺幽山的罪人们都得到了一个共同的承诺,光复世家荣耀,得回世家的身份。宗主,我们是否要在锁村中再次进行一次……额,以前大人说过的那什么普及教育?”   “不必,静观其变。待大人醒来,等大人批阅后,想离开幽山的,可自由离开。”   ……   嗯?离开?离开什么?   “宗主,幽山牌坊那里,因为肃亲王的关系,如今倒是安静了很多,但是岔路那边的探子颇多,还有黑林,薛家人请示,是否可以让他们也加入巡视之中为幽山尽一份力?”   “可,薛家在此次护卫幽山中也出了一份力,先行登记,待大人醒来,再论功行赏。”   “是!”   “萧公子,幽山探监的申请表里,除了卢家的那位老太太,还多了好几人……请萧公子过目。”   “暂且关闭幽山探监,等大人醒来再说。”   ……   干啥什么都要等他醒来啊?   哎,他还没有醒吗?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微凉的粗糙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手,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这粗糙的手若是给他擦背,那可是舒服极了,不过,那时候指尖什么的都是热的啊。怎么今儿个微凉了?   他费力的动了动手指,想再摸摸。   忽然,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欣喜的开口,“大人?”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微微睁开了眼,便见他梦境里时时刻刻所见的脸出现在他的跟前,还是一边俊美若谪仙一边狰狞如恶鬼,然后……这眉眼间怎么好憔悴疲惫的样子?   他慢慢的抬手,有些无力,但还是抬起了手,他想触碰这张脸,而脸的主人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狰狞的半边脸上,眉眼泛着温柔的笑意,“大人,我回来了。”   “萧,萧琞……”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嘶哑无力,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大人,我在。”萧琞低沉的声音缓慢的说着,仿佛在承诺什么一般,“没事了。”   他扯了扯嘴,那是,萧琞回来了,嗯,一定一定都好好的。   他便舒展开笑容,散漫的笑,透着几分懒散,他打了呵欠,“我再睡一下。”   “嗯?等下,大人?”萧琞先是一愣,忙开口,至少要吃些东西——   但尚未说出口,萧琞就皱紧眉头,带着几分担忧的低声让影甲去唤孙太一!躺椅上的苍白瘦弱的青年又睡了过去。   在后厨熬药的孙太一匆匆赶来了,见林三春睡着了,忙上前把脉,随后松了口气,对一旁脸色过分平静的萧琞低声开口,“宗主放心,大人现在醒来了,那就没事了,再让他睡个半个时辰,他就会醒来了,这次精神也会好些。无碍了。”   过分平静的萧琞这才微微的舒展了眉,握紧了手里的消瘦的手指,看了眼习惯性的蹭他这边的林三春,低声开口,“如此就好,大人待会醒来可用哪些膳食,劳烦孙大夫去跟影甲说说。”   孙太一笑着拱手应下,“都可以吃的,没有什么忌讳,只要大人喜欢就好。眼下就是要恢复体力,精神,饮食方面,就随大人。只是每日两碗药膳绝不可少。”   萧琞微微点头,随后抬手示意,一旁恭候的因为某位大人醒来了,而不舍得离开的几人这才退下。   而没过多久,听闻某位大人醒了的沈秋萍便匆匆赶来了,身后还跟着林大福。   “昭昭!”沈秋萍一进门就急急的喊着。   坐在林三春身边翻着折子的萧琞站起身,朝沈秋萍微微点头,拱手,“夫人安好。”   沈秋萍看了眼躺椅上的林三春,微微凝眉,“不是说昭昭醒了吗?”   “醒了,但又睡了,孙大夫已经把脉了,说是无碍,再睡一会儿,大人就醒了。”萧琞一边说着,一边拉高了林三春身上的披风。   沈秋萍看着,松了口气,慢步到一旁坐下,林大福便朝萧琞恭敬拱手,随后就悄然退去了后厨。   “我之前已经致信给夫君和婆婆,言明昭昭的情况,大概,过几日,他们就会来了。”沈秋萍低声说着。   萧琞点头,“大人想来也会很开心。”   “如今外头的局势定然是已经明朗了。”沈秋萍转开话题,看向萧琞,“东洲局势稳住了,西南稳住了,各地听闻新农法什么的如火如荼……天玑之名,我夫君说在海州那边也有所耳闻了,不知道接下来萧公子有何打算?”   萧琞将手里的折子合上放到一边,侧头看向躺椅上的似乎已经开始动了动手指的青年,眉眼舒展,泛着柔和,他低沉开口,“自然是要听听大人的意思。”   沈秋萍一愣,听昭昭的意思?   *****   锁村议事堂中。   沈平之翻着刚刚影乙送来的小册子,一边对一旁的谢羽舒说道,“此中评优的就放到一边,待大人和宗主批阅,这些评良,评中的,我们再看一次,宗主的意思是,看看是否还有可给予机会的?”   谢羽舒点头,随即皱眉低声,“谢安也参加了?”   “谢安本来就是宝藏成员之一,这是之前大人的意思,大人说他能在翰林院中待了十年,看遍了翰林院里的书,是会说话的图书馆,咳,就是这个意思,不能浪费了。”沈平之说着,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看向谢羽舒,“公是公,私是私,你别混淆了。”   谢羽舒点头,“我不会。”——但他也不想见谢家的人便是了。   “如今天玑之名已经被外头人知晓了,幽山的存在也被人所知,上京那边恐怕接下来也是要有所动作了,我们做事要更加仔细小心,也要抓紧。”沈平之说道。   谢羽舒点头应下。   ****   与此同时的上京,谢家宅邸中。   谢蕴一脸阴沉的走进书房,身后跟着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还活着!他没有疯!可皇帝那个蠢货!宁可听信后宫女人的话语,也不相信我们!”谢蕴磨牙,阴森低沉的声音仿佛是挤出来一般,“九重!我们必须杀了他!这次决不能让他活着!!”   跟前的高大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头,拱手,“父亲,如今的幽山有肃亲王在那里,还有明正德,听闻,李老太妃也前往了幽山,如此……怕是……”   “那幽山里的都是反贼!反贼!皇帝那个蠢货,他听信了肃亲王的话,说萧琞出不来?!怎么可能出不来?!东洲打仗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就是萧琞!就是他!他必须死!他不死,我们,我们这些当年的……一个都跑不了!”谢蕴猛然冲上前,抓住中年男人的脖颈,声音压低,透着几分慌急,“谢九重,你是想让我们谢家灭族吗?!”   中年男人弓腰拱手,低声开口,“父亲,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谢蕴这才松了开了手,带着阴森的语调恶狠狠开口,“谢安那个逆子!我被他骗了!九重,如今上京中,我们只有和明家合作才有生还之路了!你,你去和明家通通气,万不得已,就烧了幽山!”说到最后,谢蕴满眼的暴戾恨意。   中年男人垂下眼,恭敬应下。   *****   临近午后的阳光洒落,司监所前堂里去年栽种下的桂花树哗啦哗啦的作响。   林三春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打了一个呵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便被熟悉的温热的粗糙的大手给抓住了。   林三春侧头看去,男人眉眼舒展柔和,幽深暗沉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温柔的光。   “大人,你可算是醒了?”男人说着,低沉好听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萧琞,欢迎回来。”   萧琞先是一怔,随即眼眶有些泛红湿润,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将林三春揽入怀里,低哑好听的声音说着,“大人……都是我的错……”   林三春一愣,随即皱了皱鼻子,抬手拍了一下萧琞,“什么你的错,你都安排好了,是我不听话。”说完,立即转开话题,“好啦好啦,我好饿,有没有可以吃的啊?”   萧琞微微松开了一些,低头看着林三春,眉眼间柔和无奈,“大人,都已经备好了,先用些鸡丝粥,等过一个时辰,再用些牛肉面?”   林三春摸了摸肚子,有些馋,“不能先用牛肉面吗?”   “大人,你已经睡了五天了。”萧琞说着,揽着林三春的手,往前抚了抚林三春明显消瘦的脸颊,眉眼里有心疼,“刚用膳,还是要用些粥的。”   林三春哦了一声,好吧。这也对。   萧琞便抬手示意摆膳,角落里的林大福便忙着去了后厨。   萧琞又唤林澜去请沈秋萍,本来该是在这里等着的沈秋萍因为范庆兰寻来说事,便走了出去。   “我大嫂嫂一定被我吓死了。”林三春说着,一边喝着萧琞递过来的温水,说是温水,更像是药茶,甜甜的,挺好喝的   “夫人的确受惊了。”萧琞说着,接过林三春喝完的杯子放到一边,眉头微微拧起,“所以,大人,你明知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为何还要设下如此危局?引蛇出洞?”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恰好梦境梦见幽山被焚,他一时间被吓醒,心血来潮叫阿财去检查了黑林四周,然后果然发现了火油和一堆稻草……   “阿甲是有跟我说,说是你走之前就下了命令,若是夏天无有异动,立即绞杀,不必通报于我。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当做不知道。”林三春坐正,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萧琞递过来的热乎乎的小糕点,看样子好像是桂花糕?   “所以,大人就设下此局,想将幽山中那些藏有异心的都钓出来?”萧琞声音低沉的问道。   “萧琞,即便你一统天下,位登九五,可是,人心,是你不可能一统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大家的利益趋向一致,比如幽山天玑,让他们明白幽山天玑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唯一的安稳之地,是人人向往的桃花源,他们才会拼命的去保护……”林三春说着,垂下眼,声音轻轻的,“……萧琞,我引蛇出洞,不是要清理幽山,每个人的心不一样,异心那是肯定有的,我只是想让大家明白,幽山天玑有法可依,想保存幽山天玑的户籍,想留下来的人,就必须要守好幽山天玑的法……”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伸手拿走林三春手里的盘子,抬手将林三春紧紧的抱住,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我明白了,大人……”   林三春眨了眨眼,嗯?明白了?明白啥了?算了,明白就好,不要追究他这次的行动了就成!嘿嘿嘿嘿。   “那你不要罚影甲和影一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好。”   “还有,还有,我刚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去办了吧。别让我看公文啊。”   “……好。”   “啊,对了,萧琞,你不是说中秋要给我弹琴吹笛子嘛,等过几日我好了,我们补办一下锁村的集体婚事,你要给我弹琴,吹笛子!”   “好。那大人也和我定亲?”   “啊?”林三春下意识的刚想说好,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推开萧琞,定亲?! 第167章 牢头的崛起19   忽然轻咳声响起,林三春转头看去,他家的大嫂嫂正站在前堂门口瞪着他呢!   林三春立即推了推还把手放到他腰间的萧琞,萧琞顺势松开手,从容自若的站起身,微微拱手,“夫人安好。”   沈秋萍轻咳一声,慢步走到林三春跟前,一边回礼,“萧公子安好,昭昭,你现在怎么样了?吃东西了吗?还疼吗?”   林三春讪笑一声,忙摇头,“好多了,吃了一些。”   恰好这时候林大福和影甲端着饭菜上来了,于是一番忙活布膳,沈秋萍坐在圆桌旁,一边慢慢的吃着鸡丝粥,一边看着对面的两人,昭昭明显是饿了,吃得速度很快,也……很不文雅!这个用膳礼仪从小教到大怎么都没有学好!   昭昭身边的这个人用膳礼仪就真的是……极好了,但都没有怎么吃,只是一边剔掉鱼刺,蒸鱼的肉有些腥味,昭昭最不喜欢了,但是昭昭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还是乖乖吃下了,那酱烧排骨的骨头其实很酥脆了,但是这个人还是剔掉骨头,让昭昭只吃那酱烧肉,昭昭明显就喜欢了,吃得是眉眼泛着开心。   两碗鸡丝粥吃下,还有些肉和鱼,随后昭昭就起来慢慢的走着。   沈秋萍有些担心,想让他坐下,但是那萧琞却是直接上前,一边虚扶着,一边温和低声开口,“走几步就算了。大人听话。”   林三春笑着点头,果然只走了几步,就回来圆桌旁躺椅坐下。   沈秋萍沉默看着,无奈叹了口气,看向一旁已经煮水泡茶,应该是药茶,孙太一刚刚拿过来的几包小纸包。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萧公子说,过几日要和昭昭定亲?”沈秋萍直接问道。   一旁的林三春瞪大了眼睛,哎,大嫂嫂问什么呢?他都巴不得萧琞不要再提了!   “是。”萧琞点头,神色平静,眉眼认真肃然,“我已经去信给了林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言明我求亲之意。”   林三春:……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秋萍也是一愣,有些惊讶,随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如此,也好,待公公和婆婆到来再来商议。只是……萧公子,林家祖上是有规矩的。”   “规矩?”萧琞微微抬眼,拱手,“还请夫人解惑。”   “林家祖上也曾有男子定亲一事,是林家的先祖,后来,留下过祖训,若是后世林家子孙,要与男子定亲,那就必须按照林家的规矩来。”   林三春好奇坐直,这事他怎么不知道?爹和哥哥们都没有提过!   “那不知道这规矩具体如何?”萧琞继续平静问道。   “其中细则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公公和婆婆提过其中的三个条件是——定亲之人不得纳妾,不得延续血脉,需向天地盟誓,若是将来负心悔婚,林家子孙终身幽禁祖祠,死后不得入林家墓地。”   林三春眨眼,哎,和他准备为阿财和孔单拟的规矩好像!   萧琞微微点头,“如此,萧琞明白了,多谢夫人告知。”萧琞说罢,再次拱手。   沈秋萍微微一笑,“我说过……是因为昭昭选择了你。”   沈秋萍说罢,看向林三春,带着几分似警告似调侃的,“自然,在成亲之前,也要守着成亲前的规矩,昭昭可是明白?”   林三春轻咳一声,脸色微红,“知,知道了。”   沈秋萍这才微微点头,站起身,做了一个福礼,“那我先行回锁村了,昭昭,你好好休息。”说罢,又看向萧琞,带着几分歉然,“昭昭任性妄为,劳烦萧公子照顾了。”   “夫人客气了,能够伺候照顾大人,是萧琞的荣幸。”萧琞拱手说道。   沈秋萍听着,瞥了眼一旁的林三春,林三春在悄悄的摸着桌上的炸果子吃……   沈秋萍一时间,“……”忍不住磨牙了!   “萧公子!那个炸果子不错,我就拿走了!”沈秋萍说着,一把抢过林三春手里的炸果子,一边端起盘子,狠狠的瞪了眼一脸无辜的林三春,“生病了还吃什么炸果子!”   林三春,“……”他就只吃了一个!就一个!   沈秋萍气呼呼的端着炸果子走了。   林三春一脸愁苦,看向萧琞,眼巴巴的问着,“我不能吃炸果子吗?”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和心疼,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林三春的头,“不能吃多,大人刚刚吃了一个了。”   吃一个就算多啦?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懒散的抓过桌上的邸报和折子,一边闷闷开口,“我想吃酸菜鱼了。”   *****   黄昏时分,林三春坐在躺椅上,翻着邸报,一边看着绿色折子,他给萧琞的折子册子都做了标记,红色是紧急,黑色是大事,黄色是一般,绿色就是一些杂事,括弧——八卦。   此时的前堂就他和林大福,影甲,萧琞去了锁村议事堂说事,本来是不想去,但被林三春赶去了,他这里好几人了,孙大夫也在,有什么不放心的!没见他大嫂嫂都跑去锁村忙忙碌碌去了吗?   再说了,既然不让他忙,就别在这里议事嘛,他肯定会忍不住好奇掺和的。   于是,一顿输出后,萧琞默默的去了议事堂。   留下了一堆绿色折子,说是给他解解闷,嗯,这个倒是不错。   这会儿,他的躺椅上垫着一个裴老太太送的圆鼓鼓的枕头,膝盖上是一只可爱的胖猫布偶,这个是崔娘子送的,左侧圆桌上是郑题做的一个正在绕圈圈的迷你萧萧,旁边的热乎乎的桂花枣子糕,是陆老爷子亲自种的桂花和枣子,一大早送来了,还送来了终于实验成功的玉米棒子,说是要给他加餐,然后秦米和影甲就做了桂花枣子糕,至于他费尽口舌终于讲清楚的爆米花,被萧琞禁止了,说是等他好了才能做。   ——小气!   林三春晃着椅子,问着林大福,“所以……从娘子说,她现在上京极好?不想走?小红花的其他人呢?也不想走?”   林大福很是无奈,拱手说道,“该走的,能走的,愿意走的都已经按照公子您的安排走了,剩下的七人和从娘子,都是无依无靠的,她们也不想离开上京,说是上京待久了舍不得……”   “屁!什么无依无靠!从娘子的家就在幽山!”林三春没好气的说着,又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真是……”   林大福忙上前低声说着,“公子您也别担心,她们现在在上京也算是安全,且她们听闻公子受伤,幽山被围,也很是担心,从娘子问能不能来幽山给你请安……”   林三春放下手里的绿色折子,点头说道,“看看这几日的情况,若是尚可,就来吧。阿福说说吧,现在幽山和外头到底如何?”   林大福讪笑一声,看了眼角落里装木头的影甲,心头磨牙,这个问题公子醒来后就问了萧公子,没成想萧公子就两个字——尚可,就把公子打发了,公子很是生气,立马就给木头萧萧穿了裙子,现在还跪在前堂书案上呢,萧公子就是不想让公子费神,才不想说,可公子是你说不费神就能不费神的?看吧,现在果然来问他了!   “你不会也是想学萧琞来打发我吧?”林三春眯了眯眼。   “公子,我哪里敢啊。”林大福立马开口说着,带着几分喊冤的架势,“您问什么,我保证一五一十的回答!”   林三春这才满意了,点头,问道,“说,夏天无那些人还关在锁村?”   “是,萧公子说要审问清楚,萧公子怀疑,这背后不单单是上京那边的陶皇后,还有昆仑那边的,但是具体的,萧公子也没有说。”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他也怀疑昆仑,那昆仑上的那什么什么神棍的,肯定不简单。   “然后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萧公子神勇!”林大福一说起外头,立即比起了大拇指,很是敬服,“东洲一战,萧公子和神策军不单单杀入芳国后方,还灭了芳国那什么战神的,连同芳国的那传说中的什么什么精锐三千,都被萧公子和神策军给灭了!虽然萧公子没有进入前方战场,但是这一战,也足以让萧公子名震天下了。”   “萧琞是戴着面具的,他也没有打出自己的名号,怎么外头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萧琞?”林三春很是疑惑。   这个问题他问过萧琞,萧琞就是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头,什么也不说。可恶!动不动就摸摸,当他是布娃娃春春吗?!   “公子,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听金来多他们说,消息是从芳国那边传过来的。额……然后大家也都信了……哦,对了对了,天玑之名也已经被大家知道了,现在外头就是传,萧公子是在天玑得了什么……神仙的指引,如今是来救大家了……”   林三春眨眼,摸了摸下巴,懂了,萧琞是用了上次他说的什么舆论战?借东洲一战来彻底粉碎芳国那边的什么战神啊,天之子啊的谣言,同时打响了天玑!   啧!   一箭双雕!   “……还有宝藏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如今淮南,中州那边,都有消息传来,新农法推行得甚为顺利……对了,公子,画中事还有一期就没稿子了……”   林三春拿起另一本绿色册子,一边翻着一边说着,“宝藏任务肯定没有那么顺利,能把新农法推行,想来外祖父和王佑仁,郑题他们一定是费了好大功夫……阿福,你待会帮我跑一趟锁村,若是沈平之他们议事结束了,你就让沈平之和谢羽舒来一趟。”   林大福拱手应下。   “然后呢,薛家那些人呢?黑林那边呢?怎么样了?”林三春翻着册子,一边问着。   “萧公子已经召见现在薛家人了,薛家人说是幽山人,就该为幽山出一份力,他们希望能够加入天玑户籍,萧公子准了,还额外赏赐了二十积分,除了薛家人外,其他的,萧公子都赏赐了积分。至于黑林那边,萧公子已经下令,不准黑林那边的进入幽山,冯文书也已经去了黑林那边,询问他们的意愿,可以造册登记,与幽山交换物资,但是其他的就没有了。……”   林三春点点头,嗯,成,这样也好。加强管理,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幽山外头围着的,都散了?”林三春端起杯茶慢慢的喝着,一边看了眼手里的绿色册子,哦,陶皇后和明贵妃大吵起来了?哎,明城玉要回来了?   “除了肃亲王和明家的那位老族长,其他的都已经撤了,但是……天鹰卫的小分队好像昨天就来了,在岔路那边,冯文书正盯着,但是那小分队也是奇怪,就是那里守着,也不说话也不动。萧公子说,暂且不必理会。”林大福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上京那边巡防营和上京附近的驻军都是有些本事的,可是这次居然没有来围住幽山??   “嗯,那必定是站在咱们幽山这边的人了。”林三春说着,一边放下茶,“上京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很奇怪,平静得很,朝堂各部似乎对外头,对我们幽山发生的事都不知道一样!”林大福说着,也带着几分疑惑,“我问了从娘子,从娘子说,鬼市那边倒是有幽山天玑的传言,还提到了萧公子,还说到了天玑圣兽什么的……至于宫里的消息,鬼市那边突然多出了几个谣言,说是宫中的太皇太后和陶皇后,明贵妃大吵了起来……皇帝最近迷上了戴着山茶花的女人……”   林三春惊奇,“哎,不是说皇帝迷上了他自己的儿媳吗?怎么的,还有山茶花的女人?哎,哪里来的?”   林大福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尴尬,“公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宫里的事他怎么知道的啊。咳,再说,这些事都有些龌龊……他不好提……   林三春哦了一声,翻了翻绿色的册子,啧,也没有说仔细,“那阿福,你先去锁村那边,看看沈平之和谢羽舒议事结束了没有,金来多那边你今日有空跑一趟,让他留意这几日长春镇和赤霞镇周边的动静。”   “是。”   “从娘子那边,你留意一下,这几日若是平稳了,就让她过来吧。”   “是。”   说罢,林大福恭敬告退了。 第168章 牢头的崛起20   林大福退下后,林三春一边喝茶一边翻着绿色的册子,看的津津有味,才看了一半,孙太一来了。   孙太一见林三春,就跪下磕头。   林三春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起来,“哎呦,我说孙大夫,你这是干嘛啊。”   ——这好端端的跪什么跪啊。是为了夏天无?唉,中秋夜之前,他不是都已经说了嘛,夏天无的事和孙大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孙太一在林三春的强自搀扶之下不得不站起,但依然深深躬身拱手,声音沙哑开口,“大人,都是我的不是。”   ——是他连累大人受伤!   ——是他那所谓的师侄夏天无背叛了幽山,引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孙大夫,我知道了。”林三春叹气说着,抬手示意孙太一直起身,见孙太一直起身了,才又走回自己的位子,一边招手示意孙太一过来坐下,一边无奈笑道,“虽然与孙大夫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夏天无到底是从昆仑那边出来的,也确确实实是你的师侄,所以,你自然是难逃干系。孙大夫,你是这般想的吧?”   ——唉,老人家忒固执了。   孙太一没有坐下,还是微微躬身站在了林三春的一边,听着这话,恭敬拱手,声音沙哑开口,“是,所以,还是请大人责罚。”   “不若这样如何?”林三春想了想,无奈开口说道,“依据幽山的责罚令,孙大夫就在幽山多待五年,为幽山天玑的人免费看医问诊五年如何?”   说罢,林三春给孙太一倒了杯茶,递给孙太一,孙太一忙双手接过,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就,就这样?”   “就这样,五年,很长了呢。”林三春故作夸张的睁大眼睛说着,一边还比划了一下手,又笑道,带着几分得意顽皮,“孙大夫你可是难得的大夫,心又好,能多留你五年,嘿嘿,老爷我是赚到了呢。”   孙太一怔了怔,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说什么多留五年,他从来就没有打算离开幽山,之前也跟大人提前说过的,大人是知道的……   孙太一苦笑一声,大人怎的这般心善?孙太一长叹一声,深深躬身,拱手应下,声音沙哑,“多谢大人。”   林三春一笑,随即又眼睛亮亮的凑上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开口,“孙大夫,你跟萧琞说一下,就说我好了,可以吃酸菜鱼了。”   孙太一呆了呆,回过神来,有些纠结的开口,“可,可是,大人……”这个,这个,让他怎么说呀!   “哎呀,我真的是好了很多嘛,你不是说我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嘛,我现在就想吃酸菜鱼,烤肉!”林三春瞪眼强调道!   ——他可是知道的,孙大夫说过的,虽然就说了一次!但他记住了!他现在就是喜欢吃啥就吃啥的!凭啥不让他吃啊!   孙太一纠结的看着林三春,“可是,大人,这个也不是说马上就能吃了,还是再养几日?”以大人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要多养养比较好的。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再养几日?再养几日就萧琞那紧张兮兮的,肯定不会让他吃的!   ——话说回来了,不是说萧琞觉醒了嘛,怎么看着跟之前一样?不不不不……比之前盯他盯得更紧了!   ******   锁村,议事堂。   范显和陈元等人恭敬躬身站立,沈平之正在禀报幽山中秋事变后的后续情况:   “……如此,本次中秋哗变的二十五幽山罪人已经全部清理完毕,荆棘镇中无一人参与哗变,而在守卫幽山正门,忘川路,岔路口三处中都有立功者,冯文书已经加紧造册记录。”   “哗变的这二十五人可有已经入了幽山天玑户籍?”萧琞低沉的声音平静问道。   “回宗主的话,因此前大人说过,不必着急户籍册的完成,在发现夏天无和外头的联系后,大人便说暂停幽山天玑户籍的登记,因此,这二十五人都未曾进入幽山天玑户籍。”   “很好,接下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谢羽舒一起完成幽山天玑的户籍登记。”   “是!”沈平之恭敬应下,随即看了眼萧琞,触及那双幽暗阴冷的眼眸,忙垂下眼,心头有些惊惧疑惑,宗主好像比之离开幽山前更加的……威严深重?更加的……暴戾阴冷?   “宗主,夏天无审讯后可知,昆仑在此中并不无辜。”范显拱手,声音有些压抑的沙哑,“昆仑从很久之前便是独立世间之外的存在,如今证实他们从十年前便——”   话说到此处,范显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塞——他实在无法接受,十年前的宗主受难,十年来的那些世家氏族的覆灭,以及如今这隐隐坠亡的大周……都和传说中的圣地昆仑有关。   “昆仑暂且不必理会。”萧琞的声音低沉冷静,深幽的目光暗沉森冷,“他们终究会站出来。如今先稳定幽山,一切务必恢复正常,莫让大人烦忧才是。”   范显先是有些不甘,但抬眼触及萧琞冷静漠然的神色时,便忙低头恭敬拱手应下。   “如今上京已经知道幽山的存在,很快天玑之名就会响彻天下,尔等莫要懈怠,需尽快将幽山恢复正常,宝藏任务继续进行,唐山居老先生已经在回返幽山路途中,陈老,你需和郑老做好第三次宝藏任务的准备。”   陈元和郑秋远恭敬拱手应下。   随后,萧琞站起,慢步离开。   沈平之恭敬躬身拱手送萧琞离开,待萧琞离开,沈平之便立即转身看向范显,拱手,“范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范显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沈平之去一侧的小会议室里。   陈元等人便纷纷拱手,匆匆下去做事了。虽然幽山的中秋风波已经平息,但是后续的事情极多,户籍,税赋,审讯,幽山法令完善等等,再加之,幽山天玑之名已经渐渐流传,只怕接下来幽山的事情会更多……   而他们会越来越忙,虽然如此,但陈元等人的神色却都是高高兴兴,振奋不已。   ****   但小会议室里。   沈平之却是很是严肃,带着几分凝重的拱手,“范老,你见今日宗主,你觉得……宗主如何?”   范显沉默了一会儿,宗主如何?   沈平之见范显垂下眼沉默的样子,便低声开口,“我……也许是我看错了……我见今日宗主威严赫赫,让人不敢直视,一身的冷厉……与往日大为不同……”说到此处,沈平之顿了一下,低声开口,“我……总觉得不同……”   范显抬眼看向沈平之,突兀一笑,带着几分温和,“平之,你忘记了?宗主是从东洲战场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一身冷厉自然是沙场屠杀所来……”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还有……你莫要忘记了,大人可是为了救孙大夫受了重伤,眼下也只是刚醒来没有多久……宗主有多么在意重视大人,此番就有多重的怒气啊……”   沈平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是呀,宗主刚从战场上下来没有多久,最最重要的是,大人他受了伤啊!差点就……宗主的那一身冷冽暴戾的气息也就可以理解了。   沈平之忙拱手,带着几分尴尬,“我倒是忘了……多谢范老提醒……”   范显摆手,叹气,“现在都忙,平之啊,咱得抓紧,幽山外头还聚集着那些人,我看宗主也不打算去理会,咱忙完户籍的事,就得去应付一二了。你抓紧啊。”   沈平之忙应下,随后就匆匆的转身离去了。   范显看着沈平之的背影渐渐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代之的是凝重,沈平之果然敏锐,也或许是因为是宗主看护着长大的,对宗主了解的多一些……   宗主的问题不是那一身让人惊惧的威严和暴戾压制的气息……还有那让人比之过去更加难测的心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有大人在呢,眼下麻烦的是——   “范老,我欲在年末与大人成亲,但大人的家人想来会不太同意,麻烦范老,到时候作为我的族亲,与大人的家人们商谈一二……”   范显的脸愁苦了起来,做大人的族亲主持婚礼这个是他的荣幸!可是,可是,那沈夫人就已经不太好解决了,听闻林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可是让那沈夫人都要敬畏的……且看那沈夫人的态度就知道,林家那边是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宗主结亲啊。   唉。   ****   此时的司监所前堂。   林三春一把给木头萧萧换裙子,一边问着影甲,“……阿甲啊,中午真的没有做酸菜鱼吗?”   影甲憨憨一笑,恭敬躬身拱手,“回大人的话,这个……没有。”   林三春斜睨了影甲一眼,“牛肉丸子呢?也没有?”   影甲憨憨一笑,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回大人的话,好像也没有。”   “好吧,那……炸桂花圆子呢?”林三春单手托腮,一只手拍了一下木头萧萧,换好裙子的木头萧萧啪的一下跪下了。   影甲,“……”呜呜呜,这个也没有……   大人现在可以吃很多东西,但是,但是这些炸来炸去的,酸辣上火的还是不能吃啊。   林三春瞥了眼影甲,懒懒开口,“成,那我自己去找吃的!”说罢,作势要站起。   影甲见林三春要站起来了,忙跪下,慌急开口,“大人!大人不能出去!”   林三春双手拢袖,看了眼影甲,似笑非笑的开口,“阿甲,你这是要管我?”   影甲慌急,忙磕头拱手,“小的不敢!”   林三春哼了一声,慢吞吞的就要踏出去,但一声无奈的低沉声音响起:“大人……”   林三春抬眼看去,穿着深蓝色布袍的萧琞正慢步走了进来,哦,之前的黑色锦衣已经换下了。   “大人,是要去哪里?”萧琞看着林三春,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几分无奈,“外头风大,大人还没有好,就不要出去了吧。”   林三春双手拢袖,扬了扬下巴,“我要出去找吃的。”   “嗯……大人不若用了晚膳如何?”萧琞说着,慢步走到林三春跟前,拢了拢林三春身上的厚披风,秋风已起,大人的衣服还是单薄了点。   “今晚的晚膳有红烧排骨饭,炖鸽子汤,大人说过的那种爆米花,烤鸡翅……”萧琞声音低沉缓慢,隐隐的透出几分笑意,“大人,不想试试吗?”   林三春眼睛随着萧琞的话语亮了起来,故作思量了一下,微微点头,“好,那我试试,咳,阿甲,你先下去厨房看看。”   还跪着的影甲忙恭敬伏首拱手,随后告退了。   前堂里就剩下林三春和萧琞了。   林三春转身径直走到躺椅上坐下,萧琞慢步走到躺椅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看着林三春坐在躺椅上,便开口直接问着,“大人是心存疑惑?”   ——大人贪吃,素来随性,但却不是真的任性妄为之人,也不会故意刁难人。刚刚那般对影甲,是在试探什么?   林三春坐直,看向萧琞,指了指圆桌上的绿色折子,直接问道,“夏天无来到幽山第三天,陶皇后突然让凰羽卫队去鬼市找人,找的就是陆香叶……千秋节前,陶皇后曾经送了明贵妃一套玉器,之后,皇六子和百花公主的绯闻突然没了,紧跟着,皇三子突然没了消息。之前攻讦皇三子好南风的御史们也突然转头说起谢家的那些烂谷子事来。萧琞,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萧琞看了眼绿色折子,幽深的目光看向林三春,泛起了柔和的涟漪,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大人聪慧!”   又来!   林三春磨牙,似笑非笑的开口,“所以……你是早就知道昆仑那边不干净?你早就知道夏天无来幽山的目的?”   “大人可还记得夏天无来幽山那天,我说让影子卫再次调查一番。”萧琞慢慢的说着,伸手握住了林三春的手腕,轻柔的握着,粗糙的指尖忍不住摩挲,发现手里的握着的手腕并没有抗拒后,萧琞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慢慢的继续说着,“那时候我只是怀疑。因为昆仑山中人,若是要来寻孙太一也早就来寻了,从孙太一为报恩离开昆仑那天起,孙太一就不是昆仑中人。”   林三春怔了怔,哎,昆仑有这样的规矩?   “大人未曾去过昆仑,世间人也大多不知道昆仑仙人的存在。我去过,我知道他们大多身负奇才,但也极其高傲,目下无尘,他们视世间人如蝼蚁,自视为尘世外的仙人,不理会世间事,但又妄图插手干预朝堂政事!”   ——一群凡夫俗子!却妄图干预天道运行!   ——可笑! 第169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   林三春疑惑,“所以夏天无来幽山,是为了你?和陶皇后他们合作来幽山,找幽山宝藏?昆仑那些人是想干什么?取代皇帝?想要一统天下?”林三春摸着下巴,看着做事感觉也不像啊。   ——昆仑那些人不都是神神秘秘奇奇怪怪,武力值又挺高的嘛。想要一统天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难事吧。   萧琞握紧林三春的手腕,眉眼泛起笑意,“大人,昆仑那些人所谋划的,我大概可以猜测一二。”   而至于夏天无来幽山的真正目的应该不只是如此。但他现在暂且不愿说出,不想大人为这些龌龊小人费神一二。   林三春好奇了,凑上前,“你说说,他们想干什么!”   “自诩为天下最聪明的人,想着替天管理这个人世,或者……这么说罢,想着他们可以作为天道,干预人世的法则运行?”萧琞仔细的说着,斟酌字词,在他渐渐从梦境中回到现实后,他似乎觉醒了?或者说明白了很多事了。   比如说他生活的这个有些混乱的糅合的世界,比如说……眼前睁着好奇的明亮干净的大人……   萧琞再次忍不住握紧林三春的手腕,目光幽深的却又泛着柔和的夹杂诸多情愫的,凝视着林三春,声音低沉温和,“大人……我们不必理会他们。”   林三春想了想,有些明白,“哦,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昆仑仙人呢,他们觉得他们是最厉害的,所以呢,想着干涉人间朝堂政事?觉得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了,就干预一下,比如说你出生了,他们那些神棍觉得你会破坏他们的预期,故意给那个又蠢又坏的老皇帝留下那什么破预言!还故意收你做徒弟?啧!真是恶心!”   萧琞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大人说的是。”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抬手拍了一下萧琞的肩膀,认真开口,“你不必担心我会生气,说实话,你之前明明知道夏天无那些人要对幽山不利,但你不跟我说,只是暗中盯着,还让影甲说到时候诛杀即可。我知道的时候是挺生气的。但后来想想,你谋划所见的是整个天下,而我所为只是幽山,如同下棋,你看见的是整盘局,我看见的,只是一角。这其中的差距太大,你的谋划定然也是有原因的。所以,我就不气了。”   萧琞垂眸听着,心头有些激荡,慢慢的攥紧了林三春的手腕。   “不过呢,我还是——不,高、兴!”林三春突兀的转开话题,动了动自己被攥的有些疼的手腕,皱眉,“哎!松手!”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黑色的眼眸四周有些淡淡的暗红,他微微松开了手,但下一秒却是直接将躺椅上的林三春拽向了他自己的怀抱,抬手,死死的按住了林三春的脖颈,一手紧紧的按住了林三春的腰。   这么突兀的,又这么紧紧的灼热的拥抱!   林三春一开始有些回不了神,下一秒就脸色微红的拍了一下萧琞的背部,“松手!干嘛呢!”   ——这地方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进来的好不好!要是让大嫂嫂看见了,那他的耳朵肯定要被拧了!   萧琞微微闭着眼,鼻尖满是淡淡的药香夹杂着他熟悉的想念不已的清淡墨香味道,那是与他身上的墨香味道一样的……他与大人都不喜身上染香,但长久以来的写字研墨,身上自然带了些许墨香,且他为大人准备的研墨是只有中州登仙阁才有卖的神木龙墨。墨香不浓,但会长久的晕染,久而不散。   “大人不高兴……萧琞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萧琞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和压抑着沸腾的某种情愫。   而可惜,林三春听不出来。   林三春皱了一下鼻子,又拍了一次萧琞的背部,“松手啦!我不高兴而已又没有说不理人!”   不理人?萧琞下意识的揽紧,垂下眼眸,低沉喑哑的声音缓缓说着,“大人若是不理萧琞,萧琞……该怎么办?”   “你让我吃炸果子,我就高兴。”林三春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在萧琞紧紧揽抱的怀里费力的扭了扭,仰头看向萧琞,带着几分得意,“还有牛肉丸子!我要吃三个!”   萧琞,“……”   *****   幽山,旧锁村中。   孙太一和沈平之站在最里头的脏污的牢笼中,看着里头被铁链绑缚的披头散发神色癫狂的人。   “大人说过,孙大夫可以随时前来探望,但今日起,此人已经列入重罪名单,怕是今后不好探望了。”沈平之低声说着。   ——审讯到了最后,反而陷入僵局,这个夏天无嘴巴实在太紧了,宗主便说,让孙太一来探望一二。   孙太一微微点头,黄昏时分,影甲和林大福来告知于他,说是要探望夏天无的话,今日就是最后的机会。他本来就不想来见这个人,但想到了昆仑,想到了他的老师药王,他便还是来了。   “师伯!你最好还是放了我!”被铁链绑缚的夏天无带着几分癫狂的说着,声音急切紧张又兴奋不已,“我们昆仑都是一脉相承!你放了我,我,我马上带你回昆仑!”   “出了昆仑的人,就没有可能回去了。”孙太一面色复杂的说着,“你应该知道的。”   “我不一样!我是带着天命来的!道一仙长说过,只要我来幽山,找到他,找到大人,只要我带着大人回去,我就可以回去!师伯!这个幽山,压根就是牢笼!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从以前的散养的猴子,变成被人养着的金尊玉贵的猴子!可你们还是猴子,被昆仑,被这个天,戏弄的猴子!只要你放了我,只要你和我一起把大人带回幽山!我们,我们就不再是猴子了!”   孙太一听着,微微点头,似乎带着几分诱哄的开口,“为什么要带着大人回去,带着宗主不是更好吗?”   “那不过是灾祸!是被天道耍着玩的最大的猴子!大人,大人是仙人!他是天外仙人!”夏天无忽然冲到牢笼前,一脸的癫狂,“师伯!这是难得的机会!道一仙长说了,只有大人,只有大人才能解救昆仑!”   一旁安静听着的沈平之微微眯眼,果然还藏着东西!昆仑的目的居然是大人!   ****   司监所里。   正咬着牛肉丸子的林三春疑惑侧头看向一旁剔掉鱼刺的萧琞,“我是仙人?啊?昆仑的人傻了吗?”   从未出现过的人,意外出现,然后……等于仙人?   ——也有一二分道理。   萧琞抬眼,将剔掉鱼刺的酸菜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平静开口,“昆仑之人不必理会。平之,好好再看看,想办法再挖出些东西来。”   下头站着的沈平之恭敬应下。   “萧琞,我想着等明后天去见见夏天无。”林三春说着,吃了鱼肉,看向皱起眉头的萧琞,笑道,“你和我一起,他还能作乱不成?”   萧琞垂下眼,“不需要去见。大人,我不喜他看你的眼神。”   林三春眨眼,歪头看着萧琞,忽然凑前,惊奇开口,“哎,萧琞,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萧琞,“……”   “哎呀,我跟你说哦,夏天无他还送我一个香包呢,嘿嘿,我收起来,没用。待会让影甲拿来给你看看——”   尚未说完的话语被突兀而来的亲吻堵住了!   只是略带几分警告的轻吻,到底是在外头,萧琞也不愿亲吻后脸色红红的满目掩饰不住春意的大人被人所见。   但看着眼前羞恼的瞪眼,明亮的眼眸润润的,泛着涟漪,萧琞有些抑制不住的凑过去,又亲了一下那明亮的眼眸,压低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几分沙哑,“大人……用膳吧。”   林三春默默低头,也不敢再说,这人说不过他,就……动手动嘴的,可恶!   萧琞将剔掉骨头的排骨放到林三春碗里,抬手轻轻的抚了一下林三春的头发,低声开口,“大人,你我都不必去见。若是预期有变,想来昆仑那边应是最坐不住的。”   林三春咬着排骨,点点头,想了想,转开话题,“那我不管了,外头的事,你搞定,我来搞定幽山的事就好。”顿了顿,“九月份补办婚事,还有户籍,嗯,我来忙这几件事。”   “大人想做什么都好,但,每日必须要多休息,要听话。”萧琞声音低沉柔和,抬手握住了林三春的手腕,“若是大人身体不适,就不可费神。”   林三春笑道,“我知道啦。”   萧琞想了想,语调缓慢的开口,“这几日,想必林家老爷和老夫人应该就到了。到时候,我来与他们说定亲的事。大人不必烦忧。”   林三春僵了僵,哎,不是,怎的又说定亲的事?!   *****   夜入三更,黑色晕染大地。   林三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本来好好的给他做抱枕的人正在床榻边披上外袍。   “大人?”披着外袍的萧琞忙凑过去,亲了亲林三春的额头,掖了掖被子,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去外头一下,很快回来。”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懒懒挥手,抓来萧琞的枕头抱在怀里,继续沉沉的睡去。   萧琞的幽深目光不由柔和了下来,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便慢慢转身轻巧无声的离开厢房。   厢房外头,林澜和影甲正守着。   “好好守着。”萧琞低声说着。   林澜和影甲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萧琞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很快就出现在了幽山忘川路边。   忘川路边,唐山居和李太妃两人正在亭子里沉默对坐。   “两位,辛苦了。”萧琞如同鬼魅一般闪现在亭子里,拱手做礼说道。   唐山居见萧琞,心头松了口气,想他终于搞定宝藏任务的第一批任务,匆匆赶回幽山,心头是得意的,这么麻烦的宝藏任务他搞定了,特别是还让淮南魏老婆子最后无话可说,给他带的那几个学子盖了印章,他巴不得赶紧跑回幽山,给昭昭仔细说说!   没想到,半途听闻东洲战事,知道了眼前这位终于出了幽山!他心头是震惊又忧虑,如果连隐于幽山的萧琞都不得不前往东洲,亲自下场,那是眼下的边境到底有多糟糕!   结果又半途接了女儿的信,说是他家的昭昭受伤了!他急了,心火如焚,日夜兼程终于在今晚赶到,没想到忘川路边和李太妃撞上了!   他本来想直接进入幽山,可眼前的这位李太妃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他倒是不好直接进入幽山了。   还好,没有等多久,萧琞终于来了。   “宗主!昭昭眼下如何?”唐山居急急问道。   “老太爷不必担心,大人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萧琞说着,抬手示意,身后跟随的影乙便将两份册子放到了亭子的石桌上。   “夜色已深,两位夤夜前来也是辛苦。需要知道的和要做的事,都在这里,今夜可拿回去好好翻看,明日再议。”萧琞直接说道。   唐山居点头,随手拿起一份册子,“也好,萧公子,那我就先回锁村吧。跟昭昭说一声,我明日和他一起用午膳。”   萧琞拱手应下。   唐山居侧头看向一直安静的李太妃,拱手告辞,“那么唐某先行离去了 第170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2   安静的李太妃微微做了一个福礼,目送唐山居离去后,才看向萧琞,低声开口,“萧公子,如萧公子所料,陶皇后和明贵妃他们也是盯上了我儿平亲王,幸得萧公子提醒,派人保护,我儿才得以平安,过几日就会归来。”   “太皇太后等人眼下如何?”萧琞开口问道。   李太妃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眼下看来,那皇城里算是比较清醒的,倒是只有陶皇后一人,她拉拢了明贵妃,极力想要促成陶家和明家的联盟,可惜太皇太后还在那里多疑着什么,不单单将皇三子召入皇城软禁,还拿走了陶皇后手里的凰羽卫队。”   萧琞微微点头,“明贵妃呢?”   “明贵妃倒是安静了下来,但是,明城玉已经回来了。”李太妃说着,微微皱起眉,带着几分担心的看向萧琞,“这也是老婆子夤夜而来的原因,眼下明城玉和谢蕴似乎又搅合在一起,我所在的皇家寺庙被他们围了。”   萧琞神色平静的开口,“无碍,既然如此,老夫人就暂且在幽山住下吧。我会派人和平亲王联系,让他暂时不要回来上京。”   李太妃点点头,做了一个福礼,低声开口,“萧公子,眼下的局势……你若是需要老婆子,尽管开口。”   萧琞点头,“老夫人放心,萧琞明白。”   李太妃说罢,便在悄然到来的范庆兰和曹小花的引领下回了锁村。   萧琞便慢步走回司监所。   一切都在进行之中,但又与他所知道的所谓命运轨迹极大的不同,他没有火烧幽山,没有搅乱天下,没有带兵征战,没有兵围上京……但眼下的上京却是比之过去,更加的不堪和混乱,而边境又比命运轨迹中的更加安稳……   他在幽山之中,于十年前便已经布局下棋,本该是另外一条更加血雨腥风的路途,但半路遇到了大人,不知不觉中便走了另一条路……如今看来,效果却是比之命运轨迹的更好?   走进厢房,看着困倦坐起打着呵欠的瘦弱俊秀的青年,他忙快步走过去,一边凝眉,一边低沉开口,“大人,怎的没有披上外袍。”   “我还要睡啊。”青年打了一个呵欠,带着几分倦怠的说着,拉了拉他,“萧琞,好了吗?睡觉啦。”   萧琞无奈的拉起被子,将青年拢上,随后隔着被子揽着青年躺下,青年习惯性的拉过他的手握着,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青年的眉眼,青年的眉眼间总是有淡淡的笑意,即便睡去,也是舒展眉眼,懒散慵懒得很。   萧琞静静的凝视着,幽深暗沉的眼眸深处是泛着淡淡柔和涟漪,也压制着沸腾的咆哮的情愫,这是他的大人,属于他的……他所渴求的……   ****   翌日林三春醒来,和萧琞用着早膳,一边听着萧琞说着昨日晚上的事:   “哦,我外祖父回来了。好,中午吃小火锅!”林三春眼睛亮亮的说着,酸辣小火锅速速摆起!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夹起肉包子放到林三春的碗里,“好,但是大人今日需用两碗药膳,这次不可偷偷倒了。”   林三春皱了一下鼻子,有些勉强的应着,“成!对了,李太妃的寺庙被围了?明城玉和谢蕴真的联手了?”   “嗯,如今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是要联手了。陶皇后已经被孤立,太皇太后掌控中宫大权,眼下就是看龙椅上的皇帝要如何做了。”萧琞说着,舀了一碗鸡丝粥放到林三春跟前,“大人,吃粥。”   林三春咬着肉包子,苦着脸,他都已经吃了两个包子了,还要吃粥啊。   苦着脸,吃完了粥,林三春绕着前堂转圈圈消食,刚好沈平之和谢羽舒过来了,冯典和范显也来了,林三春就站在书案前,一边翻着谢羽舒呈递过来的画册,“哦,这个故事?也可以,我打算画两本,也好作为接下来的过年福利。王佑仁也该回来了,你先辛苦一下,先画这个。”   谢羽舒拱手应下。   沈平之上前禀报了关于户籍登记的事,“……眼下锁村户籍登记册已经造册完毕,荆棘镇也已经造册完毕,还有姻缘册,还请大人阅览审批。”   林三春示意沈平之放到一旁,看着厚厚一大叠的册子,林三春皱了一下脸,看来这两日他是不用想着去外头溜达了。唉,本来萧琞就没想放他出去溜达。   “户籍造册结束了,沈平之,冯典,你们两人辛苦了,接下来你们挤挤时间,整理整理户籍造册的事,写成文书给我,写一下心得还有不足的地方,这两日待我批阅好了户籍册,锁村和荆棘镇都要出个公告,好好告知大家户籍的事,还有领取户籍册和身份路引的事。”林三春说着,拿过桌上的册子递给沈平之,“咱锁村里有人会做牌子吗?你看看这个身份路引的,用什么料做比较好,每人一个路引牌子,要有独特标识的。这册子里头是我的一些要求,你拿去看看,找人做,争取年末的时候做好。”   沈平之接过,拱手应下,此时冯典上前拱手,“大人,除了这户籍册,另外就是中秋叛乱的事,是否需要公开审讯,判刑?”   “当然,这可是大事。”林三春说着,双手拢袖,神色认真起来,“此事是一个机会,借此机会,给我们幽山的大家好好的普法!公开审讯判刑,就定在半个月后,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冯典,沈平之,你们要和陈老,丁老一起,将我们幽山的法令好好的宣扬,让大家都明白,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是!”冯典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冯典和沈平之接了差事,都匆匆下去忙了,前堂里,范显还在和萧琞低声说事。   林三春就坐在书案后头,执笔批阅。   “宗主……从各地宝藏任务来看,新农法推行已经有了一点成效,若是继续推行下去,明年应该可以看见效果了,而从反馈的情况来看,西南柳州,淮南,浙州都已经可以确定能够全面推行我们的新农法……就是这地方县令府衙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另外,地方驻军也是一个问题……”   “范老,明年三月,我们幽山需要派出两位使者,向各地县府签订天玑令,你看看,到时候是你还是陈老,还是郑老,你们三人中,需有两人持天玑令,去往各地巡视查看,寻有资格有意愿的人签订天玑任命,而到明年三月的这期间,你们还需留意观察各地上报的消息。”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递给范显,“这本册子都是各地影子卫呈报过来的消息,其中也有裴年光,沈云等人推荐的人选。你们看看,另外,文鼎和明昌华这两日应该会来,你们再与他们谈谈。除了这两位使者,我还需要人继续推行宝藏任务。锁村中,你们也需要推荐人选出来。”   范显恭敬应下,随后迟疑的开口,“宗主……还有件事,唐山居唐老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您与大人要定亲的事……”   书案后头埋头奋笔直书的林三春啪嚓一声,手里的笔……断了。   *****   秋日的午后,有些凉意,但阳光洒落,冲淡了些许凉意。   唐山居面无表情的坐在圆桌后头,看着桌上的小炉子上的小锅正烧的沸腾。   林三春偷偷的捡起牛肉扔下,一旁的筷子慢条斯理的伸出,夹起牛肉放到唐山居的碗里,一边温和开口,“老太爷请用。”   唐山居假笑一声,拱手,“萧公子客气了。”   萧琞眉眼舒展温和,夹起锅里的丸子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开口说着,“太爷不必如此,我与大人定亲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林三春此时正在用筷子扎着丸子,听到这话,僵了僵,看了眼身侧的萧琞,又看了眼对面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的唐山居,默默的吃饭不说话了。   唐山居脸色阴沉,看了眼吃着丸子不说话的林三春,沉声开口,“萧公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有些话眼下不宜说出。”   萧琞提起酒壶,动作自然的给唐山居倒了一杯酒,声音低沉缓慢,“太爷说的是,这酒不错,太爷尝尝。”   唐山居脸色这才稍微缓了缓,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林三春,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琞端起酒杯,慢慢的晃了晃,继续平静缓慢的开口,“定亲不是小事,是我和大人的终身大事,从下聘到各种礼节,要准备的事非常多,自然是要从长计议的,还有,定亲的好日子也还没有看好,萧琞六亲全无,还请太爷帮我们看了这好日子如何?”   唐山居,“……”   林三春默默的端起药茶喝了一口,他就知道会这样!   *****   待送走一边生气一边嚷嚷着“想也别想”的唐山居,林三春叹气转身,看向身后闲适站着靠着书案的萧琞,直接开口,“你故意的!”   萧琞点头,“我需让所有人知道,我与大人定亲的决意是不可能改变的!”   林三春默然,摸了摸鼻子,咳,这所有人里不用说,第一个就是他了,萧琞是要让他知道,他是必须,只能和萧琞定亲了。   萧琞慢步上前,走到林三春跟前,微微弯腰低头,语调柔和低沉,“大人,你也该明白了。”   明白?他可以不明白吗?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神色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萧琞,我,我眼下没有办法明确的答应你。”   萧琞沉默,从他提出和大人定亲后,大人就一直逃避,不与他提及这话题,也不接话茬,有时候还露出纠结的神色,他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萧琞低声问着,声音低沉透着沙哑。 第171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3   为什么?   他该怎么说?说他是个不该存在的意外?   他必须确定,他和萧琞一起,不会对萧琞有任何不利之处!如此他才敢接受!   低着头的林三春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仰头看着萧琞,神色严肃,“萧琞,你信我吗?”   萧琞点头,“信。”   ——他唯一的,能够把命把心毫不犹豫交出来的人,自然就是眼前的人了。他怎会不信?   “那就再等等我,好不好?”可恶的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梦境里找他?!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带着沙哑,“好。”   *****   而这日黄昏,司监所的前堂,唐山居和沈秋萍在用膳后,留了下来,一开始说是喝茶,接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歪到了顺便翻看好日子,也好为年末成亲的事做准备的什么的。   林三春捧着一杯药茶慢吞吞的喝着,一边心头冷哼不已,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他还傻乎乎的问再等等他好不好,结果呢!   ——可恶!   “……我懂萧公子的意思,这个日子就是百无禁忌即可,既可以做锁村那七对新人的成亲日子,也可以做我们昭昭的定亲日子。但是,眼下,却是真的不太适宜吧,萧公子,不若等公公婆婆到来后再说,如何?”沈秋萍话语温婉,尽量婉转的说着。   唐山居一旁讪笑符合,“没错,没错,再等等如何?”   萧琞摇头,“幽山事情繁杂,接下来只怕太爷也要再次起行,既然都是必定要做的事,也不需要再等什么,定亲的日子先行确定,此后幽山诸事才可开展,大人这几日忙着户籍批阅,也没有时间准备定亲的事,既然大夫人和太爷都在,不若就帮了大人的忙如何?”   沈秋萍一时间有些无语,必定要做的事?这是再次跟他们明确讲了,就是非他们家昭昭不可了?   唐山居无奈叹气,这萧公子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忒固执了!   唐山居又看向一旁安静乖巧的跟什么似的林三春,带着几分没好气的开口,“昭昭,你自己怎么说!”   林三春放下手里的药茶,看了眼神色似乎平淡的萧琞,心里叹气,面上点头说道,“外祖父,嫂嫂,先确定日子吧。我们先定亲,其他的……额……等时局安稳了再说。”   沈秋萍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带着几分轻叹,“你都想好了是吧?”   林三春点头,先行定亲,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咳,说不定等爹娘到来,这个什么好日子也成不了……那就先顺了萧琞的意思再说,省得天天拐弯抹角的说定亲的事!   唐山居揉了揉额头,叹气,“好,我们知道了。”   萧琞眉眼舒展了,站起身,躬身,拱手,“如此,麻烦两位了。”   沈秋萍忙站起,做了一个福礼,“萧公子客气了,昭昭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何谈麻烦?”   唐山居却是盯着萧琞,哑声开口,“萧公子,可否与老头子单独一谈?”   “请。”   *****   小厨房里,影甲哼着歌儿洗着菜,林大福蹲在一旁,看着手里的信,长长叹气。   “阿福管事,你叹啥气啊。”影甲侧头问着,笑容憨憨,透着毫不掩饰的高兴和兴奋。   林大福瞥了眼影甲,心头冷哼,面上淡淡开口,“我家太爷和太夫人要来了。”   影甲一听,更加高兴了,“这是好事啊!登仙阁的钟老他们也赶过来了!”说是要确定定亲礼的事情,听闻钟老和时老他们可是准备了好几份的大册子,说是让大人挑!   林大福,“……”   ——这么高兴?就完全没有想过太爷和太夫人他们不答应此事的可能?   “对了,对了,给,这个送你的成亲礼。”影甲擦了擦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大福。   林大福有些意外,之前八月中秋夜的成亲,因着是知道要处理背刺幽山的人,是设局谋划,他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多少在意,那时候影甲也没有送他东西,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没想到影甲居然准备了!   看着手里的小盒子,林大福没有打开,看向憨笑的影甲,站起,躬身拱手,“多谢。”   *****   幽山小径的转弯处,僻静的亭子里。   唐山居看着对面的萧琞,面色肃然,躬身拱手,“萧公子,我有三个问题要问。”   萧琞背负双手,微微点头,“太爷请问。”   “萧公子对我外孙昭昭,可是一心一意?”   “是!”   “同为男子,萧公子与我外孙昭昭定然是不会有血脉延续,敢问萧公子,这样做,可对得起当初满门被灭的长孙一家?可对得起为萧公子惨死的平阳公主和长孙大人?”   萧琞微微眯起眼睛,背负的双手慢慢的攥紧,他盯着眼前躬身拱手,可眼睛锐利,一句一句缓慢发问却是步步紧逼的唐山居,萧琞语调平缓低沉,“我娘亲说过,她要我不悔此生。”   “同为男子,将来大局平定,天下人皆知萧公子与我外孙昭昭之名,到那时,若是天下人指指点点,继而逼迫萧公子——”   萧琞嗤笑一声,语调缓慢透着几分嘲讽,“太爷是当我是那无能之辈吗?亦或者,当我是那无耻伪善的高宗帝?亦或者是那无能自负的上京皇帝?”   唐山居目光锐利的盯着萧琞,“人在高处,有很多可能,也有很多不得已为之。”   “人在高处,若是还有不得已为之,那便不是在高处!”萧琞语调平静,透着一股冷意,“我萧琞,以我已故父亲母亲起誓,此生定当以命护佑大人,让大人……平安喜乐!”   ******   司监所里,沈秋萍看着对坐的林三春戳着糕点吃,吃得满脸喜滋滋的,沈秋萍不由叹气,别人都在为他烦忧,他倒是好,还吃得这么开心。   “若是路途顺利的话,明日或者后日,公公婆婆就要到达幽山了。”沈秋萍说着,语调透着几分忧愁,“昭昭,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不担心。萧琞说了,他会去跟我爹娘说的。再说了,我担心也没用。我爹娘的想法,我外祖父都堪不破。”林三春说着,心满意足的啃完最后一块糕点,拍了拍肚子,笑道,“大嫂嫂,你也别担心,现在啊,就看萧琞啦。”   沈秋萍看着林三春,微微一笑,“你说的对,反正都有萧公子在呢。”说罢,顿了顿,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我就是不明白……昭昭,你好像对定亲的事不是很在意?”   林三春僵了僵,看向沈秋萍,讪笑一声,果然是瞒不过大嫂嫂的。   “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沈秋萍说着,端起茶,慢慢的喝了一口。   “嫂嫂……我怕我和萧琞成亲会对萧琞不好……”林三春说着,烦恼的揪了揪头发,“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连累了他……”   沈秋萍听着,似乎了然了一般,微微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怕将来,萧公子平定天下后,天下人知道他和你定亲的事,会对他不太好……”   那也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怕这个呢。   但……真正的原因又不能说……   林三春犯愁的只能含糊了一下。   沈秋萍轻叹一声,抬手拍拍林三春的头发,柔声安抚,“昭昭,顺其自然,你以前常常对我说的,不要烦忧那几个小皮猴,说什么顺其自然就好。那现在,我也是这般对你说的。昭昭,你要相信萧公子。”   林三春看着沈秋萍,笑了一下,慢慢点头。   ——那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可恶,那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梦境里找他啊啊啊啊。   *****   上京,宝月楼。   从娘子小心翼翼的掩上了窗户,隔着窗户缝隙看着外头匆匆跑过去的身着盔甲的巡防营,慢慢的蹲了下来,看向角落里穿着黑衣的男子,男子已经昏迷了,半身血污,男子身旁还蹲着一小姑娘,手法熟练的轻巧无声的拆着男子的外衣,检查伤口。   “从姐姐,他身上的伤就只有这一出,这毒箭差点刺穿他的肺腑!”小姑娘小声说着。   从娘子微微点头,小声开口,“你看看能不能救活。”   “能。从姐姐,这里还有一封信。”小姑娘说着,摸出男子贴身藏在胸口的信,递给了从娘子。   从娘子打开信,匆匆扫了几眼,脸色微微一沉,看向小姑娘,“你尽力!能救活,就一定要救活!我待会让人再送些香草过来,遮了这血腥味。”   小姑娘点头,“放心,从姐姐。”   从娘子将信件小心折叠放到自己的袖子里,匆匆走出这偏僻的园子,一走出,就有人迎面匆匆跑来,“从姐姐!官府来搜人了!”   从娘子心头一沉,面上冷静的开口,“开门,让官府的人进来搜!”   ******   这时候的锁村广场。   李太妃坐在角落的亭子里,看着广场上的热闹,摆摊的,买卖东西的,玩耍嬉闹的孩童。   夜空高挂一轮弯月,广场四周悬挂的小橘灯,灯火微弱,但小橘灯甚多,也照亮了这个广场。   “往常这个时候啊,大人会过来和我们喝杯茶,聊聊天。”裴老太太泡茶,倒水,一边轻叹开口,“也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看见大人过来……”   “伤得很重吗?”李太妃关切问着。   “是有些重了,还好有孙大夫在。”裴老太太说着,倒了杯茶递给李太妃,“你住的皇家寺庙被围了?那些人可是知道你逃了?”   “定然是知道的。跟着我的那些人,我已经安排他们离开了。有两个我让他们去了江州,有些东西,我儿已经放在江州某处了。”李太妃说着,露出几分神秘的笑容。   裴老太太听着,笑了起来,“你呀,当初奉贤皇后说你狡诈,果然没有说错!” 第172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4   夜深了。   林三春送走了唐山居和沈秋萍,就被萧琞牵回了厢房,沐浴洗漱后,坐在圆桌旁,萧琞正用绢帕擦干他的头发。   “你跟我外祖父说了啥?”林三春托腮问着,一边用手指推着桌上的小木球玩。   “老太爷不放心我,我便起誓表明心意而已。”萧琞说着,慢慢的松开绢帕,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林三春一愣,侧头看向身后的萧琞,“起誓?”   “嗯,以我亡故的父母起誓。”萧琞轻淡的说着。其实不止这些,还说到了很多具体的事宜,比如说成亲后的称谓问题,成亲后住的地方等等。   而最后唐山居也表明了态度,他们唐家可以将命卖给他,唯有大人,是他唐山居的宝贝外孙,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林三春皱眉,“你干嘛要起誓?若是我外祖父不答应,我自己来说便是了,你怎可用你的双亲来起誓?”   ——萧琞的父母对萧琞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敬重又怀念的存在,怎可用来起誓?   “我与大人成亲,对我爹娘来说,也是高兴的事。无碍的。”萧琞语调柔和的说着,抬手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着林三春的头发。   林三春一怔,随即有些默然,手指慢慢的攥紧。   “萧琞,我爹娘若是到了,我自己和他们说。”林三春低声说着。   萧琞梳好了林三春的头发,放下梳子,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大人,那可不行,我需当面向林家老爷和老夫人提亲才是。”   林三春凝眉,转身看向萧琞,神色严肃,“我先和我爹娘说,他们同意了,你再跟他们说提亲的事。”   萧琞看着林三春,眉眼舒展,透着淡淡的温柔,“我知道大人的心意,大人,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林三春皱眉,萧琞没有正面答应他,那便是要自己去跟爹娘说了。可是他不能再让萧琞用他自己的爹娘起誓!那样不对!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林三春拉住给他盖着被子的萧琞,低声开口,“定亲,是我和你的事,若是要禀明我爹娘,也应是我和你一起。萧琞,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人去面对我外祖父和我大嫂嫂的。”   萧琞顿了一下手,抬眼看向林三春,幽深的眼眸有些压制不住里头沸腾的情绪了。   萧琞低头,轻轻的碰触着林三春的唇,忍不住的气息有些急切的融入,占据,粗糙丑陋的手掌扣住林三春的脖颈,不许他后退闪躲,止不住的贪婪的反复,直至被林三春羞恼气急的拍打了好几下,才慢慢的松开。   “大人……是我唐突了……”萧琞哑声说着,看着因为他这番抑制不住的亲昵而脸色潮红,眼眶湿润微微喘息的林三春,萧琞攥了攥拳头,微微闭了闭眼,慢慢的起身。   林三春瞪了萧琞一眼,拉高被子,声音还带着几分不稳,“睡,睡觉啦!”   萧琞平稳了一下气息,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见林三春没有闪躲只是哼了一声,便心头放松,他怕刚刚的急切贪婪的自己会吓到大人……   大人青涩又有些胆怯,他刚刚是带着一些抑制不住的急切,显得有些粗暴,但大人即便胆怯了一点,有些闪躲,但却还是努力的透着羞恼的安抚着他一般的应和……   萧琞俯下身,轻轻的吻了一下林三春的额头,哑声开口,“睡吧,大人。”   “你要忙?”林三春问着,眉头微微拧起,“你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我忙完了就过来陪大人。”萧琞说着,手指轻轻的缠绕了一下林三春的发丝,又慢慢的轻柔的抚了抚,“乖,大人先睡。”   林三春翻了个白眼,昨日也是这般说的,还是他问了影甲才知道,压根就没有睡,忙着公事到天亮。   ——话说,觉醒的萧琞和过去的萧琞相比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那臭老头不会是在忽悠他吧?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摆手,“那你快些。”   萧琞眉眼柔和的应着,又拉高了林三春的被子,看着林三春缩在被子里很快睡去了,才慢慢起身。   此时的他若是陪大人就寝,他还真的是没有几分把握可以控制得住自己。   萧琞悄然离开厢房,在厢房门口对林大福和林澜低声叮嘱了几句,就慢步走出,几步间就飘远了。   林澜瞅着萧琞的背影远去,小声开口,“阿福,老爷和老夫人快到了吧?”   “差不多了。”林大福数着时辰算了算,应该是差不多要到了才对。   *****   萧琞瞬间飘远,来到忘川路边,影乙已经恭候一旁,低声禀报,“主子,林家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到了长春镇茶馆。”   萧琞微微点头,接过影乙递过来的面具戴上,抬脚慢步走向忘川路,“随我去迎接林家老爷和老夫人。”   “是!”   而此时的长春镇上。   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长春镇与上京一样,从无宵禁之说,更不会关闭城门,而这几日,因着幽山天玑之名,来往长春镇的人也特别多,半夜骑马或者驾着马车到来的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金来多匆匆走出茶馆,看着穿着深蓝色袍服,戴着面具负手而立看向左侧方向的男子,金来多忙上前,恭敬跪地伏首,“拜见萧公子,萧公子安好。”   萧琞微微摆手,“起来吧。”   金来多恭敬磕头后,才站起,躬着身,瞅着眼前的萧琞,心头打鼓,这位大佛半夜到此是要做什么事吗?啊?好像今天晚上也就是他们家的老爷夫人要到长春镇了,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啊。他们家的公子也没有交代什么事啊。   金来多有些犯愁,忽然想起半夜从娘子派人急急送来的信,说是要尽快交给他们家的公子或者萧公子,便忙上前一步,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信,一边小声开口,“萧公子,今晚从娘子那边送来了一封信,似乎是影甲管事那边的人找到的……。”   站在萧琞身后的影乙抬手接过金来多递过来的信,染着血污的信,让影乙眼底一沉,他拆开看了看,随后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呈递给萧琞,一边低声开口,“主子,皇三子已经和苗国大祭司联系上了,上京中那些服了丹药的,还有郊区那边的庙宇,都已经在动了。”   “嗯,回去后,可以动一动盐税那边的事了。”   “是。”   这时马车已经停在了茶馆跟前。   萧琞背负双手,看着马车上慢悠悠下来的约四十多岁的高瘦男人和一微胖的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   萧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拱手,“萧琞拜见林老爷,拜见林老夫人。”   男人一开始有些怔然,随后有些惊异的上下打量萧琞。   妇人却是怔然过后立即笑了起来,笑容爽朗,“萧公子客气了,来来来,我们进去喝茶,聊聊。”   萧琞却是拱手说道,“老夫人客气了,只是天色已晚,不若明早再叙话如何?”   妇人笑眯眯的点头,“萧公子说的是,那明日一早就等萧公子了。”   萧琞再次拱手应下。   妇人说完后,就拽着还有些回不了神的男人进了茶馆,金来多也忙着跟了进去。   萧琞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步转身走向幽山,一边低沉开口,“上京那边,留着的还有谁?”   “回主子的话,还有影九和影三,眼下影三应该就是在宝月楼中。他从昨日开始突然失去消息。”而近日金来多送了信来,说是从娘子紧急派人送来的……那么,就应该是受了伤,被从娘子给救了!   “让影午过去宝月楼,小红花的人尽量保存。”萧琞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冷厉,“能够伤了影三的人绝不简单。看看是否就是苗国那边的药人!”   “是!”   “皇三子比我想的要沉得住气,如此看来,陶皇后还有一些藏着的东西,如今明城玉归来,长春镇和赤霞镇必定是他的目标,孔单什么时候能到?”   “回主子的话,还有三天。”   “调神策军一营过来,今日起,长春镇和赤霞镇开启通关令。”   “是!”   *****   茶馆里。   微胖的妇人虽然已经双鬓染了一点雪白,但面容柔和,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娇丽。   她慢吞吞的倒着茶,吃着糕点。   在她前方的男人不停的来回踱步,一边碎碎念着,“……天啊,虽然戴了面具,可是,可是不会错的,就是萧琞!当年的大周第一首辅,第一亲王啊!他,他当初还去了岳父家里,还留了墨宝!他,他他,……真的要和昭昭定亲?啊,他看上昭昭了?!啊?!”   妇人吃完了一个糕点,喝了一杯茶后,才开口,“怎么?他来向昭昭求亲怎么了?”   男人转身,瞪眼,“那是萧琞!”   “萧琞又如何!我儿子昭昭那么好看,又聪明,又乖的!他萧琞眼光不错!”妇人说着,哼了一声,慢慢站起,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开口,“你现在想的,就是那么厉害的萧琞居然来向你儿子求亲,你觉得很得意又有些惶恐,你是觉得你的儿子配不上萧琞吗?!”   男人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开口,“话,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妇人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我不管他是谁,他要来向昭昭求亲,除非他对我儿子昭昭真心诚意,昭昭自己也愿意,否则,谁都别想强迫我儿子!”   男人苦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了,我会卖掉昭昭吗?那肯定得昭昭自己愿意才成啊。”   妇人坐下,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天色似乎要明朗了,他们日夜兼程赶来,就是为了此事。而那萧琞居然在茶馆门口迎接他们,想来是早有准备了。   “夫君,我们该走了。”   “啊?去哪?”   “去幽山!”   “哎,不是要等那萧公子吗?”   “不等,去找昭昭。”   “哎,哎,夫人你等等我啊。” 第173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5   幽山,忘川路旁。   萧琞站在亭子里,看着慢步走来的妇人和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果然是直接来了幽山啊。   金来多搀扶着男人,抬眼见萧琞,不由心头抖了抖,果然萧公子在这里等着了。   妇人眯眼看向萧琞,啧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男人见状,忙挣脱金来多的搀扶,急急跟上。金来多也忙跟了上去。   “老爷,夫人,你们慢点!”金来多一边忙喊着。   妇人直接冲到萧琞跟前,看了看四周,皱眉,“昭昭呢?”   萧琞恭敬躬身拱手,“大人还在睡,伯母,天色已明,用些早膳如何?”   妇人盯着萧琞好一会儿,才转身直接进了亭子,“好。顺便聊聊。”   男人赶来,对着萧琞带着几分尴尬的拱手,随后忙进了亭子,坐到了妇人的身侧。   萧琞慢步进了亭子,亭子的石桌上已经摆了很多膳食,有鸡丝粥,包子,烧饼等。热乎乎的。   妇人没有多说话,直接端起鸡丝粥就吃了起来。男人见状,也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萧琞就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躬身拱手,“两位,萧琞面容丑陋,怕惊吓了两位,便未曾摘下,眼下两位是否需要萧琞摘下?”   妇人看着萧琞脸上的面具,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幽深的好看的眼睛,开口说道,“是我们唐突了才是,还请萧公子摘下面具。”   萧琞便抬手慢慢的摘下脸上的面具,半边若谪仙,半边若恶鬼的脸就这么的出现了。   男人的脸色闪过一抹震惊和惊恐,妇人也呆了呆。   随后妇人轻叹一声,男人也收回了脸上的震惊和惊恐,垂下了眼。   萧琞便微微拱手,重又坐下,端起茶,神色平静的,慢慢的喝着,动作自然闲适,透着不经意的矜贵。   “……你倒是像你母亲。”妇人喝完了粥,拿起一个烧饼,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看着萧琞,突兀的带着几分叹息的开口说着。   萧琞动作一顿,看向妇人,有些意外,“伯母见过我母亲?”   “二十年前的事了,也是偶然,我去了淮南的观音寺见一位老友,刚好就遇见了你母亲,我在树林里吃着我老友送我的烧饼,你母亲来了,说是闻到味儿很香,问能不能分她一点吃的,我就给了一半,我们在树林里一边吃一边聊,她说她有个让人担心的儿子,我那时候刚好生了昭昭没有多久,我说我本来希望生一个女儿,儿子太麻烦了。又不听话又不可爱……她说她本来也希望生个女儿,没想到生出来也是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说到此处,妇人笑了起来,看向萧琞,眼神复杂透着几分怀念,“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只是知道她的儿子叫萧琞。才十岁。天资聪敏,极其聪慧。”   萧琞垂下眼,沉默。   “我也没想到,二十年后,你会来向林家求亲,求的,还是昭昭。”妇人说着,长叹一声,摸出怀里的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是雪白色的,上头用金丝绣着一轮太阳。   萧琞瞳孔微微一缩,那是母亲的荷包?   “你母亲说,送个荷包算是结缘。若我将来遇到麻烦了,可以拿这个荷包,向她的儿子求助一件事。她说她的儿子将来必定是十分厉害的。”妇人说着,将荷包轻轻推了过去,“如今,算我来求你,放了昭昭如何?”   萧琞攥紧了手,眼睛一沉,神色瞬间冷凝了下来。   一旁的男人看了看萧琞的突然阴郁下来的脸色,有些踌躇的看向妇人。   妇人目光紧紧盯着萧琞。   一时间,亭子里静默无声,而空气渐渐凝滞了起来。   半晌,萧琞才沉声开口,“伯母,在您的心里,大人只值一个荷包吗?”   妇人一愣。   男人呆了呆。   “对我而言,大人是无价之宝。”萧琞继续缓慢低沉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妇人,“还望伯母莫要再提此事了。”   妇人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容爽朗愉悦,“你说的对,是我老糊涂了,我林家的昭昭自然是无价之宝!”   一旁的男人松了口气,这时候开口了,带着几分踌躇尴尬,“那,萧公子,既然这样的话,不若听听我们林家的祖训规矩如何?”   萧琞闻言,立即拱手,“请说。”   “我林家先人中,也有和男子结亲的,这个规矩祖训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也不多,就三条,一条就是若是结亲了,双方都不可以有任何妾室女子之类,也不可以有子嗣。”说到此处,男人迟疑的问道,“萧公子,你这个没有问题吧?”   “自然是没有问题。”萧琞说着,微微一笑。他一点都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当然,大人更不会有!   “第二条呢,就是将来若是和离了,财产平分,且今后老死不相往来,不可再见!”   “最后一条,若是与男子结亲不顺,被舍弃或者和离,林氏子孙需进入祖祠,终身不得而出。”   萧琞听着最后一条,若有所思。   男人轻咳一声,看向若有所思的萧琞,低声开口,带着几分神色凝重,“萧公子,因为这最后一条的祖训,还请萧公子为了昭昭再好好的慎重考虑一下。”   萧琞却是摇头,看向男人和妇人,站起,深深躬身拱手,“我萧琞与林氏嫡三子林三春,此生白头,绝不离弃!”   男人听了,一脸为难无奈,妇人却是点头,慢吞吞的吃下最后一口包子,接过身后金来多恭敬躬身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手,擦了擦嘴,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萧公子,不若现在带我们去那锁村逛逛?我听闻我父亲唐山居眼下就在幽山之中?还有我那大儿媳也在锁村?”   “是的,唐家老先生和林家夫人都在锁村,裴家老太太也在。”萧琞说道,顿了顿,“住处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男人听了,忙开口点头说道,“也好,也好,夫人,我们先行过去休息?”   妇人便站起身,朝萧琞点头笑道,“麻烦萧公子了。”   萧琞站起,拱手,“两位客气了。”   *****   此时醒来正在用着早膳的林三春正和林大福,林澜说事。   “从娘子说她还是不走?还有事?什么事啊!她不走,其他人?剩下的七个人也不走?”林三春皱眉说着。   林大福摇头,叹气,“不知道,问她想做什么,她说她还有事。哎,问她什么事,她又笑嘻嘻的给我扯皮。唉!”   “上京那边接下来肯定是不平静的,我不管从娘子到底是想干什么,阿福,澜澜,你们今天过去,一定要把宝月楼里的人,特别是从娘子,给我带到长春镇去!”林三春说着,一边咬了一口包子,带着几分生气,“真是的!这个时候还玩什么探险记的!那鬼市里头的猫腻是她和小红花能够搞明白的吗?”   “公子,从娘子这般的固执有些不太寻常,要不,我待会找冯典问问?”林大福蹲在林三春躺椅的一边,一边说着一边也拿着一个包子咬着。   “公子,我知道从娘子想干什么,她想报仇。”林澜突兀的开口说着,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包子。   林三春和林大福齐刷刷的看向林澜,啊,报仇?报仇?!报什么仇?!   “我看到她上次在宝月楼拜祭了一座坟墓,说是时候快到了。让他们不要着急。”林澜继续说着,又咬了一口包子,补充了一句,“那座坟墓就在宝月楼里,听说是宝月楼姑娘的。”   林三春脸色肃然了起来,转头看向脸色同样凝重起来的林大福,开口说道,“你们不必去上京了,今天晚上我去上京。”   “啊?!”林大福猛然转头看向林三春,急急开口,“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要不,我再去问清楚,你别着急——”   “就这样,你们去准备一下!”林三春抬手直接说着,说罢,直接站起身,拿过绢帕随意的擦了一下嘴巴,走向书案,“好啦,都该干嘛干嘛去。”   林大福看着林三春走回书案,开始执笔写字,便让林澜留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这事得跟萧公子说一声才是。公子现在的身体都没有恢复,瞎折腾什么啊。   林大福转身匆匆的走出司监所,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慢步走来的萧琞,忙上前:   “萧公子安好!”   萧琞脚步微顿,微微凝眉看向林大福,林大福这脸色匆匆的极少见到,也只有关系到大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焦急的神色!   “可是大人有什么事!”萧琞沉声问道,微顿的脚步又加快了起来。   “是,萧公子,公子他要去上京!”林大福忙开口直接说着,一边低声的将上京那边从娘子的事仔细的说了一遍。   萧琞听着,心头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说罢,萧琞开口淡淡说着,“你现在可去锁村,林家老爷和夫人都到了,你该去问安一声才是。”   林大福呆了呆,啊,老爷和夫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萧琞说罢,便大步朝司监所走去。   ****   司监所里。   冯典来送户籍册,便被林三春留了下来,问了问从娘子那边的事。   “……从娘子的爹娘?”冯典有些意外,随即有些担心的开口问着,“大人,可是从娘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没有,我让她离开上京,回来幽山,或者去海州,都行,她就是不肯,所以我找你问问她的事,她当初跟我说的是她是幽山走出来的鬼魅,父母双亡,其他的她没有说,我也便没有问。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冯典,你仔细跟我说说,她到底为什么不肯离开上京?”林三春说着,将手里批阅好的户籍册放到一边。   冯典拱手开口,“大人,从娘子的爹是幽山的看守,娘亲与我的娘亲一样,都是逃进幽山的,后来,她爹娘死了,她就离开了幽山,她说她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去了上京,我曾经去送文书的时候找过她,她那时候便已经堕落风尘了,我让她跟我回来,她不愿意……至于缘由……”冯典苦笑一声,“她从小就主意大,不肯说的事,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林三春叹气,抓了抓头发,“没错,她的口风忒紧了。哎,没事。我今天晚上去上京找她问个清楚。”   冯典听着有些犹豫,躬身拱手说道,“大人,可否让我同行?”   林三春想了想,摇头,“明城玉已经回来了,冯典,你现在也是明家盯紧的人了。”特别是西南一战,明正峰老将军和赤焰卫已经再次名震天下了,冯典和幽山都是明家紧盯着的目标了。   冯典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的躬身告退了。   恰好这时萧琞慢步进来,他顿住脚步,看着对他恭敬躬身拱手的冯典开口说道,“若是大人劝慰不成,自然会让你前往上京。”   冯典一怔。   萧琞慢慢的说着,“你与从娘子一起长大,想来对从娘子自然是了解得更多。”   冯典垂下眼,拱手低声说道,“萧公子说的是,所以属下才想和大人一起前往上京。”   “但眼下还不是你出现的时候,待大人与从娘子细说后再看看。”萧琞说罢,便抬脚走向书案。   书案背后,林三春已经托腮看向他了。   冯典便再次躬身拱手告退了。   “从娘子滞留上京的理由你知道?”林三春直接问道。   他最近养伤,很多事情就都没有去了解,眼前站的这个家伙又不让范显他们把事情报到他跟前来,除了户籍册和半个月后的集体成亲的大事,其他事都不让他管了。   萧琞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拿下林三春手里的笔,一边微微点头说着,“知道一些,但不是特别的准确。听闻上京鬼市在五年前的时候曾经死过好几个舞姬。”   林三春一愣,舞姬?对哦,从娘子在进入他的宝月楼之前好像就是在鬼市跳舞的。不过这个和从娘子滞留上京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就需要问问从娘子了。”说到此处,萧琞忽然转开话题说道,“大人,林老爷和夫人到了,中午我们和他们一起用膳?”   林三春先是一呆,随即惊讶的站起身,“啊?我爹娘他们到了?等会!萧琞你昨晚不会是跑去接我爹娘了吧?”   萧琞一笑,开口说道,“大人你猜?” 第174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6   幽山锁村中。   沈秋萍挽着妇人的手臂,一边轻声说着,“……事情就是这样……娘亲,我看昭昭对萧公子是情根已种了。”   妇人——林夫人唐敏叹了口气,“萧公子对昭昭也是势在必得啊。”   沈秋萍带着几分愧疚的低声开口,“都是儿媳无能,未能拦住昭昭……”   唐敏疼惜的拍拍沈秋萍的手,柔声开口,“说什么傻话呢。这情之一事,岂是你想拦就能拦的?这些啊,都是天意啊。”   沈秋萍看着唐敏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萧公子说是要和昭昭定亲的事,范显老先生还有裴家的那位老祖宗大概就是作为萧公子那边的长辈了。娘亲,你看……”   唐敏点点头,笑道,“范显和裴家的那位吗?都不错,都是非常好的长辈。”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入锁村的广场,刚刚来到锁村的时候,他们先是去看了要住一段时间的房子,不错,一座独栋的小院落,院落里还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小楼,还有三楼是一个大平台,小楼左右都有两三间厢房和厅堂。小院落的位置极好,就在锁村的后方,僻静。   “那座小院子真不错。”唐敏走到锁村广场口,回头看着那隐藏于树林中的可见一角的小楼,笑着对沈秋萍说道。   “是昭昭设计的。”沈秋萍有些迟疑尴尬的开口,“额……孟居易先生说是听萧公子提过,好像,要做婚房用的……”   ——而现在安排他们的爹娘住在此处,咳,是不是不太妥当……   唐敏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下,随即凝眉,“若是婚房,怎可安排我们来住?”   沈秋萍心头悄悄的吁出一口气,一边小声开口,“……儿媳也觉得不太妥当,待会见到郑家娘子的话,儿媳去提一下,看另外安排一个地方。”   唐敏点点头,随后就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是怎么安排的?你说的郑家娘子是郑明月?我刚刚看见她了,可是她安排这些住宿的事?”   沈秋萍一笑,挽着唐敏的手臂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说道,“娘亲有所不知,昭昭啊,安排了好几个部门,其中后勤部就是郑家的娘子,就是郑明月,还有卢家的娘子,范庆兰,咱家阿福管事的娘子,还有曹小花,是荆棘镇看守队的队长曹兵的女儿……哦,现在还有我这个临时外加入的,我们就负责女子这边的住宿,四季三餐呀,衣物呀等等这些琐碎的事……”   唐敏听着很认真,不时点头,一边又忍不住疑惑,“萧公子就不管吗?他肯让昭昭这么搞?”   ——昭昭如此安排,让女子也做和男子一样的事,还给了同样的奖励……如此,男子不就是和女子一样了?   那萧琞也肯答应?   “萧公子也是听昭昭的话做事的。”沈秋萍压低声音说着,“娘亲,我观察了好久,基本上,只要是昭昭提的事,在这幽山,就连萧公子都是听他的。”   唐敏若有所思,慢慢点头。   这时候已经有一老太太推着一辆小孩车过来了,“哎呀,唐家妹子!来来来!”   唐敏忙上前做了一个福礼,“哎呦,老祖宗,不敢不敢。”   裴老太太笑着,指着小孩车里咿咿呀呀的婴孩说道,“最近我那三儿媳和四儿媳也都生了,我现在呀,就是专门看小孩的老婆子,来,跟我去家里吃茶去,我那儿媳们都不方便出来了。来来来……”   “好好好,老祖宗,你慢些。”唐敏忙说着,一旁的沈秋萍早就弯腰抱起小婴孩了,笑着看着唐敏挽着裴老太太的手臂朝广场边的院落走去。   裴家的三个大肚婆都生了,生的还都是男的,特别是双胎的,也顺利生产了,就在中秋前后。若不是因为中秋之夜的事,昭昭说是要特别庆祝一下的。   “……真是太难得了!”唐敏看着抱着孩子出来问安的裴家的女人们,叹息一声,看向精神奕奕的裴老太太,当初裴家因为叛国的罪名而满门抄斩陨落的时候,她在海州,曾因为这件事而夙夜难寐。   没想到……唐敏看着这四个婴孩,谁能想到呢,裴家又活了。   “这都是因为大人。若没有大人,就没有裴家的今日。”裴老太太说着,站起身,深深的躬身做了一个福礼。   唐敏忙站起,搀扶着裴老太太坐下,“哎呀,老祖宗,你可是折煞我了,当初若不是您,我呀早就没了。”   一旁抱着婴孩的沈秋萍有些意外的看向唐敏,婆婆曾经被裴家的老祖宗救过?   “那也是你命不该绝呀。”裴老太太说着,又严肃的开口,“而大人实在是难得啊。能遇上他,是我们裴家的大福气,也是萧公子的大福气。”   唐敏怔了怔,随即笑道,“也是我家昭昭的福气。”   裴老太太一笑,转开话题,说起了这四个小婴孩的趣事来……   *****   锁村的食堂中。   唐山居和范显一人各自端着盘子过来了。   唐山居的盘子里是一壶酒,三个酒杯,外加一盘花生米,他放下后,碎碎念的抱怨着,“这丁老头忒他妈的小气了,积分就只肯借给我五十!劳资想买一盘卤猪耳都不行!可恶!”   范显的盘子里是一壶茶,三个茶杯,外加两盘糕点,他翻了翻白眼,对唐山居没好气的开口,“待会用午膳的时候,不是说老郑要请你嘛。你还喝什么酒啊。”   说不定啊,还是跟宗主和大人一起用膳呢,宗主那里的好酒最多了!   坐在桌子旁看着两人的林家老爷——林德新讪笑一声,忙接过酒杯和茶杯。   但接过去的酒杯被范显一把拿走,范显朝唐山居瞪眼,“都说了,快用午膳了,别给他喝酒,他待会还要和宗主大人一起用膳呢!”   林德新讪笑一声,“范老,我喝一杯就成。”他岳父的酒,他可不敢不喝!   唐山居哼了一声,拿走了范显手里的酒杯,一边懒懒坐下对林德新说道,“老范没说错,你待会还得和萧公子和昭昭用膳,有的是好酒给你喝。”   林德新笑了笑,一边低声开口,“昨日晚上已经和萧公子见面了,也说了话了。”   唐山居和范显同时看向林德新有些惊讶,“已经见面说话了?”   林德新简单说了一下,掩去了林家祖训那几条。   听林德新说完,唐山居面上露出几分满意,范显却是有些凝重。   “如此说来,宗主是真的很有诚意了。”范显低声说着,神色严肃的看向林德新,“林老爷有何想法?”   林德新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随即轻咳一声,低声说着,“这个,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向来都是我夫人说定的,咳,这个还是,还是等我们见到昭昭再说吧。”   范显默默的看向一旁悠然喝酒带着几分满意的唐山居,夫人说定的???   唐山居咧嘴一笑,拈起花生米扔到嘴里,“我女儿向来都很能干的。”   范显,“……”   ******   司监所的午膳还是在前堂,回廊上的圆桌,但是换了一张大点的桌子,桌子上的饭菜也比往日更加丰盛。除了林三春喜欢的红烧排骨,酱烧鸡翅,炖鸽子汤等等,还有一壶好酒,两盘下酒菜,卤猪耳和酒酿花生米。   酒酿花生米很得林德新的心意,他一边笑呵呵的和萧琞碰杯喝酒,一边吃花生米。一边笑眯眯的说着浙州的风情民俗,又东南西北的闲聊,琴棋书画都偶尔涉及。   然后林三春就惊奇了,小小的戳了一下身侧正吃着鸡翅的唐敏,凑过去,小声开口,“爹他懂得那么多啊。”   唐敏横了林三春一眼,没好气的开口,“你爹读得书不比别人少。”   林三春小声的啧了一声,他都不知道!平常就看他爹看着账本,打着算盘的,说事都是说做生意的事,要不就是族里的事,哪里知道他爹居然懂得那么多。   咳,当然,萧琞懂得更多。   唐敏一旁听着,忽然扯了扯林三春的袖子,低声开口,“他怎么知道海州那边的事?”   林三春眨眼,看向唐敏,疑惑,“他肯定知道啊。”人家有个影子卫,有个赤焰卫呢!   唐敏默然,也是,萧琞什么人啊。   “……伯父可试试这个酒,昆仑送来的冰酒,雪湖冻了二十年了。味道尚可。”萧琞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身后影甲递过来的酒壶,给林德新倒了一杯。   林德新忙双手接过,一边笑道,“如此,那可就要好好的尝一尝了。”   一旁的唐敏横了林德新一眼,林德新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了笑,就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酒!   萧琞夹起剔掉鱼刺的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对身后恭敬躬身的影甲说道,“送一壶去锁村,给唐老爷子。”   唐敏听了,便开口说着,“多谢萧公子了。”   萧琞舀了一碗汤放到林三春跟前,一边眉眼温和的说着,“伯母客气了。”   唐敏慢慢的夹起丸子吃着,看着萧琞几乎没有动过的碗,那碗里现在倒是多了一些菜,都是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昭昭一边吃一边扔过去的,扔过去的都是不喜欢的菜,甚至还有啃了一半发现啃不动的排骨,而那萧琞似乎习以为常,很是自然的夹起就吃。   唐敏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碗里多出来的玉米丸子,皱了一下眉头,她可不喜欢这种甜滋滋的丸子,但看着喝酒正喝得高兴的丈夫,便忍了回去,将玉米丸子又扔了回去。   林德新瞅了眼自己的碗,便夹起一块烤羊肉块放到唐敏的碗里,一边小声说着,“你吃了好多肉了。”   唐敏慢条斯理的啃着羊肉,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她喜欢吃肉!   ****   待吃完这丰富的午膳,林三春说要和自己娘亲去散步消食,林德新就留下和萧琞一边品茶聊天。   走在幽山的小径上,唐敏拉了拉林三春的披风,一边说着,“起风了,你这件披风倒是不错。”   “锁村的秀衣坊做的,好看吧。嘿嘿。是锁村的女犯们做的图,大嫂嫂说她们都很不错。”林三春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着。   唐敏点头,微笑,“我儿聪慧,你这样做很好,我看着这幽山,这锁村都有些羡慕了。”   ——在锁村,只要认真做事,就能得到回报,不分男人,女人。   林三春咧嘴一笑,“那娘亲就多待几日嘛。”   “嗯,若是你和萧公子要定亲的话,那自然是要多留几日,但具体的章程还是要回浙州一趟。”唐敏慢慢的说着,眼睛却是紧盯着林三春,“昭昭,你可是真的要和萧公子白头到老?” 第175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7   林三春愣了一下,他还以为他娘亲怎么也要回避几日或者拖延几日,没想到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   “娘亲,我心仪于他。”林三春站定,神色认真的开口说着。   唐敏看着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可是如果你和他一起,你们将来不会有血脉延续,漫长的一生,只有你和他两人……昭昭,眼下你们一个忙着幽山的事,一个忙着天下,你们有共同做的事,可如果将来事情做完了,他平定天下,登基为帝,那时候,你怎么办?我相信萧公子不是一个负心人,可是,昭昭,日子是重复的单调,两人间的相处也许无话不谈,但也有可能无话可说,那时候……若是他厌弃了你,或者你厌弃了他,那时候,我和你爹都不在了,你哥哥嫂嫂又有自己的家……就剩下你一人的话……”   说到此处,唐敏转头看向别处,努力咽下到嘴边的哽咽,抹去了眼眶不小心掉落的泪。   林三春怔怔的看着唐敏,心头突然就窒闷了起来。   “可是,娘亲,我心仪于他啊。”林三春低着头,低声喃喃的说着。   唐敏转回头,看向林三春,抬手拍了拍林三春的肩膀,强笑道,“我知道啊。这些话,是我要成亲的时候,我的娘亲,你的外祖母跟我说的,她问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顿了顿,唐敏疼惜的摸了摸林三春的脸颊,柔声开口,“这些话,我也问过你的两个哥哥……”   林三春眨了眨眼,哦,是类似婚前的心理咨询哦。   “我不知道。”林三春说着,又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不过我之前,沈平之,就是萧琞的表弟,沈平之他也含糊的问过我,我那时候跟他说,若是萧琞负我的话,我就带着他们去外头游玩,去出海,去建设海岛……至于日子平淡的问题,娘亲,主要是在我吧,我兴致来了,我就去外头游走,就跟之前一样啊。”   顿了顿,林三春抓了抓头发,带着几分疑惑,“我的生活里也不止萧琞啊,我可忙得很,幽山,海州,还有小红花,还有画中事……我不可能整天跟他黏一块的!我都想好了,等他平定天下了,我就带着小红花去海州搞团建,再去和哥哥嫂嫂住几天,去海岛上看看,然后幽山这里也好多事呀,我的画中事要推真人表演了,幽山这里的人我还没有训练好呢!……”   林三春说着说着,看向本来一脸担忧如今却是面无表情的唐敏,林三春下意识的顿住了,讨好的咧嘴一笑,“娘亲,你看……”   唐敏深吸一口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林三春的肩膀。   林三春赶紧哎呦哎呦一声,让他娘亲出出气!   唐敏没好气的瞪了林三春一眼,心头却是松了口气,“你倒是会过日子!哼!”   林三春咧嘴傻笑一声,“娘亲,那也是你教我的嘛。说人要会过日子,别傻乎乎的就盯着眼前几两金!眼光放长远一点嘛。”   唐敏无奈叹气,“好,那以后你们老了呢?”   “老了?老了我就去海州养老啊。”林三春眨眼,“那我死后的下葬之地,我和外祖父都看好了啊。”   唐敏先是一愣,随即磨牙,忍不住上前伸手拧了一下林三春的耳朵,“看好了?啊?你居然和你外祖父提前去看墓地了?!啊!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回来说!”   “哎呦哎呦!是外祖父不让我说的,娘亲,娘亲,你找外祖父嘛……”   ****   司监所里。   林德新细细的问着林三春的一日起居事宜,问完了,又看了看林三春的厢房,看完了,才在回廊坐下,喝着萧琞泡的茶。   林德新喝了一杯茶后,微微点头,茶不错,听说是今年刚摘的秋茶。   林德新看着萧琞动作缓慢自然的泡茶,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我林家先祖,那位和男子成亲的先祖,你知道他后来如何了吗?”   萧琞的手一顿,看向林德新,拱手,“愿闻其详。”   “我的这位林家先祖,至今还在族谱上,他年少聪慧,十六岁就已经过了省考,若是他继续读书,继续往上走的话,说不得我们林家要出一位大官了。但是他考了一个举人,就放弃了,和昭昭一样,说什么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其实就是性子疏懒,然后,他便去经商,天南地北的走了好几年,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他的那位良人了,说是要与良人成亲。那时候,林家还没有这样的事,族中长辈都极其震怒,他便自请离族。后来,族中疼惜他的长辈说不可让他离族。说他与男子定亲,本来就已经是极为冒险的事了,若是林家再舍弃他了,他便再无依靠,若是将来出了变故,他孤身一人,该怎么办?”   萧琞听着,微微点头,林家果然不愧是养育大人的林家呀。   “于是就定了这三条祖训,这最后一条其实也是他的依仗。”   “我明白。”萧琞垂下眼,低声说着。   看似不通情理的——“若是与男子结亲不顺,被舍弃或者和离,林氏子孙需进入祖祠,终身不得而出”,其实是一种庇护。   “再后来,我们林家的这位先祖与他的良人一直都很好,也一直庇护着林家。”   萧琞一怔,“庇护?”   林德新一笑,带着几分神秘,“萧公子不知道吧。我们林家这位先祖成亲的这位良人,是上京长孙,还是嫡系的,当年为了和我们林家先祖一起,自请离族,但是后来好像也没有离族,但也没有做官,不过名声很大就是了。”   萧琞想了想,微微点头,“我曾经听家父提起过,长孙家嫡系一脉曾经出过一位书画大家……”   “后来离世的时候,按照先祖和他良人的遗愿,我们只是立了一个衣冠冢,至于他们的真正埋骨所在,就没有人知道了。”林德新说到此处,喟叹一声,“此事也算是美满,但因着不被世俗所理解,林家也就将此事小心隐瞒了下来,但是三条祖训就此留下。”   说到此处,林德新看向萧琞,目光里透着几分复杂,“倒是没有想到,长孙家与我林家倒是颇有缘分。”   萧琞眉眼舒展,带着几分笑意的端起茶杯,双手递给林德新,“伯父,请用茶。”   *****   “锁村那里的房子,倒是不错,不过若是做为新房的话,就要小心维护,不肯提前去住,也不能让别人去住!”唐敏横眉竖眼的教训道。   林三春有些茫然,“啊?什么房子?”   “……”唐敏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不知道吗?在锁村里头的,一栋三层高的楼,还有院子,院子左右还有厢房,对了,院子里还种了一棵桂花树!”   林三春这才恍然过来,“哦,是花落坞啊,那是我设计的。萧琞说要设计一座让我住的自在开心的房子,他老是嫌弃司监所太小了,啧,司监所哪里小了!他没有说那是婚房啊。”   唐敏盯着林三春一脸的疑惑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我还是去跟萧公子说吧。”   ——昭昭压根什么都不清楚!真是笨蛋儿子!   ****   用晚膳后,唐敏就让林三春带着他爹林德新去看岔路贸易去,听说最近很热闹。   林三春有些犹豫的看向萧琞,萧琞只是抬手安抚的拍拍林三春的头,“去吧,可以去牌坊那里看看,陶源直和明正德都在那里喝茶,大人可以去喝两杯。”   林德新也扯了扯林三春,“走吧,昭昭,陪爹去走走。”   林三春这才和林德新走了出去,走在前往幽山岔路的路上,林德新低声开口,“你放心,你娘亲通情达理得很,不会和萧公子吵起来的。”   林三春抬眼看向林德新,“爹,你不反对嘛?”   “你自己喜欢的,钟意的,萧公子人也不错,对你那么好,爹自然也放心,再说了,你自己拎得清,即便将来有变数,你也知道怎么做,那就好了。”林德新说着,抬手心疼的拍拍林三春的肩膀,“就是你要养好自己的身体,看看你,这都瘦了!”   林三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咧嘴一笑,“嗯,我知道了。”   *****   司监所里,萧琞倒了杯茶放到唐敏跟前,温和开口,“伯母,请用茶。”   唐敏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后却是看向萧琞,缓缓开口,“萧公子,有些话,我就不饶圈子,直说了。”   萧琞点头,微微拱手,“伯母请说,萧琞洗耳恭听。”   唐敏看着萧琞,神色肃然,“眼前一年,两年,三年,或许你会对昭昭心存喜欢,但将来,五年,十年呢?在你位登九五,得到天下的时候,你还能保证你对昭昭还存有欢喜之心吗?在将来漫长的时间里,没有孩子,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单调,琐碎无聊的生活,萧公子……那时候,或许连你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对昭昭的本心吧?”   萧琞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萧琞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在过去十年的幽山天牢,也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受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抄家灭族的记忆……不论未来如何,想来再也没有比幽山天牢十年更加无聊单调的日子了。”   唐敏一怔,幽山天牢十年?唐敏垂下眼,沉默了下来。   萧琞看着眼前的茶炉沸腾,幽山天牢的十年,日子就是一遍遍的重复,重复着蚀骨的恨,直到那日,大人散漫的说着话,踏进天牢……   萧琞想着那日的大人踏入天牢的时候……不由舒展了眉眼,低声开口,“老夫人,与大人在幽山相遇后,日子也是重复的,前堂喝茶,闲谈,议事,用膳……但却让萧琞很是安心。”   唐敏怔了怔,抬眼看向萧琞,若有所思,安心?   ****   幽山岔路口。   冯典和曹兵正在维持着秩序,一旁看着荆棘镇的住户们挑着担子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下去摆摊了。   曹兵眼尖的看见了林三春,忙拍了一下正在检查摆摊证明的冯典,“快看!大人和……林家老爷,那是林家老爷吧!”   冯典忙侧头看去,不由意外,的确是大人和林家老爷,两人正慢悠悠的走来,身后跟着林大福和林澜。   冯典忙唤来一个看守代他检查,就和曹兵匆匆走过去,大人怎么出来了?最近不是在休养吗?   “大人安好,先生安好!”冯典和曹兵先是恭敬拱手问好。   林三春笑着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不用这么多礼,我带我爹来看看这摆摊的,没啥事的,你们去忙吧,忙完了再过来就好。”   冯典和曹兵这才恭敬拱手离开。   林三春就带着林德新到岔路口看看,本来要下去,但是林大福拦住了,说是自家公子身体还没有好,就不要下去凑热闹了。   林三春就和林德新站在岔路口,一边看着下头的热闹,真的是很热闹,一宣布开摊,哗啦一下,好多人跑进来吵吵闹闹的买卖东西了。   林德新看着有些惊讶,侧头问着林三春,“生意这么好?”   “主要是便宜!”林三春说着,弯了弯嘴角,“幽山里的东西拿出外头卖的时候,我给设了一个最高价,买卖任何东西不得超过这个价格。”   林德新一听,皱眉,“这样不对!既然是买卖,就该让买卖人自己决定价格!”   “爹,这个最高价是暂时的,三年一价,三年后就调整价格,或者让他们自己决定价格了。”林三春说着,指了指下头买卖的人,低声说着,“我们幽山的人大家都很好,都不想卖很贵的,他们现在设定的价格都没有达到这个最高价。”   林德新仔细的看了看呼啦一下涌进来的人,不由沉默了一下,都是衣衫破旧的老者,甚至还有孩子……   “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庄户,年轻的都被抓去打仗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我们摆摊卖的都是大土豆,番薯,还有一些粮食,粗布衣裳的,还有药草,孙大夫做了一些简单的药丸子,发烧了,伤了风寒的都可以吃。等忙过这阵子了,我出钱请外头的大夫们来这里做一个义诊。”林三春低声说着。   林德新点头,拍了拍林三春的肩膀,“你考虑的仔细,爹不如你。”   林三春眨眼,忽然嘿嘿一笑,“爹你说过的,只要你一年说三次不如我,你就给我一个小宝箱的!”   林三春说罢,搓搓手,满脸期待,他爹的小宝箱里可都是他爹的私房钱,嘿嘿嘿!   林德新没好气的瞪眼,“这不是还差一次嘛!放心,等你和萧公子成亲了,我给你一个大大的宝箱!” 第176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8   司监所里,唐敏喝完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站起身,看向同样站起身的萧琞,一脸严肃,“即便你说你可以操持这些事,但是,作为你母亲曾经的故交,作为长辈,定亲和成亲的这些事,必须是由长辈们来操持,天极,你的小婶婶还在,范显范老先生是你的老师,裴家的那位老祖宗也是你的老师,他们都能够操持你的亲事,你就不要自己亲力亲为了,明日我会亲自和他们谈。”   萧琞听罢,深深躬身拱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多谢伯母。”   唐敏一笑,扶起萧琞,“不必如此。今后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说到此处,唐敏想到了什么,正色开口,“对了,那座花落坞要是打算做婚房的话,就不可以再让人进去住了。”   萧琞一怔,随即拱手应下。   唐敏就转身走出司监所,司监所外头,沈秋萍正在已经等候在外了。   恰好此时,林三春和林德新回来了,唐敏就拉着林德新喝沈秋萍回了锁村。   林三春双手拢袖站在司监所门口,疑惑的看着他家娘亲高高兴兴,甚至还有些雀跃的神色,萧琞这么厉害的嘛,说服他娘亲了?   “大人?”萧琞拿着披风轻轻的给林三春披上,“可是要去上京了?”   林三春点头,随后惊奇的指了指他娘亲的方向问着萧琞,“我娘亲答应了?”   “伯父伯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且对我们都是了解颇深,自然是会答应。”萧琞说着,眉眼舒展温柔,伸手握住林三春的手腕,紧紧的,“大人,我们要定亲了。”   林三春眨了眨眼,咳,对,要定亲了,梦境里的老头儿还神隐着,哎,算了,先定亲再说!   “走啦,我们去上京。”林三春耳朵尖有些红,此刻萧琞的幽深眼眸似乎灼热的情绪让他有些心跳跳快了。   萧琞眉眼泛起笑意,握着林三春手腕,朝忘川路走去,“好,大人,我让影甲带了些吃食,待会路上吃一些。”   林三春一下子就眼睛亮了起来,“有今天做的炸猪耳吗?爆米花呢?”   萧琞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只有炸猪耳,还有桂花茶,今天陆春山老先生送来的橘子做的果水……”   “好好好,都不错,哎,等等,我们不是要做黑黑出门吗?那东西还怎么带啊?”   “影甲和影乙已经先行出门了,他们会在上京的城门等我们,到时候我们再坐马车进入上京。”萧琞说着,吹了一声口哨,就听一声低吼,一只黑色的大麒麟扑了出来,亲昵的蹭了蹭林三春的手。   但很快就被萧琞推开,萧琞微微凝眉,带着几分不悦抓过林三春被大麒麟蹭蹭的手,拿出绢帕轻轻的擦拭了几下。   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擦什么擦啊。它就蹭了一下而已。”   萧琞只是点头,却还是多擦拭了几下。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随后看向被推开后想靠近又不敢的委委屈屈趴着的大麒麟,惊奇一笑,“萧琞,黑黑好像胖了!”   萧琞看了眼大麒麟,“听闻陆春山种出来的大土块还有孙大夫种出来的没用的药草都被它和大白吃了。”   “哇,它们也不怕食物中毒?”听说孙大夫种出来的没用的药草都是用来实验解药人毒的,也是含有毒性的东西。   “大人,我们该走了。”萧琞说着,牵过林三春的手腕,直接跳上大麒麟的背。   大麒麟低吼几声,就朝上京的方向飞去。   “大人,今晚的上京还有些人在等着我们。”萧琞揽着身前的林三春,低声说道。   林三春侧头看向身后的萧琞,问道,“故人?”   “算不得故人,不过是些烂木头罢了。”萧琞说着,语调缓慢柔和,“大人就当是闲来无聊逗弄一二就好。”   林三春哦了一声,懂了,想到从娘子,便问道,“和从娘子的事情有关系吗?”   “影九说,这些烂木头难得他们也已经发现了从娘子和长春镇茶馆的联系,但他们尚未对从娘子下手,大概就是要等着我们吧。”萧琞说着,将披风拉好,将林三春揽入怀里,一边柔声开口,“风大了,大人先不要说话。”   林三春侧头埋入萧琞的怀里,嗅着萧琞身上与他一样的墨香和温热的气息,林三春不由放松下来,人一放松就有些懒懒的。   “大人,伯母说我们的定亲,她会和我小婶婶,范老,裴老太太一起商议,说定亲成亲这些事,长辈们来商议即可。”萧琞拢了拢披风,低声说着。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点头,成,他都没有意见,就是……臭老头到底什么时候来梦境找他啊。   萧琞见林三春乖乖点头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林三春的头顶,眉眼一片柔和。   上京从不宵禁,即便是现在幽山天玑已经渐渐名扬天下的时候,上京也是如此,但又有些不同,城门口的巡防的卫兵多了。正门还是一个穿着盔甲的中年将军。   “那便是谢九重了。”萧琞在马车里一边倒着药茶,一边对林三春说着。   林三春趴在马车的窗口,好奇的看了过去,“烂木头之一吗?”   “他忠诚于萧氏,忠诚于谢家,但某些时候他又故意装作视而不见。”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我在幽山十年,他从未踏足过幽山,在影子卫打入天鹰卫,取缔了他手里最重要的副将的时候,他知道,却是保持沉默。”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挑眉,“懂了,他就是跟明正德一样的人嘛。”   萧琞眉眼舒展,拉过林三春坐好,一边温和说着,“大概是吧。不必理会他。”   林三春坐好,带着几分兴致勃勃的看着马车走入正门,然后,那叫谢九重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坐在马车前头驾驶着马车的影甲抬手亮了亮一块玉牌,最近刚刚造出来的天玑玉牌,镶着金色的方形玉石牌子上是——天玑。   谢九重一震,随即猛地看向马车帘子,目光锐利了起来,沉声开口,“车上何人?”   影甲面无表情的朝天拱手,开口,“天玑主人。”   谢九重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哑声开口,“还请掀开帘子……”   影甲冷笑一声,抖了抖缰绳,马车就这么的进入上京,但谢九重几乎是立即抬手拦住!   马车里的萧琞淡淡开口,“谢九重。”   谢九重整个人一颤。   “跪下!”萧琞淡淡说着。   林三春好奇的掀开马车帘子,那谢九重居然立即跪下了?!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林三春看着那谢九重就这么的跪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惊奇又疑惑不解,转头看向萧琞,“他还真听话!他怎么那么听话?”   “我入幽山前,他与谢九溟都曾经跟随过我。”萧琞语调缓慢的说着,“谢蕴为人无情无义阴险狠辣,几个儿子倒是真的不错。可惜,谢九重已经废了。”   林三春想到了谢安,叹气,“谢羽舒成亲的时候,不知道那谢安能不能赶得回来?”   “那是他们父子的事了。”萧琞说着,拉过林三春坐好,一边端起糕点,“大人吃块糕点。”   林三春拿快糕点,啃了啃,嗯,不错,是桂花酥糕,好吃!   忽然外头一条人影闪过,紧跟着,影乙在外头禀报,“主子,大人!影午急报,宝月楼已经人去楼空!”   林三春一呆,忙三口两口吃下糕点,急急开口,“怎么回事!从娘子呢?!被烂木头们抓走了吗?!”   “大人!别急!”萧琞揽过林三春,一边安抚的拍拍,一边温和开口,“应该不是被抓走了。”   萧琞说罢,看向外头,沉声开口,“探寻从娘子的下落!速报。”   外头的影乙忙恭敬应下,“是!”   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着,如果不是被抓走了,那必定是从娘子自己走的了?   “大人,可还要去宝月楼?”萧琞低声问着。   “去,我去看看。”林三春说着,侧头看向萧琞,迟疑的问着,“会不会给你增加麻烦?”   萧琞眉眼泛笑,“大人,我求之不得。”   林三春一愣,随即一笑,拍了一下萧琞的肩膀,“我娘亲还说你不像会哄人的,让我多哄哄你,你哪里不会哄人了嘛。”   萧琞一怔,随即凑前,低声开口,“大人,我真的不会哄,我刚刚所说,皆是句句肺腑。”   林三春翻了一个白眼,老男人骗谁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宝月楼。   真的是人去楼空,但楼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好像主人临时出一个远门,提前收拾了楼里。   林三春在楼里转了一圈,随后就直接去了后院,几个小园子转了转,最后来到僻静的只有一个小小不起眼的角门,挂了一个小牌匾,写着灵堂。   萧琞背负双手跟在林三春的身后,看了眼灵堂二字,若有所思。   待推开角门走了进去,角门里是一座长满杂草的园子,但这园子里有一座坟墓,淹没在杂草里,不细看是不会发现的,而这墓碑上面的描红是清晰的,写着七月十五。   没有名字,也没有立墓人,只有七月十五?   林三春皱起眉头。   萧琞盯着墓碑好一会儿,低声开口,“大人,影子卫已经去寻了。”   林三春嗯了一声,蹲下,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扒拉开墓碑下的石头,果然呀。   “小红花刚刚创建的时候,我和从娘子约定过几种紧急情况的处置方式,其中一种,就是我来宝月楼找东西,她说她会在宝月楼里起一座坟墓,然后她会把重要的来不及传达的事放到坟墓这里来。”   萧琞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座坟墓并不是真的坟墓,是为了传达信息建立的?”   林三春站起身,看着手里的小盒子,摇头,“我不确定。”   林三春说罢,直接打开小盒子,里头是一个折叠好的信,拆开,只有一行字:时机已到,勿寻,拜谢公子!   林三春脸色黑了黑,可恶,从娘子果然是要去做自己的事!   萧琞拿过信纸看了看,又看了看坟墓,扬手示意,后头影甲影乙立即上前恭敬拱手。   萧琞指了指坟墓,“打开。”   *****   此时的宝月楼外头,已经有一大批卫兵围住了。   一顶黄色轿子已经停在了宝月楼门前,骑着马的穿着盔甲的明城玉脸色阴沉的盯着宝月楼的大门,左侧也有同样骑着马的年轻瘦弱少年,面容青色,眼神阴狠。   轿子里传出柔弱动听的声音,“明将军,你确定幽山重犯此刻就在此处吗?”   “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就在此处。”   “母后,我们直接冲进去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在这里等!”少年不耐烦的说着。   “我儿不可如此暴躁,你要知道幽山重犯甚为危险,我儿千金之躯,怎可涉险?且耐心等候就是了。”轿子里的声音轻轻说着,似乎柔弱极了,但又透着隐隐的魅惑。   宝月楼里,林三春透过窗户的缝隙好奇的看着外头的人,一边小声的开口,“哇,那个就是皇三子,啧,怎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啊。皇后没给他饭吃啊。啧啧啧,那个明城玉当初来幽山的就是拽拽的,现在怎么看着好像拽不太起来了。”   林三春身后的萧琞正在低声吩咐影甲影乙,见林三春几乎就要扒开窗户了,无奈叹气,上前拉过林三春,“大人,过来一些。”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眼睛亮亮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问着,“萧琞,你待会要出去和他们打一场吗?”   萧琞微微挑眉,“大人想看我和他们打一场?”   “额,也不是特别想看……”林三春心虚的摸了摸下巴。   萧琞眉眼泛起笑意,握着林三春的手腕,“大人,我们该准备走了。”   晚上还有一碗药膳,两杯药茶,大人也不能太晚就寝。   林三春哦了一声,点点头,“那我去上柱香先。”   林三春说着,接过影甲不久前翻找出来的香走到里头的那灵堂,那座坟墓已经重新填土了,里头的确有副棺材,棺材里是六个骨灰坛,骨灰坛上没有名字,但是想到从娘子在鬼市曾经待过的地方……曾经一起跳过舞的舞姬……好像的确是六个人……   林三春恭敬的插香,祭拜。   这时候忽然外头响起一声巨吼。   萧琞上前牵起林三春的手腕,“大人,黑黑来了。”   林三春跟着萧琞走向宝月楼的前堂,外头已经尖叫声,咆哮声,惊恐声四起了,一片混乱。   一片混乱中,林三春被萧琞修长粗糙的手臂搂住腰间,随后眼前一闪,林三春就被萧琞揽着坐上了大麒麟,紧跟着,腾空而起,林三春甚至没来得及看那传说中的萧琞·前·差点定亲的未婚妻——陶皇后,长啥样,大麒麟已经带着他们奔向了上京外。   林三春似乎看见谢九重还在城门口跪着,一个老者站在谢九重的跟前,似乎愤怒的涨红着脸骂着什么!   林三春似乎还隐隐看见一路上的人们对着他们纷纷跪下,磕头,林三春还听见了下头有人喊着什么“圣兽”之类的。   林三春,“……”   ——鬼神之说不可信呐!林三春沉痛的想着。   等到了幽山岔路口,林三春有些明白了,抬头看向揽着他下了麒麟兽的萧琞,问道,“所以……烂木头的意思是连说句话都没有必要?”   萧琞眉眼舒展,幽深的眼眸泛起点点笑意,“大人聪慧。”   林三春没好气的推开萧琞,“我还以为你今晚就要大闹上京了!”亏得他期待了好久!   萧琞但笑不语,牵起林三春的手朝幽山走去,“大人,时候不早了,你该用药膳了。”   ——上京已成腐朽之地,多待一会儿,他都怕污了大人的脚,怎会大闹? 第177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9   幽山岔路口,范显和陈元,郑秋远,孟居易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林三春疑惑的看向萧琞,“要议事吗?”   萧琞点头,微微低头,在林三春耳边说着,“明日登仙阁的钟老时老就到了,要与伯父伯母正式商议定亲的事宜,便想着今晚先行议事。但也不是很麻烦的事,几件事交代一下即可。”   林三春点头,随即又疑惑,他娘亲不是说了定亲的事,长辈们来谈就好了嘛,萧琞明天去凑什么热闹,但看着萧琞似乎神神秘秘的不想说的样子,林三春就也不问了。   闲聊了几句,林三春就挥挥手,示意萧琞去忙,他就慢慢悠悠的走回司监所,身后跟着的是影甲和林大福,林澜。   “阿甲啊,你说说,从娘子是想为当初她在鬼市里的姐妹们报仇吗?”林三春侧头问着。   影甲恭敬拱手回话,“大人,此事还在调查中。”顿了顿,影甲带着几分敬服的开口,“从娘子果然不愧是大人的下属,小红花的堂主,这份躲藏和掩盖证据的能力着实厉害,即便之前我们影子卫中有影卫被从娘子所救,但也是没有办法探出什么,从娘子消失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踪迹!”   林大福一旁叹气说着,“没错,她的确很厉害,她现在带着小红花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要寻找也不知道怎么找!”   林三春却是盯着影甲,直接问道,“那你们现在知道了什么?说来听听!”   “回大人的话,眼下知道的就是从娘子从幽山出来后,的确是去了鬼市做了一家酒堂的舞姬,和她当时一起做舞姬的,一共有七人,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从娘子一个人来到了上京,很快就进入了大人的宝月楼,被大人信任,做了小红花的堂主。另外的六人,眼下是可以确定已经死了……”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低声开口,“阿甲,你再查查,五年前,那个酒堂的舞姬为什么都死了,怎么死的。另外,盯着谢家,明家,还有……等等,皇子府,皇三子和皇六子,都盯着!”   影甲恭敬应下。   林三春就抬脚继续朝前走去,“今晚的幽山外头会很热闹,阿甲,你跟阿财说说,旧锁村那里的关着的,要看紧一些!特别是夏天无和陆香叶。”   影甲神色一凛,立即恭敬拱手应下,随后转身匆匆去寻林元财了!   影甲走后,林大福上前,低声开口,“公子,从娘子那边的事要不要跟冯典冯文书说一下?   林三春叹气,“说吧,冯典也很关心从娘子,到底是一起幽山长大的,哎,希望从娘子不要胡来啊。”   ****   而此时的幽山岔路口,萧琞背负双手,语调缓慢的开口,“……一切照常行事便是,户籍册一事结束后,便是要推广了,宝藏任务你们可以着手先行安排,至于幽山的安危,非你们要做的事,孔单和明正峰这两日应该会赶到,裴年光还需镇守北境,范老,你们先行安排宝藏任务一事,待年后,便在浙州,淮南,柳州一带推行户籍册,而姻缘册一事也可同行进行,明日文鼎和明昌华会到来,你们几人与他们商议后,再呈送报告给我。明日就不议事了。”   “是!”范显等人纷纷拱手应下。   “范老,陈老,郑老,随我前往牌坊。”   萧琞说罢,便转身朝幽山牌坊走去,路上,影乙忽然闪现,恭敬躬身拱手禀报,“主子,明城玉和皇三子带兵前来,皆是巡防营和近卫所的兵,共三千,明家军也已经在前来上京的路上。”   “让明正峰绕个道,收编明家军。”萧琞继续朝前走去,一边慢声说着,“告知阿财,今晚的巡视,特别是旧锁村的,要盯紧一些。”   “是!主子,大人已经吩咐影甲去叮嘱阿财护卫了。”   萧琞顿了一下脚步,随即眉眼舒展温和,大人与他果然是心有灵犀。   ****   幽山牌坊。   明城玉脸色阴沉的盯着在牌坊下头席地而坐,品茶下棋的三人:肃亲王,陶源直,明正德!   明城玉攥紧了手里的马鞭,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另一边的同样骑马到来的皇三子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和惊惧的看向明城玉大步走向肃亲王等人。   “三位可真是好兴致!”明城玉一脸压抑的怒意,冷冷开口,“如今天下纷乱,上京危殆,三位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茶下棋?!”   陶源直瞥了眼明城玉,冷笑一声,低头继续琢磨棋局。   肃亲王则是慢慢的抿茶,看都不看明城玉一眼,而明正德瞥了眼明城玉,慢慢站起,沉声开口,“滚回去!”   明城玉似乎难以置信的看向明正德,磨牙开口,“老祖宗!你是我明家的老祖宗,你不帮我,不帮贵妃和六皇子也就算了,如今你阻扰我作甚!”   “正因为老夫是明家的族长,我才要阻拦你!不可让你们一错再错了!”明正德语调阴沉透着冷厉,“你可知道,因为你们,明家已经走入危局!”   “危局?!”明城玉似乎觉得很可笑一般,冷声笑道,“若是老祖宗你肯助我,明家哪来的危局!老祖宗!现在你还要拦着我们!若非你之前阻拦,我们早就踏平幽山!那个该死的混蛋他搅乱了天下,是他——”   “十年前,是他平定了天下!”明正德猛然提高音量,高声怒斥打断了明城玉的话,“但你们,还有我们,因着不可告人的缘由,他被投入幽山!而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稳定的天下,平定的天下被你们搞成什么样!才十年!朝堂不成朝堂,边境危机四起!明城玉!你在北境一败涂地,若非裴年光带着裴家军助你!你还能活着站在老夫跟前叫嚣吗?!”   “你说他搅乱天下?早就在十年前你们构陷于他的时候,天下就已经被你们搅乱了!”明正德怒叱道!   明城玉攥紧了手里的鞭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明正德,声音沙哑透着狠厉,“老祖宗,你是非要阻拦我们不成!?”   明正德微微眯眼,“怎么,你想杀了我们?”   明城玉冷笑一声,慢慢的拔剑,“明家祖训,任何明家人皆可杀!”   话音一落,明城玉猛地挥剑砍向明正德——   叮!   半空中射出来的箭矢打掉了明城玉的剑!   明城玉踉跄后退了两步,抬眼惊惧的看向牌坊四周仿若鬼魅一般闪现出来的黑衣劲装盔甲男子。这群盔甲男子风尘仆仆,手中弓箭已经指向了他!   而甚至,后头的他带来的近卫所和巡防营的三千兵都已经被拿下!那皇三子已经一脸惊恐的双膝跪地,脖颈上架着一把剑!   一高大的男人身披盔甲,大步走出,走向牌坊,对牌坊慢慢走出来的萧琞单膝跪地,恭敬拱手,浑厚低沉的声音开口,“属下孔单拜见宗主!”   “去跟大人问安,问安后和林元财交接,幽山和长春镇,赤霞镇巡防一事就交给你了。”萧琞说着,慢步走下来。   孔单恭敬应下,随后就立即朝幽山快步走去!   此时,肃亲王和陶源直已经都站了起来,朝萧琞拱手问安了。   萧琞摆手,又一一拱手回礼,才示意众人坐下。   萧琞席地而坐后,范显就笑呵呵的开口,“诸位,我带了一些点心,不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   肃亲王点头,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萧琞,低声开口,“殿下……如今我们该做什么?”   萧琞抬眼看向肃亲王,语调平静的开口,“自然是做该做的事了。”   说罢,萧琞看向已经消瘦了好多的陶源直,“如陶先生,陶先生学富五车,是天下皆知的大儒,不管是淮南北境还是西南柳州,天下学子都敬仰陶先生,而幽山中,也需要陶先生的才学……眼下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需要陶先生去做,陶先生还需保重自身才是。”   陶源直听着萧琞的话语,本来暗淡的眼神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说得没错,老陶啊。你可不许再在此处偷懒了,你明儿个可得来帮我们了!”郑秋远笑道。   陶源直有些激动的眼眶红了红,拱手哑声说道,“一定一定!”   一旁的明正德看向萧琞,拱手开口,“殿下,敢问殿下一句,明正峰可是已经归来?”   “是,所以,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萧琞说着,递给明正德一杯茶,“明家有负于天下,但明正峰为大周百姓坚守北境多年,实则可敬可佩!”   明正德接过茶,手有些颤抖,他眼眶泛红,低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多谢萧公子!”   肃亲王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看向萧琞,“殿下之意我明白了。我明日就会回去,做我该做的事。但尚有一事,我希望殿下能够为我解惑。”   萧琞看向肃亲王,淡淡开口,“可是要问当初奉贤皇后宝藏一事?”   肃亲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是本王逾距,但……奉贤皇后宝藏一事,与昆仑当年批的命签有诸多关系,也与十年前的殿下落难有极大的关系……所以……”   “奉贤皇后留给我母亲和姨母的所谓宝藏,肃亲王以为是什么?长孙家的财富吗?”萧琞说着,嗤笑一声,“高宗帝自诩是千古一帝,却连嫡妻家的那点东西都惦记着死死的。”   肃亲王脸色白了白,半晌,才低声开口,“殿下……高宗帝也是因为昆仑的命签……”   “昆仑也给我命签,我的师傅是昆仑三仙之一,我落难前一个月,去了昆仑,我师傅跟我说,让我自封于昆仑,只要我保证终身不出昆仑,那么我就可以平安,天下也可以安宁!”   “我问师傅,我是十恶不赦之徒吗?我是混世魔王吗?”   “师傅说我不是,说我若是奸邪之徒,他怎会收我为徒?既然如此,为何让我自封于昆仑?”   “我无罪!我无愧!我所为,对得起天,对得起苍生,我为何要自封于昆仑?”   萧琞一句一句的说着,神色平静,可一句一句的,却让肃亲王的脸色白了又白,也让一旁的范显等人垂眼沉默了下来。   而最后,萧琞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倒是有一人,他曾经跟我说过,所谓命签,最是胡说八道不过!人之命途,若都是天定,那天下人皆是那木偶,而若是信了天定,那便是大傻子!”   “萧琞!你就是恶魔!恶魔!——”忽然惊叫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叮的一声中!   那下跪惊惧的皇三子脖颈上已经慢慢的有些血迹了。   “让他活着。”萧琞淡淡的开口,瞥了眼那被押着跪在地上,惊惧看向他的明城玉,嗤笑一声,便淡漠的转过头,看向肃亲王,平静开口,“所谓幽山宝藏,便在皇城中奉贤皇后曾经住过的寝宫之中,那幅“日出千里”图,好好看看就明白了。”   说到此处,萧琞便站起,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但愿肃亲王回去时,还能找到那幅图。”   *****   萧琞慢步离开,范显等人恭敬躬身恭送后,便都齐齐坐下。   “这些人,怎么处置?”陶源直指了指下头的人,目光掠过皇三子的时候有些复杂,但神色却是平静得很。   “咱们幽山的规矩,这些来扰民的,扔出去即可。”范显说着,抚了抚胡须,淡笑看向明正德,“既然有你们明家的,待会你走的时候就顺便带走吧。”   明正德微微点头,站起身,朝范显等人拱手,“如此,老夫先行告辞了。”   肃亲王也站起身,看向下头惊惧的皇三子,心头长叹一声,说道,“那么,萧氏子孙也由我带回吧。”   范显拱手,“请!”   那所谓的皇三子简直是如大人所说的,污染人的眼睛!   于是,待明正德和肃亲王分别离开后,陈元吁出一口气,喝茶,一边笑着,“虽然他们坐在此处也没有什么,但就是觉得不太舒服啊。”   “在咱们幽山牌坊下坐着,天天赖着不走,的确是很烦人的,大人散步都不喜欢往这边来了。”郑秋远说着,看向陶源直,“不是说你,你早就是我们幽山的人了,户籍册都登记上了。”   “我知道。”陶源直苦笑一声,“只是觉得……愧对宗主,愧对天下生灵啊。”   “大人曾经说过,若是知错,那就改正,改正便是好好的做事。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老陶啊,若是你真的觉得愧疚难当,那就在余生为宗主为天下生灵做更多的事,这样,才是真正的忏悔。”范显低声说道。   陶源直慢慢的点头,站起身,深深躬身,拱手,“今后还请诸位多多指点。”   ****   萧琞慢步走回幽山,走在荆棘镇的街上,还没有走多远,便顿住了脚步。   本该在司监所乖乖吃着药膳的某位大人,正提着灯笼,笑着看着他,就在他的前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忙完啦?”林三春笑着问道。   萧琞快步上前,瞥了眼灯笼,似乎是大人自己做的,看着很是粗糙。   “我中秋做的,想着等你回来,跟你一起去赏灯。”林三春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灯笼,最简单的白色灯笼,上头画了一只胖胖的麒麟和胖胖的蛇,“还行吧?”   萧琞眉眼泛起笑意,接过灯笼,一手轻轻的揽着林三春的肩膀朝前走去,“大人做的,自然好看,等过几日,我们再办一个赏灯会?”   “好啊好啊,我爹娘这次来还带了好多东西来呢,我们也用不了那么多,干脆就作为活动礼物,给那几对新人送一份贺礼?”林三春笑着说道。   萧琞幽深的眉眼一片柔和,“大人决意的,自然都是好的。”顿了顿,转开话题问道,“大人的药膳可是用了?药茶呢?”   “用啦!药茶也用啦!”林三春说着,嘀咕了一句,“真是啰嗦!”   萧琞这才舒展眉眼,揽紧林三春,低沉好听的声音泛着笑意,“大人来寻我,是担心我?”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神色认真的点头,“嗯。”他的确是担心萧琞,不是担心萧琞的安危,是那些人到底是过去的那些人,必定会牵扯到过去的血腥伤口。   萧琞微微扬了扬嘴角,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有大人在,萧琞无碍。”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开口,“萧琞,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在你身边待着的。”   萧琞怔然了一下,从他开口要与大人定亲至今,这是大人第一次明确的说会努力的在他身边待着……   萧琞抬手将林三春揽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一边哑声开口,“大人,我记下了。” 第178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0   入夜后的上京城,城门依然大开,人们依然来来来往往,车水马龙似乎还是往日的繁华,但又有些不同,其中匆匆而过的少数马车上的人神色是惊惶的,背着包裹冲出上京城的人脸上难掩一丝紧张惊慌。   肃亲王和明正德骑着马从正城门进入,身后跟着的巡防营和近卫所的兵,以及那骑在马上脸色阴郁,眉眼难掩狼狈戾气的皇三子和明城玉。   当他们即将通过正城门的时候,背着包裹匆匆跑出正城门的一老者似乎有些慌乱,碰到了那皇三子的马。   皇三子立即暴怒了起来,抬手就是一鞭,“滚!”   老者凄厉的惨叫一声,狼狈倒地!   肃亲王和明正德两人立即转头看去,冷冷的盯着皇三子。   皇三子这才咬着牙不甘不愿的收起了马鞭。   明正德示意了一下,一个小兵跑了出去,搀扶起老者到一边去。   而这个时候的正城门已经到了。   肃亲王和明正德下了马,看向那跪在城门一边的高大男子。   “那是谢九重?”肃亲王低声开口,带着几分疑惑。   “嗯,是谢九重。”   “他跪在这里作甚!”肃亲王不解。   后头的明城玉阴冷的声音带着嘲讽,“所谓的天玑主人让他跪下,他就跪下了。呵,真是有趣!当初可是联手构陷下药的,如今倒是成了对方听话的狗了!”   明正德转头冷厉的盯着明城玉,“闭嘴!”   肃亲王看了眼低头跪着的谢九重,叹了一声,抬脚便朝宫城走去。   皇三子看了眼前头的肃亲王,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向了自己的皇子府。   肃亲王侧头看了眼皇三子的背影,微微摇头,抬脚继续朝宫城走去。   *****   幽山,荆棘镇的湖泊亭子里。   最近刚刚挖出来打算种荷花的池,本来是一个池,挖着挖着居然挖出了地下水,然后就变成了一个湖泊了。   而最爱种田的陆春山最近跟这个池子杠上了,说是要看看能不能种出七色莲花,刚好孙太一也觉得有趣,他想种一个只在水里长的药草,于是两个老头和十几个对田地也极为感兴趣的锁村人就都挤在这附近捣鼓了,听说每天都捣鼓到了晚上才离开。   而到了晚上,这湖泊就好看了,星星碎碎点点的落在湖泊上,摇曳着,泛着涟漪,甚是好看,再加上偷偷摸摸飞来玩耍的萤火虫,那就更加无与伦比了。   而因为这湖泊的四周被孙太一提前种了驱蚊的药草,孟居易又建了一个亭子,晚上就热闹了,荆棘镇的老者们来赏风景,顺便聊天吃茶,锁村的也跑来看景色,聊天争辩什么的。   今晚倒是有些冷清了。林大福说是因为锁村广场那边在排练画中事里的一场戏,热闹得很,荆棘镇的广场那边正在说书,说的还是幽山法令的,也是很热闹。   林三春折了纸船,放到湖泊上,盘腿坐在湖泊周遭的草地上,但很快就被萧琞拉了起来,“大人,去亭子里坐。这里阴寒,不能坐。”   林三春叹气,他又不是女的……   “大人!”萧琞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强势和不悦了。   林三春摸摸鼻子,站起身,慢吞吞的跟着萧琞走向亭子。   当看到亭子石桌上摆着的爆米花和酥桂花糕,还有一壶温热的橘子汁的时候,林三春眼睛亮了。   哎呀,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吃得不够尽兴的,嘿嘿。   “大人,吃吧。”萧琞看着林三春高兴起来的神色,眉眼不自觉的舒展,也透出几分宠溺的笑意。   “嗯嗯,好吃,萧琞,你也吃!”林三春说着,夹起桂花糕喂到萧琞的嘴边。   萧琞微微低头,咬下,慢慢的吃着,他吃不出味道,可大人每次都是要这般喂他吃的,带着几分固执的想让他尝尝人世间的美味。   “对了,萧琞,我一直都想问的,那皇三子不是陶皇后的儿子吧,年龄对不上啊。那陶皇后十年前不是才嫁给皇帝的嘛,那皇三子也应该只有十岁啊。之前没注意,今天看了,那皇三子长得也好丑!他几岁?十五?”   萧琞微微皱眉,关于皇三子,有些恶心龌龊,他不想说给大人听,但是大人这般好奇,事后必定会自己去找答案。罢了,他说了,好过影甲和林大福一五一十的全头全尾的讲!   “皇三子的确不是陶皇后的儿子。”萧琞说着,给林三春倒了一杯橘子汁,一边继续说着,“十五年前,还是太子的皇帝有日说是醉酒,强迫了自己的庶妹,也就是已经故去的灵玉公主。后来就有了皇三子,之后,灵玉公主悬梁自尽,此事被封得死死的,陶皇后说愿意抚养皇三子,将皇三子认在了自己的名下。”   林三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筷子夹的爆米花都掉了!   萧琞看着,无奈开口,“大人,所以我不愿意说。”真的是极为让人恶心龌龊的,十五年前他知道后,曾经对母亲平阳公主怒言,此人不堪为一国之君!可母亲平阳公主却是苦笑一声,不让他对外提及此事。也不准他去进谏。   林三春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低声开口,“那……灵玉公主真是自刎的?”莫不是被杀人灭口了?   “灵玉公主极为柔弱,且母家极为弱小,出事后,她当天晚上就想死了。是当时的太子不让她死,将她锁起来,是后来她身边忠心的侍女跑出来,告知了我母亲。我母亲愤怒至极,后来想了个办法,不动声色的将此事透露给了高宗帝,没想到,高宗帝要赐死她,而她自己也愿意赴死,但,她已经有孕了,萧家的规矩,血脉必须留下。她就痛苦的活了十个月。”   林三春放下筷子,皱眉看向萧琞,突兀的开口问道,“所以,十五年前,陶皇后就已经选择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萧琞一顿,微微点头,看向林三春,带着几分自嘲的开口,“我与我母亲当时都没有想到,也不知道后来灵玉公主诞生下的孩子,就交到了陶皇后的手里。”   “你没有想到也很正常啊。正常人谁会挑一个侮辱庶妹的来继承大统啊。简直有病!”林三春说着,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着爆米花,顺便将桌上萧琞跟前还没有动过的橘子汁拿了过来喝。   萧琞微微勾起嘴角,看着继续欢快吃着东西的林三春,慢慢说着,“所以我母亲当时说过一句话。”   林三春立即抬眼,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萧琞,“说了啥?”   “她说萧氏必亡。”   林三春眨眼,抚掌赞叹,“没错!公主真是真知灼见!”   ——瞧瞧干的都是什么烂事啊!   “等会,所以,陶皇后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林三春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的问道。   萧琞继续给林三春倒着橘子汁,一边温和说着,“自然是没有的。在太皇太后眼里,陶皇后过于精明强干了,且自诩为奉贤皇后第二,怎会让她诞下孩子呢?”   林三春啧啧啧摇头,陶皇后那般的作为居然还想碰瓷奉贤皇后?!   “那皇六子呢?他算是……正常的吧?”林三春好奇问着。   “皇六子是明贵妃在太子府为侧妃时所生,自然是来路明确,太皇太后虽然不喜欢明家,但,她绝不会看着皇三子坐上龙椅。”萧琞说着,拿过林三春一直不停吃的爆米花,转开话题,无奈说道,“大人,不可再吃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好吧,今天晚上也吃得够多了。   “大人,该回去休息了。”萧琞说着,走到林三春的身侧牵起林三春的手腕。   两人便慢慢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司监所。   “……所以陶皇后才会铤而走险,皇三子才会和苗国那边合作,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早就失去了争夺龙椅的资格。而皇六子与百花公主有染,他选择了芳国?他若是知道皇三子的身世,那么他的确是会不在意皇三子的所为,平日里的肆意妄为也就有了源头,居然去勾搭自己父亲的妃子,啧啧啧……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林三春啧啧了两声,然后就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司监所了。   进了厢房,沐浴洗漱,擦干头发,躺到床上,林三春看着坐在床榻边的萧琞,问着,“你明日是要忙我们定亲的事?”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目光幽深柔和,“嗯,我母亲留着一些东西,明日我想亲自交给伯母他们来安排。”   林三春嗯了一声,看着萧琞,认真开口,“我和爹娘说了,我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也不管明天会怎么样,我心仪你,我和你定亲。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至于定亲呀成亲呀该做什么的,我都是可以。就是不要给你麻烦,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萧琞深深的看着林三春,手慢慢的握住了林三春的手,低沉好听的声音有些喑哑,“嗯,我知道。大人,不麻烦的。”   “叫我昭昭吧。”林三春笑道,“我们都要定亲了,你还喊我大人啊。   萧琞弯了弯嘴角,抓起林三春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碰了碰,低沉喑哑的声音满是温柔,“大人,永远都是我的大人。”   ——他唯一,心甘情愿,跪下臣服的人。   *****   幽山,旧锁村中。   沈平之背负双手先是看了一眼牢笼中疯疯癫癫的两人,侧头瞥了眼一旁的林元财,林元财正嘎吱嘎吱的吃着爆米花。   沈平之,“……阿财护卫,孔单呢?”   “他去安排巡防的事了。叫我回司监所,我想着这边情况不知道咋样了,就过来瞅一眼。沈平之,吃爆米花不?”林元财说着,递过去一袋爆米花,“真的很好吃啊。”   沈平之摆手,“不用了,你看他们两人的情况,是否要顺便去禀报一下大人?”   ——果然有人想伺机潜入,想杀了这两人,是怕泄露出什么秘密?但这两人虽然没有被杀,但眼下却是不知道怎么了?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林元财摇头,“明日再去禀报公子吧。这个时辰了,公子肯定睡着了。”   沈平之点头,也好。   沈平之又看向一旁被影乙杀了的黑衣人的尸体,孙太一正在摸着下巴研究着,这个黑衣人武技并没有影乙高,但是非常难杀,影乙说应该是药人了。而影甲已经追着黑衣人去查了。   林元财抱着爆米花走了过去,在孙太一身边蹲下,问着,“真是药人啊。”   “不是那种完全没了理智的药人,看来苗国那边是长进了,这个药人是还保留了理性的那种,所以虽然难杀,但是还可以杀死,和柳州那边肆虐的药人不一样,那边的药人如果没有我配制的解药的话,那就真的是杀不死的。”孙太一说着,一边拿了林元财怀里的爆米花吃,林元财僵了僵,结结巴巴的开口,“孙大夫,你,你没有洗手?”   一直翻着尸体的手,洗都没有洗就直接拿他的爆米花吃!!!这可是孔单跟影甲拿的爆米花!目前连锁村食堂都没有的爆米花!只有公子和萧公子能吃的爆米花!呜呜呜……   孙太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顺手直接拿过林元财的爆米花,“你都不能吃了,那就给我吧。”   林元财愤然了,但还是只哼一声,转头就回司监所了。   孙太一就笑眯眯的吃着爆米花,一边盯着黑衣人的尸体。   沈平之走过来蹲下,拈起爆米花吃了一颗。   孙太一侧头看去,皱眉,“我没洗手的。”   沈平之笑了,“幽山十年,我们什么都吃过。”除了人肉,他岂会介意孙太一碰过死人的手?   孙太一啧了一声,看向黑衣人,叹气,“我们什么都吃过,也比不过这些人,药人啊,拿药炼出来的人,算人吗?”   沈平之看着那黑衣人,脸部紫色,眼睛比正常人大了一倍,且里头都是血丝,皮肤已经裂开,孙太一轻轻的割开了一点,可以看见皮肤里头的似乎是虫卵?   “那些……用不用烧掉?”沈平之指着那些虫卵,低声问道。   “要,待会就烧了。”孙太一说着,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皱眉说道,“昆仑山的药人方子被苗国改了,结合了苗国的蛊虫,所以才能保持理性……唉,作孽!”   沈平之侧头看向牢笼里疯疯癫癫的两人,低声问道,“里头那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他们身上也带了虫?”   孙太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那也是有可能的。”   沈平之皱起眉头,如果是,那么整个锁村看来要再清洗一次了!说不得荆棘镇里也要清洗一次!   “不过你别担心,之前大人在知道药人的事后就跟我说过此事了,说是怕将来有一天咱幽山也会出现药人,特别提到了苗国,大人曾经去过南境,知道苗国的喜欢玩虫子,就跟我提了一下,说以防万一,要我想办法预防一二……”说到此处,孙太一感慨了一句,“大人所思所虑皆是为了幽山啊,大人也高瞻远瞩,好早以前大人就想到了这些,还特别跟我说,不要外泄,以免乱了人心……唉……”   孙太一长叹一声,看了眼牢笼里的疯疯癫癫的夏天无,不管当时的大人是谨慎小心,还是什么原因,他都庆幸,他一直都很听大人的话,暗地里研究,也不曾告知任何人。   沈平之听着,松了口气。大人早就想到了,那就好。 ”我呀,就在咱锁村和荆棘镇的四周早早的种了驱虫草,不是普通的驱虫草,现在已经熟了,如果真的有人身上带着虫卵,他闻到驱虫草的味道就会晕倒。放心,放心。”孙太一笑呵呵的说道。   沈平之笑着点点头。   而此时,萧琞慢步前来,平静开口,“虽然如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第179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1   沈平之和孙太一忙站起,恭敬躬身拱手,“宗主安好!”   萧琞背负双手,看了眼地上死去的黑衣人,又看向牢笼里还在继续疯疯癫癫的两人,对孙太一说道,“上京派人来刺杀,可见他们身上还有些不可告人的事,麻烦孙大夫了,想办法让他们恢复一下理智,沈平之,你再好好问问,如果这次还问不出来,那就直接进行公审,该如何行刑就如何行刑。”   沈平之和孙太一忙恭敬拱手应下。   “孙大夫,我需要一种类似于驱虫草的药,我要撒在上京,你看看应该怎么做,是做成药粉还是什么。”   孙太一一愣,随即恭敬拱手,“回宗主的话,之前大人也曾经提过这个问题,说是要在幽山撒粉,好驱逐虫子,防范药人,因而这个药粉也是有在做的,就是量不够……它需要一种药草,咱幽山这里不多。”   萧琞听着,微微舒展眉眼,点头说道,“明日登仙阁的时老会来,到时候你跟时老说你所需药草。”   孙太一恭敬应下,随后孙太一就先行告退了,匆匆回去准备药草了。   萧琞背负双手看着沈平之,眉眼温和,“沈云要再过段时间才会回来,也许是年末,大人说,要在年末也办一场大婚事,我和大人,孔单和阿财,你和沈云要不要一起?”   沈平之一愣,随即点头,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等阿云回来,我问问他。”   萧琞微微点头,眉眼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他必定是欢天喜地的。”   沈平之笑了一下,看着萧琞一半脸狰狞,一半脸俊美,可眉眼间是一片温和,气息平静,是真正的平静,沈平之不知怎的,眼眶有些泛酸,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宗主……你和大人必定是长长久久的。”   萧琞微微扬了扬嘴角,“自然,我可不会让大人偷偷带着你们去海州玩耍。”即便要去,也是他随行才是。   萧琞说罢,便抬手轻轻拍了拍沈平之的肩膀,“待明年事情结束了,我们去寻回高阳姨母的骨灰,到时候一起祭拜。”   沈平之一怔,随即重重点头,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深深的躬身拱手。   ——他本想说,也把长孙家主还有他的姨母平阳公主的骨灰一起寻回,可是……突然想到,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啊,哪里还有骨灰呢?   沈平之的眼眶止不住的酸涩,可看着萧琞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萧琞与他谈起成亲事的时候,那平和中忍不住愉悦欢喜的模样,那沉稳端方平静的样子,那是……幽山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而未曾进入幽山前,他也从未看过这样平和的,安宁的,又欢喜的萧琞……   ****   此时的赤霞镇门口,一赤脚老和尚正慢步走入。   同一时间的上京谢家,一老道敲开了谢家的大门。   幽山司监所里,林三春在睡梦中拧起了眉,低声喃喃的唤着,“萧琞,萧琞……”   这时候的萧琞正在踏入天牢中,身后跟着影乙和范显。   “……幽山第三年,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萧琞慢步走入天牢后方的一个山洞中,手指轻轻的按了按,山洞中裂开了一扇大门。   随后,萧琞慢步走入,范显有些犹疑,但还是忙跟上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一副的玉石棺木,棺木前都立着一座玉石碑文。   “幽山中有玉石矿脉,有取之不尽的白玉寒石,对保存尸体来说非常好,萧氏皇帝们都认为,只要躺在白玉寒石里,占据幽山这最深处的宝藏之地,那么就可以永保萧氏江山长长久久。”萧琞声音平静说着,“陶皇后他们以为的幽山宝藏,大概便是这些了吧。”   范显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墓葬之地,半晌,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宗主……眼下我们要如何处置?”   “处置?范老,让你知晓,是因着如今你手掌天机阁议事之权,事关萧氏,你该知道而已。至于处置,到时候问问大人的意思。”萧琞说着,慢步走到棺木群后,抬手示意范显过来。   “倒是这个,你可以拿去。”萧琞说着,指了指眼前的一个玉石盒子,玉石盒子上雕刻的是九龙衔珠,而里头可见是一卷书册。   范显有些惊讶,“宗主,这个是?”   “当年昆仑批的命签,真正的命签。”萧琞说着,动作随意的打开了盒子,取出书册递给范显,“大人说过,将来要在幽山建一座书楼,要记录完整真实的历史。此事可交由丁老来完成,书册你带回去,可给他们看看,待事后,就交给丁老,将来放入书楼之中。”   范显恭敬双手接过,“是。”   *****   与此同时的上京宫城门口,肃亲王脸色凝重的慢步走出,仆从见肃亲王,忙跑过来来搀扶,肃亲王的脚步有些蹒跚,但还是摇头拒绝了仆从的搀扶,只是低哑声音开口,“祖祠那边,可是有何事?”   “王爷,有个人,说是萧氏旧人……”   “萧氏旧人?”肃亲王先是迷茫,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即抓紧仆从的手,“快,马上去祖祠!”   “是是是……”   *****   天边泛白的时候,萧琞才回到司监所,推开厢房的门,便见他的大人一脸迷茫的坐在床榻上,抱着被子,里衣松松垮垮的,半边白皙圆润的肩膀都露出来了。   萧琞瞳孔微微一缩,疾步上前,拿过床榻边的外袍给林三春披上,一边皱眉低声开口,“大人怎么了?不舒服?”   “你昨晚又没有睡觉了!”林三春回过神,打了一个呵欠,懒懒说着。   萧琞嗯了一声,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没事啦。我就是做了一个梦。”林三春说着,抓了抓头,干脆拉着萧琞躺到床榻上,“现在还没有天亮吧,你陪我躺躺。”   萧琞无奈,也差不多快天亮了,罢了,大人想让他陪着,他自然是要陪着。   萧琞躺好,将被子给林三春仔细盖好,一边柔声开口,“大人做了什么梦?”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一脸认真,“嗯……我梦见我有天不见了,你到处在找我,我想跟你说,我就在你身边……你又听不见,我好着急,然后,我就醒了。”   萧琞怔了怔,大人不见了?   萧琞下意识的揽紧林三春。   林三春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都窝在了萧琞的怀里,垂下眼,声音有些闷闷的开口,“萧琞,我明明都在你身边,你都看不见我……”   萧琞抱紧林三春,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大人,那只是梦。别怕。”   “萧琞!我跟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心仪你,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这点是绝不会改变!”林三春突然仰头,看着萧琞,郑重而认真的说着。   萧琞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抬手按住林三春的脖颈,微微低头,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额头,哑声开口,“好,我记下了。”   得到答案的林三春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呵欠,趴在萧琞怀里继续呼噜呼噜的睡觉了。   萧琞一脸无奈,幽深漆黑的眼眸深处又满是宠溺疼惜,他低头,轻轻的亲了亲林三春的唇。   ——大人怎会不见了?大人在哪,他便在哪。   ***   林三春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中午,期间孙太一跑来看了一次,说是困倦睡觉了,没事,多睡养足精神也好,其他人跑来探望的,除了林家老爷和夫人,都被萧琞叫了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在知道自家儿子只是昨晚没睡好,萧琞又疼惜,不让叫醒后,林家老爷和夫人就直接转身回锁村,继续谈亲事去了。   萧琞就留下来了,批阅册子,最近都没有朝廷公文了,但是各地的奏报陆陆续续都直接送到幽山来了。   那些个消息灵敏的地方官吏,特别是有宝藏任务的,都直接送达公文到了幽山,而送到上京的那些公文册子公函,也被文鼎和明昌华直接送到了幽山。   于是司监所,突然间就多了好多公文。   为了避免大人看到这些一箱子一箱子的公文会原地炸了,萧琞直接让孟居易把司监所前堂小花厅整理出来,拆了,打通,命陈元带人每日负责整理分类,重要的公文直接送来书案,不重要的,就陈元和范显,沈平之,王佑仁,冯典批了。   冯典捧着公文送了过来,萧琞已经快速批阅好了,放到一边,一边对冯典说道,“若是大人醒了,你跟大人说,这些直接盖章就好,这边的小册子有些有趣的,让大人看看。”   冯典恭敬应下。   “你如今也忙,但是眼下还找不到人来,你暂且帮忙处置公文。”萧琞说着,站起身,看向匆匆走过来的林大福,微微凝眉问道,“大人醒了?”   “公子还在睡,萧公子,是影甲,影甲回来了,但是他受了伤。”林大福神色凝重的说着,影甲可是影子卫的第一!居然受伤了!上京中居然还有比影甲更厉害的吗??!   萧琞微微皱眉,抬脚走向后厨。   林大福跟着萧琞匆匆走向后厨,一边低声说着,“影甲回来的时候还能说话,他说上京危!有个老道人,话没有多说几句,他就昏了过去了,眼下林澜已经去请孙大夫了!”   萧琞微微点头,后厨一直都有两间厢房,是影甲和秦米的住所。   萧琞抬脚直接进了影甲的厢房,影甲身上已经半身血污,秦米正在利落的给他处理,见萧琞进来,忙躬身做礼。   萧琞摆手示意秦米起身,一边走到床榻边,仔细的看了看伤口,查看后,萧琞皱起了眉头。   恰好这时候,孙太一来了,急急做礼后,就开始诊治了起来,一边诊治一边不解的对一旁的萧琞说着,“这个伤口不太对劲啊,看着像是药人搞出来的伤口但又不太像??”   “不是药人。”萧琞神色冷静的开口,看向孙太一,“也许还有毒,麻烦孙大夫看下有没有毒。”   孙太一点点头,仔细的诊治了起来,这么一诊治,孙太一惊愕的看向萧琞,“是,是昆仑山那边来人了吗?!”   萧琞只是神色平静的开口,“不管是不是昆仑那边的人,孙大夫你只要治病就好。”   孙太一先是一愣,随即就回过神,神色严肃的点头,转身给影甲专注扎针了。   萧琞走出厢房,看向身后跟随的林大福低声吩咐,“大人若是醒了,可将此事告知大人。但这几日,你与林澜,还有林元财,都不要离开大人左右。”   林大福恭敬拱手应下。   “桌案上的文书我已经批阅了一些,大人醒后,你跟大人说,不想批阅就放在那里,我晚点会去批阅。”   林大福恭敬应着,看着萧琞几步就消失在后厨,看那方向,是去了锁村吗?   *****   此时的长春镇,茶馆。   金来多正在柜台后一边哼着歌儿一边算着账,自打幽山天玑之名响彻天下后,来探监的人少了好多,他也空闲了很多,啊,接下来又有他们家公子的大喜事~~~   忽然眼前放下了一串佛珠。   金来多一愣,抬头看去,不由惊讶,“唉,您是……”   “许久不见,金施主,劳烦通禀一声,我想探监。”高大的和尚一身破烂的袈裟,双手合十,很是慈和可亲。   金来多哦了一声,忙从柜台后绕过去,走到和尚跟前,双手合十做礼,“不知大师想探监何人?”   “萧琞。”   金来多呆了呆,随即有些局促的开口,“啊,这个大师啊,这个,这个……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串佛珠。”和尚说着,点了点柜台上放置的佛珠,“是昆仑千年墨玉所做,你拿去给你家公子看看,他就明白了。”   金来多有些纠结的看着眼前慈和可亲,但神色间却是坚定的和尚,萧琞萧公子那是能随便探监的嘛!何况现在压根就已经不提探监了!如今幽山天玑之名越来越响亮,谁不知道啊真是。而眼前的和尚,分明就是冲着萧公子和他们家公子来的。   唉,罢了,公子曾经说过这个和尚不可小觑的。   “那,大师,您不若先行去里头休息,我这就去通禀一声。”   和尚微微点头,但却是没有进去里头,反而走到茶馆门口,盘腿坐下,微微闭目养神了。   金来多,“……”这架势就是非得见到萧公子不可了。真是。   金来多不敢耽搁,叫来小二嘱咐了两句,就转身匆匆的走了。 第180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2   此时的林三春已经醒来,正在后厨看着苏醒过来的影甲,一边问话:   “也就是说伤你的人是一个老道长,他在皇三子府,你去皇三子府邸做啥?”   影甲已经半坐起来,说话声音有些低弱,但神色还好,他神色凝重的开口说着,“大人,从娘子就在皇三子府,她在皇子府做舞娘,和她一起的还有另外六个小红花的姑娘!”   林三春一怔,随即磨牙,“她还真是!胡闹!”居然跑去皇子府了!   “大人……虽然我去皇子府探查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从娘子已经告诉我,一来,她是为了五年前的鬼市里被皇三子虐待而死的姐妹,二来,她知道了皇三子和苗国的人合作,那个人就是苗国的祭祀!她必须探出消息来告知于大人。但是没有找到那个祭祀,倒是看到了那个老道长,这个老道长……大人,他是昆仑那边的人!”   林三春皱起眉头,昆仑那边的人?他刚醒来的时候,阿福就已经来跟他说过,伤了影甲的就是昆仑那边的人!结合那个臭老头给他梦境来看,可恶,昆仑的人是想亲自下场了?   但现在昆仑不昆仑的,暂且不谈,现在最要紧的是从娘子!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她就没有想过,若是她和其他六个姐妹被识破的话,那她们会有什么下场?!”   影甲垂下眼,声音低哑,“大人……从娘子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的。怎会想到这些问题?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低声开口,“五年前的鬼市舞娘被皇三子虐待而死,当时……皇三子不是才十岁吗?”   “十岁的皇子,就已经能够杀人了,大人,皇三子性情残暴,喜欢虐杀,之前皇城就有不少宫女太监被虐杀而死,是陶皇后一直在为他遮掩,后来,皇城死的人太多了,陶皇后就派人引着皇三子去了鬼市……鬼市舞娘,杂耍,死了也就死了,谁都不会在意追究的……”影甲的声音突然有些低哑,“从娘子说,因着她年岁小,死去的那八个舞娘一起保护了她,将她藏了起来……她才活了下来……她说她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两件事——”   “一件是为公子你搜集情报,一件便是……为鬼市死去的舞娘们报仇……”   听到这话,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大福,林澜和林元财都默然的垂下眼。   林三春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低哑,“影甲,你回来的时候,她们还好吗?”   “大人放心,她们还活着。”影甲低声说着。   “好。”林三春站起身,看向影甲,问道,“从娘子可有告诉你,她手里是否握有证据,证明五年前鬼市舞娘被虐杀一案与皇三子有密切的关系?”   影甲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有,我回来的时候也拿到了证据,从娘子将她找到的证据都塞给我了。大人,就在这里!”   影甲说着,忽然拔刀,眼前一闪,影甲手臂被割开,一个小小的竹筒出现在了林三春的跟前。   “大人,给。”   林三春瞠目结舌的看着影甲破开的手臂,半晌,才接过竹筒,清了清喉咙,语重心长的开口,“阿甲啊,有时候可以不用这么血腥的藏东西的……”   ——这手臂是不要了吗?!   影甲只是腼腆的憨憨一笑。   林三春接过竹筒后,就又问了一些细节,确定现在从娘子和其他的六人都好好的在皇子府里做舞娘,虽然偶尔会被虐打,但因着眼下时局关系,皇三子还不敢过于妄为,特别是府里住的这个来自昆仑的老道长似乎一直管束着他?   林三春了解后,就叮嘱影甲好好休息,拿着小竹筒走了出去,林大福和林澜,林元财忙都跟上。   林三春边走边拆小竹筒,小竹筒里只有一张绢帕,写着:宝月楼灵堂下三尺   那就是在宝月楼的那座坟墓下头三尺了?   林三春将绢帕折好,一边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上京,去宝月楼!”   “公子,我和林澜去就可!”林大福忙拦住,一边示意林三春看向书案,装作愁眉苦脸的开口,“公子哎,那边还有好多事呢!萧公子现在又去了锁村那边忙了,这边的文书什么的,您得帮忙批一下啊。”   林三春转头看向书案,皱眉,摇头,“这些等萧琞回来自己批!从娘子那边的事不能拖延!若是身份暴露了,从娘子她们就完了!”   “公子,那我们去就好啊,我们保证,一定一定会在今日黄昏前把证据都带回来!”林元财也忙上前急急说着,说着说着又突然间困惑了起来,“公子,不对啊,我们应该是去把从娘子她们带回来啊!”找证据做什么啊!   “带不回来的!”林三春轻叹一声,声音很冷静,“从娘子现在要的就是复仇!她要为当年鬼市死去的舞娘们报仇,她想要自己去找回一个公道。她把证据留给影甲,是想着若是她们报仇不成,那这些证据就是拜托我了,希望我能够还她们一个公道!”   林元财默然了。   “公子,我现在就去!”林澜拱手说道,说罢,转身,瞬间就飘远了!   速度快得林三春都来不及拦住,林三春忙对林元财开口,“阿财你也去!”   林元财拱手应下,转身急急追着林澜去了。   林三春看着林澜和林元财都看不见了,气恼的嘀咕着,“真是!澜澜越来越不听话了!”   一旁的林大福忙讪笑开口,“公子,这样也好,他们脚程快不是?公子,我看我们现在抓紧时间,批阅一下?”林大福说着,又指了指书案。   林三春瞥了眼书案,摇头,“阿福,你去找一下影乙和孔单。让他们来见我。”   “是!”林大福无奈的拱手应下,这是要点兵点将去上京救人??他还是赶紧的去通禀萧公子吧。   *****   此时的锁村听风亭,最近刚刚建设完成,孟居易的最新作品,一座院落,但四面矮墙,走进去,便是一座木亭子,几个蒲团,木亭子居中,四周便是碎碎的星屑草,孙太一友情提供的。   此时,木亭子中,裴老太太正在煮水,烹茶,范显,崔娘子,以及老者,一人矮胖,一人高瘦,对坐的便是林德新和唐敏,以及唐山居。   “这是当初大嫂交予我的,说是将来天极成婚,这便是礼单。”崔娘子轻声说着,双手将一封明显折旧的帖子呈递给唐敏。   唐敏挺直背脊,微微垂头,双手接过。   “大嫂当年做了很多安排,但在关于天极的婚事上,却是一直颇多踌躇,她怕天极将来孤身一人,也怕没有长者在,天极会处置不当。”崔娘子说着,目光温柔的看向微微垂下眼睛的萧琞,“但如今,想来大嫂地下有知,定然是可以放心的了。”   唐敏接过礼单,小心的放到一旁的木匣子里,一边笑道,“我与萧公子说了,都是一家人了,便不必如此,这些事,都有长辈在,崔娘子您是萧公子的长辈,范老先生是萧公子的老师,还有老祖宗,您也是,所以,定亲呀,成亲呀,这些事,便让我们来就做就好。”   萧琞听着,抬眼拱手,温和开口,“是,萧琞明白。因着登仙阁的两位管事,钟老和时老是我爹娘生前的友人,也是看着萧琞长大的长辈,所以特来告知一声。”   “这两位,也是多年未见了。”裴老太太说着,笑呵呵的将煮好的茶一杯一杯的放到了众人跟前,“来,喝一杯。”   说罢,裴老太太又看向萧琞,笑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好了,天极啊,你可以走了,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啦,等我们商议好了,再直接跟你和大人说。”说罢,就直接挥手,“去吧去吧!”   萧琞本想再说说的,比如说登仙阁的宝库是已经归在大人名下了,另外聘礼和嫁妆就不用区分了什么的,但看着裴老太太不容拒绝的架势,还有一旁众多长辈笑呵呵的但也是一脸赶紧走别赖着的神色,便只好起身,微微躬身拱手,告辞了。   萧琞慢步走出锁村,身后跟着的影乙低声禀报,“……除了找到金来多要求进幽山探监的无忘大师,上京找到肃亲王的是癫和尚,皇三子府的是疯道人,昆仑三仙,基本都来了。”   “药王呢?”萧琞背负双手慢步走上锁村广场。   锁村广场热热闹闹的,但在看见萧琞的时候,都是齐齐停下,朝萧琞恭敬躬身拱手,跪下做礼。   萧琞摆手,示意起身,便瞬间消失在原地,紧跟着出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紧随的影乙低声恭敬开口,“药王已经在路上了。”   “主子,大人的意思是后日就要公开审判,要在锁村广场,荆棘镇也可前来旁听。”影乙低声说着,“若是依照幽山法令,夏天无就只能死刑了。”   萧琞微微侧头,眯眼,“死刑又如何?他该千刀万剐的。”   影乙忙跪下伏首,低声开口,“主子,是属下妄言了!”   “药王来幽山,为的,可不是夏天无,即便是,我杀了夏天无又如何!”萧琞语气平淡的说着,抬眼看向前方,见林大福匆匆而来,便几步上前,语气透着几分凌厉的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了?!”   林大福忙恭敬拱手,“萧公子!公子已知从娘子的所在,可能今日就要强行入上京救人了!”   萧琞一怔,随即皱紧眉头,“影甲醒了?”   “是!影甲是在皇三子府找到从娘子的,影甲因此还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打伤了!”   萧琞微微点头,“大人现在让你做什么?”   “公子现在让我找影乙和孔单过去,可能就是要动手了。”林大福低声说着。   “你去找孔单,让他立即前往司监所待命。”萧琞说着,快步走向司监所。   此时的司监所中,金来多已经低声在禀报了。   “……公子,那个无忘大师就是拿了这串佛珠,说是什么昆仑的千年墨玉,然后要见萧公子,您看……”金来多说着,双手将放置佛珠的盘子轻轻放到书案上。   林三春瞅了眼盘子里的佛珠,啧了一声,果然是当年在东柳县蹭吃蹭喝的那个什么无忘大师!   “他现在在长春镇的茶馆?”林三春托腮问道。   金来多愁着脸,“对,还在呢,就坐在茶馆门前,那架势,见不到萧公子就不走了!”   林三春想了想,站起身,“成,你先回去,我和萧琞晚上去找他。”   ******   此时的宝月楼,林澜和林元财如鬼魅一般闪现,两人悄然无声的落到挂着“灵堂”牌匾的园子里。   待看见那座坟墓,林元财小声开口,“应该就是那里了。”   林澜点点头,两人迅疾上前,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先是跪拜做礼,随后就马上开始挖了。   很快,他们挖出一个小盒子,随后就立即准备闪身走人,但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冲出来十几红眼黑衣人!   林元财脸色微微一变,“药人?!”   林澜立即将盒子往林元财怀里一塞,低声开口,“快走!”   林元财一呆,随即怒而上前,拔刀便将扑向林澜的药人砍倒!   “要走一起走!”林元财怒吼一声!   可就在林元财怒吼的时候,两名药人已经迅疾扑向了他!   林澜瞳孔一缩,正欲急急上前,忽然半空跳下几人,抬脚一踹!两名药人就被踹倒了!而林元财也被其中一高大男人拉入怀里。   林元财呆了呆,抬眼看向拉他入怀的高大男人,男人正一脸愠怒瞪他,“专心点!”   “孔单!”林元财傻笑一声,随即眼睛冒出兴奋又凶狠的光芒,“你来的正好!走,我们一起砍药人!”   孔单叹气,还砍药人?唉……难怪大人说,必须马上来看看情况……   林澜还算靠谱,眼前这人真是……若非他及时赶到,刚刚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想到此,孔单一把将林元财往后一塞,随即拔刀狠厉的砍向药人!   有了孔单和其他黑衣影卫的加入,很快,十几药人就被一一砍杀了!   “幸好公子没有跟着来。”林澜心有余悸,这些药人太难打了!   林元财愤然看向孔单,“孔单!你干嘛不让我动手!”   孔单平静的收起刀,拉过林元财,“快走,大人和宗主都在等着我们!” 第181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3   林元财听到自家公子在等着他们,他立即拉上林澜,两人率先跑了出去,孔单皱眉和其他黑衣人忙追了出去。   上京附近的密林中,林三春站在湖畔,一边扔着石子,一边听着萧琞科普昆仑三仙:   “无忘大师是最先离开昆仑的三仙之一,疯道人是我的老师,癫和尚便是当初批了命签的人。说是三仙,只是武技超绝罢了,不过他们年岁很长,无忘大师好像有两百岁还是多少?我偶然一次听疯道人提及,说他们这三人都是想死又死不了的烂人。”萧琞说着,接过后头林大福递过来的水葫芦,喂到林三春嘴边,“大人,喝点水。”   林三春接过水葫芦,喝了几口,若有所思的问着萧琞,“他们真有意思!你看,疯道人做你的老师,无忘大师又让你自请入幽山禁闭十年,那个癫道人又给你批命,让高宗帝忌惮你……他们好像都是围着你的命途?活得太久又无聊?”   萧琞微微勾了勾嘴角,“大概吧。”   ——可是从他已经知道的命途里,昆仑三仙在他真正的命途里的确是奉行天命,给他的命途设置障碍,比如说特意给高宗帝留下的批命签文,比如说给他特殊的心法……   林三春皱起眉头,“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真是!”   萧琞拿过林三春喝了几口的水葫芦,拇指轻轻的抹去林三春嘴边的茶水,一边低沉开口,“大人不必在意他们,如果他们来见你,大人也不必理会他们。”   ——如今局势已经完全背离了他的命途,他没有火烧幽山,没有振臂一呼,天下没有暴乱,可天下子民却是已经听到了幽山天玑之名,各地地方官员已经陆陆续续的将政务批文送到了幽山,再过半年,天下所通行的唯一的政令,只有——天玑。   如此,那昆仑三仙不得不出来了。   他倒是要看看,他们会怎么做?无忘来见他,疯道人去了皇子府,癫和尚去了萧氏祖祠,如此,看来昆仑三仙并非是一条心了。   “他们是要见你,不是见我!那无忘说了,他要探监,他要见你。”林三春没好气的说着,忽然一笑,带着几分好奇,“对了,他那串佛珠,真的是什么什么昆仑千年墨玉?很值钱吗?”   萧琞想了一下,“大人喜欢墨玉的话,登仙阁的宝库中就有,我已经让钟老整理好宝库的名册,看看到时候大人喜欢哪些,就拿些过来?”   “啊?我就随便问问。”林三春眨眼,能入登仙阁宝库的,那看来很值钱了,林三春又不解,“我是觉得他一个穷困要死的和尚,身上怎么老是带着墨玉佛珠,这次还舍得拿出来做了探监礼?”   萧琞摇头,“我与无忘大师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淮南的观音寺中,对他的了解也只是限于知道他是昆仑三仙之一而已。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三春哦了一声,凑到萧琞跟前,眼睛亮亮的问着,“你的影子卫也没有办法探查到昆仑三仙的事?”   萧琞抬手揽住凑过来的林三春,以防这人跌到,一边眉眼透着几分无奈的开口,“大人,若是影子卫能够探查得知,我岂会让昆仑三仙走到上京?”   ——那倒也是……   林三春摸着下巴想着,那还真是厉害了,这个世界的BUG吗??   摸着下巴想着问题的林三春没有注意到,此时他被萧琞完全的揽抱在怀里,萧琞垂着眼,掩去开始有些沸腾的情愫,唇轻轻的亲着他的发顶。   而这个时候——   “公子!公子!哎呦,我去!”   林元财兴奋的跑来正想告知他们家公子,他们拿到了从娘子托付给他们的证据啦,结果——   林元财急急转身,忙拦着后头的人,“哎呀!先别过去!”   但这个时候,林三春已经回过神来了,忙拍开萧琞的手,脸色微红,带着几分尴尬恼怒的瞪了一脸平静的萧琞一眼,转头看向林元财,喊道,“阿财过来!”   于是一行人忙过去,简单说了一下,随后留下林澜,林元财,孔单,林大福一旁去泡茶。   坐在湖泊畔的大石头上,林三春打开了小匣子,匣子里有三封血书,看内容,是当年鬼市中亲眼看了虐杀全场的酒堂老板的口供,还有当年被喊来处理此事的上京府衙的捕快的口供,以及……一块玉佩!   “萧氏护玉,嫡系血脉出生时,便会佩戴上的,上有族谱排名的次序,以及名字。”萧琞说着,拿起玉佩看了看,嗤笑一声,“五年前听闻是和皇六子打架的时候弄碎的,原来真的在此处。”   “萧琞,这里头的写口供的这三个人,还能找到吗?”林三春严肃问着萧琞。   “可。”萧琞点头,扬手,上空密林处便有一黑衣人跳下,恭敬跪地伏首,接过萧琞递过来的三封血书,再次一拜,随后消失。   林三春看着,“……”,还好刚刚他和萧琞没有做什么不雅的动作……   “大人不必担心。”萧琞安抚的说着,看向孔单,“这几日做好准备,待明正峰到来,你与他商议幽山一带的巡视,清除上京药人一事。”   孔单恭敬应下,同时低声开口,“大人,宗主,我们回来路上也遇到了很多药人,击杀了不少,但是,这些药人不宜对付,只怕幽山看守他们不能胜任清除诛杀药人一事,可否将神策军和赤焰卫引入幽山看守之中?”   “不行。”林三春开口说着,神色认真,“幽山看守能力不行,那你们给他们加强训练,他们从诞生起便是幽山看守,幽山看守历经千年,世代皆在于此,你若是要顶替了他们,他们何处何从?孔单,幽山外的防御,我相信你定能做到万无一失!绝不会让任何药人入侵幽山!”   孔单恭敬拱手应下。   一旁的萧琞微微点头,“孔单,做好幽山四周的巡视,另外,辛苦一下,这几日加强训练幽山看守。”   说罢,萧琞抬手牵过林三春的手,一边说着,“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长春镇?”   林三春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对萧琞笑道,“萧琞,我听金来多说长春镇有一种面很好吃,我们去吃面吧。”   萧琞眉眼泛着柔和的笑意,“一切都听大人的。”   ******   此时上京,萧氏祖祠。   肃亲王沉默的看着眼前摆出来的卦象,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哑的开口,“三十年前,你来到上京,你摆在当时的高宗帝跟前的,也是同样的卦象,你说萧琞将来必会给大周带来腥风血雨,恶龙转世,必然暴戾无情。但是,三十年来……给大周带来腥风血雨的并不是萧琞……”   “我只是讲出我所见的卦象而已。”坐在肃亲王跟前的披头散发的却穿着袈裟的和尚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收拾着卦。   “如今,你重现卦象,你想说什么?”肃亲王冷冷问道。   “还是那句话,上天让我来传达所见之卦象,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和尚说着,懒懒站起,抬头看天,突兀的一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突破天道秩序的,果真厉害啊。”   肃亲王冷冷的看着和尚,“昆仑仙人本该是远离尘俗!但从一开始,你们就未曾离开过尘俗!”   和尚侧头看向肃亲王,嘲讽一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在教训我们吗?窥见天道的我们,你们……以为是谁?”   肃亲王脸色微微一变,正欲辩解几句,忽然眼前一花,和尚已经瞬间消失,远处只有笑声传来,“愚蠢!如今你们只有打开城门,恭迎恶龙入主中宫!”   肃亲王呆呆的看着和尚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入主中宫?”   *****   夜色拉上天幕。   长春镇此时巡防的皆是黑色盔甲,手臂绣着胖麒麟的神策军。虽然神策军都是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的,浑身煞气的,但长春镇来来往往的人倒是热闹得很,且人们往来,神色都是平静得很,甚至都透着放松惬意安宁。   长春镇最有名的吃食,便是面食,不管是酒楼还是茶馆,路边摊贩都会买卖面汤,或者干面,卤肉面等等。   但最好吃的,据金来多说,唯有北门长街的李老三家的牛肉面食。   此时北门长街的小小门店里。   林三春吸溜着面条,一脸惬意满足,一边夹起牛肉丸放到身侧萧琞的碗里,“快吃!萧琞,真的好好吃!”   萧琞点头,一边慢慢的咬着,他吃不出味道,但看着身侧这人一脸满足的模样,便知道,这个应该是非常好吃了。   “慢点吃。”萧琞说着,拿过身后林大福的绢帕,轻轻的擦拭着林三春脸颊上的汤汁。   夜色晕染大地的此时,这小小门店里也有三两人,都是吃完又打包了一份,店家只有憨厚的夫妻两人,忙着给客人打包。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穿着破烂衣服的高大和尚慢步走了进来。走到林三春和萧琞跟前,深深鞠躬,双手合十,“萧公子,林大人,许久不见!”   “哟!无忘大师,来来来!坐。”林三春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示意林大福去端碗面来。   无忘大师微微躬身,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半边脸狰狞的萧琞,垂下眼,在一旁坐下,却只坐了一个半边。   “我们正想着吃完面去找你呢。”林三春说着,微微弯了弯眼,继续低头吸溜着面条。   萧琞就放下筷子,接过林大福恭敬端过来的茶壶和三个杯子,开始慢慢的倒茶。   “大师来寻我,可是为了当年的命签?”萧琞语气平静的问着,将倒好的茶放到了无忘大师跟前。   无忘大师双手合十,轻声开口,“十年前,我冒昧问了一句,那时候萧公子不曾理解,如今,萧公子可是明白了?”   “萧琞只知,昆仑仙人仗着几分先知,就肆意妄为,干涉人间秩序,干涉我萧琞的命途。”萧琞说着,语调平静温和,但话语却是十分尖锐,“为了到达所谓的先知,甚至不惜在人间卷起战火。”   无忘大师垂下眉眼,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摇头,低声开口,“萧公子,你还是不明白。”   “他需要明白什么啊!”一旁的林三春翻了翻白眼,一边将吃完的面碗递给林大福,一边将萧琞还没有吃完的面碗塞到萧琞手里,“你吃你的面去!”   说罢,林三春看向无忘大师,挑眉一笑,“大师,你问他明白什么?你倒不如来问问我,去了幽山做了司监官感受如何?”   无忘大师看向林三春,轻叹一声,苦笑开口,“林大人口齿伶俐,我在东柳县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林大人,此事关乎天下生机,林大人乃方外之人,不该插手。”   安静无声吃着面的萧琞皱起眉头,方外之人?   林三春却是直接笑了起来,“方外之人?”,他看着无忘的一脸苦笑,似笑非笑的开口,“若我是方外之人,那大师呢?摸着佛珠,却是做着涂炭生灵之事的……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外仙人?”   无忘大师听着,长叹一声,“林大人,你不明白。”   “大师,我就直说了吧,我这人读书少,年岁少,经历得事也少,但我爹娘自小教我,看人看事,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你们这些昆仑仙人,口口声声什么天机不天机,你们为天下生灵做了什么?有去淮南救灾吗?有去西南边境打过药人吗?哦,差点忘了,那所谓的药人可是你们昆仑故意搞出来的!当初一张命签,就害得萧琞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亲族人,害得萧琞幽山困守十年!就这,你们还似乎不满意,你们觉得萧琞是大恶魔,是要涂炭生灵的!可事实却是,萧琞自始至终从未做过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他进幽山前,为国为民,他上过战场,他以死捍卫过边境,他日夜奔波劳碌,为了这该死的大周,他还整出了那么多的有利于民的改革!结果呢?”   说到此处,林三春看着无忘大师惨白的又似乎艰涩的神色,嘲讽一笑,“可笑的是,为国为民的,被你们用什么命签,差点害死在幽山,而……那所谓的真命天子呢?幽山十年,大周变成了啥样?大师,当初你和我在东柳县对抗瘟疫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这样的天下还有救吗?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哦,想起来了,你说这些都是命数!”   林三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无忘大师,一句一句的说着,“对我林三春来说,没有所谓的命数!你说我是方外之人,不该干预,那么我就告诉你,我就是要干预,我就是要让萧琞活出他该有的命途!你们有本事,就让九天玄雷劈死我!没本事,该滚哪去就滚哪去!”   说完,林三春拉起萧琞,第一次,主动的拉住萧琞的手,就朝外头大步走去!   萧琞看着前头气呼呼的大步拉着他走的林三春,不由弯起了嘴角,幽深的眉眼满是温柔。   走出小店,转入巷子里,萧琞抬手示意,后头跟着的影乙微微拱手,转身瞬间不见,萧琞随后拉过林三春,直接拉入怀里,紧紧抱着。   这时候的林大福等人已经默契的在巷子口停下了,纷纷侧头看向了别处。   林三春回过神,耳朵尖有些红,抬头看向萧琞,对上萧琞深深的泛着温柔的眼眸,轻咳了一声,“那什么,那臭和尚胡说八道的,你别当真啊。”   萧琞目光温柔又深幽,他微微扬起了嘴角,是轻淡的笑,他低头轻轻的蹭了蹭林三春的额头,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可不行,大人说的话,每一句话我都要当真才是。”   林三春一愣,随即轻咳一声,带着几分羞恼的侧头,“随你啦!”   说罢,才发现自己还被紧紧抱着,林三春忙推开了萧琞,带着羞恼的开口,“松开啦!这是外头!”   萧琞慢慢的松开了手,但却是紧紧的扣上了林三春的手,一边柔和开口,“大人不必担心什么。”   “嗯?”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   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慢步走向巷口,巷口有天空弯月洒落的淡淡的如水月色。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我坐上了那宝座,但我是不打算坐上那个位置的。”萧琞慢慢的说着。   林三春一呆,啊,萧琞不坐帝座? 第182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4   “为什么?”林三春问着,心头发愁,萧琞不称帝?这个,这个历史会不会被改变啊我去!   “大人,我不坐那个位置,对大人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萧琞不答反问,深幽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林三春。   林三春怔然了一下,才有些迟疑的问,“萧琞……你怎么问我这个?称帝的事……那,那你自己考虑啊。”   萧琞皱起眉头,攥紧手里的修长瘦弱的手,低沉的声音平淡无波,但隐隐透出强势和不悦,“大人,你我之间还分彼此吗?那宝座上的事我自己考虑?大人你觉得这样可行?”   林三春这才恍然,讪笑一声,“我,我就是有点懵……”   萧琞的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但紧紧攥着的手却是没有松开半点,他低头,继续追问,“大人,若我不坐上那个宝座,大人以为如何?”   林三春看着萧琞,心里发愁,真正的历史上,萧琞是坐上那宝座的啊。   “萧琞,我不知道。”想了想,林三春低声开口,神色很是认真。他实话实话,他真的不知道。   萧琞点头,眉眼舒展开来,“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大人也该就寝了。”   林三春却是有些茫然,嗯?知道了?知道什么?喂,你给我讲清楚啊!   *****   回去后的林三春喝了一碗药膳,就沉沉睡去了。   萧琞待确认林三春已经沉沉睡去后,才离开厢房,低声对厢房外头守夜的林大福和林元财低声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司监所。   离开司监所,萧琞直接来到忘川路,身后紧随的是影乙和影一。   忘川路的尽头,幽山的入口之一黑林小径上,那无忘大师静静的站着。   “萧公子还是来寻我了。”无忘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开口。   萧琞语气冷静缓慢,“你今日特意点出大人是方外之人,为的不就是让我来寻你吗?”   “有些事不被人所掌控,有些人的出现,也是意料之外。”无忘大师低声开口。   “昆仑仙人总归是凡人,却妄想掌控天机。”萧琞嗤笑一声。   “林大人非此间之人。如今我们才勘破天机,他的出现,才是破局的关键。”无忘大师却是无视萧琞的嘲讽,低声说着,神色凝重。   萧琞慢慢的眯起眼睛。   “萧公子,他是破局的关键,如今局势如此,他已经是站在了明面上了,还望萧公子知晓。”   “因为他是破局的关键,所以,你们打算做什么?”萧琞缓缓问着,眯眼看向无忘大师,一身的气息开始慢慢的沉凝森冷,杀意也开始渐渐的弥漫。   “我们若是能做些什么。就不会有萧公子的幽山十年了。很多事,我们知道,但我们无能为力。”无忘大师低声说着,忽然闷哼一声。   萧琞一怔,站在他眼前的无忘大师身上忽然冒出无数血痕,似乎有人虚空中鞭笞他一般!   “萧公子,保护他!切记!”无忘大师低声说着,慢慢的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黑林深处。   萧琞疾步上前,想拦住无忘大师,但那无忘大师的身形瞬间飘远,已经无法追上。   在萧琞身后的影一想追上去再探查,但萧琞抬手拦住,“不必探查。”   “可是,主子……”影乙有些担心,那个无忘大师可是提到了大人!   萧琞声音低沉,但却透着几分冷厉,“今日起,影一,你保护大人,影乙,召孔单和林大福,孙太一来见我!”   “是!”   萧琞转身返回,到忘川路口,就见曹兵和冯典匆匆而来!   “萧公子!”冯典忙躬身拱手,“大人已经就寝,阿福管事说您还没有就寝,所以——”   “什么事?”萧琞抬手拦住冯典后头的话语,直接问道。   “萧公子!幽山正门来了一个邪气的和尚,他就躺在那里不动了!咳,还有明正峰老将军,在那里和邪气的和尚吵架,吵得好像有点厉害……”曹兵说得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委婉。   那邪气的和尚来了就一句话——“我来看看。”   那明正峰来了,看见邪气的和尚,挥刀就打!   要不是冯典出来了,那明正峰看见冯典,激动极了,又似乎害怕冯典生气,委委屈屈的收起了长刀,然后就开始和邪气的老和尚吵起架了。   吵也就吵吧,反正最近他们幽山也热闹得很,但……吵架的声音太大了,半个荆棘镇的人都出来看了。   而且吵架的内容……有些不宜。   萧琞微微点头,抬脚一步,瞬间消失在原地。   影乙和影一两人默契的跟随,曹兵和冯典就忙快步跑向了幽山牌坊。   幽山牌坊,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胖乎乎的和尚哼着歌儿,对在他面前跳脚怒骂的明正峰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你们这些昆仑疯仙人!当初害了殿下,现在又想来干什么!告诉你!我那宝贝外孙在这里!你休想进幽山一步!”明正峰怒指胖乎乎的一身破烂的脏兮兮的和尚骂道!   “这个地方……他们是无法踏足的。”   低沉好听的声音透着几分冷厉响起。   明正峰一愣,抬眼看去,萧琞一身深蓝色的布袍,半边脸狰狞,负手而立,修长如松柏,气息沉凝,不经意的矜贵和几分隐藏的威严。   明正峰忙跪地伏首做礼,“拜见殿下!”   那脏兮兮的胖和尚猛地跳起,上下打量了萧琞一番,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成了!你果然是浴火重生了!这才是真正的恶龙!恶龙现世啦!”   “疯和尚,好久不见,我的师傅癫道人呢?”萧琞平静问道。   疯和尚嘿嘿一笑,“你师傅也是当初害了你的人,你还称他为师傅啊?”   “他于我有授业之恩,一身武技心法皆是来自于昆仑,我自然是要称他一声师傅。”萧琞说着,慢步走下来,看向疯和尚,“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疯和尚嘿嘿笑着,不说话。   萧琞无视疯和尚的笑,慢慢的淡淡的说着,“很久很久以前,你们昆仑三仙,疯和尚,癫道人,无忘大师,测算天机,测出了我的存在。那时候你们有了争执,大概就是无忘大师以为不该插手人间运转,特别是事关帝位传承,但是你以为,天机既然出来了,便是天道示意,让你去示警,于是你去了上京,留下命签,我的师傅癫道人似乎暗藏了什么心机,他收我为徒,留给我母亲一道会让我活下去但我会走入无情道的心法。”   疯和尚微微眯眼,脸上还是带着笑,“癫道人说他一生最得意的便是收你为徒。你果然厉害!”   “……若是按照命签所示,我血脉亲族皆亡,昔日故人个个置我于死地,如此境地,我定然会在幽山十年后,举兵造反,屠戮苍生!”萧琞继续慢慢的淡淡的说着。   “但是你们没有想到的是,如今上京的那个所谓真龙,这般不堪,十年来,几乎屠杀了所有百年世家,且昏庸无能,放纵奸臣贪污,以至于边境动荡,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萧琞说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所以你们于心不安了,可你们坚信命签上所写,我就是那恶龙。所以你们漠视了这十年来大周乃至于天下生灵哭嚎!”   疯和尚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在一切似乎都朝着命签所示前进的时候,有个人出现了。”萧琞缓慢的说着,语调却是轻柔了下来,“他与这世间人都极为不同,因为这人的出现,命签所示的路途并没有出现,我没有火烧幽山,我反而带兵平定了东洲边境之危局,这不在命签所示的命途上。”   萧琞说到此处,目光缓慢转向疯和尚,幽深冷厉,带着几分嘲讽,“你们,慌了。”   疯和尚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琞,沉默不语。   萧琞负手而立,看向明正峰,语气稍显温和,“明老将军,时候已晚,且先行随曹兵去往司监所下榻休息。”   明正峰还是有所警惕的看了眼疯和尚,才朝萧琞恭敬拱手,站起,走向萧琞身后的曹兵和冯典。   明正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愧疚又高兴的神色,偷偷的看了眼冯典,冯典垂着眼,面无表情。明正峰有些失望,但还是高高兴兴的跟着曹兵和冯典身后走了。   “你刚刚说,我们进不去?”疯和尚哑声开口,“这幽山,我们进不了?”   萧琞看着疯和尚,微微扬眉,“你试试。”   疯和尚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盘腿坐下,哑声开口,“天机无错,我和癫道人没有错。萧琞,你就是那萧氏恶龙,是来结束这个天下的恶龙!我们遵循天机所显,批了命签,送了命签!我们也没有错!那个人,是个意外!萧琞,你敢说,如果没有他的话,那你就能有今日?”   萧琞转身,一边慢步而行,一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   ——若是没有大人的话,他定然是又会走上那命签所示命途。   可是如大人所言,因为所谓的命签,所谓的天机,而就此踏上那所谓的命途……简直是愚不可及!   *****   当幽山被清晨的光辉温柔拂过的时候,林三春已经站在荆棘镇的小广场上,双手拢袖,看着不远处的一块一块的绿色方块,陆春山最近开始在种大萝卜,可他不喜欢萝卜,哎。听说在试着种些青菜?他想吃菠菜了。   在林三春的身侧,唐山居正咬着玉米棒子,林大福和林澜相随,林元财被喊去看守的训练场了。   “昭昭啊,你想晚上去上京的话,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唐山居说着,偷偷摸出了一袋烧饼塞给林三春。   林三春疑惑接过,眼睛一亮,哇塞,是锁村广场上最近卖得很火的辣肉饼!   “快吃!”唐山居小声说着。偷偷瞥了眼后头的林大福。   林大福似乎没有看见,侧头看向了别处。   林三春赶紧咬了一口,嘴里嚼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好吃!   林三春吃了大半个,正想继续吃,后头的林大福轻咳一声,上前,一边恭敬说着,“公子,早上孙大夫说过,您最近少吃辣。”   林三春啧了一声,随手塞给林大福,“我都已经好很多了!”   “是,好很多了。”林大福笑着,但是还没有好啊。昨天晚上半夜萧公子急召他们几人过去,严肃交代了最近公子的身侧绝不可离人,绝不可让公子离开幽山,更不能让陌生人靠近公子。 第183章 牢头的定亲大事15   昨晚幽山牌坊口来了一个疯和尚,他们都知道。还有昨日的那个什么无忘大师,他们也知道,都是昆仑来的人,也是奇怪,昆仑来的人要对他们家公子不利,就因为公子帮了幽山,帮了萧公子???   林大福又恭敬上前一步,低声说着,“公子,晚上去救从娘子她们的事,不若就交给我们吧。”   林三春摇头,“到时候再说。”   林大福瞅着,有些无奈,侧头看向唐山居,却见唐山居正呲牙一笑,不由无奈,老祖宗也不好好劝劝?   这时候冯典和曹兵过来了,后头还跟着高大的胡须皆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老者。   那老者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唐山居,就大呼小叫了起来,“哎呀!那个,唐家的!!”   唐山居站直,有些惊奇的看向那老者,“明正峰?您是明正峰前辈?”   明正峰哈哈笑着,快步上前,但看见惊奇看过来的林三春的时候,立即站直,恭敬的躬身拱手,“老朽明正峰拜见大人。”恭敬拱手作罢,居然跪下了,跪下伏首做礼!   这一下,就惊得林三春忙抬手示意,林大福和冯典忙上前一步搀扶起明正峰。   “老将军多礼了。”林三春说着,拱手回礼。   “大人年轻,做得事,却是比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要好,若无大人,殿下和我的外孙冯典怎有今日的日子!”明正峰说着,再次深深的躬身,“大人对我明家恩重如山,明正峰誓死不忘。”   林三春讪笑一声,老将军说得有些夸张了,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三春忙转开话题,“咳,老将军客气了,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于是一行人转移到了小湖泊旁的亭子里。正好锁村的人和荆棘镇的都在挖着淤泥,忙着铺种子!   “在撒荷花的种子吗?”林三春蹲在湖泊旁好奇问道。   “回大人的话,除了莲花,还有碎星草,孙大夫说,到了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就会开花,很有趣的。”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好,你们忙。”   “哎呦,公子哎,您快点过来喝茶吧。”林大福忙过来说道。   这说到湖泊亭子喝茶的是公子,结果茶还没喝一口呢,就跑来看人家挖湖了!   亭子里,唐山居呵呵笑着,一脸慈爱,“昭昭还小呢。”   明正峰也点头笑着,又偷偷的看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冯典,他的外孙不小了……咳,好像还未成家?   林三春走到亭子里,看了眼冯典和曹兵,开口问着,“可是为了幽山牌坊外头那臭和尚的事?”   “回大人的话,昨日晚间萧公子已经交代,不必理会,只是嘱咐幽山诸人,无事不要出山。眼下就是岔路贸易,不知道是否也要暂时关闭?”冯典恭敬拱手说道。   “不必关闭。”林三春想了想,双手拢袖说道,“没有总是天天防贼的道理,此事在幽山集体亲事前必须解决。”   冯典一听,神色一振,“是!属下明白了。”   “曹兵!”林三春侧头看向曹兵,严肃开口,“这几日,务必守好荆棘镇,锁村那边有孔单,荆棘镇这边就只能交给你了。”   曹兵恭敬拱手应下,“遵命!大人请放心!”   “对了,今晚我要去上京救从娘子,冯典,你和我一起去把从娘子接回来吧。”林三春看向冯典,笑道,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觉着你去,她可能就不会那么傻了。”   冯典一怔,随即有些疑惑的拱手,“是!”他不是很懂大人的意思,但能够去上京救回从娘子,他是肯定要去的。   一旁的明正峰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的戳了戳在喝酒的唐山居,“大人,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他还要带冯典去?救谁?从娘子?从娘子又是谁?冯典的未婚妻吗?他家外孙要成亲了吗?   唐山居凑过去,小小声的开口,“昭昭要去救他的下属,叫从娘子的,听说,这从娘子也是幽山长大的,和冯典算是青梅竹马……”   明正峰恍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此时冯典和曹兵说完事已经离开各自去办事了。   明正峰就赶紧的对林三春开口说道,“大人,晚上若是起行,还请准许老朽随行,老朽虽然不才,但也可以打杀一两个药人的。”   林三春一笑,端起茶,“老将军放心,晚上入夜后起行,此行,老将军可是有大事要做的。”   明正峰惊讶,“大事?”   “还请老将军今晚入明家,整顿门风,清理家门!”   *****   此时的锁村议事堂中。   今日议事,议事堂中堂大开,两排黑檀木桌椅,首位居中是一张书案,书案上是一叠一叠的文书册子,书案后头,萧琞端坐,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书册子,一边语调缓慢平静的下着各种命令。   下首第三人,在范显和陈元之下的沈平之看着居中书案后头的萧琞,眼前似乎看见,十几年前麟德殿上的那俊美冷峻的青年。   “沈平之!”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沈平之回过神,马上站起,恭敬躬身拱手,“在。”   “长春镇与赤霞镇的户籍改革先行做起,七日后开始,户部文书和各地文书代表会在七天内赶到长春镇,届时,你带着他们做,让他们明白。明昌华会协助你。”   沈平之恭敬应下。坐在左侧下首第三人的明昌华站起,恭敬应下。   “谢羽舒,范敏德,待九月幽山婚事结束,你们两人需前往中州,宝藏任务第三次开启,你们是第三次宝藏任务的监督者。”   谢羽舒和范敏德站起,恭敬拱手应下。   “王佑仁!”   王佑仁站起,恭敬拱手,“整理好第二次宝藏任务的各项资料,挑选好合适人选,开春后,将派往各地,开始新农法的普及。”   “是!”   “文鼎!宝藏任务第三次人选,挑选后,名单交予谢羽舒范敏德。”   萧琞逐一下达各种命令后,议事结束,萧琞示意退下,左右两侧的都纷纷站起,躬身拱手后,倒退离开。   但范显和陈元,郑秋远三人留了下来。   “宗主,那上京那边要如何做?议事前,文鼎和明昌华都来问过我,如今上京中的大小官员都在探询消息,可上京皇城极为暴戾,日日都要上朝,谁不去,立即派天鹰卫上门抓拿下狱,那明城玉也是如此,亲自带兵堵着城门,文鼎和明昌华是一早就把亲眷接了出来,送到了赤霞镇,但是如今也是不敢返回上京了。”范显说着,眉眼皱起。   而那谢九重还在城门跪着,跪晕了,谢家派人运了回去,结果醒来又去城门那里跪着,听闻谢蕴已经气得去踢打了好几次!   “今晚过后,上京城门会开三日,届时,你和文鼎拟一张公告,想离开上京的,三日内速速离开,可迁入长春镇或者赤霞镇,但入了长春镇和赤霞镇,便只是普通百姓。”萧琞说道。   陈元和郑秋远一旁拱手,“如此,那不若就提前下达个雇佣公告?之前大人提过的,幽山人手不足,荆棘镇那边的想过来做事,大人便提了一个雇佣的协议,就是三年或者五年这样?”   萧琞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大人当初所提雇佣协议,效果甚是不错,但眼下此事不急,宝藏任务便可为地方提供官吏,先做好长春镇和赤霞镇的户籍改革一事再说。”   陈元和郑秋远便恭敬拱手应下。   “宗主,那幽山牌坊那里的疯和尚?”范显犹豫的低声开口问道。   “不必理会。昆仑仙人都进不了幽山。”萧琞说着,站起身,背负双手,眉眼一片冷凝,“他们的目的不在我,而是在于大人。”   范显和陈元,郑秋远等人都神色立即惊讶凝重了起来,范显拱手,“宗主,我们该做什么?”   “看好锁村,协助大人,稳定幽山,其他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琞说罢,背负双手,慢步走出。   ******   此时的上京。   肃亲王面无表情的坐在萧氏祖祠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穿着白衣的漂亮女人,低哑的声音透着冷意,“皇后到此,就是要说这些?”   “毕竟肃亲王是眼下唯一能够接近幽山的人了。”漂亮女人柔声说着,将手上的盒子缓缓往前递了递。“上京危殆,萧氏危矣,政令已经不出上京,而皇帝沉迷酒色只知暴戾杀人,百花公主的艳丽娇美的确诱人,皇六子已经沉溺其中……如今,苗国药人早已暗藏上京各地,我们只要接近幽山,只要杀了那个人。您知道的,一切就会平静下来。”   肃亲王冷冷看向眼前的漂亮女人,“一切都会平静?皇后娘娘真的觉得能够平静吗?”   “那个人是一切的核心,他死了。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漂亮女人——陶皇后轻声说着,看着眼前的肃亲王,此时,肃亲王的双脚已经爬满了黑色的虫子。   陶皇后却是似乎视而不见一般。   肃亲王冷笑一声,回到正轨?所谓的正轨是什么?如命签所言那样吗?萧琞举兵造反,然后毁了这个天下?然后呢?就能平静了?   可这个天下,十年来早就被上京的这些人糟蹋得一摊糊涂了!   从十年前开始,一切早就无法平静了!   “肃亲王,不要忘记了你是萧氏的族长。”陶皇后说着,再次将手里的盒子往前递了递,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伴随着陶皇后的声音落地,右侧大厢房忽然打开——   肃亲王侧头看去,不由瞳孔一缩,大厢房里,皇室宗亲皆被绑缚!他的堂弟,他的侄孙……   “你,你——你居然敢!”肃亲王愤怒指着陶皇后喊道,“快放了他们!”   陶皇后只是微微一笑,随后,惨叫声一起,大厢房里被绑缚的其中一人已经被割下了头颅!头颅滚呀滚的,滚到了肃亲王的脚下!   肃亲王猛然一颤,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肃亲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您别无选择了。”陶皇后轻轻的说着。   *****   入夜后的幽山司监所里。   林三春站在书案前,看着跪在他跟前的黑衣影子卫,一共十五人,以及跪在最前的两个数字影卫——影一和影五。   然后呢,还有吵着闹着非得跟着他的外祖父唐山居,明正峰,冯典,林澜和林元财。   以及——身侧的萧琞。   “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的啊。”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再次小声说着。   萧琞眉眼温柔泛着笑意,“大人,那是不可能的。”   林三春翻了一下白眼,真是……   萧琞上前一步,冷声开口,“此去上京,记住你们各人所要做的事!”   跪着的影子卫恭敬拱手,齐齐开口,“喏!”   “起行!”   *****   坐着黑色麒麟兽,林三春被身后的萧琞揽抱在胸前,厚实的披风挡着扑面而来的冷风。   “萧琞……”   “嗯?”   “那无忘大师为什么会突然身上冒出血痕?他说要保护好我?几个意思啊?还有昆仑的这些人进不了幽山,为什么他们进不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林三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着。   今晚的黑色麒麟兽似乎放慢了速度,风吹的很冷,但还好。   “大人……无忘大师反对窥测天机,可既然知道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他是最先离开昆仑的人,他身上冒出血痕,影乙说是他道破了天机,但我倾向于,他们昆仑三仙彼此互有束缚,我之前就听闻过,苗国有一种蛊虫,立誓后就不可违背,一旦违背,就会被毒蛊发作而死。”   “啊?无忘大师死了?!”林三春忙抬头看向萧琞。   萧琞拉高披风,一边揽紧一边柔声安抚,“没有。我觉得他应该是还活着的。”   林三春松了口气,一边无奈叹气,“我虽然不齿他们昆仑所为,但是无忘大师真的是有菩萨心肠的,唉。”   萧琞将林三春揽入怀里,一边安抚的拍了拍林三春的头。   “昆仑三仙进不来幽山,我也是推测,若是能够进入,无忘大师不会守在黑林中,那疯和尚也早就冲入幽山来见你我了。我猜测,幽山里有他们畏惧的东西,亦或者是幽山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萧琞低声说着。   林三春点头,“嗯,暗谷本来就很奇特啊,哎,你之前说过他们可能互有束缚,会不会是幽山的奇花异草里,有一种刚好可以克制他们身上蛊虫的东西,所以他们进不来??”   萧琞若有所思,那倒是也有可能。   “还有,无忘大师说要保护我,嗯,那就是另外两个人,还是想要坚持实现那命签!他们觉得我的出现改变了幽山,改变了你的命途,那今晚,我去上京,这般大张旗鼓的,他们应该会出现了吧?”林三春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说萧琞啊,你那师傅……你有把握能赢吗?”   “他不会出手。”萧琞冷静的说着,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带着几分无奈和焦虑,“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又以身犯险,若是……”   “萧琞,我们要定亲了。”林三春说着,直起身,看着萧琞,一脸严肃,“我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既然要定亲,那就要顺顺利利的,我才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定亲呢!”   ——嗯,除非如梦境老头所说,天降九天玄雷打死他!不然谁都别想阻止他!   说到此处,林三春皱眉,“你不也是这样想的,才想要这几天带人来清理上京的药人吗?”   萧琞无奈轻叹,抬手将林三春按入怀里,“我不想你有任何的危险。大人。我自己来便是了。”   “可他们的目标是我啊。”林三春拍了拍萧琞的胸膛,笑道,“你现在不吃香啦!前首辅!”   萧琞眉眼闪过一抹笑意,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嗯,大人是最香的……” 第184章 牢头成亲记1   此此时的幽山牌坊前。   疯和尚沉默的盘腿而坐,盯着幽山牌坊。   直至身后忽然闪现一人,一身破旧的袈裟,光头,双手合十,满身血污。   “你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誓言。”疯和尚回过神来冷声说着。   “错了,就该改正。”来人哑声说着。   “无忘,我们没有错。”疯和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   来人——无忘大师哑声开口,“没有错吗?修道之初,我们的道心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说到此处,无忘大师似乎也不是想要听到疯和尚的回答一样,自顾自的说着,“我没有忘记过,为天下苍生,为这大周天下的安宁!”   疯和尚绷紧了脸,沉默着。   “如今癫道人还那么固执,还冥顽不灵!我不能看着他错下去!至于你,你就在这里忏悔吧!”无忘大师低声说着。   说罢,无忘大师就瞬间又消失在了原地!   疯和尚沉默的看着无忘大师消失在原地,好久,才慢慢的站起来,跌跌撞撞般的朝那山底下走去。   *****   而此时的上京,黑色麒麟兽低吼一声,慢吞吞的跃入正城门。   正城门口跪着的谢九重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站在了他面前的黑色麒麟兽。   “谢九重,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今晚上京会很热闹,你需将城中无辜百姓送出去。送出去一个,便算是你功德一件了。”黑色麒麟兽上的林三春说着,说罢,也不等谢九重的回答,示意黑色麒麟兽走向皇子府。   谢九重呆了一会儿,才猛然磕头伏首,那是幽山司监官!传说中的林大人!   “多谢大人!多谢殿下!”谢九重哑声说着,随即踉跄的站起,差点摔倒,但很快有人冲上来扶住了他。   “九重!你怎么样?”   “快!我们必须马上疏散百姓!”   “可是,九重,你的腿……”   “没事,死不了!快!马上!”   ****   此时的皇子府里。   三皇子惊惧的看着忽然跃下的数个黑衣人,他们快速背起被他鞭打得奄奄一息的舞娘们,就冲了出去!   三皇子捂着被舞娘刺伤的胸口,惊惧过后回过神来,立即咬牙痛骂,“来人!都死了吗?!还不快点把他们给我拦下!药卫呢?!药卫呢!”   皇子府门口,影一瞬间闪现,单膝跪地,拱手禀报,“禀大人,主子,从娘子今晚刺杀三皇子,刺杀失败,因此受了鞭笞之刑!”   林三春忙问道,“人呢?还活着吗?”   影一恭敬回答,“从娘子等人受鞭笞之刑后,已经伤重昏迷,但人还活着。”   林三春松了口气,一旁的骑马过来的冯典和明正峰也都齐齐松了口气。   而说话间,影子卫已经将人送了出来,林大福等人忙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定都只是昏迷,人还活着,林三春就挥手示意先行送回幽山去。   冯典忙上前请示,“大人,萧公子,我送她们回去吧。”   “那,那可不行,咳,冯典啊,你得陪老夫去一趟明家。”明正峰忙开口急急说着。   冯典皱眉,似乎在隐忍什么,抿着唇不说话。   萧琞此时开口,“老将军,冯典此时不宜陪你前去,冯典,你送从娘子她们回去,让孙大夫好好看看。”   “是!”冯典恭敬应下。   一旁的明正峰有些失望,但还是默默的退了下去。   “路上小心些,阿财,你也一起回去!”林三春开口叮嘱着。   于是,冯典和林元财和几名影卫一起送昏迷的从娘子等人回去。   而此时,影子卫等人已经结束了皇子府里的战斗,将战战兢兢的皇三子押了出来。   林三春看了看那皇三子,胸口上还绑着白色纱带,看来伤口很深的样子,嗯,从娘子那家伙定然是很凶狠的刺入的!可是,这三皇子居然没死??   萧琞跳下,慢步走到皇三子跟前,眯眼看了看,看向影五,“他身上可是有防身宝物?”   影五躬身拱手,“回主子的话,从他身上搜出了昆仑所出的金缕甲!”说罢,影五从身后的影子卫手里接过金色宝甲,双手恭敬呈递。   “收起来,送回昆仑。”萧琞说着,继续问道,“可有见过一瘦高的老道?”   “回主子的话,我等搜遍了皇子府并未见到。”影五说着,带着几分不安和窘迫,潜伏皇子府多年,但他居然还是让那老道跑了,可恶!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看向萧琞,“萧琞,老道就是你师傅?他不敢见你哦!”   萧琞背负双手,转头看向麒麟兽上的林三春,微微弯了弯嘴,“他心里有愧吧。罢了。大人,我们可要进行公审?”   “在这里吗?”林三春看了眼四周。   上京中,皇子府所在的街巷自然是安安静静的,四周也没有什么其他住户了。   “这样吧,将此人带回长春镇,待从娘子她们醒来,再进行公审!”林三春想了想说道,他想,从娘子定然是想要亲眼看着此人接受审判,然后判刑,行刑!   萧琞微微点头,挥手示意影子卫将人带到长春镇去。   这时候皇三子颤抖着大喊起来,“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皇子!我是皇子!萧琞!萧琞,你不能这样对我!”喊着喊着,皇三子又大哭了起来,“母后救我!母后!母后!”   林三春看着皇三子哭喊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不由摇头,一点皇子风范都没有了。想想当初在幽山天牢第一次见到萧琞的时候,萧琞那风范哦,简直就是把天牢当成在自家庭院中般闲适矜贵。   “萧琞,我越来越觉得当初昆仑三仙非要按照命签来干预,一定是跟这天下人有仇!跟萧氏有仇!”林三春小声说着。   萧琞抬头看向坐在麒麟兽上的林三春,不由哑然一笑,随即又若有所思,跟萧氏有仇?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跟萧氏有仇啊?”林三春趴在麒麟兽上,带着几分思索的问着。   萧琞回过神来,温柔一笑,抬手摸摸林三春的头,“也许是,待我有机会见了我那师傅再说吧。”   而这时,忽然有沙哑的声音传来,“殿下!林大人!”   萧琞和林三春同时转头看去,就见肃亲王坐在轮椅上,正慢慢的自己用双手推着轮椅而来。   萧琞微微眯起眼。   林三春却是惊讶的看向肃亲王的脚,虽然他昏迷期间没有见过肃亲王,但是,好像,肃亲王不是坐轮椅的吧?   “肃亲王,你的脚?”萧琞上前一步,似乎有意无意的微微拦着。   肃亲王看着萧琞,惨然一笑,“殿下,我等实在无颜面对殿下!”   话音一落——   猛然肃亲王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向自己的胸口!   黑色麒麟兽上的林三春睁大了眼睛,这是干什么啊?   而这时,突然间半空中闪现数十药人,扑向了林三春!   林三春瞳孔一缩,啊,不是吧?这么多药人!?   但这时候的萧琞已经急速腾身而起,也扑向了林三春,林三春眼前一晃,好像,有什么黑色盒子砸了过来?但好像被萧琞挥了出去??   这时,黑色麒麟兽仰头大吼一声,紧随的影一等人也已经和四面八分闪现的几十药人战斗了起来。   扑向林三春的萧琞拥着林三春,大手一挥,扑过来的药人就在半空中被挥了出去。   林三春乖乖的躲在萧琞怀里,心里头回想着肃亲王刚刚的作为,不对劲啊,干嘛要在他们跟前自杀?   忽然一声大吼!   林三春忙侧头看去,这是外祖父的声音!   就见唐山居已经踉跄的后退,三个药人在包围着他!而不远处,已经出现数十弩箭!   林三春心头一紧,忙低声开口,“萧琞,他们这是倾巢而出了?”   萧琞低头看着林三春,安抚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背部,低声开口,“大人别怕。”   林三春有些急切,“我不是怕!这不对劲啊!”   ——很不对劲啊。上京藏着药人,他们都知道,也命孔单他们清理,可是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么多?似乎是打算孤注一掷的感觉?   上京这边似乎是笃定了,今晚就能够把他们留下?!   这时候,轻轻的女子悦耳声音响起,“上次本想见见您的,首辅大人。可惜,没有这个机会啊。在你身边的就是幽山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吗?”   说话的女人一身白色裙服,面容很是娇美,她站在巷子口,身侧左右都是红色眼珠的药人。   萧琞将林三春揽入怀里,侧头看去,淡淡开口,“你们没有资格拜见大人。”   女人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肃亲王受蛊虫之刑,痛苦难当,却不肯刺杀你们,后我以萧氏全族要挟,他依然不肯,他以为他死了,你们就安全了?可笑。那站在魔兽上的你们,今晚必定是要死在这里!”   “你让肃亲王来刺杀我们的,可是那道人给你的盒子?”萧琞神色淡漠问道。   而此时,唐山居和明正峰已经携手击杀了围攻他们的药人,来到了黑色麒麟兽的附近。   “你知道?”白衣女人似乎有些错愕惊异。   “那盒子里的东西,你可是见过了?”萧琞继续问着,揽着林三春坐在了黑色麒麟兽上,依然死死的揽着,不让林三春抬头。   “那道人,最喜欢装神弄鬼,他定然是告知你,将那盒子砸到我们身上,我们就会中了蛊虫之毒!”萧琞淡漠的说着。   “刚刚的药人已经把盒子砸到你们身上!”白衣女人似乎有些急切的说着,本来悦耳好听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你们都已经中毒了!”   被萧琞死死按在怀里的林三春僵住了,中,中毒?可是,可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不,不对,盒子!?被萧琞打飞出去的盒子?!   “你见过那盒子,你知道里头的是什么吗?”萧琞淡淡说着,抬手安抚的拍了拍怀里开始挣扎起来的林三春,一边平静开口,“影一!林澜!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说罢,萧琞看向明正峰,淡淡开口,“今晚诛杀妖邪之后,老将军需重整巡防营!”   明正峰瞬间站直,沉声拱手,“遵诏令!”   “遵什么诏令!明正峰,你是早就已经死去的人!今晚你就死在这里吧!”突然响起的暴怒狂吼,紧跟着,一把长枪凌空袭来!   明正峰冷哼一声,抬手猛地握住了长枪,微微眯起眼,看向袭来长枪的——明城玉。   “明家二房,到底是上不了台面啊。”明正峰说着,猛然抬脚踹向涨红脸的明城玉!   而明城玉身后是早已混战成一团的赤焰卫和近卫所,天鹰卫等!   白衣女人呆呆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赤焰卫,猛地转头看向萧琞,“你早就谋划好了?”   “上京,大周之都,却被妖邪霍乱了十年!如今也是该清理一番了。”萧琞语气淡漠的说着,轻轻扬手,卫护在麒麟兽左侧的影乙立即疾步上前,一剑砍断了白衣女人的手臂,白衣女人惨叫一声软倒在地,影乙招来两名影子卫,将白衣女人绑缚了起来。   萧琞开口说着,“将她扔回上京宫城!”   说罢,萧琞低头看向怀里的已经挣扎着仰头的林三春,目光瞬间温柔了下来,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额头,声音低沉透着几分轻哄,“听话,大人,很快就好了。”   林三春的手有些颤抖的揪着萧琞袍服,萧琞,萧琞的身体好像在变冷……   “大人不必担忧什么。有唐老爷子,有影一和影乙在,有林澜和林大福在,他们都会护着大人回到幽山,然后,大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萧琞慢慢的细细的说着。   明明四周战斗极为激烈,即便是在麒麟兽也时不时的不耐烦的低吼几声,但萧琞似乎没有看到四周,他只是目光幽深温柔的凝视着被死死按在怀里的林三春。   林三春眼眶泛酸,紧紧的揪着萧琞的手指都因为过分用力露出了青筋。   “你说过的……你要和我成亲的……”林三春的声音颤抖带着哽咽,压得低低的,在此刻喊杀声一片的境地里,似乎听得不是很分明。   但萧琞怎会听不到?   萧琞揽紧林三春,垂下眼,好一会儿,才低沉好听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的开口,“等我。”   *****   孔单带着孙太一疾驰而来,上京正城门口,就见黑麒麟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黑麒麟上,他们的宗主和大人好像没事?宗主坐在大人身后抱着大人?等等,不是说宗主受伤了吗?!   “快!孔单,快让我下来!”孙太一忽然急急的大喊着。   孔单忙下马,搀扶着孙太一下马。   孙太一就急急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   黑麒麟旁,唐山居忽然上前,轻轻拦了一下孙太一,低声开口,“这是在外头,注意点。”   孙太一呆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上京正门口惊慌失措的刚刚逃出来的百姓们怯怯的跪在两侧,看着那巨大的麒麟兽,孙太一定了定神,随即努力强装镇定的爬上麒麟兽,看着此时的萧琞和林三春。   往日里总是笑意淡淡的大人此时神色过分的平静,宗主的手环绕在大人的腰间,大人的手紧紧的握着腰间宗主的手,而宗主,宗主微微垂着眼,看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但脸分明已经僵硬了,而手臂上是一层冰霜?!   孙太一立即摸出金针,想也不想的就扎上了萧琞的手臂,紧跟着摸出一颗丹药塞入萧琞的嘴里。   林三春低声开口,“如何?”   “大人,是昆仑寒凝,有些麻烦,但没事。会好的。”孙太一忙低声说着。   林三春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前方的孔单,开口说道,“孔单,你即刻入上京,和明老将军将上京里里外外的清理一遍,戒严!让文鼎和明昌华,以及王佑仁马上过来上京,除了皇城,上京的三十六条街巷,每一户都要重新清理登记,凡是不确定的,有可疑之处的,立即审查。”   孔单恭敬应下!   “其他人,随我返回幽山!”   “喏!” 第185章 牢头成亲记2   返回幽山的路途似乎有些远了,林三春紧紧的握着腰间的萧琞粗糙的满是狰狞的手,垂着眼,那盒子里的毒是寒凝毒……是冲着他来的吗?   跪坐在麒麟兽身上的孙太一看着林三春的茫然难过的神色,便忙开口说着。“大人……不必担心,宗主他武技高超,心法又早就进阶了,宗主还及时封住了心脉,最快十天,最慢不超过半个月,宗主就会醒来了。”   林三春摇摇头,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沮丧,“这毒……是要落在我身上的。”   孙太一一愣,啊?   “……如果他们是冲着萧琞来的,他们知道萧琞有武技,就不会用这种可以解除的毒,只有我……我没有武技……”   孙太一恍然,是啊,如果这毒落在大人身上的话……想到寒凝的毒性,孙太一打了一个寒噤,那,那大人现在就是一具冰霜的尸体了,天啊!   “萧琞……他一定是知道这点……”林三春喃喃的说着,所以当时将他死命揽抱在怀里,不让他抬头,说什么他们没有资格拜见他,是不想他被发现……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脸上的难过,欲言又止,不由叹了口气。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如果他孙太一,不,任何幽山人在场,都一定会第一个保护大人的!   忽然,麒麟兽嘶吼一声,带着几分怒意。   林三春抬眼看去,前方,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道站在了他们的前方路途上。   此时,他们已经在黑林小径上了。   孙太一看着那老道,脸色一变,忙挡在了林三春的跟前,低声开口,“大人,是昆仑仙人!宗主的师傅,癫道人。”   林三春点头,轻轻的拍了拍孙太一的肩膀,“我看也是,孙大夫,你让开一点,没事的。”   而麒麟兽的前方,林澜和影乙,影一都已经拔刀指向了癫道人,气息都已经凝滞了起来,杀意也几乎具现!   可前方的癫道人目光直视林三春,哑声开口,“你便是那个意外了。”   “你和萧氏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林三春直接开口问道,声音冷冷,“你们昆仑三仙所为,似乎并非是遵循天道,你们的目的是毁了萧氏,毁了这个大周!”   癫道人的目光微微眯起,看着林三春,突兀的一笑,那苍老的脸容,突然出现的笑容透着几分诡异,“你和萧琞结了缘分?有意思。你也很敏锐聪明,你点出了萧琞都没有发现的问题!”   “所以,你们搞这些,你们果然是和萧氏有仇!”一旁的唐山居忍不住上前,拔刀怒指,“你们为了你们的目的,居然这样祸乱天下!”   癫道人却是看都不看唐山居,目光只是盯着林三春,嘿嘿一笑,“萧琞为了你,中了寒凝毒?哈哈哈!他在幽山被折磨了十年,居然还有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情?!”   “萧琞是长孙与平阳公主之子,他若是论起族谱与血脉,他也只能算是半个萧氏,你是他的师傅,却将他置于绝境之中!为了乱了大周,毁了萧氏,你们在大周建朝起就故意告知,幽山,是个好地方,若是死后入葬此地,便能保证王朝的绵延不绝!随后,幽山便成了囚人之地,萧氏不知不觉中便造了罪孽,毁了本是天灵宝地的幽山!”林三春说着,目光直视癫道人。   “你们身上应该有什么束缚,你们无法直接参与,你们不能直接寻仇,你们便只能一点一点的谋划,借着所谓的命签,你们将萧琞教导成才,让他公义让他一心为民,将他捧得高高的,再将他重重摔下!”林三春盯着癫道人,“如此,你们养了一个魔!养了一个煞神!一个,最好的,被恨意所缠绕的萧琞,他替你们毁了萧氏,毁了这天下!”   癫道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伴随着林三春的一句一句的直截了当的话语。   “然后呢,我出现了,我是一个意外,你今晚就是来杀了我这个意外的吧。”林三春说着,笑了起来,笑容冷冷的,透着嘲讽,“可惜,没有九天玄雷,你们杀不死我!”   癫道人阴沉沉的开口,“那可不一定!”   话音刚落,癫道人就猛地扑向了林三春,而与此同时,影乙与林澜等人几乎同时扑了出去!   可眼前一晃,癫道人居然不见了?!   林澜瞳孔一缩,惊恐的叫道,“公子!”   唐山居这时候也已经扑了过去,大吼一声,“不准伤我孙儿!”   但眼前一闪,明明已经扑到了跟前,可那癫道人居然也是不见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够了!”   唐山居惊恐万分的看向麒麟兽上的林三春,见林三春好好的,神色还透着几分复杂疑惑,不由松了口气。   侧头看去,那癫道人已经被摔了出去!   摔他的人,居然是无忘大师?!   “你是什么意思?你拦我?!”癫道人阴森森的盯着眼前的无忘大师。   此时,影乙和影一等人几乎是将麒麟兽都围了起来,警惕的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那一道一僧的对峙!   “林大人一身厚实的功德,你靠近不了,我也靠近不了。”无忘大师哑声说着,双手合十,“刚刚,即便我们没有拦你,你以为你就能靠近他吗?”   癫道人目光已经阴森森的盯着无忘大师,“这么多年了,我也受够了,哪怕是今日陨落了,我也要结束这一切!他就不该出现!”   “那就杀了我。”无忘大师平静的说着。   癫道人一愣,随即怒视无忘大师,“你以为我不敢!”   “但你杀不了我们。”无忘大师淡淡的说着。   伴随着无忘大师的这话,长发乱糟糟的脏兮兮的和尚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无忘大师的身侧了。   癫道人目光阴沉的扫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林三春的身上,哑声开口,“对,我杀不了你们了。我也杀不了你了。”   “你们一心一意要毁了萧氏,如今萧氏也毁了,现在天下重建,你们何苦非得要萧琞走命签之路?”林三春突兀开口,带着几分困惑,“你看萧氏皇族现在都被我困在了皇城之中,这个天下也轮不到萧氏做主了,你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不是吗?”   癫道人愣住了。   无忘大师和最后出现的那脏兮兮的和尚也几乎同时转身看向林三春,怔怔的,萧氏毁了?   林三春看着这三人,叹了口气,这三人是不是活太久活太傻了?   “你们自己好好看看这天下吧。外祖父,我们回去了。”林三春说着,示意孙太一退后一些,又轻轻踢了一些麒麟兽,麒麟兽朝癫道人他们吼了一声,慢慢朝幽山方向走去。   ****   七天后。   谢九重坐在上京正门口,看着眼前神色冷峻肃然的卫士列队巡视走过。   这些卫士都是黑色劲装,黑色盔甲,手臂上绣着浓烈火焰,这是明正峰所统领的赤焰卫,如今正在接手上京的巡防。   另外一边,还有一列卫士走来,这一列卫士也是黑色劲装,黑色盔甲,但手臂上是有些可笑的胖麒麟头,这是孔单统领的神策军,听闻是幽山巡防的队伍,从诛杀妖邪那一夜后,极少出现在上京,倒是听闻经常在长春镇和赤霞镇附近巡视。   但这都跟他没有关系……   谢九重木然的垂下眼。   诛杀妖邪那一夜,谢家除了他和在外的谢安和谢九溟,其他所有人都被扔进了那座皇城之中。他想去看看,但在皇城门口,就被孔单拦了下来。   孔单只跟他说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突然响起来的声音,让谢九重回过神来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是孔单?   孔单慢步走来,挥了挥手,身后的一列卫士便先行出了城门。   “有事?”谢九重低哑的声音问着。   “嗯,有点事,跟你有关。谢九溟和谢安正在幽山述职,我受他们所托,来看看你。”孔单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谢九重。   谢九重接过,低头看了眼,册子上是——调查问卷?   “大人听谢九溟提及你曾经也去过北地战场,便让你也来答题了。明日我来跟你拿。”孔单说着,便慢步走向正门。   谢九重呆了呆,随即忙喊住孔单,“等等,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看着填便是了。”孔单头也不回的说着,语气有些冷冷。   如果不是裴年光之前三天一封信的哭爹喊娘的说是想念老母亲,想念娘子,想念儿子,大人也不会想着年末找人去代替裴年光,本来他可以去,明正峰也可以去,沈云也可以!   但是……他还没有和阿财成亲,定亲都没有!沈云也说要和沈平之成亲!明正峰就说要等冯典成亲后再说!而军中的其他统领当然也可以去,但北地那边还不够稳定,大人不愿意冒险!   特别是现在……宗主还没有醒来……   孔单看着眼前的幽山牌坊,所以大人想了一个考核的法子——调查问卷。然后谢九溟来述职的时候提到了谢九重。哼,大概是想捞谢九重一把。   大人倒也不介意,说谢九重与上京百姓有恩,的确该给一个机会。   说来也是让人意外得很,诛杀妖邪那一夜,谢九重带着跟随他的那些亲卫,将上京几乎半城百姓都送了出去,这两日,陆陆续续的,上京的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上京,只空留那座皇城了。   孔单大步走向幽山牌坊,对此刻盘腿坐在幽山牌坊前的留着长发的疯癫和尚和那瘦高的道人看也不看一眼。   荆棘镇里,冯典正提着篮子走了出来。   孔单顿住脚步,看向冯典,冯典朝他拱手,“孔将军。”   “叫我孔单即可。孔单拱手回礼,随后看向冯典手里的篮子,问道,“冯文书这是要去送饭吗?”   冯典腼腆一笑,“从从现在还得喝药膳,孙大夫和药王老前辈都说,要好好养个半年,将来生养也容易些。”   ——说到生养的时候,冯典的脸色微微红了。   孔单了然点头,“明老将军一定很高兴。”   提到明老将军明正峰,冯典嘴角微微一抽,似乎是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气,“他如今天天跑上京和长春镇……”天天去看从从,和从从聊天,拐弯抹角的问他小时候的事情……   ——还好从从不介意,还挺开心的,天天的说个不停。   孔单想到昨日大人提到明正峰将军的时候,语气有些诡异的说着,年末成亲大概要多一对新人了。   “冯文书和从娘子的年岁都不小了,不若考虑一下?年末成亲的话,现在去找陈老报名的话,还是来得及的。”孔单诚恳建议的。   ——比如说他和阿财,就已经决定年末和大人宗主一块成亲了。   冯典无奈一笑,拱手,“多谢了。”   随后两人拱手作别,孔单直奔司监所。   司监所里,书案后,白皙俊秀的青年正在翻着册子,一边和站在书案前的范显,陈元等人说着事情。   “……皇城里的那些人都是萧琞才有资格裁决的,暂且先封着吧,每日饭食记得送进去就好。”   “药人的清理除了上京,长春镇和赤霞镇都要过一遍,嗯,用药王老前辈调制的药粉就好,那药粉你记得跟大家说,就说是秋冬祛除虫子的,你们也抓些虫子给大家看看,好让他们明白,这就是抓虫子的!”   “药人抓到了怎么办?还有几分理智清醒的就送去幽山医馆,那不是刚刚开业嘛,送去,给卢娘子她们练练手!没事!孙大夫说了,有几个锁村的可以出师了,一起安排过去,就在幽山医馆,分类挂诊的法子我都跟郑题说了,让郑题去处理!”   “各地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预祝公文啊,祈福公函的,范老,你都给我打回去!公文册子就只要说正事,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等萧琞醒来了,让他们写给萧琞看,别给我看!”   ……   等到议事的差不多了,范显恭敬拱手,“大人,那……如今牌坊那里的静坐的昆仑仙人,该如何处置?”   “无忘大师呢?”白皙俊秀的青年翻着手里的册子,一边皱眉问道。   “回大人的话,无忘大师还在萧氏祖祠那里跪着。”孔单忙上前恭敬拱手,他今日去上京,除了给谢九重送那册子,也是去看无忘大师的情况,到底是昆仑三仙……   特别是诛杀妖邪那晚,如果不是无忘大师拦住了宗主的师傅癫道人的话,只怕大人就危险了。没想到那所谓昆仑仙人的目标是大人!   而宗主似乎推测到了,癫道人让陶皇后和药人砸出来的盒子就是冲着大人的!   因为大人没有武技,若是那盒子里的寒凝毒砸中了大人,大人就会当场殒命!   青年听着,默然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挥挥手,“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还想怎样,他们想杀了我,萧琞替我受了这一劫,如今他们却跪在牌坊那里忏悔?无忘大师想拦住他们,没有成功,如今他跪在祖祠那里?他们是看明白了这个天下吗?唉,这样吧,你去跟上京负责做吃食的说,记得做素食送去萧氏祖祠那里给无忘大师,不管他吃不吃,每日两餐,不要停。”   孔单忙恭敬应下。   说到这里,青年合上手里的册子,没好气的开口,“然后,就不要管他们了,等萧琞醒来,让他自己处置。”   范显和孔单恭敬应下。   随后又说了些事,陈元和孔单等人告辞,范显单独留下了。   范显看着眼前明显又瘦弱了一圈的青年,想着七日前,中了昆仑寒凝之毒的宗主被送了回来,整个幽山都震动了,但眼前的青年,冷静的下着一个一个的命令,几乎是半天不到,就让幽山平静了,也让上京附近都平静了。   “……大人……”范显上前一步,低声开口,“还有三天就是定亲之日。”   “嗯,我知道,一切照常,放心,我爹娘他们都没有问题的。”青年——林三春说着,微微弯了弯眼,“萧琞说过,让我等他,但是定亲的日子就这么一个,再找的话,就要到明年了。我爹娘说了既然都要成亲的,不若先定亲。”   ——也可以试试冲喜,看能不能让人醒。   范显听着,心头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如此,那我去和崔娘子她们说说,一切照常就是了。” 第186章 牢头成亲记3   议事结束,林三春手一卷,卷起起册子文书等等,就回了厢房。   厢房里的床榻上,身形修长的男人沉沉昏睡着,身侧孙太一正在给男人扎针。   男人半边脸俊美半边脸狰狞,覆盖着一层冰霜,且那冰霜在林三春看来好像是比昨天厚了?   “孙大夫,萧琞这样没有问题吗?我看这脸上的冰霜好像比昨天厚了!”林三春有些担心的问道,放下了文书册子,抬手戳了戳男人覆盖着冰霜的脸,这寒凝毒也真够别致的,这人都冻成冰棍子了!   “大人放心,这是体内的毒素正在散发出来,宗主心法进阶后对这些毒素的抵抗力是越来越强的,但因着寒凝毒实在是特别,无味无色的,又让人无痛无苦的,它就是慢慢的渗入心脉,直接将人杀死,又比较散……”孙太一碎碎念着,一边扎针。   林三春听了,点点头,“哦,没想到那疯子道人还对我挺好的,不让我死得那么痛苦。”   孙太一扎针结束,讪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忙转过头对林三春说着,“大人,今日冯文书来告知我,说是有一老人要探监,要看我,我听冯文书的描述,好像是我的老师药王,不若让我的老师药王来给宗主看看?”   ——说不定可以更快醒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三日后的定亲礼?   林三春听着,却是摇头,“若真是药王,就先让他去长春镇的幽山医馆坐馆看诊,现在我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幽山。”   在萧琞没有醒来前,他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守住幽山。   孙太一听着,点点头,随后又问着,“那不若我去跟老师说一下?问问老师的意见?”   林三春看向床榻上的萧琞,点头,“也好。”   ——但其实,萧琞没有十天半月是醒不来的。他知道的。梦境里的老头这几日天天来梦境里跳脚,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打破了规矩的,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会是眼前的萧琞……老头儿预想中,萧琞觉醒了,那也应该跟那什么什么林静深一样,发个脾气啊,把他气走呀,那老头儿就可以趁机拐骗带走他林三春什么的,没想到,萧琞觉醒后装作没有觉醒,也不生气,处处那么呵护,居然还为了护住他还中了毒!   如今这个世界的走向完全不在把控之中了,这个世界正在渐渐脱离所谓的命定轨迹,因为主角萧琞不按理出牌,不走命定之路,甚至都不称帝了!   所以,眼下萧琞昏迷不醒,那是必定的。   老头儿怎么说来着?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   就是不知道这个代价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林三春长叹一声,有些发愁,萧琞醒来难道会缺胳膊断腿的?按梦境里的臭老头的说法,必定是要失去什么了……   一旁收拾药箱子的孙太一忙抬头看去,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宗主的脉搏什么的,都很有力,没事的。”   林三春回过神来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了,没事,没事,孙大夫你去忙吧。”   孙太一便拱手告辞了,如今孙太一也是忙碌得很,他在幽山锁村教的那些个人正在幽山医馆里坐诊,他这个老师每天都要跑去看看,指导一二,然后回到幽山,也要看病什么的。不过越是忙活,他倒是越是高兴。   ——能天天治病种药草,他就高兴!   孙太一离开后,林三春就搬来小茶几,跟这几日一样,在小茶几上一边改着文书,一边对着萧琞小声碎碎念,“……我警告你啊,不要随便答应那个臭老头!什么代价不代价的,咳,你要考虑清楚!知道吗?反正他现在也带不走我了。说什么,我已经融入这个世界的轨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我都怀疑那老头之前都是在糊弄我了。”   碎碎念的时候,林大福过来禀报了,说是林德新和唐敏过来了。   林三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哦,中午了。   这几日,他爹娘都会过来陪他用膳用午饭,而大嫂两天前已经离开幽山了,孔单派人护送,要去海州那边陪他的大哥了。本来该是大哥他们过来参加他的定亲礼的,无奈海州那边,浙州那边,都是一堆事,特别是现在,幽山天玑已经开始发布政令了,为了避免林家那边的人产生乱七八糟的想象,哥哥们得先给林家定好规矩,敲打一二。所以说好了,定亲礼能赶来就赶来,赶不来,就等年末参加他的婚事了。   这个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定亲礼的时候,萧琞也不一定能够醒来。   “今天萧公子如何了?可是有好一些?”用完午膳,唐敏关切问着。   “嗯,好多了,孙大夫说一切都好,就等他自己醒来了。说是最快十天就能醒来。”林三春说着,接过他爹给泡的茶。   林德新一边倒茶,一边轻叹一声,“三天后能醒来那是最好的了。看到时候能不能赶上定亲礼。”   “没事,到时候我就跟木头萧萧行礼也是可以的嘛。”林三春说着,笑着拍了一下桌上木头萧萧的头,穿着大红裙子的木头萧萧啪的一声——哦,跪下了。   唐敏额头青筋一跳,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林三春,瞪眼,“胡扯什么呢!”   ——跟木头娃娃行礼?想什么呢!这孩子就没有个认真的时候!   林三春故作无辜的一笑,本来他就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啊。   唐敏还想再拍一下,但看着林三春有些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瘦了,唐敏心疼了,无奈的一笑,抬手摸摸林三春的头,“好了好了,都随你,你呀,再忙也要记得吃饭,记得休息,这几日阿福不在,我们也不好总是过来,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林三春听着,不断点头,点头,点头……   然后啰嗦了好多的唐敏被林德新找了个借口,拉走了,说是要去锁村得看看婚服绣得怎么样了。   林三春就站在司监所门口,挥着手,看着他爹娘手挽手的慢悠悠的离去背影。   “大人!”冯典这时候匆匆来了。   林三春双手拢袖,侧头看向冯典,“哟,有事啊。”   冯典有些无奈的拱手说道,“谢安谢大人和谢九溟大人都想找谢羽舒说话,说是婚事上要帮忙,但是谢羽舒避而不见……谢九溟大人就来问我,说是能不能用探监的方法?”   林三春想了想,摇头,“你把这事跟崔姑娘那边说说,让崔姑娘去处置。这是家事。我们都不宜插手。”   冯典忙应下。   “也可以告诉王佑仁,或者崔冰,嗯,他们也可以帮忙解决此事。”   冯典一想,眼睛微微一亮,随即恭敬拱手应下,“那,大人,沈家那边来探监的,沈平之不愿见,那么我是否告知于范显范老?”   “沈家那边的,你更加不用管了,沈平之不想见,那就别管他们,他们天天来报,你也别管,若是太烦了,你跟曹兵说一声,把他们列入黑名单就成。”林三春说着,想到了什么,笑道,“你也可以让沈云来帮忙,沈云最近装修新房子,我看他房子也装修得差不多了,闲的很。嗯,就这样,让沈云加入荆棘镇的巡视队伍中!”   冯典笑着应下。   ****   萧琞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又不是一般的梦境。   眼前掠过熊熊烈火燃烧的幽山,战火肆虐过的边境,一座一座空城,乌鸦一群群的在天空盘旋,眼前又掠过上京都城,皇城中血流成河,被吊在皇城上的一具一具尸体……是萧氏宗亲,是白氏,是明家……   烈火燃烧中的幽山,范显和陈元两人对坐下棋,王佑仁在一旁哼着歌儿,孟居易在写字……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们一一的吞没……   沈氏祖祠中,沈平之挥剑自刎,沈云抱着沈平之,走出上京,走向燃烧成废墟徒留一座悬崖的幽山,然后,一跃而下……   他平定了天下,重建王朝,然后,他独断专横,没过多久,他厌倦了,独坐宫城,放了一把火……   不,不对!   大人?大人呢?有大人在,他怎会烧了幽山!大人最喜幽山,大人喜欢幽山里的所有人……   他,他怎会烧了幽山!   大人!大人在哪里?   大人,他的大人,他的昭昭呢?   眼前忽的一闪,是海州?   他来到了海州的一棵大树下?是了,他要去勘查海境,来了海州……   “外岛上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哦!若不是我生病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大人咳嗽着,一脸苍白,坐在大树下,看着他,散漫的笑着,“喝茶不?我今天让他们做了好吃的烤鱼,我请你吃!”   是大人!   “病好了再去?去不了啦,我以前中过毒,毒没有清除干净,大概是去不了的。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嗯?这里就是我的墓葬之地啦。我很久以前和外祖父说过的,我就葬在这里,可以看海,多好。不过啊。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幽山……”   “为什么?幽山里有一个人,我曾经想去看看他。可惜,来不及了。他居然把幽山烧了!哎。我挺敬佩他的,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这个世间对他太不友好了……他明明那么厉害,他明明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然后他的大人站起来,看着他很认真的说,“将来若是能够有机会,我一定要告诉他,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他没有错。”   …… 第187章   牢头成亲记4   前首辅醒来的日子   定亲日。   匆匆赶回的林大福在厢房外头轻轻敲门,“公子!公子!该醒了!”   林三春缩在棉被里挤在冰霜萧琞的身侧,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眼窗户外头,好像天还没有亮吧?   “阿福,进来。”林三春懒懒坐起,看着身侧冰霜萧琞,好像今天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林大福进来,恭敬躬身拱手,才快步上前,看了眼床榻上的覆盖着一层冰霜的萧琞,无奈的看向打着呵欠的林三春,“公子,这天气越来越冷,您要不,就在卧榻那边睡吧,您这样和萧公子一起挤在床榻上会着凉的。”   “不会啊。我有大棉被嘛。而且萧琞不冷,你摸摸看,好神奇的。”林三春笑着说着。   林大福忙拱手,他哪里敢摸萧公子啊。这全天下除了把脉扎针的孙大夫,就只有眼前的公子敢摸了。   “你那么早过来干嘛?今儿个也是你和范姑娘的成亲好日子啊,你待会就赶紧过去锁村那边,我这里,我爹娘待会会过来。”林三春说着,就要摸过床榻边的红色喜服穿上。   但林大福忙拦住,一边急急低声说着,“是幽山牌坊那边!公子,范老让我跟您说一声,幽山牌坊那边的两人突然间不见了。孔单说现在已经派人去追踪了。”   林三春打着呵欠,点点头,“哦,那这样啊,不管他们了。除了萧琞,咱幽山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那三个老神棍的对手,走就走,现在大局已定,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啥了。”   林大福一听,有些一愣,但随即也马上明白了,神色也放松了下来,拱手说道,“那公子,我现在去回复范老?”   “嗯,去吧,然后你就不用来回跑啦,影甲影乙都在呢。”林三春说着,挥挥手赶人了。   林大福笑着拱手应下,知道自家公子哪怕是定亲日也是要自己洗漱,穿衣,特别是现在萧公子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林大福走了,林三春穿上红色喜服,这是锁村的绣房专门为他们的定亲日设计的,其中,崔娘子和自家嫂嫂合作画了设计图,与普通的袍服不同的款式,绣文是麒麟和龙,袖口是祥云,腰间的是龙爪纹饰黑色暗金的玉带。   穿上红色喜服后,林三春自己给自己束发戴上登仙阁的两位老者昨日傍晚送来的金色藏玉的玉冠,简简单单,但是,是当年萧琞弱冠礼的时候,长孙家主,也就是萧琞的父亲亲自给萧琞戴上的玉冠。   穿戴好了,林三春将另外一套红色喜服,以及一顶黑色藏金的玉冠放到了萧琞的枕头边,这玉冠是林家的祖传,相传就是当年林家那位与男子成亲的先祖所戴的玉冠。是他二哥特意从浙州那边送过来的。   “萧琞,我喜服和玉冠都放好了,你快点醒来,再不醒来,我就跟木头萧萧一起行礼。”林三春趴在萧琞的耳边小声说着,说完,还带着几分威胁的开口,“不准答应那个臭老头的乱七八糟的要求!不然我就……踢你去天牢那边睡觉!”   说完,摸了摸鼻子,林三春还是轻咳了一声,补充了一句,很认真的,“萧琞……定亲礼上,我要给你戴上玉戒指,我自己画的玉戒指,很好看的!”   说完,林三春坐直,看着那被冰霜覆盖的萧琞,好像那半边脸的疤痕淡了好多?   呆坐了一会儿,林三春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床榻上的萧琞笑道,“萧琞……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会等你。”   *****   今日的锁村广场,装扮得非常喜庆。挂着橘子灯的树上都系上了彩带和彩球,白玉石碑跟前已经摆放好了红木桌,木桌上贡品都已经摆放整齐了,十分的丰富,除了水果,还有几壶好酒。   广场上两旁的临时待嫁房里热热闹闹的,已经成婚的娘子们,尚未成婚的姑娘们都高高兴兴的又急急忙忙的走进走出,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如裴老太太,李老太太,还有唐敏等,都在那里着急的喊着话:   “快点!花束呢!花房怎么还没有送来啊!”   “等等,是红枣甜汤!寓意才好啊!快看看食堂那边有没有!”   “哎呦,这个金簪不对!不对!范姑娘的是珍珠簪子啊。”   ……   而林三春刚刚来到广场,就被林德新拉走了。   “走走走……时辰还没有到,你得去那里待着!”林德新说着,就拉着林三春进了待嫁房里。还好这个待嫁房里干干净净的,冷冷清清的,而除了他,就只有沈平之和阿财了。隔壁倒是好热闹啊。   “我们在这里干嘛?林三春一脸茫然的问沈平之。   沈平之尴尬一笑,“大人,我也不知道,我换好喜服,刚和阿云走出去,范老和林老爷就拉着我进来了,说什么时辰不到,不可以出来。”   一旁的林元财蹲在林三春的身侧,磕着瓜子,一边说着,“就是就是!我要去找孔单,都不让我去找。说等时辰到了才可以出去。”   林三春托腮,叹气,“可是昨天我爹娘跟我说的可没有这个流程啊。在这里等什么呀,我还想去食堂吃碗牛肉面呢。”   守在待嫁房外头的影甲立即探头进来,“大人,我去给大人端来?”   “好,端来三碗,给平之和阿财,对了,你们也吃一点。”林三春比了比手势,看这架势,今天的定亲礼没有他们说的什么跪拜呀,然后交换信物呀,签契约呀这么简单了……   沈平之拱手笑着应下,他也是饿了,早膳都没有吃什么。   林元财即便早膳吃了,现在也想多吃一碗,太无聊了。   另一边,孔单和沈云站在亭子里。   “不能出去吗?”沈云低声问着。   孔单指了指坐在亭子不远处笑呵呵和一群小孩说话的陶源直和丁禹,面无表情的开口,“你觉得我们出得去吗?”   沈云,“……”那也是,陶源直和丁禹的口才,绝对不是他们想领受的。   “宗主还没有醒来吗?”沈云转开话题问道,刚刚他们在亭子里看到大人一个人慢悠悠的走进广场的时候,心头是不太好受的。   他和平之两人都是醒来,一起穿喜服,一起戴冠,手牵手的走出了院门,然后才被陶源直和丁禹直接拉到这里来了。   而大人却是一人孤孤单单的来了。   “还没有。昨日孙大夫问过药王了,寒凝毒最快也得十天……”孔单低声说着,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药王特别强调了,醒来后会如何是一个未知数,而这个……孙大夫说,大人是早就知道了。   大人说,不管是怎样的一个萧琞,他都打算收房了。   嗯,不后悔。   这般魄力倒是让孔单敬佩不已了。   沈云轻叹一声,又皱起眉头,“幽山牌坊那门口的两个昆仑仙人,就这样晾着?”他每每想到平之的十年幽山,就是因为这所谓的昆仑仙人,他就满心杀意!   “一切都得等宗主醒来才有决断!”孔单说着。   而这时候,忽然一声鼓声起,紧跟着便是铮铮琴声,弹奏的是——凤求凰。   随后,待嫁房里,穿着红色漂亮裙纱的姑娘们,手捧花束,红色盖头半遮脸的,一个接着一个出来了。   幽山锁村,第一次集体亲事开始啦!   *****   与此同时的,幽山司监所里。   安安静静的厢房里,被冰霜覆盖的男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双幽深冷凝的眼眸,透着一圈淡淡的红色。   孙太一端着一盆药草煮的热水进来了,就见床榻上一直昏迷躺着的男人慢慢的坐了起来,动作似乎有些迟钝,但依然坐了起来,身姿笔挺修长,目光幽深冷凝,而伴随着男人的举止,那一层一层的冰霜就这样慢慢的掉落了。   那张脸,俊美无暇,那半边狰狞的丑陋疤痕都消失了!   孙太一睁大了眼睛,宗主醒来了?!   “孙大夫?”男人低沉的声音缓慢开口,“大人呢?”   “宗主!今日是你和大人的定亲日!”孙太一收敛了有些激动兴奋的心情,忙指了指枕头边的喜服和玉冠,“大人已经先行去了锁村。”   男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站起身,拿过喜服,一边说道,“劳烦孙大夫先行去外头等候,我换喜服。”   ****   林三春和沈平之,林元财挤在院子门口,手里端着碗面,一边吸溜,一边看着外头正在进行中的成亲礼。   今日先进行之前七对新人的成亲礼,随后才是他们三人的定亲礼。   成亲礼上,先是新娘新郎分别从待嫁房和待娶房中走出,新娘手捧花束,戴着半遮面的盖头,在一行伴娘的搀扶下,和新郎面对面走来,随后新郎搀扶着新娘走到白玉碑前——   一拜英烈   二拜长辈   三拜天地   随后,新娘奉上花束,与新郎面对面躬身拱手。   之后,新郎拿过成亲的信物——或是戒指,或是手镯,或是玉佩,为新娘戴上。   新娘就为新郎戴上荷包,或者玉戒。   之后,在陈元的主持下,新人们一一上前,在姻缘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如此,礼成。   “阿福的脸都快笑僵了吧!”林三春深深鄙视,“当初让他跟范姑娘一块,他还诸多借口!”   沈平之讪笑,今天成亲的新人,特别是新郎,哪个不是笑得快傻了啊。   林元财吸溜完面条,拿过林三春和沈平之吃完的面条,一边说着,“公子,你是不知道,他还在他们的新房子里搞了一个什么小惊喜呢!”   林三春立即唰的一下看了过去,“哦,惊喜?什么小惊喜!”   林元财挠头,“孔单说不能说。”   林三春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我也不能说吗?”   林元财一听,立即表明忠心,“那当然不是!公子,跟你说,其实,就是把新房装满了花,阿福说,范姑娘最喜欢花了!”   林三春有些失望,“哦,就这样啊。”   “公子,你们的新房还没有装饰好,到时候我也给公子弄一个花房?”林元财搓着手问着。   主要是那些花里有些是平常很难采摘的,阿福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林三春摇头,“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和萧琞的新房,他是希望自己来弄的。   而这时,林德新和范显匆匆跑来。   “快!该你们了!”   外头鼓声再次响起!琴声与笛子声悠扬飘起,这会儿吹的,还是——凤求凰。   但不太一样的是,这弹琴的是沈云,吹笛子的是孔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萧声飘来!与凤求凰的曲调完全不同的温柔厚重的萧声!   林三春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锁村广场门口慢步走来吹萧的男人,一身大红喜服,黑色藏金的玉冠,一张脸俊美无暇,眉眼温柔的深深的凝望着他。   林三春呆呆的看着朝他慢步走来的男人,醒,醒了?真的醒了?   而此时,锁村广场上回过神来的众人,都纷纷跪下,磕头伏首,齐声高喊,“拜见宗主!”   回过神来的林三春忽然跑了起来,有些踉跄的跑着,然后,猛地扑进了男人怀里,而男人在林三春跑起来的时候,就停止了吹箫,微微扬起笑容,张开双手,将他的大人死死的抱在怀里!   “萧琞!你吓死我了!”林三春声音有些颤抖,吸了吸鼻子,“你醒了!你居然真的醒了!”   萧琞低头,眉眼温柔,嘴角弯起,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对不起,大人,让你担心了。”   林三春有些费力的推了推死死将他抱在怀里的萧琞,细细的打量,哎,脸红了,眼睛好像不是很好?   “萧琞,你现在没事了吗?”林三春有些担心的问道,抬手摸摸萧琞的眼睛。   萧琞点头,对梦境里的事情,他是不会告知于大人的,他抬手轻轻握住林三春摸着他眼睛的手,低声开口,“大人,待定亲礼结束,我让大人细细检查一遍如何?”   ——比如说脱掉衣服的那种?   林三春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啊,他们现在要举行定亲礼?!等会儿!他们,他们这会儿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咳,那什么,时辰要到了啊!”林德新上前,带着几分局促尴尬的说着。   林三春唰的一下推开还把手放在他腰间的萧琞,脸色微红的转头,对着林德新尴尬一笑,“知道了。”   林三春又偷偷看了四周,还好,还好,大伙儿好像都在忙,没有注意到他们,嗯,嗯,不错,影甲和范显正在吆喝使唤人摆放东西,人都被支开了。   就是待嫁房那里,他的娘亲唐敏正瞪着他呢!   林三春正在尴尬,忽然手被轻轻的牵住,然后慢慢的攥紧。   林三春侧头看去,萧琞正在眉眼泛着柔和的笑,带着几分疼惜的看着他。   林三春下意识的扬起了笑容,主动晃了晃萧琞的手,“走啦,我们去定亲!”   男子与男子的定亲礼,应是这个世间的独一份了。   身着红色喜服的三对新人们,站在白玉碑前,先是奉上烈酒——   一拜英烈。   二拜长辈。   三拜天地。   随后,互送信物。   影甲恭敬呈递盘子,盘子里是之前早就准备好的两枚印章。   印章是白玉葫芦状,葫芦口还串着一条金色丝线。萧琞将其中一枚刻印着“天极”的印章,为林三春戴上。林三春低头看着垂落胸前的印章,这是萧琞从去年就开始刻印的,萧琞说,那时候只想刻一个印章送他,刻着,刻着,便刻了两个葫芦,因为他说过玉做的小葫芦很可爱。   林三春仰头看着萧琞一笑,随后将另外一枚刻印着“昭昭”的印章给萧琞戴上。   其他四人,沈云和沈平之的定亲信物是一对玉戒,听闻是沈平之亲手雕刻,孔单和阿财是一对玉佩,非常简单的青玉佩,因为阿财说了,他手笨做不来,孔单就做了两个非常简单的玉佩。   之后,签契约。   签完契约,锁村广场上再次热闹沸腾了起来。   今日广场上摆了足足五十桌,食堂里头也有,包括荆棘镇的也被邀请过来了。   于是热热闹闹了,新人要去敬酒,林三春拉着萧琞说,得让孙太一检查检查,就拉着萧琞走了。   林德新和唐敏也忙让他们先行离开,看沈云和孔单四周已经围满了好多人了,估计今日的新人们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林三春拉着萧琞快步走出锁村广场后,就被萧琞反手拉到怀里抱住了。   “大人,我们去新房?”萧琞抱着林三春,低头问着,声音低沉透着喑哑,他有些抑制不住了。   但林三春眨眼,随即慢吞吞的开口,“我爹娘说了,得成亲了才能去新房。”   萧琞,“……”   “好了,走啦,去找孙太一看看,你真的没事了吗?你的眼睛红色好像多了!”林三春说着,抬手摸了摸萧琞的眼睛,他真的是很担心。   萧琞醒过来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他又不能直接的问。   可恶!   老头警告过了,绝对不能提及他补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第188章 牢头成亲记5   前首辅醒来的日子   本来打算去锁村广场蹭喜酒喝的孙太一半途被影甲带回了司监所。   孙太一无可奈何的站在林三春的跟前,再次强调,“大人!宗主他恢复得不错!武技心法方面我不是很懂,但就是身体各个方面来说,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咳,入洞房也是没有问题的。”   林三春脸色微红,瞪眼,“谁问你这个!那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都淡了吗?你看,他眼睛红色增多了!”   孙太一对此也是有些困惑,但想到自家师傅药王所说的,寒凝毒必定会造成某些后果,于是,就拱手说道,“大人,这个也许就是寒凝毒解毒后所带来的后果。不知道现在宗主视物情况如何?”说罢,孙太一侧头看向萧琞。   一旁的萧琞已经泡好茶,一杯放到了林三春跟前,一边语调缓慢的说着,“眼前所见皆是红色。此外并无什么特别。”   ——当然,他的大人不是红色的。   梦境里的那位老先生说,“这是送给那个笨蛋的礼物。”   孙太一便看向林三春,带着几分思索的说着,“大人,不若明日我去问问药王老师,看看老师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林三春便挥手,“成,辛苦孙大夫了,锁村那边我已经让人送去好酒好菜了,孙大夫慢慢享用!”   孙太一便笑着拱手应下。   待孙太一离开,林三春一边端茶喝,一边看着还穿着红色喜服的萧琞,一张恢复如初的脸,让这个人更加俊美,而这人气质高华,举止之间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   “……那什么,真的没事吗?”林三春迟疑的问着。   ——到底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萧琞一边煮水,一边嗯了一声,“大人无需担忧什么。”   无需担忧?可是,绝对没有这么容易的!!   “大人想不想知道那昆仑三仙为什么这么做?”萧琞突兀的转开话题。   林三春端茶喝的手一顿,睁大了眼睛,“啊,不就是恨萧氏吗?想毁了萧氏?”   萧琞微微点头,“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罢了。更多的缘由,是他们被困在了昆仑。”   林三春眨眼,迷糊,被困在了昆仑?   “我猜的,但应该是如此。”萧琞说着,抬手轻轻的拂过林三春的脸颊,语气柔和,“大人,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吧,待会用完午膳就去睡一下?”   林三春看着萧琞,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问着,“萧琞,昆仑三仙的事,你想好怎么做了?”   萧琞点头,抬手示意影甲摆膳,一边说着,“是的,大人,大概是想好了,如果如我所推测的,昆仑三仙是被困在了昆仑的话……”   林三春点头,也不问了,转开话题说起了这几日处理的事情,碎碎杂杂的,说着说着,影甲来摆膳了。   非常丰富的菜,都是林三春平日里最喜欢的,还有一壶非常浅淡甜甜的果酒。   然后吃完了两只烤鸡翅,一小盘酸辣牛肉,烤肉饼,再喝了三杯果酒,林三春成功的醉了。   萧琞皱眉抱起林三春,这么浅淡的果酒都能喝醉?   影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萧琞,小声开口,“主子,问过孙大夫的,说是这种果酒大人能喝的……”   萧琞轻叹一声,“大人也是这几日辛苦,累了。待会你做些轻淡的粥食,等大人醒来,让大人吃些。把这几日的册子奏报拿过来。”   影甲恭敬应下。   萧琞抱着林三春进了厢房,早上匆忙换衣服后就直接去了锁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会儿的厢房里装点了很多,窗边的花,窗幔上的同心结,应是红色,如今他眼中所见都是红色,比之过去更加严重了些。   将林三春轻轻的放到床榻上,但或许是离开了萧琞的怀抱,林三春嘀咕了一声,抱住了萧琞的手臂。   萧琞一怔,随即嘴角微微扬起,俯身亲了亲林三春的额头,脸颊,轻柔眷恋不已。   “萧琞……”林三春迷迷糊糊的,在萧琞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又珍视的碰触他的唇瓣的时候,他低声喃喃了一句。   然后,便迎来了压制的又难耐的反复纠缠……   直至听到了带着几分委屈的喃喃,“萧琞……”   萧琞才慢慢的逼着自己离开,幽深的翻腾着不可描述的渴望的眼眸凝视着床榻上委屈喃喃后,又沉沉睡去的林三春。   萧琞抬手,安抚的轻轻拂过林三春的眉眼,轻叹一声,他很怀疑,他是否能够忍耐到年末的成亲礼……   这时,厢房外头,影甲恭敬低声请示,“主子,林老爷和林夫人已经来了。”   萧琞回过神,应了一声,低头再次亲了亲林三春的眉眼,才起身,拉过被子给林三春盖上,掖了掖。   司监所的前堂,林德新和唐敏正在喝茶,还有崔娘子和范显,李老太妃,裴老太太,几人坐在回廊下,一边喝着茶,一边低声说话。   见萧琞走来,范显等人要站起,但萧琞抬手示意不必做礼。   随后,萧琞走到林德新和唐敏跟前,躬身拱手做礼,又分别给崔娘子,李老太妃等人拱手。   范显忙摆手,“宗主不必如此。”   “这阵子,辛苦几位了。”萧琞拱手说道。   “这是臣下应该做的。”范显恭敬说着。   裴老太太这时候开口了,“哎呀,此时我们在论家事,什么臣下不臣下的!”说完,看向萧琞,直接开口,“天极,你先坐下。关于年末成亲礼的事,我们得赶紧商议一下。”   林德新这时候也笑道,“没错,没错,定亲礼已成,接下来要筹备成亲的事了。这事啊,得赶紧商议,这个好日子可不多,我们看了几个,当初问昭昭,昭昭说要等你醒了,让你决定,他什么都可以,哎,这怎么什么都可以呢,这一辈子就一次。”   “所以天极,我们也知道你和大人都忙,接下来的事也很多,你们商议决定好了,其他的事,我们来做就好。”崔娘子一旁柔声说着。   萧琞微微点头,“好。”   于是几件拿不定主意的,比如说这个成亲的流程,成亲后的归宁等等,以及下成亲礼的事,还有成亲礼单,是否要宴请?还有这个最重要的日子。   然后,便定下了腊月十五。   随后,林德新和唐敏便和崔娘子裴老太太等人匆匆离开了。   范显和李老太太就被萧琞留了下来。   “后日,就是天玑的第一次阁议。”萧琞直接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冷静,“在阁议上,我将正式定下天玑六部和天玑阁成员,其次,重新梳理各地的税赋和地方驻军,边境重新开启三年巡防任务。”   说到此处,萧琞看向李老太太,“老太太,还请让安亲王回来吧,税赋方面,安亲王当年的那篇文论,我十分赞同。”   李老太太一愣,随即笑道,面容慈爱,“他已经回来了,本来想着今日来参加你的定亲礼,但是你没有醒,幽山戒严之中,我便让他去长春镇那里住着了。”   “那么后日阁议之时,就请他来参加吧。”   “肃亲王已经陨落,老太太,这几日可能要辛苦你接管逃出上京的萧氏族亲了。大人说萧氏的旁亲族人都在长春镇那边,眼下十分彷徨,也没有住处,虽然大人将他们暂时安排到了安置所,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何安排他们,要辛苦老太太费心了。”   李老太太听着,和蔼一笑,“放心吧,宗主,这些杂事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太太来做吧。”   随后商议了几件事,范显和李老太太就退下了,说是要让刚刚完成定亲礼的宗主多多陪着他们的大人。   这时候的林三春还在睡,萧琞便让影甲捧着书册公文到厢房里来,他就在床榻边,一边批阅,一边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的大人。   影甲送来两杯药茶,用孙太一留下的药草和方子熬制的。   “大人之前也是这样子。”影甲小声开口说着。   萧琞看向影甲,之前也是这样子?   “就是……大人跟主子一样,他在外头说完事,就回到这里来陪着主子,一边批阅……”   萧琞微微弯了弯嘴角,还一边批阅一边碎碎念的吐槽那些乱七八糟的册子,公文吧。   ******   快黄昏了,林三春才醒来,醒来吃了一碗鸡丝粥,一杯药茶,就嫌弃的不肯再吃了。   “……有些苦涩,但是大人可以喝完后,吃点糕点。”萧琞耐心的哄着。   林三春推开萧琞端来的药茶,“不要!我很好,我没事!”   萧琞无奈放下药茶,罢了,明日让孙太一改改方子。   林三春认为今天是定亲日,不该继续做牛做马的苦逼改公文册子,拉着萧琞出去逛逛了。   荆棘镇的今天也是张灯结彩的,还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来来往往的住户们都穿着新衣,看到林三春和萧琞,先是惊讶,随即纷纷笑着躬身拱手,还送东西,吃的一律留下,其他的都被一一拒绝了。   住户们都知道他们的大人最喜欢吃的啦,送的基本上都是吃食。   可惜这些吃食,都被萧琞拦住,说是要用晚膳了,不可再吃。   林三春嚼着唯一允许被吃的山楂棒棒,哼了哼。   萧琞抬手拂去林三春嘴角的碎末,一边眉眼带笑的柔声开口,“大人,等过几日我带大人去赤霞镇吃饺子?听闻那里的饺子很是不错的。”   林三春想了想,重重点头,这个可以有。   黄昏下的荆棘镇铺上了彩霞,那一块一块的绿油油的田地也是如此,而那挖出来的湖泊已经开了大大的莲叶,刚好遇到从锁村喝酒后出来散酒气的陆春山,他正和陶源直在亭子里下棋,闲聊,喝茶。蹭了一杯茶,林三春就拉着萧琞走了。   ——那陆春山碎碎念的什么大人要多吃一些,宗主可是很强壮的……   ——靠!他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成!亲!   然后一路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后日的阁议:   “哦……要开阁议啊。好啊好啊,三天假期也够啦!对了,那个六部,你真的要用我们锁村的嘛?那也可以拉,但我觉得还得加一个巡视监督的,嗯,你知道的嘛,人心这种东西……”   “大人说的是,但巡视监督,需要更加周密的各式规矩,这个还需要大人有空多想想了。”   “哦,对了,萧琞……”林三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萧琞说到,“我想重审十年前到现在的重大刑案。”   萧琞一怔,顿住脚步,看向林三春,重审旧案?   林三春看向萧琞,认真开口,“我是这么想的,还死者以清白,不管任何时候都是要做的事,且,幽山天玑里的大家,还是要好好的面对过去,认真的洗去那些怨愤的,将来才能更好的走下去……”   “好……”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口,“大人说的是。”   ——即便现在他们已经将上京的那些罪人们囚于皇城之中,但是,旧案不明,对他和幽山里的人来说,未来还是不够明朗。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外头那两个人聊?”林三春指了指幽山牌坊外的两人。   ——若是要重审旧案,那么昆仑插手干预朝堂一事自然也是要查个清清楚楚的。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幽山牌坊了。   “嗯,晚上吧,大人,我们该回去用膳了。”萧琞说着,目光淡淡的瞥了眼外头的两人,牵着林三春的手腕,转身朝司监所走去。   *****   用完晚膳,林三春就被唐敏揪走了,说是要去锁村确定一下定亲礼的礼单什么的。   对此,林三春很茫然,’“那不是要到腊月十五嘛,这么快就拟定礼单?”   “你这孩子!礼单肯定是要提前拟定的,这样半年的时间才能准备好啊。还有,把这些琐事确定后,我和你爹还得回浙州给你们安排新房呢!”唐敏碎碎说着,“哎呀,天极这孩子可真是太懂事了,说是幽州成亲,浙州那边也得办一场,对的对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嘛。”   林三春哦了一声,还是很茫然,那不是得办两场婚事了???   ****   而此时的幽山牌坊外头。   满头乱糟糟长发的胖和尚看着天空上星辰闪烁,喃喃自语,“看不清了……星辰图变了啊。”   “看不清了也是必然的。”盘腿而坐的道人看着天空,神色中透着嘲讽,“我们都被算计了!”   “心有不甘,才会被算计。”   缓慢响起的低沉好听的声音让胖和尚和道人齐齐抬头看去,幽山牌坊里慢步走下来的是还穿着红色喜服的萧琞。   “你与那位林大人定亲了?”道人问道,微微眯起眼睛,“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大致上可以推测得来,大周建朝,萧氏得了天下,听闻当年与萧氏争夺天下的是如今偏安西南的苗族皇室与东南女帝一族,后来,他们突兀的退出了中原,萧氏得了天下。之后,便有了萧氏上昆仑,求了三支命签,一支命签指向了幽山,一支命签指向了我,萧氏女所生嫡子,一支命签指向了萧氏联姻人必须有芳国女帝血脉,才可保萧氏千秋万代。”   萧琞说到此处,看向脸色阴沉下来的道人和胖和尚,嗤笑了一声,“你们诓骗萧氏,说幽山是龙脉宝地,与昆仑一样的重要,让萧氏皇帝必须下葬在幽山,实则是用此法消磨萧氏身上的所谓龙气!当年与萧氏争夺天下的,是一个女人吧。”   “她是白帝,现今的苗族和芳国,曾经是一个整体,是一个族群,这个族群未曾建朝,叫夜阑族,生活在昆仑一带,萧氏为得天下,三次入昆仑,第一次差点死在昆仑山中,是被白帝所救,第二次,萧氏带走了白帝,白帝带着她的子民们为萧氏出谋划策,领兵打仗,却不想,一朝建朝,他下毒杀了白帝,夜阑族有不为人知的秘法,便是算星辰,她提前测算她与萧氏没有结果,便提前秘密做了安排,夜阑族子民一分为二,一部分去西南,一部分去了东南,同时,她让自己当时为萧氏所生的儿子留在了昆仑,求了昆仑山的高人,留下了三支命签……”道人哑声说着。   “你们是她的血脉后人。”萧琞微微点头,果然如此。   “当年她的后人早已死去,我们算是她的血脉,可不算,都是昆仑出生,昆仑长大,有的承接了她的意志,有的疯癫……我们是被困在她恨意里的棋子,若不完成她苦心谋划的这千年棋局,我们,不得解脱!”胖和尚低声喃喃说着。   “是她困住了你们?不过是你们困住了你们自己罢了!”萧琞说着,背负双手抬眼看向天空的星辰,“萧氏已亡,如今你们已经得到解脱,该往哪里,该做什么,都随你们。但若是作奸犯科,胡作非为,律法定不饶你们。”   萧琞说罢,便抬脚走向远处。   道人呆呆的看着萧琞的背影,忽然疯狂一般喊着,“萧琞!你不杀了我们吗?我们该死啊,萧琞!萧琞!杀了我们!杀了我们!”   但萧琞身形慢慢飘远。   幽山牌坊里头,林三春吃着瓜子,看着牌坊门口那疯狂大喊后又软倒在地又哭又笑的道人,摇头叹气,“哎,真是。”   “大人,我们回去吧。”影甲小声开口。   一旁的林澜困惑的看向林三春,“公子,他干嘛要萧公子杀了他?”   “因为他们做了坏事啊,之前自己骗自己,现在骗不了了。”林三春说着,将瓜子皮包好,递给林澜,“待会扔进垃圾筐里。哦,对了,荆棘镇的垃圾筐还是少了点,而且那筐都不密,改明儿你得让冯典来找我,我跟他说一下。”   “大人……明天你不是说要继续休假吗?”影甲问着。   “休不了!后天就是天机阁阁议了。唉,走吧,回去后我写点东西。”   ******   夜色晕染大地,一轮弯月高挂空中。   跪在萧氏祖祠前的无忘大师忽然有所感的抬头,身前一人背对着他,看着萧氏祖祠。   “大师在这里跪了多日,可有所获?”来人的声音低沉好听,语调平静缓慢。   无忘大师有些怔然,随后苦笑一声,“一无所获。”   “大人曾经说过,那些说后悔了,要赎罪的,结果就一跪不起的,不过是在要挟罢了。大师也是如此吗?”   无忘大师呆了呆,随即艰涩一笑,“林大人总是这般敏锐。”   “大师果然是在要挟吗?”   无忘大师摇了摇头,慢慢的站起,步伐有些踉跄,但还是站了起来,看向依然背对他的人,哑声开口,“殿下……还请殿下给萧氏一条生路。”   站在无忘大师身前的人慢慢转身,看向无忘大师,月色下,一张脸俊美无铸,神色平静,“大师,几百年来昆仑仙人追着萧氏追着这天下,蚀骨仇恨,穷追不舍,如今倒是为萧氏求情,也真是有些可笑了啊。”   无忘大师深深躬身,双手合十,声音沙哑,“是昆仑错了,如今也是……难以弥补,……殿下,还望殿下……原谅……   俊美修长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慢步越过无忘大师,“大师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萧氏的路在他们的脚下。”   无忘大师再次深深躬身,双手合十。   男人慢步前行,他穿过黑林,走上小径,身形犹如鬼魅,他看着天空的星辰,想着梦境里,他所见的,所看的,所谓的真实——   大周覆灭,幽山被烧,昆仑一夜之间崩塌,天地震动。千年前的所谓白帝的所设棋局,将大周,将萧氏一一的毁去。   而他这个本来破局之人,最后走的,却不是破局之路。   “……其实也是意外啊。本来他就是你们世界里的人,他去了别的世界,但对你却是念念不忘,这份念念不忘,让我有了机会将他送了回来,本来想着,他不该就这么的消失,你也不该有这样的结局,而这一方生灵又何其无辜啊。唉……还好还好,虽然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咳,但是,总归是好的了……额,不过呢,我是不打算告诉他了,你也别说,当然呢,咳,说了也没啥,哼,他总是碎碎念的骂我臭老头!可恶!我哪里臭啦!……”   ……   “萧琞!”   忽然响起的清亮好听的声音,让男人回过神看了过去,不由加快了脚步,眉眼温柔了起来。   “大人,你怎的出来了?这里风大!”   “我等你啊。你去了好久啊。我等困了!”   “那我们回去睡吧。”   “哦……对了对了,我娘说,定亲啦,你不能和我一起睡啦,你自己今晚找个地方睡去吧。啊哈哈哈……”   “……大人,要不,我们今晚就成亲如何?”   “才不要!”   “大人不是说过要给我仔细检查一番的吗?”   “没!我没有说过!”   “……大人,我如今也是大人的人了,侍寝也是应该的呀……”   ……   夜风轻轻,透着几许凉意,而随风而来的是轻声呢喃和笑语连连……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呼,好累,坚持日更到完结啦,明天开始番外啦。   啊,番外写沈平之,写孔单,还有继续写昭昭…… 第189章 番外1影甲的一天   碎碎日常。   晨辉的光芒洒落大地的时候,影甲已经在厨房和秦米两人洗菜,淘米,煮粥。   “影甲管事,你看这肉切这样行吗?”秦米问着,一边熟练的翻炒着锅里的青菜。   影甲正在搅着锅里的粥,探头看了一眼,点头,“可以,大人喜欢片肉,你这样刚刚好。”   秦米听着,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大人和宗主基本上是给什么吃什么的,但如果是不合胃口的话,大人不会说,但就会吃少,一吃少,宗主就会皱着眉头叫影甲管事去问话厨房的事了。而碍于影甲管事每日除了膳食的事,还做着外头的事,他这个从锁村食堂调过来的,就一直做事做到现在了。   “今天的点心做酥肉饼吧,我看大人昨日吃着南瓜糕点已经不太喜欢了。”影甲说着,拍了拍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伺候两位主子洗漱了。   影甲端着热水,从外头进来的林澜就端着盘子,盘子里的是绢帕。   去年年末的时候,两位主子成亲了,此后就居住在幽山的这座楼房里,但因着公务的关系,更多的时候还是住在司监所的这间打通了三间,重新装饰过的厢房里。   影甲端着热水,和林澜端着盘子没有等候多久,里头就叫进去了。   大人已经起来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坐在床榻边,身后的主子正在一边低声细语的说话,一边给大人束发。   “……我今天要去赤霞镇看看。”大人说着,打了呵欠。   “嗯,可是今天风大,昭昭不若明日如何,我陪昭昭一块去,听闻明日的赤霞镇有新戏,是裴老太太和小婶婶她们编的戏……”   大人听着,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瞪了一眼主子,也不再说了。   主子就笑着,拿过一旁的玉冠给大人束上。   随后影甲就赶紧的呈上了热水,林澜呈上绢帕。   洗漱完毕,大人和主子就回去前堂的回廊用早膳,用完早膳,主子就会去锁村议事堂处置公事,若是阁议,大人就会和主子一起去,非阁议的时候,大人就会自己在司监所处置公事。和之前差不多,幽山里头的事,大人决议,而少数设计政务改革的,比如说之前大人主持的户籍改革等,就得大人自己来处置。   不过大人懒起来的时候,就会推给主子处置,然后自己跑去外头闲逛。   今天的大人看着有些疏懒……嗯……大概是昨晚主子闹得太晚了。   “阿甲,待会冯典来的时候,你提醒我,让他把今年的户籍统计和商贸那边的事,清算一下,哦,对了,你跟冯典说一下,关于访客登记的,还有些地方要改改……哎,我昨儿个放这里的呀。”   影甲默默的从另一边的一堆册子里翻出第七本,恭敬的双手呈递。   “哎呀,还是影甲你厉害!”大人笑着说着,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好看。   但影甲可不敢多看,憨笑一声,低头就退到了一边。   随后,他就被支出去找何老才了,顺便找找冯典。   荆棘镇现在两旁的树木正开满了粉红,白色的各种花朵,摇曳着很是好看,一路走来,时不时就有人跟影甲打招呼:   “影甲管事啊,我这里有刚摘的桃子,劳烦您拿去给大人试试。”   “影甲管事啊,大人什么时候再办一次戏剧大会啊。”   “影甲管事,……你在找冯文书吗?我刚刚看见他了,好像牌坊那里有人在闹事?”   ……   影甲听着,抬脚转向了幽山牌坊,牌坊那里还真是有人在闹事,很多人围着,影甲就默默的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的看着:   “凭什么啊!他们文家可以进去,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我们可是李家!李家的!老太妃还在里头住着呢!那是我们李家的老祖宗!”   冯典面色平静,身侧站着凶神恶煞的曹兵,身后还是三四个脸色冷峻的看守,嗯,这几个看守的武技还挺不错的,其中一个还是上次演武比赛中的第二名。   “幽山天玑的规矩,访客需登记,还需得到审批同意,才可被邀请进入。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冯典缓缓的说着,目光锐利的扫着眼前叫嚣的几人,“若是擅闯,那便是触犯了法令,便要拿下!”   冯典这话一出,那叫嚣的几人都一下子萎缩了。   影甲双手环胸,看着那一边叫嚣一边跑走的几人,想着要不要让影子卫去看看,但在瞥见冯典扬手叫来看守低声嘱咐几句,看守拱手随后快步跟上了那几个人……影甲点头,看来冯典也注意到了。   主子在去年重审旧案,旧案重审的时间很长,花了大概一年,直至前几天才慢慢的结束了旧案。之后,冤案得以昭雪,各大世家都慢慢的恢复了元气,但很明显,有些氏族真的不配称之为世家。   比如说李家,那就真的是没有办法跟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裴,范,崔等这几个世家相比,范家从老家回来了,就直接在长春镇里买了几个院子住下,然后不用范显出头,就自己去找事做,有的直接就去种田了,还请陆春山去指点指点,有的就去应聘府衙的文书,有的直接开了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大人还偷偷的去吃过,回来后还跟范显说,汤咸了点……   裴家就更是低调了,去参加巡防营的招考,结果旁系的五个人才进了两个,气得裴年光年后就揪着那不过的三个人去了北地训练了。   影甲等冯典周围的人散去了,才上前低声说了大人请他过去的事,顺便问了问何老才在那里。   “何老应该是去采购回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锁村食堂那边清点数目,不若待会我让人去唤他?”冯典问道。   “不必,我待会过去找便是了。”影甲说着。   “对了,从从她今日熬了点汤,想送来给大人喝……”冯典有些尴尬的说着,“额,这个可以吗?”   影甲面无表情的看着冯典,“上次送来的汤,被主子倒给白白喝了。”   冯典咳了一声,讪笑一声。   “再上次送来的花,主子当时就拆了花瓣做了花茶给我和澜澜喝了……”影甲慢吞吞的说着。   冯典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个,那个……”   “你回去跟从娘子说,实在无聊的话,就去锁村帮卢娘子做下写剧本的事,从娘子之前也是学过舞吹过笛子的不是吗?”影甲好心的给了一个建议。   冯典叹了口气,“好,我回去跟从从说。”顿了顿,冯典带着几分尴尬的说着,“从从她就是不舍得大人……咳,也没有其他意思的……”   影甲点头,“大人明白,主子也明白。”   ——但问题是,他们家的主子看着对大人纵容又温柔的,可是哪怕是白白和黑黑,都不许碰大人一下的。   若不是从娘子是大人的小红花的堂主,对大人又极为忠诚,且只是带着一种玩笑的心思,只怕早就被主子找个借口处置了。   看着冯典进了司监所,确定了林澜也在,影乙也回来送文书,影甲就转身去了锁村找何老才。   幽山小径上,深蓝色布袍的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手里不是捧着书册,就是抱着文书,三三两两的一边低声说着事,一边急急忙忙的赶向锁村。   锁村今年刚刚出的规定,每日上午有一个时辰是专门来答疑的,负责答疑的由锁村的轮值人员轮流答疑,今日该是轮到沈平之了吧?而这些匆匆忙忙的,穿着深蓝色布袍的,定然是刚刚进入幽山工作的各地官员。   见影甲,有认识的官员就忙恭敬拱手,影甲便随意拱手回礼,大步走向锁村。   锁村广场的入口亭子里,何老才正在检验牌子,一边登记,见影甲,忙站起身来拱手,“影甲管事可是来寻萧公子的?刚刚萧公子已经回去了。”   影甲一愣,那他刚刚倒是没有看到主子的身影,嗯,也有可能主子不想和这些各地官员碰上,走了另外一条小径?   “何管事,若是忙完了,记得去一趟司监所,大人有事寻你。”影甲拱手说着。   “好好好,我待会让木公子帮我登记,我待会就下去。”何老才笑呵呵的说着。   影甲便拱手做礼,转身离去了。   回到司监所的时候,午膳也是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但这会儿的大人好像生气了,书案上,木头萧萧又啪的一下跪下了!   影甲默默的缩到角落,蹭到林澜身侧,林澜还在啃着玉米。   影甲戳了一下林澜,林澜转头,递出一根玉米。   影甲接过,一边小声问着,“大人生气了?”   林澜想了想刚刚的情形,有些迟疑,算是生气吗?   影甲瞅着林澜脸色,小声问道,“主子进来说了什么?”   “公子要去下头的长春镇看看晚上摆摊的情形,萧公子说今晚不行,说明天一起去看。”林澜咬了咬玉米棒,努力的回忆刚刚的情形,好像是这样的。   说实话,他觉得公子想去哪里都可以,偏偏萧公子有时候总是要拦着。   影甲默然。   “萧公子呢?”影甲默然了一会儿,发现他的主子这会儿好像不在?   林澜继续啃着玉米棒,嚼了嚼,含糊不清的开口,“好像被公子赶出去了……”   影甲,“……”   ****   等何老才来了,大人交代了一些事情,说是如今每日都有答疑,外地官员和访客每日都有人来,食堂里要另外开设地方给这些外地官员和访客准备吃食,特别交代了,吃食与锁村食堂一样即可,但是要注意用膳的登记等。   交代完了,大人大手一挥,“走啦,去长春镇!”   林澜拍拍双手,点头恭敬应下。   影甲瞅了一眼外头,他们家的主子跑哪去了?   “影甲!”忽然,大人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在找什么?”   影甲默默拱手,“没有,大人,这会儿去吗?那我去给大人拿披风?”   大人哼了一声。   随后大人披上披风,带着他和林澜,影乙要跟着,也被挥手赶走,说是去长春镇逛逛而已,不用那么多人。   影甲只来得及跟影乙暗示了一下,赶紧去找他们的主子!   随后他们就去了长春镇。   如今的长春镇不比往日了,路面宽了,铺上了青石板,这是大人去年批的,说是既然要在幽山周边搞好商贸,那这路就得好走。而这长春镇又被重新规划了,六条街,两条是各种器物买卖,包括粮食,铁器,瓷器等等,一条是专门的吃食街,还有三条就是住户的街,包括客栈旅馆,驿站都在这三条街中。   影甲对此,是觉得很神奇的,这么规划后,长春镇的商贸呀,人们往来比之往日是更加喧嚣热闹了,且也更加有秩序了。   长春镇现在的府衙是谢羽舒轮值做衙令,他们到了美食街,对,长春镇的这条吃食街,街口高挂个牌匾,就写着“美食街”,恰好就遇到了谢羽舒来这里巡视。   一番寒暄后,谢羽舒疑惑的问着,“大人,宗主呢?”   大人咧嘴一笑,露出阴森森的白牙,“不听话,卖了!”   谢羽舒,“……”   影甲忍不住默默转头,转头就见林澜正在买烤栗子。   林澜给完钱,递过来一个,“吃吗?”   影甲接过,咬了一口,看着他们的大人已经去了辣酸粉那里排队了,不由叹气,走了过去,“走吧,澜澜,我去陪大人排队买酸辣粉,你看看有没有卖梨子汁的,买几杯过来。”   终于排了半个多时辰买到了酸辣粉,但是太辣了,大人吃了两口,就实在吃不下去了,影甲只好吃了。   随后又去买云朵糕,嗯,这个大人能吃,但大人不大喜欢,吃了两口,就也不吃了,林澜就拿过去自己吃了。   林澜排队买来的梨子汁,倒是喝了一杯。   接着又去买烤串,也是要排队,排了一个时辰,很好,买到了!   但是大人瞪着眼,惊奇的问他,“这烤串上的肉怎么看着好像不太一样?”   影甲纠结,小声开口,“大人,那是兔子肉……”   大人瞪大了眼睛,立即将烤串塞给林澜,“澜澜,给你吃!”   林澜接过,露出纠结的神色。   影甲叹气,从林澜手里直接拿过来,“我吃吧。”   林澜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对影甲投以万分感激的神色。   这时候的大人有些无聊了,四处看了看,就转身懒散的走向巷子口,“算了,没啥好吃的了,回去了。”   咬着烤串的影甲和啃着云朵糕的林澜对视一眼,大人(公子)要回去了?   影甲拉了一下林澜,两人快步跟了上去,然后就在巷子口,影甲就看见他们家的主子抬手揽住了扑过去的大人。   主子眉眼带笑,双手紧紧的揽着大人,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大人便仰头笑了,眼睛闪亮亮的。   随后,主子牵着大人的手,慢步走出美食街,一边随意的走着一边说话:   “……长春镇的美食不在那美食街的,不过那里的烤串我听说还是可以的,大人没吃?”   “……那是兔子肉!”   “……咳,那我们去吃馄饨?崔家的有在东街卖馄饨,一天只卖十碗,我已经给大人定好了,我们去吃?”   “好好好……”   影甲吃完烤串,摸出绢帕擦了擦嘴擦了擦手,见林澜嘴角有碎末,便顺手也给擦了。   林澜茫然的看向影甲。   影甲低声开口,“擦干净了。”   林澜点点头,摸出怀里的小木头人递给影甲,“给。”   影甲一愣,抬头看向林澜,“这是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林澜说着,又将木头人往影甲递了递,“你上次说过的,想要一个木头娃娃。”   影甲怔了怔,上次……他已经忘记了,那是在大人和宗主的成亲礼上,他一时高兴,多喝了些酒,但他这样的影子卫,即便喝多了酒,意识也是清醒的,林澜平时话不多,不若阿福能够畅怀,那日他也是喝多了酒的关系,便一句一句的引着林澜说话,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提到他的生日……   林澜问他想要什么?   他当时看着被大人握在手里的木头萧萧,便玩笑说了一句,想要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木头娃娃……   影甲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头娃娃,和他有六分像……雕工很差,很粗糙,但是……大概是多费了好多时日才完成的吧。   影甲抬头看向林澜,林澜已经摸出烤栗子在啃了,眼睛看着他,很干净的眼睛。   “谢谢。”影甲郑重拱手。   林澜点点头,便转身抬脚赶上前头的大人和主子了。   影甲看着林澜的背影,有些无奈,叹气,这林澜,如大人所说,就是简单地不得了的人。   “影甲!快来呀!”前头大人不知道发现什么了,喊他了。   影甲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给!生辰快乐!”大人笑嘻嘻的递过来一壶酒,“范家祖传好酒,送你啦!”   影甲一愣,随即笑着接过,“多谢大人。”   一旁的主子递过来一个盒子。   影甲忙躬身接过。   “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今日便早点歇息去玩吧。”   影甲有些踌躇,啊,早点歇息?   “影乙过来了,你可以先行去玩。”主子说着。   影甲正犹豫的时候,主子已经牵着大人转身走了,影乙对他微微点头,跟了上去,还有笑着的林大福,等等,林大福不是去浙州主持户籍改革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走了。”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影甲回过神。   影甲侧头看去,林澜没有走?   “你怎么没有跟上?”影甲问道。   “公子说,也给我放假了,让我陪着你去玩玩,说你平时肯定不知道玩什么的。”林澜认真说着,顿了一下,摸出一张纸条,边看边念,“先去看放烟火,然后去参天楼吃,包厢定好了,吃完去放河灯,今晚幽山河有放河灯的活动。”   影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认真念着纸条的林澜。   随后他也真的和林澜去完成纸条上的事了,纸条是大人写的,说是知道他们都不会玩的,提前给他们安排好了。   到了放河灯的时候,幽山那边突然绽放了美丽的烟花,影甲站在河边,和林澜看着那烟花一朵一朵的绽放,知道这定然是主子给大人放的烟花了。   人人都说幽山天玑的主人是神秘莫测威严赫赫,特别是前首辅大人,听闻是喜怒无常……但谁都不知道,这幽山天玑的两位主人,也只是世间凡夫,会吵吵闹闹,会欢欢喜喜,喜欢偷偷跑下来逛街,吃东西……   而他影甲有幸跟随这两位主人……这日子,也渐渐的生出滋味来了……   “我喜欢冰玉。”突兀的,身侧响起了声音。   影甲侧头看去,林澜一脸严肃,“我生日在八月,你要送我冰玉。”   影甲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