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哥儿后嫁了傻子少爷   作者:聋啸天   文案:   久负盛名的齐氏本家凋零,嫡长孙还是个傻子。   后母、叔母各怀鬼胎,“帮”傻子少爷安排好亲事。   听说姜家公子从小体弱多病,性情又水性杨花,想来娶回不久,人就无了罢……   然而“体弱多病”“水性杨花”的姜公子刚进门,一脚踢残了对他图谋不轨的“贼人”,并坚持日日晨起跑步,院里踢球……   姜栾: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早起跑一跑,活到九十九!   后母、叔母:???   ————   姜栾踢球时不慎被足球击中后脑,当即……额,穿越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人却像动物一样会发情,男人也可以嫁人生子,这类人被称为哥儿。   很不幸,姜栾就穿成了这样身娇体弱的哥儿,走几步路就喘得不行,还嫁了个傻子。   好在傻子长得还算顺眼,人也乖巧听话,还能在他情潮期的时候“帮帮忙”,姜栾决定暂时留下,再想后路。   只是这一暂留,一不小心,他就成了宅斗冠军。   一不小心,皇帝成了他的小弟。   一不小心,肚子里就揣上了崽。   姜栾:cnm说好的傻子呢?   齐绍麟:夫人,纠正你一点,傻不傻和能不能让你怀上是俩码事。   姜栾:呵呵,可你他妈确实不傻。   齐绍麟:嗯。   哥儿为古代版o设定。   1v1,双洁。   ——————   内容标签: 生子 穿越时空 宅斗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姜栾,齐绍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上床不生子行不行?   立意:自立自强,后天努力可以战胜先天不足。 第1章 “偷汉子”被抓现场   月过西窗,烛影摇曳。   少年心里算计着时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猫叫,“喵呜”声连绵不绝,跟发了春似的,声线却十分粗砺。   来了!   少年心中狂喜,起身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因为他身边还躺了一人,呼吸匀称,显然尚在熟睡当中。   少年起身后,借着彻夜不熄的烛光悄悄端详着男人的脸。   睡在他旁边的男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龄,肤色偏深,五官深邃,不仅脸蛋儿长得俊朗不凡,露在棉被外上半身皮肤光洁,肌肉瘦削紧实,臂膀有力。   少年原本只是想检查枕边人睡没睡熟,这一看之下竟有些望出了神。   直到男人翻了个身,把他吓了一跳。   “娘,孩儿要吃果果,吃果果……”   男人脸朝外侧枕着手臂,双眼紧闭,嘴里嘀嘀咕咕的,像孩子一般发出呓语声。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少年在心里暗暗的骂道。   窗外的猫叫声越发急促,少年急忙找了件外套披上,小心翼翼的从男人身上迈下床,鞋都顾不得穿,绕过屏风去开门。   门开了半边,露出一双男人贼溜溜的眼睛:   “那傻子睡熟了?”   少年隔着门,轻声道,“晚饭前我在他的吃食里下了点蒙汗药,现在睡的跟头猪一样。”   屋外那人闻言“嘿嘿”一笑,推门就要抱上来,“美人儿,可等死我了!”   “哎,等等,瞧你猴急的,”少年淡定的推开那人,其实头一回偷情,自己心里也紧张的砰砰直跳,“等我穿起鞋子,我们去屋外行事……”   “好好!”那人急不可待的连声道。   少年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精致的眉眼间带着抹说不出的风骚劲,朝“情夫”抛了个媚眼,回屋穿鞋。   但急切之下,他并未发现地上兀然出现了一枚珠子。   少年粉嫩的玉足踏了上去,“啊”了一声,仰躺倒地,后脑狠狠地撞向地面。   砰!   ……   ……   姜栾摸着后脑勺爬起来,眼前人影凌乱,诸如“家门不幸”的呼声迭起。   有人扬手,大耳刮子狠狠的抽在他脸上:   “你这贱人!从哪里惹来的淫徒?!”   姜栾被扇的脸偏了偏,原本脑袋就嗡嗡的,这下脸蛋子也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脸懵逼的看着这个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家伙——长得瘦弱娇小,脸上涂脂抹粉,眉间还有一枚朱砂痣,看起来像个女人,声音却是爷们的声音。   姜栾的后脑还隐隐作痛,脑内记忆纷飞,最后停留在自己脑袋被足球击中的那一刻。   没错,姜栾心道,老子是在操场上练球来着,所以他妈的这个扇他巴掌的阴阳人是谁?   阴阳人大哥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和少女,都披着外衣,惴惴的看着这边不敢说话。   “父君……你为何要打娘子……”一个弱弱的声音在旁响起。   询问者只着一条睡裤,赤脚站着,脸隐在烛光昏暗处,不停绞动着的手指暴露了他的不安。   “绍麟你闭嘴,”阴阳人大哥横了他一眼,“我在替你管教这不知廉耻偷汉子的贱货!”   哈?   姜栾终于回过神,左右看看。   现场就这么几个人,这大哥就只对他一个人怒目而视。   所以这“不知廉耻偷汉子的贱货”……莫非是指他吗?   廊下的小厮们点起了灯,一人进门后单膝跪拜,“秉告郡王,人没有抓到,只捡到一只鞋子。”   说着将一只黑色男靴递了上来。   阴阳人大哥看也不看,拿袖子一拂,将那鞋子打落在地,“仔细看着你干的丑事!”   姜栾被呵斥的心里一凛,明白过来。   看样子他是穿越了。   而且他妈的还穿成了一个偷汉子被当场逮到的女人?   姜栾顿时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是穿越这事更离谱,还是变成女人更离谱。   “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人都到麟儿这屋了?”   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一个耄耋老者披着件大氅,由小厮扶着进来,看到姜栾坐在地上面露疑惑,“姜小子怎么坐在地上?原本就久病娇弱,小心凉着身子……你们这帮奴才莫非是眼瞎了不成,还不快把主子扶起来!”   不可一世的阴阳人大哥对老者显然是有所忌惮的,立马迎了上去,“老祖宗,天寒地冻,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亲自来了!”   “东厢这吵吵嚷嚷的,老身听到了便来看看,”老头对阴阳人大哥也客客气气的,“夙平郡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说出来,还怕脏了您的耳朵,”阴阳人大哥瞪了眼尚坐在地上的姜栾,“这姜家公子嫁进咱们齐府没几日,便不安分的偷汉子,有辱门楣,我看呐,是该拉去浸猪笼才对!”   “你说什么?”老人听到此话满脸不可置信。   他已年过半百,乍然间受到了这种刺激,双目圆睁,一口气上不来,竟毫无预兆的倒了了下去。   “老祖宗!”   “祖君!”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阴阳人大哥焦急的指挥着,“快把老祖宗扶到榻上,来人!去请大夫!你们还愣在那里干嘛?”   “等大夫来了人都凉了,你们都闪开,让我来!”   姜栾从地上跃起,挥退众人,一把捞住了老人。   期间阴阳人大哥挡道碍事,还被他推了一把,这大哥顿时柔柔弱弱的撞到柱子上。   “你……”   夙平郡王有些不可置信,向来病歪歪的姜家少爷哪来的力气,竟像头牛似的一下子把他撞开了。   姜栾在大学里是足球队队长,队内操练急救培训是常态,当即把老人放平。   众人被他的举动搞懵了,傻呆呆的看着,一时间竟没人上前阻止。   姜栾熟练的对老人进行心脏按压,按了没几下,老人就“哎呦”一声,悠悠转醒。   “大爷,您没事吧?”姜栾问道。   老人在姜栾的搀扶下坐起身,呆愣愣的看着他,“姜小子,你喊我什么?”   姜栾:“……”   那我应该喊您什么?小爷我都不认识您呐!   姜栾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人求助,发现刚才明明离的最远的“绍麟”不知何时也蹲在对面,方收起对老人关切的眼神,有些好奇的与他对视。   想必这位帅哥就是被他“绿”了的对象吧?姜栾有些同情的想。   夙平郡王抚着胸口,命令下人把老太爷扶回屋,拿手指点着姜栾的脸,“贱……姜栾,别以为你救了老祖宗,这事就过去了,你……”   “什么事呀,”姜栾无辜的眨了眨眼,扶着老人起来,拉着老人的袖子委屈道,“爷爷,我在屋里睡的好好的,这……夙平郡王带人冲进我的屋,呼呼喝喝的,我这也一头雾水呢!”   “小贱人,你现在还敢死鸭子嘴硬!”夙平郡王见姜栾睁着眼说瞎话,说的还理直气壮,顿时怒了,“今夜分明是你偷汉子……”   “俗话说得好,抓贼拿赃抓奸成双,证据呢?奸夫呢?”姜栾质问道。   这姜家少爷自小体弱多病,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一般飘来飘去。   自从嫁进齐家,小少爷话都很少说,众人哪见过他像如今这般生龙活虎,掐着腰和夙平郡王唾沫星子对喷?个个都看傻了。   而夙平郡王进齐家门也有十几年,未曾这般被人顶撞过,当下气得发抖,指着地上的靴子道,“这就是罪证!”   老人回了神,严肃的问姜栾,“这是何物?”   “不知道。”姜栾耸了耸肩,“想必是翻墙偷盗的小毛贼逃跑时丢了鞋子。”   “小毛贼?”   夙平郡王都惊了,平素打实没见过有人谎话能说的如此自然。   姜栾刚穿过来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一个都不认识,但也不能束手就擒的被人抓去浸猪笼。   管原主是不是真偷汉子了,反正奸夫没被抓到,打死不承认就对了。   “也不知这小毛贼顺手牵走了什么,待会儿还得细细查看,希望夙平郡王能尽早抓到毛贼,还我清白。”   姜栾诚恳的说,“这夜色已深,大家伙都穿着睡衣,只有郡王您一人妆容整齐,第一时间赶来,看来是事务繁忙,夜不能休,还是回去早点儿歇息较好。”   听到姜栾意有所指的话,夙平郡王顿时面如锅底。   老人被姜栾提醒,见郡王一身整齐装扮,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少女见状,悄悄从身后拉了拉夙平郡王的衣袖。   一旁儿的妇人看戏终于看够了,出来打圆场: “大嫂,我看这事兴许有点子误会,不如白天再议吧,说不定人也抓到了呢。”   姜栾闻言,抬眼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   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管个男人叫“大嫂”?   老人点了点头,“觅儿说的有理,今夜之事透着几分古怪,不如明日详查,都先回去休息吧。”   这老者看来是家里资历最老的长辈,他说出的话也相当于对此事盖棺定论。   夙平郡王虽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了句“是”,临行前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   这一眼姜栾看懂了,不管这家人都有什么复杂关系,原主和这郡王的关系是实打实的很差,差到非要整死他不可。   夙平郡王离开后,一众人也鱼贯而出。   老人走在最后,淡淡的嘱咐道,“你二人也早些休息吧。”   屋里余下姜栾和他那便宜相公面面相觑。   对面的男人虽然弱气,好歹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替他说话的人,所以姜栾对这人颇有好感。   况且人生地不熟的,刚才嘴炮一堆,他再想装失忆也晚了,待会儿别被那个什么郡王说是妖物附体,拉去烧才好。   姜栾深吸一口气,准备交代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对面的男人却先发制人。   男人打了个哈欠,挠着脸走上前,摇着姜栾的衣袖:   “娘子,陪麟儿撒个尿吧,麟儿憋的好难受。”   姜栾:……   草泥马这男的是在对他耍流氓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话欢迎大家用圣洁的小手点点收藏,么么哒!   【幻耽预收】   《在逃生游戏里撩boss(无限流)》   【预收2】   《假装失忆后我喊情敌老公》   文案如下:   校花给秦朗放烟花表白那天,被秦朗以“城市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为由举报,抓进派出所写了两万字检讨。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校花,安晓荼决心替女神报仇。   于是安晓荼化身网络美少女,开着变声器加秦朗玩游戏,打算骗完渣男感情就甩。   然而给对面怒送三十个人头并艰难躺赢后,他自己先被秦朗踢出了房间。   安晓荼撇撇嘴,打开备注为“秦狗”的vx对话框继续骚扰。   官方小可爱:哥哥为什么踢了小可爱,因为小可爱玩的太菜了吗?(大哭)   秦狗:不想听夹子音   官方小可爱:那我不说话了,给哥哥看看小可爱的照片【图片】【图片】   秦狗:【百度识图】网图?   安晓荼一脑门冷汗,只得咬牙给秦朗发去自己的腿照。   于是秦朗成了安晓荼网上的老公。   真没想到这狗东西学校里装的又酷又帅,私底下居然是个老流氓!安晓荼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美滋滋的给秦狗发照片。   不料事情败露,安晓荼玩命逃跑,却被二楼掉落的花盆砸晕。   再睁开眼时,这狗贼阴魂不散,居然追进了医院!   看着床边脸色阴沉的秦朗,生怕挨揍的安晓荼急中生智,试探着叫了句,“老公?”   秦朗:“……”   ———   秦朗有一发小叫安晓荼,没事总爱招惹他。   每次秦朗手还没抬起来,这小子就先坐地上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现在这只小兔子每天都在给他发腿照,是真的欠。   但秦朗没舍得拆穿他。   直到傻兔子自己暴露了,心虚的乱窜,还让花盆砸了脑袋!   秦朗在医院里不吃不喝守了三天。小兔子一睁眼就巴巴的看着他,小声叫了一句,“老公?”   明知道这小子在跟他装失忆玩花样,秦朗却欣然接受了新身份。   小兔子伪装成红太狼,把大灰狼指挥的团团转。   大灰狼磨着牙,等着秋后算账,将这只欠收拾的兔子吃干抹净。   【外表高冷内里混账腹黑大野狼攻X自以为直男又浪又娇傻白甜哭包受】 第2章 学做宝宝   “你他妈撒尿就撒尿,这么大个一大老爷们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还要人陪着?”   姜栾受不了了。   对面这哥们看着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生得人高马大,看着得有一米九,这在生产力低下、人均营养不良的古代来说是十分罕见的。   并且这人身形也好看,肩宽腰细,跟头生机勃勃的猎豹一般,肌肉线条流畅修长,显然经常进行野外锻炼。   但就这么个挺爷们的男生,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点优柔寡断的迟疑,让人看了有些许违和感。   男人有些委屈,微微撇嘴,“是王姨让我入了夜不要在外面乱跑的,一定得在床上抱着媳妇儿睡觉才行。”   姜栾抬眼仔细的打量着这家伙,终于察觉到违和感在哪了……这位齐家的少爷似乎心智上有些问题?   “这是几?”姜栾竖起根手指。   “一呀?”   “这个呢?”   “五呀!”齐少爷被问的有些不乐意了,“我又不傻!娘子你到底带不带我去撒尿啊。”   “好好,走走走。”姜栾长叹一口气,“对了哥们儿,你叫……齐绍麟是吗?”   齐绍麟眨了眨眼,突然上前一步,站到姜栾面前。   姜栾先前也有一米七八的个子,穿越之后整整缩水一圈,被齐绍麟跟堵墙一样堵着,只得抬头看他。   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令姜栾察觉到一丝危险。   “你干嘛?”姜栾抑制住想要拔腿逃离的冲动,瞪了他一眼。   齐绍麟把手盖在姜栾额头上,微微侧头,一脸天真无邪的问,“娘子你烧傻了嘛!连麟儿都不认识了吗?”   “……”   妈的被傻子怀疑是傻子。   姜栾挡开齐绍麟的手,恶声恶气道,“赶紧出去尿,废话真多!”   跟着齐绍麟去茅厕,姜栾顺便也解决了一下自己。   尿完后真是通体舒畅,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有什么问题睡一觉再说。   但等姜栾躺床上闭着眼,才想起一个问题……   我他妈不是女的了吗,怎么还站着尿尿?   这么一想姜栾就躺不住了,起来把蜡烛点上,撩开衣服仔细确认了一下。   很好,胸是平的。再扒开裤子……工具虽然袖珍了点好歹还在,也没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姜栾顿时喜笑颜开。   原主不仅跟他重名,还好性别也没改,还能继续做爷们。   但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齐绍麟原本换到床位里面去,都快睡着了,姜栾这一通折腾,小傻子又揉着眼睛爬起来,一脸懵逼的看着姜栾:   “娘子你在干什么呀。”   姜栾还大咧咧的敞着衣襟,啧了一声,“不是,咱俩明明身体结构都一样,都是老爷们儿,我怎么还能嫁给你,你还管我叫娘子?”   “不、不一样啊。”齐绍麟悄咪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小声嘀咕,“娘子你白白的,粉粉的,是嫁给我做媳妇儿的。”   他妈什么叫白白的粉粉的,这话说的……姜栾多年厚脸皮竟臊红了脸,本来觉得大男人袒胸露乳的也没什么,这下子赶紧把衣服拉上。   姜栾轻咳一声,“但我是男人,不能给你做媳妇儿。”   “胡说!”大龄儿童这下反应倒快,一脸委屈的瞪着姜栾,“我们拜了天地,你就是我媳妇儿!娘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俩男人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再说我也不喜欢男……”   姜栾的话说了一半,堵在嘴里。   因为他看到齐绍麟清澈的眼睛里充盈着雾气,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妈呀,这阵仗!   “娘子,是我不好。”齐绍麟低下头,黑亮的发丝垂在脸侧,遮住了他的表情,“我太笨了,一直学不会。”   这小声音颤颤巍巍,委屈的!姜栾一下子就没招了。   女孩子哭他都哄不好,更别说男孩子了。   “诶,你别哭啊……”   姜栾手忙脚乱一通,就要用袖口去擦齐绍麟的脸,却被对方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   “娘子你给我的那本画册,我会努力学的!”齐绍麟语气坚定,盯着姜栾的眼睛亮晶晶的。   姜栾被他盯的卡了壳,心烦意乱的想这小子不是少爷来着吗怎么手掌那么糙。   嘴上却粗声粗气的拉高了声音,掩饰自己的失态,“原……我又让你学啥了?”   “学做宝宝呀。”   齐绍麟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了让姜栾喷了的话。   姜栾还有点懵,“学,学啥?”   齐绍麟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画册,摊开来给姜栾看,“麟儿可努力了,已经看了一半了。”   姜栾扫了一眼。   妈呀,男男春宫图?他妈的居然还是全彩的!   原主,你他妈是有多饥渴啊,对着这么一个大龄弱智儿童都下得了手?   姜栾简直就是老母亲撞见未成年儿子看黄片的心态,劈手把春宫图夺过来。   “没收了,以后别学了。”   “??”齐绍麟一脸无辜,满头问号。   “别看我,学了也没用,我又生不了。”姜栾嘴角抽搐,简直被雷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好了快睡吧!别啰嗦。”   姜栾让一头雾水的齐绍麟睡下,帮他塞了塞被子。   随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这一天天的……哎。   希望明早醒来,还是躺在他那个六人寝的破木板床上。   ……   ……   显然是不可能的。   翌日,姜栾睡的一头毛燥,坐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眼神直直的看着丫鬟忙前忙后。   “哎,谢谢,我自己来。”   丫鬟想上来伺候姜栾洗脸,立马被姜栾制止。   长这么大没被女孩子伺候过,这一下子有点儿享受不了。   姜栾蹦下床,自己洗了脸刷了牙。   一扭头发现丫鬟拾掇床铺的动作有点僵,眼神看着某处也很奇怪。   妈呀坏事!那本春宫图忘了收起来了!   姜栾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春宫图卷吧卷吧扔进床底。   丫鬟:“……”   “少爷呢?”姜栾轻咳一声。   这小傻子还挺勤快,他早上睁眼一看,床铺空了,被窝儿都是凉的。   丫鬟上来帮姜栾梳头,习以为常的说,“大少爷去后山了吧,这个时间点他总是在山上打鸟玩。”   “哦。”   姜栾没有拒绝丫鬟帮他梳头……主要头发这么长,这玩意儿他也不会。   但坐在镜子前看到里面全新的自己,姜栾愣了愣。   好他妈一个小鲜肉!   镜子里的人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五官秀挺,眼帘微垂,原本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带了点姜栾自己特有的懒散气质,额间还长了一颗红艳欲滴的眉心痣,颜色比昨夜那位夙平郡王还要艳丽。   其实原主的相貌和姜栾本身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皮肤更加粉嫩白皙,整个五官小了一号,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柔弱。   但姜栾并不开心,反而气得想捶桌。   他娘的老子怎么变得这么娘炮了!   “少夫人,今日用什么头型?”丫鬟给他打理着一头黑丝。   “随便,你看着弄吧……”姜栾有气无力的说。   他忽然想起昨夜夙平郡王那头丁零当啷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随即改口,“就梳个马尾吧,谢谢!”   丫鬟默默放下手里的发钗。   姜栾拒绝了一切胭脂水粉,只简单用发带扎了个高马尾,穿了件罩纱白色长袍,外袍宽大,便用几根针别住,腰上配一枚玉佩,再披上雪白大氅,捧着暖手炉,在小厮的引领下去正厅用餐。   正厅的圆桌上已围坐了几人,除了姜栾昨晚见过的妇人,还有个青衣少年,见他来了便客气的起身,与他拱手,“堂嫂。”   “……”   被喊了堂嫂的姜栾一脸呵呵,也客气道,“小叔早。”   遂找了个位置坐下,长舒一口气。   真是见鬼了,从东厢到正厅不过几百米的路程,他这走的不说满头大汗,也是胸闷气短。   原主这是什么破身体素质,真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了,堂堂男子汉这么虚怎么行?   妇人用了茶,微笑着宽慰姜栾,“栾儿,昨夜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郡王近日来操持家务,事务繁多,难免脾气暴躁些。”   青衣少年闻言询问妇人,“母亲,昨夜发生了何事?”   妇人便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的跟少年交代了一遍。   姜栾在旁边儿竖着耳朵听着,顺便打量着桌上这母子俩。   方才青衣少年喊他“堂嫂”,应当是齐绍麟的堂弟,那妇人便是齐绍麟的叔母。   既然是和堂亲住在一起,那昨夜的老人就是这堂兄弟俩的爷爷了,而夙平郡王显然是齐绍麟的父亲……   也不对,妇人昨夜喊夙平郡王“大嫂”,那郡王合该是齐绍麟的母亲,可男人又不会生孩子,难道是“后爹后妈”这样的角色?   这齐家父子俩什么毛病,怎么都讨男人当老婆?   “竟有这样的事情,”青衣少年听完妇人一番叙述,对姜栾关切地说,“让堂嫂受惊了,我这便命人加强巡防,给东厢加派些人手。”   姜栾见这少年行事成熟,温和有礼,心里对他颇为赞赏,点头道,“那便麻烦小叔了。”   妇人叹了口气,“郡王的脾气向来跋扈,栾儿你也是知道的,麟儿,又是这种情况……嫁到我们齐家,真是委屈你了。”   姜栾听那妇人的话有些奇怪,便没有回,手里把玩着玉佩。   “夙平郡王贵为皇亲,入咱们齐家门虽也有一十三年,平素亲力亲为,劳苦用心……但毕竟不是麟儿的亲君父,自己也有个儿子,仅次于麟儿嫡长孙的位置……自然会偏心自己的亲儿多一些,”   妇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通,温和的冲姜栾点头,“栾儿若你日后受了委屈,尽管来找叔母倾诉,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待你将来生下麟儿的子嗣,也可以将齐家家业放心交管……”   姜栾闻言一个哆嗦,手里的玉佩掉到地上。   生……生啥?   姜栾瞪圆了眼睛盯着妇人瞧。   这位大姐刚才是不是说了让他给齐绍麟生孩子?   所以这是他疯了,还是这一家人疯了?   青衣少年弯腰拾起姜栾掉落的玉佩,微笑着递给他,“堂嫂,你的玉佩。”   “哦,谢谢。”   姜栾人还有点傻,一脸懵逼的从少年手里接过玉佩,却感到对方的手擦过他的掌心时,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   青衣少年收回手,眯起眼睛冲他笑的颇有意味儿,显然是故意的。   姜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方才见你稳重才给你好脸色瞧,没想到你小子反而蹬鼻子上脸,想要搞盗嫂受金那一套,占老子便宜?   哦抱歉,那等会儿你人没了。 第3章 男妈妈   “实不相瞒,小叔,我与你很有眼缘,看着你就想到我老家的一个典故。”姜栾客客气气的说。   见姜栾主动搭话,青衣少年顿时两眼放光。   他的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愿闻其详。”   “我们老家通常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形容痴心妄想的人,”   姜栾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青衣少年变了脸色,便笑了笑,“但我认为,天下万物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癞□□也是如此,就算是想吃炖大鹅又有何惧?”   青衣少年脸色稍霁,点头道,“堂嫂说的是。佛曰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既是如此。”   “天鹅也好,大鹅也罢,□□的目标也不外乎寻外。”姜栾顿了顿,话锋又是一转,“但我听闻草原上的狮群,常常会驱逐成年雄性后代,以防止近亲乱/伦。畜生尚且如此,一些人竟是做不到。”   青衣少年:“……”   “所以寻常人骂脏话,会讲某人‘实在畜生’,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一种污蔑,毕竟还有句话叫做‘畜生不如’。”姜栾耸了耸肩,“小叔你说呢?”   青衣少年脸色极为阴沉,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他深吸一口气,笑笑,“堂嫂说的有理。”   “区区鄙见,见笑了,”姜栾淡淡的说,“先前看小叔总是瞄向我的腰间,想必是相中了我这枚玉佩,正巧我与小叔也合眼缘,不如以玉佩相赠。”   “……”   明明刚才还在出口讽刺,此时却要送他玉佩。   青衣少年有种不详的预感,潜意识想拒绝,“这我就……”   “小叔不要见外,不过是小物什罢了。”姜栾不由分说,将玉佩直接拍进了少年手里。   这玉佩方一入手,少年骤然面容扭曲,差点儿痛呼出声。   偏偏姜栾还“友好”的将玉使劲往他手里塞,连带着指缝里夹带的短针……   “别客气,小叔,尽管收下。”姜栾豪迈的与之握手。   呵呵,不是很喜欢摸男人的手吗?这就给你摸个够!   “你!”   少年怒视着姜栾,姜栾却眉眼带笑,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犹如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青衣少年:“……”好像突然就没那么气了。   倒霉蛋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姜栾,将手拢进袖子里,勉强笑道,“多谢堂嫂割爱赠玉。”   姜栾喝了口茶,“不客气。”   目睹了全程的少妇没说什么。   毕竟是自己儿子先犯贱,吃了闭门羹自找无趣,也没什么好说的,佯装没看到便是。   正厅里气氛诡异,好在此时夙平郡王由丫鬟搀进来,打扮的花枝招展,径直坐上了主桌。   “昨夜老祖宗受了惊,身体有些不适,早饭在房里用,大家先吃饭吧。”夙平郡王吩咐道。   妇人笑着问,“那邵阳和燕儿呢?”   “邵阳昨夜读书到很晚,现在还未起身,我见他用功辛苦,便没有叫他。”说起儿子,一贯棺材脸的郡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燕儿在小桌用餐,咱们不必等她。”   妇人点了点头,吩咐下人上菜。   姜栾看着来往上菜,身姿袅袅的丫鬟,心里有些纳闷。   这齐绍麟好歹也是嫡长孙,虽说人是傻了点,没来用餐,两个长辈却不闻不问。   方才听说夙平郡王是齐绍麟的“后妈”,看来就算是嫡长孙变成了辛德瑞拉,日子也不好过啊。   当然姜栾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下,丝毫不影响他干饭的速度。   待酒足饭饱后,姜栾捧着肚子就要离开,却被夙平郡王一口叫住。   “姜公子这便要离开了?似乎忘了些什么吧。”   哦嚯,姜栾心道,准备跟他算昨晚的帐?   “敢问郡王还有什么吩咐吗?”姜栾扭头冲郡王一笑。   巫妖王竟没提昨夜之事,只是嘲讽道,“老祖宗身体抱恙,你这做孙媳的还是要尽几分心力才好。不如今日去祠堂抄经,也省得你一人闺房无聊,又搞出些事端来。”   不过就是暗讽他不检点……姜栾不甚在意,但祠堂,确实有必要一去。   “郡王说的是,那我这就去了。”姜栾点头,转身走了。   见姜栾答应的如此爽快,夙平郡王倒是迟疑了,下意识看向一旁儿布菜的丫鬟。   “郡王,请漱口。”丫鬟端来了茶杯和痰盂,递给了夙平郡王一个“安心”的眼色。   周氏在一旁瞧见了,用手绢轻拭着嘴唇,心道:看来这姜栾又要倒霉了。   艳阳的天,白日里无端下起了雪。   雪天路难行,姜栾跟着下人来到祠堂,又是一顿好喘。   哎这身子骨……废了废了。   “你就在门口守着吧。”姜栾吩咐小厮。   领他来的奴才看起来十分眼生,一句话都没有,低眉顺眼的带上了门。   齐家祠堂鲜有人来,因而并未修葺地龙,炭盆都是空的,这奴才也不说来帮主子烧点煤炭,点炉取暖。   好在姜栾披着件鹅绒大氅十分温暖,闭了门后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在祠堂里翻找族谱。   族谱倒也不难找,就敞开供奉在案台上。   姜栾拿到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哗啦啦的翻着,最后在本家名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齐家现任族长名唤齐玉恒,育有两子,齐天盛和齐天行,而齐绍麟就是长子齐天盛的儿子。   昨夜的老人,应当就是现任齐家族长。   只是齐天盛名字旁边儿标注着已故,与他并列的发妻武辞亦是如此。   武辞其后才跟着夙平郡王窦蔻的名字,底下还列有一子齐绍阳。   看来齐绍麟不仅有个巫妖王“后妈”,姜栾心想,可怜见的亲爹也没了,怪不得饭桌上没见着男主人,辛德瑞拉·麟还真没叫错。   他又继续往下翻,看到了齐绍麟叔叔一家子。   齐绍麟的叔叔齐天行倒是健在,他的妻子便是妇人周觅,商贾之家出身,育有一子——是那不开眼来调戏他的小子,名叫齐绍康。   姜栾没在族谱上找到昨夜少女的名字,但看周氏话里意思,少女也该是夙平郡王所出才对。   夙平郡王嫁入齐家十三年,女孩子看着却有十五六岁了,莫非夙平郡王也是个二婚?   不对啊。   姜栾突然反应过来。   这“后妈”他不是个男的吗?怎么还能给齐绍麟他爹生儿子!   也许是因为夙平郡王长相过于雌雄莫辨,姜栾几乎真的把他当成恶毒后妈了,此时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结合周氏要他给齐绍麟生孩子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姜栾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姜栾重新翻阅族谱,发现所有人的名字都旁边都备注有“子”、“女”的字眼,以此来区分性别。   但偶尔也会出现“哥儿”的字样,只是数量稀少……比如他的名字旁边,再比如夙平郡王的名字旁边。   姜栾不禁陷入了沉思。   哥儿是啥玩意?总不能是青岛小哥的意思吧。   和“子”“女”放在一起,似乎是代表了一种性别。   姜栾想到自己和夙平郡王眉间都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原本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   艹!   姜栾顿时生无可恋,将族谱丢到一边,就地躺下。   从前在足球队里,队友们笑称姜栾这队长当的像球队的老妈子,无论什么活计样样精通,恐怕也只剩下不会生孩子了。   嗯……他们的话可能说早了。 第4章 二度“捉奸”   姜栾郁闷了一会儿就想开了。   反正从对刚流氓小叔子的时候,他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一来姜栾实在无法忍受嫁给个男人做老婆,二来他就算再傻,也能察觉到齐家内里的波涛暗涌。   原主和夙平郡王不对付是一回事,周氏与郡王同样貌合心离。   齐家族长年岁已大,对家中事物多半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正儿八经的继承人还是个傻子。   简言之,一团乱麻。   姜栾可没兴趣和一群妇……也算是妇人吧,勾心斗角。   就算没办法回到现代,也不能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现在这副身子实在是拖后腿。   姜栾想着想着,便爬起身来原地蹦了两下。   他简单做了下运动前的热身活动,两手撑地开始做俯卧撑。   “一、二……三、三……”   才做了三个,姜栾就觉得两条胳膊跟面条似的,抖的厉害……算了还是改做坐位体前屈吧。   姜栾锻炼身体锻炼的火热,没有注意到祠堂的门开了条缝,一个人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走到他身后。   “美人儿,猜猜我是谁?”   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姜栾的眼。   姜栾:“……”   来人显然是个男的,正用满是胡渣的粗糙下巴磨蹭着姜栾的脖颈。   姜栾客客气气的问,“那你猜我猜不猜?”   他话音刚落,便猛的一抬手肘,用关节最尖锐的地方撞向男人的下巴。   男人原本是一心想来办事,加上姜少爷先前那股子风骚劲,完全没有设防。   没想到这小子翻脸不认人,来了这么一手,猝不及防就被击中,捂着下巴颏躺地上痛呼。   “你他妈谁!”   姜栾被恶心的,一个劲儿的搓脖子,抬脚踹向这不要脸的登徒子。   但男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疼的还没缓过劲来,仍旧一手握住了姜栾的脚腕,捂着下巴怒视他,“你的情郎!”   姜栾:“……”   男人看起来不算高,但骨架生的巨大,穿着件羊皮外袄,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体格壮硕,肌肉膨胀,不是个善茬。   这人姜栾是铁定不认识的。   但他妈的原主就不一定了。   男人无故挨了揍,心里是有火气的,但一看姜栾那张艳丽的小脸,灵机一动,嘿嘿一笑:   “懂了,调情是吗?虽然方式有点特别,但我喜欢。”   说着就上手,顺着姜栾的腿往上摸……姜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的把腿抽回来。   姜栾虽然不崆峒,但也忍不了被同性这么摸啊,他妈的噩梦能做好几宿!   姜栾勉强压着火气,客客气气的说,“兄弟不好意思,不管咱俩之前什么关系,还是分手吧。”   男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想跟你好了,”姜栾睁着眼胡扯,“我要做个良家妇男,对丈夫一心一意。”   “不是你说那傻子不行,占着茅坑不拉屎吗?”男人皱眉,“你说你独守空房身心寂寞,就爱我这样的,想跟我一起走,这不是你说的话?”   艹……这原主简直浪的没边啊!   姜栾抑制住吐血的冲动,冷静解释,“今时不同往日,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柏拉图。”   男人虽然听不懂柏拉图是什么意思,但傻子也听明白姜栾拒绝的意思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男人原本就是吊梢的三白眼,此时看着姜栾的眼神如刀子一般。   “所以你又不愿意了,”男人冷笑着,“你耍我?”   若换做从前的姜栾,看到男人这吊样,必定会顶上一句“耍你咋地?”然后冲上去跟对方干上一架。   可他妈的他现在是三个俯卧撑都做不了的弱鸡啊!   姜栾冲男人客气的笑笑,“大哥,是这样的,话也不能这么说……”   他打算先稳住这家伙,缓缓地往门口挪,意图寻找救兵……说起来看门的人死了吗?就算拉屎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这么大动静就听不着?   “你想去哪?”男人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姜栾的动作,上前一步。   姜栾心里一沉,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但男人明显也是个练家子,两步跨过来逮到了姜栾,捏住他的脖子往后拉,冷笑两声:   “想跑?跑去哪里?老子千里迢迢为你这小浪货来到这,嘴都没亲上一口,你就想赶老子走?”   “滚!”   姜栾被男人搂在怀里,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个深度崆峒患者。   但是姜栾抬脚想踢,却被夹住腿,张嘴想咬,却被捂住口,这弱鸡的身体对上男人简直毫无胜算。   男人也是铁了心的想要霸王硬上弓,所以姜栾一切反击在男人眼里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这个qj犯甚至对这堪称微弱的反抗甚是享受,抱着姜栾就往祠堂后室走,“美人儿,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   草泥马你可别侮辱正常人了!   但真的被男人按到地上撕扯衣服时,姜栾居然静了。   他毫不反抗的躺在男人身下,面无表情的盯着男人的脸。   姜栾这样的反应倒是让男人愣住了,“你……”   “反正打又打不过,不如少吃点苦头。”姜栾叹了口气。   早就听说姜家少爷又骚又浪,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男人微微松懈了下来,一边解着裤带一边笑着说,“早该如此。跟爷做上一次,你就知道什么叫yu仙yu死,我可是很大的……”   姜栾眯了眯眼睛,“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男人脱下裤子,漫不经心的说,“干什么的?”   “踢足球的。”   姜栾屈起一膝,狠狠的撞向了男人的胯间。   ……   ……   姜栾解了qj犯的裤带,将这痛晕过去的家伙结结实实捆在柱子上,摇着头往外走。   还说自己很大,结果就这?   果然从古至今,都有着那么一波男的蜜汁自信,令人迷惑。   姜栾原本准备嘱咐小厮去报官,走出房门一看,院内竟空无一人,也是奇了怪了。   他意识到一丝不妥,紧了紧大氅想去正堂,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翻墙过来,落在雪地里。   “齐绍麟?”姜栾纳罕。   齐绍麟看到姜栾,展开一个傻乎乎的笑颜,“娘子、终于找到娘子了,娘子你吃,麟儿摘了好多果果呢!”   他大冬天的身着单衣单裤,用单薄的外袍兜着一堆松果,拿来给姜栾献宝。   姜栾定睛一看,好小子,居然鞋都不穿,就赤着脚踩在雪里,皮肤都冻的发紫了,还跑到自己跟前炫耀他那几颗松果。   “你鞋呢?”姜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傻啊你,穿这么少你不冷啊!”   转念一想,也确实是个傻子。   但这话傻子就不爱听了。   齐绍麟气鼓鼓的说,“我不傻,我不怕冷!都是娘子不好!”   说着还耍小孩儿脾气,将松果扔了一地。   “嘿臭小子!”   姜栾倒也不至于跟个傻子置气,解下自己的鹅绒大氅给齐绍麟系上,不走心的哄道,“对对,小麟不傻,小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齐绍麟又不依了,“可我比你大!不要叫我小麟!”   “好的好的麟哥,咱们进屋说话行不?你也真不怕冷。”   姜栾随口应付着,脱下大氅后简直如坠冰窟,打了个寒战。   小傻子看到了,居然还会关心他,“娘子你不冷吗?”   “艹,你说呢?”姜栾不停的搓着胳膊,翻了个白眼,“走走赶紧进屋!”   虽然进屋也没有火炉,这古代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跟外面也差不了多少。   姜栾带着齐绍麟小跑着跑回祠堂,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齐绍麟作势就要解披风,“娘子你穿……”   “你快穿着吧祖宗!”姜栾叹了口气,“你那身单衣穿了跟没穿有区别吗?”   “可是我真的不冷。”齐绍麟委屈的说完,想了想,有了个好主意,“要不娘子我抱着你吧!”   接着便敞开大氅,张开手臂朝着姜栾抱了过来。   “诶,诶!”   姜栾猝不及防的被齐绍麟抱了个正着。   这小子竟真没说谎,在雪地里穿着单衣跑了那么久,身体居然还跟个小火炉一样,暖烘烘的。   姜栾被他敞开大氅裹在怀里,就像靠着一只暖烘烘的大狗,只露个颇为无语的脑袋。   “娘子,怎么样,暖和吧?”齐绍麟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朝他邀功。   虽然简直是才出虎穴又如狼窝,刚被男人抱过,现在又被男人抱着。   但被齐绍麟抱着的感觉倒是不讨厌,姜栾把其归咎为大龄弱智儿童的力量,跟被小孩子抱着差不多,便懒得推开他。   主要是也确实暖和的要命。   “你一上午都在山上啊,早饭吃了吗?”   俩人披着同一件大氅坐在蒲团上,姜栾窝在齐绍麟温暖的怀里,惬意的要命,懒洋洋的问。   齐绍麟傻笑道,“吃了好多呢,木头果果,冰喳喳,还有蚂蚱……”   姜栾震惊,“冬天还有蚂蚱?不是……你好歹也是齐家的嫡长孙吧,就没人管你吃管你穿,就让你野在外面?”   齐绍麟不服气的分辩道,“不是野!是有正事要做!”   姜栾一脸微妙的看了他一眼。   原本就觉得齐家离谱,没想到居然这么离谱,虽然齐绍麟父母双亡,但老太爷还在呢,就这么对待嫡长孙?   “等我出去立稳脚跟,就带你一起走吧。”姜栾同情地说。   齐绍麟:“???”   齐绍麟一脸困惑的低头看着姜栾,姜栾突然觉得这小子鼻子长得真不错,又高又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干净温暖的气息。   虽然是个傻子,但这么被他抱着的时候居然感觉还挺有安全感的……   对了,为啥要提到安全感?   姜栾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这时祠堂的大门被人踹开,夙平郡王犹如狂躁症般的声音炸开:   “好啊姜栾,终于被我抓到了吧?老祖宗你快来看,儿媳说的没错吧?这姜栾竟敢在祠堂里跟野男人偷情!” 第5章 奸夫竟是我自己   齐玉恒年轻时原是先帝身边的伴读书童,他的母亲是先帝的乳母,所以齐家于帝王家来说是家生奴般的存在。   后来齐玉恒出宫开府,娶了大盐商王家的女子,开枝散叶,成为齐家本家族长。   他育有两子,长子齐天盛和次子齐天行一文一武。天盛性格沉稳,入朝为官,与发妻武辞伉俪情深,生下了齐绍麟,嫡亲孙子亦是聪明伶俐。   但十三年前,大儿媳武辞早逝,先帝下旨赐婚,将二王爷家的夙平郡王嫁于齐天盛。   郡王入齐家门不到一年,天盛却突发疾病离世,同年冬天嫡长孙齐绍麟失足落湖,高烧不退,竟活活烧成了个傻子。   家中突逢变故,齐玉恒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身心俱疲,妻子王氏也因伤心过度离世,齐玉恒便将整个家族暂且交与夙平郡王,待嫡长孙齐绍麟成家后,由孙媳与其一同打理。   而姜家这门亲事是绍麟尚在襁褓时说下的,姜家公子生的美丽,又是罕见的哥儿,只是不知为何不讨夙平郡王的喜欢,自入门后家中常是鸡飞狗跳。   昨夜之事令齐玉恒很是心烦意乱,索性闭门不出,谁知夙平郡王找上门来,要他这“老祖宗”出来主持公道,声称掌握了姜栾不贞的证据。   虽然齐玉恒对姜栾说不上喜欢,但昨夜毕竟是被孙媳救了一条老命,心理上还是不相信姜栾会做出如此辱没门楣的事情。   但与夙平郡王赶至祠堂时,竟真见到姜栾与一男子抱着坐在蒲团上。   男人披着姜栾的大氅,披头散发背对他们坐着,尚不能分辨是何人。   齐玉恒心里五味杂陈,好在已有心理准备,没有再当场晕倒。   身边的夙平郡王却勃然大怒,大声呵斥道,“真是好生不要脸的一对奸夫淫夫,竟在齐家祠堂做下这等丑事!”   姜栾从男人肩膀处探出一颗脑袋,小嘴微微张着,表情十分茫然。   夙平郡王最看不惯他这副天真无辜的“狐媚”样子,冲上去就要扯这小贱货的头发:   “人赃俱获,我看你这小贱蹄子还有什么话好说,给本郡王滚过来!”   他伸出手去揪姜栾,却被“奸夫”抬手挡了一下。   夙平郡王愣了愣,当场就要发作,“苍天啊,还要不要脸了,奸夫打人了,你……”   “奸夫”抬起脸来,困惑的看着夙平郡王,“父君,你在说什么呀?麟儿怎么听不懂?”   夙平郡王呼吸一滞,满脸不可置信。   他定睛再三确认,和姜栾抱成一团的确实是他的傻子继子,齐绍麟。   但是怎么可能呢!难道现在和小贱人滚在一起的不该是……   “郡王陛下,好巧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姜栾并不吃惊,反而眯起了眼睛。   他拍了拍小傻子,让傻子先松开自己。   谁知这小傻子居然来劲了,反而把姜栾护在身后。   齐绍麟抽了抽鼻子,一脸委屈的对夙平郡王说,“父君,你为什么老是欺负娘子啊?”   齐玉恒原本担心会看到不堪的一幕,此时一看却乐了,居然是孙子孙媳在“亲亲我我”。   孙子傻归傻,居然还会护媳妇儿了。   想不到这小两口感情那么好,齐玉恒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笑着上前说,“这样冷的天怎的窝在祠堂里,麟儿,你的鞋呢?”   齐绍麟道,“山上跑丢了。”   “你……”夙平郡王勉强冷静下来,沉着脸问道,“方才你俩一直在这?”   “啊?”姜栾费解的问,“不然还会有谁?”   夙平郡王:“……”   夙平郡王被问的愣住了。   待回过神来时,他恶狠狠的瞪向门外,那里除了他带来的一伙家丁,还守着的一个大丫鬟。   郡王的贴身丫鬟长相靓丽,穿着朴素,虽然被主子瞪了,却依旧一脸淡然,冲郡王轻轻摇了摇头。   姜栾看在眼里,结合昨晚的事,顿时明白了大半。   昨夜夙平郡王捉奸,旁人都是睡衣衬裤的打扮,只有他穿着整整齐齐,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   今日又是如此,夙平郡王如有神通,像是预料到原主的“情夫”来这里相会,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恰到好处的冲进来捉人,连老太爷都请来了。   如果不是他姜栾用了原主的身体,想必此刻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原主和那登徒子赤/裸纠缠的丑态吧。   姜栾就纳了闷了,多大仇啊这是,夙平郡王就非得要搞死他这个“儿媳妇”?   “如此,想必是本郡王搞错了,”夙平郡王不得不退一步,尴尬的笑了笑,“方才那小厮瞎传话,说是见了贼人,如此胡说八道,得拖出去打死才好。”   之前给姜栾守门的小厮也站在门外,听到这话顿时脸色煞白,直直的跪了下去。   他抖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他拖出去!”夙平郡王呵斥道。   家丁们原本是准备捉“奸夫淫夫”浸猪笼的,这会儿俩人变一人,倒也省事了。   几个大汉扭住小厮的胳膊,就要拖出去套在麻袋里打死。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姜栾心道,人命如蝼蚁般轻贱,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打死也就打死了。   可是姜栾却没有出言阻止。   他看着家丁们将人拖下去之后,才开口道,“这奴才确实可恶,但罪不致死。”   齐玉恒不赞同的摇摇头,“姜小子你就是太心善,这奴才顺口胡说,差点儿污蔑主子清白,打死了不为过。给他留套全尸也就算了。”   “他的罪过在于护主不力,是该受到惩戒,”姜栾笑笑,“却没有胡说,方才是有一贼人来祠堂骚扰,被我打晕了捆在后室。”   “什么!”夙平郡王十分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那贼人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一直晕着,正准备捉去送官,”姜栾耸了耸肩,“既然郡王您来了,不如就把人交给您带走审问,由您多费心了。”   “好,好……”夙平郡王有些汗津津的,令人去把那贼人抬出来。   姜栾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心里更清楚了。   这人恐怕就是夙平郡王安排好的,钓鱼执法,勾引原主的。   早上夙平郡王让他一人来祠堂抄经,就是有意为之,给这对“奸夫”制造机会。   事实上这些姜栾都没猜错。   只是夙平郡王万万想不到,姜栾已不是先前那个姜公子,完全不吃这一套,一个柔柔弱弱的哥儿竟能制服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没有在老祖宗面前乘胜追击,让那人吐出些东西来,反而将人交给自己领走……   夙平郡王忍不住多看了姜栾两眼。   姜栾却冲他笑了笑,“没事的话,我就跟相公先走了。”   随即又扭头朝齐玉恒道别,“爷爷再见!”   齐玉恒:……   这姜小子怎么不管他叫老祖宗了一直喊爷爷?   姜栾和齐绍麟一路上走的拉拉扯扯的。   小傻子非要把大氅披到姜栾身上,姜栾实在拗不过他,只得接受。   “麟哥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姜栾吩咐道。   齐绍麟在雪里捡他那松果,闻言奇怪的抬头,“娘子你还要去哪呀?”   “救人。”姜栾呵呵一笑,“顺便装个逼。”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声涣 2瓶;腐头帮帮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嘿,小傻子还会吃醋   姜栾赶到时,四五个家丁正举着棍子,围着一个袋子打着。   袋子渗出斑斑血迹,里面的人被打的却只是偶尔发出一声闷哼,真是个硬骨头。   “都住手,可以了!”姜栾喝止住家丁。   这几个家丁都是夙平郡王先前在王府上豢养的,素来跋扈,见到小脸雪白,身姿柔弱的姜少爷也不给脸面。   只是主子今天刚吃了闷亏,几个狗奴才管会见风使舵,此刻也谨言慎行起来。   领头的人令众人停下,对姜栾客气的说,“少夫人,此人是郡王吩咐要打死的。”   “哦,郡王又变卦了,小惩大戒即可。”   姜栾睁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瞎话。   家丁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姜栾双手环胸,不耐烦道,“怎么着?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还能骗你们不成?快把人放出来!”   领头奴才皱了皱眉,只得叫人解开袋子,把那小厮放出来。   小厮被打的大小便失禁,从袋子里爬出来深深喘了一口气,像条死狗一般仰躺在地上。   “那小人先撤了。”领头奴才道。   “唔。走吧。”姜栾微仰下巴,拽的跟个大爷一样。   几个家丁一脸郁闷,灰溜溜的走了。   待他们离开,姜栾上前踹了那小厮一脚,“怎么样,死了没?”   小厮双眼紧闭,没有说话。   这小子年纪不大,看那瘦弱的小身板最多十三四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反正姜栾就没听他开口讲过一句话。   姜栾蹲下,拿了根木棍戳了戳他的脸,“哑巴?耳朵好使吧!听着哈,我救了你的命,俗话说结草衔环,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好好替我卖命,懂了吗?”   小鬼这才睁开眼,冷冷的注视着他,“方才在那屋里,你就可以救我的,我都听到了。但你让他们把我带走了。”   “你想害死我,还指望我救你?想得到挺美,”姜栾冷笑一声,“我是你爹还是你娘呀,欠你的嘛!就算我是你爹,也得打死你这不孝子!”   小鬼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别胡说了,我爹已经死了。”   “……”姜栾无语片刻,“哦,是你娘的命被握在夙平郡王手里?”   小鬼不吭声了,像是没听到一般。   姜栾没有得到答案,并不气恼,反而再接再厉,“那就是你妹妹?你姐姐、你弟弟?你大姨……”   “是我娘。”小鬼忍无可忍。   姜栾若有所思道:“哦。”   小鬼等了一会儿,见姜栾不再开口,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胁迫的?”   姜栾嗤之以鼻,“那还用猜?我一看你这冷硬的臭脾气就知道了。”   小鬼:“……”   姜栾又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小孩儿!”小鬼郁闷的说,“左朗。”   “好的小左,”姜栾隔空点了点他,“不管是你娘也好,你大姨也罢,我救了你的命,咱们一码归一码,以后你不能再伙同夙平郡王来害我,我也会尽力帮你救你娘的。”   左朗垂着的眼皮跳了跳,没有说话。   姜栾知道他听进去了,把手上戴的戒指脱下来扔给小孩儿,“换点钱把伤养好,小爷我可不养废人。”   左朗:“……”   姜栾没有再理会他,站起身准备回府。   但方一起身,就听到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谢谢。”   姜栾面上表现的一派高冷,实则心里美滋滋。   很好,成功收获一枚小弟。   他有预感以后要整倒夙平郡王,这小子会派上大用场。   方才在祠堂里之所以没有戳破夙平郡王,将那男人弄出来对质。   一来这男的底细姜栾并不清楚,嘴里不一定有几句实话。   二来就算弄清事情是夙平郡王搞出来的,那又如何?这窦蔻虽说是入了齐家门,身上到底还留着皇室的血,齐老爷子断然无法将夙平郡王如何,反倒是他自己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记得把自己拾掇干净,三日后来东厢见我。”   姜栾交代完毕,正要高贵冷艳的离去,一转身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好玄没摔了。   齐绍麟伸出一手搂住姜栾的腰,才没令他跌到那小鬼身上。   “你是人是鬼啊,走路都不带声的嘛?”姜栾心有余悸的抱怨。   小傻子却比姜栾更气愤,声音更大的嚷嚷,“他是谁?娘子你为什么要见他!”   左朗:“……”   姜栾一脸无所谓的说,“刚没听见他说吗?他叫左朗,是你家小厮……诶、诶!臭小子你干嘛?快松手!”   齐绍麟手一紧,把姜栾勒进怀里,委屈的嚷着,“我不喜欢他,让他走!”   左朗:“??”   姜栾被迫贴在齐绍麟怀里,被这人傻力气大的家伙捂的严严实实。   小傻子还穿着那身单衣,隔着单薄的衣物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有力的心跳。   姜栾不知为何就红了脸,于是更加气急败坏的跳脚,“我数三个数,再不松开,我就生气了!一……”   姜栾刚起了个头,齐绍麟就乖乖的松开了他。   “我讨厌你,”   齐绍麟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的对姜栾说,“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了!”   遂即将捡回来的松果全都砸在左朗身上,扭头跑走了。   左朗:“……”   “耍什么性子,我又惹着你了?真当自己是小孩啊!”   姜栾原本就是个爆脾气,耐着性子伺候“小孩”,结果被莫名其妙的讨厌一通,很是烦躁。   齐绍麟没有跑远,只是钻到院内的大榕树下,坐在雪地里生闷气。   姜栾原本懒得理他,进门后就往东厢走。   但想到小傻子还穿着身单衣,姜栾迟疑着停住了脚步。   姜栾啊姜栾,他心道,别人给你取老妈子的外号也就算了,你还真上赶着去做老妈子伺候少爷,贱不贱呐!   心里是这么骂的,姜栾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树下:   “坐雪里,冷不冷啊你?本来就傻,回头别冻的更傻了。”   他将大氅解下扔在齐绍麟身上,却被齐绍麟一把丢开。   “我不要!”齐绍麟大声的说。   姜栾也不气,捡回来继续往齐绍麟身上丢,“穿着!”   “不!要!”   命途多舛的鹅绒大氅被主子穿来穿去,丢来丢去,终于被雪埋了湿透了半边。   “挺好,谁也不用穿了。”姜栾搓着手臂说着,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原本还气呼呼的齐绍麟身子一僵,一下子蹦起来:   “娘子你没事吧?”   他冲过来揽住姜栾,担忧的低头查看。   “你说呢,被你气感冒了。”姜栾撇了撇嘴,“哦,是感染风寒。”   “对不起……”齐绍麟眼角嘴角都垮了下去,眼睛红红的,自责的不能自已。   姜栾反而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齐绍麟俊朗的脸蛋儿,故意逗他,“不跟我置气了,嗯?小麟……哥哥?”   听到姜栾叫他“哥哥”,齐绍麟愣了一瞬,眼色暗了暗。   姜栾看到他的眼神也有些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绍麟整个搂进怀里按住。   “对不起。”齐绍麟将脸埋在姜栾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   姜栾:“……”   方才有一瞬间让他觉得……齐绍麟仿佛并不傻。 第7章 二叔会“吃人”   这个想法在姜栾脑内过了一瞬,下一秒齐绍麟就松开他,傻乐着:   “娘子,咱们去把果果捡回来吧,麟儿捡了好多呢!”   姜栾无奈的说,“脏不脏啊,咱们不要了哈。”   齐绍麟扁了扁嘴,强行忍住没有再乱发脾气。   看他那副“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玩具”的表情,姜栾又乐了,“待天气好了,我陪你去山上捡,好吧?”   齐绍麟闻言眼睛一亮,像只小狗一样狂点脑袋。   “不过我们可约好了,以后不准乱发脾气了。”姜栾又道。   “麟儿没有乱发脾气……”齐绍麟话一出口,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姜栾的脸色,只好小声的说,“好吧。”   姜栾拍了拍齐绍麟的脑袋,“我还没上过后山呢,到时候都要拜托给小麟哥哥了。”   齐绍麟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我会保护好娘子的!”   两人一扫先前的不快,这事就算过去了。   姜栾满意眯了眯眼。   拜托!他是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带大的弟弟妹妹不计其数,对付这么一个大龄弱智儿童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说其实小傻子还挺乖的,就是占有欲有点强,跟狗子护食一样,可以慢慢调教。   姜栾能感觉的,这小子对他是真心的。   来到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还处处被巫妖王针对,有这么一个小傻子想保护自己,姜栾说不感动是假的。   “娘子,你冷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齐绍麟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栾。   如果换个男的对姜栾说“我抱你回去?”,铁定会被姜栾踹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但他懒洋洋的看着傻小子,主动张开手,“唔。”   以真心换真心,姜栾也愿意。   齐绍麟兴高采烈的抱了上来。   “咳。”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他俩这么腻歪了,在廊下轻咳了一声。   姜栾瞬间把扑上来的齐绍麟推开。   来人笑着说,“是绍麟和姜公子吗?”   姜栾看过去,发现廊下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形容消瘦,眼睛上还蒙着条黑布带,显然是有眼疾。   把齐家人的族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姜栾小心翼翼的试探,“叔父?”   “呵呵,姜公子,你们成亲时我尚在寺庙中养病,不曾想你竟认得我,咳咳。”   齐天行说完这么一段话,就好像消耗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以手握拳抵在唇边,猛烈的咳嗽着。   姜栾记得齐家族谱上写着,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齐天盛和齐天行一文一武,次子齐天行中过武甲第二,只是常年浪迹江湖,不曾入朝为官,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病秧子。   “未曾主动探望叔父,是姜栾失礼了。”姜栾客套道。   “何必去那晦气的地方,我这身子骨……”齐天行自嘲的笑笑,“算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方才听你二人嬉笑打闹,感情深厚,甚好甚好。”   姜栾又一次上脸了,还好对方是个瞎子看不到,尴尬的说,“让叔父见笑了。”   齐天行温和的笑笑,完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倒是挺像个久病未愈的苍白书生,小流氓齐绍康那迷惑人的温和外表估计也是遗传他爹的。   他又咳了几声,唤道,“绍麟?”   姜栾这才注意到,从方才起就一直闹腾的齐绍麟居然没声了,安静的出奇。   姜栾奇怪的看了齐绍麟一眼,发现小傻子脸色有些苍白的站着。   “麟哥?”姜栾奇怪的问。   齐绍麟回过神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娘子我们快走吧。”   姜栾还没来得及教育齐绍麟,齐天行却主动开口。   “绍麟还是那么不喜欢我,”齐天行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天寒料峭,你们快些回屋去吧,我也不能在廊下久站,先失陪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扶着墙,缓慢的离开,模样有些可怜。   姜栾心说是不是该去送一送。   这齐天行也是有意思,出行不便怎么连个小厮都不带,就自己站廊下吹风。   但他稍一动,就被齐绍麟紧紧拉住胳膊。   “你怎么了?”姜栾看得出齐绍麟畏惧他叔,心道莫非是这齐天行有什么不妥?   齐绍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神神秘秘的跟姜栾说,“二叔他会吃小孩。”   姜栾:“??”   “真的,一口一个,可吓人了!”齐绍麟煞有其事的说。   姜栾憋着笑问,“这么机密的事,你听谁说的?”   “是我娘亲说的,每次我不听话的时候她就这么跟我讲。”齐绍麟道。   齐绍麟嘴里的“娘亲”应该是指他的亲娘武辞。   姜栾猜测可能因为他二叔习武,所以齐绍麟的娘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吓唬他,说些诸如“不乖就让你二叔把你抓走”之类的话。   齐绍麟的傻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就把这些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到现在长了那么大个,还怕他二叔。   姜栾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可是娘亲不在了,”齐绍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娘亲也不乖,所以她就和父亲一起被二叔吃掉了。”   姜栾:“……”   姜栾同样父母双亡,但因为早早成了孤儿,所以对父母没啥印象,感情也不深。   现在看齐绍麟这样子,恐怕也曾有过幸福的童年,才会如此怀念他母亲。   “别想了,”姜栾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走吧。”   ……   ……   “阿秋!”   姜栾正喝着齐绍麟捧来的参汤,没忍住一个喷嚏,鸡汤糊了齐绍麟一脸。   “对不起啊麟哥。”姜栾拿手帕醒了醒鼻子,病歪歪的窝在被窝里。   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一趟,他这副烂身子,回来的当天夜里就开始发高烧,古代又没有感冒药,第二天就病的睁不开眼睛。   齐绍麟也不去山上玩了,围着姜栾滴溜溜的转,一会儿摸摸他的脑袋,一会碰碰他的胳膊。   “别转了,我看着都晕,想吐。”姜栾有气无力的说。   齐绍麟一把子爬在他的床边,担忧的说,“娘子你难受吗?吃点糖会不会好受些?”   “不想吃。”姜栾哑着嗓子回答。   “姜少爷,大夫请来了。”   左朗推门进来,卷进一屋风雪,迅速转身关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俊秀的年轻人,背着个药匣子,款款走来。   要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左朗这小子被揍的失禁,差点儿死在门外,当天晚上就能包着脑袋,一瘸一拐的跟姜栾报道。   而姜栾只不过是没穿大氅在外面转了一圈,就病的要死,这更加重了他要锻炼体魄的想法。   左朗进来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袖着手闷声不吭,齐绍麟颇为在意的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小大夫进到里屋来为姜栾把脉,姜栾有气无力的盯着人家,“大夫,你的头发怎么一点也不白啊,能医得好吗?”   小大夫不甚在意的说,“家里世代从医,我从六岁起就跟随祖父学习药理,公子大可放心。”   随后就书写药方,嘱咐左朗随他回医馆抓药,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十分钟,令姜栾很是怀疑对方的医术。   俩人刚准备离开,就撞见夙平郡王的女儿齐绍燕推门进来。   小大夫低眉顺眼的礼让小姐先进,齐绍燕看着他愣了愣,欠身行礼。   小大夫亦还礼,带着左朗走进风雪中。齐绍燕侧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隔着道屏风,姜栾注意到齐绍燕在盯着门外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   “咳咳,夫妹你怎么来了。”姜栾故意咳嗽了几声。   “听闻嫂嫂病了,母亲吩咐我捎些东西来探望,”齐绍燕回过神来,嘱咐下人,“都拿进来吧。”   姜栾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把生病的事传出去,只私下吩咐左朗去请大夫,这夙平郡王消息也够灵通的,立马赶着就来了。   家丁们搬进来几个玉匣和两床丝绸棉被,堆满了小半屋。   “人参嫂嫂可以用来吊汤喝,”齐绍燕道,“都是几百年的参龄,极好的东西,喝了也能将养下身子,另外还有些鲜果蔬菜,都是这季节里不好找的。”   “郡王有心了,劳烦夫妹代我谢谢郡王。”姜栾抬眼与齐绍燕对视。   齐绍燕被他看的腼腆的垂下头,倒没有闪烁躲避的意思,似乎只是性格内向。   “嫂嫂休息吧,燕儿不多做叨扰了。”齐绍燕行了个礼,带着家丁们又如风一般离开。   门一关,齐绍麟就要上去看齐绍燕带来的东西,被姜栾出声喝止,“诶,回来,有什么好看的呢!”   姜栾可是看过全集的甄嬛传的男人,完全不信夙平郡王会有这么好心,费尽心思打听他院里的消息,只是为了捎东西上门探望?   稍后得让左朗检查一下才行。   “娘子,那你好受点了吗?”齐绍麟又趴回床边,眼睛亮亮的注视着他,“你要是嫌麟儿烦的话,麟儿也可以出去。”   姜栾看了齐绍麟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主动掀开被子,拍了拍床:   “麟哥,你上来。” 第8章 立威   齐绍麟脱了鞋爬到床上去,疑惑的与姜栾对视:   “娘子?”   “你坐好。”姜栾道。   小傻子闻言听话的跪坐在床上,腰板笔直,双手搁在膝上,侧头看着姜栾。   齐绍麟身姿笔挺,脸庞俊秀,不说话的时候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傻子,倒像是个习武的读书人。   但姜栾看他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抱着被子懒洋洋的靠在齐绍麟怀里。   齐绍麟:“!!”   “躺了一天身子都要散架了,借我靠一下。”姜栾道。   明明抱过许多次了,姜栾主动靠过来,齐绍麟还是僵了一下,缓缓地将手搭在姜栾身上。   兴许是煤炭的原因,屋里的炉子并不暖和,进出的人来来去去,把空气都带寒了。   姜栾这破身子骨本就畏寒,躺了许久被窝里还是凉的,但靠在齐绍麟怀里就不一样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简直就是火炉转世,自上次祠堂里抱过一次后,就被姜栾惦记上了。   一来齐绍麟不通人事,逼得原主出去找汉子,所以姜栾倒不怕避嫌;二来姜栾心理上并不认可自己哥儿的身份,把齐绍麟当兄弟对待,不觉得两个男的抱在一起有什么。   齐绍麟不敢乱动,任由姜栾靠着。   待姜栾暖和过来之后,才开始动脑子,问齐绍麟,“麟哥,方才的燕儿是你亲妹吗?怎么从来不见她与我们一同用餐?”   齐绍麟虽然傻,但也有五六岁孩童的认知水平,不至于自己家里人都不认识。   他想了想道,“燕儿是父君带来的孩子,不是父亲的。父君仿佛并不太喜欢她,很少让她出门露面。”   姜栾原本心里有数,此刻不过是再确认一下。   夙平郡王既是皇室成员,怎么着也不该这么low,嫁到百姓家里做添房。   先前姜栾在齐家族谱上了解到,齐玉恒这一支原本是皇室的家生奴,坐大后才渐渐成为本家主脉。   主子进了奴才家门,还要对家主毕恭毕敬,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看来这夙平郡王搞不好不止是二婚,还有可能是未婚产子被皇室赶出来的。   姜栾又问,“那你叔母和你父君关系如何,知道吗?”   齐绍麟老实的说,“叔母一家住在别苑,日常除了三餐很少出来走动,甚少见他们交谈。”   “哦。”   姜栾心道,这两拨人不是一伙的就行。   其实夙平郡王针对他也很好理解。   齐绍麟虽是傻子,却也是家中的嫡长孙,如今娶了媳妇儿,若是生下小崽,齐家家产必然是交到他们手里。   夙平郡王被皇室赶出,除了个头衔本就一无所有,如今只能揪住齐家这棵大树,恰好他又生了男丁,势必想的是怎会争不过一个傻子?   而齐绍燕作为他人生中的污点,不为他所喜,如果小姑娘心思单纯,拉拢一下倒也不错。   姜栾正想着,此时门被毫无征兆的推开,左朗捧着药碗进来,见两人在床上抱着,顿时无语。   左朗:“……”   “小左,你脚程还挺快。”   姜栾丝毫没有害臊的样子,依旧靠着齐绍麟,懒洋洋的说。   “姜少爷,喝药。”   左朗也不叫姜栾“少夫人”,坚持喊着“姜少爷”。   他冷着张脸把药碗奉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杀手捧着碗毒药要塞进主子嘴里。   “搁那吧。”姜栾吩咐道,“小左,你先帮我检查下夙平郡王送来的那些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左朗闻言放下药碗,扒拉了一下送进屋的东西,“仿佛并无不妥。”   姜栾更费解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夙平郡王是想跟我和解?”   “不要对窦蔻抱有期待。”左朗兀然说了一句。   姜栾:“??”   窦蔻是夙平郡王的大名,左朗提起这个人便一脸厌恶。   见姜栾一脸疑惑,左朗想了想,话锋一转,“你生病的事,是我说出去的。”   姜栾:“……”   “见你之前我先去了窦蔻那边,将昨日的事都说了。”左朗淡淡的说,一张没长开的小脸上无甚表情,“他命我继续留在你身边,随时汇报。你懂得是为了什么。”   姜栾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直呼好家伙,“好小子,双面间谍啊你!”   齐绍麟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听着,此时委屈的看着姜栾,“娘子你拍我干嘛?”   “抱歉麟哥,拍顺手了。”   “……”左朗无视两人的腻歪,继续说自己的,“只有全盘托出,窦蔻才会信我。况且我娘还在他府上,他不觉得我会背叛他。”   “小左,你做的很好。”姜栾也不问左朗为什么选择站边自己,点头道,“我院里的事,你可以酌情对他说,全凭你自己。”   “明白。”左朗道。   他见姜栾没有其他交代,很有眼力劲的离开,顺便把东西也都带走。   料想夙平郡王送来的东西,姜栾也不敢用。   “娘子,该喝药了。”   齐绍麟听了一会儿,见碍眼的人终于走了,伸手去够那药碗,可惜胳膊不够长。   俩人靠的很近,齐绍麟说话间鼻息全喷在姜栾脖颈上,有点痒。   姜栾挠了挠脖子,跟个大爷似的欠了欠身子,让齐绍麟去端那药碗。   但齐绍麟跪坐的久了,起身后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了,被姜栾稳稳扶住。   “脚麻了吧?”   姜栾“哈哈”大笑起来,自己去捧那药喝。   ……   ……   次日清晨,姜栾病情大好,只是鼻子还有点塞。   小大夫医术属实不错。   姜栾见床另一半依旧是空的,料想齐绍麟又去后山玩了,便自己起身洗漱。   先前伺候的丫鬟没有来,姜栾取了根发带,将头发胡乱的扎了一通,又去衣柜里寻找利落的衣物,准备出门锻炼身体。   衣柜里花里胡哨的,姜栾一看这些就是原主的风格。   他挑了半天,连件朴素的短打都没找到,便合了衣柜,干脆从小傻子那取一件。   一打开齐绍麟的衣柜,姜栾顿时惊呆了。   齐家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嫡亲继承人,柜子里居然总共没有几件衣服,并且大多是穿旧了的单衣。   姜栾随手翻了一下,也没见有冬天御寒的厚实衣物,怪不得齐绍麟大冷天的穿着单薄跑进跑出,合着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啊!   但是就没人管吗?   姜栾知道原主嫁进来不久,不会上赶着去管他;齐绍麟的叔父叔母一家够呛,后母则巴不得他冻死在外面。   那齐家老太爷呢?也不管自己的孙子吗?   这么多年,这小子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姜栾合上衣柜,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他随意找了件衣服穿上,披着厚实的毛绒斗篷,上外面找人去。   这一出门,姜栾就看到路边上站着俩熟悉的身影,守着筐煤炭跟人起了争执。   “少爷,真不是小人不想给您,”对面站着两个奴才,其中一人一脸的不耐烦。   “过几日便是老太爷大寿,物资紧俏,各院的新炭都被收走了,这筐也是。我看您呐,还是先凑合着用那旧炭吧!”   “可是我娘子还病着,旧炭烧不暖。”齐绍麟道,“我们就要这一筐。”   “真没办法给您,您也别让小人们难做,”奴才翻了个白眼,“您还是一边玩去吧,别打扰小的们干活了。”   两个奴才也不屑理睬齐绍麟,抬起筐子就要走。   齐绍麟身边还跟着个左朗,见状冲了过去,闷不吭声的,抬手就要抢。   “嘿嘿,你干嘛呢!”一个奴才顿时怒了。   东厢的奴才们向来跋扈惯了,平时连傻子少爷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少爷身边跟的小厮?   那人当即抬手,狠狠的推了左朗一把。   这俩奴才虽是中等体型,但架不住左朗年纪小,又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单薄,一下子就被推到地上。   齐绍麟也急了,上前迈了一步。   “嘿嘿,你们干嘛呢?”姜栾学着那奴才的语调,捧着手炉走上来,故作惊讶的说,“左朗,你怎么坐在地上?来来来,让我看看……”   左朗:“……”   左朗刚想起身,就被姜栾按着肩膀压下去。   姜栾啧啧称奇,“你这屁股蹲儿摔得够严重啊,摔骨折了吧,都站不起来了?”   左朗:“??”   两个奴才在旁边一脸懵逼的看着,不知这又是哪出。   虽然平时欺负少爷傻,冷待惯了,但新夫人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推左朗的奴才腆着个脸上前,满脸堆笑道,“少夫人,是这样的,方才……”   姜栾抬头看他,脸色陡然一变,冷冷的呵斥道:   “大胆刁奴,胆敢触犯家规,还不快给我跪下!” 第9章 意外“收获”   两个家仆在东厢作威作福惯了,虽然有些不乐意,还是跪了下去,脸上对新主子的不忿很明显。   “还挺不乐意是吧?”姜栾笑道。   推左朗的奴才也笑了,“小的哪敢呀,您是主子,小的是奴才,自然是您说啥是啥。只是不知小的们是犯了哪条家规,不如少夫人您给说说?”   听这家仆阴阳怪气的,姜栾居然也不气。   他慢条斯理的绕着俩奴才走了一圈,边走边道,“一,院内私自斗殴,扰乱门庭;二,冲撞主子,有辱尊卑;三……”   姜栾先前在祠堂里查看齐家族谱的时候,顺便看了几眼家规,省得以后被夙平郡王抓住小辫子,如今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两个家仆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姜栾竟真能说出一二三来。   齐家家规确实列明,禁止私自斗殴、冲撞主子这两条,但他俩啥时候斗殴、啥时候冲撞主子了?   “少夫人,您……”   “诶,还有三呢,”其中一人刚要争辩,被姜栾笑着打断,“形容不整,有失礼节。你俩狗东西丑到老子眼睛了,也好意思大白天出来转悠?”   他话音刚落,两个奴才就黑了脸。   “小的们是长得难看些,不比您天仙一般的人物。”   最刺头的那个皮笑肉不笑道,“但其他莫须有的罪名,小的们实在是担当不起!”   “莫须有?”姜栾侧头疑惑的看他,点了点旁边儿坐着的左朗,“人不是在地上嘛,站都站不起来了,还不是私自斗殴?难道是这小东西自己撞到你们身上的?”   左朗:“……”   两个家仆:“……”   他妈的这小子是站也站不起来吗?当他俩瞎?   左朗想了想,面无表情的就地躺下,跟个虾子一样蜷缩成一团,仿佛真的被打的重伤倒地。   “可怜见的小孩儿。”姜栾无奈的摇摇头。   “……”   家丁强忍住怒火,干笑着说,“但咱可是从未冲撞过您呢!”   “三番四次打断主子说话,质疑主子,不听从主子的吩咐,还不算冲撞?”   姜栾冷下脸来,“狗东西,你们平时怎么伺候少爷的,真当老子不知道?”   齐绍麟沉默的看了姜栾一眼。   两个家仆顿时不吭声了,两个贼眼睛滴溜溜的转,显然是在想对策。   东厢的下人们如何拿捏少爷,早已习以为常,也就是欺负少爷是个傻子,不会告状。   当然就算告状也不怕,毕竟后娘在这呢,平时老太爷也很少插足东厢之事,全都交给郡王打理。   这十来年,几乎没有一人替傻子少爷出过头。   但今天姜公子这是唱哪出啊?莫非也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你们身上带钱了吗?”姜栾突然问。   两个奴才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   “看来是没带,”姜栾点点头,“你们伤了我的小弟,请大夫的药费是免不了的,只好公子我亲自去你们屋里讨要了。”   “?!”   俩人尚没有反应过来,姜栾转头询问左朗,“这俩奴才在哪休息?”   左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装病了,低眉顺眼的说,“小人带您去。”   “好,开路。”姜栾道。   “少夫人不可!”   两个奴才也顾不上跪着了,冲上去居然要拉姜栾。   但他们连人衣袖都没碰到,就被齐绍麟一手一个拎起来。   齐绍麟一脸不高兴的说,“谁让你们碰我娘子了?”   他这人高马大的,又年轻,浑身是劲,拎着俩中等身材的奴仆竟跟拎小鸡仔似的。   这俩人越是拦着,姜栾越觉得他们心里有鬼,果断吩咐左朗,“带路。”   姜栾进齐家门前,东厢这边只住了齐绍麟一人,所以安置的仆从不算多,只有一个物品收支的二管家、一个看门的门房、两个打杂的小厮以及管理小厨房的厨娘。   一众奴仆除了厨娘,都住在柴房旁的几栋小别院里。   姜栾跟着左朗进了门,一入院子就看到墙上挂着的成串肉干,墙边上搁着羊头羊骨,墙角还堆放着几筐煤炭,看那颜色就是今年的新炭。   “两位好生活呀。”姜栾打量着四方小别院,似笑非笑的回头道,“看着这物什是比少爷屋里全乎,倒也不知道谁是主子了。”   那俩人还被齐绍麟拎着,此刻汗津津的,转悠着眼珠子在心里想词。   其中一人尴尬的笑笑,“不过是老家寄来的……少爷院里的,小的们哪敢克扣!”   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姜栾冷哼一声,问左朗,“小左,你有钥匙吗?”   屋门上挂着把黄澄澄的大铜锁,估计这奴才不会老实的将钥匙交出来。   左朗还未回答,身后的齐绍麟抢着说,“进这屋,哪用得着钥匙呢?”   他将手上的俩人随便一扔,快步上前,也不用提气,轻轻松松的就把门给踹开了。   姜栾在齐绍麟身后鼓了鼓掌,“好家伙麟哥,赶明儿楚汉传奇翻拍,项羽不是你演我可不看。”   齐绍麟:“??”   见姜栾还要往屋里走,俩奴才都快给他跪下了……不,是已经抢着跪在姜栾身前了。   “少夫人,是小的们错了,您可绕了奴才们吧!”俩人痛哭流涕,挡着道不让走。   姜栾奇了,“我只不过替小弟讨个医药费罢了,怎的跟要拆了你们家一样,莫非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不,”先前还甚是嚣张的奴才大汗淋漓,眼神游移着,“小的……小的们住所凌乱,怕污了少夫人的眼……”   “呵呵,你俩脏东西老子都见得了,还有什么见不得的呢?”   姜栾冷冷一笑,一脚一个将两人踹倒,长腿一迈直接进屋。   哎呦这屋里……怎么说。   屋内摆布倒也雅致,墙上挂着书画、桌上摆着琉璃瓷瓶,玉件把玩,叠起来的被褥是金线编织,一侧墙上还挂着张狐皮,毛色极佳。   你就说这是个王爷住所,恐怕也有人信。   姜栾拿起桌子上的玉件在手里把玩着,轻声笑道,“莫不是把少爷的屋子给搬空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问话,令两个奴才跪着爬过来,“碰碰”的直磕头,“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   “左朗,搜一搜吧,我怎么看着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呢?”   姜栾想到齐绍麟连个厚实衣服都没有,这群奴才倒是逍遥快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奴才在东厢伺候了十几年,也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如今手头缺钱,就拿他们开刀吧!   左朗在屋内“抄家”,齐绍麟一脸无聊的在门口等。   这屋子对他这高大的身材来说实在狭小。   姜栾则随便找了把椅子坐着,等着左朗上报成果。   无意间一瞥眼,却发现两个奴才浑身发抖,其中一人甚至小便失禁,直接吓尿了。   就这么怕?   姜栾皱了皱眉。   恰巧此时,左朗“抄家”的动作顿住了。   他从床边上拿起一本册子翻了翻,回头看向姜栾,眼神有些奇怪。   姜栾发现左朗的不对劲,吩咐道,“拿过来。”   本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又是春宫图?   但如果只是春宫图的话,两个奴才的表现也太夸张了。   左朗将那册子卷了卷,闷不吭声的递给姜栾。   姜栾拿在手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个话本子。   话本里带着几幅香艳的插图,图上描绘的美人皮肤雪白,神情惟妙惟肖,额间一点朱砂,做着各种撩拨的动作。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话本几段话里都带着他姜栾的大名。   这是一本主角为原主的艳情话本!   “很好,”   姜栾笑着对抖如筛糠的俩人说,   “你们还真给我惊喜啊。” 第10章 突发“不适”   私藏这种东西在枕边,不难想象这群狗奴才是如何狗胆包天,私下意yin主子的。   作为被“意yin”的对象,姜栾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个毛孔都在犯恶心。   两个家奴以头抢地,撞的满脑袋血,大喊着“少夫人饶命!”   “没兴趣搁这看你们表演自残,说吧,哪来的?”   姜栾冷冷的问。   这话本排版精良,画技高超,显然不可能是两个奴才自己就能造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话本还有多少、是否在外流传甚广?   姜栾皱着眉,原本只是想惩戒一下这群欺软怕硬的东西,搞点钱来花花,没想到竟发现了这么一个严重问题。   他虽然跟原主不熟,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原先有多风流,但如今穿过来,齐家少夫人的名声便是他自己的名声,传闻风流与被写香艳话本显然程度是不同的。   两个奴才互相对视了一眼,迟疑着没有说话。   门口守着的齐绍麟听见动静不对,立马冲进来,“娘子,你受伤了吗?那是什么呀……”   “诶!”   姜栾现在没有心情跟齐绍麟纠缠,像推狗子一样按着他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去,“别闹,听话!”   齐绍麟顿时委屈的站好,不说话了。   姜栾见两个奴才闭紧了嘴,没有交代的意思,便转头问左朗:   “小左,你是王府出来的人,应当见过郡王是如何处置不听话的奴才的吧?说说看。”   “是。”   左朗垂下眼,低声道:   “小人有幸亲眼见过郡王处死过两个人,一是灌铅,二是剥皮。   灌铅者,以烧融的锡或铅由口灌之,铅水烧的热度极高,那人当时便被烫熟了,散发出阵阵烤肉的香气,叫都叫不出来。但这样人却不死,铅或锡水在腹内凝固,以钩子挂在墙上疼痛上几日,人便无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左朗身上。   这个单薄瘦弱的小孩儿仿佛毫无察觉,继续道:   “剥皮者,顾名思义,便是将人一身皮肤剥下,通常由脊椎下刀,分开皮肉,如蝴蝶双翼般展开。王府的操刀者经验丰富,那人在他手下剥皮后竟能不死,泡在酒坛子里过了十日,才慢慢死去。”   两个奴才瞪着眼睛看着左朗,仿佛看着一名恶鬼,都叫不出声了,胯间流了一地黄汤。   不止是他们,连姜栾都被吓到了。   他吞了下口水,下意识的往齐绍麟身边靠了靠,强装镇定的问,“那这两人是犯了何事?”   “一人捡到郡王的玉佩未及时归还,另一人信口胡言,在外谣传郡王的风言风语,”左朗淡淡的说,“此二人被捉住时都不肯交代自己的罪状,因而被施以极刑。”   “……”   姜栾看了跪着的两人一眼。   两个奴才如梦初醒,爬上前来争着交代,“我说、我说!”   “少夫人,此书是从表少爷那里窃来的,我们只有这一本啊!”   什么玩意,怎么又出来个表少爷?   姜栾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齐家族谱,不记得齐玉恒有生过女儿,难道是妇人们那边的亲戚?   一个家仆见姜栾面露惑色,主动解释道,“表少爷是先前老太爷收养的孩子,名唤齐百里,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上不了族谱,碍于族规一直被养在外面。”   另一人接话道,“表少爷素来喜欢舞文弄墨,自己编写话本,这个话本子也是他自己编纂,找人绘图的。”   “这样的话本那个表少爷有多少?”姜栾问道。   “百……百十本。”   好家伙,那看起来可不只是自己搞来收藏了。   姜栾简直能想象得到,如果这些话本流出,会对他原本就不存在的风评造成多大的打击。   这个原主到底咋回事,怎么跟谁都有仇?   左朗似乎看出他的担忧,主动道,“几日后老太爷大寿,届时齐百里也会上门。”   意思很明白,趁齐百里来祝寿时,可以稍微打探一下。   姜栾点了点头,反正现在急也没用,便吩咐道:   “小左,你先把这俩奴才关进柴房里,再找辆车来,将赃物拉走。”   “是。”   左朗应声,半拖着俩腿软的家伙下去。   三人下去后,姜栾叹了口气。   又多了一个剧情人物,简直令人头秃。   并且过几天就是传闻中的老太爷大寿了,看夙平郡王那么嚣张一人,在齐家族长面前都老老实实的,也该知道这些人到时会花多少心思,趋奉老爷子。   当然,姜栾也不能落了下风,得想办法好好“跪舔”一下,卖卖惨搞点钱来,为日后跑路做准备……   想着这事,姜栾又看了一眼身旁乖乖站着的齐绍麟,心道:   小傻子,老子要是存够钱养好身体跑路了,到时可就剩你一人了。   不过相逢一场,也算是一起睡过几个晚上的交情,我也会尽力帮你铺好路,让你过的好一些。   齐绍麟:“??”   看到姜栾一直盯着自己看,齐绍麟一头问号。   他想了想,对姜栾说,“娘子,麟儿刚才表现好吧?娘子你让麟儿乖乖的,麟儿就没有闹了。”   “很乖。”姜栾叹了口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推疼你了吗?对不起啊。”   “麟儿没有痛啊。”齐绍麟奇怪的搔了搔脸颊。   “……”姜栾看了这小子一眼,心道看着确实挺皮实的,天天山上玩没有白跑。   “不过娘子,你以后能不能别老跟左朗说话呀,”齐绍麟小觑着姜栾的脸色,“你老听他说话,都不理麟儿了。”   看着齐绍麟认真跟他“商量”的样子,姜栾只觉得好笑。   之前他就想说了,左朗就是一小孩儿,齐绍麟怎么老是吃左朗的醋?   姜栾问,“你俩早上不还一起来着吗?”   “是他老跟着我!”齐绍麟不服气的嚷嚷,“娘子你能让他走吗?麟儿不喜欢这个尾巴!”   姜栾漫不经心的说,“诶,多大点事,以后不让他跟着你了。”   本来姜栾想喊小傻子回家了,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小傻子似乎变矮了一些……不对,是姿态不对。   齐绍麟总是微微欠身跟他说话。   姜栾又打量了下屋子,才发现原来是房梁太矮,导致齐绍麟这变异的大高个,一旦站直了就要撞到头,只得稍稍弓身。   方才他这么站了许久,居然一声都不吭,只因为姜栾让他“别闹”,乖的让人心疼。   姜栾心情有些复杂,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我们走吧。”   “等等,”齐绍麟却伸手拉住姜栾,“娘子,你头发乱了。”   “这是叫乱了吗?”姜栾啧了一声,“这是根本没扎好么!回头找找那丫鬟……叫什么来着,帮我重新梳一下。”   齐绍麟突发奇想,“那让麟儿帮娘子重新扎一下吧。”   “嘿,你还会梳头?”姜栾一脸纳罕。   他倒不指望这傻小子帮自己扎什么头发,却也不想拒绝,便主动站到齐绍麟身前,“喏,你来吧。”   姜栾想的是,反正顶多几个月,他就要离开了,不如在剩下的时间里对小傻子更好一些。   齐绍麟不知他所想,此刻一脸兴奋、小心翼翼的解开姜栾的发带,令姜栾一头如瀑般漆黑长发垂在腰间。   美人通常毛发浓密,原主也是如此。   本来吧,小孩子就喜欢撕啊扯啊的,姜栾有一瞬间还真担心齐绍麟会扯着他的头发玩,没想到大个子还挺温柔。   齐绍麟修长的十指穿插在姜栾柔顺的发丝间,轻轻捋顺。   他的呼吸声压得很低。   姜栾站的有些累了,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不过说来也奇怪,屋里剩下他俩人后,姜栾竟觉得自己的五感敏锐了起来,仿佛能感受到身后那人传来的温度,平稳有力的心跳。   冬日寒阳料峭,穿过纸糊的木头窗户,斜斜的打进小屋内,晒得姜栾却有些暖。   ……但好像有些太暖了。   “好了娘子。”   齐绍麟帮姜栾用发带束好头发,手指堪堪擦过姜栾的耳尖,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他疑惑的低头看姜栾,“娘子你怎么那么烫……不会又发烧了吧!”   姜栾闻言抬脸与齐绍麟对视。   此时姜栾一张小脸雪白,腮边泛粉,眼角却飞上一抹嫣红,带着说不出的妩媚。   齐绍麟:“……”   姜栾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扶了扶额: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芊的投雷,么么哒~ 第11章 什么他妈的叫“情潮期”   没想到这次“感冒”如此凶猛。   明明早上都大好了,此时姜栾却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浑身发烫,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两腿一软,差点儿给齐绍麟跪了,幸好小傻子及时托住了他。   “娘子,你怎么了?”小傻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安。   我他妈可能要因为一个小感冒挂了。   姜栾张了张嘴,却没法出声回答他。   “娘子?”小傻子还在喊他,似乎还上手拍了他的脸,“醒醒娘子,你别吓麟儿啊……”   齐绍麟焦急的呼唤正在耳边逐渐远去。   姜栾人是迷糊了,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齐绍麟凌空抱起。   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两眼一黑”或者是“失去意识”,反而脑子里还挺活泛。   姜栾恍惚记起昨天夜里,自己前半宿烧的要死,后半宿闷了一身汗,把被子踹开了。   齐绍麟倒了壶水给他喝。   姜栾迷迷糊糊的捧着壶,喝一半洒一半,湿了半边褥子。   于是后半夜俩人只得挤在一起睡,偶然间的肌肤相蹭有些惬意。   没错,是这种惬意的感觉。   齐绍麟将姜栾安置到床上,刚要找大夫,却被抱住了手臂。   “湿了还怎么睡啊……”   姜栾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齐绍麟沉默的端详了姜栾半晌,脸上竟露出与平时不同的复杂神色。   他把姜栾推开,姜栾反而抱得更紧。   齐绍麟想要再一次推开姜栾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温柔的摸了摸姜栾的脸。   这下子姜栾顿时来劲了,得寸进尺的攀上来。   他如同猫咪一般拿脸蹭着齐绍麟的手背,勉强抬起半垂的眼帘,茫然的问,“怎么还不上来睡?”   齐绍麟:“……”   面对媳妇儿的“邀请”,齐绍麟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冷着个脸,堪称冷酷无情的用被子把姜栾卷了好几圈,堆放在床上。   姜栾迷糊中还试图脱衣服,此时被卷的动弹不得,像个小孩儿一样撅着嘴踢被。   “如果你继续演下去……”   齐绍麟没头没尾的嘟囔了一句,眼神有些危险。   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快步移到门口。   左朗只走到院子的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来了!”   站在门口,齐绍麟又成了从前智商有缺的样子,不满的质问左朗。   左朗愣了愣,低声说,“我闻到了……味道。”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   “姜少爷他……”   齐绍麟抬手挡在门前,模样焦急的说,“娘子病的好重,而且好奇怪!”   左朗:“?”   “他一直在脱衣服!”齐绍麟手里比划着,“吵着嚷着要光着屁股上街,麟儿怎么劝他都不听,就用被子把他捆起来了!”   “……”   听到姜栾竟然妄想光着屁股上街,左朗顿时有些无语。   小孩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仿佛写着“果然不愧是传闻中风流饥渴的姜少爷”的吐槽。   “我知道了,”左朗点点头,“马上去请大夫。”   他立即转身跑走了,也不提请大夫的钱,反正料想齐绍麟也没有钱。   齐绍麟关了门,看着床上的人影若有所思。   ……   ……   “大夫您再说一遍,我得了什么病?”姜栾震惊的问。   “不是病,是正常生理体征。”小大夫无奈的说。   姜栾瞪着眼睛看他,“我他妈的会发情!”   “……不是发情,是情潮期。”   姜栾已经完全听不到大夫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他妈的什么叫他妈的发情啊!   两个时辰前,左朗请来了昨日给姜栾治风寒的大夫。   小大夫姓徐,一脸淡定,显然见惯了大场面。   他随意看了下姜栾的情况,手一摆,“不碍事,情潮期前兆而已,让他自己挨过去就行。”   齐绍麟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姜栾,姜栾正像条虫一般在被子里蠕动着。   “可是娘子他看起来好痛苦。”   “哦,那就给他上上冷敷。”徐大夫道。   这屋里一个是不通人事的少年,一个是傻乎乎的大个,显然对“哥儿”这种生物很不能理解。   徐大夫只得写下药方,“姜公子情潮期临近,可以用这剂药暂且压制。”   左朗在旁边看着,“那以后可以一直吃这药?”   “是药三分毒,我的建议是顺从天道,能行房事还是尽量行房事吧。”徐大夫道,“昨日我与姜公子诊治,他天生体虚,也需要好好调剂,不然来日生子也是十分危险。”   “……”   左朗闻言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儿的齐绍麟。   齐绍麟则一脸茫然。   啊这……左朗心道,生子的担忧也许是多余的。   临近黄昏时,姜栾才逐渐清醒,小徐大夫尚未离开,还在教左朗调养之法。   随后他便得知了自己这具破身子不仅虚的很,还像动物一样会发情,天生就离不开男人。   这可真是……   滚他娘的吧!   小徐大夫冲一脸绝望的姜栾点点头:   “既然姜公子醒了,在下便先行离开了。左小哥,出诊费用一共二钱,麻烦付一下。”   左朗从袖口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将诊费付了。   “这是卖戒指剩下的钱?”姜栾看到了,生无可恋的说,“回头给你报帐。”   “不必,是卖人参得来的钱。”左朗道。   姜栾与左朗面面相觑,才想起夙平郡王送东西那茬儿,“靠……你还挺会。”   左朗一脸理所应当的送小徐大夫回去。   门一关,齐绍麟就趴到床边,担忧的说,“娘子,你今天可吓死麟儿了。”   目前姜栾心情十分复杂。   他摸了摸齐绍麟的头,“你说古代能结扎不?做绝育手术什么的。”   齐绍麟:“??”   “算了,”姜栾叹了口气,“麟哥,你帮我去打盆水吧,出了一身汗,身上好粘……话说谁用被子把我捆起来的?”   齐绍麟顿时起身,“我马上去打水!”   但齐绍麟这水打的,还带进来一个小姑娘,就是先前帮姜栾梳头的小丫鬟。   小丫鬟名唤秋梨,是厨娘的女儿,偶尔入府帮忙,赚些家用。   小姑娘人挺勤快,听说姜公子病了,立马赶进来帮忙。   但姜栾是想倒水擦身子的,怎么好意思让女孩子上手?   他顿时红着脸推让,“不必不必,有麟哥帮我就行。”   齐绍麟:“?”   原本被拒的女孩子有些失望,听到姜栾的话却恍然大悟。   “那就不打扰少爷和少夫人了,秋梨告退。”   顺便还偷笑着关上了门。   姜栾:“……”   他娘的他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对劲呢?   “那娘子,麟儿帮你吧。”   齐绍麟无法,只得拿了条手帕浸到盆里。   姜栾倒也不设防,拉开里衣,将一头黑发撩到身前,露出雪白纤细的脊背。   “你帮我擦擦背吧。”   姜栾潜意识里将齐绍麟当小孩儿看待,即便经历了“情潮期”前兆,依旧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哥儿”这种性别意味着什么。   齐绍麟跪坐在床上,拿着手帕凑上来。   ……连带着凑近的还有他年轻的男性气息,莫名的压迫感。   姜栾只觉得呼吸一滞,下腹连接鼠蹊传来一阵难耐的悸动,顿时不行了。   他本能的把齐绍麟推开:   “你、你离我远一点!” 第12章 如果是正常人   “娘子……”   齐绍麟被姜栾推的一头雾水,甚至有些委屈,   “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姜栾此时心情十分复杂,根本没有心思安慰齐绍麟。   他勉强对齐绍麟笑笑,“麟哥,我身体不太舒服,你能出去再找个屋睡觉吗?”   “好吧。”   齐绍麟也不问为什么,乖乖的下床,收拾自己的被子。   期间齐绍麟弯腰穿鞋时,单衣过短,露出小半截腰身。   姜栾无意识的盯着,只觉得这小子蜂腰猿臂,腰肢劲瘦有力,样子十分好看。   姜栾:“……”   他娘的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的好看?!   “那娘子,我出去睡了。”   齐绍麟似乎毫无察觉自己被视jian了,与姜栾道别,乖顺的抱着被子走出去。   门关上后,姜栾在屋里捶床。   我他妈的居然真的对同性发情了……   姜栾悲愤的想。   不管是受原主风流本性的影响,还是因为“哥儿”的发情期。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在生理上对齐绍麟有感觉。   可我他妈不是gay啊!   老子喜欢的明明是腰细腿长的大姐姐,而不是腰细腿长的男人!   姜栾在心里无能狂怒。   更何况齐绍麟情况特殊,他不只是个男人,还是个心智有损的男人。   就算他的外表发育的再成熟,智商也就跟个幼童差不多。   这不只是背德了,也他妈的也太邪恶了!   姜栾跳下床,背着手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他尚不确定自己是只对着齐绍麟会这样,还是对所有同性都来者不拒。   如果只是前者,那好办,收拾东西跑路便是。   但如果是后者……   姜栾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   不行不行!那损失也太大了。   转了几圈,姜栾就喘的不行,不得不坐下来喝杯水休息。   姜栾看着手里的水杯,不知为何又想起昨天夜里自己生病,小傻子照顾他的事。   作为孤儿长大,又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那批孩子,很少有人问姜栾累不累。   因为从最开始,他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本该最关心他的两个人。   姜栾曾经有最亲的师朋,最铁的挚友。   但是……   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人不是忙碌着去活,就是忙着去死。   留在原地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姜栾大概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齐绍麟。   因为小傻子需要他。   但他又何尝不是需要这种“被需要”呢?   此时姜栾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麟哥是个心智正常的人,自己可以为了他做基佬吗?   只可惜没有如果。   ……   ……   次日姜栾懒洋洋的起床。   他这人心态不错,烦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有啥事日后再说。   小傻子的被窝已经搬回了床铺,姜栾看到齐绍麟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摆弄着一株盆栽。   “这不是院里的吗?怎么搬屋里来了。”   姜栾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靠在床头上。   他认出那是一株摆放在庭院里的九里香,枝叶繁茂,香味馥郁,这样的植物院子里有好几盆。   齐绍麟见姜栾起身了,将那植物搬到姜栾跟前来,道,“麟儿浇了好多好多水,这棵树还是死了,娘子你看,好奇怪!”   “是被你浇水浇死了吧!”姜栾嗤之以鼻。   “不是!”齐绍麟抽了抽鼻子,辩解道,“先前也死了好几棵树,从那之后麟儿才开始给它们浇水的!”   “哦?我看看。”   姜栾本来没有想太多,齐绍麟照顾自己都够呛,更何况去养花花草草?   他看了眼这盆九里香,枝叶依旧繁茂,但原本绿油油的叶面枯黄卷起,根部也枯萎腐烂,不知道怎样的养花水平才能养成这样……   等等,花?   姜栾突然想起宫斗电视剧里的情节,妃嫔在植物上做了手脚,比如说下毒,比如说利用植物药物相克达成目的……   但是不会吧不会吧!那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吗?   虽然心里狂呼不可能,姜栾还是让齐绍麟去把左朗喊来。   “窦蔻的心腹是身边名唤花朝的丫鬟,也是花朝一直向他出谋划策。”   左朗来了之后,淡淡的朝姜栾解释,“但通常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姜栾想了想,“那你觉得这植物上会被人做手脚吗?”   “难说,”左朗顿了顿,“我只知道各院的盆景都是窦蔻命人安置的,或许我可以取几片叶子,交给徐大夫检查一下。”   “好,那你去吧。”   姜栾直觉这植物身上可能有问题,去检查一下倒也没害处。   左朗走了后,姜栾用过早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手用藤条编一只球。   齐绍麟像只忠诚的大狗一样,蹲在旁边儿,好奇的看着,“娘子你在做什么呀?”   “蹴鞠用的球,见过吗?”姜栾问他。   “没见过……”齐绍麟老实的回答。   从前在孤儿院里,姜栾就经常给弟妹们做玩具,做一个球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他修长的手指按着藤条上下纷飞,把齐绍麟看的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就编出了一个球的雏形。   姜栾将球放在手里掂了掂,“有点儿轻,凑合着用,有时间了编一个重的。”   齐绍麟呆呆的站着,看着姜栾举着那球走到院子中间。   姜栾抬手将球抛起,先是以左右腿膝盖顶球,待球飞的高些,又以肩膀触球,随便玩了几个花样。   藤球在姜栾身上就像是带着吸力,永远不会偏离,像只蝴蝶似的上下翩飞。   这下子可把齐绍麟看兴奋了,使劲给姜栾鼓掌,“娘子好厉害哦!”   但姜栾踢了几下后,就喘的不行。   他看了眼齐绍麟兴奋的脸,嘴角微勾,露出个坏笑。   “麟哥,接着!”   姜栾没有再用膝顶,而是待球落在脚面上,直接踢出去。   那球窜的老高,直直的飞向齐绍麟。   齐绍麟:“!!”   齐绍麟手忙脚乱的去接球,却被落下的球砸了脑袋。   “哈哈,笨死了!”姜栾大笑起来,逗齐绍麟就像逗自己家的大狗子一样。   齐绍麟茫然的摸了摸自己被砸的头,捡起那球玩了玩,看起来十分爱不释手。   “改天再给你做个更好的。”姜栾道。   “嘿嘿,娘子我们现在来玩!”   齐绍麟捧着球朝他走过来,但没走几步人却愣在原地,小声说,“父君。”   姜栾眨了眨眼,转头看到夙平郡王正站在门口,一脸怀疑的盯着他俩看。   “你们在干什么?”夙平郡王问。   “踢球。”姜栾侧头看着夙平郡王,“郡王也想一起?”   “又不是小孩子。”郡王冷笑了一声,“听说东厢的植物又给你们养死了,送些盆栽过来,抬进来吧。”   夙平郡王身后的家丁抬进来一些大型盆栽。   一十二盆,整整齐齐,依旧是九里香。   姜栾眼见着他们放下,朝夙平郡王拱手:   “多谢郡王。只不过是几个盆栽而已,怎用得着郡王您亲自跑来?”   “听说你病了,看你死没死罢了。”夙平郡王冷哼,“看来还挺自在,活蹦乱跳的。”   姜栾懒得和巫妖王争口舌之快,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多谢郡王关怀,也多谢郡王昨日的赠礼。”姜栾客客气气道。   “燕儿拿的主意,”夙平郡王瞥了他一眼,“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药市上多了些新鲜人参摆着卖,下次得让那丫头少做些惹人嫌的事。”   姜栾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看来人参丰收,今年年景确实不错。”   “你这小子……”夙平郡王伸手隔空点了点他,想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最后夙平郡王冷哼一声,“好自为之吧。”转身走了。   姜栾眼见夙平郡王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   他修长的手指一一扫过那几盆新鲜的植物,表情带着些疑惑。   过了晌午,左朗还没有回来。   下午的时候齐绍麟也不去山上玩了,改陪着姜栾玩球。   姜栾教了齐绍麟几个玩球的技巧,但这大个子像是肢体不协调一般,玩的摔了好几次,搞得浑身都是泥。   “哈哈哈哈!麟哥你好笨!”   姜栾无情的嘲笑他,齐绍麟不干了,委屈的凑上来:“娘子,你再讲讲……”   “别动,不准抱上来!”   姜栾手撑在齐绍麟胸前,但也架不住这小子把泥往他脸上抹……   俩人正像小孩子一样胡闹的时候,左朗一脸凝重的走进院里。   姜栾见左朗脸色不对,飞起一脚,将地上的球踢过了墙头。   “球!”齐绍麟追着球跑了出去。   待齐绍麟走后,姜栾才转身问左朗:“怎么样,九里香有问题?”   左朗迟疑了一下,回答:   “没问题。”   姜栾:“……”   说实话,这个答案远在姜栾意料之外。   他几乎已经断定夙平郡王不会这么好心,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左朗又道:“正因为没问题,所以才是大问题。” 第13章 我会保护你   “怎么个说法?”姜栾问。   左朗想了想,“因为窦蔻为人,我不信他。”   “巧了,我也不信。”姜栾笑了。   “但是徐大夫说,植物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左朗道,“且九里香气味芳馨,有行气活血的功效,对你现在的身体很有好处。”   “本身没问题,”姜栾啧了一声,“那就是叶子被人涂了东西?”   “没错,”左朗点头,“这些叶子上,毫无例外,都被人散了龙芷粉。”   “龙芷粉?”   姜栾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所以会怎样,是有毒的意思吗?”   “不……”左朗皱眉,“正因为没毒,才是我不解的地方。听徐大夫说,龙芷粉具有增进植物气味挥发的功效,所以只会增强九里香活络血脉的功效,也是医用上的惯常手法,名为‘熏芷’。”   “那为什么九里香会枯萎?”姜栾又问。   “也是因为龙芷粉,”左朗回答道,“龙芷粉粉末有灼烧性,所以加快了九里香的死亡周期。”   姜栾皱眉,“所以……”   左朗看着姜栾,“所以的确是我们错怪他了。”   姜栾没有再说话。   俩人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焦躁与怀疑。   “先等等,让我想想……”   姜栾在庭院里踱着步,脑子里记忆纷飞,从自己刚穿来被扇的那一巴掌开始,到祠堂“抄经”,再到夙平郡王两次上门送“礼”。   他对我好。   他想让我死。   一个人前后的态度会如此矛盾吗?   姜栾正想的出神,此时齐绍麟抱着球傻乎乎的从外面进来。   齐绍麟一身单薄的衣物滚的泥泞,耳朵冻的红红的,脸上却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娘子,给你球。”   姜栾闻声,眼神定在齐绍麟身上,突然道,“不对。”   左朗一愣,“什么?”   “动机不对,”姜栾转头对左朗说,“目的对不上结果,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姜栾没有接过齐绍麟递来的球,反而转身进屋。左朗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齐绍麟拿着球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穿来也有数日,姜栾对这个房间十分熟悉。   简单的桌案、帷幔,绕过屏风是一张雕花双人木床以及一张梳妆台。   室内没有粉刷过,装饰品都少有,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一点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少爷住的房间。   “你先前说的王府里的剥皮、灌铅之类的酷刑都是真的?”姜栾问左朗。   “嗯。”   “我没想到夙平郡王唇红齿白的一张脸,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姜栾皱眉。   左朗摇了摇头,“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花朝的主意。”   听他这么说,姜栾想起夙平郡王身边大丫鬟的脸。   女孩子年纪约莫二十三四,不怎么开口说话,看起来十分稳重老练。   姜栾问,“花朝性格如何?”   “阴狠、谨慎。”左朗简单的说。   姜栾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在手里把玩,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不少念头飞速闪过。   夙平郡王此人虽然跋扈,但不难看出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完全不会藏着掖着。   但架不住他身边还有个阴狠的花朝。   这些人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东厢这边,九里香一定有问题。   但问题不在盆栽本身,会是什么呢?   下毒?   不,既然花朝行事谨慎,断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毕竟老太爷还喘气呢。   姜栾记起方才夙平郡王站在门口讽刺自己的话。   郡王知道他们把送来的人参挂在药市上卖,想必也有预想他不会吃他们送来的东西。   吃的不会有问题,那用的呢?   九里香,有活络血脉的作用……   “小左,夙平郡王连同人参一起送来的被子还在吗?”姜栾突然问。   左朗道,“被我搁在柴房里了。”   “拿过来,再准备一盆鸡血。”   左朗似乎有点明白了,转身走出去。   姜栾闭了闭眼。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不受控制。   齐绍麟看到了,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担忧的问:   “娘子?”   被齐绍麟握着手,姜栾的感觉就好多了。   他睁开眼冲齐绍麟一笑,“我没事。”   左朗动作很快,很快就把东西搬回来了。   夙平郡王送的棉被缎面精细,面里雪白,触手柔软,缎面上还秀着两朵牡丹。   那床被子被左朗搁在桌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看上去与寻常被子没有什么不同。   姜栾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对左朗道,“把血倒上去。”   左朗也没有问为什么,端着鸡血走上前去。   说来也奇怪,随着左朗的靠近,原本平白无奇的被子一角似乎稍微动了动。   左朗看在眼里,没有说话,果断将一盆鸡血撒了上去。   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那床棉被被鸡血撒上后,竟如同“活”过来一般,整床被子都“骚动”了起来。   因为这被子的“动作”是突如其来的,连一向淡定的左朗都被吓了一跳,失手将脸盆丢在地上,小半盆鸡血撒了一地。   那床被子带着淋漓鲜血,从桌子上塌了下来。   被子里似乎有成百上千的活物,此起彼伏,不停蠕动着,拖着被褥去靠近地上的鲜血。   这一幕实在是过于骇人。   见左朗都吓呆了,姜栾果断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上前去剪那棉被。   “娘子?”   齐绍麟试图阻止他,拦了一手没拦住。   姜栾捏着被子一角,手起剪刀落,将棉被“撕拉”一声剪开,随手一抖。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随着他抖动被子的动作,一堆白色小虫如“雪花”般从被里剥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虫子大约不到半厘米长,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它们原本是薄薄的一层皮,但因为吸了血表皮隆起,整体呈现暗红色,还在鸡血里不停蠕动着。   “……”   在场的三人都有些惊呆了,齐绍麟第一时间把姜栾拉了回来。   姜栾把手里的剪刀一丢,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虫子?”   “……”左朗愣了半晌才回答,“仿佛是血蜱,得拿去给徐大夫看一看才知道。”   “血蜱吗?很好。”姜栾点点头,看似脸上毫无波澜,事实上内心已是骇浪一片。   “行气活血”的九里香,增进“药效”的龙芷粉,以及被子里“吸血”的虫子。   一环套着一环,设计的实在巧妙。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头皮发麻的事。   姜栾想起早上齐绍麟说过,这些九里香他已经养过很久了,并且是养一批死一批。   所以从很早开始,或者说他们现在用的被子……   姜栾长吐一口气,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左朗,“把床上的被子都搬下来,一并烧掉吧。”   “……”左朗迟疑了一下,“不用告诉给老太爷吗?”   如果有用的话,他又何尝不想说?   姜栾苦笑。   被子经齐绍燕的手送过来的,他们既有此设计,查找源头恐怕也找不到夙平郡王头上,更何况东西在他这边搁了一段时间,谁能说得清是在何处出了问题。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面对夙平郡王,姜栾没有话语权。   难道只能被动等着对方来害自己吗?   左朗刚准备拿这些“脏东西”去烧,却被姜栾拦下。   “先留着吧,”姜栾轻轻握了握拳,“找个地方养起来。既然郡王送了我们这么特别的一份礼物,来日或许我们也能回敬他一份‘大礼’。”   ……   ……   傍晚的时候,姜栾令左朗重新买了两床棉被回来,检查无误后才敢使用。   说实话,那一被子雪花般的吸血虫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听徐大夫讲,这是一种叫做“银血蜱”的虫子,常常贴在人皮肤上吸血,因为口器细小,虫子ti液又具有麻痹效果,所以人难以察觉。   这些虫子常在南疆活动,生命力极强。普通人被咬后倒也无碍,只是长期被这种虫子吸血,难免体质受损,身体虚弱,也更容易染上疾病。   齐绍麟抱着新被子准备去外面睡,却被姜栾喊住。   “现在就睡了啊?”姜栾没头没尾的问,“昨晚在哪睡的?”   齐绍麟奇怪的侧头看他,“西边耳房睡的,娘子,今天玩球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吗?”   “哦,是这样吗,我忘了。”姜栾讪讪的说。   齐绍麟抱着被子走了几步,又被姜栾喊住,   “耳房似乎没有地龙,睡起来暖和吗?”   “……”   齐绍麟沉默了一会儿,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姜栾。   姜栾也觉得自己的废话似乎特别多,悻悻的说,“我就随便一问,你快走吧。”   “哦我知道了,”齐绍麟恍然大悟,哒哒哒跑回来,凑近姜栾道,“娘子你不想让我走,对吗?”   “……”   姜栾心道见了鬼了,怎么傻子变聪明了,他妈的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下一秒齐绍麟就得意的说,“娘子你怕鬼!麟儿说对了吗?”   “……”   姜栾“呵呵”一笑,“我还是最怕男人化妆了。”   “娘子你怕鬼你直说啊,麟儿小时候也怕鬼,但现在不怕了,”   齐绍麟拍拍胸膛,“因为麟儿现在已经长成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娘子了!”   心烦了一天的姜栾听了这么“童言无忌”的话,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也柔软了下来。   “没错,我怕‘鬼’,”姜栾认真的说,“怕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也是第一次撞鬼。”   姜栾活了二十年,生活在和平年代,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种事,也没遇到过想要他死的人。   虽然他白天强装淡定,但入了夜,想来还是遍体生寒。   “娘子你不要怕,麟儿留下来陪你!”齐绍麟道,“麟儿打地铺,睡在你的床下,鬼要是来了,麟儿就把他赶跑!”   “好,”姜栾笑了笑,“谢谢你,麟哥。”   从前做一群孩子的大家长时,姜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但如今身在局中,陌生的坏境、陌生的人。   前途一片迷雾,脚下遍是荆棘。   有人在旁窥伺,拿着刀虎视眈眈,只待他走错一步。   姜栾一天情绪大起大落,躺在床上,睡在夜里,已没有白天的气概。   他辗转反侧,在心里不停的想着对策,实在难以入眠。   这时姜栾垂在床边的手,小指被人轻轻勾住。   “娘子你睡不着吗?”   黑暗里,齐绍麟的声音响起。   姜栾叹了口气,“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麟儿唱歌给你听吧,”齐绍麟道,“从前娘亲也是这么哄麟儿入睡的。”   姜栾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任由齐绍麟勾着手,在床上躺平,睁眼看着吊顶,将呼吸放缓。   “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   齐绍麟的歌声响起。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如磬钟、如珠玉落盘。   “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灵山卫……”   姜栾仿佛看到多年前,幼年时的齐绍麟窝在母亲怀里。   门外纵然围满了豺狼虎豹,也无畏惧怕。   女人的手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低声吟唱——   “遥想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歌声仿佛跨越时空,与低沉的男声合为一体。   在这寂寥空荡的夜晚,带着神奇的力量,抚慰人心。   姜栾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灵山何处无血脉?且听夜半松涛声,诉说昨日功与罪……”   “麟哥,”姜栾反手握住了齐绍麟的手,坚定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歌声停了,齐绍麟的呼吸有些凌乱。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应道:   “嗯。”   作者有话说:   歌谣来源于诗词三百首——灵山卫 第14章 齐家家业?拿来吧你!   翌日,姜栾早早起床在院里跑操、压腿,操练了一身汗,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简单擦洗换了件衣服,正准备去正厅用餐,左朗却跑进来,凑近姜栾耳边说了些什么。   姜栾沉思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小厨房。   待半晌出来后,他叮嘱了左朗两句,再去正厅时已经有些迟了。   齐家正厅依旧是老样子,小猫三两只。   早饭点齐家傻子少爷基本是找不到人的,齐天行不知在哪里修养,齐绍燕又不上桌。   此时齐家老太爷齐玉恒正坐在主位上,左右手边依次坐着夙平郡王和周氏,另外夙平郡王身边还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齐绍康倒是不见踪影。   进门前,众人正交谈甚欢,那少年郎似乎讲了个什么笑话,把老爷子逗的哈哈大笑,频频朝少年点头。   待姜栾方一进门,一室欢笑顿时静了。   “祖父,栾儿来迟了。”   姜栾稍稍欠身。   周氏立即招呼他过来坐,热情的拉着他的手道,“好些日子没见了,方才听大嫂说你病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如今身子如何,可还在用药?”   “多谢叔母关心,已经无碍了。”   姜栾嘴上客气着,其实心里猛翻白眼。   几日不见都不过问一句,看来一家子对这外来的孙媳亲情确实寡淡。   齐玉恒一见姜栾,就恢复成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稍一颌首,“没事就好,大家用餐吧。”   “祖父,先等一下。”少年突然道,“方才等小嫂子等了许久,如此匆忙用餐恐怕是伤身体,邵阳给您备了参汤,不如您先用了汤再用餐吧。”   齐玉恒欣然一笑,“沾了孙子的福,邵阳一来,每日都喝得上参汤。”   这少年便是夙平郡王的独子齐绍阳,五官平平,倒是长了张讨喜的娃娃脸,一看就很受长辈喜欢。   但齐绍阳说话也有意思,备汤就备汤吧,还要把姜栾拖进来,那意思不就是指责他来晚了害的老太爷伤身体,其心可诛?   姜栾看了齐绍阳一眼。   小少年冲他挑衅的一挑眉,离席端汤去了。   周氏称赞道,“邵阳用功如此辛苦,还如此有孝心,比绍康强多了。”   “哪里,绍康也很不错,听说不日就要参与会试,邵阳还早得很呢,”夙平郡王被奉承的浑身舒畅,难得也客套了几句,“只是这孩子确实有孝心,参汤都是自己亲手烹饪,都不让咱沾手呢。”   说着齐绍阳就把参汤端上来了,端端正正的搁在齐玉恒面前,“祖父请用。”   “好,好。”齐玉恒笑得合不拢嘴。   他拿起汤匙只用了一勺,稍一沾唇,便搁到了一旁。   其他人也不甚在意,估摸着老祖宗成日喝参汤,都喝腻歪了,心意到了就好。   众人正准备动筷,夙平郡王笑盈盈地说,“咱们齐家是有福气的,子孙一个个出落的如此优秀……”   所有人又放下筷子,听郡王说话。   姜栾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等着他作妖。   “绍康已是举人,来日上京赶考也可为皇帝哥哥效力,”夙平郡王道,“我也督促邵阳每日用功,准备今年的乡试,学业已完成大半,只可惜了绍麟……”   又来了。   平时也不知道夙平郡王明里暗里贬低嫡长孙多少回,齐玉恒一听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放下筷子刚准备说些什么,一旁却有人极为夸张的叹了口气。   “哎!”   姜栾一脸无精打采。   “……”   虽然夙平郡王是想拿话刺齐绍麟两口子的,但没想到姜栾的不乐意表现的如此明显,竟一时说不下去了。   “姜小子,你怎么了。”齐玉恒明知故问道。   “祖父,栾儿心里难受。”姜栾大咧咧的说。   见他果真说出来了,夙平郡王顿时有点尴尬。   周氏开始习惯性的打圆场,“栾儿,其实大嫂的意思是……”   “其实栾儿也为祖父备了汤,这才来迟了,”姜栾自顾自的说,“没想到阳弟也提前备汤,栾儿一番辛苦倒不好意思拿出手了,所以才心里难过。”   说罢又转向夙平郡王,“栾儿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事,还望郡王不要怪罪。”   夙平郡王:“……”   齐玉恒哈哈大笑起来,“这有何可不好意思的,姜小子你一片心意,怎可辜负,快点拿上来吧。”   姜栾笑笑,“汤也是栾儿亲手煲的,味道不好,祖父不要见怪哈!”   他朝着门外拍拍手,“拿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左朗。   他个子小小,手上却托着一个与身高不符的大托盘,上面放着一大盆汤。   周氏忍不住“嚯”了一声。   齐绍阳见了更是冷冷一笑,小声说,“这厮别是预备撑死祖父吧……”   姜栾不甚在意,令左朗将那盆汤搁在桌子中央。   盖子一打开,原是一盆人参猪蹄汤,汤头浓郁,芳香四溢。   只是这大盆……与齐绍阳端上来的精致小盅对比,实在大的可笑,看那人参的色泽也远远不如,怪不得姜栾不好意思端上来。   夙平郡王看了一眼便放心了,冷笑一声,等着看姜栾出丑。   “姜小子,你这……”   齐玉恒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姜栾笑着道,“诶,祖父,这些是给郡王和叔母准备的,您的还没上呢!”   他又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秋梨。”   “哎,少夫人!”   秋梨答应着就进来了,手上端着一小盅精致的汤碗,交到姜栾手上。   “你这姜小子,还竟出些花样,”齐玉恒摇头笑了笑,“怎的一锅汤,还要分两个碗装。”   “诶,不一样。”   姜栾将汤碗小心翼翼的端到齐玉恒跟前,打开盖子。   碗里的汤头呈深绿色,点缀着点点雪白,内容十分丰富,但显然不是参汤。   “这是……”   “海带汤。”姜栾道。   “……”   厅内顿时又沉默了,齐绍阳这小鬼更是嗤笑了一声。   姜栾知道他在笑什么。   给郡王和周氏准备的明明是贵重的参汤,到了老太爷这竟是寻常人家随处可见的海带汤,怎能不引人发笑?   但齐玉恒倒没有说什么。   他用汤匙舀着汤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味道不错……但似乎与寻常海带汤不同?”   “是栾儿家乡的做法,”姜栾道,“除了海带以外,还搁了虾米、豆腐、香菇等物,似乎与这边习惯不同,也不知合不合祖父您的口味。”   齐玉恒“嗯”了一声,端起那小盅竟一饮而尽,和对待齐绍阳那碗参汤的态度大相径庭,把众人都看呆了。   姜栾转身回座位坐下。   他就知道齐玉恒会喜欢这汤。   姜栾从前给百八十个小崽子们做饭,小屁孩排着队挑食,这厨艺可都是练出来的。   齐玉恒隔空点了点他,“你这小子,怎知我近日身体不适,喝不得参汤?”   齐绍阳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看着祖父。   姜栾道,“那日见祖父您气血攻心,晕倒在地,栾儿实在担心,就跟大夫打探了一下,听说海带汤对您的身体有益,也有提高御寒的能力,便学着去做了。”   其实纯属扯淡。   姜栾根本没跟谁打听过什么,只是这个年纪的老头大多有高血压一类的疾病,齐玉恒又是富贵人家的大家长,山珍海味胡吃海塞,体型富态,估摸着还有高血脂,最好吃些清淡的,海带汤也有降血压血脂的功效。   今早左朗跟他说夙平郡王差人在厨房吊人参汤,姜栾便想到了这一层。   “人参虽然补身,但也不可乱补,阳弟是好心办坏事了,”姜栾笑着看向夙平郡王,“药食同源,便是如此。”   夙平郡王一张粉白的脸顿时拉了老长。   齐绍阳更是嘴里咬的筷子“嘎嘣”作响,恶狠狠的瞪着姜栾。   他们原本一番精心准备,被姜栾这么一衬托,倒显得十分“不用心”了。   齐玉恒点点头,“姜小子有心了。都用餐吧。”   左朗和秋梨上前,帮剩下的人舀人参猪蹄汤。   周氏一连喝了好几碗,用手绢擦试着嘴唇道,“确实不错,栾儿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过奖,”姜栾笑着说,“不跟您谦虚,我这个人,厨艺只能排倒数,算账经商,那才叫一绝。”   一桌子人差点儿喷了。   齐绍阳瞪眼看着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怎会有人自己夸自己,如此不要脸?   姜栾却是一脸自然。   他心说你们这些人互相吹捧,我又没人夸,只好自己吹自己了。   “祖父,栾儿一直有一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不知可否直言?”姜栾扭头对齐玉恒道。   齐玉恒愣了愣,“你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栾笑了笑,“郡王平日里操持家业辛苦,栾儿看在心里寝食难安,想来齐家家业迟早要交到绍麟手中,不知栾儿可否有幸从旁协助,提前熟悉熟悉?”   夙平郡王听到这话,一时控制不住,将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瞪向姜栾。   他平素里最在意什么?还不是齐家那点家底!这臭小子进门不久,对他蹬鼻子上脸不说,如今居然还妄想染指齐家祖业!   姜栾无视夙平郡王的怒目,带着一脸笑意与齐玉恒对视。   齐玉恒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碗筷,眯了眯眼。   好小子,送汤献殷勤,合着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ystery洛洛 1瓶;我突然有个…… 5瓶;童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狠人   “齐家产业包括良田千亩、钱庄一家、金铺三家、茶铺六家、饭庄十家、米铺十五家,另有云江最大的妓院和赌场,城郊还养着三百四十五个私兵。”   齐玉恒淡淡的说,“姜小子,你想经营什么?”   姜栾一听,那还真不少,便大言不惭的说,“若是祖父信任,这些都交给栾儿又有何妨?”   齐玉恒:“……”   齐玉恒将齐家家产说的如此详尽,本意是想吓他一吓,好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难而退,谁成想姜栾脸皮这么厚!   但看这小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齐玉恒又迟疑了……莫非他这孙媳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先前也没听说姜家公子有什么才干,就连他娘家人提起来都摇头叹气,声称这位虚有其表,草包一个。   夙平郡王在旁边听着,脸如锅底。   齐绍阳毕竟年轻,实在忍不住了,冷笑道,“真看不出小嫂子你如此能干,但牛皮吹的太大,小心吹破了肚皮。”   “阳弟言重了,”姜栾眨了眨眼,“但吹牛皮,也得有的吹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夙平郡王闻言冷哼一声,转头对齐玉恒道,“老祖宗,齐家偌大的产业,随便交予一个黄毛小儿之手,岂非儿戏?”   齐玉恒眉头微皱,刚想说什么,姜栾却主动开口。   他笑了笑,“郡王说的有理,栾儿毕竟年轻……那便交一半产业与我,如何?”   夙平郡王:“……”   齐绍阳嚷嚷起来,“这事也是能讨价还价的?”   “生意场上不是每天都在讨价还价么?”姜栾笑笑,“那我再退一步,只要钱庄和私兵营。”   周氏轻咳一声,提醒道,“私兵营如今在你二叔手上管着。”   姜栾点点头,“那便换成赌场吧。”   “你!”   姜栾倒是会挑,竟整些赚钱的营生,这可把夙平郡王气了个倒栽,差点儿拍案而起。   齐玉恒却在旁边咳嗽了几声,看了他一眼。   夙平郡王强行忍住,没有发作。   “姜小子既有此自信,磨砺磨砺也倒不是什么坏事。”齐玉恒若有所思的说。   夙平郡王没想到老爷子居然真的同意了这荒谬的要求,当时脸色就不好了,“老祖宗……”   “但我只交予你钱庄和一家饭庄,”   齐玉恒对姜栾说,“并且一个月后要进行考校,若是考校不过……姜小子你还需虚心学习才行。”   姜栾最开始吹那么大牛,最终目的就是这家钱庄,既然目的达成,便低眉顺眼的应道,“定不负祖父期望。”   见事已成定局,夙平郡王恨的一跺脚,竟招呼也不打,甩袖离去。   齐绍阳紧随其后,离开前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仿佛在说“倒要看看你这蠢货还能蹦跶多久”。   姜栾一下子就乐了,心说这俩人若是生在现代,当个演员不错,心里话都写脸上了,果然是亲父子。   周氏在一旁默默喝茶看戏,如今戏终了才出来发表意见,“大嫂这性子……”   “还需打磨才是。”齐玉恒接着她的话道。   两个长辈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打哑谜,姜栾只坐着喝茶,一言不发。   既是要到了钱庄,做老头子的刀又有何妨?   夙平郡王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在门口守候的左朗见了,也悄悄跟了上去。   “可恶啊,真是可恶!”   夙平郡王回了厢房,一把将案上的琉璃花樽推落在地。   花朝原本正指挥小丫鬟清理杂物,见郡王狰狞着脸,赶忙上前询问,“主,发生了什么事,您不是在前厅用餐吗?”   “那老不死的,怎么不想想,这十几年来要不是仗着本郡王的名头,齐家能有这偌大的家业?!”   夙平郡王又捡起一个花瓶砸下去,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偏房的齐绍燕,怯生生的在门口看着。   郡王扭头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这扫把星进来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齐绍燕原本是想上前宽慰父君的,此时被吼的跟个鹌鹑一样,忙不迭地下去了。   花朝立马上前关上了门。   齐绍阳过来拍着夙平郡王的背给他顺气,“父君,不必动怒,老头子本来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只不过是个钱庄而已,给那贱人便给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也得收回来。”   花朝在一旁听了,问道,“郡王,钱庄那边发生了何事?”   “阳儿,你给她说,”夙平郡王道,“提起那贱人就上火!”   “是。”   齐绍阳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对花朝讲了一遍。   “他要钱庄?”花朝微微蹙眉。   “没错。还有家饭庄,到时候把城西那家最破的给他便是。”齐绍阳冷笑,“那贱人牛皮吹破了天,说不准数都不会算,我倒要看他日后如何出丑!”   “钱庄……”花朝低声喃喃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夙平郡王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恐怕是不大好,咱们先前的‘走货’还在里面。”花朝道。   夙平郡王也想起这事来,迟疑的说,“你的意思是……这小子要钱庄是故意的,他想查我?”   “兴许是我多虑了,”花朝想了想,“素来听说姜栾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花瓶,大约是想不到那么多的。”   “没错,就是听说这姜栾是个蠢货,才让他进门的,”夙平郡王恨很的一拍桌子,“只是没想到这愚不可及的蠢货,也这么气人。”   “……”花朝叹了口气,“保险起见,我找人做本假账,去银庄替换出来吧。”   “也好。”夙平郡王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谁?进来。”   进门的是先前派去东厢的左朗。   小孩儿一进屋便束手站在一旁,一脸忐忑。   夙平郡王喝了口茶,冷笑着看他,“你还有脸来?”   左朗小声说,“小的不得不来。”   “你可知道,今天本郡王出了多大的丑?你这狗奴才!”   夙平郡王一碗热茶泼到左朗身上。   左朗被烫的一个哆嗦,立马跪在地上叩头,“都是小的的错,没有盯好姜栾……但自从小的去了东厢,姜栾便一直防备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他后来又备了海带汤啊!”   “原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夙平郡王冷冷的说,“只是你得时刻记得,你娘还在本郡王府上,我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得死,明白了么?”   “是是。”左朗忙不迭地点头,抖如筛糠。   “好了你下去吧。”   左朗跪着退了下去,临出门时撞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壮汉。   “对不起,对不起……”左朗慌忙的道歉。   壮汉懒得理会他,急匆匆地钻进了房门。   左朗正要带上门,就听到里面夙平郡王惊呼“你说什么?那贱人已经到钱庄查账了?!”   他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缓缓带上了门。   半盏茶前,夙平郡王前脚刚走,姜栾吃好了饭,也与齐玉恒告辞了。   他回房自顾自的系好斗篷,也不带下人,孤零零一个人出门。   再过几日便入春了,雪已化了大半,不少孩童拉着风筝,在街上追逐打闹。   姜栾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角落里,看乞丐扎风筝。   “你这风筝,三个馒头换不换?”齐绍麟问。   乞丐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浑身恶臭,抻着条腿懒洋洋的晒太阳,“不换。”   “五个呢?”   “也不换,”乞丐道,“除非用你身上披着的裘袄,我才换给你。”   齐绍麟身上穿着件崭新的狐狸毛裘袄,毛绒绒的看起来十分暖和,和从前身着单衣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摸了摸身上的裘袄,不舍的说,“可这是我娘子做给我的。”   “这风筝不也是要送给你娘子的吗?”乞丐哼哼道,“我看啊,你的心意也就那样,还是赶紧走吧,别耽误老子睡觉!”   齐绍麟抽了抽鼻子,摸着身上的裘袄半天,才依依不舍的伸手去解扣子。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   齐绍麟回头一看,惊喜的叫出声,“娘子,你怎么来了?”   乞丐抬头一看,见眼前多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顿时也乐了。   他呲着一口大黄牙笑道,“没想到你这傻小子真没说慌,媳妇儿生的如此标致,配你浪费了。”   姜栾眯了眯眼,问乞丐,“你腿怎么了?”   乞丐身边放着副拐杖,只抻着一条腿,显然是腿上有疾。   “居然被小美人关心了,”乞丐色眯眯的盯着他笑,“从前乱说话,被人打断的。”   姜栾也冲他笑笑,“那你可谨慎着点另一条腿,要是两条腿都被打断了,就只能爬着要饭了。”   姜栾语气柔和,笑得也温柔。   但被姜栾盯着,乞丐后背无端升起一股凉意。   “好了好了,五个馒头,给你了!”   乞丐将风筝丢给齐绍麟。   “好诶!”齐绍麟顿时高兴起来,小心翼翼的将风筝抱在怀里。   “五个铜板,自己去买。”   姜栾数出几个铜板丢给乞丐,拍了拍齐绍麟的肩,“麟哥,你陪我走一趟。”   “去哪呀娘子,咱们去放风筝吗?”   “等会儿再陪你去……哎,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乞丐看着两人腻歪的背影远去,捡起地上的铜钱揣进怀里,“嘿”然一笑:   “狠人配狠人,还都抠门抠到家了,两口子倒是绝配。” 第16章 坠江   姜栾与齐绍麟并肩而行。   姜栾肤色白皙,眉目艳丽,唇红齿白;齐绍麟则生得身材高大清隽,高鼻深目,五官硬朗。   两人均是年轻俊朗的男子,走在街上引来路人频频侧目,十分惹眼又般配的一对。   只是齐绍麟一开口,就漏了陷。   “娘子,我们去看杂耍吧!那个人的火龙吐的好长,好厉害!”齐绍麟回头看着一个方向,眼馋的要命。   姜栾也是头一次走在古代的街道上,街上琳琅满目,人来人往,十分新鲜。   但他强行按耐住好奇的冲动,道:“杂耍有什么好看的,先办正事,乖。”   “哦,好吧。”   齐绍麟像一头乖顺的大金毛,忠诚的粘在姜栾身边。   姜栾原本想看看齐绍麟是否又一脸失望了,但见这小子穿着自己做的黑色裘袄,狐狸头缀在左肩,高高大大帅帅气气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跟看自家养大的孩子一样。   遂即买了串糖球去哄孩子开心。   齐绍麟得了糖球果然开心的很,还懂事的杵到姜栾面前,“娘子你先吃!”   “我是大人了,不吃,你自己吃吧。”姜栾漫不经心的说。   齐绍麟不乐意了,“可是麟儿也是大人了,那麟儿也不吃了。”   “看你眼睛都快长糖球上了,”姜栾只觉得好笑,“别废话,快吃!”   “……”   齐绍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那股子小孩的犟劲又上来了,就是不肯吃。   姜栾只得妥协,“好好,我吃,就吃一颗好了吧。”   “嘿嘿,娘子你吃这颗大的。”   姜栾被齐绍麟喂了一颗糖球,心道糖稀熬的确实不错。   自从小学毕业,他就没在吃过零嘴之类的东西了。   齐绍麟目的达成,肉眼可见的开心,就差原地撒欢了。   姜栾只觉得这孩子傻……又傻的挺可爱的,想要伸手摸摸孩子的头。   奈何齐绍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长得真他妈该死的高。   齐绍麟吃着糖球,注意到姜栾缩回去的手,“娘子你要摸我吗?喏,给你摸!”   他故意欠了欠身子,好方便姜栾摸自己的头。   “诶、诶好了好了。”   姜栾才意识到这种举动在街上太腻歪了,吸引来的猎奇目光更多了。   齐绍麟大约是不常出门,所以云江认识齐家这个傻子少爷的人并不多。   一对老人携手经过他俩,频频侧目,脸上带着秘制笑容,议论的还挺大声,“一看就是刚成婚的小两口……”   姜栾:“……”   齐绍麟好奇的问,“娘子你脸怎么那么红?”   “别玩了!”姜栾恶声恶气的说,“我们得快点赶到钱庄。”   齐家的钱庄位于江边尽头,垂柳树下。   牌匾上书“钱来也”,倒是通俗易懂。   姜栾刻意提出要这钱庄,本意上是因为左朗提过一嘴,齐家平素里买进卖出都经过这钱庄。   想要查找夙平郡王的纰漏,查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左朗暗示过他,夙平郡王虽贵为皇亲,但月俸不过百两,在齐家每月的零花也不过几十,院内的花销流水却十分夸张。   但真的站在这白墙绿荫的四合小院里,面对古朴的漆红色小楼,姜栾突然生出一个“或许可以搞下事业”的想法。   “来换钱的?”一个中年微胖男人坐在门口小凳上,西里呼噜的吃着面,爱答不理的说,“今日没有,明日再来吧。”   这做营生的……姜栾见了顿时无语。   “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他吗?”   姜栾让出身后跟着的齐绍麟。   齐绍麟一手拎着风筝,一手拿着糖球,此时一脸迷茫。   男人抬头看了眼,一脸无聊的低下头……又猛的抬头打量齐绍麟好几眼。   “你……”男人迟疑的说,“大少爷?你不在山上待着,咋跑城里来玩了?”   “这他妈话说的,”姜栾怒极反笑,“你家少爷是野人啊,就该成天待在山上?”   “……”男人问,“那你又是……”   “我是你家少夫人。”姜栾不再理会他,抬腿就往小楼里走,“钱庄的掌柜的呢?”   小楼装修的精致,开门便是龙凤合鸣的纱质屏风,内里墙上挂着金算盘,案上供奉着财神爷。   但楼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姜栾顺手一摸桌子……好家伙,一手灰!   “人呢?”姜栾问道。   男人跟了上来,“少夫人,我就是掌柜……”   姜栾回头看这圆脸喜庆的男人好几眼,顿时有些无语,“合着就你一人啊?”   “平时又没啥人来,可不就是我一人嘛。”男人一脸纳罕的说。   姜栾更好奇了,齐家这钱庄开来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而且看这胖男人一副情商智商都不高的模样,到底怎么当上掌柜的?   “诶,有虫!”   齐绍麟追着个小虫跑进里屋。   胖男人担忧的喊,“少爷您轻点跑,这地可不兴踩,待会儿裂了!”   “……”姜栾抚额,“您贵姓?”   “小人姓甄,”胖男人道,“名唤有钱。”   这名字起的,真有钱!   姜栾嘴角抽搐,“别是因为你的名字,才招你来当的掌柜。”   “诶,瞧您这话说的,”甄有钱不乐意了,“小人是因为一手快手算盘,才被齐家招来做掌柜,一晃都二十年了,要不小人给您表演表演?”   说着甄有钱就要去够墙上的金算盘。   “诶行了,您也别献宝了。”姜栾赶忙拦下他,“我这次来,是因为老太爷把钱庄交予我打理了,所以先走个过场,查查帐。”   “哦查账啊,那您随便查,”   甄有钱答应的倒挺痛快,转身走进柜内,躬身翻找,嘴里还嘀咕着,“反正也没几页……”   姜栾:“……”   “找到了。”甄有钱拿出一个崭新的账本,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姜栾,“钱庄的账本。”   姜栾拿在手上,有些无语,“就这么点?”   “这是本年的外账,总共就那么多,”甄有钱无精打采的说,“以前的也有,不过都在仓库里锁着,您要看的话,小人这就去给您拿。”   “算了,我先看这个吧。”   姜栾找了把干净点的椅子坐下,随手翻开了几页,迅速浏览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账本为何会这么薄……   合着这齐家的钱庄基本只做换钱的业务,根本就没几笔存钱,实在是寒酸的很,怪不得就只开了一家。   不等姜栾问,甄有钱就主动解释,“您也别怪小人经营不善,咱们齐家本来就不是主做钱庄营生的,云江最大的钱庄是‘宝隆银号’,整个大庆开了数十家,实在被挤兑的没有营生。”   姜栾倒也理解甄有钱的苦楚。   只是先前牛皮都给老太爷吹下了,不拿点真东西出来是不行的。   方才一进这钱庄,姜栾心里就有了打算,所以此刻并不焦急,先完成此行目的再说。   “你刚才说这是外账,”姜栾道,“听说家里边内帐也是从这里过的,有账本吗?”   “有是有,但大半都是郡王差人做的,小人只负责记录,”甄有钱又在柜里翻了翻,拿出一个账本,“这是本月的进出项。”   这个账本一看就厚实很多。   姜栾信手翻开,里面分门别类,记载了包括家用流水,农庄、饭庄等等产业进出,极为详实。   甄有钱人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没想到帐做的倒是挺工整。   姜栾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大为改观,客客气气的问,“可以把本年的内帐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行。”   甄有钱也不推脱,拿起钥匙就去开库房门。   姜栾坐着翻那账本明细,认真查看。   齐家的进项大多集中于粮庄、金铺、妓院和赌坊。   仅赌坊一项,一月就有两千金,可见齐氏体量不容小觑,怪不得夙平郡王对齐家家产如此眼热。   而出项除了家用,大多用于私兵营。   但听说古代大户的确有养私兵的习惯,倒也不足为奇。   姜栾不是金融专业,对数字不算敏感,大略翻阅了一遍,暂且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甄有钱把本年的内帐全都搬到姜栾身边。   姜栾原本想痛抓夙平郡王的马脚,此刻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得拿起下一本。   “鲜花饼!”齐绍麟抓完虫跑回来,突然望着门口兴奋的喊。   姜栾闻言抬头一看,见一女子笑盈盈的挎着篮子进来,身边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少夫人吉祥!原来大少爷也在呀,眼睛真尖!”   来人正是夙平郡王身边的大丫鬟花朝。   姜栾没想到她会来,一下子警惕起来,“你……”   花朝冲着姜栾欠了欠身,将敞开的篮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零嘴一碟一碟端出来,一边端一边道:   “少夫人,早上郡王饭桌上的话您不必往心里去,郡王也自知失言,他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这不,怕您早饭没吃好,让我带点吃食,赶着就来了,正好少爷也在,也可一起用些。”   齐绍麟眼睛亮亮的看着姜栾,“娘子,我可以吃吗?”   姜栾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花朝又对甄有钱说,“甄老板,路上看见你闺女,就带着一起来了。”   说着对身边的小丫头点头道,“秀秀,姐姐带来的点心,一起吃吧。”   小丫头一身灰头土脸的,瘦的干巴巴的,除了脸圆点,看着跟她老爹可真不像。   她有些紧张的盯着花朝的脸看,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甄有钱道,“花朝姑娘让你吃,你就吃吧。”   小丫头迟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害什么臊呀,”花朝推了她一把,“先给少爷少夫人道谢,若不是少夫人,你哪来的这口福?”   甄秀秀揪着衣角上前,“谢谢少爷、少夫人。”   说着还要跪。   姜栾哪受得了这个,赶忙上前去扶,“不必……”   谁知姜栾刚起身,原本怯生生的甄秀秀突然身子一顿,矮身从他胳肢窝下钻过去,快速抽了个账本抢在怀里。   “!!”   姜栾本就不提防这个小姑娘,突生变故之下再想伸手去捞,已经迟了。   甄秀秀如同一只野蛮逃生的兔子,忙不迭地抱着账本跑了出去,把她老子都给看呆了。   “你这混账东西,干嘛呢!”   甄有钱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的时候,姜栾已经追出门去。   为什么不抢别的,单抢那账本?   姜栾心里已有了答案,顿时懊悔不迭,早知方才看帐看的再快一些!   但小姑娘跑的飞起,他这破身子骨撵又撵不上,跑几步路就喘的要死。   “娘子,我帮你追!”   姜栾身边闪过一道人影。   “好,好,”姜栾扶着墙,喘着粗气,“麟哥,帮我抢回来!”   齐绍麟人高腿长的,只迈出几个大步,就堪堪追上一半。   甄秀秀原本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此时见齐绍麟就要撵上了,慌不择路之下,竟抱着账本往江边跑。   姜栾看那路线,心里暗呼不妙,大声道,“麟哥,快拦住她!”   齐绍麟眉头微皱,一个闪身,脚下竟如同有轻功般,凌空跃了几步,去抓那小姑娘的胳膊。   姜栾揉了揉眼睛。   方才是他看错了吗?   但小姑娘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跑到江边后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   齐绍麟伸手也只拽住了小姑娘的一条发带,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抱着账本砸开冰面,溅起一簇水花,沉入冰里。   姜栾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到江边有人大喊:   “不好了,有人坠江了!” 第17章 吃什么长“大”的……   “秀秀,秀秀!”   甄有钱刚撵出来,就看到女儿投江的一幕,两眼一黑,差点儿晕倒。   姜栾扶了他一把,“别晕,先救人!”   姜栾从前在学校时体育不说样样精通,什么也都会点,游泳更是强项,也学过不少救生知识。   他下意识的脱去外衣准备下水,却被齐绍麟按住。   “娘子,你身体太差了,我去。”齐绍麟道。   姜栾迟疑着问,“……你会游泳?”   齐绍麟把脱下的裘袄扔给姜栾,二话不说跳下水。   “我也去!”   路过的人怒吼着刚要动作,却被媳妇儿拎着耳朵扯回来,“要死啊,这么厚的冰冻不死你个老汉!”   姜栾也没闲着,把想要下去添乱的甄有钱揪回来,又指挥围上来的百姓,“有晾杆吗?把冰凿开!”   “有有,我家里有!”   “铁铲行么?”   古时到底民风淳朴,稍微一带头就一呼百应。   姜栾没有心思理会众人,而是紧张的盯着被砸穿的冰面。   小姑娘跳下去之后就没露面,齐绍麟也是。   但过了一小会儿,齐绍麟就冒头上来换气了,显然一无所获。   “左边,我方才看见那小孩儿似乎是沉到左边了!”有人在岸上喊。   齐绍麟闻言又扎进水里。   但这一次待的时间有些长。   “怎么还没上来?”有人小声问。   “嘘!”   姜栾一言不发,细细的扫视着平静的江面。   除了铲冰的,围观的百姓们都憋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齐绍麟顶着众人焦急的目光,终于露出水面。   他深深的换了一口气,却依旧是自己一个人。   甄有钱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念叨,“我女儿呢……我女儿秀秀呢……”   周遭开始小声议论了。   虽然离得远,大伙都瞧得出齐绍麟脸色不太好。   姜栾果断道,“别救了麟哥,快上来!”   “不行!”甄有钱一把拎住姜栾,“秀秀还在下面!”   姜栾一把推开他,“那也不能让麟哥给你女儿陪葬!”   甄有钱居然被姜栾一个哥儿给推倒了。   他又惧又恨的瞪着姜栾,不停地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你要恨的人不是我,”姜栾眼睛也有些红,“你女儿是自己跳下去的,至于她为什么抢了账本跳湖……有本事就找背后那人去!”   甄有钱愣住了。   姜栾不再理会他,冲着水里的齐绍麟喊,“快点上来!麟哥!”   齐绍麟扫视着水面。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又钻回水里。   姜栾:“……”   姜栾面无表情的将衣服丢开,就要往江里冲。   旁边儿一众妇人连忙拦住他,“诶诶小哥,使不得,你这样瘦弱的身子下去岂不是找死?”   “我得把他带上来。”姜栾冷冷的说。   他挥开妇人,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人群喊起来:   “上来了上来了,老天保佑!”   “太好了!那小姑娘也在!”   “厉害啊!”   姜栾定睛一看,齐绍麟果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手里还托着昏倒的女孩儿,缓慢的往岸上游。   “借用一下!”   姜栾刚跟身边的人抢了根晾竿,却被一大汉挤到一边。   男人道,“你这小身板怎么拉的动?我来!”   “我也来!”   一众男人呼喝着站在江岸上,半只脚踩在浅水里,给齐绍麟鼓劲。   齐绍麟虽然水性不错,但在数九寒天的江里待了那么久,还是冻麻了手脚。   他深吸一口气,将臂弯里的小姑娘托了托,缓缓游近岸边,握住了晾竿一端。   岸上的几个男人合力将他们拖了上来。   “秀秀!”甄有钱哭天抢地的冲过来抱走了女儿,“你怎么那么傻?你要是走了你爹我可怎么办啊……”   姜栾原本也是第一时间冲上来,无奈被甄胖子一屁股挤开了。   “麟哥你还好吗?”姜栾将裘袄披到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显然挺不好的。   他喘着气坐在岸边,嘴唇冻得发白,半晌没有说话,眉毛上挂着的水珠都冻成了冰渣子。   “女儿……呜呜呜我的女儿。”   甄有钱还在旁边哀嚎,姜栾忍无可忍的回头对他吼,“快带去医馆看大夫!”   “对对。”甄有钱被吼的一个激灵,在一众街坊的帮助下抱着女儿赶往医馆。   姜栾见齐绍麟打着冷颤,便挨近想要抱上去,帮他暖暖身子。   齐绍麟却用手把姜栾隔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身上太冷。   附近酒馆老板拿来一壶烈酒,交给姜栾,“小哥,给他喝这个!”   姜栾来不及道谢,立即帮齐绍麟把酒灌下去。   齐绍麟喝了酒后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他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的对姜栾说,“活过来了。”   姜栾:“……”   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姜栾心情复杂,伸手拍了拍齐绍麟冰凉的脸。   “哈哈,好小子!是条汉子!”   方才把齐绍麟拉上来的大汉一脸赞赏,大手狠狠的拍着齐绍麟的后背。   齐绍麟还没缓过神,被大汉拍的一头扎进姜栾怀里。   “……”   那人又走上前想拍姜栾,“你也找了个好夫君!”   姜栾一手抱着齐绍麟,一手挡住那自来熟的家伙,“谢谢大哥,不过我可经不起你拍。”   大汉爽朗的笑起来。   一个妇人道,“我家做饭刚烧了热水,先到我家泡个热水吧,若是得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水够吗?我家也有热水!”   “泡完热水去我家待会儿吧,我家刚烧的炕。”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开头那大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咱家里边什么都有!”   姜栾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不仅不闹心了,反而还有点暖暖的。   他不停的和周围的人道谢,之后便带着齐绍麟跟那婶子回家。   看得出来,云江民生不错,百姓也较为富足。   大婶一个人住着两进门的小院,热情的将他们让进客房。   “好了快洗洗吧,我去帮你们准备点干衣服。”大婶备好了热水,嘱咐道。   姜栾解下钱袋,“太谢谢您了,这个您得收下……”   “诶,我又不是图你钱才带你们来的,”大婶笑着摇头,“秀秀是个好孩子,空闲时经常帮我们做农活,邻里邻外看着她长大的,你们救了秀秀,就像是救了我女儿。   “……”姜栾听的微微一愣。   大婶点点头,“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快洗吧,待会儿水该凉了。”   “好的好的,谢谢大嫂!”   姜栾送婶子出门,又寒暄了几句。   待他回来后,却看到齐绍麟还穿着那身湿衣服,站在桶边发呆。   “没听大婶说的,快洗啊!”姜栾纳闷的问,“你一身冰渣子不冷啊?”   齐绍麟愣了愣,小声说,“可麟儿比较习惯自己一个人洗澡……”   “嘿,你还会不好意思!”   这可把姜栾给逗乐了。   他那股撩闲的无聊劲又上来了,故意凑上去调戏齐绍麟:   “藏着什么宝贝儿不敢给人看啊?还是说其实你是个小姑娘……唔,磨磨唧唧的样子是挺像的。”   齐绍麟不说话了。   他斜眸一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姜栾,索性解开裘袄,里衣一扒,又将裤带解开。   姜栾:“!!”   齐绍麟当着姜栾的面把自己扒了个干净,大步走向热水桶。   姜栾还没醒过神来。   待回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字:   艹。   怎么能那么大…   他妈的这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第18章 不装了,摊牌了   姜栾怀着一种是男人都懂的酸溜溜心情,走近木桶。   他拿起一把木梳浸在水里打湿,帮齐绍麟慢慢梳理头发。   齐绍麟整个人泡在水里,趴在木桶边上,抽了抽鼻子,“有点小了。”   姜栾现在又嫉又酸,对“大”“小”二字格外敏感。   谁让他穿成了那物都长得格外袖珍的哥儿呢?   “委屈少爷用这小木桶了,”姜栾面无表情的说,“下次定换个大的,让您游个尽兴。”   “娘子,你不高兴了,”齐绍麟眨了眨眼,“为什么?”   姜栾把梳子扔进水里,伸手戳着齐绍麟的脸,“我喊你上岸来,为什么不听?还要去水里捞人!你知道江中冻休克了有多危险?”   “可是娘子你让我帮你去抢账本,”齐绍麟小声说,“但我只找到了人……账本还是没了,对不起。”   “……”   姜栾沉默了半晌,拍了拍齐绍麟的脸,“你不必听从我的话,也不必听从任何人的话。如果你信任我,那我对你的要求永远只有一个……”   齐绍麟抬脸与姜栾对视着。   姜栾认真的说,“麟哥,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活着。”   “……”   齐绍麟突然无言了。   他拉开姜栾的手,握在手心里,低声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姜栾笑了笑,“我只对自己人好。”   齐绍麟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其实……”   齐绍麟刚起了个头,就被敲门声打断。   姜栾不甚在意,将门拉开一道缝,见是大婶拿来了干衣服。   “这是给你们的。”大婶道。   “谢谢婶子!”   姜栾刚要接过,就见大婶一脸难色。   她轻咳一声道,“老汉儿不在家,我也不成想他把衣服都收拾走了,如今净剩下些我的旧衣裳……”   姜栾微微一愣,憋着笑伸手接过,“不碍事婶子,他什么都能穿,谢谢您提供方便。”   “对了,”大婶又道,“外面有个人说是你们府上的,急着找你们。”   姜栾心道大约是左朗寻来了。   他先前吩咐过左朗稍后来钱庄搬账本,估计是在钱庄没找到人,一路打听过来的。   “婶子,你让他先在门口等下,稍后进来吧!”姜栾道。   他合了门后,抱着衣物故作正经的进来,“暖和过来了吗?来,把衣服换上吧。”   齐绍麟擦干身上的水,任由姜栾帮自己穿衣,脸上还带着沉思的神色。   待回过神来一看,自己身上花花绿绿的,穿的居然是女人的衣服!下裙还短了半截,露出两条毛腿……   齐绍麟:“……”   “哈哈哈哈哈!”姜栾抱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完后还贱兮兮的凑上前,“来来,让爷好好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如此高大威猛?”   “我不穿。”齐绍麟脸一黑,就要往下扒衣服。   姜栾赶忙上前阻止,“不行啊,不准脱,光屁股上街就是耍流氓!”   齐绍麟深吸一口气,转脸对姜栾委屈的说,“娘子,你这是对麟儿耍流氓!”   “嘿,还会顶嘴了?”姜栾纳罕道。   俩人拉拉扯扯着,一个要脱,一个非按住不让脱。   奈何姜栾没有齐绍麟力气大,被甩了一下,差点儿跌进水桶里。   “小心!”   齐绍麟伸手拦住了姜栾的腰,只觉触手柔软,微微愣神。   姜栾也成功扯住了齐绍麟的外衫,“呲喇”一声,给撕成了两截。   “……”   俩人同时无语。   齐绍麟肩上挂着两段花花绿绿的破布,宽肩窄腰一览无余,腹肌瘦削,延伸往下……   这下子近距离观“鸟”,姜栾心里更加“卧槽”了。   “你你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同性的裸体,姜栾会如此抓狂。   他整个人都急眼了,在齐绍麟手里疯狂扑腾。   “诶!”   齐绍麟一时没捞住他。   姜栾整个人跌进了方才的水桶里,溅起大片水花,把齐绍麟从头浇到尾。   这澡算是白洗了。   恰好此时有人敲了敲门,“少爷少夫人,我进来了。”   “哎,先别!”   姜栾挣扎着起身,又踩着衣角滑了一跤,齐绍麟只得伸手接住他。   花朝进门后,见到的便是俩人湿淋淋抱在一起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道,“鸳鸯戏水?”   “……”   姜栾无语过后,诧异的说,“花朝,怎么是你?”   他突然记起齐绍麟被扯的几乎挂了空档,赶忙把外衣脱下盖在齐绍麟身上,坚决不让孩子被人占了便宜去。   “……”花朝笑笑,“原先听说少爷落了江,奴婢心里担心,便追来看看。如今看到少爷少夫人安然无事,奴婢也就放心了。”   她刚要带门离开,就听到姜栾兀然的声音:   “那你担心过跳江的甄秀秀吗?”   花朝闻言愣了一下,点头道,“少夫人说的是,稍后奴婢便带点东西去看望甄家的姑娘,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突然就……”   “我平生最恨利用孩子的人。”姜栾懒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威胁这姑娘,但坏事做尽了,小心反噬。”   花朝困惑的瞪大眼睛,“少夫人你在说什么,花朝听不懂……”   “没关系,现在听不懂,以后我慢慢让你懂,”姜栾轻声道,“当然也包括你家主子。”   “……”   见姜栾是认真的准备撕破脸皮,花朝索性也不装了,反正屋里也只有个傻子少爷在。   她不复方才小白花的模样,冷笑一声,“姜栾,我尊称你一句少夫人,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齐家主子了吧?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跟郡王斗?”   “有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是你说的算,”姜栾淡淡的说,“咱们来日方长吧。”   “但今天你输了,”花朝嗤笑一声,“输的彻彻底底,你以为说服老太爷,要到钱庄就能拿捏住郡王?你也太天真了……”   “你确定吗?”姜栾笑了笑,“只毁掉一个账本,便能了事?”   “……”   花朝原本认为姜栾不过是输急眼了,死鸭子嘴硬。   但她疑心病重,眼神闪烁,在心里快速过着“过帐”中的种种,是否真的出了纰漏。   姜栾一见她的神色便懂了,有戏。   “算算时间,我送郡王的‘礼物’也该到了。”姜栾意有所指的说,“花朝姑娘回去也可一起享用,不送。”   听到姜栾的话,花朝脸色一沉,也不再废话,转身匆匆离去。   姜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水。   与此同时,齐府内。   下人揣着个篮子走了进来,“郡王,这是东厢送来的。”   “东厢送来的?什么东西?”   夙平郡王原本慵懒的躺在卧椅上烤炉子,此刻漫不经心的接过篮子,掀开盖子——   “姜栾!”他猛的把东西一扬,勃然大怒道:“该死的东西竟敢如此嚣张!本郡王定不让你好过!” 第19章 碰瓷的?   姜栾和齐绍麟回府后,看到院里用小推车码着一摞整整齐齐的账本,左朗正在清点。   “你动作倒是挺快。”姜栾道。   左朗回答,“是甄有钱通知我去的。”   “哦,那这家伙倒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姜栾点点头,“他女儿如何?”   “听说还在昏迷。”   姜栾便道,“待会儿支点钱给甄家吧。”   这一路上齐绍麟被迫把农家妇人的衣服穿在里面,简直浑身难受,对姜栾说,“娘子,我先去换衣服了。”   随后便一溜烟跑进屋。   “被狗撵了吗跑那么快!”   姜栾这人也是无聊,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又要上去调戏,却被左朗伸手拦住了。   “你不该激怒窦蔻的。”左朗低声道。   “哦?”姜栾眨眨眼,“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吗,效果如何?”   “还能如何?”左朗冷哼一声,“简直是暴跳如雷。”   姜栾奇道,“真是怪了,那些血蜱虫明明是郡王藏在被子里送过来的,我只不过是烹饪成点心原样送回去……我这受害者都不气,他气个什么劲呢?”   左朗实诚的回道,“想必他不曾想到,你有胆子反击他吧。”   “我懂了,因为我还手了,所以他才生气。”姜栾点点头,“只许自己害人,不许受害者反击,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   道理姜栾都懂,他说这些也不过是故意埋汰夙平郡王。   左朗叹了口气,“齐家老太爷寿辰将近,你此时惹怒他,怕是不能好了,我看你干脆称病躲一躲得了。”   “诶,装病那多没意思,”姜栾无所谓的一笑,“我还怕他不来呢!”   左朗闻言一愣,“你故意激怒他?”   “唔。”姜栾点点头。   “……”左朗沉默了一会儿,“姜少爷,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姜栾斜跨在车架上,伸手拍着推车上的账本,“况且我已经触及他的底线,成天房子里躲着,又有何用?”   “也是,”左朗想了想,“只是今天……可惜了,我听说那账本被抢去沉了湖,花朝行事果然狠辣。”   “倒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我们确认了一件事情,”姜栾道,“窦蔻私下里确实在做着见不得人的营生,为了防止这件事败露,不惜用人命去填补。”   左朗问,“甄有钱会知道些什么吗?”   “我看够呛,”姜栾啧了一声,“但路不是一步走成的,我就不信只有那一册账本出了问题,这些先收起来放好,稍后待我慢慢查看。”   “嗯。”左朗点点头。   此时齐绍麟换好了衣服,兴冲冲的跑出来,“娘子我们走吧!”   “走着!”姜栾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左朗道,“小左,给点钱花花,方才离开时我把钱袋子塞在大婶花瓶里了。”   左朗嘴角有些抽搐,“你们是去给老太爷买生辰礼物?”   “我们去街上玩啊。”齐绍麟茫然的问,“娘子,要给祖父买礼物吗?”   “不买!”姜栾果断道,“哪有闲钱买那玩意儿。”   左朗:“……”   姜栾同情的拍拍他,“小左啊,年纪轻轻的不要成天一脸苦大仇深,上街玩去,一起吗?”   左朗深吸一口气,“老太爷贺辰可没几天了。”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姜栾眯起了眼睛,“我跟你保证,我的‘礼物’绝对艳压全场。”   左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更担心了呢……   ……   ……   农历三月初五,开春的大好日子,也是齐家族长齐玉恒六十岁寿辰。   齐府上下张灯结彩,小厮丫头们忙成一片,迎接宾客,搬运行李,贺礼装了小半个屋。   齐玉恒的寿宴办三天,其间除了招呼云江高官权贵、本族旁支亲属以及远亲近邻之外,还会开放外院,招待庄上的佃农、城中百姓吃流水席,声势十分浩荡,也彰显了齐府的财力。   当日老太爷高坐在内堂中,接受众人的道贺,夙平郡王则带着周氏招呼宾客,周旋在人群中寒暄。   “郡王,许久不见。”   一个紫衣男子穿过人群,低调的走过来。   从来一脸傲意的夙平郡王见到来人,竟谦卑起来,赶忙上前拱手,“江城主,快请上座,我这就去通知老祖宗……”   “不必,方才我已与齐家族长寒暄过了,”紫衣男子摆摆手,笑着说,“我找郡王是想商量云江城指挥使一职空缺之事,说完便走了。”   夙平郡王眼睛一亮,谨慎的看了看两侧,低声道,“江城主,您跟我来……”   周氏原先正在招待贵戚,此刻斜眼瞥了郡王和那紫衣男子一眼,一口银牙咬了咬嘴唇。   齐绍康刚从外面招猫逗狗回来,手里还捧着个鸟笼,一进门就被周氏拉到一边。   周氏也不说话,葱白玉指一点。   齐绍康顺着母亲的指示看到角落里的俩人,奇道,“江城主也来了?郡王拉着他说什么小话呢。”   紫衣男子名唤江君禹,现任云江城城主,年逾三十,尚未成婚,是这远郊城的最高掌话者。   江君禹为官尽责,城中事务繁忙,甚少露面,很多百姓甚至都认不得他。   如今在齐家宴席上见到城主,可见齐家族长的脸面。   齐绍康正纳罕着呢,周氏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母子俩一同看着。   只见郡王招手让齐绍阳过去,江君禹摸了摸齐绍阳的头,三人交谈甚欢。   周氏看着便叹了口气,“你这大伯母素来小气,云江指挥使一职已空缺两年,让给你又有何妨?原本就是占了齐家的空缺,等他自己儿子成年,又要等多久。”   齐绍康不以为然的说,“不过就是从三品武职外官,累的很,我还不想做呢!”   周氏恨铁不成钢的一拍他的脑袋,“话说的倒是轻巧,你倒是给我长点出息啊!老太爷也说了,咱家可全指着你呢,你懂我的意思吗?”   “怎么不懂,”齐绍康笑了笑,“说到底,郡王总归是外人……那事,也辛苦母亲了。京中诸事绍康已安排妥当,想必不会有差池。”   周氏点点头,“别让你父亲知道了,他身体不好,又得操心了。”   “懂的。”   周氏娘俩在这打着哑谜,外院又走进来一波亲戚,似乎在找什么。   周氏抬头一看,竟然是姜家的人。   姜家大夫人与她是发小,十分熟悉,先前齐绍麟和姜栾的亲事也是二人一手撮合的。   周氏立马走上前去,笑着问,“佩鸾,你许久没来齐府坐坐了,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   姜家现任大夫人郑佩鸾,容貌秀美,保养得当,只是看起来有些许心事,勉强对周氏笑笑,“是许久不曾来了……一想到姜栾那小子便生气,不见也好。”   “姜栾这孩子是挺不让人省心的,”周氏点头道,“前些日子跟郡王闹过后,还生了场大病呢。”   “怎么就没病死他?一了百了。”郑佩鸾虽然貌美,说话倒是挺恶毒的。   周氏也不接话茬,继续道,“姜栾病愈后吵着要掌管齐家家业,老爷子拗不过,便将一家钱庄和饭庄给了他。”   郑佩鸾嗤笑一声,“这小子大字不识半筐,数都算不对,还妄图掌管齐家家业?可别笑掉人大牙了!觅儿,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他?也不与齐家老爷子劝着点。”   周氏叹了口气,“劝也劝不听,老爷子有主意着呢,且待他折了本再说吧……对了佩鸾,你方才在找什么?”   “找我儿子颜舒……”郑佩鸾叹了口气,“也罢,想必开席的时候就自己回来了吧。”   此时,她们要找的姜颜舒正在齐府内一脸不快的闲逛,一路上自言自语道:   “这齐家怎的如此大,茅厕都让人好找,姜栾这小贱货还挺福气。”   姜颜舒生的清秀,眉间亦有一颗朱砂,显然也是个哥儿,只是嘴上不干不净的,眼神里也透露着算计。   他自言自语的说完,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过嫁个傻子,也够这小贱货倒霉的,不知在这齐府又如何浪的飞起……”   姜颜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前方廊下站了一人。   那人着一身深蓝色锦袍,身材欣长,背对他站着,正往柱子上刻着什么。   姜颜舒一头就撞了上去,脚下当即一绊,摔了个屁股蹲儿。   “谁啊!好狗不挡道不知道吗?!”   姜颜舒自己撞了人,反而不乐意了,坐在地上嚷嚷起来。   那人转身,奇怪的垂眼看他。   “……”   姜颜舒见对方身段清隽,面容俊朗,一身蓝袍衬的气质更加英武不凡,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他脸颊微红,一脸羞涩的嗔道,“公子,你撞疼人家了……给你个机会,扶人家起来,就原谅你。”   男人:“??”   姜颜舒见这人木头似的站着不动,干脆自己主动伸出手去,等着男人拉他起来。   谁知男人完全不睬他,反而往他身后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抱怨:   “娘子,这里有个好奇怪的人,撞的麟儿好疼!”   姜颜舒:“……”   姜颜舒扭过头去一看,见到了那张令他又嫉又恨的漂亮脸蛋儿。   姜栾帮齐绍麟整理着衣服,纳罕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姜颜舒:   “碰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童潼 2瓶;腐头帮帮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是老乡吗?   姜栾先天不足,未出阁前常年在家修养。   只是但凡出门,必定招蜂引蝶一通,要不怎么说是花名在外?   当然那些个男人虽然嘴上贬低他,其实哪个不是在心里惦记着。   所以同是哥儿,姜颜舒常年活在姜栾的阴影里,此刻见到姜栾,心理上有些复杂。   姜栾见这碰瓷的小子一直不说话,刚要问一句“你谁”,就听对方阴沉沉的说:   “兄长,好久不见。”   “……”   姜栾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哎呦,这不是弟弟嘛!怎么坐地上了?多凉啊,快起来!”   姜颜舒:“……”   姜栾扔下齐绍麟,笑盈盈地上前搀起姜颜舒,还帮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你看这……新衣服都弄脏了。”   姜颜舒原想问姜栾是吃错了什么药,但记起临行前母亲叮嘱过,在齐府不要与姜栾起冲突,便生生咽了下去。   “呵呵,我自己来,”姜颜舒假模假样的笑笑,又转头看向齐绍麟,“想必这位便是兄伯齐公子吧……”   “对,麟哥,这是家弟……”   姜栾故意拖了一会儿,姜颜舒倒也识趣,主动自我介绍道:   “姜家二公子,姜颜舒。”   “对对,我弟,姜颜舒。”姜栾立马接上。   他光记得齐老太爷做寿的事,一时没想到原主“娘家人”也会在此时登门拜访。   也不知道姜颜舒是原主什么亲戚,亲弟弟吗?   而姜颜舒心情就更复杂了。   本来还在家中嘲讽这姜栾生得一副好相貌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嫁给了个傻子?   如今一看人家大宅子住着,对象长得也俊朗,还“阴阳怪气”的跟自己装什么兄友弟恭,心理上那点不平衡又冒出来了。   齐绍麟看了姜颜舒一眼,没啥兴趣,拉着姜栾的手道,“娘子我们快走吧,麟儿肚子都饿了。”   姜栾摸不准原主这兄弟俩关系如何,便客客气气的问姜颜舒,“弟,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走着?”   姜颜舒被这声“弟”叫的打了个冷颤,别别扭扭的说,“好的。”   于是齐绍麟拉着姜栾的手,姜栾又亲亲热热的挽上姜颜舒的手臂。   这三人奇怪的组合走进正厅内院,把周氏和郑佩鸾都给看傻眼了。   “娘,我回来了。”   姜颜舒脱开姜栾的手,肢体僵硬的走到郑佩鸾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郑佩鸾嘴角抽搐着,“你和姜栾这是……”   姜颜舒心里依旧别扭着,小声埋怨母亲,“不是你让我不要在齐家跟姜栾起冲突吗?”   “那我也没让你和那小子手拉手啊!”郑佩鸾按住嘴角,眼角又开始抽搐了。   不知道母子俩复杂心情的姜栾,带着齐绍麟在主桌上坐下。   这张桌子都是齐家自己人,主座位置空着,是留给齐家老太爷的。   主座左起依次坐着夙平郡王、齐绍阳、齐绍燕,齐绍燕身旁还空了一个位子。   右起则是齐绍麟、姜栾、齐绍康、周氏。   正对着的主陪座坐着二叔齐天行,他正掩面轻轻咳嗽着。   周氏担忧的为齐天行拍背,“都叫你别来了。”   齐天行冲她笑笑,“父亲寿辰的大日子,我这做儿子的岂能不来?觅儿,今日见你忙前忙后,辛苦了。”   周氏脸色微红,“夫妻俩,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姜栾看在眼里,感慨这两口子感情甚笃,真不错。   但一转头,就看到齐绍康托着腮,色眯眯的盯着自己。   姜栾:“……”   看来两口子太en爱了也不行,没空管教儿子,整出个什么觊觎兄嫂的下流胚子来?   齐玉恒从内厅走出来,简单跟宾客们道谢,然后便在主桌坐定,吩咐开席。   齐绍麟早就盯着桌上那只可爱的烧鸡许久,待祖父动了筷子后,立马夹了根鸡腿放进姜栾碗里,“娘子你吃!”   “诶,”姜栾用手肘推了推齐绍麟的胳膊,小声说,“给祖父夹。”   齐绍麟闻言乖巧的给齐玉恒夹了块鸡肉。   齐玉恒顿时捋须笑起来,“好,好!果然是娶了媳妇儿成了家的人,咱们麟儿也长大了。”   齐天行与周氏两口子也给对方碗里添菜。   夙平郡王左右看看,不知为何又被气到了。   他本就喜形于色,此时把筷子一丢,吃不下去了。   “父君,您吃这个。”   齐绍燕难得上桌吃饭,怯生生的也夹了块鸡肉,搁进郡王碗里。   夙平郡王却并不买女儿的帐,瞪了姜栾一眼,“肉是臭的,怎么吃啊!”   姜栾咬着鸡腿简直莫名其妙,心道:我他妈又怎么招你了?分明什么都没开始干呢!   但夙平郡王这无名火来的,实在不给面子。   齐玉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花朝原本在夙平郡王背后伺候着,此时掩嘴轻咳了一声,用不高不低的语调对郡王道:   “郡王,是不是该献礼了?”   “也是。”夙平郡王点点头,对齐绍阳说,“阳儿,快把你祖父的寿礼搬上来吧。”   “是。”   齐绍阳转身离席。   齐玉恒脸色这才好了些,笑着问道,“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搬’上来?”   “老祖宗,您是不知道,这东西废了我好大功夫呢!您一定喜欢。”夙平郡王也笑着说。   没一会儿齐绍阳就回来了。   他手里搬着一个三十公分高的东西,盖着条红绸,吭哧吭哧的,看样子份量不轻。   “这是……”   齐绍阳将那东西搁在桌上,将红绸一扯,笑道,“祖父,阳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红绸下盖着的竟是个纯金打造的大寿桃,金灿灿的,镶嵌着数百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以及红宝石、蓝宝石若干,一看就造价不菲。   大金桃一露出来,顿时吸引了隔壁几桌的注意力。   “嚯,这大寿桃……”   “得多少银钱啊?”   “这夙平郡王出手大方,对齐家家主真是孝心一片。”   众人小声议论着。   齐玉恒也挺得脸的,捋着胡子笑着说,“好,好!”   姜栾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手搭着齐绍麟的肩膀扭过头去。   齐绍麟奇怪姜栾这反应,小声问,“娘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密集恐惧症犯了。”姜栾也小声回他。   夙平郡王为了使寿礼看起来贵重,简直是什么值钱往上镶什么。   但你说送个金佛啊、金菩萨啊,倒也正常,大金桃上镶百来颗珍珠,姜栾还真没见过。   这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珍珠,给他硬生生看恶心了。   姜家人那桌离得近,姜颜舒正与姜栾背对背坐着。   他这位“亲弟弟”显然也与他“同仇敌忾”,小声嘟囔着,“前年送座金山,去年送个金猴,今年又送了个金桃……明年干脆送个小金人得了。”   姜栾:“!!”   姜颜舒正吐槽着,就被人拍了肩膀。   他迷惑的转过头,看到姜栾凑近,一脸激动的小声问,“奇变偶不变?”   姜颜舒:“??” 第21章 竹片为礼   见姜颜舒一脸“你没事吧”的怀疑神色,姜栾一脸淡定的坐回来。   “那个鸡不错,弟你多吃点。”   姜栾冲姜颜舒点点头,仿佛无事发生,回过头去继续吃饭。   “……”   姜颜舒一脸狐疑的转回来。   郑佩鸾看到姜颜舒神色不对,就料到姜栾那张破嘴没好话,低声问儿子,“姜栾跟你说啥了?”   姜颜舒嘴角抽搐,“他让我吃鸡。”   郑佩鸾闻言立马把碗里的鸡夹出去丢掉。   好家伙,这还敢吃?   夙平郡王展示完他的大金桃后,得到一片啧啧称奇,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对面的周氏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手肘拄了儿子一下。   齐绍康立马上前道,“祖父,康儿也有寿礼献上。”   周氏母子行事倒是朴实,齐绍康直接从脚边拿上来一只大匣子,毕恭毕敬的献到齐玉恒手边。   齐玉恒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只普通的木盆,盆底还铺着一层卵石。   “这是……”   “康儿也是受到堂嫂的影响。”齐绍康笑着看了姜栾一眼。   姜栾叼着鸡抬眼瞥他,心道又他妈关我事了?   “先前堂嫂送汤,给了康儿启发,”齐绍康恭敬的说,“加之父亲常年身体不好,康儿深知健康的体魄有多么重要,所以搜罗许久,才找到此物。”   “哦?”齐玉恒奇道,“莫非这个木盆还有什么说法?”   “木盆只是普通的木盆,”齐绍康道,“乃香柏木所制,用其泡脚可以延长热水的保温时间,关键在于盆中的这些石头。”   夙平郡王方才就在看那盆,此时冷淡的说,“我还以为只是些普通的卵石。”   “郡王此言差矣,”齐绍康解释道,“这些石头名唤火山石,是火山喷发后凝结形成的石头。匠人们挑选岩壁以内的石头,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水洗打磨,方可使用。将火山石加热后泡脚,可以加快身体的血脉流通,对身体很有毗益。”   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众人听的频频点头。   齐绍康上前对齐玉恒拱手恭贺,“借由此物,康儿想祝祖父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哈哈,好,不错。”齐玉恒点着头,看起来也十分满意。   周围宾客们羡慕的议论道:   “这老二家的寿礼也很不错,一看就是走了心的。”   “没错,老大家送的贵重,老二家送的心意,齐家族长好福气。”   “不仅如此呢,齐绍康齐公子气度不凡,条理清晰,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似的人物。”   “齐家生了俩个好外孙啊。”   “哪里是俩,你忘了齐家嫡长孙了?”   “什么,嫡长孙不是郡王家的……”   有此一问的宾客显然是今年第一次来齐府贺寿,对齐府也不甚了解。   他旁边儿的人捅了捅他,示意他去看,这齐家还有个傻子少爷呢!   齐绍麟专心致志的对付他碗里的食物,对面前发生的事一概不问。   齐玉恒也习惯了齐绍麟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小孩心性,此时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指望能从长孙嘴里听到什么吉祥话。   虽然今年还多了个孙媳。   齐绍康送完寿礼回去坐下。   齐玉恒抬起眼皮看了姜栾一眼,见他还未有动作,便也算了,开口总结道,“今年……”   “祖父,还有我和麟哥呢。”姜栾慢腾腾的说。   “往年只有我们两家,”夙平郡王突然道,“如今绍麟娶了媳妇儿,当真是不同了,本郡王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郡王您还是提前习惯比较好,”姜栾冲他点头,“绍麟哥毕竟是齐家的嫡长孙,日后代齐家出头的机会恐怕多得很。”   夙平郡王闻言脸一黑,杯子狠狠扣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一旁的齐绍康玩味儿的抬头看了姜栾一眼。   席间的人又开始议论开了。   “他是谁?先前似乎没有见过。”   “你居然不认识他?齐家刚进门的孙媳姜栾。”   “哦,就是那傻……智力有损的嫡长孙的媳妇儿?长得倒是漂亮。”   “何止是漂亮,这位背后的风流韵事也有趣的很呢……”   姜颜舒听着这些风言风语,脸都黑了,把筷子一扣,不满的说,“姜栾这小子,把咱家脸都丢尽了!”   郑佩鸾倒是淡定,“你气什么?反正姜栾已是齐家的人,丢脸也丢不到咱家了。”   姜栾薄薄的眼皮一挑,轻飘飘的看了席间一眼,原本正碎嘴子的人都不说话了。   真是够了啊!姜栾已忍耐许久,这些人是来吃席的还是吃八卦的,人体弹幕机吗?   齐绍康起身,问姜栾:“不知堂嫂准备的何物?绍康可以帮堂嫂取来。”   “不必,寿礼正在我身上揣着呢。”   姜栾蓦然一笑,面若皎月,天然的眉梢留情,看的齐绍康呼吸一窒。   席上另外一些无聊的单身公子哥,忍不住跟身边的人打听起齐家这位新孙媳。   齐绍麟搁了筷子,似乎听到了这些话,面色有些不悦。   “姜小子,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齐玉恒见姜栾身量纤纤,不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身上的样子,就觉得这小子肯定又有说法了。   齐绍阳小声嗤笑道,“该不会是卷了几张银票子就来了吧……”   姜栾从袖口掏出三张手指长的竹片,“祖父,这便是栾儿的寿礼。”   他那“寿礼”一拿出来,人堆里就有人不下心笑出了声。   “这,这……”   “怎会如此寒酸?”   “与前两家对比,确实……这是在做什么?”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齐家嫡长孙这情况,哎。”   “但我听说姜家不也是大户吗?”   姜颜舒听得满脸通红,只想用袖子遮脸,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姜栾到底在搞什么?”   郑佩鸾也瞪了席间那些碎嘴子一眼,叹了口气,“早知道要出这样的丑,就不来了。”   “竟比银票还离谱,这是什么跟什么啊!”齐绍阳简直乐不可支。   夙平郡王脸上也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   他冷哼一声,“今日姜栾若是令齐家出丑,看稍后我怎么收拾他!”   姜栾对这些话充耳不闻,拿着他那三个竹片淡定的走到齐玉恒跟前,“祖父,请从中挑选一片。”   齐玉恒倒也不恼,就知道这小子欲扬先抑,怕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子,又要作甚?”   姜栾冲他眨眨眼,“祖父选过便知。”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童潼 2瓶; 第22章 “摸彩”   齐玉恒闻言,从姜栾手里抽取了一张竹片。   竹片是特制过的,薄薄的一张,上面用浆糊覆着红绸。   “祖父,请揭下红绸。”姜栾道。   齐玉恒笑着摇摇头,将竹片上的红绸撕下来,现出内里用毛笔绘就的四个字——百福拼臻。   “恭喜祖父中得三彩,百福拼臻!”姜栾朝齐玉恒拱手作了一长揖。   齐玉恒正一脸纳罕,就见丫鬟秋梨就捧着一个托盘,从后面绕过来,朝他行礼。   “恭喜老祖宗!中此百福拼臻,乃万宝朝宗之运,天德地祥,福缘甚广!”   秋梨说完吉利话,伸手揭开托盘里的红绸,现出里面的——六串铜钱。   众人一脸疑惑,齐玉恒更是哭笑不得,“这是……”   秋梨将钱连带托盘搁下,便转身离去。   姜栾笑道,“祖父,还没完呢,您再抽一支。”   齐玉恒无奈又抽取一支竹片,揭开红绸,上书——瑞启德门。   “恭喜祖父中得二彩,瑞启德门!”姜栾又一次作揖。   这次端着托盘上来的是左朗。   他单膝朝齐玉恒叩拜,朗声道,“恭喜老祖宗!中此瑞启德门,财禄丰盈,官运亨通!”   左朗揭开盘中红绸,现出里面的八只银锭。   “哈哈哈,你这小子!”   齐玉恒此时才看懂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不用姜栾开口,主动抽走最后一支竹片。   撕开红绸,上面写着四个字——福寿齐天。   “恭喜祖父中得一彩,福寿齐天!”姜栾振声恭贺。   左朗搁下银锭转身离开,这一次换上来的是个穿着丝绸外褂的圆脸男人。   “恭喜老祖宗!中此福寿齐天,龟虽同寿,福泽万年!”男人道。   他揭开红绸,现出里面的九锭金子,恭敬的搁在桌上。   齐玉恒没有看那钱,反而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奇道,“你是……钱来也的甄掌柜?”   “正是小人,”甄有钱道,“老祖宗,自从您将金算盘挂予钱来也,已有一十二年未见。小人经营不善,有负您的厚望,迟迟不敢上门叩拜,是小人之错。”   “钱来也走至今天,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你又何必自责。”齐玉恒叹了口气,“过去的便过去了。”   “祖父说的不错,”姜栾上前扶起甄有钱,“过去之事无法改变,但钱来也在我手上,必不会重蹈过去的覆辙。”   齐玉恒闻言看向姜栾,眼神带着些许奇异。   姜栾冲他笑着点点头。   “诸位,”姜栾走到院子的中间,朝众人道:   “借由今日家主贺辰的好日子,不才唐突宣布齐家钱来也重启之事。为答谢诸位到场贺喜之意,甄掌柜准备了几百只‘摸彩’赠予大家,希望各位玩的尽兴。”   左朗和秋梨分别端着个托盘上来,盘里堆满了覆着红绸的竹片,朝参席的宾客们分发。   席间众人皆带着一脸好奇的神色,方才围观了齐家家主撕红绸的样子,便有样学样。   只是撕开红绸,竹片上不再是四字吉利话,而是“五文”、“八钱”一类的字样。   “我这支竹片上写着八文,此为何意?”有人问道。   左朗朝那人解释,“您可执此竹片,至南江江头垂柳树下的‘钱来也’钱庄兑钱。”   “有趣,这些小竹片竟可换钱?”   “嘿,我中了二两!”   “那你没我多,我这支竹片上记着六两黄金呢!”一红衣少年道。   “嚯,六两黄金,齐家好大的手笔!”   “还有我,我也中了!”   “运气真不错!诶那谁,你中了多少?”   席间的氛围顿时沸腾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竹片上的钱数不多,基本只有几文钱。   但齐家搞得这一出着实新奇,令许多人深感有趣,互相交流起来。   姜栾眼见效果不错,微笑着摸了摸下巴。   “你啊。”齐玉恒一下子就明白了,隔空点了点姜栾。   但偏偏有些蠢货硬是看不懂。   “小嫂子还真是有才有‘财’,大笔的钱送出去,连个响都听不到,”齐绍阳不屑的说,“咱们齐家是有钱,但也架不住你这样的‘散财童子’吧?”   齐玉恒闻言淡淡的看了齐绍阳一眼。   姜栾也不恼,笑着回答,“阳弟还是过于看重眼前之利了。”   齐绍阳还想说话,却被花朝按住了肩膀。   他被按的有些懵,回头疑惑的看着花朝。   席间开始有人问,“齐家居然还有个钱庄?”   “钱来也……倒是没听说过。”   方才中了六两黄金的红衣少年说:“我家庄子平时支钱都是去宝隆银号的,或许可以去看看这家。”   他这一领头,又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周氏听了一阵子,微微笑道,“这宣传的效果着实不错。”   齐绍阳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就那么一个破钱庄,有什么宣传的。”   姜栾不理会这小子的酸气,抿嘴笑了笑。   甄有钱走到院子中央,朗声道,“齐氏钱来也重启,届时除了免费的‘摸彩’,还会有底价一铜钱起的‘数字彩’,欢迎各位的捧场。”   “嘿,数字彩又是什么?到时一定去看看。”   “这齐家倒是有趣,一家钱庄花样百出。”   “花样百出的是他家刚进门的少夫人吧?一看那姜公子就是话事者。”红衣少年显然又是个“明白人”。   能进齐府内院列席的人,哪个不是身家丰厚?他们或许看不上这点银子,但讨的就是一个趣味和新奇。   更何况人多嘴杂,齐家钱庄的“摸彩”环节也必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常年蹲在齐府门外的乞丐,此刻正拄着拐杖靠在门口,嗑瓜子、看热闹。   见热闹看的差不多了,乞丐便一瘸一拐的到外院去,散播齐家钱庄要“撒钱”的消息。   姜栾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乖巧的坐回来继续吃饭。   “姜小子,你可真是下了血本。”齐玉恒意味深长的说。   “祖父,栾儿这下子可穷死了,”姜栾可怜兮兮的说,“恐怕钱庄有进项之前,都得靠祖父接济了。”   齐玉恒“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可真是给了我一份‘大礼’。”   姜栾送的这份寿礼,是那几锭金银?还是那几句吉祥话?亦或是“摸彩”这新奇的玩法?   都不是。   姜栾送的是盘活钱来也的希望。   但如果只是区区一家钱庄,赚钱或者亏本,齐玉恒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到的是姜栾事后的能力,是提前交予他的答卷。   夙平郡王一直没开口,手上捏断了几根筷子。   齐绍阳茫然不觉,还在小声嘲讽,“看不懂,什么啊?几块破竹片将钱撒出去那么麻烦,不如直接把齐家搬空得了。”   只有花朝面色沉重,看了眼姜栾。   姜栾懒得理会他们,继续吃自己的饭。   齐绍麟在旁边儿看了半天的戏,终于有动静了,“娘子,那些竹片……”   “你想玩啊?”姜栾冲他眨眨眼,“晚点儿咱们回房慢慢玩,我花样多着呢!”   齐绍康听了,是很想“加入”两口子的,但说出来恐怕会被打,还是算了。   席上的红衣少年用完饭,低调离场。   参加这次寿宴的宾客鱼龙混杂,大家酒酣胸胆,并没有人在意这陌生少年……实际上可能都没人认得他。   这位好运中了“大奖”的少年行至后门处,左朗正拿着袋钱等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大番薯 10瓶;童潼、眼镜和耳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畏罪自杀?   “这是给你的。”左朗把钱袋递给少年,“记得把其他人的竹片也交回来,在外面不要胡乱说话。”   “是是!”少年拿着那袋钱喜笑颜开,“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规矩都懂,小左哥你大可放心。”   左朗点点头,“过几天‘钱来也’那边也交给你们了。”   “一定一定!”   见那红衣少年抱着钱袋走了,左朗叹了口气。   他家姜少爷还真是……   又精明又抠门,什么法子都想得出,莫不是狐狸成了精?   左朗掩上门往回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钻进了厨房。   他下意识的就想跟上去,却记起早上姜栾的交代,顿住了脚步。   这都被他猜到了?   左朗纳罕的想,不会真的是狐狸精托世吧!   钻进厨房的那人,稍后便跟着一众丫鬟小厮一起,端着羹汤前往内院。   此时宴席已接近尾声,不少吃醉了的宾客在丫鬟的引领下前去客房休息,座位上的人变得稀稀疏疏,基本只剩下了齐家亲戚。   要说这次寿宴,出风头最多的就是姜栾了。   不少贵宾对姜栾提出的“摸彩”“数字彩”很有兴趣,纷纷上前攀谈。   姜栾也趁机谈下好几个合作对象。   他现在最缺什么?自然是钱!   这波可以说是空手套白狼,兵不血刃的达成预期目标。   姜栾喝着茶,自得不已。   齐绍阳瞅着他那得意的样子,小声嘟囔,“且趁现在得意吧!等一下就让你这蠢货知道厉害……”   齐绍麟原本正在玩桌上的筷子,此时耳朵动了动,抬头看了齐绍阳一眼。   齐绍阳茫然不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温度似乎低了几度,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   “麟哥怎么了?”姜栾问道。   “好无聊啊娘子,”齐绍麟无精打采的说,“我们快回去休息吧。”   “麟儿觉得无聊了?”齐玉恒笑道,“反正也无旁事,你们小两口就先回去吧!”   周氏听了这话,也对齐玉恒道,“天行身子不好,若是老祖宗同意,我们便也退下了。”   齐天行拍了拍妻子的手,“我无碍。”   “天行不必强撑,你的身子我了解,”齐玉恒道,“你夫妻二人也先回去,坐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见众人都要离席了,许久不说话的夙平郡王这才着急忙慌道:“老祖宗,百里可还没来呢。”   “百里哪次不是这般来迟,”齐玉恒无奈的说,“不必等他了,吩咐厨房给他把饭菜热上吧。”   夙平郡王皱起眉来,给旁边的花朝使了个眼色。   花朝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向厨房的方向。   两人的小动作姜栾均看在眼里。   他闷不吭声的继续喝茶,心道再不作妖,老子可就不等你们了。   周氏扶着齐天行方一起身,花朝立马道,“厨房炖的蛇羹上了,老祖宗先用羹汤吧!”   齐玉恒闻言一愣,“我倒是忘了吩咐厨房炖了蛇羹。”   花朝主动上前,招呼丫鬟小厮们有序入内。   几个下人分别为桌上众人端上蛇羹,那蛇羹热气腾腾,味道看起来十分鲜美。   周氏只得又搀扶齐天行坐下。   “老……老祖宗请用。”小厮小声道。   为齐玉恒端蛇羹的是一清瘦男子,他低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蚋,看起来十分可疑。   这可疑不仅体现在这人说话结巴,手也抖的不停,抖的羹汤撒出来大半。   他这番行迹,连对面一心照顾齐天行的周氏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偏偏齐玉恒仿佛毫无察觉,拿起汤碗,用勺子舀起来就往嘴里送。   “祖父别喝!”齐绍阳大声喝止。   齐玉恒被喝的一顿,抬头看了齐绍阳一眼,“阳儿,何事?”   齐绍阳大步上前,一脚将齐玉恒身边端汤的小厮踹翻,质问道:   “你是哪院的奴才,为何如此面生?方才手抖的那么厉害,是不是心里有鬼!”   那小厮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不,我是……”   他抖动着身子,眼睛频频看向座上的姜栾。   姜栾也不理他,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碗里的汤。   逢此变故,余下的宾客们零零散散的围上来。   “齐族长,这是……”   齐玉恒一摆手,示意众宾客稍安勿躁。   那小厮看姜栾的动作实在是过于明显,于是众人的目光也停驻在淡定用汤的姜栾身上。   齐绍阳一脸怀疑的说,“你总看小嫂子作甚?”   “因……因为我是……”   奴才结结巴巴,似乎话都说不利索。   姜栾实在等不及了,干脆替他说:“这家伙是我院里的奴才。”   奴才顿时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就是先前姜栾抓到的“艳情话本”俩奴才中的一人。   齐绍阳面向姜栾,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小嫂子,恕绍阳唐突。方才这奴才行事诡异,许是羹汤里有问题,可否让绍阳一验?”   姜栾一脸纳闷,“阳弟你想验便验,何必向我报备?”   夙阳郡王在旁冷笑一声,“你莫不是想提前撇清关系,这奴才可是你的人,不问你问谁?万一羹汤真有问题,姜栾你说的清楚吗?”   “郡王言重,栾儿不是这个意思,”姜栾不卑不亢的说,“既然人是我的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然由我一并承担。只是不知郡王和阳弟为何如此信誓旦旦,认定这羹汤一定有问题呢?”   “……”   两个人被姜栾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花朝轻声说,“少夫人,羹汤有没有问题,一验便知,这也是为了老祖宗安全着想,您又为何拦着不让验呢?”   “诶,我可没说过这话。”姜栾瞥了花朝一眼。   好家伙,这姑娘玩狼人杀肯定一流,理直气壮的歪曲他的发言。   “既然小嫂子没有阻挠的意思……”   齐绍阳意味深长的看向主座上的齐玉恒。   齐玉恒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那就验吧。”   夙平郡王积极的摘下头上的银簪,“用此银簪一试便知,若是羹汤有毒,必然发黑。”   “还是父君想的周到!”   齐绍阳上前接过发簪,还没来得及往碗里送,就听到姜栾嗤笑一声:   “郡王想的确实‘周到’,平素都是满头金饰,偏偏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戴了素净的银簪。”   人群中许多人闻言若有所思。   在场的基本都是大户出身,家族中勾心斗角的事谁没经历过?老辣之人一看便知是什么情况。   只是这“人证”“物证”俱在,不知齐家少夫人要如何分辩?   见父君被堵的着实难受,齐绍阳转身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便手握银簪,毫不犹豫的插入齐玉恒的羹汤中。   半晌拿出来,亮给众人观看。   众目睽睽之下,那银簪“不负众望”,果然发黑了。   “羹汤里有毒!”夙平郡王大喝一声,“姜栾,你好大的胆子!阳儿,快把这不孝之徒拿下!”   “是,父君!”   齐绍阳仗着自己学过点花拳绣腿,就要上前抓姜栾的胳膊。   但中间偏偏隔着一个齐绍麟。   齐绍麟貌若无意的伸出一腿,将奔跑至此的齐绍阳绊了个狗吃屎。   要说也是寸,齐绍阳这一绊,竟直直的跪倒在众人面前,把大家伙吓了一跳。   人群里站着看热闹的姜家母子俩。   姜颜舒不仅讨厌姜栾,也讨厌夙平郡王父子俩,此时不毒舌更待何时?   他冷笑一声,“不过年不过节的,齐小公子何必行此大礼?“   一部分人不给面的笑出声来,郑佩鸾不满的扯了扯儿子的衣袖。   齐绍阳更是羞恼的面红耳赤,赶忙站起身来,将这笔账一并算在姜栾头上。   夙平郡王见儿子出了丑,气愤的喊道,“姜栾你敢!”   姜栾一脸委屈,“我就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啊?”   见话头有些跑偏,花朝赶忙上前道,“少夫人院里奴仆送上来的羹汤竟然有毒,这……”   她这一番话二两拨千金,将话头又拉了回来。   姜栾看了花朝一眼,花朝则淡然的与他对视,眼里满是冰冷的笑意。   地上的奴才仿佛得了指示般,立马磕头,“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道啊,都是少夫人让奴才放的,奴才也不想谋害老太爷!”   嚯!这下可真是“人赃并获”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姜栾身上,想看牙尖嘴利的小姜公子还有什么说法。   目光聚焦下的姜栾一脸淡定。   他感觉到齐绍麟靠近了一些,以为小傻子没见过这场面害怕了,便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稍作安抚。   齐玉恒注意到姜栾的举动,面色柔和了一些。   他喝着茶,问道:“姜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姜栾懒洋洋的回答,“东西是我让他放的。”   嚯!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姜颜舒更是难以置信,“姜栾真的疯了么?”   没有人想到姜栾会如此理直气壮的承认,包括夙平郡王父子与花朝。   震惊过后,夙平郡王只道是姜栾有口难言,干脆主动认罪寻求老祖宗宽恕。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善的笑意,但自己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小贱人?   相对于郡王的乐观,花朝面色有些凝重,一脸疑虑的看向姜栾。   认完“罪”后,姜栾离开座位,淡定的走向齐玉恒。   齐绍阳立马挡了上去,“祖父小心,这小贱人要狗急跳墙!”   “无碍。”齐玉恒一挥手,将孙子拦到一边。   姜栾走到齐玉恒身前,冲他点头,“祖父莫要怪罪。”   说着便端起齐玉恒面前的蛇羹,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   可不得了了,齐家少夫人这是要“畏罪自杀”?! 第24章 不是吧,又来?   “姜栾,你……”夙平郡王一时间脸色有些复杂。   但姜栾吞了那碗“毒药”,就跟没事人似的,还抿了下嘴唇回味着,“大蒜好像搁的有点多。”   众人:“……”   齐玉恒“哈哈”笑起来,“你这小厨神也有翻车的一天么?”   “毕竟不是经由我手做的,”姜栾扭头对那跪着的奴才说,“下次叫厨房少搁点大蒜,这是炖羹啊还是炖蒜,这么大的味道闻不到么?”   奴才:??   那奴才一时没忍住,下意识回头看向花朝。花朝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齐绍阳沉不住气了,问,“姜栾,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啊,不是叫小嫂子么?”姜栾纳罕的问。   “就凭你也配?”齐绍阳冷笑一声,“你指使人给祖父下毒……”   姜栾顿感委屈,“你胡说!我哪有?”   “你方才可都承认了,”夙平郡王稳住心神,管这小子施了什么妖法,吃了毒药还活蹦乱跳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亲口说,指使这奴才往羹里放了毒药,在场几十号人亲耳所闻!“   “下毒?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姜栾一脸“震惊”,“我方才是承认让这奴才搁了东西……但搁的明明就是大蒜,这一点祖父也是知道的。”   “大蒜?“   齐玉恒一捋胡须,“最近我身体不适,偶感风寒,姜小子便在我的饮食中掺入蒜蓉,康复的快些。”   怪不得他先前一脸淡定,看戏一般。   “那为何银簪插入羹中会变黑?“齐绍阳仍不死心的追问。   “原理我也不知,“姜栾慢吞吞的说,”只是听老人讲,蒜汁万不可与银锭放在一起,否则银子会变黑。“   原理他不知道么?姜栾可太清楚了,银遇硫会变黑,蒜汁中又含有大量硫化物。他知道齐玉恒近来身体不适,就劝他进食大蒜,为的便是今天这一刻。   当然如果夙平郡王能及时收手,这可笑的一幕也必然不会发生。   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和小贱人串通一气,夙平郡王简直有苦难言。   并且下一刻那狗奴才居然跪着爬过来,抱住夙平郡王的腿,“小人实在不知那毒药为何变成了大蒜,郡王饶命!”   “你在说什么?”夙平郡王一脚把他蹬开,“你这狗奴才莫要诬赖!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把嘴打烂!”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齐玉恒偏偏没有说什么,任由夙平郡王派人将那哀嚎求饶的奴才拖走。   姜栾也早有预料齐玉恒不会追查下去,此时安安静静的站着。   “抱歉,让大家看了一场闹剧。”齐玉恒淡淡的对众宾客说。   “齐族长见外了,哪里的话。”   “没错,不过是误会一场。”   大家都跟人精一样,纷纷打着圆场。   夙平郡王此时再憋屈,也只得别别扭扭的与姜栾致歉,“方才是本郡王错怪你了。”   他不过是暂且低头,说了句圆场的话,谁知道姜栾竟拿乔起来,点点头,“您知道就好。”   “你!”夙平郡王气了个倒栽。   姜栾不再理会他,转向齐玉恒,“祖父,您也看到东厢平素里差使的都是些什么奴才了。”   对于东厢的事,齐玉恒简直是心知肚明,素来懒得去管,但姜栾此刻既然问到他头上了,也只好道:   “确是一些愚不可及的东西,齐府上的奴仆,你选几个聪明伶俐的回去。”   “也不必这么麻烦,栾儿出去买几个便是。”姜栾得寸进尺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玉恒也不好多说什么,任由姜栾去了。   如此,姜栾将东厢的人也肃清了一遍,把夙平郡王气的咬紧了牙关。   散席后,夙平郡王又在屋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都是你!找的什么鬼奴才,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一次的齐绍燕没在房内,夙平郡王便将一肚子野火撒在花朝身上。   花朝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此人会如此无用,也不知姜栾用了法子,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为何不差使左朗?”齐绍阳奇怪道,“看那小子跟前跟后,很得小贱人信任。”   “我原本也是为了保险……”   “那小子的老娘在我手里,量他也不敢玩出什么花样,”夙平郡王不以为意,哼道,“我们依旧照计划行事。齐百里来了吗?”   “秉告父君,还在路上。”齐绍阳道。   “把左朗喊来,我们准备准备。”夙平郡王也不再过问花朝的意见,冷笑道,“这一回儿我一定要让这小贱人名声扫地,彻底逐出齐家!”   见夙平郡王对自己的信任降低,花朝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在说什么。   她总有种微妙的……不详的预感。   ……   ……   姜栾和齐绍麟走在路上,发现小傻子一直没说话,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又怎么了?”姜栾问道,“方才吃东西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   齐绍麟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小傻子叹气,反而把姜栾逗乐了,“什么呀,还有心事了?”   “我没有保护好娘子。”齐绍麟不开心的说。   姜栾懂了,这小子是在说方才席间自己被针对的事,耸了耸肩,“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父君和弟弟为什么这么坏,一直要逼迫娘子呢?”齐绍麟不解的问。   姜栾原本想回答他,世上的人相争,无非为了“名”“利”二字。突然又想到自己没来之前,齐绍麟自己一个人,也应当是被夙平郡王父子俩针对的,便问他,   “你父君难道对你很好么?”   “不好。”齐绍麟道,“但麟儿已经习惯了。麟儿只是怕娘子会受伤。”   齐绍麟说的如此赤诚,把姜栾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你放心,自古以来,这些作妖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法子,他们看过几个电视剧?心眼能有我多?”   齐绍麟:??   姜栾不过仗着齐绍麟心智有缺,顺口胡说八道,这一拐弯,没想到墙底下正蹲着俩人。   “卧槽!”   姜栾被蹲着的俩人吓了一跳,猛地抓住身旁齐绍麟的手。   蹲着的人正忙活着,也被姜栾一惊一乍的吓到了。   双方抬眼互相对视,蹲着的竟然是夙平郡王的女儿齐绍燕,另一个则是医馆的小徐大夫。   “齐少爷,少夫人有礼。”徐大夫起身朝俩人作揖。   姜栾还没说什么呢,齐绍燕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   她一脸忐忑的站起身,主动解释道,“兄嫂好……我在树下捡到一只受伤的兔子,看着实在可怜,所以请徐大夫帮忙包扎一下。”   姜栾见被他俩捆的五花大绑的兔子,看起来就是厨房里随处可见的肉兔,再结合齐绍燕一脸羞涩忐忑的模样,顿时就悟了。   他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俩人,小徐大夫白白净净,端正清爽,齐绍燕则正当妙龄,窈窕美丽,确实是很般配的一对,只是夙平郡王看得上这样的女婿么?   心里这么想着,姜栾也不愿多嘴多舌,笑着说,“那你们继续,我们不过是经过……”   又见齐绍燕一脸艳羡的注视着他俩……突然想起,立马把齐绍麟的手撒开。   “不打扰了,呵呵。”姜栾推着齐绍麟走人。   “等一下,少夫人。”徐大夫突然开口。   “何事?”姜栾好奇的转头。   小徐大夫看着面如桃色的齐家少夫人,轻轻“啧”了一声,“少夫人,您近来最好不要出门。”   “啊?”   姜栾心道,这夙平郡王也真是作孽,你看连小徐大夫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救人的小古板都看出他命犯小人了。   小徐大夫下一秒却道,“您的情潮期合该是这几日了,近日还是……嗯,待在房内为妙。”   姜栾:“……” 第25章 催情散   “我……又要发情了?”姜栾嘴唇哆嗦着。   小徐大夫再一次无奈纠正他,“是情潮期。”   什么发情期情潮期,合着这玩意儿就跟大姨妈似的,一段时间来一次?   姜栾已经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情形,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模样,并且听说那只是前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这副破身体,是可以受孕生孩子的……   “徐大夫,吃你上次开的那副药管事吗?”姜栾问道。   “倒是可以暂时压制,”徐大夫道,“但堵不如疏,还是例行房事的好。”   姜栾嘴角抽搐。   什么叫例行房事?和谁?   齐绍麟吗?   确定这不是在猥亵儿童?   齐绍麟很捧场的问:“例行房事是什么?”   小徐大夫一愣,了然道,“少夫人,若是房事不和谐,我这边也有药……”   “和谐和谐,我们很和谐!”   为了防止耿直的小徐大夫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或者教会齐绍麟一些不该“懂”的事,姜栾拉着孩子赶紧走了。   徐大夫纳闷的看着两口子仓皇而去,一扭头看到齐家小姐脸红红的望着自己。   “徐大夫,我近来身体也有些不适,您也帮我看一看吧……”   ……   ……   一回东厢,姜栾就上蹿下跳的找药熬来吃,齐绍麟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娘子你生了什么病?我能帮的上忙吗?”   姜栾闻言一个激灵,干笑着,“不必不必!”   他足足熬了两壶药喝下去,才稍稍安下心来。   只是是药三分毒,道理姜栾不是不明白,他不可能一直靠这药撑着,总归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姜栾正神色凝重的想事呢,齐绍麟又赖赖唧唧的缠上来,“娘子,我们出府玩去吧?”   “都快黄昏了,还出去玩?”   “入了夜才好玩啊,”齐绍麟道,“晚上城中有夜市、有河灯,山上也有数不清的星星,很多小动物也都是夜间出来活动,我们去抓两只回来!”   “回头咱俩别让狼给叼走了。”姜栾不解风情的说。   齐绍麟侧头看他,“我保护你啊!”   姜栾拍了拍齐绍麟的脑袋,倒真有些被说动了。   来这边许久,他们就出去逛过一次街市,也没跑远,如今准备赚大钱了,总觉得手痒想要提前花一花。   而且看齐绍麟这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姜栾总是动心想给他多做几身衣裳,跟老母亲养儿子似的。   “那便走着吧!”姜栾道。   齐绍麟顿时高兴起来,满屋子翻斗篷给姜栾披上。   俩人收拾妥当刚要出门,却被一个面生的丫鬟挡了回来。   小丫鬟脆生生的说:“少夫人,郡王吩咐奴婢请您过去用茶。”   “刚吃完席又喝茶?”姜栾想也不想,便道,“不去!”   再说猪都该明白了,先前姜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夙平郡王出了丑,此时找他过去能有什么好事?   小丫鬟没想到姜栾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当即面露难色。   此时她身后又跟进一人:“这是郡王每年宴席后都会备下的清谈会,少夫人您还是去吧。”   来人竟是左朗。   丫鬟小小松了口气。   既然左朗都那么说了……姜栾想了想,“好吧。麟哥咱们一起。”   小丫鬟又匆忙劝阻,“少夫人,饮茶的都是内眷,大少爷出现在这种场合有些不太合适。”   “唔,那行吧。”   姜栾虽然答应了,齐绍麟可不乐意了。   “喝什么茶?麟儿也要去!”齐绍麟嚷道。   姜栾将茶壶搁进齐绍麟怀里,“想喝什么自己泡,乖。”   他确实想见识一下,刚刚败北的夙平郡王又想出什么花样。   跟在那丫鬟身后,姜栾就小声问左朗,“你提前知道了什么,透露下?”   “什么也不知道。”左朗干脆的回答。   “……”姜栾无语了,“那你还让我去?”   “窦蔻拿我娘来威胁我,”左朗面无表情的说,“让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我也只好先出卖一下姜少爷你了。况且我相信,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应付得来。”   “……”   姜栾顿时无话可说。   但既然是清谈会,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夙平郡王应当不敢当众跟他扯头发动手才对。   小丫鬟将姜栾领到时,夙平郡王的小花园里已经围坐了一圈人。   这些人大部分是女人,零星的几个男人额间都有朱砂痣,显然是哥儿,周氏和齐绍燕却不在其中。   左朗被挡在外面,姜栾只得一个人入内。   他方一走进,众人纷纷抬头,脸上神色各异。   显然大部分人都经历过席间之事,知道齐家这“婆媳”俩水火不容,全都看热闹来了。   姜栾朝主位上的夙平郡王稍一欠身,找了个空座坐下。   “栾儿,你可来迟了,”夙平郡王笑容可掬的说,“方才我们已用过两道茶,只等得你,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姜栾心道老子跟你们喝酒来了啊自罚三杯?   他面上却带着稳妥的笑意,“郡王也知栾儿身子虚弱,方才席间又受了惊吓……还望郡王莫要怪罪。”   这话可不就是在讽刺先前的事?   但奇了怪了,一向喜形于色的夙平郡王这次倒沉得住气。   他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吩咐下人上第三道茶。   姜栾看了夙平郡王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茶,合上盖搁到一边。   他来了便坐着,茶也不喝一口,一言不发。   偏偏夙平郡王像没看到一般,也不管不问,跟其他人寒暄着家长里短。   这些哥儿和女人们凑到一起,说是清谈会,话题围绕的对象也不过是夫君、孩子以及城中八卦。   姜栾一个糙直男实在是格格不入,听的直打哈欠,还不如回家陪齐绍麟数蚂蚁有趣。   “……自从栾儿进门,绍麟明显好了很多,”夙平郡王的话题不知何时又绕回姜栾身上,此时轻轻擦拭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这个继父君做的着实失败,不晓得外面又会有怎样的风言风语。”   “郡王莫要自责,您做的已经够多了。”离他最近的女人劝慰道。   “不错,人言道继父难当,更何况您还料理着整个齐家的家业……”   “如今有了聪明伶俐的姜公子从旁协助,想必您也可以轻松些。”不知道哪个小机灵鬼说道。   夙平郡王闻言果然脸色一变,但又立马恢复了平静,亲自端着一杯茶走下来。   姜栾原本只是一脸无聊的看着,此刻见夙平郡王端茶走到自己面前,就知道——果然要来了。   “栾儿,自从你进齐家府邸,咱们婆媳间误会甚多,”夙平郡王叹了口气,“先前都是我的不对,你喝了这杯茶,也算是本郡王跟你赔的不是。”   “郡王言重了,”姜栾诚恳地说,“从前之事我从未往心里去过……这茶就不喝了吧。”   姜栾是当着面不给夙平郡王面子,看的围观众人都替郡王脚趾扣地。   夙平郡王依旧面色如常,笑笑,“从方才起,栾儿你就没有用过茶,莫非是担心本郡王在你的茶中放了什么?”   “我可没有这么讲。”   姜栾嘴上那么说,心里却道:放没放东西你自己没点逼数?   “也罢,那本郡王就亲自喝给你看。”夙平郡王说着,将手中的茶饮下一半,用手绢擦了擦嘴,展示给姜栾看,“栾儿,你可要给本郡王几分薄面?”   姜栾与夙平郡王对视着,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好。”   半晌,姜栾微微一笑,接过夙平郡王手上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有人竟然还看的很感动,站起来鼓了鼓掌,“真好,郡王和少夫人摒弃前嫌,齐府往后的日子定会蒸蒸日上!”   姜栾真想说一句大姐你想多了。   他搁下手中的茶碗,已觉得胸腔莫名发热,这茶果然有问题。   夙平郡王却是面无表情的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栾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姜栾果断道。   他也不等一众人反应,抬脚就往出走,落荒而逃一般。   夙平郡王像是早有预料,吩咐身边的丫鬟,“送少夫人回厢房,少夫人体弱,警醒着点。”   “是。”丫鬟立马追了出去。   夙平郡王转过身,身形晃了晃。   方才为了诱骗姜栾喝下那杯茶,他自己也喝了半杯。   虽然借由手绢擦嘴的功夫吐出来不少,但那药效果真是猛,只是过了过嘴的功夫,身体已然热起来。   夙平郡王只得强撑着,朝众人笑道,“若是无事,今日的清谈会便到这里吧。”   另一边,姜栾步履很快,行至一半却有些踉跄起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   那丫鬟追着跑上来,伸手搀扶姜栾,小声问道。   “跟我……跟我来的左朗呢?”姜栾使劲晃了晃头,像是有些神智不清。   丫鬟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说,“他不在,就由奴婢送您回去吧。”   “好,你送我回……东……厢……”   姜栾嘟嘟囔囔的,话还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丫鬟差点儿没扶住,小心翼翼的搀着他坐下。   “少夫人,少夫人?”   丫鬟唤了几句,姜栾看起来毫无知觉,自然不会回应她。   确认姜栾的确被药倒了,丫鬟手指搁进嘴里,打了一声哨子。   草丛里钻出一个矮壮的男人,见他俩这光景,奇道,“下的明明是催情散,他怎么反而晕倒了?”   “这姓姜的身子差,你又不是不知道,”丫鬟不耐烦的说,“兴许是药劲还没上来,动作快点,待会儿她们该回去了。”   “好。”   男人扛起昏迷的姜栾,跟着丫鬟来到一处院内。   这里是齐家招待宾客们休息的院落,女宾们清谈会未散,男宾们大多喝的烂醉在房内睡觉,一路上没撞见什么人。   两人带着姜栾打开一间房门。   床上正仰躺着一个男人,酒气冲天,鼾声如雷。   “就他吧。”矮壮男人说着,将姜栾搁到床上,鼻子里冷哼一声,“便宜你了。”   俩人掩门离开。   丫鬟奇道,“何时转了性子,你不早已垂涎姜栾已久,如今竟半点儿便宜不占?”   矮壮男人被问的面有菜色,半晌恶狠狠的说,“我现在就只想掐死他!”   这俩人前脚刚离开,原本昏迷着的姜栾呼吸一滞,猛的睁开眼。   他从床上爬起来,面色如常,只是额间挂着丝虚汗。   回头看看睡的跟死猪一样的陌生男人,姜栾“啧”了一声。   真是下作,果然用了催情散。   但他妈能不能有点儿新意?这一猜就猜出来的把戏,对付起来真的很无聊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balala送的四十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26章 老子裤子掉了!   姜栾从房间里溜出来时,月已当空。   他并没有回东厢,反而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夙平郡王生活的向来精致,因为陪伴儿子读书,夜里有吃宵夜的习惯。   往常到了这个时间,厨房里常常炖着小盅红枣猪骨汤或者是奶白鲫鱼汤一类的食物。   只是今夜郡王却吩咐,只煮一碗降火的绿豆汤即可。   掌勺的厨子倒也省事,刚将绿豆换洗好,就见到姜栾背着手慢条斯理的走进来。   “少夫人。”厨子恭恭敬敬的说。   这几日姜栾常进厨房为齐玉恒做饭,所以这边的人对他相当熟悉了。   “李大哥,这么晚了还在后厨忙活,辛苦了。”姜栾道。   “哪里的话,我就是干这个的。”李厨子笑道。   不得不说,李厨子对这位新夫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虽然齐府上下都说姜栾风流嚣张,德行有亏,但通过几日接触下来,他发现姜公子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最重要的是……还做的一手好菜。   虽然李厨子在心里对新夫人评价甚高,姜栾看他却觉得有些可怜。   这已经不是996了,这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整年无休!   被压迫的这么惨还觉得理所应当……老板们应当都很喜欢这种好用的员工。   “前几日说的麻辣牛肉丝的配方,我已经誊好了,”姜栾道,“待你有空去东厢取来吧。”   这几日李厨子在观察新夫人,姜栾又何尝不是在考察齐府的大厨?   毕竟他盘下的除了“钱来也”,还有一家饭庄,虽然没有实地考察过,但姜栾心中已经初具规划,就差一个有经验的掌事,靠食谱拉拢一下倒也不错。   李厨子果然听得眼睛一亮,连声称是,又问姜栾,“这么晚了,不知少夫人来厨房所为何事?”   “东厢的小厨房关火了,”姜栾淡淡的说,“借这边的灶台一用,吊个老鸭汤。”   “您用,您用。”   李厨子顿时把郡王的绿豆汤都抛到了脑后,只等着姜栾露一手看看。   很难想象一个常年待在深闺中的哥儿,怎么会掌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食谱,味道儿还都好得出奇。   姜栾特意挑了一只羽毛泛白的老鸭子,放血、去皮,取出内脏后清洗干净,切成大块备用。   然后拿出一罐前几天腌的酸萝卜,和生姜一起切块,又以肥猪油抹锅底,将鸭肉、酸萝卜、生姜一同倒入锅中翻炒。   待鸭肉稍稍染色,便取出搁入砂锅中,再倒入一众调味料、人参、当归,一同炖在灶上。   如此等上一个时辰,炖出的鸭汤泛着乳白色,喷香诱人。   但姜栾还是嫌弃炖的太慢,“改天得自制个鼓风机。”   李厨子拿汤匙尝了一口,奇道,“刚杀的鸭子,竟半点儿腥味也无?”   “因为事先用生姜和酸萝卜并鸭肉翻炒过了。”姜栾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他看了眼灶台上的另一个锅子,“这是炖的什么?”   李厨子回答:“给郡王熬的绿豆汤。”   “郡王宵夜就用这个?”姜栾纳罕的说,“不如盛上半盅鸭汤一起送去,反正我与麟哥也吃不完。”   他这话说的无比自然。   再加上先前清谈会上“婆媳和好”的消息满天飞,李厨子自然不会多想,只当是姜栾想为夙平郡王尽尽“孝心”。   姜栾前脚端着半盅老鸭汤出了厨房,花朝便后脚进来端绿豆汤。   李厨子道:“花朝姑娘,今夜还制了盅老鸭汤,您一并与郡王送过去吧。”   “好的,辛苦。”花朝也没有多想,端着两个瓷盅就回去了。   姜栾隐在夜色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花朝离开。   他的那份儿老鸭汤搁在旁边儿的石头上,已然凉了大半。   花朝回到郡王居所,将食物安置好,“郡王,您的宵夜。”   夙平郡王正在拆妆,淡淡的说,“布置的如何了?”   “齐百里见过老太爷后就回厢房休息了,”花朝道,“‘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相信明天便有一场好戏看。”   “很好。”夙平郡王点点头,将长发拢在身侧,走近桌案。   他看了眼桌上的夜宵,眉头微皱,“怎么有两盅,那一锅是什么?”   “是厨房吊的老鸭汤,”花朝道,“想必是做给老太爷喝的,剩下许多,便一并捎来了。”   夙平郡王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今夜只喝绿豆汤吗?”   自从两个时辰前喝了那加料的茶,夙平郡王就十分烧心,大冬天总想吃些降火的东西,所以才要了绿豆汤。   花朝只好道,“那奴婢便端下去吧。”   “等一下,”夙平郡王闻到味道儿,走过来揭开盖看了眼。   只见盅内汤头浓郁,喷香四溢,奶白色的鸭汤中虚浮着几根参须。   “今夜厨房这手艺看起来倒是不错,”夙平郡王犹豫了一下,“先搁下吧。”   “是。”   ……   ……   此时,姜栾正蹲在墙角喂猫。   他在鸭汤里加了不少好东西,人参当归不要钱的放,细细的熬成一碗,不怕夙平郡王不动心。   只可惜此等发物,自己喝不得……齐绍麟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最好也少补,只得便宜野猫了。   姜栾喂完猫,刚站起身,就听有人道:   “好香啊……”   也不知道哪里的馋鬼闻着味过来,跟野猫抢吃的。   姜栾不甚在意,抬腿就要走,却被来人堵住了去路。   那人提了只昏暗的灯笼,照了照姜栾的脸,醉醺醺的笑道,“哪里来的小美人,天上掉下来吗?”   男人穿着华贵,面容普通又陌生,兴许是吃醉席在府内迷了路的客人。   但对方那醉鬼的模样一下子引起了姜栾的警惕。   姜栾走又走不过去,便客客气气的说,“麻烦请让一下。”   “姜公子?”   黑灯瞎火的,那人还醉着,竟然认出了姜栾。   姜栾松了口气,心说看样子醉的还不算离谱。   谁知下一秒这人就笑嘻嘻的摸了上来:   “坊间传闻姜公子骚的很,也不知道愿不愿意爬哥哥的床?”   姜栾黑着脸躲开那人的飞扑,冷声道,“大哥,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里是在齐府。”   那人打了个酒嗝,不满的说,“我眼又不瞎……在人家里偷老婆,岂不是格外刺激?”   好家伙!玩的这么野?   姜栾嘴角抽搐,“兄弟你醉糊涂了。”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男人嘿笑道,“跟我这装什么假正经!”   姜栾听到这话心中一凛,听着怎么好像是认识的?   那人借着酒劲又抱了上来,再一次被姜栾轻易的躲过去。   但说来也奇怪,这喝醉的家伙明明行动迟缓,姜栾却甩也甩不掉他。   他几次欲离开这个墙角,走到路上去,却被这人三番四次以身法逼退回来。   难不成这人是在玩猫捉老鼠,故意的?   姜栾心里一沉,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是真醉还是假醉?   “你好香啊,”那人笑嘻嘻的说,“不玩了,来让我香一个。”   姜栾像方才那样避开男人,这一次却不好使了。   他方一躲避,却不知男人何事换了方位,一下子便撞到了男人肩膀上。   那人将他搂了个满怀,撅着嘴就要亲上来。   草泥马!   姜栾顿时急眼了,顺手拆下根树枝,就往男人脸上戳。   “好狠的心肠!”那人一把拽住了姜栾的手,痛心疾首的大喝一声。   下一秒他又笑嘻嘻道,“脾气泼辣,我喜欢。”   尼玛……怎么能如此油腻?   “滚!”   姜栾只觉得胃部翻腾,差点儿吐这人一身。   男人又要调戏姜栾,猝然间面色一凝,扯住姜栾闪身躲避。   一道拳风袭来,陡然落空。   方才他们站的位置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男人不复方才的嬉皮笑脸,冷冷的问。   袭击他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蒙面戴着斗笠,捂得严严实实。   来人话也不说,一击落空后又横扫一掌。   男人冷笑,继续躲开。   谁知黑衣人目标并不是他,掌风一落,扯住了姜栾的腰带。   “等等,老子的裤子!”姜栾大喊。   他被拉的转了两圈,虽然被顺势拉离男人身侧,但腰带也被扯掉了,只得以手提着裤子。   “来抢人的?”   男人被激起了血性,也不再搭理姜栾,专心与黑衣人过招。   姜栾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俩个武林高手交手,那跟他乡间玩泥巴,小孩儿打野仗的观感是完全不同的,顿时兴奋了起来。   他唯恐天下无不乱的在旁边儿指挥,“出腿!扫他下堂……对对,狠揍丫的脑袋!拆他下巴,把他下巴卸了……大哥牛逼了!揍他揍他!”   男人何尝不知道姜栾是在给谁助威?顿时越打越气,必不能输。   但这黑衣人见招拆招,以退为进,只守不攻。   男人总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但每次的杀招都被轻易化解,简直憋屈不已。   黑衣人明显不想恋战。   他闪了一步退到姜栾身边,将这聒噪的小子扛在肩头,而后助跑几步,轻松的跃上墙头,脱离战场。   “喂!”姜栾被吓了一跳,大喊起来,“把老子放下!”   黑衣人充耳不闻,又跃上了房顶,在房梁上“跑酷”。   “你大爷的!”姜栾忍无可忍道,“老子裤子掉了!”   他说的倒不是假话。   裤子迎风飘扬,姜栾只觉得大半个臀部十分风凉,心中羞愤不已。   黑衣人脚步一顿,轻松的将姜栾掉了个个,改扛为抱。   他快跑几步,跃下了屋顶,将姜栾轻轻放下。   方才这一抱,姜栾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见黑衣人转身又跃回屋顶,姜栾提着裤子跟在后面怒吼:   “齐绍麟,你给我下来!”   他就说怎么那么不对劲?齐绍麟那通身气质,怎么着也不该是个傻子!   况且以这小子的身材条件,套个破麻袋姜栾都认得出,遮块布有什么用?   但黑衣人完全没理会他,从屋顶上翻下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栾不死心的追了两步,一转弯却跟人撞在了一起。   来人捞了他一把。   “娘子你没事吧?”   姜栾:“……”   齐绍麟穿着一身洁白里衣,赤着脚踩在地上,侧头好奇的盯着他瞧:   “娘子,方才是你在叫麟儿吗?” 第27章 把衣服脱了(入v三合一)   “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姜栾怀疑的看着齐绍麟。   齐绍麟一脸迷茫, “麟儿一直乖乖的待在房间里啊,听到娘子你叫我了,我才出来的。”   姜栾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果然是东厢的院子。   但是除了齐绍麟,还有谁会跟踪他救他,完事了还一路驾轻就熟的把他带回东厢?   姜栾眯着眼睛看齐绍麟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心说:好小子, 我倒要看你怎么装下去!   “你跟我来。”   姜栾扯着齐绍麟的衣领回房间。   房内一切如故,还是他黄昏时离去的模样。   只是齐绍麟似乎早早准备休息,地铺打在床边上,被子团成一团。   姜栾在房内四处翻找, 齐绍麟则站在门口, 一脸好奇的看着。   被窝、衣橱、柜子、床底……能找的地方姜栾都翻遍了,但房子总共就那么大,连个耗子都藏不住,根本就不存在他想要找的夜行衣。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能藏哪去呢?   姜栾摸着下巴思索,想起方才自己被带飞的情形……这小子会轻功!难道是藏在房梁上了?   于是姜栾又吭哧吭哧的去搬凳子,准备爬到房梁上查看一番。   齐绍麟终于看不下去了, 走上前来扶住姜栾,“娘子,你到底在找什么呀?麟儿可以帮你一起找。”   我找什么?当然是找你装傻的证据!   但姜栾嘴上不能这么说, “呵呵”一笑, “你要是能主动交出来自然是更好。”   齐绍麟:“??”   房梁这地方比较高, 加之东厢的奴才们也懒, 打扫不到, 长年累月下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显然不像是有人搁过东西的样子。   姜栾在上面寻摸了一遍,扒拉了一身灰,被呛得直咳嗽。   齐绍麟很有眼力劲的把姜栾抱下凳子。   原本就因为一无所获所以心情不好的姜栾,咳嗽着拍他的肩膀,“你大爷的,还抱上瘾来了?给我放下。”   齐绍麟顿时委委屈屈的松开姜栾。   此时的姜栾不信邪,认定齐绍麟一定是刚才的黑衣人。   姜栾吩咐齐绍麟把鞋和外套穿好,自己则提了盏灯笼,俩人一同来到院内。   既然屋内没有,那必然是脱在外面了。   姜栾简直都能想象得到,齐绍麟是如何“着急忙慌”的扒光自己,一路上“惊慌失措”的窜回屋,鞋都跑掉了,然后故作淡定的走出来跟他“偶遇”。   一想到齐绍麟当街胡乱脱衣,姜栾便以眼刀瞥了他一眼。   齐绍麟:“??”   齐绍麟简直被瞪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两人转遍了院内,连狗洞都没有放过,还是一无所获。   姜栾稍一思考方才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准备出府,绕到长街上去找。   但一番折腾下来,已是三更天,门房都已经睡下了。   齐绍麟看出姜栾想出府,顿时醒悟了:   “娘子你想出去玩对吗?交给麟儿吧,麟儿最擅长翻墙了!”   看齐绍麟如此主动的样子不像作假。   姜栾心道这戏唱过了吧,难道真的不是他?   但那个身材、接触时的感觉,皮肤的气息……实在是过于熟悉,如果不是齐绍麟还会是谁?   姜栾顿时觉得好生无趣,低声嘟囔着,“还真不是你吗……”   “娘子你说什么?”齐绍麟好奇的问。   “没什么,”姜栾道,“咱们走吧。”   两人找了处墙根站定。   齐绍麟微微躬身,让姜栾站到自己的背上,然后起身将他托上去。   从前姜栾在学校时,打工夜归迟了,翻墙回宿舍也是一把好手,从一楼沿着水管爬到三楼,不在话下。   谁知竟到了如今这个境界……翻个两米高的围墙都得有人从旁协助,真是吾命苦矣。   姜栾骑在墙上,正感慨自己一去不返的好体魄,齐绍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十分利索的爬上来。   “你倒是挺麻利。”姜栾幽幽地说。   “这不算什么,麟儿从十岁开始就天天爬,”   齐绍麟真当姜栾是在夸他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娘子下次我带你上山,崖边有一棵好大的树,爬起来才叫有趣。”   “唔。”   借着昏暗的笼光,姜栾仔细观察着齐绍麟脸上的表情。   齐绍麟这一脸赤诚,要真是装的,简直可以去拿影帝了。   “娘子你等着,我抱你下来!”齐绍麟道。   姜栾原以为齐绍麟的意思是下去后接他。   谁知这小子出手猝不及防,揽住姜栾的肩膀和腿弯,直接将他公主抱起。   “诶,诶,你干嘛?”   姜栾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手里捏紧了灯笼。   他今天被男人抱的次数太多,已经麻木了。   “抱你下去啊。”   齐绍麟冲他傻乎乎的一笑。   遂即这家伙便悍勇无比,抱着姜栾从两米高的墙上直接跳下去。   落脚很重,但稳。   “我说没问题吧!”齐绍麟看起来十分得意。   姜栾好玄又被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犄角旮旯里已经有人替他们做出了总结。   “大晚上的不休息,出来搂搂抱抱的,打什么情,骂什么俏?打扰本大爷睡觉!”   这人话说的顺溜,声音听上去却十分郁闷。   姜栾从齐绍麟身上下来,看向漆黑的角落……只能看清一团人影。   但什么人会大冷天的睡在街上?   姜栾有心拿灯笼照一照,又觉得不太礼貌。   此时对方十分贴心的点起一根蜡烛,照亮了那一小片杂乱的空间。   “嘿,又是你们!”那人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奸夫yin妇偷汉子,原来是小两口半夜‘私奔’来了。”   姜栾一看,角落里窝着的是常年宿在齐府门前的乞丐。   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道方才的黑衣人是这个人?   但随即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一来乞丐断了一条腿,二来这地方堆的破锅破碗破包袱,乞丐身上脏兮兮的几百年没洗过澡,稍一走近味道儿都刺鼻,不可能不被发现。   更何况人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不是私奔,麟儿要带娘子逛夜市去!”齐绍麟对乞丐认真的解释。   乞丐一脸无聊的摆摆手,“我管你们是逛夜市还是外出野合,赶紧滚边儿,别打扰大爷睡觉。”   人家都说人穷志短,但换到乞丐身上那得换种说法,简直是赤脚不怕穿鞋的,气焰居然如此嚣张!   姜栾觉得显然是上次的恐吓力度不够,刚想上去掰扯一番,乞丐已经吹灭了蜡烛,枕着他那破包袱就地卧倒。   齐绍麟还在旁边拉他,“娘子,我们快去逛夜市吧!”   “诶好吧好吧。”姜栾简直被孩子磨的没脾气了。   他借着笼光在周围扫了几圈,确认地上干干净净,没有夜行衣一类的行头。   姜栾叹了口气,看来刚才的黑衣人的确不是齐绍麟。   但如今出来都出来了,去夜市逛逛也无妨。   “走吧。”姜栾道。   姜栾是挺开心的跟着傻小子出去玩了,他造下的“孽”却没有结束。   夙平郡王自从喝了那盅老鸭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浑身燥热实在是睡不着。   也是怪了,白天的催情散他只是过了一小口,药效明明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那盅老鸭汤他也特意留意,用银汤勺测过没有毒。   夙平郡王这个年纪,孩子都生了俩了,基本不存在什么情潮期,对那方面的需求也没有年轻时强烈。   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少年时遇到的负心汉,自己后来嫁入齐家受到的“折辱”。   自打夙平郡王进门以来,齐天盛对他总是客客气气。   但这个男人心里只有死人亡妻,连碰都不想碰他。   那个时候夙平郡王还年轻,空占着齐家大夫人的名头,却活像是在守活寡,过得什么日子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   齐天盛活着的时候,夙平郡王对丈夫还算有所忌惮。   等到齐天盛死了,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曾私下偷偷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之前派去勾引姜栾那小贱人的刘登,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些年,夙平郡王把重心全都放在培养儿子身上,也着眼于齐家的家业,跟这些男人联系的少了,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   但现在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回忆着男人们粗砺的大手,强壮的胸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夙平郡王想到姜栾这小贱人此刻,正跟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纠缠在一起,心中不屑的同时也因为嫉恨烧红了眼。   他干脆不再忍耐,反正明早上也有小贱人的好戏看,便披上外衣,悄悄走出去。   因为姜栾的缘故,刘登近来与夙平郡王的联系比较密切,很少回自己的老巢,正合衣宿在花廊下。   他虽然长相平平,但身材练的敦实有力,那方面也挺“行”,所以颇受夙平郡王宠爱。   自从在祠堂里被“捉”后,刘登老实了不少,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   夙平郡王没察觉出他的不妥,蹑手蹑脚的走到花廊下,伸手抚摸刘登结实的胳膊。   刘登原本正熟睡着,此时被摸的呼吸一乱,猝然睁开了双眼。   “嘘!”夙平郡王低声对他说,“跟我过来。”   夙平郡王这个时间来找他,要做什么,刘登心里还能没数吗?   但他却愣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   夙平郡王走了一半,见男人还没有跟上来,不耐烦的说,“你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是。”   刘登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磨磨蹭蹭的跟上去。   通常夙平郡王与这些男人们行事,不在自己房间里,生怕留下什么差池,而是去到花朝的处所。   花朝作为大丫鬟,地位很高,自然不与普通丫头住在一块,而是自己一人宿在一处。   她梳洗完毕,正准备歇下,看到夙平郡王领着刘登来了,顿时就明白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做这勾当,夙平郡王院里也只留自己人,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花朝立马拿出新的床褥,重新铺床,为两人掌灯后,很有眼力劲的带上门退下去。   夙平郡王坐在床上,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千娇百媚起来,不复白日间傲气凌人的模样。   他朝刘登勾了勾手指,“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啊!”   刘登头上冒出几丝虚汗来,跟个木头人似的走到夙平郡王身边坐下。   夙平郡王一心想要办事,根本没察觉出刘登的不对劲,温柔笑着勾住了刘登的脖子,将两边的帘帐放了下来。   室内烛光摇曳,流下了两滴泪痕。   帐内喘息了一会儿,骤然停滞。   夙平郡王衣衫不整的拉开帘帐,冷冷地说,“你怎么回事?”   刘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胡乱扒光,精壮的上半身上满是新鲜吻痕。   但他脸上却露出局促的神色,结结巴巴的说,“郡王,我……”   “好啊,”夙平郡王冷笑道,“你是跟哪个小丫头在外面偷吃了?还是惦记着年轻貌美的姜栾,觉得本郡王年老色衰了?”   “不、不是……”   刘登慌里慌张的滚下床,跪在地上。   他浑身裸着,不停的在地上磕头,“都是小的的错,我,我……”   “我叫你来,是在这里看你表演磕头的?”   夙平郡王心里本来就憋着团火,躁动不安。   但他看着地上的刘登想了想,又笑起来,“你老跪在地上干嘛?快上来啊!”   夙平郡王只当他是许久不来,紧张了,便亲自下床,将汗津津的男人拉上床。   两人衣服脱的精光,盖上棉被。   刘登被夙平郡王摆弄着,脸上却并没有享受的神色,反而两股战战,一头冷汗。   但过了半晌,连在门外伺候的花朝都听到夙平郡王的怒吼:   “你这废物,没用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郡王,出了何事?”   花朝赶紧进房察看,见到刘登被夙平郡王一脚踹下床,正跪在床前解释:   “都是……都是姜栾那贱人!小的、小的被他踢了一脚之后,就……就……”   夙平郡王懒得听他诉说原因,就只想知道一件事,“所以你不行了?”   说自己不行,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   更何况刘登先前也算是靠这“事”吃饭的。   “是。”他闭了闭眼,只得承认。   自祠堂那回被姜栾蹬了后,刘登就发现自己这难言之隐,几次去妓院试验,都起不来,简直对姜栾恨的牙根痒痒。   好在近些年来夙平郡王需求不多,刘登掩藏的很好,没有被发现。   只是这次暴露之后,对于夙平郡王来说,自己可能等同于半个废人了。   花朝人精似的,在旁边儿看明白了。   她错开一步上前,小声问夙平郡王,“郡王,要不把他撵出去……以后再说?”   夙平郡王虽然心中气恼这男人狗屎无用,但又浑身燥热难以宣泄,不耐烦的说,“你去府外,找方鹤他们进来。”   花朝愣了愣,低声道,“可是现在时间太晚了,府内休息的宾客众多,恐怕会惊动旁人……”   夙平郡王一想也是,但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废物东西,又令他如何不气?   他勉强冷静下来,问花朝,“有工具吗?”   花朝闻言脸色难得一红,小声道,“什么工具……”   “别给我装什么纯情人物,”夙平郡王不耐烦的说,“你今年都二十五六了,还未成婚,平日里自己是怎么玩耍的?赶紧拿出来!”   花朝无法违扭郡王,只得从衣橱里搬出个木匣子来。   匣子打开来,里面装的具是春宫图、角先生一类的东西。   夙平郡王看了一眼,比较满意,吩咐花朝,“好了,你下去吧。”   刘登惶惶然的披上衣服,也准备随着花朝下去,却被夙平郡王叫住:“刘登你回来。”   虽然对方不顶用了,但好歹还有个男人壳子,夙平郡王只得凑合了。   他哂笑道,“废物东西,这些玩意儿你总会用吧?上来伺候!”   “是。”   刘登眼中流露出屈辱的神色,从匣子内捡了只角先生,走到床边……   ……   ……   不仅齐府热闹着,此刻云江夜市也十分热闹。   其实古代的夜生活通常是匮乏的,很多朝代为了□□,都设有宵禁。   但姜栾穿来的这个朝代却是个例外。   此处民风开放,百姓富足,挑剔吃穿、也重视精神层面的享受。   所以姜栾才敢放开手脚,将现代的彩票模式搬来古代。   此刻云江夜市上琳琅满目,摊位众多,比起白日间的街市,热闹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姜栾最初出门的目的,是为了揭穿齐绍麟,并没有想着带钱出来玩。   所以两人在街上随便逛着,只干瞪着眼看看罢了。   虽然如此,齐绍麟却显得十分高兴,这种喜悦不是从他脸上体现出来的。   姜栾就是莫名感受到,齐绍麟此时心情似乎很愉快。   “只是逛个夜市罢了,就这么高兴啊?”姜栾纳闷的问。   齐绍麟唇角微勾,“其实麟儿也许久没逛过夜市了。娘子你看!”   姜栾顺着齐绍麟指的方向看过去。   前面正走着一家三口。   身材瘦小的女人与相公挽着手,男人肩膀上则骑着小崽子,小孩儿手里则玩着一只糖人。   一家子走走停停,跟路边的摊位讨价还价。   “从前父亲也是这么驮着麟儿的,身边跟着娘亲。”齐绍麟若有所思的说,神色有些黯然。   姜栾看了齐绍麟一眼。   这小子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所以此时心情低落的更加明显。   姜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想了想,一拍齐绍麟肩膀,夸张的说,“好啊,怪不得你总喜欢抱我,合着你是把我当成你儿子了是吧?”   齐绍麟被拍的一愣。   待回过神来齐绍麟便分辩起来,“那不一样,父亲都是这样抱母亲的……他对麟儿总是驮着,却总嫌弃麟儿好重。”   “媳妇儿和儿子的待遇能一样吗?”姜栾道,“你父母恩恩爱爱,所以过他们的小日子去了,你都这么大人了,就别跟着一起掺合了。”   齐绍麟听姜栾这么说,傻笑了起来,“对,父亲和娘亲有他们的小日子,麟儿现在也有娘子了。”   “诶,大街上别腻歪!”姜栾见齐绍麟又要抱上来,将他推开。   齐绍麟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只是下一秒,姜栾就对他伸出手,“喏,只准拉小手指。”   齐绍麟看了看姜栾主动伸出的手。   这只手很小,五指纤细,白玉一般脆弱,若是握上去,仿佛稍一用力便断折了。   手的主人是个哥儿,身体柔弱,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但是这个人说要保护他。   齐绍麟低头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与姜栾纠缠在一起。   俩人勾着手指并肩走在街上。   只是平日里不出门还好,这一出门闻到摊子上小吃的香味,姜栾顿时饿了。   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刚出炉的锅饼,问齐绍麟,“麟哥,你家的祖产你晓得不?城西绿水洲的饭庄,离这远吗?”   这家饭庄便是十间饭庄中交给他经营的那家。   这几日忙于钱来也的事,姜栾还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光景。   “城西去玩过,但饭庄没有去过,”齐绍麟道,“但绿水洲真的好远哦,还要坐船的,娘子你现在要去吗?”   姜栾原本寻思着,离得近的话就去蹭顿饭吃,这么一听还是算了。   他原本想忍耐一下,陪着齐绍麟再逛会儿,此时肚子却不给力的叫了一声。   齐绍麟听到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娘子,原来你是肚子饿了呀,早点给麟儿说啊!”   姜栾被笑得十分不好意思,白了齐绍麟一眼:   “给你说有啥用,你不会是要爬老乡的树给我摘枣子吃吧?待会儿别叫人放狗咬咱俩。”   “麟儿有办法赚钱的!”齐绍麟左右看了看,挑中了一家摊位,“这边!”   他跑到一家卖豆花的摊位前,将身上的玉佩摘下来递给摊主,“老板,这个给你,可以换给我两文钱吗?”   姜栾一下子哭笑不得。   他走上前拍了拍齐绍麟,“你的办法就是卖东西啊?还是亏本卖,两文钱好干什么?”   “不是啊,”齐绍麟争辩道,“这是抵押,不是卖。只要给麟儿两文钱,麟儿就能赚到足够娘子吃遍这条夜市的钱!”   摊主是个年轻姑娘,见小两口很好玩,笑着道,“原来是讨媳妇儿开心啊?那我就送你两文钱吧。”   “我不白拿,”齐绍麟接过两个铜板,处事还挺有原则,“待会儿赚够钱了,就拿来还你。”   姜栾也挺好奇,齐绍麟用这两文钱如何赚到更多的钱。   齐绍麟示意他稍安勿躁,领着姜栾走一条巷口,绕到隔壁的夜市上去。   这边显然卖吃的少些,猴戏杂耍多些。   姜栾疑心这小子不会要卖艺吧?齐绍麟却领着他走到一家摊位前停下来。   摊位占据了三丈大的地方,围了一圈人。   一个少年被围在中间,手里握着一把弓,拿出钱袋拍在桌上,道:   “老板,再来二十文的!”   摊主是个贼眉鼠眼的小矮个,笑嘻嘻的拿出装有十只箭的箭筒,递给少年:   “爷,再来二十文,您可整整玩掉二两银子了,今天手头不好,可以明日再来。”   “我知道,我就是再试试!”少年郁闷的说。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长得清秀漂亮,额间干干净净,这么一张堪称美丽的小脸居然不是哥儿。   他穿着也讲究,金纹滚边的白纱罩在衣袍上,用腰带竖起细细的腰肢,手腕上绑着白布带,脚上踩着小鹿靴,显得华贵又干练。   少年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拉开搭箭拉弓,瞄准对面墙上挂着的物件。   姜栾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古代版的射气球吗?   只不过气qiang换成了弓箭,气球换成了鱼泡,半透明的鱼泡内似乎还装着红色的绸布。   “摊位老板也是精明,但逮着一只肥羊宰,还是过分了。”旁边儿有人说道。   姜栾扭头看了那人一眼——男人一张方正的脸,胡子拉碴,长相冷硬,又带了些肃杀之气,像个当兵的。   场中央那少年瞄了半天,终于松了弓弦。   但这箭射出后便歪歪扭扭,还没触到墙壁,中途无力的落地。   少年就不信邪了,连续搭弓放箭。   这一波下来,箭筒见了底,他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弓有问题!”少年终于发现了,将弓扔在桌上,“老板,换张弓!”   小矮个摊主顿时不乐意了,“我说您啊,都射了一整晚了,才说弓有问题,但您之前又不是没射中过。虽然别的弓咱这也有,问题是您拉的动吗?”   少年被摊主说的俊脸通红。   他看起来出身富贵,想必平时也不常与人争辩,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反驳才好。   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起来。   齐绍麟打了个哈欠,走上前问摊主,“完事了吗?我也想来一支。”   “有的有的,”摊主见来新买卖了,立马换了张嘴脸,又对少年说,“我也劝过您了,今天手头不准,您就换一天再来,咱们这小摊小贩的,您也别与我为难了。”   少年看了齐绍麟一眼,不再说话,鼓着嘴就走下来,停在姜栾身边。   “你俩一起的?”少年兀然与姜栾搭话。   “唔。”姜栾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少年仔细端详着姜栾的脸,眼神有些复杂。   场地中央,摊主见齐绍麟穿的袍子精致,心道又来了个大主顾,点头哈腰的问,“那您来几支?”   齐绍麟搔了搔脸颊,表情有些茫然,“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掏出两文钱,拍在摊主手里,“就要一支。”   小矮个捏着那两文钱,顿时嘴角抽搐。   他这摊子上虽然支了个牌子,上书“射箭两文一支”,但来玩的也没有哪个人真的只要一支箭。   两文钱的买卖,小矮个顿觉索然无味,“啧”了一声,“我说这位爷,您闲着没事干也别来逗弄小人玩啊?哪有两文钱的买卖……”   “怎么没有?”姜栾在人群中奇道,“一文钱可以买个馒头,两文钱能买个素烧饼。再说您这摊子,也没说不做两文钱的买卖吧?”   他人长得明秀艳丽,站在人群中简直闪闪发光,说的话也掷地有声。   围观的人见姜栾长得漂亮,自然偏向他一些,也跟着附和道: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天下哪有不做两文钱生意的道理?”   “对啊,老板你这摊位上也没写啊?”   小矮个被激的脸有些黑。   他掂了掂手上的钱,心里冷笑道:两文就两文吧,既然这些冤大头非要送钱的话。   这次箭筒都不用,矮个摊主从地上捡了根箭,递给齐绍麟,“爷,您拿着玩。”   这话里的意味何等嘲讽。   齐绍麟却茫然不觉,拿着那支箭,又捡起桌案上的弓,走到场地中央,有模有样的搭箭拉弓。   这种街头把戏,所用道具没问题就怪了,但姜栾偏偏对齐绍麟迷之自信,认为齐绍麟一定能做到。   虽然他身边的人都不这么想。   姜栾身旁的兵哥更是哭笑不得,“这小子真的会射箭吗?”   一般人射箭,是两脚微分,站的与肩同宽,将力量移到脚下,身体微微前倾。   左手持弓,右手食、中、无名指三指扣弦,一张一弛间,左臂下沉,以虎口推弓,随后瞄准脱弦。   但齐绍麟却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态站立着。   他像是半点儿不会射箭的样子,左手虚虚持弓,右手五指并上,一起拨动弓弦。   围观的人就算不通武艺,也都看出齐绍麟拉弓姿态有问题,个个纳罕的摇头。   还真是送钱玩来了。   齐绍麟却并不理会,依旧松弛的立着,举弓瞄准墙上的一只鱼泡,手指松弦。   但说来也怪,那箭脱弦后偏偏带着强劲的风劲,射穿了一只鱼泡,嵌入砖墙里。   “……”   围观众人包括那矮个摊主,都看呆了。   只有兵哥率先回过神来,鼓掌喝彩,“好!”   姜栾虽然相信齐绍麟能做到,但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一阵激动。   他随着人群给齐绍麟喝彩,先前下来的少年却没啥反应,只是认真盯着姜栾瞧。   于是姜栾鼓了会掌就不鼓了,被少年盯的十分尴尬。   他心道这小孩儿到底是什么毛病,眼睛长老子脸上了吗?   别也是看上他了吧!   真不怪姜栾自恋,他总觉得自从穿过来后,好像命犯男人,个个见了他都跟猫见了腥似的。   齐绍麟射中后,并不激动,跑去问摊主,“我中了多少彩头?”   虽然十分震惊,小矮个也只当齐绍麟是走了狗屎运了,便上前捡起鱼泡射破后掉落的红绸。   “三十文钱,恭喜这位爷了。”小矮个一脸晦气的说。   “那就替我换成十五支箭吧。”齐绍麟道。   矮个摊主:“……”   嘿,他真就不信邪了,摊主心道,难不成这小子还能百发百中?   事实证明,能。   齐绍麟不断的开弓拉弦,以堪称可笑的射箭姿势,一箭又一箭的射中墙上的鱼泡,红绸布落了一地。   小矮个捡都来不及捡,就听到齐绍麟的声音响起,“再来二十支。”   摊主脸都绿了。   “厉害啊这小子,拿着这弓都能百发百中?”兵哥的表情不是赞赏了,简直就是震惊。   姜栾听着别人对齐绍麟的夸赞十分舒服,就跟夸自己一样,主动跟那位大哥搭讪,“请问大哥,这弓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不好,我没亲手拿这弓试过,”兵哥道,“但看着弓劲不对,想必是制作弓身的竹子被泡了什么材料,弓面贴和的角制颜色也不像是寻常的动物角。”   反正姜栾也是听不懂,知道牛逼就完事了。   此时的小矮个有苦难言,挡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撵人收摊儿,只好依着齐绍麟的话,又取来二十支箭。   但他这次拿来的箭与先前的木箭不同,颜色漆黑,份量极重,是带着翎羽的铁箭。   木弓配铁箭,显然是准备耍赖了。   但齐绍麟看也不看,还是像方才那般拉弓射箭。   只是所用力道更大,铁箭的速度也更快,连带着鱼泡射掉了一层墙皮。   “好!”   人群中发出一阵喝彩。   小矮个面无表情盯着齐绍麟搭上第二箭。   齐绍麟方一拉弦,弓身便崩不住了,竟被拉成了两半。   “真是不巧,”小矮个顿时喜笑颜开的走到齐绍麟跟前,“爷您真是天生神力,可惜咱这边只有这一把弓,不能让您尽兴了,要不我给您把剩下的彩头算算?”   齐绍麟还没说什么呢,人群里就有人多嘴,“不是吧老板,方才你明明跟那少年说有其他弓的,怎么现在就成了只剩这一把了?”   “对对,我也记得他说过这话。”   “玩不起就别玩,真是好生没意思。”   小矮个被路人挤兑的满脸通红,高声道,“诸位,不是我不舍得将这弓拿出来,那确实是一把废弓,拉都拉不动。”   “那你倒是拿出来瞧瞧啊?”姜栾也混在人群中挑事。   齐绍麟听出姜栾的声音,唇角微微一勾。   但他面对小矮个时又是一脸无辜,“要不拿出来给我试试?”   小矮个一咬牙,“好,那您就试试!”   摊主走到自己的推车旁,将毛毡掀开,露出里面的黑铁弓。   这弓是用玄铁打造,足有半丈高,小矮个双手搬着都有些吃力。   姜栾看了就心道,好家伙,看起来是个神器啊。   身旁的兵哥也双眼放光,“好弓!”   但黑铁弓搬到桌案上,齐绍麟看那弓的眼神与寻常木弓没有什么区别。   他单手将黑铁弓抓起,在手上掂了掂,似乎并不吃力。   接着拿起一只玄铁箭,搭弓、拉弦、射出。   箭支飞出后,射进墙壁内足有三厘米深。   “好!”   人群里又是一阵欢呼声。   其中有人小声道,“老板吹的如此夸张,我还以为这弓是有多难拉呢,看那青年拉弓如此轻松,恐怕我上也是可以的。”   “先前拉木弓的时候都不见你上呢?”   其他人看不惯了,无情怼他,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齐绍麟拿到黑铁弓,如有神助,似乎比刚才用木弓的时候还要轻松。   摊主看的面如菜色,这下子彻底没辙了,只在旁边儿默默数着:   “五十文、二十文、二两……完了,这下都没了……完了……”   姜栾在一旁儿看的十分好笑。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齐绍麟,示意可以了,又转向摊主:   “我的这位哥哥再玩下去,恐怕要把您这摊子都给揣走了。这样吧,彩头我也不多要您的,只拿回我们先前付的两文,但我另外有个条件。”   小矮个闻言,原本面无人色的脸上顿时大放光彩,直道,“公子您说!”   “我想要这把玄铁弓。”姜栾拍了拍齐绍麟手上的弓,“可否忍痛割爱?”   “可是这是我家传的……”   小矮个刚要拒绝,转念一想,反正这弓他又拉不动,成天挂在墙上着灰,在他手里无异于废铁一堆,换钱又换不了几个,不如送个人情算了。   姜栾还在微笑着等他答复。   小矮个一咬牙,“好吧,宝弓配英雄,倒也适得其所,您拿走吧!”   姜栾舒坦了,只从小矮个手里取走两文钱,带着齐绍麟转身离开。   路人们对齐绍麟的表现印象颇深,指着他俩小声议论着,方才的少年和兵哥却不见了。   齐绍麟握着那张弓,跟在姜栾身后茫然的说,“娘子,我说好了要带你吃遍这条街的……”   姜栾奇道,“你不喜欢这张弓吗?”   齐绍麟看了眼手上的黑铁弓,弓身修长,带着暗槽,十分贴合他的手。   “我还是比较喜欢风筝。”齐绍麟小声道。   姜栾哈哈大笑起来,“麟哥,不愧是你。”   他们先去把两文钱还了。   回途中姜栾还问齐绍麟借了弓,拿在手上拉拉看。   好家伙,这弓足有五六十斤,重的跟个石头蛋似的,更别说拉开了。   摊主没有说谎,那问题就来了……   这齐绍麟还是人?   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齐绍麟都十分不同寻常。   但也难说是不是天命如此,这样的人物偏偏生成了个傻子……   回到东厢后,姜栾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齐绍麟在地上乖乖的铺被。   他在心里反复的推演着今天发生的事,依旧难以搁下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突然间,他有了个想法。   姜栾跳下床按住齐绍麟的手,齐绍麟茫然的抬头看他。   齐绍麟:“??”   姜栾直言道:“把你衣服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8 00:47:52~2021-08-29 01: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富察狗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富察狗蛋 30瓶;一只大番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抓个现形   姜栾算是想明白了, 自己是走进了一个误区。   这小子或许不是脱了夜行衣后,把衣服藏了起来。   他完全可以把衣服穿在里面,再在外面套上一层!   姜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便威逼利诱齐绍麟,让他把衣服扒了,给自己看个明白。   齐绍麟被他逼到墙角,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委屈巴巴的问, “娘子你要做什么?”   “你先前不是喜欢光着膀子睡觉吗?”姜栾怀疑的问,“怎么今天就非要穿着衣服了?”   “我……我……”齐绍麟神色惶然,“我”了半天,说不出个究竟来。   姜栾越发肯定这小子一定是黑衣人, 便流里流气的逼问他, “你脱不脱?”   “娘子,你不要凶麟儿。”齐绍麟抽了抽鼻子。   “嘿,你不脱,那我就帮你脱了!”   姜栾下定了决心, 今晚上一定要拆穿齐绍麟,干脆亲自动手。   但他刚扑了上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左朗进来后看到的便是姜栾“饿狼扑食”的一幕。   姜栾:“!!”   左朗:“……”   左朗一脸迷惑的看着俩人。   瘦瘦小小的哥儿将个九尺男人堵在墙角, 还要动手动脚,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所以这果然是在打情骂俏吧!   左朗十分懊恼,自己怎么老是在俩口子“闺房情趣”的时候闯入, 立马退了一步, “打扰, 我走了。”   “小左等一下。”姜栾喊住他, “有什么事?”   通常左朗不会不敲门就进来, 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左朗迟疑的看了两口子一眼, “现在方便说吗?”   “可以。”姜栾道。   他猜测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是与夙平郡王有关。   反正齐绍麟就在这里,长翅膀也飞不了,不如先处理巫妖王那边的事。   “窦蔻今夜宿在了花朝房内。”左朗道。   姜栾闻言嘴角抽搐,“他俩有一腿?”   吊鸭子汤的时候,姜栾就有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多放了几棵老参当归帮夙平郡王“催催情”,不成想还真有效果。   但他万万没想到,跟夙平郡王在一起的人会是花朝。   但巫妖王不是哥儿吗,和女人也行?   “花朝在廊下看门,房内另有其人,”左朗道,“是个男人。”   姜栾点点头。   这样便合理了……合理个屁!   艹啊,他为什么会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合理了,莫非真的被这个世界同化了吗!   姜栾心情有些复杂。   他懒得问那个男人是谁,招手把左朗叫过来,附在左朗耳边道,“你这么做……”   左朗听完后,看着姜栾若有所思道,“这就是将计就计?”   “不,我这叫先发制人。”姜栾微微一笑。   夙平郡王行事歹毒,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毁他清白。   那姜栾干脆照葫芦画瓢,走巫妖王的路,叫他无路可走。   左朗点点头,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料理完夙平郡王,姜栾转头看向齐绍麟。   齐绍麟正端坐在床上,委委屈屈的问,“娘子,你一定要看吗?”   艾玛,这话说的。   “你别整的我跟调戏什么良家妇女一样,”姜栾走上前,“我就确认一下……从前看的还不够多吗?”   齐绍麟叹了口气,不等姜栾走近,便主动解开里衣带子。   他将衣襟撩开,袒露出漂亮的胸腹肌。   齐绍麟内里根本就没穿什么夜行衣,反倒是以绷带缠着腰腹部,绕到肩头,胡乱缠了几圈。   并且左肩上的绷带渗出斑斑血迹,显然是伤口裂开了。   姜栾:“……”   齐绍麟窥伺着姜栾的脸色,“麟儿不想让娘子担心,所以……”   “你这怎么搞的?”   姜栾皱起眉来,走近齐绍麟,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肩头。   齐绍麟被摸的身体一僵,小声道,“射箭的时候裂开了。”   “不是,我问你在哪受的伤。”姜栾声音沉了下来。   先前在大婶家借热水洗澡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几天?   而且看齐绍麟这伤受得,看起来还挺严重的,这小子真是犟种一个,就生生扛着,居然也不说。   “前天去后山的时候,”齐绍麟回答,“山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头狼,从前都没有的……麟儿没留意,就受了伤。”   “你被狼群袭击了?”姜栾愕然道。   “麟儿长得高,狼也不敢招惹麟儿的,”齐绍麟见姜栾神色不妙,赶忙宽慰道,“不过就是被抓了下……”   齐绍麟说的风轻云淡,姜栾却表情复杂。   他揪了揪齐绍麟身上缠的乱七八糟的绷带,“你自己绑的啊?”   “唔。”   “拆了,我给你换药。”姜栾道。   古代也没有急救箱一类的东西,姜栾只得去外面寻摸了一圈,带回来一些艾叶草和槐花。   艾叶草在东厢院子里就种了一些,一般是用来做观景,槐花则是厨房里拿的,估计是去年晾晒用来包包子的。   这两种植物都可以用作药物止血。   姜栾用捣蒜的臼窝和蒜锤,将植物捣成泥状,搁在一块白手帕上。   齐绍麟已经将先前的绷带都拆了下来,乖乖的盘腿坐在床上,等着姜栾。   他肩膀上的伤口原本已经结成血痂,但因为剧烈活动,伤口崩裂,鲜红的血顺着光洁的肌肤蜿蜒流下。   姜栾先用干净的毛巾沾了热水,和着酒帮齐绍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疼吗?”姜栾问。   他原本想待齐绍麟回答“疼”的时候教育这小子,以后受伤不准憋着。   结果这小子还挺硬气,摇了摇头表示不疼。   姜栾“啧”了一声,将糊了草药的白手帕按在齐绍麟伤口上,取来绷带缠好。   糊药过程中齐绍麟稳如老狗,令姜栾感到有些挫败。   齐绍麟看出姜栾的不开心,低声问,“娘子,你想要麟儿表现的疼一些吗?”   “这说的什么话?”姜栾不乐意了。   “娘子你想要麟儿依赖你的话,”齐绍麟贴近站在床边的姜栾,伸出手搂住姜栾的腰。   他像个找妈妈的小狼崽一样,将脸贴在姜栾怀里,轻声道:“麟儿好疼……”   “……”姜栾听的心都化了,伸手摸了摸怀里大个子的脑袋,“我是不喜欢……你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不说。”   “但是说出来,娘子会受伤。”齐绍麟声音闷闷的,“麟儿也想保护娘子。”   姜栾以为齐绍麟说的是遇到狼群受伤这事,笑着摇摇头,“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脆弱吗?”   齐绍麟没有回答。   手里搂着的腰肢很细弱。   他的娘子实在是太瘦弱了,如果不抓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姜栾不知齐绍麟心中所想,拍着怀里“撒娇”的大孩子,心中却另有疑惑。   齐绍麟天天往山上跑,这一次却遇到狼群袭击,只是巧合吗?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人大喊着,“不好了,走水了!快来南苑救火!”   南苑是夙平郡王的处所,着火点竟还是花朝居所附近。   粮仓处堆放的陈年老木头莫名起火星的时候,夙平郡王跟那刘登正在屋内颠鸾倒凤,花朝则宿在廊下昏昏欲睡。   “花朝姑娘,你醒着吗?花朝姑娘!”   有人焦急的锤着花朝的院门。   花朝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走到院门处,谨慎的问,“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花朝姑娘,我是小祀啊!粮仓走水了,这附近只有姑娘这边有井,我们是过来打水的!”   花朝透过门缝,看到院外聚集了一群人,举着灯笼火把,人数众多。   花朝心里难得有些慌乱。   通往外部的门只有这一处,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发现夙平郡王和个男人宿在她处,可就说不清了。   但是不让他们进来舀水,又实在是难圆其说。   “稍等,我披上衣服!”花朝对门外道。   “花朝姑娘您快着点!”院外人道。   花朝赶紧往回走,敲开里屋的门。   夙平郡王正玩到尽兴处,拉开门不耐烦的问,“怎么了?”   “郡王,院子里走水了,外面的人要进来借井,”花朝压低声音说,“得赶紧让刘登走。”   “走水?”夙平郡王简直莫名其妙,“那我们躲在屋里不就可以了?”   “不,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千万不能让人看到您和刘登同在一室,”花朝道,“您藏在此处,让刘登出来,我有办法掩护他离开。”   “好吧。”夙平郡王表情凝重的点点头,回头呵斥道,“你这废物,还呆着干嘛,快点滚出来!”   刘登鞋子裤子都来不及穿,只得抱着一堆衣物,遮挡要害部位,慌里慌张的跑出来。   花朝令刘登蹲着躲在门后,自己则打开院门。   “你们快点进来打水吧!是哪里走水了?”花朝明知故问道。   门外的人蜂拥而入。   其中有府内的下人,也有过来帮忙的宾客,拿木桶的拿木桶,端脸盆的端脸盆,甚至还有人捧着痰盂。   黑灯瞎火的,大家又急急忙忙,没有人注意到门后蹲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矮身悄悄混入人群,然后往反方向逃遁出去。   花朝见刘登出了院门,才松了口气,指挥大家打水。   “花朝姑娘,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借你屋内器皿一用!”   左朗不知何时走到里屋门口,抬手就要推门。   花朝顿时吓出一头冷汗,赶忙吆喝道,“哎,这里有木桶!”   左朗闻言没有坚持。   他缩回了手,折回来拿了木桶舀水。   还好。   花朝一颗心落了回去,有些焦虑的看着自己的房门。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透着诡异,并且件件都与姜栾有关,今夜走水之事莫非……   花朝摇了摇头,否认心中的念头。   姜栾现在应该还跟男人滚在一起才对。   这时院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有人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放着正门不走偏要钻狗洞!”   众人闻声望向门口,只见齐绍麟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丢了个人在地上。   那人“哎呦”了几声,用手遮挡丑处——居然是个未着寸缕的矮壮男人!   姜栾也跟了进来,对花朝说:   “花朝姑娘,我们从你院门口处逮住一个狂徒,你给看看,认识吗?”   花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9 01:00:47~2021-08-30 00:1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笑面虎 5瓶;今晚做了一个梦 3瓶;腐头帮帮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为何湿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朝看到姜栾, 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姜栾奇道,“那花朝姑娘认为我此时应该在哪?”   自然是应该跟野男人睡在一起,待明日在众目睽睽下被当场抓获!   花朝怨毒的想。   但她知道自己中了姜栾的招, 败得很彻底,便恶狠狠的瞪向姜栾。   身边人来人往,大家忙碌着用各类器皿舀水救火,一时间顾不上地上擒获的裸男。   姜栾沉默的与花朝对视, 接收到对方眼中的恶毒神色。   他想不通,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这女人对自己的恨意究竟从何处而来?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受害者吗?   在这入了春的夜, 姜栾只觉得遍体生寒。   齐绍麟仿佛感应到了他复杂的心情, 稍稍撤后一步,握住了姜栾的手。   姜栾冰凉的手被包在温暖宽厚的手掌中,心中生出几分暖意。   他吩咐左朗道,“去把老太爷请来。”   花朝闻言猛地抬头, 冷冷地说,“少夫人,您倒是敢?”   “有何不敢?”姜栾淡淡的说, “齐府云遮雾罩已久,今日我便要拨乱反正,肃清门楣。”   “但如此一来, 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花朝压低声音, “挡着众宾客的面, 您可想好?”   “花朝, 你是个聪明人,”姜栾意味深长的说,“只是过于看重自己,看轻了你家主子。”   花朝闻言微微一愣。   粮仓处不过是起了一点小火,很快在众人合力下扑灭。   解决危机后,众人便围在了花朝院里,想看看这裸男又是怎么回事。   齐玉恒赶到院子时看到宾客皆在,地上又躺着个赤条条的男人,差点儿气昏过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齐玉恒怒喝道。   姜栾头一次见齐玉恒动了这样的怒气。   兴许齐家族长确实重视门楣……也或许是围观者众多,令齐玉恒丢了脸面。   但无论是门楣还是脸面,似乎都比子孙重要的多。   男人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脸朝下趴着不敢与众人对视。   花朝见状,立马跪在地上,委屈的说,“奴婢也不知……少夫人不知从何处逮来这个男人,奴婢从未见过!”   “你的意思是,这人是我找来陷害你的?”姜栾眯了眯眼睛。   花朝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掷地有声道,“花朝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少夫人,令您找来这人做戏,凭空污人清白!”   “祖父,这个人明明是麟儿……”   齐绍麟刚要争辩,却被齐玉恒挥手拦住。   小小的院内围观者甚多,小厮丫鬟、吃酒的宾客,手持的灯笼火照的院子大亮,恍如白昼。   齐玉恒在下人搀扶下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地上那人。   地上的男人蜷缩着,将脸埋在地上,丑态清清楚楚,无法遮掩。   “你是谁?”   齐玉恒拽着这人的头发,令男人抬起头来。   在火把的映照下,姜栾一眼认出,这人便是祠堂中原主的“老相好”。   但后来人由夙平郡王带走,所以齐玉恒并不认识他。   “你是谁派来的?”齐玉恒问道。   男人闭了闭眼。   他从被抓到起就没说过一句话,此时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花朝冷静下来。   她心说,这家伙是在院外被逮到的,与自己并无直接关系。   况且作为夙平郡王的人,刘登只要说一句“我是少夫人派来的”,便任谁也无法查证。   “说啊!”齐玉恒大声质问男人。   此时分明是诬赖姜栾的好机会,但刘登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偏偏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随着时间流逝,花朝跪在地上,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姜栾则在一旁从容的看着。   你倒是说啊,废物东西!花朝在心里疯狂叫嚣着,恨不得扒开刘登的嘴替他开口。   但刘登闭紧双眼躺在地上,似乎铁了心装死到底。   “祖父莫要动气,”姜栾看够了热闹,上前拍着齐玉恒的背,帮他顺气,“依栾儿所想,这人光天化日下赤/裸躯体,若不是有特殊癖好,必定在某处留存了证据。”   姜栾说着,望向紧闭的里屋大门。   花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惊恐地瞪向姜栾。   “说的有理,是该进去看看。”   齐玉恒点点头,抬腿走近房间。   “老祖宗不可!”花朝连跪带爬的挡在齐玉恒面前,大声制止。   齐玉恒被花朝激烈的情绪震住了,喃喃道:   “你……”   两人对视了一眼,花朝眼中透着赤/裸裸的恐惧与哀求。   “老祖宗,不可……”花朝轻轻的摇了摇头,却不肯说明缘由。   齐玉恒原本还一脸疑惑,刚想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   他眼中带着震惊,眼神直直的看向里屋房门。   此时围观众人中,也有人反应了过来。   “此处是齐府南苑,我记得郡王就是在这边开的清谈会……”   “对啊,走水这样的大事,夙平郡王为何不在?”   “莫非房内……”   “嘘!”   时间拖的越久,醒悟过来的人越多。   这院子里的主人不露面……或许不是不肯露面,而是在一个无法露面的地方。   这个答案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角落里站着几个青壮年男子,穿着洗的发白的布衣,与衣着华贵的宾客们格格不入。   “你邀我们来就是看这样的好戏?”其中一人问道。   “唔,”一个带着酒气的男人懒洋洋的回道,“只是主角似乎换了一人。”   如果姜栾此时回头看一眼,定能认出说话这人,就是今夜醉酒调戏他的男人。   但姜栾没有心思关注围观者们的反应,上前一步道,“祖父,花朝如此阻拦,屋内怕是有什么脏物,为防污了您的眼睛,还是栾儿替您查看吧。”   说着姜栾走到门前,伸手就要推开。   “姜小子!”齐玉恒慌张的开口喝住他。   齐玉恒的脸色已然不好了,姜栾偏偏还明知故问,“祖父,何事?”   但齐玉恒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别去!屋里可能躲着你父君?”   “姜小子,”齐玉恒三缄其口,只得稍稍暗示了一下,“天已经晚了……”   “没错,”姜栾点点头,“再过两个时辰,恐怕天都要亮了,打扰了诸位休息。”   “所以今日就……”   齐玉恒原本想就坡下驴,让众人回去休息,明日再“议”,也好给夙平郡王逃脱的时间。   谁知姜栾话头一转,直接道,“那我便速速查看,早些了结此事!”   “姜栾!”   齐玉恒没想到姜栾会如此不通情理,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他脸色苍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伸手推门……   此时门却自动打开了。   夙平郡王衣着整齐,面色如常,抱着个匣子走了出来。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此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齐玉恒嘴唇哆嗦着,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姜栾并不同情齐家族长。   他面向夙平郡王恭敬的作揖,“郡王。”   夙平郡王却看也不看他,抱着匣子走到院子里来,站到花朝面前。   此时花朝还跪着,神色复杂的与夙平郡王对视,“郡王……”   但她话刚到嘴边,就被夙平郡王一巴掌扇倒。   “你这小浪蹄子,看你做的好事!”   夙平郡王将那匣子砸在地上。   匣子摔裂后,弹出大大小小的角先生、春宫画册,内容之丰富,都把一众人给看呆了。   “……”   花朝被打懵了,捂着红肿的脸呆呆的看着主子。   “老祖宗,”夙平郡王面向齐玉恒,冷静地说,“我早就发现花朝这丫头心思野了,但人常说捉贼捉赃,儿媳没有切实证据,也不好拿这丫头如何,恰巧今日发现了一丝猫腻……”   他看向地上的刘登,冷冷的说,“就是这个男人,一直与花朝偷情,但两人何等狡猾,总叫我捉奸不到。”   夙平郡王如此作为,不只是花朝,几乎所有人都看傻了……除了姜栾。   花朝看着姜栾淡定的模样,此时才想明白,方才他那句“看重自己,看轻了主子”是什么意思。   “还要感谢吾儿和儿媳,”夙平郡王表演了一通,对着姜栾微笑点头,“及时捉到了这狂徒,得以指正这小yin妇。”   姜栾意味深长的笑笑,也不说话。   反正戏都被夙平郡王一人演了,他说啥都略显多余。   夙平郡王跪到齐玉恒面前,“是儿媳管教无妨,教出此等yin乱的丫头,还望老祖宗恕罪!”   齐玉恒叹了口气。   但他虽然嘴上叹气,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松懈了下来。   此时花朝还能说些什么呢?   被主子推出来挡刀,又无法替自己争辩。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只得叩头认罪,“是花朝做错了,请郡王责罚!”   齐玉恒看的有些不忍,对夙平郡王说,“花朝毕竟是你身边服侍最久的丫鬟,你自己看着办吧。”   “儿媳私下里也有思考,”夙平郡王道,“花朝做下如此丑事,也是儿媳的不对。这丫头素来聪慧伶俐,一直被儿媳带在身边,不舍放她出府,如今二十五六的年纪,心思必然多了些……干脆放她出府与这男人成亲,也当是成全一桩美事。”   听到夙平郡王这么说,人群里有人嗤笑一声,小声嘲讽道,“这郡王还真是‘宅心仁厚’。”   齐玉恒闭了闭眼,“就这么着吧。花朝在齐府侍候也久了,到时亲事好好安排一下。”   “是。”   如此便一锤定音,花朝脸色苍白的倒在一边。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刘登那方面已经不顶用了,夙平郡王如此安排,便是叫她去守一辈子活寡啊!   姜栾并不知道自己当初那一脚,把刘登给踹残了。   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分离这主仆俩,令夙平郡王失去左膀右臂,此时目的达成,没兴趣继续看戏。   姜栾对齐玉恒一拱手,“既然问题已经解决,那栾儿便和麟哥先回房了。”   齐玉恒看着姜栾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们去吧。”   宾客们见热闹结束,也和主人告辞,三三两两的离去,路上得好好回味一番这精彩的一幕。   齐玉恒也不愿再看夙平郡王和花朝的脸,甩袖离开院子。   他方一出门,就碰到几个青年热情议论着方才之事。   “原以为能写一出‘红杏出墙’,”一个男人说,“结果‘深闺寂寞’没看到,‘闺房秘事’却看到了。”   “哈哈,那器具真是一应俱全,相当有趣,吴兄你又有的素材可画了。”   “这便回去誊抄下来。”   “嘿,我方才瞥见有几册春宫图,还是出自吴兄之手呢。”   墙头厮混的是云江有名的纨绔,仗着几分文采却整日不干正事。   齐玉恒听到这些人议论家中之事,在其中看到熟悉的人,不满的喊道,“百里。”   齐百里微醺未醒,与好友们嘻嘻哈哈,见到齐玉恒也未收敛,笑嘻嘻的道了声:“祖父。”   这人便是借酒劲调戏姜栾的男人。   只是姜栾无缘得见这家伙欠收拾的模样……恐怕也不想再见第二回。   与此同时,东厢内姜栾和齐绍麟正准备歇下。   折腾了一夜,纵然收拾了夙平郡王和花朝,姜栾却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   他坐在床上问齐绍麟,“方才抓那家伙,又碰到伤口了吧?”   齐绍麟挠挠头,“还好,那人力气也不算大……只是他光着身子,滑溜溜的很不好抓。”   姜栾想到男人光着腚不知道往哪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齐绍麟见姜栾笑了,自己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   姜栾见小傻子在地上铺床,便道,“今夜你上来睡吧,受了伤还是别在地上了。”   因为先前喝了徐大夫给开的药,催情散都没把他放倒,料想也是无事,姜栾又胆肥了起来。   齐绍麟也没推脱,抱着被子爬上床,躺在外侧。   他方一躺下,姜栾就闻到齐绍麟身上那股浅淡的血腥味,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这天夜里剩下的时间,那股血腥味总是挥之不去。   姜栾睡的辗转反侧,颠来倒去。   他旁边的齐绍麟原本平稳睡着,此时呼吸陡然一乱,翻身起来。   “怎么了?”姜栾迷迷糊糊的问。   齐绍麟坐在床上,摸了摸两人身下的床褥,迟疑道,“娘子你……”   “啊?”姜栾睡的一头毛燥,有些不耐烦。   沉默了一会儿,齐绍麟小声问:   “……为何湿了?” 第30章 这没法不联想啊!   姜栾闻言, 第一反应是:   额滴神啊,老天爷快杀了我吧,老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尿床?   他一脸讪讪, 摸索着爬起来,突然眼前一阵晕眩,身体软了下去。   齐绍麟眼疾手快的接住他。   “娘子你怎么了?”齐绍麟问道。   姜栾犹如烂泥般摊在齐绍麟结实的臂弯间。   他心跳加速,仿佛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姜栾直言糟糕, 但此时他的理智已经完全无法操控身体,只觉得摊在小傻子身上怎么那么舒服,忍不住就想蹭一下……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齐绍麟被蹭的僵住了。   这……抱着也不是,推开也不是。   “我好像……有点……”姜栾嘟囔了一句。   他话没说完, 便垂下脸没声了。   “娘子你怎么了?”   齐绍麟刚想捧起他的脸, 这时姜栾却抬起头,眼神游离着问:   “你身上藏着什么,怎么那么香?”   齐绍麟:“……”   “你没事吧?”齐绍麟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栾的脸。   姜栾的脸颊烫得吓人……或者说他整个身体都十分滚烫。   催情散催化了姜栾的情潮期,徐大夫开的药却帮他强行压制住, 这本就不符合天道自然。   如今在这静谧的夜,又在齐绍麟血液的催动下,姜栾的身体猝然崩溃, 整个人断了弦。   “你还好吗?”齐绍麟看出姜栾似乎又迷糊了,只得问道。   “不好,”姜栾嘟囔着, “麟哥, 我好难受……”   他的双眼迷离, 下意识往齐绍麟怀里蹭, 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齐绍麟呼吸有些沉, “我去帮你倒冷水。”   齐绍麟松开姜栾的动作简直称得上是仓皇失措。   但偏偏姜栾不让他如愿。   “别走!”姜栾紧紧搂住齐绍麟的腰, 一脸无辜的问,“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好吃的,给我看看……”   齐绍麟不耐烦的说,“什么也没有。”   他堪称粗鲁……却又十分小心的扭住姜栾的一只胳膊,将姜栾面朝下按在床上,准备故技重施,用被子捆起来。   但当齐绍麟把姜栾按倒的时候,这犯病的人突然静了,变得十分老实。   齐绍麟停住动作,脸上带着几分怀疑。   姜栾脸被迫埋在床上,抽泣了一声,“你总是欺负我……”   齐绍麟:“……”   平时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齐绍麟弯下腰,凑到姜栾耳边道,“分明是你先轻薄我,也要恶人先告状吗?”   说完这话齐绍麟自己都觉得好笑。   姜栾因为情潮期的缘故性情大变,清醒后基本不会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   跟此时的他讲道理,这样的行径何等幼稚。   但齐绍麟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姜栾却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你骗我,还家暴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齐绍麟闻言微微一愣,不知此时的姜栾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晕的。   他晃神的那一刻,姜栾就趁机翻了身,往齐绍麟怀里钻,依旧问道,“到底藏了什么?”   齐绍麟被他蹭的衣衫凌乱,露出里面染血的绷带。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齐绍麟的伤口不负众望,又裂了。   但陷入情潮期的姜栾心中别无他想,完全不在意齐绍麟疼不疼,只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好东西,“原来藏在这,还骗我没有……”   他用嘴咬开齐绍麟的绷带,顺着齐绍麟肩膀上流下的鲜血tian了上去。   因为早些年的经历,齐绍麟对痛感的反应十分迟钝,浑身上下跟个木头似的,没有什么特别敏感的地方。   但被姜栾一寸寸触碰的时候,像是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齐绍麟简直避如蛇蝎,将姜栾整个人拎着离开自己。   姜栾还不依不饶,两只爪子跟猫一样搭在他的衣襟上。   “现在还不是时候。”齐绍麟低声说,“如果难受的话,我来帮你。”   “??”   姜栾眼神游离,一脸迷茫。   齐绍麟让他乖乖坐好,拉开姜栾盖在腿上的被子,伏身将脸埋了下去……   ……   ……   次日清晨,姜栾伸着懒腰起床。   他这一觉睡的神清气爽,但脑海中似乎遗忘了什么。   “我靠,我裤子呢!”   姜栾一拉被子,就发现自己光着。   不仅如此,被褥似乎也不是昨天晚上盖的了。   “……”   姜栾只觉得心里一沉,屁股都凉透了……昨天晚上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但他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都得劲的很……甚至可以说是太得劲了。   “齐绍麟!”姜栾大喊。   另一半的被窝是凉的,齐绍麟不知道跑哪去了。   姜栾被堵在床上,连条裤子都没有,一时半会儿连床都下不来。   “靠,有人嘛!”姜栾郁闷的喊。   有人闻声推门进来。   “娘子你喊我吗?”齐绍麟好奇的问。   他的样子有些奇怪,袖子高高挽着,手上湿漉漉的,还拿着块皂角。   姜栾一看就问道,“大早上的,你洗什么呢?”   “洗被褥啊,”齐绍麟道,“还有娘子你的裤子。”   “……”姜栾闻言心里一紧,声音颤颤巍巍的问,“闲的没事你洗它干嘛?”   齐绍麟大大的叹了口气,“娘子羞羞,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麟儿都不好意思说你。”   姜栾:“……”   虽然不是那个可怕的答案……   但他妈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虽然知道齐绍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撒谎,姜栾还是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娘子你尿床了,”齐绍麟不高兴的回答,“娘子羞羞。”   “……”   请问古代有火箭吗?可以带他连夜逃离地球的那种。   齐绍麟神秘兮兮的冲他一笑,“不过娘子你放心,这个秘密麟儿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姜栾嘴角抽搐,“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齐绍麟帮姜栾找了条裤子,让他穿上。   洗漱好出门时,姜栾看到挂在晾干上的被褥,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心虚的低着头走了。   齐绍麟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姜栾灰溜溜逃跑的样子,只觉得心情复杂,有些好笑。   齐府的宾客们醒来了大半,绕过厅堂来到正院。   院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安置饭桌,在每张席上扣着早餐,待客人到齐后取用。   姜颜舒睡的早,错失了夙平郡王昨夜闹的好大一通笑话,简直懊悔不已。   “原先还以为能瞧见姜栾那小子的笑话,”郑佩鸾嗤笑一声,“这夙平郡王也不遑多让啊。”   “唔,今早上也没见郡王来,想必是不回来了吧。”姜颜舒惋惜道。   “呵,他哪还有脸来啊。”   周氏今早自己一人和郑佩鸾坐了一桌。   她用手绢抵着唇角,轻声道,“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反正也说不清了,”姜颜舒望向席上的一个角落,“不知道谁把那些人请来了,生怕这丢人事捅不出去吗?”   角落的桌子上围坐着奇奇怪怪的一伙人。   这些人皆是年轻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有的人穿锦衣佩戴玉佩,腰里别着把折扇;有的人穿草鞋打补丁,头上插着根草秆。   就是这么一群格格不入的人,以一个穿着华贵相貌普通的男人为首,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们是谁?”郑佩鸾极少出门,所以并不认得这些人。   姜颜舒刚想跟母亲解释,对面的不过是摘星阁里的一群流氓罢了。   周氏却轻咳一声,“中间的那个是老祖宗的干孙子,名唤齐百里。他极少在齐府露面,你们应当是不认得,其他人大约是他的伙伴吧。”   姜颜舒:“……”   姜颜舒只道这一群流氓货色,常年盘踞于一家叫做摘星阁的旅店中,成天写些yin诗浪本,艳曲春图,竟然还在市上流通,却不知道这群流氓的头头竟是齐家的齐百里。   而且姜颜舒见那齐百里相貌平平,气质普通,瞧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偏偏一众人对他马首是瞻,与齐百里推酒换盏。   兴许是感受到姜颜舒的视线,齐百里也看了过来,   与他粘粘糊糊的视线相触,姜颜舒跟被蛇咬了一样,浑身打了个寒战,收回视线。   姜栾和齐绍麟进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姜栾与自己这个便宜“弟弟”颇具眼缘,很有好感。   所以看到“弟弟”被昨晚这个流氓用眼神调戏,姜栾微微眯起眼睛。   恰好流氓也看了过来。   俩人对视,流氓眼神意味深长,姜栾则翻了个白眼。   他拉着齐绍麟在主桌坐下,左朗上前添茶。   “那人便是齐百里。”左朗见姜栾拿眼白那流氓,便小声道。   “他就是齐百里?”姜栾有些纳罕。   这答案简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人拿他做主角写一些香艳话本,昨夜能趁酒醉调戏他也不足为奇了。   “齐百里身边的人,俱与他是一丘之貉,”左朗在姜栾耳边道,“他左手边的人姓吴,是‘宝隆银号’家的公子,平素与他最为要好,喜欢画些春宫图拿去市上卖。”   “宝隆银号”姜栾有印象,不就是他们“钱来也”的竞争对手么?   没想到这么大一家钱庄的公子,私下的爱好竟然是画春宫图……   姜栾嘴角一抽,“老太爷知道他干孙子把生意对手请来吃席吗?”   “先前齐百里倒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过,”左朗道,“这一次是得到了窦寇的支持。”   夙平郡王请这些人来做什么……姜栾略一沉思,联想到昨天清谈会上,夙平郡王给他喝催情散的事。   如果他没有防备,那今早必有热闹可看了。   加之有这些做春宫图卷、艳情话本的人在……还怕宣扬不出去吗?   妈的,真是歹毒。   “他们是一伙的?”姜栾问。   左朗摇头,“这之前窦寇与齐百里并无联系。”   “噢。”姜栾若有所思的一笑,“那这波可以称得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左朗点头,“确实。”   隔着数丈远,齐百里看到姜栾笑了,以为他是朝自己笑,便好生不要脸的端着酒杯走过来。   原本正玩筷子的齐绍麟看到齐百里走过来,微微蹙眉。   齐百里并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傻子”弟弟,径直走向姜栾,与他举杯致歉道,“弟妹,昨夜是愚兄酒后失言,多有得罪,莫怪。”   白天的齐百里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他长得敦厚,看起来一脸老实相,很难想象这货方才还在用眼神挑逗素不相识的姜家二公子。   姜栾心道,他娘的大早上起来就喝酒,喝不死你!   想是这么想,姜栾面上却客客气气的。   他举起茶杯,“没事,误会一场。”   两人碰杯后各自仰头饮尽,看起来像是要一笑泯恩仇。   此时齐百里错开一步,靠近姜栾耳边说,“昨夜我闻见你身上那股味儿,便知道你要发春了,不知我这位傻子弟弟伺候得你如何?可否尽兴?”   齐百里快速的说完便后退一步,脸上表情一切如常,就跟没事人一样笑吟吟的看着姜栾。   姜栾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身旁的齐绍麟突然发作。   他起身拎起凳子,狠狠的拍在齐百里头上。   虽然齐百里身负武功,但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竟被齐绍麟一板凳撩到了地上。   这一番骚动又引起众人的注意。   好家伙,这齐家真是宝藏,不过短短两天看了多少场热闹?   “道歉!”齐绍麟拿着板凳,不满的对齐百里说。   “呵。”   齐百里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这傻子弟弟居然也会给媳妇儿出头?   齐百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跟没事人似的笑道,“弟弟,你让我道什么歉,是哥哥说错了什么话吗?你可以把我说的话一字一句的讲给众人听听,看是哪个字出了差池。”   齐绍麟只是瞪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呀?”齐百里笑道,“要不我帮你重复一遍?昨夜……”   齐百里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说话时一直警惕着齐绍麟。   他虽然不把齐绍麟放在眼里,但方才挨的那一板凳也是真疼。   果然他话一出口,齐绍麟就按耐不住了,挥拳揍了上来。   齐百里只觉得跟傻子打架,简直是小儿科,他轻轻松松的不就——   竟被齐绍麟一拳揍到鼻梁上,仰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快?   齐百里倒地的一瞬间十分愕然。   并且齐绍麟一拳下来,齐百里只觉得面上一凉,不仅被揍出了满脸血,伸手一摸,鼻子都歪掉了。   “嚯,这是怎么了?”   见两位齐公子真的打起来了,围观的人赶紧上来劝架。   齐百里的一帮兄弟原本也只是在旁边看热闹,没想到齐兄真的吃了亏,立马拦上前,“你想干嘛!”   “你们让开!我要让他道歉!”齐绍麟道。   众人七手八脚竟拦不住个傻子。   齐百里捂着鼻子站起来,冷笑道,“别拦他,再来!”   齐百里这人向来自负,师从武学百家,自认天下无敌。   昨夜与那黑衣人交手不胜,已是心中憋闷,怎能忍受如今又输与一个傻子?   更何况还是挡着姜栾的面。   看了姜栾一眼,齐百里认真起来。   他忍着脸上剧烈的疼痛,摆开架势,预备使出一招虎鹤双形。   但说来也怪,重伤之下,齐百里觉得自己的五感反而敏锐了起来。   他仿佛能听到风动、草动,万物都放慢了速度。   齐百里看到齐绍麟甩来一众人,挥拳过来。   那路数他看的清清楚楚,果然是打野仗的傻子,简直是毫无章法。   齐百里冷笑一声,略一闪身,“我看穿了……”   他话音未落,在闪身的同时迎上了齐绍麟的拳头。   怎么可能!   齐百里第三次倒在地上,十分不可思议。   他明明看穿了傻子的出拳路数,却怎么也躲不开。   但有一点齐百里没错,齐绍麟确实是像隔壁儿童打架一般,毫无章法。   齐百里想要爬起来,齐绍麟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上前就是一通老拳乱锤,抬腿乱踢。   这通乱拳齐百里却怎么也躲不掉,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每一次出招都被齐绍麟一通乱打压制。   好好地虎鹤双形,虎被揍成了家猫,鹤被揍成了野/鸡。   众人看到齐百里被人高马大的齐绍麟乱拳揍着,拦都拦不住,只觉得他真可怜。   齐百里那伙弟兄心里可是很清楚哥们武功如何,断不可能被个傻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啊!   难道是有什么后手?   此时的齐百里被揍的已经失去了信心。   但他又不可能开口求饶,心里叫苦不迭,   齐百里以眼角余光看向姜栾。   姜栾正面无表情的站着看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来者正是姗姗来迟的齐玉恒,众人自动闪开一条道。   听到祖父的声音,齐绍麟却并没有停手。   “麟儿!”   看到正在动手“行凶”的齐绍麟,齐玉恒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上前阻止,“怎可如此胡闹,快住手!”   但他这老头子哪拦得住齐绍麟?   还是姜栾看够了戏,上前拉住齐绍麟的胳膊。   “麟哥,停下吧。”姜栾道,“手打疼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叫地上躺着的齐百里听到的程度。   齐百里听的简直要吐血。   齐玉恒走近只看见是个血人躺在此处,压根认不出齐百里,便问:   “这是谁?”   众人噤若寒蝉。   齐百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只得自己回答,“祖父,是我……”   虽然牙齿漏风,齐玉恒还是听出了干孙子的声音。   他素来疼爱这个“孙子”,此刻见孩子被打成这幅模样,顿时声音颤抖的说,“快、还不快去把大夫请来!”   “是!”小厮们立马绕开人群去请大夫。   齐百里那帮狐朋狗友趁机上前将他扶起来,抬进房间里去。   期间齐百里注视着姜栾,发现他竟一眼也不曾看过自己,更憋了一口老血。   “齐绍麟!”齐玉恒面向齐绍麟,怒不可遏的吼道,“我平时还是太惯着你了,你是要打死你哥哥吗?”   姜栾一听齐玉恒这话,就不爱听了。   他心道,从前齐绍麟入了冬只能穿些破衣烂衫,您真的惯过他吗?   齐绍麟也不服气道,“是他先欺负娘子的,麟儿只想让他道歉而已。”   “百里他怎么欺负的姜小子,你倒是说给我听听?”齐玉恒道。   齐百里那番污言秽语,尤其还是对着姜栾的,当着众人的面齐绍麟断然说不出。   见他迟迟不曾开口,齐玉恒冷笑道,“说不出来了?你……”   “祖父,”姜栾主动上前一步,“请问兄长平时在外干些什么营生,您可知晓?”   齐玉恒听的微微一愣,顿时底气有些不足,“仿佛是些写字画画的营生……”   听老太爷如此虚弱的声音,姜栾就知到齐玉恒必定是心知肚明,这才是一贯纵容罢了。   姜栾上前一步,凑到齐玉恒耳边低声说:   “那您可知,兄长的话本,已经写到您孙媳头上去了吗?”   姜栾这话点到为止,齐玉恒却听的脸都黑了。   他沉着脸看了姜栾一眼,姜栾则冲他意味深长的点头。   “罢了,你二人先回东厢吧。”齐玉恒叹了口气道。   齐玉恒不可能继续追究下去,齐百里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对于姜栾来说,这确实是个解决艳情话本的好机会。   既然齐玉恒素来爱面子,就让他自己解决去吧。   两人回到房间,姜栾深吸一口气:   “麟哥,揍的漂亮!”   他简直想捧着齐绍麟的脸亲一口,“丫的我早想揍他了,可把我恶心坏了!”   “娘子你开心就好。”齐绍麟冲他傻傻的笑,“之前麟儿还担心,你讨厌麟儿打架呢。”   “那也得看揍的是谁,这种下流胚子就得狠揍!”姜栾道。   话说昨夜看齐百里和那黑衣人打的有来有往,还以为这齐百里有多厉害呢,结果被齐绍麟个不会武功的按在地上揍。   “啧,就是早饭没得吃了,”姜栾摸了摸下巴,“对了,我们有这个!”   姜栾窜出去一会儿,捧了个小罐进来。   “娘子,这是什么啊?”齐绍麟好奇的看过来。   “你肯定没吃过,”姜栾神秘兮兮的说完,揭开盖子,“嘿嘿,酸奶!”   “……”   齐绍麟看着罐子里浓稠的乳白色的液体,陷入了沉思。 第31章 昨天晚上……   “麟哥你不喝么?我这次做的挺成功的。”   姜栾将酸奶倒出来, 自顾自的喝了半杯后,才发现齐绍麟没动,并且脸上表情十分奇怪。   “……”   齐绍麟干脆岔开话题, 问道,“娘子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待在厨房里?”   姜栾神秘一笑,“为我们的饭庄研究菜品。”   这几天他已经暗自折腾了好久,只待一个契机, 调查一下当地人的喜好。   既然齐绍麟主动提起,姜栾干脆今天就开始行动。   “麟哥,下午陪我去绿水洲的饭庄走一趟吧。”   齐绍麟自然是不会拒绝,“娘子, 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必,”姜栾道,“把李师傅带上就行。”   ……   ……   此时南苑一片静谧。   下人们连夜赶制喜服、红烛等物,举行一场无人欢喜的婚礼。   但所有人忙忙碌碌,脸上没有喜色,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今日穿的紫衣?”   屋内,夙平郡王问道。   一个下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道, “没错,奴才方才见少夫人穿着身紫衣出门,身边还跟着少爷和厨房里的李汝。”   “好, 你下去吧。”夙平郡王一脸若有所思, “顺便把刘登喊来。”   “是。”   下人倒退着出去, 带上房门, 室内恢复了安静。   屋角一人低声啜泣的声音便越发明显了。   夙平郡王不耐烦的说:“别哭了, 哭的我心烦。”   “郡王……”   那人满脸泪水的抬起头来, 正是花朝。   “你以为我就想让你走么?”夙平郡王道,“还不是为了保下你一条命!”   花朝穿着一身红艳的喜服,妆发都没拾掇,坐在板凳上暗自垂泪。   “郡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花朝抽泣着说,“奴婢自十三岁起就跟着您,真的不想嫁人!”   “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刘登?”夙平郡王冷笑道。   “……”花朝沉默了。   花朝今年虽然也有二十五六,但也是正当年的岁数,出落的亭亭玉立,如花儿一般娇嫩。   夙平郡王看了花朝几眼,毕竟跟了自己十来年,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先嫁过去吧,至于日后,我自然会再帮你物色好的男子。”   既然主子都那么说了,花朝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用手帕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勉强止住眼泪,“一切都听从郡王的吩咐。”   夙平郡王起身,亲自替花朝挽发。   花朝受宠若惊的阻止,“郡王,不可……”   “反正也是今天一日了,快把妆上了吧。”夙平郡王道,“你我毕竟主仆一场,你替我顶了这桩事,我会记在心上。”   花朝闻言垂下脸庞,眼神有些闪烁。   夙平郡王帮她梳理着头发,阴恻恻的说,“你放心,这仇我一定会报,今日便在你大喜的日子里,拿那贱人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屋里主仆俩说着小话,并不知道屋顶上还蹲着俩人。   齐绍康将手里的瓦片放回去,摇头道,“尚未进门就想着另‘宿’他枝,我想,但凡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吧。”   他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对面那人。   对面是穿着一身喜袍的刘登,闻言差点儿把一口牙咬碎,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们二人躲在夙平郡王的屋顶上,将屋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夙平郡王宽慰花朝,日后帮她“找个男人”的论调。   “多谢公子提醒。”刘登脸色十分难看,转身下了屋顶。   齐绍康看着他离开,伸手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   “‘大礼’吗……”   恐怕此次有机会英雄救美了。   姜栾还不知道此刻有人对他想的挺美。   他与齐绍麟、李厨子三人坐马车到了城西江岸,又坐登上了船前往绿水洲。   李厨子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是一包油亮喷香的牛肉丝。   “少夫人,这是小人按您给的食谱做的麻辣牛肉丝,您和少爷尝尝怎么样?”   姜栾也不推让,抓了些到嘴里。   牛肉丝麻辣香甜,入口唇齿留香。   要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李厨子照葫芦画瓢,却比他做的还要好上许多。   姜栾放心了,点头道,“很不错,就是牛肉丝炸的还不够干。”   得到姜栾的肯定,李厨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麟哥你也尝尝。”姜栾将纸包推到齐绍麟面前。   齐绍麟原本正坐在船沿上玩水,闻言伸手就要抓牛肉丝来吃。   “诶,”姜栾拍掉齐绍麟的手,“那河水不脏吗?”   “可是麟儿没有带手帕。”齐绍麟一脸无辜的说。   李厨子不用说,粗人一个,自然不会随身携带手帕这种东西,姜栾潜意识里认为手帕是小姑娘才用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带着。   既然没有干净的手帕擦手,姜栾只得道,“那我喂你。”   他抓了一点牛肉丝搁到齐绍麟唇边。   齐绍麟看着眼前滢白如玉的手指微微一愣,就着姜栾的手吃下去。   他已经格外小心,但唇齿无可避免的触碰到姜栾的手指。   别看齐绍麟高大结实,但嘴唇却很柔软。   姜栾看着看着,心里说这小傻子的嘴长得还挺好看的。   紧接着便下意识的按了上去。   齐绍麟:“??”   姜栾:“!!”   他回过神来,一脸惊恐的抽回手指,心有不甘的盯着齐绍麟瞧。   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变得奇奇怪怪的?   真是日了狗,别真的变基佬了,看样子以后得离齐绍麟远一点,不能走到那都带着他。   齐绍麟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娘子无情“抛弃”,还在傻乐呵的缠着姜栾还要再吃一些。   “等到了饭庄再说。”   姜栾冷着心肠拒绝齐绍麟,将牛肉丝收起,刚准备交给李厨子,却发现李厨子一脸迷之笑容,正盯着他俩瞧。   “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真好,”李厨子笑着说,“想来不久后齐府就要迎接小小少爷了。”   姜栾:“……”   你他娘的……我好心好意的教你食谱,你就给老子那么这么“恶毒”的祝福?   绿水洲离云江城不远,船很快停靠到岸。   姜栾下船后发现,此处的建筑物虽不比云江城那么多,却也雅致,大多数独门独院红瓦绿墙。   沿着街走进去,路边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还挺热闹的。   见路上连个乞丐都没有,姜栾心中已有了打算,问李厨子,“离饭庄还有多久的路程?”   提到绿水洲的饭庄,李厨子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他回道,“不远了,就在前面。”   三人绕着街边拐了个弯,就走到了市集的尽头。   李厨子道,“到了,就是那里。”   姜栾看到前方一栋四层楼的建筑物,牌匾上写着“山青食肆”。   房子古朴雅致,勾连着两处别院。   门口两只披红挂彩的雄伟石狮子,飞檐上挂着的青铜风铃随风响动。   楼内人来人往,客似云来,把姜栾看的脸上止不住笑意。   “此处倒是不错……”   姜栾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李厨子喊住。   “少夫人请留步,”李厨子汗津津的说,“咱家的饭庄是旁边那间。”   “啊?”姜栾一脸迷惑,“这不就一家饭庄吗?山青食肆。”   “不,是旁边那家,”李厨子道,“咱家饭庄叫‘有一家饭铺’。”   李厨子指了指一间小屋。   姜栾顺着李厨子手指的方向才看到,旁边还有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山青食肆家的牛棚。   小房子也就二十来平方大小,门前摆了个棚子和两张桌子,桌子旁立着个牌牌“有一家饭铺”。   姜栾:“……”   真他么好家伙,钱来也好歹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这绿水洲的饭庄干脆连样子都不做了,要啥没啥。   齐绍麟显然来玩过,迈开长腿率先一步跑进棚子。   “我就想问一句,”姜栾真诚的说,“咱家这个饭庄……为什么要开在其他大饭庄旁边?”   对于姜栾的反应,李厨子简直意料之中。   他回答道,“这里原先便是做驿站用场,后山连着齐府万亩梯田。之后绿水洲这边定居的人越来越多,又形成了集市,‘青山食肆’也是后来搬过来的。”   姜栾听的嘴角一抽,合着这饭庄也不算是饭庄,可能也就是充当个茶水铺的用场。   只是在一旁青山食肆的映衬下,他们家这个小饭铺真是穷的可怜。   “算了,先进去看看吧。”姜栾叹了口气。   俩人走近时,齐绍麟已经驾车熟路的在里面坐着喝茶了。   饭铺的伙计……好吧甭管是伙计还是老板,反正统共就他一人,走出来笑脸相迎。   “少夫人,您要来怎么不早点说?咱们这边也好提前准备准备啊!”那人道,“小人姓林,您唤我小林子就好。”   饭铺管事的是个长脸年轻人,嘴上虽然谄媚,但长得倒不让人生厌。   姜栾面无表情的想,就您这破碗三两只,总共四条凳子还有一条断了腿,有什么准备的必要吗?   “我就先来看看,”姜栾冲他点头,“咱们这内堂……”   好吧,哪有什么内堂?   姜栾往那小房子里一瞅,搁的都是被褥床铺日常用品,显然是长脸年轻人住的地方。   小林子人挺机灵,赶紧道,“咱饭铺的店面就是在这棚子里。”   姜栾看着棚下的两张破桌子,简直哭笑不得,“那厨房在哪?”   “啊?”小林子挠挠头,“就没有厨房啊。”   “……”姜栾问,“那在哪开火?”   小林子摆摆手,“用不着开火,咱们这平时就卖凉茶,顶多加上一碗凉水面,大家伙儿吃饭一般都去青山食肆了。”   好家伙,合着还真是个茶水铺。   而且姜栾就纳了闷了,客人都去了竞争对手那,这小子怎么说的那么一脸理所应当呢?   小林子道,“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您也看到了,这里的光景……其他买卖是做不起来的。”   小林子虽然话说的不太好听,但事实好像也就是如此。   姜栾在破棚子里转了两圈,手指抵在桌子上,思考盘活这家饭庄的可能性。   “娘子,”齐绍麟突然开口道,“你快坐下喝杯茶,麟儿可喜欢这里的茶水了。”   “唔。”   姜栾虽然没有心思喝什么茶,也还是坐了过去。   齐绍麟主动帮姜栾沏茶。   姜栾端起茶来,打量着方圆的景致,发现此处地理位置也挺不错的,靠近集市最繁华处,房子后面连山傍水,有一片很大的荒地。   其实还有得救。   姜栾心里思索着,喝了一口手里的茶。   “!!”   这个味道……   姜栾又喝了一口,只觉得茶水清冽甘甜,与寻常的茶很不一样。   “怎么样,娘子,好喝吧?”齐绍麟冲他笑,“这里的凉水面也很好吃呢!”   “是吗?”姜栾眨了眨眼,看向身边站着的小林子。   小林子挠挠头,“少夫人您要吃凉水面么?可惜水不够了,估摸着只能做一碗。”   “麻烦你做来给我尝尝吧。”姜栾道。   “小人手艺有限,您多担待着点。”小林子客客气气的说完,就进小房子里舀水煮面了。   他总共就一口锅,在房子旁边就地生一个火堆,将锅子架在上面煮面。   待面煮好后搁入一个竹筒中放凉,再和另一个竹筒的清水一起倒入碗中,这便就端上来了。   简直就是面如其名,凉水面。   只有水和面,竟连半点儿作料都没有。   “不瞒您说少夫人,”小林子将面端上来后,挠了挠头,“其实小人根本就不会做饭,只会简单的煮个面条。”   李厨子只是先前知道路,但没来尝过这里的吃食。   见小林子只端上来一碗简单的面条,不住的蹙眉。   其实姜栾喝过那茶后,已然心里有数,将一碗凉水面分做三份,“李师傅你也尝尝看。”   “是,少夫人。”   李厨子拿筷子搅着那面条,只觉得清汤寡水难以下咽,便挑起几根放入嘴中。   面条入口时他眼睛一亮,“咦”了一声,忍不住又扒拉了几筷子。   姜栾吃了面后也更加肯定。   他与李厨子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然的神色。   “林老板,请问你这煮面煮茶的水从何而来?”姜栾问道。   “您也吃出来了?”小林子笑了,“这水是山顶上的一处泉眼,每天清晨便会冒出几簇,我早早扛着扁担去山上打水。但山路难行,泉水又只是清晨几簇,所以份量并不多,通常我打了水来煮面,不到中午就卖光了。”   这也算是解释了,为啥绿水洲的饭庄这么破烂狭小,齐家却不把它关掉的原因。   这饭铺是有一定进项的,只是一味依赖这点泉水,显然是做不大的。   但有这么一个泉眼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姜栾吃完那面,搁下碗,心里也有了个完整的规划。   “林老板……”   姜栾刚一开口,就被人无情打断。   “好你个奸商,还骗我说面已经卖完了,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一个紫衣少年窜了进来,揪住小林子的衣领怒目而视,“你今天可得给我解释清楚,是不是瞧不起我?!”   小林子被那少年揪着,无奈的说,“您先前来要的是两碗,两碗确实是没有,小铺只剩下一碗的量。”   “你当我不识数?”紫衣少年冷哼一声,“桌子上分明搁着三个碗,你自己数!”   他将小林子推到桌上,姜栾便伸手扶了林老板一把。   “这位客人,你先冷静下……”   姜栾与那少年对视,突然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   紫衣少年先是看了眼齐绍麟,又看了姜栾,脸色复杂道,“是你……你们?”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这闹事的紫衣少年正是昨夜夜市上射箭那人。   姜栾和那少年面对面站着。   俩人年纪身材都相仿,皆是白生生的一张脸,说来也是巧了,今天还都穿着一身紫衣。   只是同样的颜色,姜栾像朵盛开的妖艳紫鸢,而少年则像清丽的飞燕草。   “算了。”   少年不再多话,急忙转身走了。   他走的匆忙,令姜栾有种这少年故意回避他的感觉,简直莫名其妙。   “哎,客人,您的玉佩掉了!”小林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玉,赶紧撵了出去。   姜栾无暇理会那古怪的少年,转头对齐绍麟说,“走,麟哥,我们去山上逛逛。”   要说爬山,那可真是齐绍麟的老本行了。   最近齐绍麟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很少去后山了,此时简直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但是娘子,绿水洲的山很难爬,”齐绍麟有几分忧虑,“你的身子吃得消么?”   “嘿不就是爬个山么?”姜栾纳闷地说,“这一段时间我见天锻炼,总该是没问题了。”   如今,检验成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   ……   一个时辰后,姜栾在齐绍麟背上趴着。   “娘子,我就说你身子吃不消吧?不听麟儿言,吃亏在眼前。”齐绍麟背着姜栾边走边说。   “……”姜栾尴尬的哼了一声,“不要胡乱化用谚语。”   俩人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姜栾已经不行了。   他不仅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也低估了这山的难爬程度。   山坡陡峭,一路上怪石林立。   姜栾一开始走的轻轻松松,后来拄了根树枝当拐棍,再后来……差点儿返祖手脚并用了。   齐绍麟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将姜栾背起来。   姜栾一开始还很害臊。   身为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让另一个男人背着走路?   但他妈的,齐绍麟的肩膀怎么能那么厚实又安全?   姜栾被背的舒服极了,干脆也不折腾了。   “诶,你怎么又往山上走啊?”姜栾看前进的方向不对,赶紧指挥。   “娘子,你不是要去山上看那泉眼么?”齐绍麟好奇的问,“麟儿背你上去。”   “你背着个人爬山,不累吗?”姜栾道,“今天不去了,打道回府。”   “可是只差一点了啊……”齐绍麟有些惋惜的说道。   姜栾担心这小子倔劲犯了,非把自己背上山不可,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麟哥你快看那棵树!”   齐绍麟闻言看去,“诶,这里居然有野山杏?”   “你去帮我摘一些,”姜栾道,“回头给你做水果罐头吃。”   “水果罐头?”齐绍麟一脸问号。   虽然听不懂姜栾在说什么,齐绍麟还是乖乖的把他放下来,走到那棵树下抬头望上去。   这棵杏树无人修剪,兀自野蛮生长,足有十米高,树体粗壮,十分壮观。   齐绍麟一看就十分有经验,将过长的衣摆塞进腰带里,攀着树干几步窜了上去。   “娘子你在下面接着,我把果子摇下去。”齐绍麟半蹲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对姜栾道。   自小生活在城市里,很少有这种爬树摘果的机会,姜栾只觉得十分新鲜。   齐绍麟在树上摇一阵便停下,姜栾则在树下用衣摆兜着,捡的热火朝天。   待捡的只剩下些烂果的时候,姜栾纳闷的说,“怎么不摇了?”   他抬头看去,发现齐绍麟正站在一根树枝上,望着远处发呆。   “娘子,你敢爬树么?”齐绍麟问道。   姜栾侧了侧头,微微一笑,“怎么着?看不起我呀。”   他把外衫脱了包着那堆果子,活动了下手脚,抱着树干一点一点爬上去。   虽然这具身体是虚,但爬树可是男孩子们的必修课。   姜栾虽然不如齐绍麟行动利落,但爬上去还是不成问题。   姜栾靠近齐绍麟所在的树枝时,齐绍麟伸手拉了他一把,让姜栾在自己怀里坐好。   姜栾:“……”   这姿势怎么那么别扭?   齐绍麟抱着他,指着远处,“娘子,你看。”   姜栾顺着齐绍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绿水洲地势稍高,良田星罗棋布,红瓦白墙的房子错落其中。   他们来时的集市旁有一座大湖,彼时正是夕阳西下,余晖将湖面染成了璀璨的金色,稻浪翻腾,逐渐延伸至南江江头。   云江城与绿水洲隔江而望,城中袅袅炊烟,与山雾相罩。   没有高楼林立,钢铁城市。   姜栾很少看这样的景色,心里十分陌生,一时间说不上是喜是忧。   齐绍麟却经常在山上见到这样一幕。   当他踏着月落星沉而行,看到山下笼光星星点点,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心里十分迷茫。   但此时此刻,再看到相似的景致,他的心境突然又不一样了。   “娘子,”齐绍麟将下巴靠在姜栾的肩头,声音闷闷的说,“谢谢。”   姜栾:“……”   怎么说呢?虽然稍微有点煞风景。   但当齐绍麟靠上来的时候,令他脑中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沉重的呼吸、粗糙的手、鲜血的味道……   姜栾蹙起眉,“昨天晚上……”   齐绍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1 23:45:22~2021-09-02 22: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小笼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笼包 120瓶;睡了魏无羡i 66瓶;小虎鲸 60瓶;CHOUU 11瓶;陈吉吉吉吉吉 10瓶;钵钵鸡 5瓶;沿途风景、雾非雾 2瓶;林柍、地主隔壁老王家的二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爽个屁啊!   “我昨天晚上……”姜栾迟疑着说。   齐绍麟有些紧张, “什么?”   姜栾想了想,真诚的问,“你老实告诉我, 我睡觉是不是很不老实?”   齐绍麟:“……”   姜栾小心翼翼的说,“我好像把你的绷带扯掉了?”   他方才想了半天,就记得鼻尖萦绕着的那股血腥味了。   姜栾从前也没有跟什么人睡觉的经验,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睡态差的人。   他不由得就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睡觉打呼、磨牙、放屁, 当然更重要的是……   “你没事吧,”姜栾关切的问,“伤口疼么?”   每到这种时候,平日里糙里糙气的姜栾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齐绍麟沉默了一会儿, 立马换上一张委屈巴巴的脸, “麟儿好疼啊!”   然后抓紧时间求抱抱。   姜栾没有在意,分明换药时还跟没事人似的齐绍麟,这会儿怎么变“大宝宝”了。   “麟哥,给我看看。”   姜栾移到树枝的另一端, 让齐绍麟解开外袍,帮他检查伤口。   齐绍麟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快, 解开的绷带下面,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姜栾这才放下心来,帮齐绍麟把绷带缠回去, 衣服穿好。   一抬头发现齐绍麟正在盯着自己看。   “你瞅啥?”姜栾又不乐意了。   毕竟被美女盯着看和被大老爷们盯着看感受绝壁是不同的。   但顾念到齐绍麟是个可怜兮兮的伤号, 姜栾还是放缓了语气, 搔了搔脸颊, “我脸上有什么吗?”   齐绍麟看了姜栾一会儿, 叹了口气, “没事。”   姜栾不知道齐绍麟心中所想,“啧”了一声:   “年纪轻轻的怎么长吁短叹的,你看你自己,一出生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齐绍麟:“……”   姜栾讪讪的说,“好吧,虽然是无人问津的那种。可你吃喝不愁……”   齐绍麟:“……”   “哦,你的监护人好像是有点不做人。”   姜栾捏了捏齐绍麟的脸,“但至少咱们长得帅,是吧?”   齐绍麟被姜栾这调戏似的捏了把脸,表情略微有些崩盘。   姜栾并不知道他复杂的心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栾就觉得这小子长得顺眼极了。   此时细细打量,见齐绍麟剑眉星目,英俊非常,更重要的是身材好啊!   姜栾顿时觉得十分惋惜,“麟哥,你要是生在我们家乡,靠脸吃饭恐怕不在话下,不是吊锤那帮子小鲜肉?”   “……”齐绍麟虽然又听不懂姜栾在说什么了,但还是回道,“可是我觉得,娘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麟儿最喜欢了。”   姜栾听了这话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心里郁闷。   毕竟这层皮是原主的,所以齐绍麟喜欢的是谁可想而知。   他勉强打起精神,“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子还是外貌协会的,合着‘我’刚进门的那会儿,你就看上了吧?”   同时姜栾又在心里跟上一句:只可惜你喜欢的这个“我”,并不是我。   “不是的。”齐绍麟果断道。   他的双眼注视着姜栾,认真的说,“我不是因为娘子长得好看才喜欢你,也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你。”   姜栾原本只是想开开玩笑,没想到齐绍麟的表情这么认真。   他被看的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   齐绍麟的瞳孔漆黑如墨,瞳色深沉,静静注视着姜栾,“我是因为……”   “诶,好了,”姜栾打断他,“我们该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听到齐绍麟说出那个答案……还是不说的好。   姜栾慌里慌张的抱着树往下爬,一边爬一边抱怨这树怎么那么高。   齐绍麟坐在树杈上,微微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俩人各怀心事,氛围诡异的沉默。   李厨子虽然有些奇怪,但很有眼力劲的没有开口问。   年轻人吵架是正常的,李厨子心道,更何况他家少爷这种情况……少夫人属实是脾气不错的了。   “李师傅,”姜栾问李厨子,“你之前说的绿水洲特产的甜水虾在哪卖?”   “对,都忘了这茬了,”李厨子一拍脑袋,“我这就带您过去,不过天色已晚,恐怕不剩下什么新鲜的虾子了。”   “没关系,我就先去探探路。”   姜栾又转向齐绍麟,“麟哥,你自己先回去吧。”   “为什么?”齐绍麟不解的问。   “再晚就没有船了,”姜栾道,“你先行一步,帮我们租借一条。”   这个理由听上去多么的冠冕堂皇!   但其实真相是,姜栾现在不想跟齐绍麟待在一起罢了。   他的心很乱,需要再想一想。   齐绍麟没有说话,驻足在原地。   姜栾和李厨子则继续往市集上走。   日落黄昏,路上的农户扛着锄头回家,与姜栾擦肩而过。   农户身旁跟着提着篮子的自家婆娘,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都叫你不要送饭来了,料理家务够辛苦了,我随身带着干粮。”农户道。   “还说呢,你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吃得下饭?”女人拿出手帕来替自家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俩人互相抱怨着走远,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姜栾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回头又张望了一下,却发现齐绍麟还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此时农户和妻子从齐绍麟身旁走过,更衬的他形单影只。   夕阳西下,把齐绍麟的影子拉得很长,这大个子孤零零的站在路边,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姜栾只差一点就要喊他“一起来吧”,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怎么还不走?”   齐绍麟闻言,只得转身走了。   将齐绍麟赶走,姜栾其实也有些失落,但他一言不发,继续赶路。   齐绍麟走到江边后,并没有坐船离开。   他正站在江岸边发呆。   按理说姜栾赶他走,他应该更加轻松才对。   这一段时间,自己的日子似乎过的过于舒坦,已经松懈了许多,这并不是一种好兆头。   他不应当心安理得的过这样的日子,至少现在不能。   齐绍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藏蓝色的武袍、滚云边的浅淡花纹,皮革制的腰带,脚上还穿着牛皮武靴,简直与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些都是姜栾亲手为他置办的。   自己真的可以离开他吗?   正在沉思中的齐绍麟耳朵忽然一动,回头看向姜栾他们离去的方向。   原本应该出现在集市上的李厨子,此时正跑在路上。   他逮着个人就问,“你见过我家少夫人吗?大概这么高……”   李厨子抬手比划,路人生怕惹上麻烦,赶忙说,“没见过,没见过。”   李厨子一路上跑的大汗淋漓,只觉得两腿发软,心里十分绝望。   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抓住。   “姜栾人呢?”齐绍麟冷冷的问。   ……   ……   入了夜,绿水洲茂密的林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点燃火把,映亮了藏在山洞后面的一架马车,一个男人正趴在上面睡觉。   “你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在睡!”   举着火把的男人将车上睡觉那人一脚踹下来,“人还没送过来?”   被踹的人滚下马车,就地打了个滚,摸摸后脑勺,“一直就只有我一人啊。”   “该死的,”举火把的男人骂骂咧咧着,“抓个哥儿而已,有那么困难?”   他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男人从林子中钻出来,背上还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老大,人抓到了!”男人把麻袋丢到地上。   俩人俱是一身泥泞,其中一人脸上还挂了彩。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举火把的人问。   其中一人啐了一口唾沫,懊恼的说,“这小子可真难抓,先前也没说过他会武功啊?”   “哥儿会武功?”举火把的人直觉不好,怀疑的说,“你们不会是抓错了人吧!”   “怎么可能!”那人道,“老大你先前不说过,要抓的人是在‘有一家饭铺’旁,身着紫衣的漂亮少年?”   几个人面面相觑,七手八脚的将麻袋打开。   麻袋里滚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发丝凌乱,双目紧闭,的确是穿着一身紫衣。   驾马车的人端详了少年一会儿,道,“错了,你们看他额间没有朱砂痣。”   领头的人拿火把一照,少年额间果然干干净净。   他顿时十分火大,挨个敲俩人的脑袋,“你们是蠢货吗?还是没见过哥儿?这都能认错人!”   俩人被打懵了。   但为了抓这小子,他们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如今白费功夫,自然是不甘心。   “他长得这般漂亮,怎么可能不是哥儿?”其中一人不服气道,“定是这小子把额间的朱砂痣藏了起来!”   他说着,将这紫衣少年拎起来,手沾了点儿水去擦少年的额头。   领头人冷笑一声,抱着手臂看着手下表演。   谁知道这人擦了半晌,竟真的擦出了少年额间的那枚鲜红的朱砂痣来。   “……”那人自己也呆了呆,惊喜的说道,“老大,你看我没说错吧,他就是个哥儿!”   出现在绿水洲“有一家饭铺”旁,年轻貌美的哥儿,又是身着紫衣,显然这就是雇主吩咐要抓的人。   领头的人此时也没话说了,干巴巴的点头道,“很好,如此一来便可了事了,咱们得把他连夜送出城。”   “但老胡和老曹还没回来……”   “不必管他们,咱们先走。”   领头人刚吩咐手下把人抬进马车,就见又有两个人扛着麻袋,从林子里钻出来。   “抓到了抓到了!老大我们抓到了!”来人大喊着。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领头人皱眉,“你们也抓到了?”   ……   ……   姜栾原先正和李厨子在集市上选虾,不成想遇到人当街“强抢民男”,拐个弯的功夫,就被人一棒子敲晕,装进麻袋套走了。   他再醒来时,是被人用一水瓢凉水泼醒的。   “你二人,哪个是姜栾?”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姜栾还有些没醒过神来,下意识的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被捆着,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十分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破桌子,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   破败的房间里一股子霉味,昏暗的角落里却围坐了七八个男人。   这些人拿刀的拿刀,扛锤的扛锤,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姜栾是谁?”   姜栾身后有个声音疑惑的问道。   显然还有个人跟他背靠背,一同被绑在柱子上,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又有点耳熟。   少年话音刚落,还不待绑匪们反应,姜栾紧跟着接上。   “对啊,姜栾是谁?”姜栾一脸天真无辜的问道。   坐在桌前的男人一愣,“你俩都不是姜栾?”   “不知道,”姜栾道,“大哥你们是要抓一个叫‘姜栾’的人吗?看来是抓错了。”   他背后的少年冷笑,“反正我不是。”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绝对是被耍了,恶狠狠的一拍桌子,“你俩中间有人在说谎!”   “凶什么凶啊!”少年道,“有本事就放了小爷,我们来继续打过!”   “……”姜栾也有一学一,跟着说,“没错,放了我们,来打一架!”   一个疤脸的男人瞅着他俩笑得暧昧,“不是姜栾,穿什么紫衣服出门?”   “小爷爱穿啥就穿啥,干你屁事!”那少年暴躁的说。   “嘿,你知道你现在在谁手上吗?敢这么嚣张!”一个男人拿着刀走过来,在少年脸上比划,“小心老子手一抖,小子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就保不住了。”   “要划便划,废什么话!”少年强硬的说,“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怕脸上留道疤不成!”   “……”   男人不过是吓唬吓唬这小子,还真不敢下手划。   谁知道这小子完全不怂,气势汹汹的与他对瞪。   姜栾听着却憋不住笑了。   他可太喜欢身后这小子的臭脾气了,带劲!   “你笑什么?”   拿刀的男人在少年那里吃了瘪,干脆来拿捏姜栾这“软柿子”。   姜栾回道,“我只是想起了好玩的事,你们继续。”   坐在桌旁的男人瞪着他俩,“不跟你们瞎胡闹,我们这次是要抓一个叫姜栾的人……”   “反正不是我!”少年道。   姜栾跟着点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男人冷笑一声,接着补充道,“姜栾我们会带走,剩下的那个直接卖进凤来仪。”   姜栾、少年:“……”   男人原本等着看到两个哥儿脸上惊惧的神色,谁知道这俩小子皆是一脸茫然。   “凤来仪……又是哪里?”这次姜栾不是装的,是真的不知道,还顺便问问身后的少年,“你知道吗?”   “……”少年不耐烦的回道,“我跟你很熟吗?”   旁边的小弟还跟俩人解释,“凤来仪是南疆有名的船妓坊,数条船舫随江来去,船妓们上了船便永无回头之日……”   “跟他们废什么话!”桌边的男人冷笑,“你们只要知道,那里是伺候男人的好地方便是了。如何,哪个是姜栾?”   “……”   少年这次显然是被吓住了,没有刚才那么硬气,反而沉默不语。   姜栾哭笑不得道,“大哥们,你们这算不算是屈打成招啊?”   即便是这样,姜栾也不能承认。   既然对方是指明冲他来的,又如此行径,估计不是寻仇就是情杀,恐怕比卖到妓院好不了多少。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很好,不承认是吧?也不差这一会儿,待天亮了就有人来认人了,你们就给我等着好了!”   领头人放下狠话,带着一众小弟们离开屋子,将门锁住。   期间,疤脸男人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群人一走,狭小的房间顿时静了下来。   姜栾与那少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说……”姜栾率先打破了平静。   他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纳闷的问,“这些人是不是蠢货?”   “……”少年道,“你想说什么?”   “他们为啥要把咱俩背对背绑在柱子上?”姜栾疑惑的问,“你能够到我的绳结吗?我反正能够到你的。”   少年:“……”   俩人轻而易举的互相解开绳子。   姜栾看到少年的脸就乐了,这不是射箭那小子吗?   “居然又是你,”姜栾道,“这回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我叫陈睿宝。”   “我叫姜栾。”姜栾点点头,“他们要抓的人就是我,抱歉连累了你,方才不承认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你……睿宝你也是哥儿?”   意识到姜栾看着自己的额间,睿宝脸色一变。   他摸了摸自己额上的朱砂痣,神色有些慌张,“糟糕……”   姜栾猜到睿宝可能是想掩藏性别,便宽慰他,“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寒暄完后,姜栾开始检查这个房子。   房门自然是紧锁的,连木窗也都被人封死。   姜栾转遍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后门、暗道一类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破屋子。   “看来得等他们主动开门,再想办法逃出去了。”姜栾道。   他环顾四周,捡起地上一根椅子腿,在手上掂了掂。   “对了睿宝……”   姜栾刚想说什么,扭头一看,发现睿宝还像刚才那般坐在地上。   “你怎么还坐在这?”姜栾纳闷的走过去问道。   “我……”睿宝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腿软,站不起来。”   姜栾:“??”   他蹲下身查看睿宝的腿,“你受伤了吗?”   “不是,他们应当是趁我昏迷的时候喂我吃了东西,”   睿宝也有些奇怪的看着姜栾,“你没事?”   姜栾摇摇头,“没感觉。”   “……”睿宝道,“你不会武功,这药应当是针对会武功的人来的。”   姜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群卑鄙小人……”睿宝狠狠的一锤地面,又抬头对姜栾道,“你不必管我,若是有机会,就自己跑吧。”   “我不会丢下你的,”姜栾安慰他,“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   “你一个哥儿……”睿宝看着姜栾瘦弱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苦笑,“自己能逃出去就不错了,还想带着我一起逃吗?”   姜栾纳罕的说,“那你一个哥儿,不也学会武功了吗?”   “我那是……”睿宝突然脸色一变,警惕道,“有人过来了!”   姜栾闻言立马掉头坐回原位。   两人将绳子往身上缠了几圈,绳头握在身后,假装依旧被绑住的样子。   锁落在地上,门被人打开了。   进屋的人是方才的刀疤脸。   刀疤脸看着姜栾和睿宝任人宰割的“柔弱”样子,嘿然一笑:   “两位小美人,既然都是要被卖去妓院伺候男人,不如今夜就做一回菩萨,给爷爽一爽,如何?”   与此同时,齐绍康正从药铺走出,踩着月色匆匆走进绿水洲的胡同里。   他微微眯起眼睛,垂头思考。   夙平郡王还真是学聪明了,这一次居然没有找他那群“熟人”帮忙,而是在江湖上雇了群散客去抓姜栾。   齐绍康调查了半天,也只打听到这些人来过药铺买药,俱是些下三滥的药物罢了。   齐绍康叹了口气。   这些人大多是些下流人物,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小堂嫂落在他们手中,恐怕是不能好了。   自打姜栾进齐家门起,齐绍康就垂涎姜栾已久。   但一想到这块肥肉还未入嘴,就被其他脏男人糟蹋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膈应。   他齐绍康可不是捡破鞋的,不爱用别人用烂了的东西,这番若是能救到,算是姜栾命好,若是救不到……便也算了。   齐绍康思忖着,正要走出胡同,却发现路口堵了一人。   那人背对他站着,身材高大瘦削,穿着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姜栾在哪?”来人的声音低沉嘶哑。   齐绍康警惕的问,“你是谁?”   那人转过脸来……脸上戴着副面具,依旧看不出模样。   但齐绍康竟脱口而出,“铁面君?”   “不要把我和他扯到一起。”那人语气厌恶的说。   齐绍康定睛一看,这人戴着副银制面具,而铁面君一向戴着副青铜鬼面,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姜栾在哪?”那人又问。   齐绍康笑了,“你找他做甚,莫非是我那风流的小堂嫂的相好?”   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面具人不知何时来到齐绍康的身后,一张银钩钩着他的喉咙。   “不说,就杀了你。”男人冷漠的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2 22:59:20~2021-09-03 22: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泽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掌上七星 60瓶;陈吉吉吉吉吉 8瓶;笑子不闻、钵钵鸡 5瓶;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吻   齐绍康心里一沉。   这个人出手何其诡异, 竟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来到他背后,并扣住他的命门,比之铁面君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冰冷的银钩抵在喉咙处, 齐绍康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英雄别急,我方才已经在那家药铺收集到姜栾的线索,您稍安勿躁, 我这就打开来给您看。”   面具人没有说话。   齐绍康稍稍退了一步,离那银钩稍微远些,观察面具人没有反应,才大胆的走到安全处。   他面对面具人, 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 点头道,“线索就在这上面。”   齐绍康料想面具人寻人焦急,定会行事匆忙。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面具人听说有姜栾的线索, 便收回武器,下意识上前一步。   很好!   就是这一步,齐绍康打开纸包, 果断将里面的粉末吹出。   但他还没得意自己计谋得逞,只觉得腹部剧痛无比,整个人飞了出去, 撞在胡同的墙上。   “你耍炸?”面具人的声音冷冷响起。   他不仅浑身包裹严密, 手上还戴了一副铁甲手套, 抓着齐绍康的额头, 硬生生的将齐绍康整个后脑嵌入砖墙中。   齐绍康从小习武, 也是有几分眼界的人, 何曾见过如此诡异霸道的武功?   不,或许说这人本身天赋异禀,简直是力大无穷。   齐绍康被他用铁甲手套捏着头,震颤不已。   莫非这个人要直接捏碎他的脑壳?   齐绍康思及此处,顿时遍体生寒,大声道,“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姜栾在何处,我只知道是齐府上的夙平郡王派人抓了他!”   齐绍康的话几乎在一瞬间脱口,这点小机灵也算是救了他的性命。   “接着说。”面具人停下了动作,冷漠道。   齐绍康被面具人一双铁手捏住半个头,额间温热的鲜血蜿蜒流下。   他喘的很厉害,声音颤抖的说,“窦寇这次用的人不是我熟悉的,俱是一帮江湖无赖,英雄或许可以去摘星阁打探一番!”   面具人知道齐绍康不敢再说谎,低声道:“知道了。”   齐绍康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他就听到面具人低沉的笑声,“但你也没用了。”   齐绍康只觉得自己前额一紧,脑压爆炸,整个头骨在面具人的手下发出“嘎嘣”的声音。   面具人的杀意只在一瞬间,齐绍康来不及心生恐惧,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平生种种。   “枭,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喝止道,“跟我走!”   头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齐绍康犹如一只破娃娃一般倒在地上。   他的双目通红,眼球外突,整个前额被捏的变了形,跪在地上口吐鲜血。   “饶了我,饶了我……”   齐绍康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但被血雾蒙住的双眼看不清,眼前之人早已不在了。   只是在巷口高高的钟楼上,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鬼面具的人,正负手看着此处。   “你疯了!”   荒废的屋子里,一个男人一拍桌案,大发雷霆。   “你若是在此时杀了齐绍康,无异于是逼疯铁面君!”   男人的样子有些奇怪,脸明明是普通中年男人的脸,却是满头白发,眼神带着沧桑,声音听上去也十分苍老。   他的面前站着方才差点儿捏爆齐绍康脑袋儿的面具人。   “我是疯了,”面具人无所谓的一笑,“那便让他来吧。”   “我不想白费十几年的功夫,最后就教出一个死人。”男人冷冷的道,“麟儿,你觉得你现在能杀的了铁面君?”   “……”   那人摘下脸上的银面具。   月光顺着房子屋顶破了的大洞洒进来,照在他年轻光洁的脸上。   齐绍麟声音疲惫的说,“师傅,我只想他死,我想与他同归于尽。”   “就凭现在的你?”男人冷笑一声,“怕是连和他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不仅如此,你还会连累到我和宝儿。”   齐绍麟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对不起。”   “我们已经忍耐了十几年,麟儿,你不是如此急躁的人,”   男人叹了口气,“我当年破例收你为徒,就是看中了你的忍耐和狠心。是什么改变了你,是你刚过门的夫人吗?”   齐绍麟:“……”   “感情有时是累赘……但有时候也有助于你复仇,”男人道,“麟儿,我不想阻挠你,你和宝儿都像是我的亲子一般。我不想你一直孤身一人,但你也要想清楚,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害了你最爱的人。”   “徒儿知道了。”齐绍麟点点头,“师傅,恕徒儿先行一步。”   齐绍麟转身走出破屋,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男人站在破屋子中间,低声喃喃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   “我们还要等……必须等下去,等到宝儿回到他应有的位置上的那一天……”   ……   ……   此时的破屋中。   看着疤脸男人涎着口水进来,睿宝眉头狠狠一皱,“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疤脸男色眯眯的说,“当然是做点让大家都快乐的事。”   睿宝被绑在正对门方向上的柱子上,自然首当其冲。   疤脸男yin笑着走上前,一双咸猪手就要摸上睿宝的腿。   姜栾被绑在后面,大声咳嗽了几声,“你就不怕他是你们要抓的姜栾?”   疤脸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怕是不知道,派我们来的雇主早就说了,抓到姜栾任由我们处置……”   姜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男人又道,“谁知道今天运气这么好,买一送一,一下子两个小美人送上了门。早就听说哥儿和女子不同,干起来特别有滋味,今天爷可要好好享受一下了……”   “你敢!”睿宝怒目瞪着他。   他抬腿踹向疤脸男,奈何被喂了药,力道软绵绵的,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挡下。   “哎呦,小美人瞪人都这么好看,”疤脸男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下一秒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两人中间,“早就说了,任由我们处置,若是两个小美人不配合,那我可就要先杀后jian了。”   姜栾听的心中一紧,大脑飞速运转,细细的打量着整间屋子,寻求逃脱的机会。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人,现在脱了绳索拔腿就跑,说不定也有一丝生机。   但问题是还有个被迷软了腿的睿宝。   自疤脸男掏出匕首后,睿宝就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不语。   疤脸男以为他认命了,yin笑着拔出那把匕首,一点点挑开睿宝的衣带、外衫。   原本姜栾猜想,依照睿宝那火爆的性格,恐怕是宁肯死也不愿受到这样的屈辱。   谁知道就算疤脸男将他衣衫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膛,睿宝都一声不吭。   “你……”   姜栾刚要发作,却被睿宝捏住了手。   睿宝对那疤脸男冷声道,“你要来便来,不要磨磨蹭蹭的,我一人便可,完事后赶紧滚出去,不要打扰我们睡觉!”   姜栾闻言一愣,明白了睿宝的意思。   睿宝自然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个累赘,必然逃不出去。既然如此,不如就牺牲自己一个人,满足疤脸男,待他出去后,大家还留有一条命逃脱。   但是……   姜栾冷冷一笑。   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被人qiang暴?   疤脸男听到睿宝的话也笑了,“想不到你这小东西还挺有道义,好,那我就满足你!”   他刚一解开裤子,就听到姜栾的声音响起:   “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疤脸男人:“……”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警惕着姜栾。   因为先前老大盘问两人时,他便暗暗观察过,发现这小子眼神灵动狡黠,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狡猾货色。   反而是这年纪更小的男孩儿,色厉内荏,表面上底气十足,实际上十分惜命。   所以他一进门,就挑选上了睿宝下手。   疤脸男回答姜栾,“你才是我们要抓的姜栾,对么?”   “大哥聪明,我的确是齐府的新夫人姜栾,”姜栾道,“听说我在外面还挺出名的,你听说过我吗?”   疤脸男猜测这小子估计是在跟他拖时间,但他反而觉得这样极有意思,笑着说,“那你说说看。”   “看来大哥你不是我们云江城的人,”姜栾道,“但凡是云江城的人,哪个不知道姜家公子风流名声在外,情人众多?你站在楼上往下抛一把米,砸中十个至少有六个都是我的裙下之臣。但我这样的人物偏偏嫁给了齐府的傻子少爷。”   睿宝、疤脸男:“……”   他们不曾想到有人会如此诋毁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疤脸男眯起眼睛。   “哎,我空有过人之貌,只可惜嫁的男人不通人事,”姜栾叹了口气,“管家的夙平郡王又总是处处挑着我的纰漏,令我不得不与从前的姘头断绝联系,如今已有一两个月,实在是身心寂寞……”   这下子疤脸男就听懂了。   他摸着下巴笑着说,“你想跟我好?”   “正是如此。”姜栾笑道。   睿宝忍不住怒斥,“姜栾!”   姜栾茫然的对睿宝说,“怎么,只许你跟这位大哥欢好,就不许我?你这少年一看就未经人事,不知道深闺寂寞的痛苦。”   虽只是见过几面,睿宝并不了解姜栾的脾性,竟将他说的话听进了心里。   “可你们明明……”睿宝十分诧异,低声喃喃道,“齐绍麟他……”   姜栾闻言微微皱眉。   睿宝似乎认识麟哥?   疤脸男也不管俩人打什么哑谜,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求之不得。   他放下睿宝,绕到柱子另一端,低头看着姜栾。   昏暗的烛光下,姜栾容貌艳丽,眯着眼懒洋洋的笑,气质比那青涩少年更胜一筹。   疤脸男挑起姜栾小巧的下巴,“既然你如此主动,爷就好好疼爱疼爱你。”   他刚要凑嘴上前,却被姜栾喝止。   “哎,你就这么绑着我?”姜栾冲他眨了眨眼。   疤脸男早就防着他一手,冷笑道,“若是放了你,你不就跑了?”   “我一个哥儿,荒郊野岭,能跑到哪去啊。”姜栾叹了口气,“我吃了你们给的药,此时浑身软弱无力,你就如此没有自信,连个被下药的哥儿都对付不了?”   虽然理智上,疤脸男知道姜栾说这些话可能是在激他,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不想被姜栾看轻。   “量你也跑不了!”   疤脸男拿出匕首,将姜栾身上的绳子割断,原本被缚着的睿宝也倒在一边。   姜栾揉着手腕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好了,来吧!”   疤脸男朝姜栾扑过来,却被他屈起一腿抵住。   “诶,别急,”姜栾道,“你可真没有情趣。”   疤脸男皱眉,差点儿失去耐心,“你又要做甚?”   “我经验丰富,自然玩的花样也多。”   姜栾起身,将疤脸男推至柱子上,抱上来的时候,朝后面的睿宝使了个眼色。   睿宝:“……”   疤脸男温香暖玉在怀,顿时放松了警惕,笑着问姜栾,“你想怎么玩?”   姜栾虚靠在他胸前,手指点着他的胸膛,“你可听说过捆绑、滴蜡?”   “你莫不是将我当成了傻子,”疤脸男闻言冷笑,只道姜栾露出狐狸尾巴了,“我要是被你捆了,岂不是任你宰割?”   “诶,我可没有兴趣捆男人,”姜栾笑道,“我喜欢被人捆。”   他问地上的睿宝,“有手帕吗?”   “……”睿宝面色复杂,将衣服合拢,从袖口拿出一块手帕来。   姜栾接过将手帕叠了几层,覆到自己眼睛上系好,只露出秀挺的鼻梁,温润的嘴唇。   “你若是不放心,我遮住眼睛好了。”   姜栾主动解开自己的领口,现出雪白的脖颈,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他这副柔弱不设防的样子简直令疤脸男兽性大发。   “那我就不客气了。”   疤脸男“嘿”然一笑,伸长嘴舔上姜栾的脖颈。   姜栾一个激灵,将男人半推到柱子上,踮起脚似乎要与他亲嘴。   疤脸男也十分享受,完全没有防备。   姜栾靠近他,柔软的手一点点摸上疤脸男的胸口、肩膀、脖子……突然喝道,“睿宝!”   疤脸男微微一愣,下一秒他的喉头一紧……脖子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根绳子!   方才姜栾矮下身取手绢时,便用眼神示意睿宝,注意地上脱落的绳子一角。   再起身时,姜栾虚挂着那绳子,攀附到疤脸男身上,连人带绳子一起贴上去。   只一声令下,待在柱子后面的睿宝立刻捡起绳尾,果断收紧。   疤脸男被姜栾美色所迷惑,只一心想占他便宜,原本的警惕一旦放松,竟遭此大祸。   他一把推开姜栾,拼命挣脱,睿宝拉他不住,差点儿被疤脸男跑了。   “我手上没有力气!”睿宝大声道。   姜栾摘下脸上的手帕,绕到柱后接替睿宝的位置。   他两只手拽住绳索,一脚踏在柱子上,将那绳子扯紧,重又把疤脸男勒着脖子捆在柱子上。   疤脸男被勒的两眼直突,吐着舌头断断续续道,“你这贱人……给我死……”   “死变态,”姜栾冷笑一声,“你才给我去死吧!”   姜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抵住了男人的挣扎,收紧绳索牢牢的把他扣住。   疤脸男一手抓着绳子,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挠着,发出“额、额”的声音,不肯就死。   睿宝趴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勉强站起来,拎起地上的凳子,狠狠砸到疤脸男头上,“去死!”   板凳被砸成了两半。   疤脸男头一歪,不动了。   但姜栾担心他是炸死,依旧勒着绳子,不敢松懈。   睿宝气喘吁吁的倒坐在地上,“他死了。”   姜栾这才松开了绳子,长出一口气。   疤脸男的尸体应声倒在地上。   他的死状形容恐怖,眼球充血半突,酱紫色的舌头拉的老长,垂在外面,满头的血,地上屎尿横流。   也是疤脸男运气不好,这破屋子的板凳偏偏不是榫卯结构,竟是少见的带铁钉的。   一根长钉直直的插进他的太阳穴,结果了他的性命。   姜栾的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掌心被绳子勒破了皮,带着斑斑血迹。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带血的双手,声音有些颤抖,“我居然杀了人……”   “你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   睿宝强撑着站起来,拎起凳子不断砸在疤脸男尸体上发泄,“我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屈辱,给我去死,去死!”   姜栾呆呆的看着睿宝鞭尸。   少年的发丝凌乱,神色疯狂,在摇曳的烛光下犹如鬼魅。   姜栾忽然醒过神来,拉住睿宝的手,“我们得快走了。”   睿宝将那尸体砸的稀巴烂,才出了口腌渍气。   他紧紧握着姜栾的手,“好,我们快走!”   姜栾将睿宝一条胳膊拉过肩头,撑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   疤脸男先前进来后只是半掩着门,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出了房子是一片密林,恰好马车就停在路边。   按说马车上是该有人看守的……但此刻偏偏就没有!   姜栾顿时狂喜,将睿宝扶上车,“你先上去,我来纵马。”   “好。”   睿宝也不推脱,立刻手脚并用爬上车厢中。   姜栾刚摸上马去,马儿突然躁动了起来。   一个男人一边系裤子一边从林中走出,看到姜栾在马车上微微一愣,呵斥道,“你要干嘛!”   姜栾并不理会他,勒着马缰大声喝道:   “驾!”   马扬起四蹄,顿时钻入了林子深处。   “你会驾马吗?”睿宝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不行的话让我来!”   “勉强还行!”   姜栾也是第一次驾马车,简直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赶着马行驶在没有路又漆黑一片的林间,脸被树枝抽的生疼。   但这一路逃窜,也顾不得许多。   “他们好像没有跟来,”睿宝撩开帘子往后望了一下,“知道路怎么走吗?”   “不知道……”   姜栾穿来后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共就到过两个地方,哪里知道这个荒郊野外是什么地方?   他们停下马车,睿宝攀着车沿走下来,在空气中嗅了嗅,“湿气很重,这里离江岸似乎不远,应该还在绿水洲。”   姜栾也跳下车来,“大半夜的在林中驾马车很危险,我们干脆先找个山洞躲起来,天亮了再走。”   “好。”睿宝道,“我感觉自己的内力正在恢复,待天亮后应当就差不多了。”   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经此一役,两个少年间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友谊。   姜栾上前搀扶睿宝,睿宝却侧耳倾听,猛地扭头,“不好,他们追来了!”   此时姜栾也听到了马蹄声。   “快走!”睿宝道。   他正要爬到车上去,却被姜栾抱着腰拖下来。   “睿宝,你找片草丛就地趴下,”姜栾道,“黑灯瞎火的料想他们也找不到你。”   睿宝微微一愣,“那你呢?”   “我去驾马引开他们。”   姜栾刚要行动,却被睿宝拉住手,“不行,太危险了,你为何不丢掉马车,跟我一同藏在草丛里?”   “失去目标的话,他们一定会彻底搜寻这个地方,”姜栾道,“我拖住他们,你想办法出这个林子去报官。”   “不行!我们一起!”   睿宝还是执拗的拉着姜栾的手。   姜栾半推半抱的将他拉到石头后面,“不能浪费时间了,听话,乖!”   姜栾像拍小猫儿一样拍了拍睿宝的头。   睿宝只得撤了手,嗫嚅道,“你小心。”   “嗯。”   姜栾撩起衣袍坐回马车,驱马钻进林中。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那一伙绑匪见到同伴的尸体简直气急败坏,每个人都纵了匹马追上来。   他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漆黑的林子中竟能准确定位到马车的方位,紧跟着纵马撵上去。   睿宝在石头后面躲了一会儿,确认他们都离开了,才跌跌撞撞的爬出来,准备跑出林子找人。   “好啊,这里果然藏了一个!”   一个男人冷喝道,“你们杀了我弟弟,我要让你们偿命!”   睿宝猛地转身,只见一把利刃当头劈了下来,来不及作出反应。   他的双腿一软,下意识的喊道,“师傅救我!”   此时利刃被人半途截住。   刀刃砍在银钩上发出“当”的一声。   “师兄!”睿宝惊喜的喊道。   来人一身黑衣,一张银制面具。   他手上一副铁甲手套握住刀刃,狠狠一折,连带着拿刀那人一脚踹出数米。   那人被他一脚踹出后砸在树上,竟顿时没了声息。   “睿宝,怎么是你?”面具人道。   “你是来找姜栾的吗?”睿宝说,“我早该想到,射箭那日在你身边的少年就是你的夫人,但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栾在哪?”   面具人语气不善,已经不愿再听睿宝废话。   睿宝打了个寒战,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他们追着姜栾去哪边了……”   睿宝话音未落,面具人已经闪身消失在原地。   快点……再快点!   面具人使出手中的银钩,勾住两边的树木。   银钩焊接银链,那力道带着他甩出数丈远,飞身上树,急速前行。   姜栾驱车的方向……是悬崖……   姜栾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驾着马车躲避绑匪们的追踪。   奈何绑匪们轻装便马,速度自然是比他驾了个车厢的马车快上很多。   他们的声音逐渐近了。   “给我停下,小兔崽子!”男人的声音骂道。   “等老子追上你,有你的好果子吃!”   “驾!”   姜栾并不理会,专心驾驶马车,躲避树木。   他原想领着绑匪们绕圈,好给睿宝争取时间,奈何自己对这里的地形实在是不熟悉,跑着跑着就迷失了方向,只得一个劲往前冲。   这时身后追击的声音突然乱做一团。   “什……什么人?”   “快回来,别追了!”   “啊!”   姜栾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声,似乎是绑匪们遭了难。   有人来救他了吗?   还是其中有诈?   姜栾只犹豫了片刻,待勒紧马绳时,突然感到马匹踩空,整个马车凌空飞了起来。   糟糕!   夜色深沉,姜栾根本看不清路,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马嘶鸣着,连带着马车一同坠下悬崖。   马车摔在崖壁上,四分五裂。   姜栾也被甩了出来,重重的扑在一棵树上,差点儿呕出一口老血,整个人差点儿歇菜。   “姜栾!”   姜栾被摔蒙了,隐约听到有人焦急的喊他的名字。   树枝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折断后带着他继续往崖底摔下去。   “娘子!”   姜栾迷迷糊糊的感到什么东西钩着他的衣服撕破了,勉强睁开双眼。   他看到一个戴着银面具的黑衣人从崖上跃下,朝他飞扑而来。   ……   ……   姜栾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周六下午。   蓝天孤儿院里总是有很多孩子……越来越多的孩子被送进来,摇篮里“嗷嗷”哭泣,却很少有孩子被领养出去。   所以孤儿院里的玩具总是不够玩。   玩具熊被扯破了,姜栾便捡起来一个一个补好。   半大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小时候的姜栾却很安静。   他帮护工阿姨确认小宝宝们都睡着后,才搬着小板凳去电视边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一个外国电影,名字叫《放牛班的春天》。   姜栾虽然看的懵懵懂懂的,但这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电影。   “姜栾,你过来一下。”   院长朝他招招手。   姜栾听话的跑过去,“院长伯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天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很尊重孩子们想法的人。   他认为即便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主见和思想,所以做事情前也都会跟孩子商量。   院长拍了拍姜栾的小脑袋瓜:   “孩子,院长伯伯跟你商量一个事情。有一对华人夫妇回国想领养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找到了我这边。”   姜栾眨了眨眼。   孤儿院里时常有孩子被人带走。   他们走的时候面黄肌瘦,身材矮小,但回来探望时却个个白白胖胖,神采奕奕。   这些孩子是被领养的,回来找小伙伴们玩耍时,就会谈起自己那个家。   那个家里有爸爸有妈妈,可能还会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等等一大堆数不清的亲戚。   他们会有玩不完的玩具,吃饭不用抢,洗澡不用排队。   那个家很好很好……所以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希望被领养,但是领养人真是太少了。   并且聪明的姜栾还观察到,被领养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年纪比较小的,身体健康长相漂亮。   十岁对于领养人来说已经是记事的年纪,所以很难被领养。   这对于姜栾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他强行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小心翼翼的看着院长,“院长伯伯,我应该做点什么吗?”   “姜栾,是这样的,”院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咱们孤儿院的大孩子除了你之外,还有个叫豆豆的孩子,豆豆你认识吗?”   姜栾是认识他的。   那孩子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到了孤儿院,听说他的父母是出车祸去世的,并且因为是过错方,家里的存款和房子都赔了进去。   孩子的亲属互相推脱,没有人肯收养他,豆豆被送进了孤儿院。   因为出了车祸,豆豆只有一条腿,出门只能拄着拐杖。   所以他便不再出门,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伯伯想,国外的居住坏境更适合残疾人,那对华人夫妇也表示不介意收养的孩子身体残缺,”   院长握着姜栾瘦小的肩膀,认真的说:“这对于豆豆来说,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了。姜栾,院长伯伯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你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吗?”   姜栾:“……”   他很听话,很乖,很懂事。   所以姜栾点了点头。   院长明显松了口气。   他养着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难免顾此失彼,但豆豆的情况实在特殊。   他本来可以不用跟姜栾商量的,但他知道姜栾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是这个孩子的话,一定会同意。   “院长伯伯奖励你一只小熊。”院长笑着对姜栾说,“奖励你的善良之举。”   姜栾抱着一只小熊回来了。   这只小熊换走了他被领养的机会。   姜栾没有告诉院长,其实就连这只小熊也是自己缝的。   姜栾抱着这只小熊继续看电视,此时正好演到电影的结尾。   电影里小男孩佩比诺在每个周六固执的等爸爸来接他。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的爸爸永远不可能出现了。   但是在那个周六下午,马修老师将他抱上了车。   佩比诺手里抱着小熊,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新爸爸”,等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姜栾看着看着,却流下了眼泪。   又是一个周六,那对华人夫妇开车来孤儿院办完手续,接走了豆豆。   姜栾抱着小熊趴在栅栏上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   恰好豆豆也转过头来,从后车窗面无表情的与姜栾对视。   “再见。”姜栾对豆豆做着口型。   两个小孩隔着车窗静静地看着彼此,他们的未来即将大相径庭。   姜栾想起,自己在作文里总是有撒不完的慌。   作文里的孩子有喊他起床吃饭的母亲,半夜守着发烧的他递水的父亲。   但其实对于脑中无数次幻想出来的父母,姜栾并不在意他们是否有钱,工作如何。   即便只是个赌鬼父亲,酒鬼母亲也好。   他不想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   姜栾看着车里的豆豆,心想:真好啊,他有家了。   然后,车开走了,姜栾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瘸腿男孩。   再后来,姜栾就在孤儿院里慢慢长大了。   ……   ……   哎。   姜栾在睡梦中叹了口气,意识骤然被拉了回来。   他听到身旁有人呼唤他。   “娘子?”   姜栾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齐绍麟焦急的脸。   “太好了,太好了,”齐绍麟跪坐在床边,将脸埋在姜栾胸前,“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姜栾心想:他看起来很担心我的样子。   “麟哥,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姜栾道。   其实他并不渴,只是想使唤一下齐绍麟。   齐绍麟闻言立马离开床边倒了杯水回来,搀扶着姜栾坐起。   姜栾喝了水。   他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杯子,又看了看齐绍麟,情绪陡然崩溃。   “麟哥……”   姜栾丢了杯子,猝不及防的抱了上来。   “……”   齐绍麟接住姜栾,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但姜栾却仿佛不知道痛一样,紧紧的抱着他,抱得很紧很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齐绍麟虽然不知道姜栾为什么崩溃,还是侧头轻轻拍了拍他,“我不走。”   “不够麟哥,”姜栾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远远不够……”   齐绍麟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姜栾哭湿了一片。   他猜测姜栾又是被抓,又是坠崖,一定是被吓到了。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姜栾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你愿意,”齐绍麟低声喃喃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那你不会死吧?”姜栾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恰恰戳中了齐绍麟的心事。   见齐绍麟久久没有回答,姜栾松开他,认真的与他对视,“你会死的话,就带我一起走吧,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齐绍麟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抬手抹去姜栾脸上的眼泪,嘴角微微勾了勾,“麟儿不会死,也不会让娘子死。”   姜栾这才放心了,抽了抽鼻子,“麟哥,你能上来抱我一会儿吗?”   齐绍麟立马将鞋脱了,爬上床去。   姜栾没有让他从身后抱自己,而是面对面趴在齐绍麟肩膀上。   他现在的心理非常脆弱。   虽然后来的姜栾长成了一个阳光大男孩儿,但记忆里的那个童年依旧阴暗的可怕。   或许是这次濒临死亡的经历,令他走马灯似的想起了过往的一切。   那盘翻烂的影碟,每一个失望的周六下午。   但当姜栾重新睁开眼时,有一个人守着他,关注着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给他想要的温暖。   姜栾脑内的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断了。   他不愿意再思考任何事,只想紧紧抓住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搁浅的鱼遇到了水,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   姜栾的惶恐不安,似乎通过这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传达给了齐绍麟,令齐绍麟抱紧了姜栾。   他不知道姜栾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没有关系。   只要姜栾需要自己。   “好了,麟哥,谢谢。”   两人在床上抱了一会儿,姜栾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从齐绍麟怀里钻出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麟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直到此时,姜栾才觉得浑身刺痛无比。   他从车厢里甩出来的时候就被树枝、凸起的岩壁摧残了不少。   但姜栾仿佛记得自己坠下了悬崖……有个人也跳了下来,不会是就是齐绍麟吧?   可他俩跳了崖还能活吗?   齐绍麟道,“娘子你当时坠了崖,挂在树枝上,麟儿找人来救的你。”   他的话与姜栾最后的记忆不符……但姜栾没有心情深究下去,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麟哥,还好有你在。”姜栾露出一个笑来。   齐绍麟看的呆了呆。   姜栾没有注意到齐绍麟的眼神,刚想起身,突然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   妈的,刚才抱了那一小会儿,他居然起反应了!   姜栾刚一掀开被子立马盖了回去,有些心虚的看了齐绍麟一眼。   但不知何时,齐绍麟挪到了离他很近的位置上,低头注视着他。   姜栾:“……”   这个人的眼睛仿佛有魔力,瞳深似海,令姜栾无法摆脱。   姜栾与齐绍麟对视,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的嘴唇上。   但是被齐绍麟注意到了。   “又想轻薄我吗?”   齐绍麟低声笑道,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姜栾迷惑的眨了眨眼。   齐绍麟说,“这次换我了。”   他伸手捧起姜栾的脸,缓缓地靠近。   姜栾察觉到齐绍麟和平时不一样了……但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姜栾不想继续想下去,缓缓闭上双眼。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间。   这个人的气息非常温暖,嘴唇柔软,又落点到他的脸颊上。   姜栾手揪紧了被子,心跳如擂鼓,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温柔的气息逐步接近,姜栾下意识的侧过脸去……   “姜公子醒了吗?”   门被人拍开,一个女人的声音跃进来,捎带着还有门外嘈杂的诸如“公子慢走下次再来”的调笑声。   姜栾如惊弓之鸟一般立马把齐绍麟推开,令齐绍麟滚到了地上。   “哎呀来的不巧,两位继续!”   门立马又被人关上了。   姜栾惊恐的问,“这是哪?”   齐绍麟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惋惜之色,回答姜栾:   “妓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几上的猫 68瓶;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孩子学坏了啊!   姜栾闻言顿时懵了, “咱们在妓院里干什么?”   他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但想到齐绍麟心智有缺应当是不至于……   等等,齐绍麟真的心智有缺吗?   姜栾想到方才这小子将自己按住亲wen的“娴熟”模样, 总觉得不该是个傻子能做到的事。   他一脸怀疑的看着齐绍麟。   齐绍麟却仿佛茫然不觉,又恢复了往日傻乐的模样。   “是救娘子上来的人,带咱们过来的。”齐绍麟道。   姜栾又懵了。   什么样的救命恩人会如此不正经,把人往妓院里面带?   还不等姜栾细问, 齐绍麟又爬回床上去,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栾,“娘子,麟儿可以继续亲你吗?”   “……”   姜栾果断道, “不行!”   他刚才简直是有毛病了, 才给了傻子“可趁之机”!   方才旖旎的氛围容不得姜栾多加思考。加之他刚从“噩梦”中醒来,心理十分脆弱,受到齐绍麟的温柔以待后竟昏了头,真的与他产生接wen的冲动。   如今遭人打断, 姜栾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起了一身白毛汗,后怕不已。   他为什么会想跟个男人亲嘴?   救命!他莫不是被傻子掰弯了!   齐绍麟扁了扁嘴, 突然像个大狗子一样扑倒姜栾,在他身上撒欢:   “但麟儿这次不想听娘子的话了!”   齐绍麟像个巨型犬一样亲的姜栾满脸口水,偏偏不去碰他的嘴唇, 令人没有se情的感觉。   这个亲法姜栾勉强可以接受。   姜栾就像是被邻居家的熊孩子撒娇一样, 被亲的痒极了, 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快起来, 别闹了……”   此时门又被人拍开了。   “姜栾你醒了吗?”   睿宝激动的夺门而入, 一眼就看到齐绍麟把姜栾按在床上的模样。   睿宝:“……”   姜栾:“……”   “对不起,打扰你们造小孩儿了。”睿宝低眉顺眼的带门出去。   姜栾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气的直锤床,“睿宝,你给我回来!”   睿宝被姜栾吼的呆在了门口。   他一张俊脸通红,小声嘟囔着说,“你们竟有这样的癖好……但我可不喜欢在旁围观人家的床第之事。”   显然姜栾在破屋里诓骗疤脸男,说自己玩的“花样”很多的话,睿宝又信了。   姜栾顿时不行了,“你还是给我滚蛋吧!”   睿宝十分委屈,进退两难,“你到底是让我留下还是离开啊?”   他又想了想,大着胆子对齐绍麟说,“你娘子受了伤,你,你……就不能忍一下,别折腾他了?”   齐绍麟闻言,“噗嗤”一声趴在姜栾身上笑了。   姜栾抬手把“大狗子”扒拉开,简直是泪流满面的对睿宝说,“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你能别在心里瞎想了吗?”   睿宝红着脸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年纪比你小,怎么担当的起你喊一句‘哥哥’?”   姜栾:“……”   此时睿宝身后来了一个人。   左朗端着个脸盆,被睿宝挡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陈公子,您是要进去吗?不进去的话麻烦让一让。”   睿宝回头看到左朗,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干脆推开门走进来。   左朗比睿宝还要矮上一截,人小小的却一脸沉稳。   他端着个脸盆进来,搁在一旁的盆架上,对姜栾道,“公子,起身梳洗一下吧。”   “我来!”齐绍麟自告奋勇,拿了块毛巾浸了水,伺候姜栾擦脸。   姜栾享受着齐绍麟的服务,问左朗,“小左,你怎么在这?”   “公子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左朗道,“齐府现在……乱成一团,幸亏这位陈公子及时告知,说您在绿水洲不慎坠了崖,我便赶着过来了。”   “……”姜栾看向一旁模样柔弱的睿宝,有些震惊,“睿宝,是你救我上来的?”   “啊……”睿宝看了眼坐在床沿上给姜栾擦脸的齐绍麟,眼神有些躲闪,“哦……哦,算是吧,其实是我师傅救你上来的。”   “你师傅是……”   “我师傅姓仇,名唤捷途,”睿宝道,“他帮你拿药去了,应当一会儿就过来。”   这个恩人把他从悬崖上救下来可不是件小事。   姜栾十分重视,立马起身道,“那我得好好打理一下。”   “娘子,我帮你!”齐绍麟立马狗腿道。   他不让左朗碰到姜栾一丝一毫,取来外套帮姜栾穿上,又拿梳子来替姜栾梳头。   齐绍麟甚至还熟练的指挥姜栾的小弟,“左朗,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帮娘子端一些过来。”   左朗应声下去了。   看到齐绍麟如此妥帖的照顾姜栾。   睿宝的表情简直跟见了鬼一样,真是对姜栾好生佩服,师兄这么恐怖的男人……   “睿宝,你怎么了?”   姜栾注意到睿宝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没什么,”睿宝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午饭没吃好。”   齐绍麟在一旁好奇的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去吃啊?”   “……”睿宝立马道,“那我就去吃吧。”   看到睿宝跟机器人一样顺拐着离开,姜栾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捏了捏齐绍麟的耳朵,“你和睿宝先前就认识?为什么夜市那晚装成陌生人一般?”   “……”齐绍麟默了一瞬,一脸无辜的说,“我不认识他啊,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不认识?”姜栾眯起眼睛,“睿宝你先别走。”   “啊?”   睿宝刚走到门口,被这两口子整的简直是叫苦不迭。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失言令姜栾起了疑心,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不认识齐公子,先前是……诶,师傅!您回来了?”   睿宝看着门外欣喜地叫道。   姜栾闻言立马下床。   睿宝欠身退到门侧,从门外走进一中年男子。   男子五官端正,模样还算年轻,只是满头银丝,穿一件皓鹤白霞袍,唇角含笑,气质十分不凡。   “姜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男子一进门,就向姜栾问候道。   姜栾上前一步,向他跪叩,“多谢仇先生救命之恩。”   “姜公子不必客气,”仇捷途立即扶姜栾起来,笑道,“姜公子也救了小徒,仇某不胜感激。”   “哪里。”   两人坐到桌边,寒暄着。   “那些绑匪仇某已经料理,只可惜让唯一的活口跑了,”仇捷途摇摇头,“绿水洲一向太平,绑架一事十分蹊跷,若是姜公子尚有心力,烦请公子继续追查下去。”   姜栾知道,这些人冲他来的……恐怕和夙平郡王脱不了干系,但人证物证都没有,自己又口说无凭。   他只得先答应下来,“自然是义不容辞。”   仇捷途点点头,“姜公子,仇某再为你把一下脉。”   姜栾闻言伸出手,露出手腕。   仇捷途搭了块帕子在姜栾手腕上,为姜栾把脉。   姜栾虽然知道这么做是为了避嫌,但还是相当怀疑——隔着个手绢能摸的明白吗?   同时他又不靠谱的想三想四:老子现在可牛逼了,是能怀孕生孩子的,待会儿这位仇先生可别把出个喜脉来,那就闹笑话了……   不一会儿,仇捷途就收回手来,笑着对姜栾说,“没有大碍了,只是姜公子你的身子十分虚弱,仇某开几味药帮你巩固一下身子。”   “多谢仇先生,劳烦了。”姜栾道。   自打来了,姜栾是见天吃药,但谁让他穿成了个药罐子呢?   仇捷途点点头,吩咐睿宝,“宝儿,你在这陪陪姜公子。”   睿宝:“……”   仇捷途又笑着对一脸事不关己的齐绍麟说,“齐公子,劳烦你跟仇某过来一下,把姜公子的药端过来吧。”   齐绍麟只得起身,“娘子,麟儿先走了。”   见两人离开后,姜栾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朝睿宝勾勾手,“睿宝,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   睿宝一脸“吾命休矣”,无奈的坐了过去。   ……   ……   他们所在的是绿水洲最大的妓院坊——红袖招。   坊内皆是些妙龄女子,零星点缀着几个模样俊秀的哥儿。   漂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们在坊内游走,热情的招呼落单的恩客,却对仇捷途唯恐避之不及,显然都对这位先生十分熟识,一眼都不敢多看。   仇捷途带着齐绍麟驾车熟路的走进一间屋内,关上了门。   齐绍麟明知故问道,“仇先生,不是带我去拿娘子的药吗?”   “你这小子当真改变了不少,竟学会油嘴滑舌了,”仇捷途无奈的说,“把衣服脱了吧。”   齐绍麟站着没动。   仇捷途道,“姜公子都醒了,莫非你要带着一身伤让他帮你上药?”   “那便劳烦师傅了。”齐绍麟道。   他脱下腰带,依次解开外袍、里衣。   一旁的立镜映出齐绍麟长身玉立,一身肌肉瘦削紧实,但皮肤上布满伤痕,到处青青紫紫。   先前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肩胛骨处又遭受了重击,红紫色淤血不化,呈现恐怖凹面。   “带着这身伤熬了一天一夜,非要等他醒过来,”仇捷途无奈的摇摇头,拿出一罐药膏帮齐绍麟上药,“想不到你这头嗜血的小狼崽开了窍,竟还是个痴情种。”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齐绍麟道。   “所以就这么惩罚自己?”仇捷途拍了拍他的肩,让徒弟转过身来,继续涂正面,“你护着他从悬崖上坠下,竟也不死。我原本买了棺木想为你收尸,却是白浪费钱了,还不如为宝儿置办两身衣物。”   齐绍麟淡淡道,“师傅可以留给自己日后使用。”   “你这小白眼狼说的什么话,”仇捷途哭笑不得,“我原本担心这姜公子是铁面君那边派来的……今日一见便放心了。看来坊间传闻并不可信,这姜公子是个正派人物,也颇具侠义之心,配给你,糟蹋了。”   这句话齐绍麟倒是没有犟嘴,点头道,“但我会好好待他的。”   “我见你二人也是心意相通,准备何时告诉他?还是准备一直这般装傻下去?”仇捷途道,“若你是顾及为师和宝儿,倒也不必担心,我相信以姜公子的为人是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的。”   “我至今不肯告诉他,不是因为不信任他,”齐绍麟低声道,“知道的越多,对他的安全越不利。尤其铁面君近来就在身边,我不能冒这个险。”   齐绍麟说着,忽然记起方才姜栾说的那番一同赴死的话。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定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   此时的齐府的确是乱作一团。   不仅仅是因为齐府少夫人坠了崖只能就地修养,齐府的堂少爷齐绍康消失了一天一夜,被人发现浑身是血的倒在胡同里,至今昏迷不醒。   堂少爷出了事,齐府上下显然更加紧张,也就顾不得少夫人了。   “我的儿啊!”   周氏一看到儿子的惨状,差点儿晕了过去,扑在齐绍康身上痛哭起来,“天呐,老天爷!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了?”   齐绍康躺在床上,两只眼睛肿的如同核桃般,头用绷带缠了几圈,依旧能看出前额变形的样子。   齐绍康时而低语,时而昏迷,不间断的呕吐着。   “康儿?”   齐天行也摸了过来。   他脸上覆着黑布条,看不到儿子的惨状,只得伸手胡乱摸着,摸儿子的脸。   “老爷,咱儿子变成这样,叫我可怎么办啊!”周氏忍不住扑进齐天行怀里痛哭起来。   齐天行拍着妻子的肩膀,小声安抚道,“咱们的康儿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齐玉恒第一时间带着夙平郡王赶过来,看到这一家人的惨状后,差点儿背过气去。   “怎会如此!”齐玉恒悲痛的说,“究竟是什么人伤的康儿!”   抬齐绍康回来的奴才们跪了一地,其中一人道:   “没有人看到行凶者……早市开了,才有人看到咱家少爷躺在地上,嘴里还说着胡话……”   “说什么胡话?”齐玉恒皱眉问道。   “仿佛是在说……说‘枭’?”   “‘枭’?”齐玉恒没有明白这个字的意思,莫非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夙平郡王用手绢掩面垂泪,走过来安慰周氏,“康儿会没事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   周氏却甩脱夙平郡王的手,如一头护崽的母狮般瞪了夙平郡王一眼。   夙平郡王被她瞪的一愣,顿时假哭不下去了。   “老祖宗!”   周氏痛哭流涕,跪着爬到齐玉恒的面前。   齐玉恒立马伸手扶她,“觅儿你先起来再说话!”   “康儿变成如此模样,我这做娘的心里实在痛的滴血!”   周氏长跪不起,红着眼睛恶狠狠的说,“但事已至此,已然无济于事,我就只想知道是谁这么狠毒,把康儿折磨成如此模样?”   齐玉恒叹了口气,“我已吩咐人去报官,还通知了江城主,定会查清行凶者是谁,还康儿一个公道。”   “儿媳试想,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痛恨康儿,”   周氏气得颤抖着声音,怒极反笑道,“咱家近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仅康儿出了事,栾儿还莫名其妙坠了崖,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咱家好啊……呵,非要将齐家子孙赶尽杀绝不成!老祖宗你可要看好了麟儿,断不能让这人奸计得逞!”   夙平郡王闻言脸色一黑。   周氏话说的可太明显了,不是摆明了说是他下的手吗?   齐玉恒虽然也心生怀疑,还是宽慰周氏,“觅儿,你先冷静一下……”   “恕儿媳无法冷静!”周氏理会不了其他,快速说道,“儿媳料想,康儿这边没有线索,或许可以从栾儿那边入手,两人同一时间出事,儿媳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或许都是同一个人下手……”   “不可能!”夙平郡王脱口而出。   周氏冷笑着瞪向夙平郡王,“那郡王您又是如何得知不是同一人呢?”   “本郡王自然是不知,”夙平郡王慌张的说,“本郡王只是觉得你气急了眼,过于异想天开罢了!”   “是不是异想天开,还是得调查后才知道。”周氏冷冷的说。   看来这周氏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真凶,夙平郡王简直是有口难言。   难不成他要争辩一句——姜栾那小子出事才是他的手笔,齐绍康与他无关?   “你们不必争论,一切交给官府查明吧。”齐玉恒道。   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头疼的很,不想再管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对周氏说,“觅儿,你还是去歇着吧,康儿也需要静养。”   “老祖宗!”周氏尖叫一声。   齐玉恒不再听她说话,转身走了。   夙平郡王也想走,却被周氏拽住了衣角。   “你好狠的心,”周氏双目通红的瞪着他,“康儿又不是嫡长孙,他碍着你什么事了?”   “周觅,你疯了?”   夙平郡王狠狠地抽离自己的衣角,慌张的走了出去。   周氏在他后面癫狂的大喊,“你敢说你问心无愧?苛待齐绍麟,陷害姜栾,这一桩桩的事哪件不是你做的,啊?哈哈哈哈哈……你敢说你问心无愧!”   夙平郡王对这疯女人的话充耳不闻,一边走一边焦急的询问小厮,“那边还没联系上?”   “没有,”小厮汗津津的说,“这几个男人简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实在诡异。”   “真是怪事!”夙平郡王不解的说,“姜栾这小贱人坠崖倒是好理解,齐绍康又是怎么回事?时间上为何会如此凑巧?”   小厮道,“郡王宽心,反正不是我们做的……”   “叫我如何宽心!”夙平郡王怒骂道,“周觅那蠢货,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   小厮想了想,“不如联系下花朝姑娘?”   夙平郡王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在齐绍康的房内。   齐天行摸着儿子的脸一言不发。   他只任凭妻子在门口发疯,却不出一言劝阻,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这当父亲的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悲痛。   ……   ……   红袖招厢房中,被齐家遗忘了的少夫人姜栾,正与睿宝面面相觑。   “我先前真的不认识你家相公!”   不等姜栾开口发问,睿宝先不打自招了。   姜栾知道不可能从睿宝嘴里问出什么,便笑了笑,“我不是想问你这事。”   睿宝顿时松了口气,坐下倒了壶水喝着,“那是何事。”   “就是……”姜栾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你的武功从何处学来?”   “……”睿宝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看着姜栾,“你也想学啊?”   “没错!”   小时候谁没看过几本古龙金庸?姜栾那心里也是揣着个武侠梦的,更何况现在整了这么个破烂身子,自然是要好好锻炼一下。   “我劝你最好不要,”睿宝搁下茶杯,认真的对姜栾说,“学武功可是很苦的,如果有的选,我才不学呢!卯时初刻就要起床练功……”   卯时初刻……那不就是早晨五点?   姜栾起床跑操也是这个点,立马点头道,“卯时初刻,我可以啊!”   “……不仅如此,还要跑二十里地,上下爬两趟山!”   “没问题啊!”姜栾一拍大腿,这个运动量对于过去的自己不是小儿科?   睿宝见居然吓不倒他,咬着牙继续道,“吃也吃不好,睡又睡不着,摔得浑身都是伤,找不出件体面的衣服穿出门……”   “可以,”姜栾道,“请问在哪拜师?”   “……”睿宝奇道,“你真的是个哥儿?”   “咳咳,”姜栾搔了搔脸颊,“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当哥儿。”   “英雄所见略同!”睿宝握着姜栾的手十分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睿宝还是实话实说道,“不过以你的身体,恐怕练不了武功。”   “为啥?”姜栾好奇的问。   “你刚才没听我师傅说吗?你太虚了。”睿宝回答道,“而且你这个年纪,习武实在是过晚了,学点基本功锻炼锻炼身体倒是凑合。”   姜栾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有人道,“那我可以吗?”   “谁在那里偷听!”   睿宝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门打开。   左朗正端着饭菜站在门后。   先前睿宝去齐府通知姜栾坠崖的事,齐府磨蹭了半天,就派了这么一个小孩儿跟随他过来照料姜栾。   一路上这小子面无表情,屁都不放一个,可把睿宝憋坏了,自然看这小厮是各种不顺眼。   他还未发作,左朗就端着饭菜自顾自的进了屋,搁在姜栾面前。   “公子请用。”   “唔。”姜栾点点头。   左朗伺候着姜栾吃上饭,转身“扑通”一声跪在睿宝面前。   “你、你干嘛!”睿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得直跳脚。   “请刘公子收我为徒,授我武艺。”左朗朝着睿宝拜了下去。   “啊?”睿宝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姜栾,姜栾却没有理会他们,只夹菜吃饭。   睿宝只得问左朗,“你叫……左朗来着吗?你为什么要学武功?”   “为了保护我家公子。”左朗认真的说。   左朗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姜栾听的只觉得好笑。   他还不了解这小子吗?   大约是暂行权宜之计,若是自己没法帮他救回母亲,他就去学得一身本事,冲入王府将母亲抢出来罢了。   听到这小厮忠心护主,睿宝才缓下脸色。   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二三岁了吧?”   左朗回道,“我今年十五岁。”   “什么?你就比我小一岁?!”睿宝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左朗瘦弱的身材,“难道你也是个哥儿?”   左朗摇摇头。   他自然知道睿宝在惊讶什么,坦诚的说,“穷,吃不饱饭,所以长得瘦小。”   “……”睿宝无语的看向姜栾,“你怎么连饭都不给人家吃饱啊?”   “诶,这可不能赖到我身上,”姜栾也是第一次知道左朗的年纪,纳罕的说,“小左是最近才跟着我的,他在我院里一顿要吃两桶饭,我可没克扣过他。”   睿宝同情的点点头,“原来是知恩图报,所以护主,倒是个忠仆。但是我……”   见睿宝神色犹豫,姜栾干脆帮左朗一把,顺水推舟道,“左朗这个孩子聪明伶俐,踏实肯干,你收他做徒弟不会吃亏的。”   左朗回头看了姜栾一眼。   说起来睿宝也算是欠了姜栾一个人情,既然姜栾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得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吧,没想到我也有做师傅的一天。”   左朗闻言立马起身倒了杯茶,重又跪到睿宝面前,“请师傅喝茶。”   见这小子还挺有眼力劲的,睿宝顿时飘飘然了,接过左朗这杯拜师茶喝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这杯茶一喝,痛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姜栾见左朗成功拜师,也挺高兴的,放下筷子道,“难得高兴的日子,不如今天下午我们……”   “骑马上山玩?”睿宝眼睛一亮。   “劳烦一下,”姜栾有些无语,“体谅体谅我这个病号可以吗!”   “好好,你说。”   姜栾摸了摸下巴,“劳烦各位再陪我去‘有一家饭铺’走一趟。”   ……   ……   对于一个刚从悬崖下救回来,醒了就想往外跑的人……出门自然是想的美。   “不行。”   齐绍麟端药回来,将三人堵在了门口。   “娘子,你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在床上好好躺着,”齐绍麟道,“这可是仇先生说的,我们得紧遵医嘱!”   姜栾不置可否的笑起来,“麟哥,你居然还管起我来了?”   “这不是谁管谁的问题,”齐绍麟不高兴的说,“谁有道理便该听谁的!”   “甜水虾上市就在这段时间,”姜栾也与他讲道理,“祖父给我的校考时间可只有一个月,我必须得再去一趟。”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齐绍麟抱着手臂,说什么也不同意。   睿宝和左朗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俩,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看小两口吵架。   睿宝道,“姜栾,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要做什么,我们替你去看看。”   “唔,也只能这样了。”   姜栾叹了口气,似乎投降了,“你俩过来点,我给你们交代下去了该干嘛……”   三人围坐一团说小话,独独把齐绍麟排除在外。   齐绍麟在外围面无表情的负手站着。   “明白了吗?”姜栾交待完后,问这两人。   师徒俩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奇怪。   睿宝更是抬头扫了齐绍麟一眼,小声道,“这不好吧……”   “给点力啊,兄弟们!”姜栾痛心疾首的说。   “那好吧……”   齐绍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娘子,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   “没什么,睿宝要扶我去趟茅厕。”姜栾一脸淡定,   齐绍麟奇怪的说,“可是屋子里就有夜壶啊?”   “是吗?”姜栾故作惊讶道,“我不知道呢,放在哪里了,麟哥你取出来给我用一下吧。”   齐绍麟闻言转身去床底取夜壶,“不就在……”   “跑!”姜栾突然道。   姜栾一声令下,睿宝扶起他就跑,左朗也快步跟在后面。   齐绍麟:“!!”   齐绍麟意识到上当了,刚转身跑了几步,左朗就“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拿了把大铜锁将他家少爷锁在里面。   “很好很好。”   姜栾瘸着个腿,一路上跑的喜笑颜开。   “好个屁!”睿宝黑着个脸,扶着他一边跑一边道,“你怎么连你相公都戏弄?”   “这叫戏弄吗?这叫生活情趣,小伙子学着点。”   三人一溜烟从楼上跑下来,这奇怪的行径招来楼内姑娘们的频频侧目。   老鸨从楼上撵下来,“姜公子,你怎么这就不住了?付了三个月房钱呢!”   “不住了,再见!”   姜栾朝老鸨招招手,三个人就跑出了红袖招,窜到街上去。   反正齐绍麟被锁着,不可能追上来了,三人在路上放缓了脚步。   姜栾是左拥右抱,一手一个揽着左朗和睿宝,让俩人驾着他走,还挺得意的说,“怎么样?我姜栾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睿宝瞥了他一眼,“你是挺得意的,倒霉的还不是我……”   “啊?”姜栾奇怪的问,“你倒霉什么?”   “没什么,”睿宝扶着他边走边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找辆马车?”   “也好,”姜栾点点头,“就是我现在对马车有点阴影……”   他话还没说完,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人从红袖招二楼破窗而出,一跃而下。   男人身材高高大大,抖落一身木屑,单膝跪地毫发无损,正好落在三人面前。   三人:“……”   街上的路人都惊了,“嚯,干嘛呢这是?抓贼?”   齐绍麟缓缓的站起身,一脸委屈的看着姜栾,“娘子,你是坏蛋,你骗麟儿!”   “……”姜栾推了把身旁的左朗,“快上,拦住他!”   随即拉上睿宝准备开溜了。   但谁知道睿宝见了齐绍麟,跟见了鬼一样,腿一下子吓软了。   他蹲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都……都是你娘子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   姜栾简直不能好了,“不能这么怂吧小伙子?”   睿宝简直有苦难言。   他心道这家伙在你面前装的跟只小狗似的,你自然是不怕了!   最终还是左朗顶住了压力,飞身扑过去,拖住了齐绍麟的腰。   “干得漂亮小左,少爷我先走一步!”姜栾扭头一瘸一拐的跑走。   但齐绍麟压根就不把左朗放在眼里。   他的手按在左朗头上,随意一推,就把左朗推了出去。   左朗后仰着倒进人家的鸡笼堆里,压烂了好几只笼子,顿时鸡毛满天舞,一群母鸡“咯咯”叫着飞起来,还有一只在他头上下了个蛋。   这下子可真是“鸡飞蛋打”,好不热闹。   “我的鸡!”倒霉的小贩哀嚎道。   姜栾听着身后那动静就知道不好,却不敢停下脚步去看。   但没跑几步,他的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凌空抱起来。   “齐绍麟!”   姜栾被齐绍麟抓着,推他也不动,挣扎全无作用。   齐绍麟将他打横抱着,“娘子你该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将姜栾抱回了红袖招。   路上的百姓都纳罕的看着:   “干嘛呢这是,逼良为娼?”   睿宝只得跟他们一个个解释,“小两口闹别扭呢。”   左朗就知道结果是这样。   他摘掉头上的鸡毛,一脸郁闷的从鸡笼堆里站起来。   卖鸡的小贩却扯住他不让走,“我这些母鸡被你们一吓,可都要不下蛋了!你们得负责,把这些鸡全买走!”   “……”   左朗看着少说几十只鸡,陷入了沉思。   齐绍麟抱着挣扎的姜栾进了红袖招,顿时引起姑娘和客人们的纷纷侧目。   一个锦衣小公子坐在楼边听小曲喝茶,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进了红袖招后,姜栾顿时老实了……主要是这番模样回来,也实在是没脸。   老鸨走过来看了眼,“姜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姜栾一脸“呵呵”,扭头将脸埋在齐绍麟怀里。   齐绍麟抱着姜栾走上了楼。   老鸨在他们后面笑着说,“修窗户的钱奴家从房费里扣了!”   “老板娘,他们是什么人?”锦衣公子摇着扇子走过来问道。   老鸨道,“回江公子,是齐府的少爷和少夫人。这几日暂且在红袖招落脚。”   “他们就是齐绍麟和姜栾?”锦衣公子一合折扇,若有所思的说。   真是好巧,这就遇到了把百里兄打伤的人?   竟然来了绿水洲,那他可得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了。   ……   ……   先前住的屋子被左朗锁上了。   齐绍麟只得随意寻了间没人的房间,将姜栾抱到床上去。   姜栾平躺在床上,顿时一脸生无可恋,“麟哥,你还是人不?”   齐绍麟一听这话,顿时委屈了。   他趴在床边上看姜栾,“娘子,你是骂麟儿不是人吗?”   “二楼跳下去,毫发无损,”姜栾冲他点点头,“随手就可以丢一个半大小子出去,上次徒手把齐百里打个半死。是人能做到的?”   “娘子你是在夸我吗?”齐绍麟不好意思的说,“麟儿吃好多饭,长得壮壮的,才可以保护娘子啊。”   姜栾听了,气得直磨牙。   “你给我上来!”   齐绍麟习惯性的上床要抱姜栾,却被姜栾一通乱锤。   但他那点力气,就别提了。   “娘子你是在给麟儿按摩吗?”齐绍麟不解地问。   姜栾锤累了,实在绝望,用拳头抵了抵齐绍麟的胸膛,妥协道,“你可真是我‘搞事业’路上的绊脚石!”   齐绍麟握住他的手,微微侧头看他,“娘子你要做什么,吩咐麟儿去办,麟儿都能给你办妥。”   “那你先来给我做靠垫。”姜栾道。   他是真累了,便像往常那般躺在齐绍麟怀里,真是又暖和又舒适。   齐绍麟揽着他,问道,“娘子是要买很多甜水虾吗?”   “甜水虾只是吸引食客的手段,”姜栾疲惫的说,“我还得去做很多事。”   “比如呢?”   “‘有一家饭铺’附近的荒地需要规整出来,”姜栾道,“咱家饭庄实在太小,招揽不了太多食客,只得做‘露天饭庄’……”   “啊~”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突然从隔壁传来。   齐绍麟:“?”   姜栾:“……”   那声音转瞬即逝,姜栾只得继续道,“还要把李师傅接过来,我需要掌握附近居民的口味,通过吃流水席的形式……”   “啊!啊!”女人的声音又叫了几声。   齐绍麟:“??”   姜栾脸有些黑。   等到隔壁不叫了后,姜栾继续道,“然后我们……”   “不行了爷,奴家受不住了!”   “嘿,这才哪到哪?”   隔壁开始污言秽语的乱叫一通,“哐哐”的撞得他们床边上的这面墙都在晃。   虽然知道这里是妓院,但这房间隔音效果是有多差啊!隔壁什么动静这边听的一清二楚。   姜栾正谈正事呢,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对着那面墙狠狠的拍了拍,“麻烦两位,能不在墙上办事吗?”   姜栾这堪称“凶狠”的拍法,令对面一下子就静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吓she了。   处理完隔壁,姜栾才满意的坐回来。   刚一靠进齐绍麟怀里,姜栾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他如弹簧般弹了起来,回头瞪着齐绍麟:   “你……”   齐绍麟低头看了看,小声说,“娘子,我好像有点奇怪……”   姜栾看着齐绍麟反应非常明显的某处,简直欲哭无泪。   这他妈的充满罪恶的地方,都把他家纯洁的小孩给带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4 22:49:16~2021-09-05 22: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喷香的骨头 2个;balala、蜜汁鸡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打水仗   “怎么办娘子, 麟儿变得好奇怪……”齐绍麟一脸无辜的说。   姜栾咬着牙道,“自己解决!”   齐绍麟:“?”   “你自己就没‘那啥’过吗?”   “‘那啥’是什么?”齐绍麟天真无邪的问道。   夭寿啊!姜栾简直歇菜,现代小学生都会看片, 古代二十岁的大男人不会lu管?   但他隐约记得古代应该是有通房丫鬟的,看齐家这种情况恐怕是没有,东厢住的尽是些小厮。   “你……这样,”姜栾轻咳一声, 伸手给他比划了一下,“就这样,会么?”   齐绍麟:“??”   “不会那就憋着!”姜栾恶声恶气的说。   “可是麟儿好难受……”齐绍麟委屈道。   姜栾隔空点了点他,“不憋着那就是耍流氓, 小心警察叔叔来抓你!”转念一想古时没有警察叔叔一说, 又道,“小心衙差来抓你!”   齐绍麟不说话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姜栾狠下心肠,穿鞋下床, “给你点时间,自己处理好。”   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不敢多看齐绍麟一眼。   如果只是兄弟关系, 帮一把也就帮一把了,但换成是齐绍麟,那绝对不行!   姜栾察觉到, 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些逾矩了, 自己甚至对这家伙产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念头。   如果今天上了手, 那后果绝对一发不可收拾!   姜栾走出房间带上门, 给齐绍麟留足了空间。   但他暂时断了出门的念头, 蹲在门口思索着自己的开业大计。   此时有人醉醺醺的上了二楼, 与姜栾擦肩而过。   但那人看到姜栾的脸后,眼珠子直直的盯住,不动了。   姜栾还以为是自己挡道了,稍微欠了欠身,男人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家伙,你是新来的吗?怎么先前没见过你?”   男人伸手就想摸姜栾的脸,被姜栾闪开了。   看在这人喝醉了的份上,姜栾勉强忍住没有发作,解释道,“我也是这里的客人。”   “你不是个哥儿吗?”男人奇道,嘿嘿笑起来,“哪有好人家的哥儿来这种地方的,花钱找人piao你吗?”   姜栾听的皱紧了眉头。   “来来,爷有的是钱,爷包了你了!”   男人刚朝姜栾伸出一双咸猪手,身侧的门突然打开。   他猝不及防间被门拍了个正着,捂着鼻子就蹲下了,酒也痛醒了大半。   “找死啊,谁啊!”男人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狠狠的瞪向推门出来的人,“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男人刚抬起眼来,连走出来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瞧见,只觉得衣领一紧,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齐绍麟拎着男人走到二楼边上,直接将他从护栏上推了下去。   “哐!”   男人栽进了楼下的摆件中,砸碎了好几个琉璃花樽,被瓷片划破了脸疼的直哎呦,把周遭的人吓了一跳。   “哎呦,这是怎么了啊?”老鸨赶紧上前扶他起来,“这不是王公子嘛!你怎么从楼上摔下来了?”   “报官,给本公子报官!”王姓男人疼的直打滚,指着二楼道,“他们要杀人!”   姜栾将齐绍麟按回去,从楼上探出一张艳丽的脸。   “王公子,你是不是喝糊涂了啊?”姜栾道,“分明是你自己非要站在栏杆上给我表演金鸡独立,如今出了糗,也不必说这种谎话吧?”   “你这贱人!”王公子怒骂道,“明明是你指使你那姘头推老子下来的,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那你有证据吗?”姜栾纳罕的问,“拿出来,我立马自首。”   “你!”王公子气的干瞪眼。   姜栾就仗着方才二楼没人,随口乱说。但姓王的也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看到了。”   此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站了出来。   姜栾眯了眯眼,看向站出来的那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锦衣玉带,故作潇洒的摇着把折扇。   姓王的眼睛一亮道,“江公子,请替我做主!”   姜栾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合着俩人还是认识的。   江公子站出来后,了然的点点头,“我自然会讲出所见之事。”   姓王的有了靠山,得意洋洋的站起来。   他痛的呼哧呼哧的,还不忘狐假虎威道,“这位可是云江城城主的侄子江皓江公子,有江公子在,看你们这对奸夫yin夫如何抵赖!”   齐绍麟听了,跃跃欲试道,“娘子,麟儿这就下去把他嘴给缝上!”   姜栾拦住齐绍麟,皱眉看着楼下众人。   “多谢王公子,省得江某自报家门了,”江皓笑笑,“只是江某只站在事实的一方……”   姓王的得意洋洋的说,“您说出事实即可。”   “刚才的确是你自己摔下了楼,”江皓道,“怎赖的了旁人?莫不是见这两位公子脸生,欺负外地人。”   “你?!”   姓王的怎料到江皓会与这两人沆瀣一气?   江皓止了脸上的笑,一合扇子,掷地有声道,“王义,你在绿水洲向来横行霸道,借着你叔父的名声四处作恶,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绿水洲一共那么大的地方,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都知道王义是个什么东西。   加上江皓这么说,围观者们顿时以鄙夷的眼神看向王义。   事到如今,王义也无从辩解,只得狠狠的瞪了楼上姜栾一眼,夹起尾巴溜走了。   “诶,王公子,花瓶钱你还没赔呢!”老鸨追着撵了出去。   围观者们看着王义狼狈逃窜的样子,哄然大笑。   江皓也笑着摇摇头,走上楼去,预备接受姜栾的致谢。   谁知他刚上楼,姜栾就转身进屋,齐绍麟则顺势带上了门。   江皓:“……”   江皓被拒之门外,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这姜栾竟如此不识抬举。   这样的话下一步可就不好走了……   他正在门口沉思,房门却突然开了。   姜栾向他作揖,“江公子,刚才跟您开个玩笑,希望您不要介怀。”   江皓的脸瞬间一变,笑着说,“姜公子,您客气了。”   “方才真是谢谢了,”姜栾将江皓让进了屋,“不过……您认识我?”   “听说齐老爷将‘有一家饭铺’交给了姜公子你,我与林老板熟识,平时也常有往来。”江皓道。   “莫非……”姜栾迟疑道。   江皓笑着点头,“‘青山食肆’的老板正是鄙人。”   “失敬失敬!”   姜栾连连拱手,为江皓倒茶。   齐绍麟坐在窗边,一脸不高兴的看着。   “如今,我与姜公子便是邻居了,”江皓道,“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姜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来‘青山食肆’找我,江某义不容辞。”   “如此便多谢了。”姜栾客气的与他让茶。   俩人寒暄了一会儿,简直是一见如故,畅聊着生意经。   等姜栾把江皓送走后,齐绍麟在他身后道,“我不喜欢那家伙。”   “能让咱家齐公子看上眼的人少啊!”   姜栾抬手轻轻拍了拍齐绍麟的脸,低声道,“我也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那娘子你还跟他聊那么多?”齐绍麟奇怪的说,“把他轰出去就是了!”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姜栾道,“更何况他居然是‘青山食肆’的老板……”   “有一家饭铺”若想做大,必然会与旁边的“青山食肆”产生冲突。   但若是能提前结交,携手共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时左朗推门走了进来。   “找了你们半天,”左朗走上前,朝姜栾伸出手,“给点钱吧,银子花没了。”   姜栾先前“抄了”两个奴才的家,此时还算富裕,大气的拿出钱袋来,“要多少?”   “十两银子。”左朗道。   “买什么东西,这么多钱!”姜栾顿时想把钱袋收回了。   “买五十六只鸡,”左朗道,“还有它们下的蛋。”   姜栾嘴角抽搐,“咱家买那么多鸡做什么?”   左朗看了齐绍麟一眼,没说话。   姜栾大概想起来了,只得叹着气动手掏银子,“好吧,这鸡怕是要吃到夏天了……”   “不仅如此,你还要想法子安置这些鸡。”左朗面无表情道,“鸡就在红袖招门口,我师傅在看着。”   “这个倒不成问题,”姜栾道,“待会儿我画张图、支了钱给你,你和睿宝租辆车雇点人,连人带鸡一同送到‘有一家饭铺’去。”   “成。”   此时睿宝正在红袖招门前看着那群鸡。   他的身上挂着鸡毛,手里捧着鸡蛋,好好一个华贵少年跟村里童养媳似的,稍一抬脚还不甚踩到一脚鸡屎,简直是苦不堪言。   更要命的是,绿水洲来往百姓还对着他指指点点。   “你怎么才出来啊!”睿宝看到左朗慢条斯理的走出来,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左朗晃了晃手上的纸,“今天下午有活干了。”   “这是什么?”睿宝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嘴角抽搐,“姜栾要搞什么……”   左朗与那卖鸡的贩子支了钱,对睿宝道,“师傅,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俩人雇了辆车,把鸡抬上去要走,却被红袖招门房拦住,“等等!你们得把门口这些鸡屎清理掉才能走!”   俩人只得下车扫屎。   按着姜栾的吩咐,左朗和睿宝去市上雇了十来个青壮年,一同拉到“又一家饭铺”,从山上砍树,在荒地上搞基建。   这一天下来,睿宝又是逃窜、又是扫屎,如今还得来做苦力,自言自语道,“小爷我怎么好像姜栾的小弟一样?”   他正在棚下喝茶休息,小林子走了进来。   “陈公子,这是您前日落下的玉佩。”   这玉佩是仇捷途做给他玩的,样子是一条蟠龙,虽然水头不算好,不值几个钱,却依旧很得睿宝喜欢。   睿宝拿着那玉刚要揣回怀里,回头看了眼正在做工的左朗。   自己还没有给这小子回礼,不如就送他好了。   ……   ……   第二天,江皓厚着脸皮上门拜访。   彼时姜栾正一脸无聊的靠在齐绍麟身上看书。   齐绍麟也打着哈欠,困的头一点一点。   因为昨天的“事故”,他又失去了上床睡觉的资格,只得在姜栾床下打地铺。   半夜姜栾睡的滚下了床,又是好一顿折腾。   “姜公子,”江皓在外面敲着门,声音带着笑意,“你看我带什么来看你了。”   “他怎么又来了?”齐绍麟听出江皓的声音,顿时满脸的不高兴。   “要讲礼貌,快去开门。”姜栾道。   他整理好衣服下床。   江皓提着个篮子进来,笑道,“恕江某叨扰了,实在是得了样好东西,想要与姜公子一同分享。”   姜栾虽然对江皓第一眼观感一般,但出于伸手不打笑脸,还是客客气气的迎接江皓坐下。   “不知道江公子得了什么宝贝儿,这般高兴。”   “姜公子应当知道,我们绿水洲特产甜水虾赫赫有名,”江皓道,“但其实比甜水虾更绝的,还有一种与其共生的玉尾鱼。”   江皓打开篮子,拿出里面的一只玉匣。   这只玉匣小巧精致,玉面上刻有水波花纹,水色清透,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见主人有多么珍视匣中之物。   江皓推开匣子的玉盖,露出里面一汪清水。   水中游着一尾银白色的鱼。   江皓拿起筷子,欲将那条鱼夹死,但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筷子刚触到鱼身,那条鱼却吐出了几尾晶莹剔透的小虾。   虾是活的,鱼也是活的。   吐出虾后,这条鱼竟然整只细小了几圈。   姜栾看的十分惊讶,“这……”   “这便是绿水洲的甜水虾与玉尾鱼。”江皓十分满意姜栾惊讶神色。   他用筷子将活鱼活虾当场夹死,分成三份,与姜栾、齐绍麟一人一份,道,“这鱼和虾,生吃味道也是一绝。”   江皓说着,自己先空口吃掉小半条鱼,又将甜水虾放入口中,吐出虾头与虾须。   姜栾见状,有样学样。   甜水虾鲜甜美味,玉尾鱼更是爽滑可口,入口即化。   这水产竟不带半点儿腥味,反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清甜,怪不得十分出名。   “味道不错吧?”江皓自豪地问。   姜栾很给面子,真心夸道,“果真名不虚传。”   “那姜公子可知,这甜水虾易得,玉尾鱼难得的说法?”江皓笑了笑,自顾自的说:   “玉尾鱼与甜水虾共生,虾常常藏于鱼腹,吞噬残渣,躲避天敌,待渔人以网捕捞时,落网的玉尾鱼便吐出腹中的甜水虾,变成细细的一条,得以逃生,所以常常极难捕捞。”   “原是如此。”姜栾道。   “其实,江某此次来也是有个不情之请。”江皓脸有些红。   姜栾等着江皓说了半天,终于是进入了正题。   姜栾眨眨眼,“您说。”   江皓道,“我听说齐府‘钱来也’重新开张,‘摸彩’与‘数字彩’的玩法在云江城颇受欢迎,就知道姜公子奇思妙才,经营有道,昨日见‘有一家饭铺’重新修整,模样新奇,所以也想参上一脚……”   姜栾眯起眼睛,“江公子想跟我合作?”   “没错,”江皓点头道,“出钱、出食材都可。我听说姜公子意在市面上采买大量甜水虾,正好江某有一水场,豢养着许多,今日所带来的甜水虾便是江某水场内的,不知道姜公子可否满意?”   姜栾不能亲自出门采买,担心甜水虾的品质问题,江皓这下简直是送上门的雪中送炭,可解他的燃眉之急。   再说江皓以食材入股,“有一家饭铺”若是能得到“青山食肆”的支持,也算得上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但姜栾依旧有些犹豫。   江皓微笑着看着姜栾,见他迟迟不开口答应,便道,“姜公子,我再与你讲一个关于这甜水虾的故事吧……”   ……   ……   七日后,姜栾好的差不多了,便坐着马车去饭庄,观赏左朗和睿宝的劳动成果。   自从那日听了江皓讲的甜水虾的故事,姜栾便改变了想法,同意与江皓合作。   此时青山食肆的食客们,有的在二楼张望,有的在门口讨论。   隔壁正是焕然一新的“有一家饭铺”。   小林子笑的简直合不拢嘴,见姜栾来了,赶紧狗腿的上来,“少夫人,您可真有本事,这片荒地简直是焕然一新啊!”   “唔。”姜栾故作沉稳的点点头,其实心里在滴血。   谁有钱会没本事?这可是花了他二百两银子呢!   但姜栾看着最后的成果,还是非常满意的。   原先的“有一家饭铺”没有变,棚下依旧经营茶水和凉水面,只是饭庄一侧的大片荒地被规整出来。   荒地野蛮生长的几棵大树没有被砍掉,枝叶被修剪过,入了春的日子,阴凉繁茂。   树下以绿植攀爬的木篱架隔开几道一丈见方的空间,放置了古朴的藤桌藤椅。   此处离后山不远,雇来的人挖通溪水,引来一道溪流横穿荒地。   溪水澄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想必不就此处便可郁郁葱葱。   与雅座间隔溪而望的,则是用古木制成的长桌,分为两道,附近还错落着许多圆木桩。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的乘凉小院,自然清新,古香古色,桌案上还放着瓜果。   江皓从青山食肆里走出来,对姜栾道,“食材也备好了,不日便可在‘有一家饭铺’大开流水席。”   “江兄费心了。”姜栾道。   “哪里的话,”江皓摇了摇扇子,“江某所做不算什么,重点还是看姜兄几日后的菜品‘内容’了。”   姜栾微微一笑,“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此时睿宝背着手走出来。   也许是经过几日劳作,他看起来有些恹恹的问姜栾,“哥哥可还满意?”   “非常满意!”姜栾道,“睿宝,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辛苦是自然的,”睿宝点点头,毫不客气的说,“我和左朗有件礼物送你,当作贺礼。”   姜栾好奇的问,“什么礼物?”   “跟我来,”睿宝朝他招招手。   姜栾也不防备,跟着睿宝走过去,齐绍麟却没有跟着,而是绕到屋后去取东西。   睿宝将姜栾引到新开的溪边,左朗正负手坐在木桩上喝茶。   “姜栾,”睿宝表情认真的说,“你可听说绿水洲这边门坊开业的规矩?”   “开业还有规矩?”姜栾不解地问,“是什么?”   “那就是……”睿宝猝然间从背后拿出一个水舀子来,“要过泼水节!祝你开业大吉!”   睿宝一泼水精准的往姜栾头上泼,谁知姜栾早有防备,闪身没让他泼到。   姜栾狡黠的一笑,“嘿,我就知道……”   还没等姜栾笑完,原本正喝茶的左朗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入水中。   溪水虽然浅,但姜栾坐在水里湿了大半,表情十分无语。   “哈哈哈哈!”睿宝指着他笑了起来。   “娘子,麟儿来帮你!”   齐绍麟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个水盆,给睿宝从头到脚泼成了一个落汤鸡。   睿宝:“……”   睿宝也顾不得了,大吼一声,“左朗快上!”   但他不喊还好,一喊齐绍麟就记起这事,一把捞住左朗扔进水里。   姜栾刚从水里爬起来,又笑起了左朗。   相较于这群人的热闹,江皓正满腹心事,表情阴沉的想事情。   谁知道姜栾还惦记着他,喊道,“江兄快来!”   江皓嘴角抽搐,“我就不……”   但姜栾话都说了,怎由得了他?   齐绍麟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跟拎小鸡仔一样将江皓拎起,直接按进了水里,好玄没把他呛死。   此时一群人里,干着的只有齐绍麟了。   睿宝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弟兄们都出来!”   从树后、灌木丛中顿时钻出好几个之前帮忙干活的大汉,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事,扑了上来。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人力瀑布啊!   姜栾吓得脸色发白,立马求救,“麟哥!”   齐绍麟闻言将姜栾抱起,拔腿就跑。   “不准耍赖皮!”睿宝不满的说,“别让他们跑了!”   一群人顿时端着水盆追了上去。   齐绍麟抱着姜栾跑回了茶棚下,小林子正在屋里为大家料理凉水面,被冲进来的两口子吓了一跳。   “你们……”   “借你房子一用!”   齐绍麟将小林子揪出去,带着姜栾躲进屋子,关了门。   小林子刚被丢出,就遭到了众人的水盆围攻,湿了个彻底。   睿宝仗着人多势众,可算有了底气,掐着腰指挥,“把小两口给我揪出来!”   大汉们闻言便丢了盆,上前撞门。   齐绍麟背身堵在门上,被撞的有些招架不住。   他怀里还抱着湿透了的姜栾,正趴在他胸前笑的停不下来。   “麟哥,挺住!”姜栾给他鼓劲道。   齐绍麟闻言,低声笑了下。   姜栾趴在他身上听的清楚,突然笑不出来了。   狭窄阴暗的小屋里,被迫挤在一起的俩人……姜栾身上潮湿的水汽。   两人呼吸交错,心跳声都很快,仿佛千军万马的铁骑,隔着胸膛朝彼此踏来。   姜栾呆呆的望着齐绍麟。   破房子四处漏风,缝隙处打进的阳光照在齐绍麟英俊的脸上,犹如神明。   齐绍麟注视着姜栾,勾唇一笑,“娘子抱紧了,我们要冲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5 22:51:40~2021-09-06 23:2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了魏无羡i 50瓶;地主隔壁老王家的二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吃个够吧!   齐绍麟揽住姜栾, 转身一脚踹开了门,与带头搞事情的睿宝打了个照面。   睿宝与齐绍麟对视一眼,顿时怂了, 怂恿其他人道,“你们上,你们上……”   青年人们端着水盆一拥而上,皆被齐绍麟闪身躲过。   他如一尾游鱼般潇洒的穿梭在人群中, 抬腿一脚一个,将这些人踹飞出去。   姜栾趴在齐绍麟怀里飞来飞去,吓得支哇乱叫。   齐绍麟将姜栾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飞腿踹掉一人手里拿着的脸盆。   水撒了拿盆人一身, 盆则横飞出去倒扣在另一个人头上。   场面十分混乱, 脸盆满天乱飞。   众人围堵了半天,齐绍麟身上竟一滴水都没沾到。   “我想组建足球队。”姜栾突然莫名其妙的说。   “什么?”齐绍麟微微侧头。   “足、球、队!”姜栾大喊,“麟哥,他们又上来了!”   这些人到底年轻, 拿不下齐绍麟便来了火气,又同时上来三个人。   齐绍麟灵巧的躲过一人的飞扑,探出一手按住那人的后脑勺, 使他与对面的人相撞。   两个男人顿时滚做一团,此刻齐绍麟又抬脚踩在第三人的屁股上,连带着先前的两人一同踹出。   睿宝带来的人个个人仰马翻, 一个不留, 倒了一圈。   独留齐绍麟战神一般立在中间。他偏偏还一脸茫然, 将姜栾放下。   “你怎么那么能打?”姜栾扶着他的肩膀, 心悸不已。   齐绍麟道, “多吃饭, 长得壮。”   围观的左朗听后,默默记在了心里,决定回去后再加一桶饭。   见所有人都倒了,睿宝一脸大事不好,转身就跑。   齐绍麟从地上捡起一个水盆来,朝睿宝一溜烟跑远的背影掷了过去。   睿宝“哎呦”一声,被砸中后背踉跄着栽在地上。   他衣服原本就湿着,此刻滚成了泥汤,爬起来后郁闷的嚷嚷,“我可是个柔弱的哥儿啊!要不要这么残忍?”   只可惜他抱怨了也没用。   在齐绍麟眼里,世上的人只分为两类——姜栾和其他人。   对于这个“其他人”,甭管男人女人还是哥儿,齐绍麟统统一视同仁。   ……   ……   三天后,有一家饭铺重新开张,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十文钱“试吃活动”。   这几日有一家饭铺的动作很大,几乎在青山食肆吃过饭的客人都在看热闹。   但这远远还不够。   姜栾提前安排人在街头唱大戏,宣扬有一家饭铺新开张的消息。   十文钱不算多,到场的每个食客还可以免费领取一只甜水虾,所以消息很快传扬出去。   开张当日,食客们简直是络绎不绝。   姜栾客气的请食客们排好队,从左朗和睿宝那里取号叫号,按顺序入场。   用餐的地点就在原先荒地的位置上,此刻是一片盎然园景。   园内两排长桌摆放着百十只食碟,上面放置着各类菜肴。   入内的食客们一人分发一根竹签,每一类菜肴皆可取用。   两条桌子上放置的是同一类菜色,食客按照循序从头走到尾再转回来,第二张桌子上便可以吃自己喜欢的。   李厨子带着一帮徒弟在屋后搭了灶台,忙的热火朝天,随时填补菜色。   姜栾则在第二条桌子旁站着,拿着张纸默默的记着下去的菜量……观察哪一类菜更符合当地百姓的口味。   用餐的人推着人,很快便走过去,没有人好意思长时间滞留。   所以一人十文钱,算起来姜栾还是赚到了。   他还物尽其用,安排齐绍麟在门口收钱。   齐绍麟那人高马大的样子,没有人敢赖账。   一切都井然有序,钱筐里的铜钱越叠越高,食客们也换了好几波。   因为口味极佳,食客们回去后也奔走相告,来的人只增不减,有一家饭铺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如同集市一般。   此时青山食肆此时明显冷清了不少。   青山食肆的大厨看着隔壁饭庄的人进门到自家搬菜,十分不满。   他上了楼就直接开口质问道:   “公子,我想不明白,往日‘有一家饭铺’半死不活的吊着,碍不着咱们什么事,但现在他们红火起来,怎么咱家反而还要给他们提供食材补给?”   江皓正坐在二楼窗边,一派悠然自得的摇着扇子。   “就算咱们不提供食材,他姜栾的饭庄难道就开不起来了?”江皓淡淡的说,“放宽心,再等等。”   “我这没法放宽心啊!”大厨纳闷的说,“公子你还要等什么?难不成‘有一家饭铺’还能出事不成?”   “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江皓轻声说。   他话音刚落,楼下嘈杂了起来。   有人坐着马车进来,驱逐着人群,马夫在上面呼呼喝喝。   “呦,生意真好,这么多人啊?”来人下了马车,纳闷的问。   男人打扮的很有特色……脑袋瓜上缠满了绷带,腿还瘸着。   这位正是在红袖招醉酒调戏姜栾不成,被推下楼摔成猪头的王义。   他一下车就四处寻摸着,定定的看着内里的姜栾。   姜栾察觉到了这股不善的视线,抬头看了王义一眼……笑死,根本就没认出这人是谁。   便低头继续写自己的。   王义见姜栾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是怒火中烧,走到左朗处取号,“十五个人,一百五十文!”   左朗指了指齐绍麟处,“那边交钱。”   红袖招闹事那天,左朗和睿宝不在,所以并不认得眼前这个男人。   而王义只记着姜栾那张可爱又可恶的脸,对于推自己下楼的人印象不深,瘸着腿到齐绍麟这边来交钱,也没认出齐绍麟来。   齐绍麟只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取了号还要排队等叫号。   王义吩咐家丁躬身跪在地上,坐在奴仆背上翘着二郎腿等着,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怎么还没好啊!”等了不到半刻钟,王义就不耐烦了,吼吼嚷嚷起来,“公子我可是交了钱了的,你们别是在这骗钱的吧!”   小林子原本就到处跑腿帮忙,此刻赶紧上前安抚食客,“这位公子,您稍等一下,大家都按顺序排队,若是您等不及了可以来茶棚里喝杯茶……”   “用得着你说?!”王义嚣张惯了,完全不把小林子放在眼里,“给本公子滚!看你长得这张脸就倒胃口!”   不用王义吩咐,他带来的家丁立马将小林子揪着领子丢到一边。   睿宝听到闹事的动静,走过来查看。   他先是吩咐被丢开的小林子接替自己的工作,眯着眼睛走上前,“怎么了?”   王义的家丁又如法炮制,要对睿宝动手。但王义看到睿宝的脸就笑了,冲家丁吼道,“干嘛呢?来吃饭还是来闹事的?”   家丁立刻噤若寒蝉,“是,是”的退下。   王义扭头,盯着睿宝一脸yin笑,“小美人,没被吓到吧?”   “所以你准备怎么着?”睿宝吊着眼皮看他。   王义道,“自然是继续等着。”   睿宝便转身走了。   王义的流氓做派引来排队路人频频侧目。   他不满的冲食客们吼,“看什么看?再看小心爷把你们的眼珠子抠出来!”   他这副癞蛤ma张嘴就乱咬人的模样,顿时恶心走了好几个食客。   但王义依旧我行我素。   姜栾远远的看了这人一眼,皱着眉暂时没有发作。   食客流水一般,队伍排的很快。   王义终于被叫到了号,领着一帮粗壮高大的家丁入场。   小林子想给他们递竹签,却被摆手拒绝。   “用不着那玩意儿,”王义眯起眼笑起来,从袖口拿出一把大勺,“这么吃多过瘾。”   小林子:“……”   王义带来的那帮男人个个都掏出一把炒菜用的勺子,一入场就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大嚼大吃起来,一吃就是大半盘菜。   王义跟在后面慢悠悠的吃着,时不时挑挑拣拣:   “真不怎么样。”   “什么水平还出来开饭庄?”   “难吃!”   他这副做派简直把上菜的小厮们都给气炸了,上去就想跟王义掰扯,却被姜栾拦住。   “让他们吃。”姜栾冷冷的说。   王义和自己这帮家丁吃了一轮下来,后面的食客都吃不上什么东西了。   姜栾让食客们放慢了速度,又嘱咐李厨子那边抓紧上菜。   睿宝在入口处也注意到了里面的动静,低声问左朗,“来闹事的?”   左朗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姜少爷会解决的。”   这帮子人吃了一轮出来,王义又去交了一百五十文钱。   这次又换了十来个人来。   好家伙,车轮战啊这是!姜栾眯起眼睛,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不等王义他们进去,姜栾走过来拦住他们。   “这位公子……”   见姜栾终于被逼出来了,王义奸计得逞的一笑。   但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姜栾客气的问,“公子贵姓?”   居然不认识他了?!   王义不可置信。   自打从红袖招受辱回家后,王义一边养伤,一边咬被角,心里记恨着令他出丑的姜栾,简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速速派人去打听他的名字。   谁知道这小子竟完全不记得他!   王义强忍着火气,笑了笑,“本公子姓王。”   姜栾听了后没啥反应,显然还是没想起来,就很普通的问,“不知王公子吃的如何?”   王义伸手一抹油呼呼的嘴,昧着良心说,“实在不咋地。”   姜栾闻言点点头,“看来小店招呼不周,不符合公子您的口味……”   “怎么,莫非你还要赶人不成?”王义自以为看穿了姜栾。   他刚要在众人面前直呼这饭庄看人下菜,将食客拒之门外。   只见姜栾笑笑,“自然不是,既然小店招呼不周,应该给王公子一些补偿才是。”   王义闻言一愣。   姜栾吩咐左朗,去抬钱上来。   王义见状冷笑道,“你以为区区这点钱就能打发本公子了……”   “王公子您想多了,”姜栾笑了笑,“小店是来挣钱的,哪有往外送钱的道理?”   “……”王义被堵的有些难受,重新调整姿态后冷笑,“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说的补偿是……跟您玩一个赌约,”姜栾道,“若是您赢了,小店这个月的盈利都送给您。”   饭庄一个月的盈利……这是何等的吸引力?   排队的很多食客闻言,干脆都不吃饭了,围过来看热闹。   王义听的也有些心动。   但他知道这漂亮小子极其狡猾,心眼坏的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让他占便宜?   王义思来想去,最后咬牙拒绝,“不玩!本公子缺你这点钱?”   这么丰厚的条件居然被拒绝了,姜栾显然没想到,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姜栾身后,齐绍麟慢慢靠了过来。   “那就换一个赌注好了,”姜栾道,“若是王公子你赢了,在不违反仁义道德的情况下,我可以满足你的三个愿望。”   王义闻言一震。   显然他色迷心窍,只听到了姜栾说的“满足三个愿望”,没听到前面还有个先决条件。   王义色迷迷的打量着姜栾,一口答应下来,“说吧,什么游戏?”   “既然姜某开的是饭庄,自然还是与饮食有关。”姜栾道。   他吩咐小厮们抬上一筐白馍,和一桶清水。   “规则很简单,”姜栾淡淡的说,“若是王公子您能使人吃下这些东西不吐,便算你赢了。”   筐里的白馍虽然不少……足有三十多个,但看起来若是胃口大的人,大概也能吃了。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议论若是换了自己,能吃下多少?   最后答案是,一半加上一桶清水填缝,应当还是勉强可以的。   “你说的可算数?”王义问道。   姜栾回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说到做到。”   “可以,大家给做个见证!”王义诡异的一笑,“姜栾啊姜栾,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爬本公子的床?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王义说着,一把将头上的绷带拆下,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姜栾:“……”   王义原先以为是因为自己头上缠着绷带,姜栾才没认出他来,这下绷带没了,总该认出来了吧?   谁知姜栾一脸茫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后的齐绍麟,“麟哥,你认识他吗?”   齐绍麟原本就用冷漠的眼神打量王义,此刻换上一脸无辜神情,“不认识……娘子他长得好丑哦,麟儿怎么会认识这个人呢?”   王义:“……”   姜栾确实不记得王义,以为又是个觊觎他“美色”的人……   这段时间来,姜栾都被同性骚扰习惯了,便有些不耐烦的道,“可以开始了吗?”   王义受此大辱,咬着牙发誓:一定要将这小子扒光了绑在柱子上,当着众人的面qj他,还要让家里的下人轮流gan死这破鞋。   这么想想王义心里就好受多了。   王义道,“稍等,我要请一人过来。”   随后便吩咐一个家丁骑马回家去。   “有一家饭铺”此时形成了一道奇景,一边是井然有序排队入内吃饭的食客,另一边则围了一群人在看饭庄老板的热闹。   花钱吃饭的人或许不多,但爱看热闹却是人的本性。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半个绿水洲的人都跑来这边看热闹了。   这些人中,手里有闲钱的顺便进饭庄尝个试吃,顿时眼前一亮。   热闹虽还没开始,这家食物确实好吃,变相的又给“有一家饭铺”打响了招牌。   王义原本是想来捣乱,破坏姜栾生意,此时却造成了截然相反的效果,怎能不气?   但他憋了一股劲儿瞪着姜栾,在心里意yin着若是赢了赌约后,要怎么好好的cao上一顿。   这么一想,那hua儿都要起来了。   但王义反应实在迟钝,没有意识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没过一会儿,王义要接的人便坐着马车来了。   众人眼看着车上走下一座“肉山”来,宽袍大氅,走几步路都要喘,心里暗叹:小老板这怕是要输。   来人是绿水洲有名的大胃王,朱七。   朱七从小就胃口极大,大夫说这是一种病,医不好。   他爹为了养他,跑了四五任老婆,最后只好送儿子去各个酒楼里蹭泔水,但还是成天喊着吃不饱。   朱七一下车,就嚷着,“哪里有吃的?”   王义指了指桌上的白馍和水,“朱七,你若是能把这些一并吃下,你小子往后半年的伙食,本公子包了。”   朱七也不等他说什么,看见吃的就走过来。   他拿起拳头大的白馍,不满的嘟囔,“这么点,怎么够我填饱肚子?王公子你也太小瞧我了。”   王义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拿眼去勾姜栾。   姜栾面无表情的站着,完全不理会他,王义自讨了个没趣。   朱七一坐下,就拿起馍吃起来。   他人长得胖,嘴也大,吃起饭来如同饕餮一般,拳头大的白馍两口一个。   王义见了简直是胜券在握,索性也不装了,指着姜栾道,“看今夜本公子怎么cao死你……不,不用等到晚上,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后……”   他这满口污言,引起了众人厌恶的注视。   更有正义之士小声对姜栾说,“小老板你别怕,就算他赢了,大家伙儿也不会任由这流氓抢人的。”   姜栾只是冲好心人笑笑,没有说话。   筐里的白馍很快下去了一半,朱七却是越吃越慢。   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这馍……似乎与普通的白馍与众不同,面特别死,揉的紧实,嚼起来也很硬。   朱七只吃了一半,竟然就有饱腹的感觉,这是他从前从未遇到过的状况。   “你怎么了,快吃啊!”王义见情况不妙,立马催促道。   朱七只得又吃了起来。   其实这些白馍是姜栾研究压缩饼干的失败品。   因为没有膨化粉,姜栾一直做不成功,但这样做出的馍也比寻常的馍更加充饥。   左朗正长身体,平时要吃两桶饭,这馍吃四个便饱了。   相比较而言,朱七简直就是饕餮转世。   朱七吃到最后,吃吃停停,终于将这三十多个馍都塞了进去,松了口气。   王义也喜笑颜开,对着姜栾道,“你输了……”   “还有水呢,”围观者有人喊道,“水也得喝光!”   面对丑恶的王义,围观群众自然是站在“柔弱的”姜栾这边。   朱七好不容易吃了馍,又端起水桶喝水。   姜栾此刻神色也紧张了起来,不住的跟左朗和睿宝使眼色。   王义只道姜栾是怕了,冷哼一声,吩咐家丁围上去,不能被这小子跑了。   与吃三十多个馍相比,喝水还是容易许多的。   朱七喝光了水,吐出一口气来。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轻松多久,突然凝重起来,脸色难看的捂住了肚子。   “快吐出来!”姜栾立马道。   王义可还记得先前的规则是“吃光馍喝光水不能吐出来”,上前按住朱七,“别听他的,不准吐!”   谁知道王义刚一上前,朱七就劈头盖脸的吐了他一头。   “好痛!”朱七滚在地上哀嚎道,“我的肚子好痛!”   左朗和睿宝立即上前,令朱七趴在板凳上,帮他扣喉咙。   朱七在众人帮助下又是一顿好吐。   姜栾拿出早已备好的山楂丸,“给他吃一些。”   原本就压实的馍在胃里遇水膨胀,险些撑破了人的肚皮。   姜栾也确实没想到,竟真有人能吃下三十多个他做的馍。   “快送他去看大夫。”姜栾拿了些钱给左朗。   围观者见了,都低声议论这位姜公子,真是以德报怨的菩萨心肠。   反观一脸猥琐的王义,那真是……哎。   王义被朱七吐的一身污物,又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气急败坏的说,“我们走!”   他在围观者们的拍手叫好声中灰溜溜钻上了马车,却不知有一双眼睛隔着人群一直注视着他。   当天夜里,王义在家里郁闷的喝酒,喝多了起夜撒尿。   “贱人,你可千万别落我手里,”王义站在茅厕中便尿便骂,“迟早有一天我一定得弄死你!”   但转念想起姓姜的那小子的脸,王义又有几分舍不得。   他舔了舔嘴唇,“听说这姓姜的性子风流,不知道被人弄烂了没有,也不知道cao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你想cao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出现在王义耳边。   王义吓了一跳,裤子都来不及系,匆匆的转身道,“谁?”   但狭小的茅厕里只有他一个人。   王义正纳着闷,脚下的挡板突然被一物击碎。   他身子一空,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落进了脚下的粪池当中。   王义一落下去就淹没了头顶,挣扎着浮起来。   他顾不上恶臭,嘴里屎尿直喷,大喊着,“救、救命!救命啊!”   “不是喜欢吃吗?”一个声音冷冷道。   王义挣扎着,往头顶方寸大的天空望去。   屋顶上似乎站了个人,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手上挂着的银钩在月色下闪着不详的寒光。   “我盯着你。”黑衣人淡淡的说,“那就吃个够吧。”   王义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   ……   半夜,齐绍麟偷偷的溜了回来。   红袖招虽然入了夜更加热闹,但他们付钱租下的这片屋子,走廊十分漆黑,临近的房间无人居住。   齐绍麟穿着身雪白单衣,顺着屋顶下来,打开窗户翻了进来。   今日有一家饭铺翻新开业,生意十分火热。   结束后,姜栾就跟左朗、睿宝他们一众人,留在青山食肆喝酒庆贺去了。   所以齐绍麟并不设防,赤脚在黑暗的屋子里走了几步。   他刚抬手想要点蜡烛,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幽幽的开口:   “你回来了?”   齐绍麟:“……”   原本应当在青山食肆喝酒的姜栾却出现在此处。   他蹲在房间角落里,眼睛死死盯住齐绍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6 23:23:23~2021-09-07 23:2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钵钵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混乱的一夜   青山食肆里, 睿宝喝的满地找牙。   他喝了又吐,吐了又喝,从地上爬起来后, 站在凳子上一个劲儿的嚎着,“姜栾呢?这就跑了,没劲,怂包一个!哈哈哈哈!”   左朗滴酒不沾, 一晚上只喝茶水,此刻站的好好的。   他无奈的扯着睿宝,想让丢人现眼的师傅稍微安静些。   可惜发了酒疯的人力气大到简直不可理喻,再加上睿宝会武功, 左朗几次都被甩飞出去。   “江某已经派人将姜公子送回去了,”江皓从桌边站起来。   他喝的脸色微红,但依旧文质彬彬,朝左朗建议道,“青山食肆尚有一间客房, 不如您二位留宿休息一下?”   因为睿宝额间做了遮掩,性子又咋咋唬唬,所以江皓并不知道他是哥儿, 只道两个半大少年挤着睡一晚也无碍。   但江皓不知道睿宝是哥儿,左朗可是门清的。   左朗立即婉拒道:“不必,多谢江公子好意, 我背他回去就是。”   “也好。”   江皓吩咐店里的人帮忙。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才将张牙舞爪的睿宝按到左朗背上。   左朗朝青山食肆的主人和一众人道别后, 背上睿宝走进了夜色之中。   青山食肆的下人们开始清理乱七八糟的饭桌。   江皓坐在桌边醒酒, 摇着扇子, 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花生。   “真是一群酒疯子,”青山食肆的大厨走出来, 不满的坐在桌边,“公子您还费心招待他们!”   “高兴的日子,为何不招待?”江皓笑了笑。   “您还高兴啊!”大厨简直不能理解,“今天‘有一家饭铺’简直出尽了风头,那王义来闹事时,我原以为能好好打压一番这群人的气焰,没想到反倒使他们声名远播了!”   “声名远播的好啊,”江皓摇了摇扇子,“越是出名,明日上门的人越多,铺的摊子也就越大。”   大厨愣了愣,迟疑道:“您是说……”   “今夜送姜栾回去的车只有一辆,”江皓微微一笑,“你猜剩下的车做什么去了?”   “……”大厨沉默了一会儿,“是小人愚钝了。”   “你并不愚笨,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儿算计,”江皓道,“要钓大鱼,就不能舍不得饵料,线放的够长,也得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不过你一做厨子的,也不必需要些这个心思。”   大厨汗颜道,“既然公子早有算计,是小的冒昧了。”   江皓笑着摇摇扇子,“明天把我叔父江城主请来,我要宴请他去‘有一家饭铺’,看一场好戏。”   此时左朗背着睿宝正走在回程的路上。   他身材瘦小,背着半大的睿宝本就踉踉跄跄,偏偏睿宝还要瞎闹腾,隔着虚空非要跟姜栾比赛喝酒,看谁先喝到吐。   后来睿宝终于闹累了,垂首在左朗肩旁,小声道,“师傅,我不想再练了,我真的好累……”   左朗沉默了一会儿,小声接茬,“不想练武功吗?”   “我就只是个哥儿而已,谁让我生做了哥儿呢?”睿宝嘟嘟囔囔的说,“我坐不到那个位子上,我真的好累,师傅……”   “……”左朗闻言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睿宝醉醺醺的歪着,头垂到了左朗的肩旁,睡的口水直流。   左朗侧头悄悄打量睿宝的脸……他第一眼见到睿宝时,就觉得这少年长得有几分眼熟。   如今细细打量之下,左朗察觉到睿宝那宜喜宜嗔的眉毛,长得很像一个人。   一个自己日日都见到,恨不得将其粉身碎骨的人。   “少年,将这孩子交予我吧。”一个苍老的男声道。   左朗正拧眉深思,不知何时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头银发,一身白氅,正貌若慈眉善目的看着他。   “仇先生?”   左朗见到仇捷途后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突然想起什么,微微躬身,“拜见师祖。”   “呵呵,睿宝收你做徒弟了吗?”仇捷途纳罕的说,一脸不置可否。   “嗯,”左朗一手扶着睿宝,一手从颈子里掏出一枚蟠龙玉佩,“师傅还将这个送给了我。”   仇捷途看着挂在左朗脖子上的玉佩呆了一瞬。   这枚玉佩是经由自己亲手打磨,交给睿宝的。   仇捷途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左朗觑着仇捷途的脸色,将背上睡的正香的睿宝交给他。   仇捷途将孩子抱在怀里,意味深长的对左朗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待回了齐府,记得每日寅时来后山找我,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是,师祖。”左朗点了点头。   仇捷途带着睿宝走远了,独留左朗孤零零的站在黑暗的长街上。   他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玉佩,握拳的手微微张开,手心里面全是汗。   幸好,捡回一命。左朗心道。   “师傅……师傅……”   回家的路上,睿宝在睡梦中还不忘跟仇捷途撒娇。   仇捷途叹了口气,拍拍孩子的脑袋,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他们刚刚出了城门,正走在回云江城的小路上。   此时已过丑时,原本寂静的原野里突然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几个男人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小声道,“快点……再快点,天亮之前送到……”   仇捷途一顿,带着徒弟躲到黑暗的树后,捂住徒弟的嘴不让他出声。   打土路的尽头来了几辆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寻常马车没有什么不同。   但驾车的几个人却獐头鼠目,眼神畏畏缩缩,神色慌张。   他们行至城门前,被守门的官兵拦下,“干什么的?大半夜的还要驾车进城?”   “回禀官爷,”驾车的人道,“小人们打浔南来,给绿水洲‘有一家饭铺’送菜来的。”   “什么菜要大半夜送?”   守城的官兵十分尽职,走上前拿长枪挑开马车的帘子,果然是一车车的新鲜蔬菜。   “官爷您不知,这些菜刚从田地里摘回来,就得吃新鲜的才好。”那人低眉顺眼道,“雇主付了大价钱,要咱们准时送进城呢!”   如果换做平时,也没什么。   绿水洲同云江城一般,没有宵禁,所以守城进去通常没有那么严格。   要怪就怪这伙计长得过于猥/琐。   送菜的人长着双三白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守城官兵略有疑虑。   他想了想,道,“算了,那你们走……”   “多谢官爷放行!”还不等官兵说完,一伙人顿时喜笑颜开,驾着车就要往里赶。   “慢着,走哪去啊?”这时城墙上走下一个男人,一口将他们喝止住。   男人手里没有携带兵器,只提了只灯笼,挠着脖子走过来。   这人一身戎装穿的十分不规整,领子咧开着,铁青的下巴一脸胡渣,粗声粗气的说,“老子倒没见过,还有半夜往城中送菜的道理!”   男人一看就是个兵痞子,中气十足,蛮不讲理。   驾车的人顿时怂了,噤若寒蝉道,“我……我们是……”   “往‘有一家饭铺’送菜是吧?”兵痞子不耐烦道,“我刚才在城楼上都听到了。你们把这几车菜先扣在此处,明天一早再送也不迟!”   若是换了旁人还好说,这兵爷一身肃杀之气,拿眼珠子一瞪,车上的人便屁滚尿流的滚下来。   “是是,我们明天一早便送。”   领头人谄媚的笑着,带着手下人弃了马车往回走。   跟随的人迟疑道,“可是江公子不是说……”   “是姜公子,”领头人瞪了乱说话的手下一眼,示意这当兵的耳朵好使着呢,小心点说话,“还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反正车就在那里,也丢不了,不差这一会儿。”   他的手下只得道,“好吧。”   这伙人走了之后,躲在树后的仇捷途一脸若有所思,看了眼那几辆马车。   他刚要出来,却听到野地里又响起一阵架马车的声音。   一批人驾着与先前那些人等同无二的马车,来到了城门口。   兵痞子还没回去,此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遇到了奇诡之事。   虽然马车相似,驾车的却显然不是同一批人。   “你们又是干嘛的?”兵痞子将他们拦下,“该不会也是去送菜的吧!”   “这位兵爷好聪明,”领头驾车的人道,“小的们打浔北来,是要给‘有一家饭铺’送菜去的。”   “也是给有一家饭铺送菜?”兵痞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这饭铺好大的门面,竟用得了这么好几车菜,还一个浔南来,一个打浔北来。”   “是姜公子吩咐我们一早送菜来的,”驾车人不卑不亢道,“还望兵爷寻个方便。”   “‘有一家饭铺’姜公子是吗?我记住了,”兵痞子道,“但这几车菜你们不能送进去,喏,那边也有几车,搁在一起吧,明日一同送去。”   驾车人闻言,也没有争论什么。   一群人乖顺的将车送了过去,便离开了。   这些马车放在一起,无论是马匹还是车厢,都一般无二,简直如同双胞胎一般。   兵痞子看着看着就乐了,摸着下巴道,“姜公子的菜……有意思。”   他一边摇头一边笑,走回他的城楼。   城门处终于静了下来。   守城士兵恢复秩序,来来往往,再没有第三批马车的菜送过来。   仇捷途从树后走出来,背上背着熟睡的睿宝。   看来明天是有一番热闹可以看了。仇捷途心道。   ……   ……   红袖招、黑暗的厢房内。   齐绍麟与姜栾双双对视着,出了一身冷汗。   他确实毫无防备,没想到姜栾会提前回来等在房间里堵自己。   “你早就察觉到了?”   齐绍麟终于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   姜栾依旧抱着腿蹲在那里,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对你坦白,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齐绍麟扶额叹了口气,“我对你最开始的确有提防之心,后来不想告诉你是怕你也陷入局中。”   姜栾歪着头看他,没有回话。   齐绍麟想了想,干脆就此和盘托出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问姜栾,“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的生身父母吗?”   姜栾依旧没有说话,死死盯着齐绍麟。   齐绍麟:“……”   他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劲的时候,姜栾猛的从地上站起来。   但因为蹲得太久脚麻,姜栾一站起来就直挺挺的往前倒去。   齐绍麟上前一步,托住了姜栾的肩膀。   刚一凑近,齐绍麟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姜栾被他撑着身子,打了个酒嗝。   齐绍麟:“……”   “你跑哪去了?”姜栾甩开齐绍麟的手,大着舌头问道。   他前后打着摆子,使劲晃了晃脑袋。   没想到姜栾喝醉了酒,竟完全不上脸,一张小脸雪白一片,不开口的话简直就是好人一个。   齐绍麟只觉得十分好笑,问姜栾,“你看我是谁?”   “老张啊!”姜栾指着齐绍麟道,“我们隔壁宿舍,属你最讨厌……嗝,长那么大高个,走在路上姑娘都看你去了,做兄弟的不仗义……”   老张又是谁?似乎还是住在一起的?   齐绍麟直觉不爽,走近姜栾,“你再好好看看。”   姜栾晃悠了几步,直接贴到了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只得被迫扶住他的肩膀。   姜栾贴在齐绍麟胸膛前,瞪直了眼睛打量他的脸,陡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   齐绍麟生怕又在姜栾嘴里听到什么奇怪的名字,姜栾却朝他张开了手臂,示意要抱。   齐绍麟:“……”   他全无动作,令姜栾自作多情的站了半天。   好在姜栾喝醉了不知道害臊,既然齐绍麟不抱,他便主动抱了上去。   “你……”齐绍麟推了推姜栾,“又把我当成了谁?”   “说的什么话,你就是你啊,”姜栾纳闷的说,“麟哥……”   姜栾踮着脚环住齐绍麟的脖子,贴近他小声道,“我好喜欢你啊……”   齐绍麟:“!!”   “但是请注意,小齐同志,不是那种喜欢,”姜栾懒洋洋的拿手指点了点齐绍麟的肩膀,“老子他妈的可不是同性恋。”   齐绍麟白激动一场,面对这个满口奇怪名词的大男孩简直哭笑不得,“那你是把我当哥哥了?”   “不——是!”姜栾从齐绍麟身上爬起来,握拳捶了捶他的胸口,“我把你当我的好大儿。”   “……”齐绍麟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拿我当你儿子?”   “就是个比喻,”姜栾松开他,胡乱的一甩手,转身就走,“老……老子对象都没有呢……”   姜栾打着摆子往床上走,齐绍麟一脸若有所思的跟在他后面。   姜栾边走边回头看齐绍麟,并不在意,往床上一躺,醉的“吭哧吭哧”的直喘气。   “你真的是姜栾?”   齐绍麟抱着手臂立在床边上,问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那、那还会有几个姜栾?”姜栾闻言坐起来,不满意的瞪着齐绍麟,“你失忆了?”   齐绍麟:“……”   “该……该我问你了,”姜栾扯着齐绍麟的衣角,让他坐下,表情认真道,“你、你是不是……嗝,在装傻?”   齐绍麟反问道,“你觉得呢?”   “不想猜,不说拉倒。”姜栾一甩手,“来,抱着!”   这次齐绍麟没有拒绝,主动将姜栾抱着。   姜栾坐在他腿上,如同找到归宿的幼兽一般,舒服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总要我抱着?”齐绍麟低声问道。   “因为……暖和啊……”姜栾惬意的窝在他怀里,到处嗅着,“你身上……好闻。”   “别闻了。”齐绍麟有些不好意思。   齐绍麟原想哄姜栾睡觉,谁知一低头,发现姜栾正盯着他看。   “你又在看什么?”齐绍麟奇怪的问。   “你的嘴长的真好看。”姜栾眼尾泛起两道红霞,“上次没有亲到。”   还不等齐绍麟反应,姜栾主动将脸凑上前。   酒的味道……很甜。   齐绍麟僵住了。   “你、动一动啊!”姜栾不满的松开他,“我以为我亲的是块木头……唔。”   还不等姜栾抱怨完,齐绍麟按住他的后脑勺,迎了上来。   ……   ……   屋外,两个黑衣人埋伏在屋外,其中一人扒着窗悄悄往里面窥伺着。   “他们还没歇下?”蹲着的那人不耐烦道。   他手里拿着个纸包,原本早该进去藏在屋内,谁知道姜栾回来的那么快。   扒窗望的那人看了一会儿,小声道,“要……歇下了吧?”   “要歇下是啥意思,你就不能给个准话?”伙伴等了大半个晚上,显然是十分不乐意。   “……”扒窗的人道,“两人在亲嘴,估计咱们还得等到下半夜。”   蹲着的那人有些无语,“听说齐府的少爷不是个傻子吗?也可以?”   “不仅可以,看起来是相当可以,”扒窗的人说,“我看咱们还是撤吧,过两个时辰再来。”   “他娘的,老子就收了这一点钱,藏点东西而已,还要搁这等大半个晚上!”   蹲着的人啐了一口,不信邪了,“你让开,我看看!”   但他刚趴到窗边上,顺着纸窗捅出来的两个窟窿往里面望。   屋内漆黑一片,突然飞出两滴冰凉的东西,戳入他的眼中。   那人微微一愣,只觉得两眼一暗,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疼痛难忍。   “我的眼睛……”   他刚捂着双眼哀嚎出声,就被同伙死死堵住嘴。   “你疯了!怎么回事?”   那人低声怒斥着,突然意识到不对。   被他双手紧紧勒着的同伴,浑身不住抽搐,抖得厉害。   哀嚎那人紧紧捂着双眼,顺着指缝中流出两行热血来。   “我……我的眼睛……”   那人气若游丝,缓缓移开了双手,露出自己的双眼。   他的同伴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原先好好的两只眼睛,眼珠子竟像活活融掉了一般,如烧蜡般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粘稠的、白色液体,黑红色的血液,简直触目惊心。   “我的眼睛怎么了?”意识到同伴没声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感觉好像好多了,就是看不见……”   他的同伴看着他流下的眼珠子,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走、走……我先带你走。”   同伴哆嗦着,双手勒在他的腋下,拖着那人逃走。   只是下楼时,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非常痒,下意识的抓挠了一下。   ……   ……   “外面什么动静,”姜栾被亲的气喘吁吁,“闹耗子了吗?”   “的确有两只老鼠,但已经被我赶跑了,”齐绍麟道,“专心……”   俩人难耐的拥着彼此。   齐绍麟原本以为喝醉了的姜栾很坦诚,问一句答一句。   然而这个小骗子,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姜栾的反应很明显……他很喜欢自己。   这个wen来的猝不及防,稍微带了些粗bao。   但姜栾明显十分受用。   两个年轻人凑到一起简直无师自通,抱着彼此有些急不可耐的蹭着。   齐绍麟原本不想在此时……事情尚未解决之前,若是“搞出人命”来,恐怕更麻烦。   但人算不如天算,两个欠练的年轻人搞到一起,这种时候想要刹车,显然是不可能的。   齐绍麟将姜栾按在床上,温柔的俯身下去。   只是姜栾十分“不识抬举”,扑腾着翻身,将齐绍麟按倒,随即又被齐绍麟拖回去。   如此往复,齐绍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似乎位置上出了点问题。   姜栾几次想把齐绍麟压倒,都被镇压回来,便不满的扯着齐绍麟的头发,拉离自己,“你顶/到我了!”   齐绍麟声音低哑,目光灼灼的盯着姜栾,“你不想吗?”   “想个屁!”姜栾有点急眼了,“你那么大,是想要老子死?”   齐绍麟:“……”   对于这种事,齐绍麟也没啥经验。   他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应当是不至于吧……”   “你让着我,我来!”   姜栾急切着将齐绍麟压倒,扯着他的衣服,被齐绍麟拨到一边。   “什么意思?”齐绍麟有点懵。   “就那啥啊!”姜栾道,“你躺着,我来!”   齐绍麟:“……”   两人僵持不下,彼此茫然的对视了一会儿。   齐绍麟顿时陷入了一个世纪难题。   他的娘子,是个哥儿。   现在这个哥儿想要压自己。   请问别人家的娘子也会这么做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7 23:27:01~2021-09-08 22:2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了魏无羡i 50瓶;车前子和决明子 22瓶;無梦 10瓶;凉笙 5瓶;黪墨 4瓶;地主隔壁老王家的二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救   午夜, 两个男人跟撞了鬼一般,一个拖着一个,从红袖招屁滚尿流的爬出来。   “怎么回事, 藏个药磨磨蹭蹭的!”   一个女子见俩人从后门翻出来,不耐烦的迎上去,“藏完了我们就得赶紧回云江……你的眼睛怎么了!”   女子看到其中一人满是血水的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这女子正是花朝。   夙平郡王原先以为派人收拾了姜栾, 没想到这小子也是命大,坠了崖还不死,反而在绿水洲这边红红火火的开起了饭庄,自己的人却是一个都联系不上。   夙平郡王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   奈何姜栾这小贱人此时并不在他眼皮子底下, 在绿水洲好生快活。   花朝回到齐府后, 便给夙平郡王出了个主意——袭其身体,不如攻其心智。   姜栾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越不能让他得到。   既然他一心一意扑在饭庄上,那就搞垮有一家饭铺!   夙平郡王听得连连点头, 于是便有了今夜这出。   “你这是怎么了?”   花朝受到了惊吓,瞥过脸去不敢再看。   先前在楼里受伤的那人,眼珠子竟活活化成了一摊浓血, 眼眶里是两个黑漆漆的大洞。   在这阴霾的夜晚,这人犹如恶鬼一般在地上爬着,“花朝姑娘, 我的眼睛怎么了, 我的眼睛……”   他刚抱上花朝的腿, 就被花朝厌恶的一脚踹开。   “你带上他, 咱们赶紧走!”   花朝顾不得问俩人在楼里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心肝胆寒, 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但剩下的那人也迟迟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揉着眼睛,“好痒啊,真的好痒啊……”   “你还坐在那里干嘛?”   花朝走上前去,心里有些发毛,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花朝姑娘,”揉眼的那人抬起脸来,疑惑的说,“怎么回事……我的眼睛真的好痒啊……”   于是花朝看到了可怕的一幕——那人抓着自己的脸皮,居然探出手指,将自己的眼睛抠了出来。   “啊!”花朝直面这血淋淋的冲击,又是一声尖叫。   偏偏那人手里捧着自己血淋淋的两颗眼球,循声爬了过来,“花朝姑娘,我的眼睛……眼睛怎么了?”   “你们给我滚开!”   花朝简直要被两个血人逼疯,提起裙摆急匆匆的逃走,不敢再看这邪性的一幕。   纵然花朝有千种算计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边的人出一个折一个,出一对折一双,这姜栾怎么就那么邪门呢?   那明天行事还能成功吗?   花朝不敢多想,只得急匆匆回云江城禀告去了。   当夜夙平郡王大发雷霆,怎么也不肯相信花朝的说辞,只下了死命令,让她必须把药藏到姜栾的处所内。   若是进不了房间,就藏进饭庄里。   再没地方放,就藏到青山食肆中去,反正这家饭庄的老板跟姜栾是一伙的。   朋友间连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   ……   红袖招中,齐绍麟仍面临着千古难题。   他想不明白姜栾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   但此刻这种情境,也容不得他多想。   “好,我躺下。”   齐绍麟假装妥协,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   姜栾终于满意了,带着一身酒气爬到他身上去。   ……虽然怎么坐都很难受。   但没关系,男人就是这么一种强取豪夺的动物,喜欢就要完全占有。   他现在就要把眼前这个人完全变成自己的东西,却醉的昏了头,不知道采用什么方式,只得凭借ben能行事。   但喝醉了的姜栾显然吃了亏。   他低着头嘟嘟囔囔的找齐绍麟的衣带,自己的外衣却被大敞。   齐绍麟完全释放自我,如同一头嗜血的狼,将姜栾掀翻。   姜栾不知道自己插翅难飞,醉懵了的脑子里还在艰难分析,自己怎么跑下面来了。   ……   ……   过了一会儿,满红袖招都能听到姜栾的哀嚎声。   “老天爷,我是要死了吗?”   姜栾简直泪流满面。本来就在酒精的影响下软弱无力,此刻更是躺的跟条咸鱼一般。   “很痛吗?”   齐绍麟只得停下,颇为手足无措的问。   姜栾如同一条搁浅的鱼般急急的呼吸着,没有说话。   齐绍麟窥伺着他的脸色。   “娘子?”   他喊了姜栾一声,姜栾没有反应。   等齐绍麟继续时,姜栾又大叫起来,“老子要去见如来佛祖了吗?”   “……”   齐绍麟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姜栾简直嚎的天崩地裂,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上帝耶稣喊了个遍。   虽然齐绍麟不知道他嚎的一些人是谁,但看到姜栾眼角呛出泪花,还是觉得十分心疼。   “算了。”   齐绍麟抹去姜栾眼角的泪水。   “我不来了,你休息吧。”   “……”   齐绍麟叹了口气,抱着姜栾拍了拍他的肩膀,稍稍安抚了下,“快睡吧。”   但这样一来,姜栾却有不高兴了,靠在齐绍麟脖侧哼唧着。   但齐绍麟曲解了这种不高兴,以为他是被自己弄疼了,所以睡不着觉。   “睡吧,给你唱歌吗?”齐绍麟问。   姜栾虽然喝的醉醺醺的,却还知道挑三拣四。   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得静下来后十分烦躁,“不想听。”   “那就吹支曲子吧。”   齐绍麟从衣物中翻出一件椭圆形的物件。   这是一只浅灰色的陶埙,样子不大,也不知道他放哪里了成天揣在身上。   姜栾其实也不想听他吹曲子。   但齐绍麟把陶埙搁在嘴边,声音一起,他便静了。   陶埙的音色低沉幽婉,借着漆黑的夜连绵不绝。   这是一首古朴的曲子——凤求凰。   原本损的音色带着哀婉悲怆,此时由齐绍麟吹出却带着点潇洒自在的意味儿。   齐绍麟光着上身坐在床边上,一边吹埙一边看着姜栾。   曲声悠扬,让人想起古道的长风、洞庭的水。   关山夜色,皎洁的圆月横压峭壁,关内关外,不知道多少人抬头望月,寄托幽思。   同一个夜晚,同样的月色。   月光倾洒在齐绍麟的身上,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姜栾终于不闹了,在曲声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   ……   次日,姜栾从宿醉中醒来,浑身痛的简直跟被一百头大象踩过了一般。   但哪里的痛都抵不过头疼。   姜栾一起床就“嘶”了一声,按住了后脑勺。   昨天没忍住多喝了几杯,谁知这古人酿的酒那么给力,仅仅半坛子就给他放倒了。   姜栾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睿宝借喝酒报复他,不停给他倒酒的一幕,之后就完全断片了,自然不记得昨晚上丢人的一幕。   齐绍麟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姜栾醒了,神色略有一些紧张。   “娘子,你没事吧?”齐绍麟搁了水盆,站到床边上,“有没有哪里疼。”   “啧,你可以试试问我哪里不疼。”姜栾拍着自己的头,总觉得好像忘了一些重要的事。   昨天晚上强行结束后,齐绍麟帮姜栾清理了一下,又连夜出去帮他买了涂后面的药膏。   其实姜栾根本就是小题大做,屁事没有,肿都没有肿一下,但齐绍麟还是给他抹了,听说这药还有养护的作用。   上药过程中,姜栾还醉醺醺的十分不老实。   明明叫疼的也是他,撩拨的还是他,搞得齐绍麟有些叫苦不迭。   此刻齐绍麟略显不安的问他,“真的很疼吗?”   “头疼的都快炸了,”姜栾按着脑袋,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怀疑的看着齐绍麟,“你老问我疼不疼干嘛,莫非……”   齐绍麟:“……”   “你昨天晚上趁我喝醉的时候……”姜栾恶狠狠的质问,“把我揍了一顿?!”   齐绍麟:“……”   姜栾锤床“哈哈”笑起来。   他见齐绍麟一早上表情怪怪的,忍不住就开了个玩笑逗逗这小子。   齐绍麟被笑的简直没办法,撩起袍子坐到床边,“娘子,头很疼吗?我帮你按一按吧。”   “唔。”姜栾理所当然的躺在齐绍麟腿上,让他帮自己按摩太阳穴,像晒太阳的猫咪一般眯起眼睛。   齐绍麟的手很糙,按在皮肤上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他低头认真的帮姜栾按脑袋两侧,垂下的黑色发丝搔着姜栾的脸,有点痒。   姜栾漫不经心的挠了挠脸颊,总觉得今日的齐绍麟有哪里不同了……好像比往常更温柔。   “你洗过澡了吗?”姜栾闻到齐绍麟身上带着一点水汽的皂角味儿。   齐绍麟看到他耸动鼻子到处闻的样子,呼吸不由得一滞,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   很奇怪,姜栾总执着于他身上的气味,这搞得齐绍麟很难不心猿意马。   其实姜栾本质上是想闻自己身上有没有宿醉后的酒臭味,但怪异的是自己身上居然也是一股干干净净的气息,好像被谁清理过一样。   他刚想问齐绍麟是怎么回事,扭头看到这小子明显的某处。   “你怎么回事!”姜栾如弹簧般弹起,痛心疾首道,“小伙子,你最近很不对劲知道吗?莫不是你也有发情期?”   齐绍麟被说的一脸无辜。   这次他倒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从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齐绍麟并不是个yu望重的人,满脑子想的全是复仇的事。   但最近俩人肢体接触实在是过于频繁,再加上这些日子齐绍麟疏于练武,一身jing力无法宣泄。   姜栾一觉睡的醒来什么都忘了,自然不理解齐绍麟复杂的心情。   他一骨碌爬起来,边穿鞋边道,“回头让徐大夫也开服药给你吃吃。”   齐绍麟看着姜栾穿鞋更衣,“娘子你要去哪?”   “去‘有一家饭铺’啊,”姜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今天有人要在咱家搭台子唱戏,我这个主角不到场怎么能行?”   ……   ……   “菜送来了吗?”   有一家饭铺的屋后,李厨子焦急的问。   他的徒弟们汗津津的答道:   “听青山食肆的伙计说,咱家的菜昨夜被守城的士兵扣住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哎,怎么那么慢。”李厨子看着对面坐的乌泱乌泱的食客们,一时间有些发愁。   经过昨天的“试吃”之后,原先半死不活的有一家饭铺在绿水洲百姓中重新有了姓名。   食客们到场后,如同昨日的“试吃”般被安排上取号叫号,入内用餐,每人收取八十个大钱。   只是这一次用餐时间延长了,每位食客的取号纸上记着时间,可以在里面待一个时辰,出来后验证号码纸,超时的人需要支付一定费用。   但这一次场内的食物更加多样,每位食客随意自取,他们管这叫“自助餐”。   “就知道搞一些邪门的花样。”   青山食肆内略显冷清,大厨靠在门前简直嗤之以鼻,“需知撑起一家饭庄的,是菜肴的味道,搞些邪门歪道出来,食客们图一时新鲜,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青山食肆内的伙计刚吃完“自助”回来,对大厨道,“隔壁的饭菜味道实在好极了,您要不要也去一同尝尝?”   “……”大厨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话说了。   此时睿宝打着哈欠走过来,见左朗在门口收钱收的热火朝天,便拍了拍他,“姜栾还没来?”   左朗:“……”   左朗昨夜回去的晚,原本想去照料喝醉了酒的姜少爷。   但走到门口似乎听到些奇怪的声音……便很有眼力劲的半路折返了。   “估计还没起吧。”左朗道。   睿宝羡慕的说,“这个时辰了还没起,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左朗闻言嘴角有些抽搐。   睿宝看了他一眼,“你这眼下乌漆麻黑的,昨夜没睡好?”   左朗回道,“‘夜猫’哭了一宿,吵得厉害。”   两人正说着话,姜栾才坐着马车姗姗来迟。   “不用你扶我,”姜栾甩脱齐绍麟的手,纳闷的问,“你老看我腿干嘛?”   “麟儿没有在看啊。”齐绍麟一脸老实无辜。   其实他只是想确认姜栾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影响走路罢了。   “快收钱去!”姜栾把齐绍麟支使开,总觉得这小子在身边,他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齐绍麟一脸郁闷的走了。   姜栾看着饭庄前人头攒动,简直是舒心无比,就好像看到一堆可爱的银子自动流进了他的腰包里一样。   “你可终于来了,”睿宝走上前问姜栾,“听说了没?王义死了。”   “……”姜栾沉默了一会儿,“王义是谁?”   “就昨天来闹事的那个人啊!”睿宝抱怨道,“你的记性都就着酒喝进肚子里面了吗?”   “他啊,”姜栾终于想起来了,“我记他干嘛?”   “你猜他是怎么死的?”睿宝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道,“掉进茅坑里被屎尿淹死的!”   “哎,大早上的能不说这么膈应人的话题吗?”姜栾对王义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离开,幼稚的行径激不起他半点儿怒火。   甚至直到此时,姜栾都没想起这个王义就是那天红袖招调戏他的人。   有关于王义的话题就这么一笔带过。   姜栾走到李厨子处巡视了一番,“李师傅,菜还没有送来?”   李厨子忙的满头大汗道,“可不是,今天的食客比咱们预计中的还要多,菜量消耗的也大,这不是耽误事吗?”   “不急,”姜栾宽慰他,“左朗前一段时间买的几十只鸡还养在山上,鸡蛋也下的到处都是,先拿来顶一顶吧。”   “是,少夫人。”   李厨子从姜栾那边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食谱,对姜栾已经完全服气了,自然是他说啥就是啥。   姜栾刚要离开,突然嘱咐了一句,“若是菜送来了,记得用浔北那家的。”   李厨子闻言愣了一瞬,“咱家的食材不都是由青山食肆提供的吗?”   “你就照我说的做吧。”姜栾道。   “姜公子?”门侧有人探出一头来。   姜栾从屋后绕了出来,见江皓摇着扇子,一脸笑意道,“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江皓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身落拓古朴的浅褐色衣衫,相貌文质彬彬。   姜栾:“……”   啊这,自己该认识他吗?   幸好有江皓上前引见,“五叔,这位就是我近来结识的好友,这家‘有一家饭铺’的老板姜栾姜公子。姜公子,这位是我的五叔,云江城城主江君禹。”   “姜公子有礼。”江君禹主动上道。   姜栾微微一愣,城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回礼道:   “江城主客气。”   姜栾朝着云江城城主作揖,江君禹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江皓没有察觉到自己家的五叔情绪不对,笑着对姜栾打趣道,“姜公子,我特意将五叔请来给你捧场,这八十文钱可以免了罢?”   姜栾哈哈笑起来,对两人道,“江城主、江公子请随我来。”   他自然不会让城主混在普通老百姓里用餐。   当日用木篱架隔出的几间雅座就是派做这样的用途,虽然不隔音,倒也可以隔绝骚扰。   姜栾把江君禹和江皓让进来落座,吩咐小厮送瓜果茶点上来。   刚好李厨子那边的鸡也料理好了,便端了一盘子烤鸡串上来。   烤鸡大家并不陌生,只是姜栾饭庄上的烤鸡肉串看起来有些特别。   这些鸡肉串被分割成了腿肉、胸肉、鸡皮等分别烤制,和葱段、蔬菜串在一起。   蔬菜边缘烤的焦香,鸡肉串颜色呈深褐色,色泽晶莹,看起来十分可口。   姜栾道,“这是我调制的独家酱汁烤制,其他地方绝对品尝不到,江城主和江公子可以试一下。”   江皓闻言饶有兴趣的拿起一串。   肉一入嘴,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赞道,“好吃!”于是又一连吃了几串。   姜栾被夸奖的有些得意。   但当他转向江君禹的时候,却并没有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艳的神色。   江君禹甚至都没动那些鸡肉串,只是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   不是吧江城主!姜栾嘴角微微抽搐,心道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好歹吃一串也好啊!   “江城主,你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姜栾问道。   江君禹闻言回了神,低头喝茶,“没什么。”   姜栾眯起眼睛,开始思索这三十岁的男人是原主“老相好”的可能性。   “姜栾人呢?我父君到了都不来迎接!”   门口传来一阵叫嚷声。   少年这副尖锐的公鸭嗓,令姜栾一听就知道——是齐绍阳那小子来了。   江君禹似乎也听出来了,微微皱起了眉。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紧一天凑热闹。   姜栾冲二人点点头,“恕姜某失陪一下,二位请自便。”   之后便背着手走出去。   齐绍阳身后跟着辆马车,正在门口叫嚣着,“姜栾呢?”   睿宝不满的与他瞪视,“你是谁?”   “关你屁事!”齐绍阳瞥了他一眼,转向眼熟的左朗,“我知道你,你这小鬼整日跟着他,姜栾呢?”   还不等左朗回答,姜栾就笑着出来,“弟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哎呦,这不是夙平郡王吗?失礼了。”   夙平郡王从马车里探出头,见到姜栾就心情复杂,由花朝搀着走下来。   自从撕破脸皮那日起,齐绍阳在姜栾面前装都懒得装,白眼简直能翻到天上去,“我和父君巡视自家饭庄,自然是想来便来,难道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姜栾也不反驳,笑了笑,“郡王里面请。”   姜栾把他们带入同样以木篱墙隔开的雅座里,且就在江君禹他们隔壁,也不让人奉上茶果,转身就走。   “慢着姜栾!”齐绍阳不满的喊住他,“你火烧屁股赶着投胎呢?茶呢!”   姜栾扭头问道,“怎么不叫小嫂子了?”   齐绍阳冷笑着,还是那句,“你也配?”   因为木篱墙隔着,他们看不到隔壁坐的人,但所说的话江君禹他们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江皓不曾想会有这么遭,喝茶的手微微僵住,偷偷打量五叔的脸色。   听到齐绍阳跟使唤自己家下人一样对姜栾呼呼喝喝,江君禹脸色极其难看。   这不满不仅仅是为姜栾打抱不平。   这夙平郡王对自己有所求,齐绍阳在他面前又装的温和谦逊,谁知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话如此不堪。   隔壁,姜栾不想搭理这父子俩,转身就走。   夙平郡王大声呵斥道,“姜栾!”   齐绍阳也愤懑姜栾这目中无人的样子。   虽然他们此行是来看姜栾待会儿“倒大霉”的,这时有些按耐不住。   齐绍阳看到一个小厮举着开水壶走过去,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阴毒的笑了一声。   “小贱人,”   齐绍阳飞起一腿,将开水壶踢到姜栾所在的方向,“小心开水烫烂你这张脸!”   他自然是想毁了姜栾这张好看的脸,给父君出一口恶气。   谁知姜栾背后的木篱墙突然被人踹开,江城主伸手欲揽姜栾的腰,“小心!”   这时却有另一人从旁侧飞扑,在江君禹的手碰到姜栾之前把姜栾抱进怀里。   “麟哥!”姜栾只来得及叫了一声。   齐绍麟抱着姜栾眼睛微眯。   他几乎在同时间夺过江皓的扇子,将飞至眼前的开水壶拍飞。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无意,那开水壶飞出后直直砸向齐绍阳。   齐绍阳不曾想会有此一出,躲闪不及,被滚烫的开水从头泼到了脚。   “妈呀!”   他整个人都烫红了,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烈嚎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8 22:29:47~2021-09-09 23:3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车前子和决明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确定是初吻?   食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夙平郡王哀嚎着扑上去, “邵阳,我的儿!”   “不要碰齐绍阳!”姜栾皱着眉推齐绍麟,“快拦住他。”   齐绍麟虽然不太乐意, 还是上前抓住夙平郡王的胳膊拖到一旁。   夙平郡王气急,对着他又打又踢,“你们要做什么!”   “父君,我好疼!”   齐绍阳惨叫着, 疼的都没有人声了。   也无怪,那壶开水刚刚烧好,给他兜头泼下,简直要把他给烫熟了。   不一会儿红肿消退, 齐绍阳的皮肤又变的一片惨白, 迅速起了大量水泡,十分瘆人。   若是夙平郡王此时去拉他儿子,必然会将这小子抓的皮肤溃烂。   姜栾自有打算,立马吩咐左朗, “去取干净的水和纱布来。”   左朗闻言转头走了。   恰好今日有从山上挑下的泉水未用,可以给齐绍阳镇凉。   但是齐绍阳这小子虽然疼痛难忍,一看东西是姜栾拿来的, 立马道,“我不要用,你们快给我走开!别来害我!”   “没错, 你们这些人别来害我儿子!”夙平郡王也在旁边儿叫嚣着。   左朗冷着脸要将不老实的齐绍阳按住, 却听到姜栾道, “既然如此, 那便不强求了。”   劝退左朗后, 姜栾又对齐绍麟道, “麟哥,放开他。”   齐绍麟闻言松开夙平郡王,夙平郡王立即扑到了儿子身上。   齐绍阳那一身严重烫伤,水泡起的又大又密,被夙平郡王一扑就破裂了好几个,疼的他嗷嗷直叫。   夙平郡王看在眼里,简直疼的心在滴血,恶狠狠的瞪着姜栾,“你这个贱人……”   “麻烦,在场之人可都看到了,”姜栾纳闷的说,“是你儿子先踢翻了水壶,意图害我,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不计前嫌帮你儿子治伤,怎么倒成了‘贱人’了?”   围观的食客们听的连连点头:   “小老板以德报怨,不计较的要帮这父子俩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还不领情……”   “这人是谁?”有人问道,“怎的如此嚣张,开口闭口的‘贱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是云江城齐府上的夙平郡王,说起来和小老板还是婆媳关系呢。”   “嚯,原来是个恶婆婆啊!但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没听我说吗?夙平郡王,人家可是郡王呢!再说了……”那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和江城主关系好着呢。”   “素来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龙和蛇狼狈为奸,那确实是无懈可击了。”有人总结道。   绿水洲虽然也归属云江城管辖,但毕竟隔着一条江,绿水洲的百姓们自然不把这不知所谓的郡王放在眼里,顶多对江城主忌惮一些。   江君禹在旁边听到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一向忙碌政务,秉公执法,只不过因着公事与夙平郡王父子俩打交道多些,竟被扯上这种腌渍事。   先前因着云江指挥使空缺一事,夙平郡王已经缠磨了他许久。   原本这个位子就合该是齐府的,只是齐府嫡长孙齐绍麟心智有缺,年岁合适的齐绍康却并非嫡亲血脉,最小的齐绍阳年纪又不够大。   江君禹是在齐绍康和齐绍阳之间动摇过的,但郡王毕竟是郡王,再加上齐绍阳在他面前一向表现良好,江君禹已经有了心思,做这顺水推舟的人情。   谁知道偏偏发生了今天这一幕,令他看清了夙平郡王两父子,若是真将指挥使的位置交给这种人,将来会被城中百姓如何编排?   江君禹简直都不敢细想。   夙平郡王不知道自己一番骚操作弄丢了心心念念的职位,甚至连江君禹就在现场都没看到。   他只一心关注儿子的伤势,憎恶姜栾。   推己及人,夙平郡王怎能相信姜栾会如此好心?其中必定有诈!   花朝忐忑的上前,“郡王,还是先给公子上了冷敷吧……”   “你是站哪边的?”夙平郡王瞪了她一眼。   其实夙平郡王有一点是对的,姜栾并非真的“以德报怨”。   他还没有圣父到那种地步,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去帮助陷害自己的人。   但姜栾明面上的身份毕竟还是齐府孙媳,该有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谁知道夙平郡王竟疑心病至此,死也不肯用他的法子。   如此一来反倒正好。   围观百姓中有心善的人看不得孩子受苦,站出来道,“我是大夫,饭庄小老板做的没错,快给孩子上冷敷吧!否则稍后烫伤严重,甚至毁容……”   夙平郡王充耳不闻,冷笑着对姜栾道,“你这个小贱货,生怕我不上钩,还指派人在这演戏,你以为我会上当?”   “你!”出言提醒的那人一片好心喂狗,简直气急,索性由他去了。   “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郡王,”姜栾淡淡的说,“非要说话如此难听不可?”   “你是什么恶心货色云江城何人不晓?”夙平郡王冷笑道,“不过是仗着绿水洲的这群蠢货对你不甚了解,才……”   “够了!”有人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们。   “你又是什么东西,被姜栾这小贱人收买……”   夙平郡王刚要把气撒到开口的那人身上,转身定睛一看,便愣住了,“江……江城主?”   江君禹素来一副君子的模样,头一次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围观众人奇道:   “江城主居然在此?”   “嘘!”   方才闲言碎语的百姓们顿时不敢说话了。   夙平郡王显然也没想到,江君禹那么忙的一个人,竟有空来绿水洲一个不起眼的饭庄里吃饭。   但夙平郡王向来跋扈,不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有什么不妥,所以极其疑惑江城主怎么带着一脸“厌恶”的表情。   “江城主,您……”   江君禹勉强收拾好自己复杂的心情。   再说就算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也得“大义灭亲”,不然不就跟夙平郡王父子俩成了一丘之貉了?   江君禹冷漠的说,“夙平郡王还是不要在此处继续撒泼的好,令公子的伤势不要紧吗?”   夙平郡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叫“不要在此处继续撒泼了”?   连齐绍阳都听出来江城主语气不善了,再加上自己又痛的厉害,便拉了拉郡王,“父君,我们还是快走吧。”   “好、好,”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夙平郡王着急忙慌道,“我们快去看大夫!”   父子俩蠢作一团,花朝这个“明眼人”此刻可是如芒在背。   她早料到此行结果不好,经历了昨夜之事简直视姜栾为妖魔,不敢再与其做对,跟着夙平郡王转身就要走。   “你留下!”夙平郡王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今日可是要来搞垮姜栾饭庄的,事情未成,怎能离开?   花朝只得踌躇着留在原地。   此刻她斗志全无,十分怀疑——真的能成事吗?   夙平郡王带着儿子灰溜溜的上了车,“有一家饭铺”也恢复了先前的秩序。   姜栾朝江君禹拱手,“抱歉,让江城主和江公子看笑话了,原不过是姜某的家事……”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江皓,只不过白看了一场热闹。   只觉得这郡王怎会如此蠢钝可笑,百里兄果然没有说错。   到头来要收拾姜栾,还不得指着他?   江皓摇了摇扇子……好吧先前扇子被齐绍麟夺走,没得摇了,同情的说,“虽是姜公子的家事,但恕江某直言……这夙平郡王实在是过于咄咄逼人了。”   姜栾“虚弱”的笑笑,“已经习惯了。”   江君禹看着他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他竟纵容夙平郡王父子这么久。   “江城主?”姜栾见江君禹一脸深思,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江君禹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对了,姜公子,你身边这位兄弟身手似乎不错,敢问尊姓大名……”   “你是谁?”齐绍麟皱着眉盯着江君禹看,“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你?”   “诶,不能这么没礼貌,”姜栾拍了拍齐绍麟,“这位是江君禹江城主。”   “什么城主东城主西的,”齐绍麟完全不认账,缠着姜栾委屈道,“娘子,这个人他刚才想要抱你!”   齐绍麟这话一开口,大家顿时一脸尴尬。   姜栾嘴角抽搐,“别人是要帮忙吧?”   齐绍麟奇怪的说,“有麟儿救你就够了啊,这人碍手碍脚的。”   “碍手碍脚”的人轻咳一声,“这位便是齐府的齐绍麟公子吧?”   齐绍麟纳闷道,“你既然认得我,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的名字?”   众人:“……”   江君禹哈哈笑起来,“抱歉,是江某唐突了。”   他一边笑一边偷偷打量着齐绍麟。   听闻齐府的嫡长孙是个傻子,并不曾见着,此刻一看这位齐公子相貌堂堂,气质出众,身手也十分矫健。   只可惜傻子就是傻子,再好看也无用。   江君禹想起自己抱过幼年的姜栾,这孩子连吃苹果都要挑最大最漂亮的,如今竟嫁了这么一个人。   只是……两人似乎关系亲密,令江君禹稍稍放心了些。   几个人重又布桌坐下,这次多了个齐绍麟。   齐绍麟也不客气,一坐下就吃吃喝喝,还专拣江君禹那边的。   姜栾一开始还笑着……后来慢慢笑不下去了。   “麟哥,你跟我过来一下。”   姜栾面带“温柔”微笑,在齐绍麟胳膊上扭了一圈,揪着他速度离开。   见两人走远了,江君禹突然冒出一句:   “小两口感情真好。”   江皓:“……”   他不记得自己五叔是个八卦的人,莫非是独身寂寞太久?   “五叔,您终于有意成婚了?”江皓问道。   江君禹笑着摇摇头,没有作答。   江皓看着今天略有些奇怪的五叔,又想起方才齐绍麟吃醋的表现,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这位叔叔该不会是老树生新叶,也看上姜栾那小子了吧?   江皓心情有些复杂。   那今日的布置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但转念一想,自己损失如此巨大,给“有一家饭铺”又是送人、又是送钱,若是放弃了,这番功夫岂不是白费?   再说五叔向来帮理不帮亲,恐怕也不会替姜栾掩护。   对,就是这样。   江皓勉强稳下心神喝茶。   但他心里还是后悔把江君禹带来了,最后千万别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   姜栾把齐绍麟拉到溪边,客气的问,“齐少爷,今天怎么又不配合了?”   “我不喜欢那个人。”齐绍麟道。   姜栾无奈的问,“那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   “不就是娘子你?”齐绍麟奇怪的说。   姜栾闻言脸一下子红透了,“大白天的不要说这种不害臊的话!”   “哦,”齐绍麟点点头,“那晚上可以说吗?”   “滚滚滚!”   姜栾懒得再跟他讲,掉头要走,却被齐绍麟给拉住。   “娘子,给你看样东西。”齐绍麟神神秘秘的说。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匣子,推开后露出里面一只孤零零的虾子。   “甜水虾?”姜栾奇怪道,“昨日不是已经送光了吗?”   “这是麟儿上山自己找的,”齐绍麟道,“娘子你尝尝看。”   姜栾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绿水洲山上泉眼里的,纳闷的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上了山……唔。”   齐绍麟拣了那条虾喂进姜栾嘴里,故意不让他发问。   泉眼里的甜水虾比普通的甜水虾味道果然还要好上许多。   入口鲜甜,虾肉滑嫩……只是这虾实在是太新鲜了。   姜栾眯起眼睛,“这虾是你今天早上……”   “娘子,好吃吗?”齐绍麟打断他,“是不是很甜?”   “甜是甜,”姜栾点点头,又说,“但是……”   “麟儿也尝尝!”齐绍麟道。   但甜水虾只有一条,还被姜栾给吃了。   于是齐绍麟便顺理成章的“尝”到姜栾嘴里去。   姜栾猝不及防的被齐绍麟亲了个正着,顿时懵逼的愣在原地。   齐绍麟原本只是想堵姜栾的嘴,不让他问太多,但一吻之下竟有些食髓知味。   俩人昨天晚上虽然有了点经验,但姜栾毕竟是醉着的。   而且昨晚那次相当粗bao,两人简直是啃的“血肉模糊”的,完事后都嘴疼。   这一次齐绍麟很有耐心,捏起姜栾的下巴,令他张开嘴以供自己长驱直入,叼着他的she尖细细品尝。   姜栾被亲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才反应过来。   他猛的推开齐绍麟,悲愤的大叫:   “你他娘的……这可是老子的初吻啊!”   齐绍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9 23:35:46~2021-09-10 23:0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 子 20瓶;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小孩儿太碍事了   姜栾不知道自己的“初吻”已经随着昨夜那场酒局一去不复返……丫的还是他自己主动的。   他还在悲愤于对方怎么不是个腰细腿长的妹子呢?   妈的还是个高他一头多, 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男人。   “这次不算!”姜栾郁闷的说。   齐绍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以后都是新的开始也不错。   姜栾还没来得及教育齐绍麟,大人之间不能随便乱“啵嘴”,就听到饭庄那边乱了起来。   ……   ……   “怎么了?”   李厨子带着徒弟们跑出来, 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地上呕吐不止   “我看他好像是吃了这盘菜,才吐个不休的。”一个年轻人说。   他指的这盘菜是刚上的,没有几个人动过筷子。   李厨子一听脸色就不好了,“我的菜绝无问题!”   江君禹和江皓听到动静也走出来查看。   他们站在树下, 没有找到姜栾和齐绍麟,只见两个少年在指挥。   “先送去看大夫吧。”左朗道。   “我就是大夫,我来为他把脉!”方才的年轻人挤出人群,自告奋勇为呕吐的人把脉。   他几乎刚把手搭上去, 就眉头紧锁, 惊呼道,“是中毒,这菜里有毒!”   “什么!”   众人听后一片哗然。   他们原本只是围上来看热闹的,谁知竟听说饭菜有问题。   有一家饭铺采用的是“自助”模式, 现场可有百八十道菜。   食客们顿时丢了筷子,反应快的已经跑到水边呕吐了。   “你胡说什么!”   睿宝是个暴脾气,听到那人断定是饭庄的菜出了问题, 立马扯着那人的领子拎起来。   年轻大夫掷地有声道,“本就是你们家菜有问题,难道还不叫人说了?”   “你!”   睿宝挥拳想打人, 却被人喝住。   “睿宝, 停手!”   姜栾皱着眉走过来, 后面还跟着齐绍麟。   食客们看到饭庄的小老板来了, 顿时神色各异。   经过这两日的事, 很多绿水洲的百姓对姜栾颇具好感。   一来他们不知道姜栾在云江城的风流名声;二来小老板相貌清秀, 处事从容有方,不因恶语与人争口舌之辩,也不退缩怯懦,举止畏缩,简直就是翩翩佳公子的典范。   “小老板看起来为人正派,应当不会是食物有问题吧?”有人小声道,“昨日我来过了,吃了也没事。”   “谁知道呢?凡事不能以貌取人吧……”有人回他,“再说云江城主可还在此处,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互相以眼神示意,看向树下远离人群站着的江君禹和江皓。   “姜公子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江皓一脸忿忿,似乎在替姜栾打抱不平,“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身边江君禹的脸色。   江君禹眉头微蹙,远远望着没有说话。   姜栾快步走到呕吐那人身前,将人扶起来。   “兄弟,你没事吧?”姜栾问道。   男人吐的面色惨白,似乎生了大病一般。   他用打补丁的袖口擦着嘴,气若游丝的说,“我的肚子实在是痛的紧,就是因为吃了这盘菜……”   姜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桌子上放的只是一盘普通的炒青菜,除了因为暂时无人动筷,菜量相较而言多一些,似乎与其他的菜并无不同。   “这位大夫,你刚才说这位食客的症状是中毒吗?”姜栾问方才把脉那人。   年轻大夫点点头,“他的脉象表现出来的确实如此。”   姜栾看了看面前两人,又瞥了一眼地上男人呕吐出的污物。   李厨子满头大汗的对姜栾说,“少夫人,这不可能的,每一盘菜都经过我手,怎么会有毒?”   “李师傅,稍安勿躁。”姜栾宽慰了他一句后,吩咐左朗,“拿银匙来。”   “小老板是要用银器验毒吗?”人群里一个妇人道,“您可用我的发钗一试。”   “多谢。”   姜栾接过妇人的发簪,妇人却对他笑道,“姜公子,我相信你的为人。”   姜栾闻言一愣,认出妇人竟是云江城当日为他们提供热水的那一户人家。   她身后还站着个红脸大汉,是那天帮忙把齐绍麟从江中拉上来的男人,拍着胸膛道,“姜公子你放心,我们都是站你一边的。”   人群里还有几个熟脸,显然是那日救了秀秀后,云江城里跑来给他捧场的百姓。   姜栾顿时有些感动。   穿来至今,虽然他遇到了很多恶心的人和事,但也不乏如此多仗义行事的平民百姓。   姜栾认真的对众人说,“我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姜栾拿着银钗转身。   绿水洲的百姓十分不解,悄悄打听,红脸汉子便小声解释起那天两口子从寒江中,冒着生命危险救落水小姑娘的事。   姜栾走到桌前,将银钗放入菜中一段时间,再拿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姜栾手上拿着的发钗上——银钗并未变色。   “果然!”   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就说是误会了。”   “没错,兴许是这人在自家吃错了什么东西吧……”   “小老板开这饭庄真是一波三折,才两天,怎么净遇到些糟心事……”   围观百姓们竟开始同情起姜栾了。   江皓神色如常,并没有计谋落空的样子。   他与人群里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   “无毒。”   姜栾将未变色的银钗展示给面前几人看。   呕吐的男人面色依旧很难看,有气无力的说,“但我真的腹痛难忍,恶心想吐……”   “我的诊断不会错,”小大夫道,“他的脉象呈现出的就是中毒症状!”   姜栾说,“我看还是先送去医馆……”   他话头刚起,人群中又是一顿嘈杂声。   “吐了吐了,这人也吐了!”   “我刚做的鞋!怎么吐我脚上了!”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第二个呕吐着的人。   这是一个有点儿年纪的男人,穿着身打补丁的旧衣裳,面容苍老,头发花白,吐了一地后站都站不稳。   “……不知为何,我的肚子也好痛,”老人虚弱的说,“我也是吃了这盘菜。”   出现了第二个疑似中毒的人,围观人群顿时不复先前那般镇定。   有人小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毒吗?”   “……这家饭庄味道的确不错,难道做的不干净?”   “我……完了我不记得有没有吃过那盘菜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姜栾依旧是一脸淡定。   他穿过人群,检查第二个出事人的情况,最后眼神停留在那滩呕吐物上。   老人趁机拽住姜栾的胳膊不让他走,“这菜里有问题,你得负全责!”   齐绍麟见状顿时站不住了,挤开人群想过来。   姜栾却朝他一摆手,示意无碍。   “您放心,”姜栾拍了拍老人的手,“既然是在我家饭庄上吃出的问题,我一定给您个交代。”   “可是,这菜分明没有毒啊。”睿宝十分疑惑。   其实姜栾深知,这事不必查,只看这些人表演便是。   果然刚才的小大夫站出来说,“诸位,我想起一事来……临城东庄发生的村民集体中毒一事,症状与其很像。”   他这么一提点,围观者们立即有人道,“我知道这事,听说之前一直查不出中毒源头,甚至惊动了朝廷。”   “什么?该不会是疫病吧!”很多人顿时慌了。   “这个倒不必担心,听说是不会传染的。”   “诶,我也听说过,据说是跟作物污染有关……”   “正是如此,”小大夫道,“临城东庄的百姓们在播种田地时,误用了有毒的种子。那些种子一向是放在东庄粮仓中,交给村民们集体播种,江城主应当是熟知此事的。”   小大夫远远的朝树下站着的江君禹一拱手。   见百姓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江君禹无法继续坐上观下去。   他朝百姓们点点头,解释道,“临城东庄百姓集体中毒一事,是白花菜种子出了问题,那些种子在粮仓中不慎浸了金蝎的毒液,但与百姓性命无忧,对症下药即可。”   临城东庄的集体中毒事件,很长时间没有查明原因。朝廷十分重视,派遣邻边城的城主集体参与此事,身为云江城城主的江君禹自然没有拉下。   众人一看那盘出问题的菜的确是炒白花菜,顿时信了大半。   “可是临城东庄很咱们隔着一座山,”有人疑惑道,“咱们绿水洲怎么会出现类似的中毒现象?”   “这……恐怕就要问‘有一家饭铺’的姜公子了。”小大夫低声道。   还不等姜栾回答,江皓主动站出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吞吞吐吐,把话说清楚!”   “这……”小大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低眉顺眼道,“小人不敢讲。”   “有何不敢讲的,难不成还怕人报复?”江皓奇道,“江城主就在此,自然会替大家做主!”   江君禹看了江皓一眼,总觉得侄子在此事上过于热情。   姜栾也笑了笑,对那小大夫说,“想到了什么,您尽管说便是。”   “姜公子既然这么说,恕小人得罪了。”   小大夫走到场地中央,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听闻临城东庄穷困,一向以贩卖粮食为生,其中白花菜更是出名的作物。但自从出了中毒一事,东庄种植的粮食一夜无人问津,价格锐减。不过也是,谁敢买这些‘有毒’的蔬菜呢?只是听说一些黑心商人,趁机去收购这些低价‘蔬菜’……”   话已至此,他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话里话外谴责姜栾是不是昧着良心,低价收购了“毒”庄上的蔬菜,不顾绿水洲百姓们的饮食安全,所以才会有此一遭?   很多人显然都听明白了,顿时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姜栾。   姜栾顶着这些质疑的眼神,依旧面色如常,微笑着注视着对面的小大夫。   小大夫话锋一转,笑了笑,“也许姜公子另有苦衷,见不得东庄百姓受苦,才出此下策,花钱买东庄的蔬菜吧。”   “这是什么话!”江皓怒斥道,“难道东庄的百姓是人命,却要罔顾我们绿水洲百姓的性命了吗?”   他这句话何等慷慨激昂,震的周遭百姓们身体一颤。   有人小声道,“这江皓公子难道不是小老板的朋友吗?昨日还见他们一起喝酒……”   江皓听到了,对那人认真道,“就算是朋友犯了错,江某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我们都是开饭庄的,食材若是出了差错,那还开什么饭庄呢?”   姜栾没说话,带着一脸笑意静静地看着江皓表演。   江皓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不适,但还是上前一步,对姜栾道,“姜公子,我视你为至交好友,先前也有与你合作的打算,但没想到你为了降低本钱,私下偷偷购置了临城东庄的有毒蔬菜……”   “哦,”姜栾问道,“江公子又怎么知道我自己私下购买蔬菜了?”   江皓被问的一愣。   恰好此时他家院丁抓了一人进来,“公子,这人贼眉鼠眼,在门外胡乱转悠,会不会是下毒之人?”   那人被拎着,大声喊冤,“我没有下毒!我只是来跟姜公子收取菜钱的!”   “好啊,什么菜钱?”江皓大声质问道,“你从哪送来的菜,一五一十的说出!”   那人长得一副贼贼的面相,吊着双三角眼,四处寻摸着,颤着声音大声道,“就是这位姜公子!从临城东庄买来了几车菜,让我进城时谎称是从浔南来的,昨夜守城官兵都知道!”   众人听后一片哗然。   江君禹更是脸色难看,吩咐藏在暗处的影卫,“把昨夜守城的将领带来。”   “是。城主。”   影卫没有现身,江君禹身旁的树枝抖了抖。   江皓痛心疾首的走向姜栾,“姜栾,我视你为朋友,你怎会做下这样的事?你可知这不仅是私德有亏,若是查明了,你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姜栾看着江皓,突然道,“演员都到齐了吗?”   “……”江皓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很好。”姜栾点点头,“既然你们结束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江皓:“……”   江皓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的时候,姜栾已经走向围观众人,朝他们作揖。   “小铺开业,竟闹出这样的事端,令绿水洲的父老乡亲们受惊,”姜栾诚恳的说,“作为补偿,今日的食费姜某将一律退回。”   自从送菜人出现,在场许多人对姜栾已不再信任,甚至有些人还因为对姜栾的信任被打脸转而恼羞成怒。   绿水洲百姓富足,哪里缺这几个钱?   有人小声冷笑道,“给点钱便可打发了事了吗?饭庄黑心肠低价收购有问题的食材,以后谁还敢来吃饭?”   但姜栾话并没有说完。   他看着质疑之人认真的说,“姜某未做过的事,必不可能承认,此番有人栽赃陷害,姜某定会查清,给诸位一个交代!”   江皓皱眉,“但是人证已在……”   “不是还没有物证吗?”姜栾转头看他,“人是可以被收买的,江公子,你既然作为我的朋友,为何对我如此不信任呢?”   江皓狡辩道,“我也不想,但那盘白花菜不就是物证?”   “你又知道那盘白花菜有问题了。”姜栾笑了笑。   “……”江皓沉默了一会儿,“你什么意思?”   姜栾没有回头,而是转身问送菜人,“你确定送的几车菜是我买来的?”   送菜人信誓旦旦道,“不就是你姜公子吗?”   姜栾笑了,“是江公子还是姜公子啊?”   江皓一听就急了,冷声,“姜栾你什么意思?”   “没事,开个玩笑罢了,”姜栾冲江皓笑笑,又扭头问李厨子,“菜是你接收的,送菜的车在哪?”   李厨子道,“就停在屋后。”   “驾过来看看。”   那几辆马车很快被赶了上来。   江皓叹息,“姜栾,你先前借我家的车,不曾想到是去做这事,要是早知道……”   姜栾没有理会江皓,问送菜人,“这是你赶来的车么?”   送菜人看了看那几辆车,“没错,就是这几辆!”   姜栾又问江皓,“江公子,你说这是你借给我的马车?”   江皓也点头,“不就是我家的车?”   “可这几辆车明明是我从浔北雇来的。”姜栾奇道,“我的确买了几车菜,但都是打浔北来,你们看,车辕上还有记号。”   姜栾上前一步,指着车辕上“振兴车馆”几个字。   江家的车显然没有这种记号。   江皓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他这样大的动静引起了江君禹的注意。   从方才起,江君禹就没有说话,一直默默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   江皓分明知道他事务繁忙,突然间一定要请他来吃饭,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这时绿水洲守城士兵也赶来了。   来的几人除了昨夜的小兵,还有那个戎装不整的兵痞子。   “城主。”几个当兵的走到江君禹面前报道。   兵痞子更是懒洋洋的说,“城主,这里有人闹事吗?”   “顾穆,看看那几辆车,你们认识吗。”江君禹道。   顾穆得令,带着几个手下晃过去。   姜栾闪身给几个兵爷让道。   顾穆看到他的脸惊讶的说,“竟然是你?”   姜栾一脸茫然,看到顾穆胡子拉碴的样子,才想起来,“你是……那天夜市上的大哥?”   “你就是‘有一家饭铺’的姜老板?”顾穆一下子就猜到了,饶有兴趣的问,“既然你在这,那天射箭的小子也在吗?”   江君禹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闲聊,先办正事。   “待会儿再跟你聊。”   顾穆转身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没错,这马车就是半夜来的那几辆,你们认认。”   其他几个士兵也上前查看,点头道,“没错,昨天半夜来送菜,被咱们扣下了,今早上才拉走的。”   江皓脸色稍霁,料想是姜栾在他们家车辕上做了手脚,才抵死抵赖,开口道,“既然时间对上了,那么……”   “这几辆车是浔北来的吧?”顾穆扭头问手下,“还有浔南来的那几辆……对对,就是你赶来的,长得贼眉鼠眼的,你车呢?”   送菜人被顾穆一双铁目瞪着,当即吓得两腿发软,“我……我赶来的车……不就是这几辆……”   “放屁!”顾穆直截了当的骂道,“你当老子瞎?”   江君禹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马车?”   “回城主,”顾穆朝江君禹拱手,“是这样的,昨夜共有两批人送菜过来被我们扣下,前脚一批打浔南来,后脚一批打浔北来,虽然他们的马车模样相似,但属下不会认错。”   “这么巧?”江君禹问,“那他们说过给谁送菜吗?”   “他们说……”顾穆眼珠子一转,道,“一个是给江公子送菜,一个是给姜公子送菜,属下听起来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   江皓原本就在郁闷,怎么会搞出两批人来,此刻一听连自己都牵扯上来,顿时跳脚。   顾穆纳闷的摸着下巴,“他们难道没提江公子?你们听到了吗?”   其他人想了想,那些人似乎是提了一嘴江公子。   若几车菜都是姜公子要的,未免也太多了,但如果是两个人要的,显然就合理了很多,于是纷纷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江皓顿时急了,朝江君禹急匆匆的解释,“五叔,这是诬赖!”   “嘿,老子说什么了就成诬赖你了?”顾穆一脸不乐意。   姜栾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一下子就乐了。   李厨子在旁边点头,“没错,我接收的是浔北来的菜,送菜的人如厕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男人提着裤子跑出来,“来了来了,有人叫我吗?”   顾穆看到来人,就确认道,“没错,这人就是浔北来的那个。”   江君禹指着几辆车问那人,“这车是你赶来的吗?”   “对啊,”那人点点头,“是浔北‘振兴车馆’的车,车辕上不都写着吗?”   江皓惊出一身冷汗。   昨天夜里来了两批送菜的,车厢都装扮得差不多,说不是姜栾干的,谁信?   所以姜栾是早有防备?   “可是送来的菜若是没问题,”江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中毒的那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奇怪呢,”姜栾笑笑,“二位真的是绿水洲的百姓吗?”   原先呕吐的那两人闻言面色惨白,低头不语。   先前还跟姜栾硬气对刚的小大夫见势不好,偷摸着要溜走,却被姜栾一把揽了回来。   “小大夫,您跟我来,”姜栾搭着这小子的肩膀,将他强行拖到那两摊呕吐物前,“您既然是大夫,必然是比我有经验。你看看这这两位吃的是什么,我怎么就没看着有菜的样子呢?”   这两个人自进场后就跟饿死鬼一般,逮着肉类就大吃大嚼,对素菜不多看一眼。   所以他们吐出的呕吐物基本都是些未消化完全的肉块,哪里有白花菜的影子。   姜栾捡了根木棍在呕吐物里翻找了一下,“啧”一声,“两位来前还在家里喝过苞米面粥了吧?看样子平时日子不好过啊。”   中年人顿时两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老人还强撑着,勉强分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诸位,”姜栾面向人群道,“请问还有大夫在吗?”   一个耄耋老人捋着胡子走出来,“在下也是大夫。”   “麻烦您给两位再诊治一下吧。”姜栾客客气气的说。   姜栾既然有此一说,围观百姓便懂了。   有人道,“莫非他们是装病陷害小老板的?”   “看看再说。”其他人回。   老大夫分别为俩人把了脉。   中年人还十分不配合,一个劲儿说不看了,要回家,被齐绍麟捏住了肩膀,不敢动弹。   “脉象确实有中毒的痕迹,”老大夫号完了脉说,“但似乎是病了许久。”   既然是中毒已久,就不可能发生在有一家饭铺。   姜栾道:“绿水洲民生富足,走在街上极少见到像二位这般一身补丁,脚蹬草鞋的打扮。想必……临城东庄的日子不好过吧?”   两人闻言,就知道无法抵赖了。   毕竟知道他们的来处后,去临城东庄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我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何必出来干这陷害人的勾当?”   姜栾叹了口气道,“二位得了钱,还是尽早拿药将病医好,姜某不会继续追究。”   姜栾这话一说,原本担惊受怕的两人顿时破了防。   老人抹掉脸上两行清泪,中年人则跪爬到姜栾身边:   “姜公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家里孩子本来就多,几口薄田不够吃穿,今年偏偏又遇到这样的事,种的粮食都卖不出去,这个江公子安排我们来做戏……”   “你这刁民,在胡说什么!”江皓急了,上前就想扇中年人两耳光。   姜栾见状,将中年人挡在身后。   江皓挥出的手被人及时拉住。   “五……五叔……”江皓看到抓着自己那人,顿时噤若寒蝉。   江君禹怒视着他,“江皓,还不给我跪下!”   见江君禹大发雷霆,江皓吓得赶紧跪下,分辩道,“五叔,我真的没有做过,是有人栽赃陷害!”   姜栾在旁边凉凉的说,“是不是栽赃陷害,还是得细细查明才好,万不能冤枉了江公子。”   江皓闻言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   围观百姓们此时心里也有了数。   “原来是他啊……青山食肆的老板。”   “说得通啊,‘有一家饭铺’生意这么红火,作为竞争对手,江皓看了自然眼红,只是没想到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江城主此番,莫不是要大义灭亲了?”   “哎,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这人其实说的对。   江皓就算承认陷害姜栾这事,说到底不过是私德有亏,臭了青山食肆的名声,江君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训斥一番。   但江皓偏偏昂着头,一个劲的抵赖,“五叔,是有人诬陷我,您一定要信我!”   江君禹黑着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围观的人群突然惨叫一声:   “天呐,死人了!”   “她……她怎么了?”   姜栾闻言心里一紧,拨开人群走进去。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闪躲,留出的空地上躺了一名妇人。   妇人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身体还在地上微微抽动着。   “娘亲,娘亲!”   她身旁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哭,不停的去摇母亲的身体。   因为方才的事,很多人没反应过来,还在疑惑这女人是不是装的。   姜栾一看便急声道,“快帮她催吐!”   几个离的近的人立马扶起妇人,帮她扣着嗓子拍背。   姜栾又喊左朗,“取皂角水来!”   他反应速度极快,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下来,只用了短短一分钟。   但可惜妇人的毒素深入五脏六腑,身体渐渐僵硬,已然不动了。   老大夫上前剥开妇人的眼皮看了看,摇头道,“没救了。”   “娘亲,你怎么睡着了……”   妇人身边的孩子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拽着娘亲的衣角吓得大哭起来。   姜栾无奈,只能上前把那孩子抱起。   小孩儿也有五六岁了,抱起来分量不轻。   姜栾茫然无措,抱着小孩儿踉跄了一下,被齐绍麟扶住。   “麟哥你来。”姜栾顺势将小孩儿塞给齐绍麟。   这次换成齐绍麟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茫然无措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君禹简直怒不可遏。   老大夫检查完妇人的遗体,道,“她是中毒死的。”   其实不用大夫说,周围人也看得出。   妇人面色铁青,嘴唇发紫,典型的服用了毒药。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毕竟是真死了一个人。   百姓们顿时慌了,互相议论着,“她方才吃了什么,有人看到吗?”   “不、不,我都不认得她……”   江君禹喝令道,“所有人不许外出,检查全部饮食!”   江城主一声令下,顾穆脸上也认真起来,带着手下将门口围起。   原本藏在暗处的三个影卫纷纷现身走出来,和睿宝、左朗他们分头查看饮食。   遇此变故,江皓彻底吓傻了,跪在地上呆呆的拉了拉江君禹的衣角,“五、五叔……这……”   江君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怒斥道,“你这畜生给我闭嘴!”   “五……五叔?”江皓被喝的一凛,满脸不解。   检查过后,左朗端上一碗蛋羹,“是这一碗。”   蛋羹通常是给小孩子吃的东西,可见下毒的人何等狠毒。   好在这期间没有其他人再出事。   老大夫拿着那碗蛋羹观其颜色,又低头嗅闻了一下,“似乎是寂灭散。”   这是一种仅次于鹤顶红的毒药,产于南疆,一般人极难得到。   江君禹一听就怒了。   他将江皓一脚踹倒,“你与南疆的人有联系?从何处得来的这毒药!”   南疆虽然是一群江湖人士聚集处,但因为处于敌国交界处,里面的人鱼龙混杂,和朝廷向来不睦。   江君禹身为朝廷官员,自然十分恼火。   南疆?   姜栾听到这个名词皱了皱眉,有点耳熟,近期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江皓被江君禹踹倒后一下子就懵了。   虽然他的确陷害了姜栾……但那也只是找人来做戏搞臭有一家饭铺的名声,那些有毒蔬菜也断然不到害人命的地步。   他怎能想到饭庄里真的有人中毒死了?   江皓爬起来,不复往日贵公子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五、五叔,我不知情啊,真的不是我干的!”   “还说不是你?”江君禹瞪着他,“刚才那人不是已经承认了?你死性不改,还想抵赖!”   “我……”江皓一咬牙,只得承认道,“这几个人确实是我雇来的,菜也是我从临城买来陷害姜栾的,但我没有在蛋羹里下过寂灭散,这种毒药我都没有听说过!”   “你确实应当没有听说过,”江君禹冷笑,“当年我们天启攻打大兴失败,就是遭到内奸陷害,数名大将死于此毒,朝廷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圣上只要听得此毒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痒,此事若是被圣上知晓了,怎能容你!”   江皓一听,这毒居然还牵扯到叛国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五叔,真的不是我啊!此处人多手杂……”   江皓说着说着,顿时想到了,建议道,“人人都有下毒的机会,不如现场搜身!”   “用得着你说!”江君禹冷哼。   方才他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细想,他这侄子应当不会如此大胆。   但此时牵连重大,江君禹命顾穆暂且封城,并调派绿水洲驻扎军队过来。   绿水洲小半个城的百姓都在此处,挨个搜身,没有一个人拉下,有一家饭铺里里外外也被搜查干净。   这一搜就是大半天,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搜到,若是入了夜,恐怕更难搜寻。   “城主,是不是该搜查一下姜公子的住所,”顾穆顿了顿,“还有青山食肆?”   毕竟今天的事牵连到的主角就是这俩人。   江君禹沉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有些怀疑,下毒之人恐怕早已离开有一家饭铺。   只是今日进出的百姓这么多,要找到那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等待过程中,江皓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虽然他没有做过,处所必定不会有此毒药,但心里还是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姜栾心里更是纳闷。   他虽然一早觉得江皓有问题,派左朗打探回来的结果也是——江皓跟齐百里是好友。   江皓大概是记恨当日他们把齐百里揍成猪头的事,才跑来报复。   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大胆,下毒搞出人命。   临近黄昏时,分头搜查的军队回来了,姜栾居住的红袖招的确是没搜到可疑地东西。   派去青山食肆的当兵的却有些吞吞吐吐。   士兵道,“青山食肆内,找到了装有临城东庄有毒蔬菜的马车。”   这事刚才江皓已经亲口承认,所以江君禹并不意外。   他观察到士兵们脸色难看,已然有数,心里凉了大半。   “还有呢?继续说!”江君禹冷冷的说。   “还有……”士兵拿出一个纸包来,“在青山食肆厨房里搜到了这个。”   江皓在旁看着,一脸懵逼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江君禹看也不看他,将纸包拿给老大夫,“您看一下,这是何物?”   老大夫打开纸包,显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低头嗅闻了一下,便肯定道,“就是这个,寂灭散。”   江君禹深吸一口气。   江皓闻言一愣,面如死灰的爬到江君禹脚边,“五叔,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五叔……”   “别叫我!”   江君禹一脚把江皓踹倒,冷声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收押,通知绿水洲知府,三日后开堂审理此案,不仅我要旁听,百姓们到场也不许阻拦!”   江城主都这么说了,当兵的立即七手八脚地把江公子拖了下去。   江皓被拖着两脚乱蹬,哭天抢地的喊着,“五叔,真不是我啊……姜栾,是不是你要害我,是不是你!”   人群里有人冷哼道:   “这个江皓,真是死不悔改,事情败露了还要攀扯他人。”   “没错,还好江城主大义灭亲,只可惜了这个孩子……”   “死者我认识,东街姓伍的寡妇,住的宅子倒也大,就是孤儿寡母的……如今孩子死了母亲,怕是难了。”   姜栾听着人群的议论声,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齐绍麟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可怜兮兮的问姜栾,“娘子,这个小孩儿要送给谁啊?那个姓江的城主吗?”   姜栾摇摇头,“咱们先带回去吧。”   齐绍麟:“……”   ……   ……   深夜,姜栾躺在床上又失眠了。   他的身侧睡着饭庄里抱回来的小孩儿,齐绍麟则睡在床下。   齐绍麟听到他那翻腾的动静就知道,“娘子,你睡不着吗?”   “我在想白天的事,”姜栾翻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江皓真就那么恨我,宁愿搭上一条无辜的人命,也要陷害我?”   其实,齐绍麟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此事,也大约知道是谁下的毒。   寂灭散牵扯到南疆,再加上昨夜屋外的两个小贼……江皓倒霉不过是因为误中副车。   但他不能说出来,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江皓是生是死干他何事?   齐绍麟只知道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与他家娘子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暗暗陷害,若不是娘子聪明……   “娘子别想了,”齐绍麟道,“他就是罪有应得。”   姜栾叹了口气,“还有别的事。”   他爬下床,盘坐在齐绍麟被子上。   两人隔着月色相望,姜栾认真的问,“人的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   这是他小半生见到的第二个死人。   相较于死有余辜的绑匪,妇人的死亡对姜栾造成的震撼更大,尤其是无知孩童坐在母亲身旁哭喊的那一幕。   “我在想蛋羹是给孩子吃的,为什么中毒死的人却是母亲,”姜栾难过的说,“大概是母性使然,想帮孩子尝过味道,或者是提前试过温度,却没想到遭此劫难,丢了性命。说起来是因我而起,若是有一家饭铺不开张……”   “娘子,不要这么想!”齐绍麟握住姜栾的手,制止他钻牛角尖,“真正可恨的是下毒之人才对。”   “你说的没错,”姜栾点点头,反握住齐绍麟的手,“我不该自寻烦恼。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我们应当珍惜当下才对。”   齐绍麟只觉得眼神坚定的姜栾充满魅力,一时没忍住,起身抱住了他。   姜栾还以为齐绍麟被自己说的话打动了,任由他抱着,并伸手拍了拍好兄弟的背,“太晚了,明天珍惜‘当下’也不迟。”   但两人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昨天晚上齐绍麟尝到甜头,此刻抱着姜栾就有点蠢蠢欲动。   他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娘子……”   “呜哇……我要娘亲!我娘亲呢?”   床上的小孩儿从梦中惊醒,找不到人后又大哭起来。   姜栾立马推开齐绍麟,到床上去看小孩儿,“宝宝乖,不哭了……”   齐绍麟:“……”   他现在装大宝宝还有用吗? 第41章 夫妻混合双打   齐绍麟眼中的小孩儿——   人类的五岁幼崽, 身体柔弱,话都说不清一句,只会吃喝拉撒睡, 动不动就化身成为一只叫声恐怖的喷水壶。   但姜栾抱着这样的幼崽,满眼爱心,扭头对齐绍麟说,“你看他小小只, 好可爱!”   齐绍麟:“……”   悟了,媳妇儿喜欢孩子。   小孩儿被姜栾抱在怀里,就不哭了。   他抽泣着问姜栾,“你是舅舅吗?”   原先姜栾听那几个百姓议论, 以为这小孩儿死了母亲, 变成了个孤儿,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个舅舅?   姜栾问小孩儿,“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你舅舅?”   小孩儿抽了抽鼻子,“因为娘亲说过, 舅舅长得很好看。”   诶妈呀,这小孩儿嘴可真甜!   姜栾顿时喜笑颜开。   但下一秒小孩儿就问齐绍麟,“你是舅妈吗?”   齐绍麟:“……”   等等, 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姜栾嘴角抽搐的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是舅妈啊?”   “因为你们两个刚才抱抱了,”小孩儿道, “只有一对才会抱抱。”   草泥马这小孩儿怎么那么懂啊?   姜栾突然觉得这孩子没那么可爱了, 还是赶紧送出去比较好。   姜栾问小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晓孚,”小孩儿眨了眨眼, “舅舅, 我娘亲呢?”   姜栾就怕小孩儿问这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齐绍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张口就是老骗子,“你娘去月亮上了。”   “骗人。”于晓孚鄙夷的说,“舅妈,我只是五岁的小孩儿,我又不傻。”   ……妈的这小孩儿。   齐绍麟怀疑的看了看小鬼。   “我娘是不是死了?”于晓孚叹了口气,“我爹也是这么睡过去的。”   既然他那么懂,姜栾也不打算说谎话骗他,便道,“对,你娘是死了。”   于晓孚一听,就不复刚才淡定的模样,又跟个小喷壶一样哭起来。   “哭吧,”姜栾拍了拍他,“现在哭完了,以后就不准哭了。”   “那舅舅,你会收养我吗?”于晓孚抹着眼泪问。   “不会,”姜栾诚实的回答道,“并且我也不是你舅舅。”   小孩儿闻言一脸失望,止了哭声,小声道,“我还有个姥爷,你们把我送到姥爷家吧。”   姜栾眯起眼睛,发觉这小孩儿似乎有点精。   他与齐绍麟对视了一眼。   恰巧这时他们的房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门外传来左朗的声音:   “公子,有人找您,就在旁边的雅间。”   姜栾奇了,“谁啊?”这么没礼貌,大半夜的上门?   左朗顿了一下,道,“齐百里。”   啊……居然是他?   姜栾顿时记起齐百里被齐绍麟锤成猪头的惨样……还有今天江皓哀嚎着被拖走的样子。   艹,这家伙不回是半夜上门来寻仇的吧?   “娘子,麟儿陪你一起吧?”齐绍麟已经起床开始穿衣服了。   “好。”姜栾点点头。   有齐绍麟在,姜栾就安心了很多,也起床穿衣。   谁知道床上的小孩儿跟着齐绍麟有样学样,“舅舅,晓孚也陪你一起吧?”   姜栾嘴角抽搐,“你就不必了。”   于晓孚撇嘴又想哭了,姜栾把他抱起来,打开门塞到左朗怀里,“小左,你先带他睡觉去吧。”   左朗表示没有异议。   没了小喷壶,齐绍麟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俩人走出房门,姜栾摇头苦笑,“这个小孩儿……”   “他在讨你的欢心。”齐绍麟道。   “但未免过于早熟了。”姜栾摸着下巴。   齐绍麟不置可否。   毕竟他自己六岁突逢变故,在自己家里受伤装傻,所以并不把这小崽子看在眼里。   但此时是个亲近的好机会。   齐绍麟像个大狗子一样从后面抱着姜栾,“娘子你有麟儿就够了!”   姜栾很想摸摸“大狗狗”,此时前方的屋门被打开,齐百里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们。   “姜公子。”齐百里喊了他一声。   距离齐家族长寿宴过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齐百里的伤显然还没好利索,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青青紫紫,精神也十分萎靡。   “都出来吧。”齐百里对身后道。   姜栾一脸警惕的退后了一步,齐绍麟则将他护到身后。   齐百里话音一落,从屋里又走出十来个人来。   一些人是姜栾在齐玉恒寿席上见过的,另一些则十分面生。   他们装扮各异,面色凝重,人多势众的站在齐百里身后,像是要给齐百里撑场面似的。   齐百里沉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姜栾看了就觉得不妥,警惕的问,“你要做什么?”   齐百里走到俩人身前,一撩袍子,猝然跪下:   “求姜公子救救我兄弟!”   姜栾:“……”   齐百里这一跪,他带来的人也跪倒了一片,齐声道,“求姜公子救命!”   红袖招宽敞的走道竟有些放不下他们。   这些人的声音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客人。   有人拉开门瞅了一眼,小声道,“这不是摘星阁那群人吗?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谁这么大脸面让这帮人下跪?”   他的伙伴拉了拉他,“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   齐百里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跪在地上给姜栾叩头,“先前骚扰姜公子,是百里色迷心窍,原本应当先赔罪,此时却要厚着脸皮烦请姜公子帮忙……”   “先等等,”姜栾见此情景十分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做什么?救谁的命?”   “青山食肆老板,江皓。”齐百里道。   姜栾就猜到了。   “案子不是我断的,人也不是我抓的,你们来求我有什么用?”姜栾十分无语,“你们该去找的是江城主吧?”   “我们去过,刚被赶了出来,”齐百里道,“江城主为人铁面无私,恐怕我们多说一句,江兄的处境更加危险。”   “那你们就来找我?”姜栾简直莫名其妙。   “江兄因为我的事,找姜公子的麻烦,”齐百里道,“希望姜公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日后摘星阁的所有人都会听从公子差遣。”   虽然这群流氓内部还挺讲义气,但是——姜栾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他们以为江皓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他从中搞得鬼?   “你们的道歉我接受了,”姜栾道,“但是江皓这事不是我在整他,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你们的好兄弟,寂灭散的毒是不是他自己下的?”   齐百里沉默了一会儿,道,“江兄没有本事拿到这种毒药,我深知他的秉性,他也不敢害人性命。”   “抱歉,我也不会害无辜人的性命,”姜栾道,“恐怕这次让你们空跑一趟,请回吧。”   姜栾也不理会他们,甩袖转身就走。   齐绍麟更不会多看他们一眼,跟在姜栾身后走了。   齐百里无奈站起身,忧心忡忡的看着姜栾的背影。   “真的不是他吗?”宝隆银号的吴公子怀疑的问。   齐百里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得另寻办法,就算劫牢狱,也得把江皓救出来!”   姜栾回房后就神色凝重。   “看起来江皓不是装的,竟真不是他下的毒,”姜栾疑惑的摸着下巴,“会是谁呢?”   齐绍麟合了房门,转身道,“娘子,你刚才不是拒绝帮他们的忙吗?还想那么多干嘛。”   “不想帮江皓和想揪出真凶,并不冲突,”姜栾道,“不能因为我讨厌江皓,就拿一条人命换他的命,反而让真凶逍遥法外。”   齐绍麟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对他来讲,真凶是谁他心里门清,反正到了时间都要一并杀了。   但既然姜栾想找凶手,那他就帮娘子一起“找”。   “娘子想去哪?”齐绍麟问,“麟儿陪你一起去抓坏蛋!”   “不急,”姜栾打了个哈欠,“反正还有三天才开堂,尽力而为吧,若是能找到算是江皓这小子运气好,找不到也就算了,睡吧。”   ……   ……   次日,姜栾先和齐绍麟去还了孩子。   没想到这么巧,这小孩儿姥爷家居然是云江城的,且距离“钱来也”并不远。   门房是个老头,耳朵不好使,听了半天才明白姜栾的来意,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   孩子姥爷家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看起来曾经也是个富裕人家,只是如今家中庭院野草纵生,进出的奴仆也只有两三个,且年纪都很大了。   姜栾也不能指望这些老人来给他们奉茶,进门后便站在厅堂中,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找不到。   “我姥爷可怪了。”于晓孚坐在齐绍麟臂弯间,小声道,“晓孚不喜欢姥爷。”   “所以你宁愿跟着陌生人走啊?”姜栾不置可否。   一个老人而已,再怪能怪到哪去?   一会儿,奴仆进来对他们道,“老爷请各位进书房。”   他们在奴仆的引领下走进内院,一进书房就惊了。   虽然这家外面看破破烂烂,但书房竟建了一栋楼。   进门后,可以看到四面墙壁上都嵌着书架,上面堆满了厚重的古籍,几个木窗错落有致,屋顶还开了道天窗。   刺眼的阳光打下来,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房中央晒太阳。   奴仆把他们带到便走了,也没有通传一声。   齐绍麟抱着小孩儿就要往里走,被姜栾拦住。   “老爷子?”姜栾站在门口问了句。   椅子上的人影静悄悄的,手里拿着书卷垂在一侧。   这种场景令姜栾有点害怕,老头会不会也死了。   半晌,老人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晓孚来了?”   “姥爷。”于晓孚叫了一声。   齐绍麟把他放在地上,小孩儿屁颠屁颠跑到老人身边。   “是舅舅送我回来的。”   老人也没问,哪里多出了个“舅舅”,伸出干瘦的手摸了摸小孩儿稚嫩的脸,“你娘呢?”   小孩儿闻言扁了扁嘴,“我娘死了。”   “哦。”   老人听了居然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抬手将书卷放到腿上。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理会过门口的两人,更没有转过身来。   姜栾有些纳闷,“老爷子,我们是……”   “你们走吧。”   老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竟然就是下逐客令。   果然是个很怪的老头。   但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姜栾也没法子,带着一头雾水的齐绍麟退了出去。   “舅舅,舅舅!”   两人刚要出院门,就看到于晓孚迈着小短腿撵出来。   “怎么了?”姜栾蹲下,接住小孩儿。   “这个是姥爷要我拿来给你们的。”   于晓孚小小的手上抓着半块金饼,上面写着四时二字,从中断开。   姜栾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收下那半块金饼,小孩儿问他,“我姥爷是不是很怪?”   姜栾虽然心里说着“确实”,但伸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不准这么说你姥爷,快回去吧。”   “那舅舅,你以后还会来看晓孚吗?”小孩儿歪着头问他。   姜栾跟他保证,“一定会。”   话说于晓孚家确实奇怪,奴仆们也个个老眼昏花,又聋又哑,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小孩儿。   索性“钱来也”离得近,姜栾预备叮嘱一下甄有钱,关照下孩子。   路上,姜栾拿着那半块金饼在手里转着,突然笑了一声。   齐绍麟奇怪的问,“娘子你在笑什么?”   “有意思,”姜栾将金饼收入怀中,“那老人家四处破破烂烂,无人打理,偏偏书房这种地方窗明几净,书架上半点儿灰都没落。”   没想到姜栾观察力那么敏锐。齐绍麟看着姜栾没有答话。   姜栾原本也没打算得到齐绍麟的回应,他只是觉得这老头很有意思,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刚走到钱来也拐弯处的街上,就看到甄秀秀端着盆,从钱铺里走出来。   甄秀秀抬眼就看到了姜栾,话也不说一句,神色匆忙的又走了回去。   姜栾哑然失笑。   自从甄秀秀醒来,任由她爹怎么打骂,就是不肯解释抢账本那事,也不知道花朝给她吃了什么迷药……   嗯?花朝?   姜栾忽然记起一件事来,昨日夙平郡王带着齐绍阳来有一家饭铺闹事,临行前似乎并没有带上花朝。   出事的时候,花朝在哪?   姜栾犹如神至心灵,顿住了脚步,“麟哥,我们回趟齐府!”   ……   ……   齐府这几日大门紧闭,无聊路人议论着,齐府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见天出事。   前一阵子齐府堂少爷被人打的不成人形,抬回府邸,这也没隔多久,郡王的小儿子也包着纱布进门。   齐绍阳被烫的厉害,又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坐马车去医馆的路上,破裂的伤口就有些感染了。   齐绍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吃过这种苦?第二天拆下纱布换药时叫的比杀猪还要惨烈。   他纱布下的伤口已经尽数化脓,流着恶臭的黄水,帮他换药的丫鬟们眼神都带着嫌弃。   “可恶的姜栾!”   夙平郡王心疼儿子,更将怒气撒到了姜栾头上,“这个贱人,本郡王一定让他好瞧!”   齐绍阳刚换了药,疼的一抽一抽的,带着哭腔问夙平郡王,“父君,孩儿日后会毁容吗?”   “别怕别怕,”夙平郡王立即将儿子抱在怀里安慰,“父君不会让你的脸出事的。”   齐绍阳哭都不敢哭,生怕眼泪蜇疼了伤口,“父君您一定要医好孩儿啊,孩儿可不想变成齐绍康那种鬼样子……”   “你说谁是鬼样子?”   门外响起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   夙平郡王闻言一抖,松开儿子,“谁在门外偷听!”   房门被人猛的推开,周氏一脸厌恶的站在门口,旁边儿还站着一脸慌乱的齐绍燕。   “父……父君,”齐绍燕哆嗦着嘴唇道,“是燕儿通传晚了……”   夙平郡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丫头……”   “你先别忙着骂她,”周氏冷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康儿怎么就鬼样子了?”   夙平郡王见周氏提着一捆人参,料想这女人是想来跟自己和好的,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迎了上去,“弟妹,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自个心里清楚!”   周氏将人参狠狠的摔到齐绍阳身上,把他砸的嗷嗷直叫,“我原想你们也没有本事将康儿害成这样,但郡王大人,管好你儿子那张破嘴,小心祸从嘴出,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砸完人参,转身便走了。   夙平郡王心疼的抱着“嗷嗷”喊疼的儿子,看着周氏的背影眼神充满怨毒。   不过是一个平民妇人,居然敢跟她蹬鼻子上脸的,等他收拾完姜栾,再慢慢收拾这母子俩,且等着看吧!   周氏原本在齐玉恒的安抚下,想开了些,知道此时不宜得罪夙平郡王,再加上儿子醒了,便渐渐冷静下来。   听说齐绍阳也伤了,她虽然心中颇为幸灾乐祸,想借送东西为名,好好欣赏一下这小子的惨状,不曾想听到这么一番话,简直气的七窍生烟。   她从南苑走出来,就看到儿子一脸孤寂的倚在廊下。   齐绍康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却伤了容貌。   齐家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依旧束手无策,每个大夫都称这伤是不可逆转的。   此时的齐绍康不复往日那般意气风发,表情呆滞的坐在廊下,看着来往经过的下人。   他的前额凹陷下去,骨骼凹凸不平,如癞蛤蟆一般十分怪异,并且双目眼球突出,充血红肿,披头散发的样子就像是恶鬼一般。   齐绍康清醒过来照了镜子,便不说话了。   周氏生怕他想不开,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安慰儿子,一定将他医好。   但齐绍康竟笑了,反过来安慰母亲,说自己无事,只要命还在,来日方长罢了。   周氏为他做了个斗笠,齐绍康也不带,竟也是不避人,日日坐在门前。   来往的丫鬟小厮见了他,若是流露出一丝厌恶害怕的神情,就遭到齐绍康一顿吼骂,拖下去家法伺候。   但遇到齐玉恒来探望他时,齐绍康又伪装的一片自然,反而比往常更加谦逊有礼。   只是齐玉恒看到齐绍康这副模样,眼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嫌弃,摇头叹着气离开,周氏便知道不大好了。   “康儿,别在廊下吹风了,小心着凉。”周氏上前拍了拍齐绍康的肩膀。   齐绍康闻言一转头。   周氏尚不能习惯,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他这副鬼样子也被吓了一跳,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惊惧。   齐绍康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里十分敏感脆弱。   他见母亲也是这种表情,顿感无比失望,淡淡道,“我小坐一会儿,马上回去。”   周氏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齐绍康依旧坐在廊下,故意恶心着过往的人。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姜栾和齐绍麟从门外进来。   姜栾拦住一个小厮,问了几句话后便一脸失望,这时有一个丫鬟跑了过来,朝二人说了几句。   齐绍麟一脸的不乐意,拉住姜栾的手摇了摇。   姜栾拍拍齐绍麟的肩膀,令他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耳语。   两个人举止亲昵,一个俊朗帅气,一个秀气可人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十分般配。   齐绍康只看的眼睛都热了,真想摧毁眼前的画面,踩在脚下狠狠□□。   对面齐绍麟点点头,跟着丫鬟走了,留姜栾孤零零站在门口。   齐绍康又等了一小会儿,才慢慢走上前去。   “堂嫂有礼。”   姜栾闻声抬头,看到齐绍康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他也只是被吓了一跳,很快恢复成自然的神色,冲齐绍康点头道,“小叔有礼。”   齐绍康原本做好了被姜栾厌恶惧怕的准备,毕竟自醒来至今,几乎人人见了他都是这样的神色。   谁知最初的惊诧过后,姜栾竟是神色如常,仿佛他齐绍康还是先前青衣少年的模样一般……这令齐绍康感觉十分舒服,心里却更加愤怒。   “堂嫂不问问绍康,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齐绍康微笑着问姜栾。   他问这话时,紧紧盯着姜栾的双眼,想在其中找到一丝不自在。   姜栾却自然的与他对视,淡声道,“若是小叔想要找人倾诉,但说无妨。”   原本姜栾是想回齐府查找夙平郡王的马脚,结果找小厮一打探,从昨日起南苑就院门紧锁,花朝更是已经出嫁,并不在府中。   姜栾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好歹是有了个调查的方向,刚想跟齐绍麟离开。   但这齐玉恒简直神了一般,不知道哪得来的风向知道他们回来,派丫鬟过来将齐绍麟叫走,也不问问姜栾坠崖后,伤养的如何了。   姜栾自个在这一脸无聊的站着,回忆昨日饭庄上夙平郡王一行人的动向,竟遇上小流氓上来打招呼。   姜栾虽然惊讶齐绍康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但也不甚在意,因为他对齐绍康完全不感兴趣。   但如果齐绍康自己想说,听听也无妨。   “是你的相好把我搞成这样子的。”齐绍康面无表情的说,“我倒不知道堂嫂在外面认识了这样厉害的人物。”   “……”姜栾皱眉,“你胡说什么?”   “枭,那个戴着银面具的男人,”齐绍康笑了笑,“还是堂嫂你在外面勾搭的男人太多,已经记不过来了?”   别说是其他人了,姜栾自己都郁闷原主的情史怎么那么丰富。   但他能怎么说?兄弟我帮你报仇去?   如果齐绍康没有不开眼的跑来调戏他,至于被原主“情夫”争风吃醋毁容吗?   姜栾只得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赖不到我身上,谁害的你你找谁去。”   “我已经想到了好方法,”齐绍康笑得阴恻恻的,两眼直直的注视着姜栾,“一个报复那人的好方法。”   姜栾被他盯的背后一凉,察觉到齐绍康毁了容后,精神似乎也出了点问题。   “你报复归报复,千万别扯上我。”姜栾道。   “堂嫂真是冰雪聪明,”齐绍康笑了,“但为什么不呢?他越重视你,我就越要害你。”   姜栾:“……”   “姜栾,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上,”齐绍康恶毒的说,“我会把你gan烂,让天下最丑陋的男人来上你,我会把你脱光了吊起来,用小刀一寸一寸割烂你的皮肤,一根一根拔掉你的头发……”   齐绍康一步一步逼近姜栾,一双手就要抓住他雪白的脖颈。   但他并没有在姜栾眼里看到恐惧的神色,反而是满满的同情。   “看你身后。”姜栾道。   齐绍康闻言一愣,下意识转头。   一阵疾风扫过他的脸颊,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的揍向他的鼻梁。   齐绍麟将他踹倒在地,又拎起扔到假山上,一拳一拳的揍着,“让你吓唬我娘子,让你吓唬!”   分明是杂乱无章的拳法,却令齐绍康莫名想起那绝望的一夜:   男人戴着铁甲的手扣在他额头上,令他动弹不得。   “你没有用了。”那人冷漠的说。   齐绍康只觉得眼球爆炸,头疼欲裂。   对面具人的恐惧深入骨髓,令齐绍康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叩着头不断求饶:“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   他这么一跪,齐绍麟都没法下手揍了。   姜栾远远看到有小厮来了,拉着齐绍麟转身就跑,“快走,别让人逮着了!”   他俩是跑了,徒留齐绍康还跪在原地磕头,地上流了一地黄汤。   齐绍麟和姜栾拉拉扯扯着跑出来,跟逃难的小两口似的。   姜栾不仅半点儿不怕,还“哈哈”笑着,一边笑一边跑,立马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等,让我歇歇……”姜栾扶着墙喘着粗气。   齐绍麟对刚才的事上了心,认真的说,“娘子,麟儿会保护好你的。”   “为啥,”姜栾眨眨眼,突然想起,“哦,你说齐绍康啊,他也就说说大话吓唬我,没事!”   但齐绍麟的表情却有些凝重。   姜栾拍了拍他,“刚才祖父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齐绍麟就更不高兴了,甩手走到街上,“没说什么。”   “嘿,还有小秘密了?藏着掖着的。”   齐绍麟看了姜栾一眼。   他怎么能说齐玉恒逼着他快点要孩子的事。   原本齐玉恒有心将齐家家业交给齐绍康,但没想到齐绍康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虽说男儿外貌没有那么重要,毁了容也就毁了容吧,但也不至于长得像个恶鬼一般!   现在齐玉恒看到齐绍康的脸就想吐,至于剩下的几个子孙……齐绍阳断无可能,麟儿又痴痴傻傻,若是能生出个孩子也好。   自打姜栾进门后,俩人的感情看起来还不错。   但齐玉恒操心继承人的事,悄悄跟姜家打听过孙媳的情潮期,应当已经过去了,但他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   姜栾那些风流事齐玉恒不是没有听说过,此时就有点怀疑姜栾是不是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来,有意再给嫡长孙纳几房妾室。   但齐绍麟一听就不乐意了,简直闹了个天翻地覆,把他屋里的东西都给摔了个遍,扬长而去。   齐玉恒也是愁,就是这么个小孩儿性子,齐家什么时候能培养起接班人来?   齐绍麟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出来一看齐绍康那家伙居然敢恐吓他娘子?自然是上去一通老拳伺候。   姜栾搞不懂齐绍麟在气什么,索性也不管了。   俩人在摊边吃了碗面,就打道回府了。   ……   ……   绿水洲监牢中。   齐百里带了一篮子吃食,去看望被关押的江皓。   江皓怎么说也是江城主的亲侄子,所以看守牢门的士兵也不敢轻易与他为难。   但就这样,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江皓,搁牢里的地上睡了一宿,精神萎靡,捧着齐百里带来的烧鹅吃的热火朝天。   “寂灭散……”齐百里小声道,“到底是不是你放的?”   江皓叼着鹅腿,瞪着眼睛看齐百里,“你觉得我疯了么?百里兄,说到底我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还不是因为你,你居然还怀疑我!”   “我知道。”齐百里也十分烦闷。   自江皓出事,他就四处东奔西跑,忙活了一个晚上都没睡。   但是江君禹治下严明,出了人命,城主又下了死命令,谁敢通融?   既然不是江皓做的,那唯一帮他脱罪的方法只有找到真凶。   “是不是姜栾做的?”江皓问道,“妈的,这个人简直就跟有妖术一样,把我耍的一愣一愣的,偏偏我五叔还向着他!”   齐百里拧眉深思,摇了摇头,“应当不是。据我观察,姜栾性情大变,与先前大不相同,若不是他那张脸极难复刻,我都怀疑他被人掉包了。”   “我原本也听说姜栾空有一张脸,狗屎无用,才不设防的,”江皓皱着眉,“还有总是跟在他身边的齐绍麟……你弟不是个傻子么?但身手很好的样子。”   “他天生神力,成日山上爬树摸鸟,并不奇怪。”齐百里叹了口气,“最要紧的是你现在的事,江城主那边真的没有办法通融了么?”   “我五叔那个人,死硬脾气,若是他真的料定是我杀了人……”江皓想到后果,就浑身打了个冷颤,“百里兄,你可一定要救我!”   “让我想想……”齐百里低头深思片刻,问道,“昨日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没有吧……”江皓叼着骨头,突然想起,“对了,你们齐府的夙平郡王来闹了一通,还让你那傻子弟弟给收拾了。”   “夙平郡王昨日去过?”   自从夙平郡王院里出了丑事,他一直回避露面,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时怎么有心情到绿水洲来。   齐百里脑内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他带了谁去的?”   “你这么问我,你们齐府上的人我也不认识啊,”江皓想了想,“反正他儿子在,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大约是刚成婚,穿了双红鞋。”   “是花朝。”齐百里确认道,“他们什么时间离开的,期间在哪做过什么,你有印象吗?”   “不记得了……”江皓摇了摇头,没一会儿,他突然想明白了,一拍大腿,“你的意思是,是你们府上那个郡王陷害我的?妈的,他不是跟姜栾不睦吗,找我的麻烦干嘛!”   “不懂。但是能拿到寂灭散这种东西,估计也只有他了,”齐百里头疼的说,“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   江皓哭丧着脸,“百里兄,我可只有你了。”   齐百里苦笑道,“你放心,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一定把你救出去。”   ……   ……   其实齐百里和江皓讨论的东西,姜栾也已经想到了。   并且他的行动更快,回到绿水洲后就赶往城门口,找刚刚结识的兵哥去了。   “你想看那碗蛋羹?”顾穆闻言笑了,“那可是重要‘物证’,岂能随随便便拿给你?”   “人命关天,还望顾大哥通融一下,”姜栾诚恳的说,“更何况我只是看一眼,绝对不拿走。”   “小子,难道我长了张很好说话的脸?”顾穆纳闷的说。   他原想一口拒绝姜栾,却看到齐绍麟正无所事事的站在城楼下面,正是那天射箭的小子。   于是顾穆话锋一转,“给你看一眼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姜栾问。   顾穆冲他笑了笑,“把你对象借我用一下。”   姜栾闻言一愣。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顾穆,顾穆则一脸真诚。   “打扰了顾帅,”姜栾冲他拱手,“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转身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顾穆吆喝姜栾,“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可以,”姜栾客客气气的回答,“我不会拿麟哥来做交易。”   顾穆没想到姜栾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原本只当姜栾是个身体柔弱的弱鸡,给男人生孩子的哥儿,这样的人走在街上一大堆,所以顾穆并不放在眼里,只对齐绍麟更感兴趣些,才耐着性子与姜栾打交道。   但姜栾的这句话一下子扭转了顾穆对他的印象。   顾穆呆愣的时候,姜栾已经走下了城楼,心里还在惋惜:江兄,我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但你这运气实在不好,还是认命吧。   “姜公子,等一等!”顾穆追了出来。   姜栾转头道,“你愿意给我看了?”   “看可以,”顾穆还是那句话,“得拿你相公换。”   妈的,合着拿他逗乐子是吧?   姜栾懒得理这家伙了,抬腿直接就走。   “麟哥,我们……”   姜栾刚走到齐绍麟面前,就见顾穆从城墙上跃下,施展轻功,隔在两人面前。   齐绍麟:“??”   姜栾皱眉,“顾帅,你究竟想怎样?那碗蛋羹我不看了。”   顾穆痞里痞气的笑笑,“姜公子,那可由不得你了,得罪!”   他伸手抓住姜栾的衣领,直接拖走。   姜栾:“!!”   顾穆半抱着姜栾施展轻功跑走,转眼就是十数丈远,还回头对齐绍麟撩闲,“想救你娘子,来五里亭找我!”   齐绍麟:“……”   “顾将军,枉你还是个当兵的!”姜栾愤怒的拍打着他的胳膊,“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聊,”顾穆笑笑,“见不得你们小两口恩爱甚笃。”   姜栾道,“我担心待会儿会出事。”   顾穆气定神闲的说,“放心,我对哥儿没兴趣,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是,”姜栾面无表情的说,“我担心你会出事。”   顾穆:“……”   顾穆还没想明白姜栾这话是怎么个意思,刚跑出几步远,突然被人揪住了后领。   “把我娘子还给我!”   齐绍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顾穆略尴尬的说,“小伙子不讲武德,这还没到五里亭呢。”   他说完一个后仰,就从外套中脱出,令齐绍麟抓了个空。   还没来得及得意,顾穆就感到膝盖一阵剧痛,差点儿跪地,原来是姜栾趁机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他怀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质,腿劲也这么大。   “小瞧你了……”顾穆眯了眯眼睛,将姜栾抓紧。   “小心你另一条腿。”姜栾大喊。   顾穆闻言下意识要护住下盘,却被姜栾在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   顾穆第一时间将姜栾甩出,齐绍麟顺势上前与他交手。   “我不要你娘子,”两人交手数招,顾穆朝齐绍麟笑笑,“我要的人是你。”   齐绍麟不爽的说,“滚!”   刚才顾穆抱走姜栾的那一幕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齐绍麟攻势简单,直接抓着顾穆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   顾穆见齐绍麟出手并无章法,笑了一声,刚想反击,却感到眼前一暗。   “麟哥,快闪开!”姜栾举了块大石头过来,“吃我一招!”   顾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1 23:30:30~2021-09-12 23:0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忘书、喵喵呜呜、林柍、Q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原告变讼师   姜栾一个身材单薄柔弱的哥儿, 手上举着块半身高的巨石,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齐绍麟听到姜栾的话,闪身到一边。   顾穆则目瞪口呆的躺在地上, 立马道,“等等,哥哥们,不玩了不玩了!”   但姜栾手里的巨石已经丢出, 顾穆吓得闭上了眼。   落石在他脸侧扬起一片尘土,顾穆被呛的猛烈咳嗽起来。   姜栾倚在齐绍麟肩膀上看他,“顾帅,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穆一边咳嗽一边爬起来。   他原本就邋里邋遢的不修边幅, 胡须不剃, 头发乱的像个鸡窝。   此时在地上滚了一圈,更是灰头土脸。   但顾穆不甚在意,爬起来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落尘,挨了揍反而像个神经病大哥一样, 笑嘻嘻的对俩人说,“配合不错,很默契, 有兴趣入伍吗?”   姜栾面无表情的回应他,“顾帅,你听说过一句话吗?逼哥儿入伍, 天打雷劈。”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句老话,”顾穆问, “谁说的?”   “我说的,”姜栾道, “别逗闷子了顾帅, 大家都赶时间的,所以你要不要把那碗蛋羹给我看一眼?”   “可以,”顾穆一口答应,“但你得让他到我的军队里来。”   顾穆指着齐绍麟。   齐绍麟:“??”   原来顾穆说的想要齐绍麟是这个意思。   先前话都不说清楚,姜栾还以为这货是个老玻璃。   “麟哥不是我的所有物,”姜栾道,“我说了可不算,你想要人自己问他。”   顾穆闻言,立刻满脸期待的转向齐绍麟。   齐绍麟抱着手臂,坚定的说,“不去!”   顾穆一脸郁闷的说,“难道你就不想帮你娘子……”   “哎哎,可别拿我的事来做威胁,”姜栾道,“不给看我就不看了,反正又不是非看不可。”   “……”顾穆想了想,诚恳的对齐绍麟道,“我也不是逼你入伍,只是见你天赋异禀,荒废了天赋实在可惜……”   姜栾道,“说真话。”   “请你得空了帮我教训一下队伍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顾穆只得咬着牙道,“让他们知道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是,才能收心好好训练!”   这个理由就合理多了。   而且揍人的话,对齐绍麟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   齐绍麟想了想,问顾穆,“那我去了,你就答应我娘子的要求?”   “别说看一眼,看上一个时辰都不成问题!”顾穆拍胸膛保证。   既然交易成了,齐绍麟也愿意帮忙,顾穆领着两人去了衙内的证物室。   为了防止证物变质,蛋羹被放在冰库里保鲜,拿出来后还有些冰冰凉的。   顾穆方拿出,姜栾只往内看了几眼,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行了。”姜栾道。   “这就好了?”顾穆纳罕的说,“说看一眼就只看一眼,这连半刻钟都不到。”   “不然呢?”姜栾也纳闷。   顾穆问道,“你有把握帮江皓翻案?”   “恐怕不行,”姜栾笑了笑,“真凶抓不到,不过帮他脱罪应当不成问题。”   顾穆更奇了,“你就只看这碗蛋羹一眼,就能帮江皓脱罪?快给我讲讲……”   他说着就要“哥俩好”的把手搭在姜栾肩膀上,被齐绍麟硬生生挤开。   齐绍麟如一堵人墙般挡在两人之间,跳目远望。   顾穆只好把伸出的胳膊收回,挠挠脸,“姜公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江皓这么陷害你,你竟还要帮他?”   “你错了顾帅,我帮的不是他,”姜栾道,“我要帮的是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齐绍麟听到这句话,沉思着看向姜栾。   俩人走出衙门,走在路上。   “可惜,没有证据来指认真凶。”姜栾叹了口气。   齐绍麟道,“娘子,听说大米消息流通,不如找他打听一下近来城里有没有奇怪的人混进来?”   “大米??”姜栾满头问号。   “就是咱家门口常年蹲着的乞丐,”齐绍麟眨了眨眼,“这个事可以交给麟儿去转达,只要五个铜板就行。”   只是那个乞丐常年待在云江城,怎么能管得着绿水洲的事?   姜栾只觉得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拿出五个铜板交给齐绍麟,“好吧,交给你了。”   ……   ……   两日后,绿水洲县衙。   听说绿水洲大饭庄“青山食肆”的老板杀了人,江城主大义灭亲,吸引了许多百姓前来围观。   这一日衙门大敞,一众草民们蜂拥而入看热闹,县太爷进门都不好进,大声呵斥着,“肃静,注意肃静!”   这几日有一家饭铺中毒死人的事已传遍了绿水洲,一众百姓们此时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看法:   “真没想到,青山食肆也曾在灾年开仓放粮,接济难民,我原以为这江公子是个正派人物,竟干出杀人陷害的事情。”   “哎,一切罪孽离不开‘嫉恨’两字,你光知江公子心善接济难民,怎么不想想死了母亲的孤子、失了女儿的老人?”   “说的也是。”   此时嘈杂的人群里混进几个青年男子。   齐百里带着斗笠,将袖口的东西逐渐抽出……   “百里兄可要谨慎些,”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若是你遭殃了,连累的可是整个齐府。”   齐百里闻言紧张的扭头,看到姜栾在他身后,带着一脸笑意注视着他。   “你怎会在此处?”齐百里问。   姜栾回答道,“我作为原告,自然是应当身在此处的。”   齐百里顿时脸色复杂,“姜栾,你不要落井下石!”   姜栾奇怪的说,“我控告一个陷害我的歹人,怎么能叫落井下石呢?”   “……”齐百里顿时无话可说。   “烦请让一让。”姜栾不再搭理他,挤着人群穿过去。   因为有一家饭铺的事,姜栾在绿水洲很有名气。   村民们看到小老板来了,都自动闪身为他让道。   齐百里原本是想动手的,但想起姜栾刚才对他说的一番话,又陷入了迟疑,脸色凝重的望向堂内。   公堂内在左侧设了一席,专为城主准备。   江君禹带着侍卫早早赶来,坐在椅子上等着旁听对侄子的审理。   他的眼下乌青,神情严峻,显然连着三天没有睡好觉。   县太爷入门后先是对江君禹行礼,才坐进堂上,刚要拍惊堂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夙平郡王到!”衙人高呼。   一众草民闪身让道,夙平郡王带着花朝入内。   见到突如其来的夙平郡王,江君禹与县令皆是一脸愕然。   此时县令率先反应过来,下堂迎接,“郡王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夙平郡王一脸莫名,“不是江城主派人请我来旁听的吗?”   他原本好好坐在家中,一个陌生的小厮自称是江君禹派来的人,邀请郡王大人参与绿水洲“蛋羹下毒一案”。   夙平郡王虽心有忐忑,但毕竟是城主的邀约,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携着花朝赶来了。   江君禹亦是一脸疑惑,“我并没有派人去齐府。”   两人皆是一脸困惑的面面相觑。   县太爷则笑道,“既然郡王已经来了,旁听审理也无碍。来人,上座!”   夙平郡王虽然心生疑窦,但来都来了,也只好坐在公堂右侧。   他身边的花朝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想离开都被夙平郡王瞪了回来。   县令坐在堂上,见众人已就位,惊堂木一拍,“来人,带原告上堂!”   原告有两人——姜栾以及受害者吕氏。   但因为吕氏家中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耄耋老人,和一个不足六岁的孩童,所以便请绿水洲当地的讼师代为过堂。   姜栾一脸淡然的站在原告石上,拂袖作揖。   江君禹冲他点了点头,夙平郡王和花朝看到他,脸上却不由得闪过一丝紧张之意。   他们原本只道江皓与姜栾玩的好——毕竟江皓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又是帮忙又是请客,又有江城主这层关系。   夙平郡王原本是想断去姜栾的助翼,既然近不了姜栾的身,将药包藏在青山食肆处,倒也可以。   但不曾想到这江皓与姜栾也是对头,反而是便宜了姜栾这小子。   “带被告上堂。”县令又道。   作为被告的江皓穿着囚服也被带了上来。   因着与江君禹的关系,没有人敢轻易为难他,所以江皓在牢里待了三天,反而还胖了些,只是披头散发,满脸焦虑。   他看到原告石上的姜栾愣了愣,面色有些复杂,乖顺的跪在被告石上。   县令道,“第一位原告,请诉说案情。”   “是,”姜栾得令后,站出来道,“四月二十五日,有一家饭铺开张,江皓假借我的名义收购临城东庄的有毒蔬菜,并收买钱二、刘武、赵卫等人意图陷害,证据确凿。”   虽然姜栾说的这些,江皓已经认罪,县令还是按流程道,“带原告方证人、证物。”   姜栾这边的证人是绿水洲当夜值班士兵,以及钱二、刘武等人。   其中钱二和刘武是临城东庄的百姓,他们既是证人,也是从犯,上堂后就点头称是,“就是这位江公子,收买我们在有一家饭铺开张当日,假装误食有毒蔬菜。”   赵卫则是那天的年轻“大夫”,此时也俯首认罪,“我就是一打更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夫,被江皓收买来做戏,诬赖姜公子。”   从犯中还有驾马车那几人,也都称是江皓雇来的,从东庄购菜,假借姜栾的名义送入城中。   至于证物,便是那几捆从临城东庄运来的白花菜。   “江皓,”县令问道,“你可知罪?”   江皓冷汗直流,老老实实的说,“草民认罪。”并在认罪书上画押。   “好,姜公子你且先退下,”县令道,“第二位原告,请诉说案情。”   讼师站出来道,“同样是四月二十五日,有一家饭铺开张,江皓在蛋羹中下毒,毒死了西城吕氏,证物便是从青山食肆内搜出的‘寂灭散’和那碗有毒蛋羹。”   衙人端上证物寂灭散和蛋羹,还不等县令发问,江皓就叩在被告石上,“草民冤枉!毒死吕氏的寂灭散不是我下的!”   县令道,“你口称冤枉,可有证据脱身?”   “我……我……”   江皓神色慌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若是他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又何苦在那牢中蹲满三日?   县令经验丰富,一看江皓的神色就知道他无从抵赖,刚要敲惊堂木结案,就听到门口有人高呼,“冤枉啊,我儿是冤枉的!”   围观百姓中挤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衙人们拉都拉不住,飞扑到堂上来。   “娘!您怎么来了?”江皓看到妇人后顿感委屈。   “我儿,瞧你都糟践成什么样了?”妇人心疼的摸了摸江皓的脸,将他抱在怀里,瞪着堂上的县令道,“我儿是冤枉的,他绝不可能杀人!”   县令先是悄悄看了眼旁听的江城主,见江君禹脸色阴沉,便轻咳了一声,“夫人,你可有证据?”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妇人竟当堂耍赖,指着江君禹的鼻子道:   “我只知道江君禹你这个小人,枉皓儿喊你一声五叔!当年你江君禹家道中落,在青山食肆中蹭过多少饭?你进京赶考,我们家出钱出力,何曾亏待过你!你如今竟翻脸不认人,我几次上门避而不见!你不过是仗着你哥去的早,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有什么脸坐在那里!非要我这个做大嫂的跪下来求你吗?!”   围观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   江君禹被骂得面色铁青,江皓也哆嗦着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道,“您别说了……”   “今天谁也动不了你!”妇人如老母鸡护崽一般将江皓紧紧搂在怀里,怒视着众人,“若你们要我儿的命,我今天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但江君禹偏偏不吃这套,冷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开!”   衙差们得令后强行将妇人与江皓分离。   妇人被拉开后还跳着脚骂江君禹,“江君禹,你丧尽天良你!你是故意要我们江家断了香火,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   “扰乱公堂,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江君禹冷冷的说。   衙差们闻言,拿出一团破布塞进妇人嘴里。   妇人被扭着胳膊拉在一旁,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目赤红瞪视着江君禹。   江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们别碰我娘……五叔,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娘吧!”   “别叫我五叔!”江君禹对县令道,“继续审。”   县令有些汗津津的,只得继续道,“江皓,你既没有证据证明清白,那就……”   “诶,县老爷,”一直旁观看热闹的姜栾突然道,“被告人还有讼师没说话呢。”   “……”县令闻言奇怪的看着他,“被告人还有讼师?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姜栾笑了笑,“区区不才,就是在下。”   “……”   他这话一出口,堂内堂外的人都看傻了眼。   江皓更是傻呆着望着姜栾,鼻涕流了一地都忘了擦。   县令扶额,“姜公子,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姜栾纳闷的说,“应当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禁止原告变讼师吧?”   县太爷在心里狂吼——那是因为从前就没出现过这么离谱的事!   “江城主……”县令下意识向江君禹求助。   江君禹一脸沉思之色看着姜栾,对县令道,“公堂上您最大,您判吧。”   县令点点头,只得对姜栾道,“姜公子,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姜栾走下原告石,站在江皓身边,“我今日就是要论证,毒死吕氏者,另有其人。”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向了公堂右侧。   夙平郡王被姜栾看的心里“咯噔”一下,花朝更是一脸慌乱,莫非今天请他们来的人是……   “你要替江皓脱罪?”县令摇头哭笑不得。   “不仅是替他脱罪,”姜栾慢条斯理道,“我还会指认真正的凶手。”   县令道,“姜公子,你说吧,有什么证据证明害死吕氏的毒不是江皓下的?”   “我有一个人证。”姜栾答道。   “人证在何处?”   “人证就在堂上坐着,”姜栾道,“便是江城主。”   “……”江君禹一脸困惑的说,“我是江皓的人证?”   “没错。”姜栾点头道,“蛋羹因为是为孩童准备的,不能放凉,所以我安排厨房的人要随时更换。江城主,你是否记得当日,江皓一直在你身边跟随,所以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朝蛋羹中下毒?”   江君禹聪明一世,竟忘了这茬。   他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姜栾笑道,“若是您记不住江皓是否离开过您身边,还可以问问您身边的影卫,我记得当日至少有三人在场。三双眼睛,必不可能看错。”   “姜栾……”江皓知道自己这次有救了,吸着鼻子十分感动。   江君禹注视着姜栾,“那最大的嫌疑岂不是来源于你家饭庄的厨房?”   “毒,也不是在厨房里下的,”姜栾就料到江君禹会有此一问,转身端起蛋羹,“诸位请看这碗蛋羹,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被倾洒的寂灭散粉末,是悬浮于蛋羹之上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双筷子来,将蛋羹从中分开,“蛋羹中部、以及碗底没有颗粒存在,若是一早就制作于蛋羹中,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子,所以是端出来之后被人下的毒。”   如此一来,江皓与有一家饭铺的嫌疑都被洗清了。   “那是谁……”县令忽然想起姜栾说会指认凶手的话,“难道真凶你已经抓到了?”   “也差不多吧,”姜栾点点头,“因为凶手也在现场。”   他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夙平郡王,“郡王大人,您说是吗?”   姜栾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县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夙平郡王,冲姜栾喝道,“姜公子,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我既然有此一说,必然是有证据的,”姜栾道,“先前认定江皓有罪的物证,那包寂灭散,既然不是江皓所有,自然是有人放进去。”   他朝堂外道,“麟哥,你把人带进来吧。”   齐绍麟拎着两人早已在堂外等候多时。   此刻他挤开人群进来,便丢了浑身脏臭的两个男人在地上。   夙平郡王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花朝更是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扭头想要逃窜。   地上的两人一身破布滥衣,如同乞丐一般,两只眼睛都是瞎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是谁?”县令疑惑道。   “我虽然没有抓到将药包放进青山食肆的人,却抓到了药包经手之人,”姜栾道,“夙平郡王,你可认得?这两人倒是聪明,为了防止被你杀人灭口,化妆成了乞丐躲在乞丐堆里,确实难寻。”   “对,对,都是他们让我们做的!”   两个人担惊受怕许久,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主动承认,“那日一个叫花朝的姑娘来南市雇我们,把一种叫做寂灭散的药包藏进姜公子的住所,后来我们发生意外,她就把药包收回去了。”   “你们胡说!”花朝发出刺耳的尖叫。   “是不是胡说,去南市一问便知,”姜栾道,“这俩人是盲了,南市许多摊主可是没盲的。”   “是你陷害……”   花朝还没说出下文,就被夙平郡王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这个丫头,居然背对着我做下如此恶毒之事!”夙平郡王愤怒的说,“我岂能容忍你!”   花朝被他这一巴掌扇花了脸,从堂上滚下来,正好滚至两个男人脚边。   花朝一抬眼就看到两个人脸上两个血洞,吓得尖叫后退,“你们别过来!”   “真是疯了。”夙平郡王无奈摇头。   姜栾知道夙平郡王又是故技重施,推花朝出来做挡箭牌,便笑着问道,“郡王您不知情?”   “自是不知情的,”夙平郡王看着姜栾,“那俩人也说了,是花朝去南市雇的他们,药包也是花朝给他们的,关本郡王何干?”   “那三日前……”   “三日前,本郡王带着儿子已经离开,”夙平郡王冷静的说,“花朝单独要求留下,没想到竟干这些害人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寂灭散这种毒药,花朝一个小丫鬟怎么拿的到?   但这次夙平郡王做的很干净,从头到尾都命令花朝执行,自己并未插手,的确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证他。   姜栾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夙平郡王。   此时花朝爬了过来,拉着夙平郡王的裤脚,“郡王,你不能舍弃我啊,郡王……”   “你害死了一条人命,让我怎么救你?”夙平郡王将花朝一脚踹开,转而对江城主道,“花朝虽然是我的人,但毕竟人命关天,烦请江城主秉公办理。”   江君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郡王,这案子还是得有县令大人断案。”   夙平郡王被他那冰冷的眼神激了一个哆嗦,知道江君禹似乎不再信任他了。   原先被衙差拉着的妇人得了机会,扯下嘴里的布团,冲出来对花朝拳打脚踢,“原来是你这贱人要害我儿子,贱人,贱人!”   她对着花朝的脸又抓又挠,花朝被踢的吐血,躺在地上哀哀的求饶。   夙平郡王不敢再看,转身就要离去,却见姜栾正看着自己。   “姜栾,”夙平郡王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栾,“你很好。”   姜栾冲他作揖,“多谢郡王夸奖。”   夙平郡王失了花朝这个得力助手,只得咬着牙离开。   一旁的江皓简直不可置信,“我……我没事了?姜栾,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查出了真凶,我以后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着,就要兴奋的扑向姜栾,却被齐绍麟嫌弃的拎开,“不准碰我娘子!”   姜栾面无表情的对着死里逃生的江皓道,“咱们一码归一码,我还是原告之一,你用临城东庄蔬菜陷害我那事还没过去呢。”   他捡起江皓画过押的认罪书,搁在江皓眼前晃了晃,“五十大板,一板子也不能少。”   江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2 23:03:25~2021-09-13 23:1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世凡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世凡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又多了小弟   遭到夙平郡王抛弃的花朝被判入死牢, 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姜栾并没有见到花朝反咬夙平郡王的一幕。   这女人分明如此精明,替夙平郡王顶了罪后却闷不吭声,就这么脸色苍白的被衙差拖下去。   夙平郡王离开时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江皓死里逃生后, 一脸痛并快乐着挨了五十大板。   衙差们虽然对这位城主的侄子不敢下重手,娇生惯养长大的江皓依旧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江皓的母亲虽然心疼儿子,但也知道这是江皓罪有应得。   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过来拉着姜栾的手道, “小兄弟,感谢你救了这小兔崽子的命,日后若是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提,青山食肆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江皓挨完了板子, 瘸着腿过来道, “娘,什么小兄弟,这是我大哥!”   “江公子勿要开玩笑。”姜栾一脸“呵呵”,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可没你这不孝的小弟。   “听说姜恩公就是有一家饭铺的老板,”妇人道,“您饭庄上若是有何需求,尽管来青山食肆。”   “夫人客气了,”姜栾道,“我和江公子先前已经谈过合作了。”   江皓闻言一愣,“姜兄, 你还愿意信任我?”   姜栾冲他笑笑, 心里想, 妈的谁让你家饭庄开在我家隔壁呢?   有一家饭铺因为店面狭小, 虽然被他拓展到了户外, 但遇到恶劣天气可就白搭了, 如果有青山食肆的帮忙会好很多。   虽然姜栾本意并非为了帮江皓洗罪,但这便宜不要白不要,便对江皓道,“日后还要叨扰江兄了。”   江皓顿时感动的泪眼汪汪。   虽然姜栾没有说原谅他的话,但乐意继续与他合作,无疑令江皓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他不曾想到姜栾是这么一个心胸开阔的人,顿时又激动的抱上来,“姜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小人行径……”   江皓还没碰到姜栾,就被齐绍麟拎着领子提溜开。   “你骂自己归骂自己,”齐绍麟冷漠的说,“不要趁机抱来抱去的。”   江皓虽然很想同姜栾亲近亲近,但看着一拳能打他三个的齐绍麟还是乖乖闭嘴了。   “皓儿。”   江君禹从堂上走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他。   方才妇人当着众人的面对江君禹破口大骂,此时表情有些讪讪的。   江皓亦是有些尴尬,两只眼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五叔……”   江君禹拍了拍江皓的肩膀,“你不会怪五叔吧?”   江皓小声嚅嗫着,“是我做错了事,怎么敢怪五叔?”   “是五叔没有相信你,跟你认个错,”江君禹又对姜栾道,“也多亏了姜公子,没有让江某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江城主客气了。”姜栾道。   其实对于江君禹这种铁面无私到无情的人,姜栾是避之不及的。   这种人或许是个好官,但与他做朋友、打交道真的很累。   姜栾心里敬佩江君禹,却又敬而远之。   但江君禹对他的印象显然很不错,道,“为表谢意,江某想在家设下宴席,不知姜公子可否赏脸?”   姜栾皱了皱眉,还没说话,齐绍麟就替他开口道,“不去!”   江君禹闻言一愣,了然的笑道,“是江某疏忽了,烦请齐公子一起……”   “也不去。”齐绍麟搂过姜栾的肩膀,一脸无聊的说,“你们说够了没有,我们要回家休息了。”   江君禹被堵的哑口失笑。   自打做到这个位置,他已经很少听到人说“不”字,更何况是齐绍麟这种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只是江君禹又不能生气,毕竟谁会跟个傻子过不去呢?   齐绍麟等的不耐烦了,干脆搂着姜栾直接带走。   事实上姜栾也是求之不得。   他本来就不想跟这些人周旋,此刻便顺坡下驴,一脸“为难”的致歉,“诸位,先行一步,告辞。”   江君禹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   江皓则大喊着,“姜兄……大哥!过后一定要到青山食肆小聚!嘶……我的屁股……”   姜栾头也不回的朝他们摆摆手。   江皓摸着屁股才想起一事。   他先前做的那些丑事都是为了替齐百里报仇,如今自己反倒成了姜栾的小弟,日后要怎么替两人说和?   但江皓不知道自己想这些纯属多虑。   齐百里早在衙门口和绿水洲百姓们混在一起,围观了这一场堂审。   他亲眼目睹了姜栾是如何“不计前嫌”,扭转乾坤,把自己兄弟给捞出来的。   当夙平郡王丢下花朝匆匆离去的时候,齐百里看着他逃窜的背影眼里带着丝冷意。   但凡不是傻子,都该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虽然齐百里猜到夙平郡王此番大概是针对姜栾,偏偏江皓这倒霉蛋儿误中副车,还是极为不爽,决定回云江城后好好“招待”一下这位郡王大人。   至于姜栾……   齐百里抬眼看过去。   此时姜栾被齐绍麟搂着肩膀走出衙门,围观的百姓立刻迎了上来。   “小老板威武啊!”   “何止威武,简直就是英姿飒爽!”   大家纷纷盛赞道。   绿水洲的百姓们热情洋溢,姜栾只一脸淡淡的模样,装了个逼,“不过是见不得真凶逍遥法外罢了。”   不少邻事街坊闻言,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晓孚那孩子了……”   “晓孚他娘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安息了吗?   不,这还不够。   姜栾微微眯起了眼睛。   左朗的母亲、麟哥这些年来遭受的苛待、自己被绑匪逼着落崖,还有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一笔笔的帐,姜栾势必会跟夙平郡王好好清算。   今日的花朝只不过是个开端。   “各位,我有个主意!”人群里有人道,“我们不如去小老板的饭庄小聚,为了恭贺小老板抓到真凶,今日的客我请了,见者有份!”   “主意不错,我也可添上一些。”有人附和道。   人群顿时热闹了,赞道,“两位兄台好手笔!”   对于送上门的生意,姜栾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他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到场食客,我便一人送一只甜水虾吧。”   反正甜水虾也是江皓出,就当是他连日来为这小子奔波收取的酬劳吧。   “小老板大气!”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快走吧!”   一帮百姓簇拥着姜栾他们离开。   “把大米请来。”姜栾对齐绍麟低声耳语。   若不是乞丐四处打探,姜栾还不知道这药包是藏错了地方,自然也找不到这俩关键的证人。   齐绍麟闻言点了点头。   人群外,有人远远看着。   “百里兄,我们要上前道谢吗?”一个人凑到齐百里耳边小声问。   他带来的那帮摘星阁的兄弟们,个个打扮成平头老百姓的模样,其实个个拿兵藏枪,原本打算来劫走江皓。   齐百里摆手示意“不必”,眼神复杂的看着姜栾被一众百姓簇拥着离开。   “回去就把姜栾那些艳本烧了吧。”齐百里道。   “啊?那我们不卖了?”竟然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猛敲他脑袋,“笨蛋,卖什么卖,那可是救命恩人!”   “话本自然是要卖的,”齐百里冷声道,“但主角要换人了……”   ……   ……   花朝被判刑不久,还没来得及被收入死牢,只扣押在衙门的普通地牢中。   她颓然的坐着,垂头不语,此时牢中来了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花朝姐姐。”   探监之人摘下斗篷帽子,竟齐府上的小姐,齐绍燕。   “小姐?”花朝看到齐绍燕的脸先是十分吃惊,后来又莫名兴奋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郡王让你来看我的吗?”   “……”齐绍燕看着花朝激动的脸沉默不语,最后轻轻点了点头,“是父君让我来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郡王没有忘了我……”花朝脸上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他没有忘了我……”   之前在堂上时,姜栾费解花朝没有反咬,会不会是因为像左朗那般,被夙平郡王抓住了把柄。   但其实并不是的。   花朝抓着牢门,低声喃喃着,“郡王没有忘了我……太好了,花朝也能放心了……”   齐绍燕看着花朝,表情有些复杂。   “花朝姐姐,你还记得那年冬日吗?”她轻声道,“那日我饿急了去厨房偷吃,被父君罚跪在雪地中。天寒地冻,我只觉得自己就要死去,只有你替我说了一句话……”   花朝此时却并不想听齐绍燕回忆往昔,激动的拍着牢门打断她,“小姐,郡王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齐绍燕只得止住了话头。   她顿了顿,拿出一篮子好酒好菜,“这是父君让我带给你的。”   花朝看着那篮子饭菜愣住了。   半晌,她将篮子接过,抱在怀中,眼泪簌簌的流下。   “小姐,麻烦你也帮我给郡王带一句话吧,”花朝抹了抹眼泪,“为了郡王,花朝死而无憾。”   齐绍燕不忍再看,只留下一句,“燕儿也祝花朝姐姐早脱苦海,改过从新。”   花朝没有听清齐绍燕最后那句话。   她打开饭篮,自顾自的倒了杯酒。   花朝看着那杯酒半天,突然笑了笑,“郡王大人,这一杯敬您。”   她仰头一饮而尽。   鲜红的手指纤纤,缓缓丢下了酒杯。   “她吃了吗?”   此时云江城的小徐大夫正等在外面。   齐绍燕走出来,冲小徐大夫勉强笑笑,“徐大哥,多谢你的帮助,花朝姐姐虽然帮着父君作恶多端,但毕竟曾经有恩于我,我实在是不忍心。”   小徐大夫点点头,“我明白。但你要这样一直听从你父君的话吗?”   “不听又能如何?”齐绍燕苦笑着摇头,“他毕竟是我父君……罢了,徐大哥,我们快赶去乱葬岗吧。”   “嗯。”小徐大夫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不久,关押花朝的地牢中就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有犯人歿了!”   ……   ……   今日的有一家饭铺格外热闹。   姜栾花钱又雇了几个人来帮忙料理生意。小林子这老板做的有模有样,在铺中忙里忙外,一切都走上正轨。   既然绿水洲的饭庄料理完了,姜栾也就准备回齐府了。   但一想到齐府内怪异的人和事,姜栾就有些食难下咽。   “姜栾,别吃了,”睿宝一脸兴奋的跑过来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是又要整我吧?”姜栾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左右看看,“麟哥呢?”   “你相公早就在那等着咱们了,还有左朗,”睿宝简直迫不及待了,“我们也快点,准备点东西上山去。”   “大晚上的还要上山?”姜栾更怀疑了。   睿宝神神秘秘的一笑,“就是晚上去才有意思。”   姜栾只得丢了一饭庄的食客,随着睿宝回红袖招。   睿宝一回去就直奔卧室,姜栾看到他收拾的那些东西,心里便了然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山上发现的温泉?”姜栾问。   “姜栾,你是神仙吧?”睿宝一愣,啧啧称奇道,“这都能猜得到?”   “还用猜吗?看你收拾的那些东西吧!”姜栾帮他清点着,“浴巾、脸盆、换洗衣物……应该不至于是半夜拉着我上山洗野澡吧?”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睿宝一撇嘴,“是小林子上山挑水时发现的,一般绿水洲的百姓很少到山的背阴面去,不曾想怪石嶙峋里还有几处温泉。”   但姜栾想到的却是,此处有温泉,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座活火山?   绿水洲应当是一座火山岛,不知道这和甜水虾的形成有没有关系。   姜栾没有泡过自然形成的温泉,此时被睿宝撺掇的也有些期待。   两人收拾完东西一出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仇捷途。   仇捷途担心两个哥儿半夜上山,非要送他们。   睿宝十分不服气,“师傅,我会保护好姜栾的!”   姜栾:“……”   妈的想当年他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竟沦落到要被个柔弱少年保护了。   仇捷途点了点徒弟,“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快走吧,只送你们上半山腰。”   仇师傅说到做到,就真的只送到半山腰,齐绍麟已靠在石边上等待接应。   姜栾有点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商量好的。   “娘子你快看!”   齐绍麟握着一拳跑过来。   “看什么?”姜栾看着他沙包大的拳头,“干嘛,要打我吗?”   齐绍麟跑到姜栾面前停下,在他眼前张开了虚握的拳头。   于是有四五只萤火虫从齐绍麟手中飞了出来,在漆黑的夜里微闪,飞进丛林深处,恍若掉落凡间的星辰。   “好看吗?”齐绍麟歪着头问姜栾,“温泉边上还有很多,麟儿抓都抓不完!”   “不错,”姜栾十分捧场的执起他的手,“走,咱们一起去看!”   小两口真是好兴致,泡个温泉还要看萤火虫。   睿宝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委委屈屈的拽着仇捷途的衣摆,“师傅,睿宝也想要萤火虫。”   仇捷途笑了笑,“你又不怕虫子了?”   睿宝一想,果然还是算了,郁闷道,“那师傅,我走了。”垂头抱着他那堆家伙事走远了。   仇捷途看着徒弟“寂寥”的背影,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察觉到,自从睿宝认识姜栾以来,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还有齐绍麟。   也不知道姜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教徒弟们一个两个的,全都沦陷了。   仇捷途纳罕的摇摇头。   他方一转身,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扑了上来。   “英雄救我!”   这是一个女人。   她的声音凄厉,双手颤抖着抓着仇捷途的衣襟,脚上还穿了双红色绣花鞋。   作者有话说:   泡不了了这澡,下一章见!   感谢在2021-09-13 23:14:37~2021-09-14 23:3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椰子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助攻   一个时辰前的地牢中。   花朝原本是打算从容赴死。   但毒酒入腹, 她突然记起了自己幼年家乡发大水,一家人逃难出来的事。   她的名字原本也不叫花朝,而是赵小四。   赵家有七个孩子, 她排行老四,因此得名。   因为水祸,全村人抛弃世代耕种的田地,集体逃亡。   赵家几个孩子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扒树皮草根,走一小段路便要歇一会儿。   原先亲亲热热的乡亲们面容阴郁枯槁,逃难路上的几乎每一天都在丢孩子,半夜里便会闻到煮肉的香味。   赵小四几次从夜里馋醒, 看到父亲背对着她, 在树下磨一把菜刀。   逃难路上的日子是如此煎熬,但更难熬的是,没有人知道前方的路通往何处,那里是否有温暖的床铺, 充饥的食物。   终于有一天,赵小四最小的妹妹不见了。   那一日赵小四喝上了肉汤,味道是如此鲜美。   因为饥饿的滋味难以忍受, 几乎要将人的肠胃搅烂,整个人从中撕成两半。   所以赵小四喝着肉汤,也就忘记了自己的那个妹妹。   又过了半个月, 弟弟也不见了。   对于这个总是抱着她的腿喊“姐姐”的孩子, 赵小四是有些小小的感伤的。   压倒悲伤的是恐惧, 赵小四发现家里的孩子只剩下五个了, 而自己排行老四。   但他们依旧没有走到那个有食物的温暖地方。   于是在第三个孩子失踪时, 赵小四逃跑了。   她偷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食物, 艰难支撑,漫无目的的走着。   但不得不说,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村民们逃难数月都没有找到的地方,竟被她找到了。   赵小四一身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进了城,见到了前半辈子从未见过的繁华。   城里的姑娘们个个长得白生生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街上到处都是酒肉的香气,连狗食都是家里很少吃的白米饭。   但即便进了城,赵小四也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吃到一点点东西。   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干到晚:倒夜壶、洗衣服,伺候身体生烂疮的病人。   赵小四偶然发现了一个捷径——被隔壁的老男人摸一下,她就可以拿到三个铜板,抱一下,就能拿到五个肉包子。   后来老男人拿来烧鸡,让她脱下裤子,赵小四也照做了。   有鸡也有肉吃,这样的生活也许是很好的。   直到十三岁那年,她利用了一点小手段进了王府,才知道了自己从前过的是什么破烂生活。   在王府里,她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   一向机灵的赵小四,看呆了眼,直愣愣的撞到了夙平郡王身上。   夙平郡王纳闷这蠢笨的小丫头是哪来的,赵小四却呆呆的问他,“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这个漂亮男人被她逗笑了。   从此赵小四有了主子,她可以每天吃鲍鱼海参吃到饱,她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赏罚。   赵小四出身泥沼,见过世上最丑恶的事,也不吝于将其展现出来,反倒是成了郡王最坚实的臂膀。   后来郡王对她说,“初见你时是农历二月,是花神的生日,以后你便叫花朝吧。”   于是赵小四就变成了花朝,她不再是任人□□的小猫小狗了。   “郡王大人……”花朝捂着肚子流下了眼泪。   她以为自己回忆起曾经的过往会好受一些,那些郡王待她好的点点滴滴,自己手握别人生死的快感。   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腹部剧烈的疼痛。   这种疼痛与幼年时饥饿的恐惧融为一体,几乎将她撕裂。   咔嚓、咔嚓。   父亲磨刀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花朝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她真的不想死。   “救、救……”   花朝徒劳的在原地胡乱抓蹭着,半晌之后终于不动了。   牢头例行巡视,发现花朝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惊呼道:   “糟了,犯人歿了!”   ……   ……   齐绍燕回到齐府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南苑近来出了很多事端,虽然彻夜灯火通明,廊下却死寂一片。   下人们大多回屋歇息,齐绍燕走在寂静的小道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燕儿。”   假山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齐绍燕闻声身体一震。   她艰难的吞了下口水,转头看向说话那人,“父君……”   夙平郡王走到笼光底下。经过一天的奔波,他今早画的妆容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却无心打理,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   “给她送过去了?”夙平郡王问道。   齐绍燕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只轻轻的点了点头,“送过去了。”   夙平郡王注视着齐绍燕,许久没有开口。   齐绍燕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却不敢提出回房间的要求。   “我听说了一件奇事,”半晌,夙平郡王兀然开口,“地牢里死了人,听说是畏罪自杀,服食了毒药,牢头怕遭牵连问责,将尸体连夜拖到了乱葬岗……”   齐绍燕闻言身体一僵,低声道,“是按照父君的要求做的。”   “到这里是不错的,”夙平郡王道,“但怪就怪在,那尸体被拖至乱葬岗后,转眼竟不翼而飞。”   齐绍燕沉默了一会儿,“兴许是被野兽叼走了……”   “或许是尸体‘活’了,自己跑掉的呢?”夙平郡王笑了笑。   齐绍燕心里“咯噔”了一下,抿着嘴不敢说话。   “我活了小半辈子,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怪事,”夙平郡王走近齐绍燕,伸手轻轻捋过她的头发,“燕儿,你说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换了我给的东西,偏要与我过不去啊?”   齐绍燕被夙平郡王触碰到,顿时浑身剧颤,幼年时的恐怖记忆涌上心头。   “父……父君……”   齐绍燕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   “燕儿,你怎么吓成这样?”夙平郡王笑笑,“不必担心,这尸体就算是‘死而复生’,我也有办法令她继续死着。”   齐绍燕闻言,惊恐的望向夙平郡王。   ……   ……   同一时间的绿水洲半山腰上,仇捷途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   “姑娘,你没事吧?”   “求您,救救我!”女人一脸慌乱的说,“有人要杀我!”   凌乱的发丝,刚刚完婚的红鞋。   这个女人就是花朝。   她原本以为自己必然要死在地牢中了,服下毒酒时大义凛然,服食完后却懊悔不已。   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死!   花朝睁开眼时,便躺在阴暗恶臭的乱葬岗中,身边是用破席卷了抛弃的断臂残尸。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举着铲子挖坑。   花朝几乎在清醒的一瞬间就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郡王的刻意“安排”。   所以她在地上悄悄攀爬着逃走,却阴差阳错的与齐绍燕错开了路。   花朝一路上奔跑,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欢喜眼泪。   她想明白了,她要回到郡王身边,再为郡王做很多很多事。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输给姜栾,她已然重生,无所畏惧,一定要帮郡王好好料理了这个小贱人!   花朝跑着跑着,却觉得头顶生风。   她在林中跑了许久,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一个物件狠狠的击中腹部,将她打飞出去,落在地上直吐血。   “若只是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你了。”幽暗的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花朝一听便心胆俱裂,“刘……刘登?”   “不是叫相公吗?”刘登从林中走出,冷笑着。   花朝面色惨白。   她一直将嫁于刘登这事当作权宜之计,又因为刘登不能行事,两人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   花朝跟在夙平郡王身边已久,向来傲气,自然不把刘登这废人放在眼里,两人平日里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花朝知道刘登心里有怨气,便强装淡定道,“你做下这样的蠢事,郡王大人可曾知道?”   “蠢货,”刘登笑了笑,“就是夙平郡王怕你不死,特意派我来结果你的!”   “你胡说,这不可能!”花朝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但不由得她细想,刘登又甩出十几把薄弱蝉翼的刀片,飞向花朝所在。   花朝行动迟缓的躲避着,无法避免的被那些刀片划破了脸和衣角。   她知道刘登是真的要杀自己,抱着伤处匆忙的躲入林子中。   刘登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又是数十道刀片飞出,割烂了花朝的脊梁和腿,又削掉了她半边耳朵,顿时血流如注。   花朝只连滚带爬的跑着,却怎么样也躲不过这些刀片。   刘登犹如鬼魅,既不紧追,也不出声,却似乎随处都在。   花朝心里涌上一个恐怖的念头:他想将我凌迟!   但即便想到了,花朝也躲不过去。   她在林子中犹如无头苍蝇般胡乱跑着,就撞到了仇捷途身上。   花朝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一头银发的男人,只在无尽恐惧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仇捷途的衣襟跪倒在地,   “求您救我!”   仇捷途原本并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时从林中飞出无数刀片,扑面而来。   “万叶飞花?”   仇捷途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到高手。   他微眯双眼,只负着手站在原地,两脚轻踏。   地上的沙石竟随风扬起,“噼里啪啦”的将刀片挡飞在地。   此时林子中终于静了下来,刘登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好了姑娘,你没事了。”仇捷途道。   花朝疑神疑鬼的看向密林,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如此轻易的将刘登赶走。   仇捷途转身想走,却被花朝紧紧抱住了腿。   “大侠,你今日救我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为奴为婢!”花朝高呼道。   其实她深思熟虑过,不管刘登是不是郡王派来的,都是要杀了她的。   与其在外面提心吊胆的过活,不如抓紧眼前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男人。   更何况他既然如此轻易救了自己,必然是侠义之辈吧?   仇捷途哭笑不得,“姑娘你不必如此。”   花朝只当仇捷途是在客套,又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大侠,小女子是真心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仇捷途摇了摇头,猝不及防间被花朝抱着腿攀上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花朝语气暧昧的说。   花朝已习惯如此,男人嘛,本质上不都是那回事?   她原本就跪着抱住男人的双腿,此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探了上去,想叫这“英雄”尝尝什么叫温柔乡的滋味。   谁知道手覆上去时,却在该有的某处摸了一个空。   花朝顿时呆住了,瞪大双眼与仇捷途对视,“你……”   仇捷途也不恼,意味深长的与她对视,“糟糕,被你发现了。”   “……”   花朝意识到大事不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扭头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惶恐不安的回头看去,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花朝心里一沉,一头撞在了坚硬的胸膛上。   仇捷途扶住她的肩膀,对她温柔的笑笑,“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此刻便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   花朝倒吸一口凉气,张嘴刚要大叫,就觉得喉头一片腥甜,什么也看不清了……   ……   ……   午夜的密林中惊起一片寒鸦。   姜栾敏锐的抬头,“什么动静?”   “什么什么动静?”睿宝漠不关心道,“我师父还在山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姜栾一想也是,蹲下试着温泉的水温,“咱们就在这吧。”   小林子找到的温泉,背隔山石,足有七八处,大的犹如湖泊,足有十来米深,小的也有几丈大小,坐进去可以没过胸膛。   齐绍麟在旁边可怜巴巴的问,“娘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姜栾刚想答应,突然反应过来,“不行!”   睿宝以为姜栾顾及的是他,便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你们两口子一起?”   姜栾瞥他一眼,“留你跟左朗在一块,恐怕不太好吧?”   左朗十分有眼力劲的说,“我在外面帮你们看衣服。”   “小左,心野了啊?”姜栾有些纳闷了,“你站哪边的?”   作为食物链的最高层,最后还是姜栾说话好使,把齐绍麟和左朗撵去了隔壁。   “来来,脱衣服!”   姜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姜栾,你这迫切的样子好像个流氓哦。”睿宝假装害怕的说。   两人都不是扭捏造作之人,就地把衣服脱了,chi条条的相对而视。   姜栾就是要故意看看睿宝某处……一看之下便放心了,大小和自己差不多。   这下子总算是拾回了些作为男人的自信。   睿宝被姜栾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在腰间围了块布,泡到温泉当中。   姜栾则大剌剌的拿了个水盆舀水,坐在块石头上搓澡。   睿宝:“……”   “怎么了?”   看到睿宝眼神怪异,姜栾茫然的问。   “你就不能稍微矜持点?”睿宝嘴角有些抽搐。   姜栾不屑的说,“身材好还怕人看?”   其实这话他说的违心了。   原主这小身板,瘦弱的跟个鸡仔子似的,姜栾锻炼了这些时日,只堪堪练出了一点腹肌来,四肢纤细的看不出一点肌肉线条来,令姜栾无比郁闷。   睿宝看了看姜栾白到发光的一层皮,再看看自己摸爬滚打的一身伤,略有些嫉妒的说,“确实。”   姜栾冲完了自己,赤着身子下水,舒服的靠在温泉边上。   他两只胳膊肘撑在石头上,惬意的半眯眼睛,“啧啧”称赞道,“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睿宝看着姜栾这副样子“噗嗤”一笑,“姜栾,你好像个老大爷哦。”   “诶,我有个问题存疑很久了,”姜栾对睿宝道,“为什么哥儿不长毛啊?”   其实也不是不长,只是十分稀疏,基本跟不长没啥两样。   睿宝被问的直翻白眼,“长毛多丑啊!”   “怎么会,”姜栾不乐意了,“难道你不觉得胸上长毛,很有男子汉气概吗?”   “停,停!”   睿宝只略微一想,就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姜栾偏偏不理会他,继续道,“不仅是胸毛,腿上长毛也很性感啊,冬天还保暖……”   睿宝气到对着空气打拳,“我要换池子!”   “嘿嘿,跟你开玩笑的……”   姜栾刚想把睿宝按住,睿宝却警惕道,“谁?!”   两人一扭头,就与一只猴子面面相觑。   “吱吱,吱吱!”   猴子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伸胳膊抱住两人的衣物,快如闪电的跳到了崖壁上面。   “畜生,给小爷回来!”   睿宝顿时就不干了,从温泉里跳出来,追着猴子跳上崖壁。   “我靠,睿宝你快回来!”姜栾大吼,“你都快光腚了!”   但睿宝追着那猴子窜入林中,一去不复返了。   要不说这孩子可能缺心眼,追什么猴子,他们还带着换洗衣物啊!   姜栾刚想上岸找件衣服穿上,就看到齐绍麟长发半湿,披了件外衣跑过来。   “娘子,怎么了?”   齐绍麟只怕姜栾遇到了危险,姜栾却甩了个包袱给他,“快去追睿宝,让他把衣服穿上!”   齐绍麟抓着那包袱犹豫片刻。   “快点啊!”姜栾在水里催促。   齐绍麟只得跃上崖壁。   但睿宝追猴子追的,崖壁上湿漉漉的一片,再加上齐绍麟赤着脚,便在上面踩空滑了一跤,摔入温泉中,溅起水花一片。   好家伙,这水花溅的跟菲律宾跳水队有的一拼。   姜栾猝不及防的被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恶狠狠的看着齐绍麟:   “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45章 扯着蛋了……   姜栾这么说, 齐绍麟可着实冤枉。   身手再好,武功再强,也架不住脚底一滑。   齐绍麟从水里爬起来, 外衣湿透,紧贴着皮肤,这幅样子去追睿宝显然是非常不像话。   姜栾只得道,“算了, 你就在这泡吧。”   此处天然的温泉水呈现出一种茶褐色的颜色,人泡在温泉里只露出个上半身,所以姜栾并不十分避讳……   而且他娘的都是男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避讳?   姜栾必须要时刻警惕自己被这个世界同化的可能性。   第一步, 就是要把自己大咧咧的成熟老爷们儿人设立稳。   于是姜栾像个老大爷一样在温泉里洗脚, 探出一腿来,捡起一块石片搓脚上的死皮。   “……”   齐绍麟看到姜栾当着自己的面,无所顾忌的抻着白生生的小腿,莫不是要勾引自己?   于是齐绍麟心里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   ……   远山与天相连, 云墨如卷。   玉带似的银河横跨长夜,满天星河散落湖中,与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交相辉映。   于是在此等良辰美景下……   姜栾毫不浪漫的刮着脚上的死皮, 跟齐绍麟探讨吃喝拉撒睡的问题:   “麟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齐绍麟:“??”   看到齐绍麟一脸迷茫,姜栾只得解释道, “未来分家的话, 你打算留在何处?”   姜栾想过, 此番斩断夙平郡王的臂膀, 算是正式跟巫妖王硬杠上了。   但想要掰倒巫妖王, 他郡王身份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今日在公堂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花朝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若是江君禹继续追查下去,结果定然不同。   但对自己侄子铁面无私的江君禹,在花朝伏诛后却沉默了。   就连江城主都不敢轻易动夙平郡王,普通的罪责恐怕已经无法撼动。   能惩治他的人还有谁?皇帝?   对此时的姜栾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目前的权宜之计,就是想办法跟夙平郡王分家,也好过窝在险境之中,被盯的虎视眈眈。   齐绍麟一脸莫名,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娘子在哪,麟儿便在哪。”   简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姜栾懒洋洋的靠在岩石上,摊着两条胳膊畅想未来,“绿水洲是不错的,到时候咱们攒够了钱,就把有一家饭铺改造一下,山脚下盖几栋小房子……”   齐绍麟听到这个“咱们”就觉得舒心无比。   他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到时候我们再养一条狗。”   “狗有什么好养的?”姜栾莫名其妙,“我都已经有……”   齐绍麟:“??”   姜栾差点儿把将齐绍麟当大狗子养的话说出来,反应过来后话锋一转,“养狗不如养孩子,日后还能给咱们养老送终。”   齐绍麟:“……”   姜栾不知道自己信口胡诌的话给了齐绍麟错误的信号。   齐绍麟心里想,眼前这个人不仅要给自己一个家,还有他们的孩子,顿时无比感动。   他不由得逐渐靠近姜栾,低声问道,“娘子,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齐绍麟原以为依照姜栾的脾气,肯定会一碗水端平,说一句“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谁知姜栾不按常理出牌,果断回答:“女儿,必须女儿!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最可爱了!”   齐绍麟闻言也点头表示赞同,“女儿很好,将来长得随你,漂亮。”   姜栾没有领悟过来,怎么就生个女儿像他了?还在认真掰扯之前那个问题,“其实最好是儿女双全,家里孩子越多越热闹。”   姜栾已经习惯了孤儿院的环境,再加上他性子里天生怕孤寂,自然是家里人越多越好。   但他这一句话又给了齐绍麟错误信号。   孩子越多越好……齐绍麟低头沉思,不知道从现在开始生来不来得及。   于是齐绍麟抬头看向姜栾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姜栾不知道自己危险了,还在纠结孩子的问题,“但孩子多了,教育就成问题,要大孩子带小孩子,难免顾此失彼,男孩子扎堆儿就爱打架,所以还是女孩子好……”   在姜栾杞人忧天的时候,齐绍麟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身边。   “娘子,”齐绍麟撒娇似的将下巴蹭在他肩膀上,“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生吧?”   “……”姜栾卡壳了,“生……生什么?”   “小宝宝啊,”齐绍麟道,“先前王姨根本就是在说瞎话,只是睡在一起根本生不出宝宝!”   姜栾没想到齐绍麟语出惊人,顿时察觉到一丝危险,“你先等等……”   “必须要像画册上画的那样……”齐绍麟说着,侧身抱着姜栾,低头吻上他的脖颈。   其实在齐绍麟话出口时,姜栾就意识到不妙,扭头拔腿就跑。   奈何这是在温泉里,两人脚下全是滑溜溜的卵石。   姜栾站着不动还好,这一跑反而复制了齐绍麟方才那一幕……甚至是更惨——脚下一滑,劈叉了。   齐绍麟还没碰着姜栾呢,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赶紧伸手拉了一把。   “疼!疼!”姜栾嚎叫的十分惨烈,“别动我!”   齐绍麟拉起姜栾来就不敢碰他了,对自己先前的流氓行径十分懊恼。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姜栾的脸色,“娘子……你没事吧?”   姜栾疼的脸都要绿了,颤抖着声音道,“扯到蛋了……”   齐绍麟:“……”   齐绍麟顿时脸色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抚慰姜栾。   姜栾更是在心中哀嚎:   老天爷啊,老子只是泡个温泉而已,难道就要变太监了?   两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姜栾不敢动弹,他夹着腿缓了一会儿,还是没缓过来。   某处火烧火燎的疼着,姜栾忍不住以手捶地,借以达到转移疼痛的目的。   齐绍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握住姜栾的手阻止他的自残行径,“我帮你看看。”   “你看个屁!”姜栾跳起脚来,“不准看!”   但齐绍麟完全不理会他,强行把姜栾抱起,放到岸上。   温泉水的高温确实不利于伤处……姜栾一出水,就觉得某处温度瞬间冷却下来,确实舒服了许多。   但他娘的……姜栾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还是光着的啊!   齐绍麟显然也没想到姜栾如此奔放,泡个温泉竟未着寸缕。   但齐绍麟此刻只关心姜栾的伤势,无暇多想。   他立刻转到石壁的另一边,从自己叠起的衣物里摸出一物。   “怎么了?”左朗在水里问。   他本来就在温泉里等着,此时都快泡浮囊了。   齐绍麟打发他道,“你师傅被猴子拐走了,你快去给他送件衣服。”   “哦。”左朗闻言,翻出一件干衣服起身就走。   突然间他怀疑的扭头,齐绍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石壁后面。   左朗微微皱眉。   齐公子怎么会知道他与睿宝的师徒关系?是姜栾说的吗?   此时的姜栾正颤抖着身体在地上爬行。   他本想找一件衣服穿穿,却被人拖住了两腿。   姜栾刚想大叫,某处传来一阵舒爽凉意,缓解了疼痛。   “嘶……”姜栾不挣扎了。   齐绍麟将药膏抹在手上,帮姜栾揉着伤处,“娘子,好受些了吗?”   姜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简直跟条咸鱼没有区别。   齐绍麟听不到回应就有些紧张,想把姜栾翻过来观察他的脸色。   人形“咸鱼”微微动了动,把脸埋在地上,小声哼哼道,“还行。”   姜栾已经没脸去看齐绍麟了,任由对方为自己涂药,简直无法拒绝。   齐绍麟听懂了那声“哼哼”,这是别停手继续的意思。   于是齐绍麟再接再厉,专心致志的帮姜栾揉患处。   但这药上着上着,就有点变味儿了。   姜栾不仅觉得不疼了,甚至还觉得有点过于舒服。   他半眯起眼享受着,只觉得浑身气血往下翻涌,某处被压的难受……不太对劲。   “等等!”姜栾突然明白过来,大声阻止齐绍麟。   齐绍麟却以为他是哪里又伤了,赶紧把姜栾翻过来,“娘子怎么了?”   “停!住手!”姜栾咆哮二连击。   但业已太迟。   齐绍麟的手一碰到他的身体,姜栾就知道大事不妙,一时间没忍住……   齐绍麟:“……”   齐绍麟被整了一身,顿时愣住了。   姜栾直面社死现场,岔着两腿尴尬的笑笑,“可能是最近憋久了……对不住啊兄弟。”   齐绍麟脸上身上都是,单膝半跪在姜栾面前,没有什么表情。   “我……我帮你擦擦?”   姜栾嚅嗫着,伸手就想把这小子脸上的“罪证”抹去。   但此举在齐绍麟眼里无疑是投怀送抱。   他握住姜栾伸过来的一手,头一歪,一脸天真的看着姜栾,“麟儿身上都是娘子的味道。”   姜栾:“……”   热气腾腾的硫磺味火山天然温泉……莫不是真的能把人蒸熟?   姜栾呆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从头红到了脚。   “你!你你说什么?”姜栾结巴起来。   艹啊!   是他思想太wei琐了吗?所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对吧!   齐绍麟一双明澈的眼睛注视着姜栾。   他抬手将脸上的银丝抹去,转而送进了嘴中。   姜栾:“……”   要了命了!   所以他妈的现在是谁在对谁耍流氓?!   作者有话说:   感谢笑忘书的一瓶营养液,感谢取名废的20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46章 美人计效果过了啊……   等齐绍麟做完惊世骇俗的举动后, 姜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姜栾客客气气的问。   齐绍麟:“……”   “妈的,”姜栾微微眯起眼睛,“拳头硬了!”   ……   睿宝披着衣服, 拎着“吱哇”乱叫的猴子回来。   “明天把这猴给我炖了!”睿宝对左朗道。   左朗接过小猴,刚想发表点感想。   两人就听到隔壁响起惊涛骇浪的落水声,以及诸如“娘子我错了”的求饶声。   “他们在干嘛?”   睿宝一脸怀疑,想绕过去看看, 却被左朗拦住。   左朗摇头,神神秘秘的说,“大人的事,我们不要管。”   睿宝:“??”   ……   翌日, 齐府南苑。   刘登正半跪在地上。   夙平郡王坐在厅堂上, 皱眉道,“就让她这么跑了?”   “郡王,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刘登神色凝重的说, “我们的地界来了一个高手,但我暂时还不知道他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夙平郡王打断他,“我只关心花朝有没有灭口……燕儿, 你笑什么?”   原本忍不住低头微笑的齐绍燕立刻战战兢兢起来。   她抿了抿嘴,小声道,“父君, 燕儿没有在笑……”   “你还学会犟嘴了!”   因为花朝跑了的事, 夙平郡王原本就心情不好, 此刻有了发泄的目标, 便捡起一个茶杯, 狠狠的丢在齐绍燕身上。   齐绍燕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腿, 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但她实在害怕自己的父亲,只强忍着痛闭了嘴,光洁的额间渗出大颗的汗珠。   夙平郡王对待儿子和女儿一向是两个极端,满屋子里的人早已习惯。   此时他们担心的还是自己,看郡王这副样子,待会儿恐怕少不了一顿折腾。   这时有个小厮赶着来了,气喘吁吁的跪在屋子中央,“禀告郡王,衙差在绿水洲山下发现了花朝姑娘的尸体,似乎是畏罪自杀。”   “花朝死了?”   一屋子里的人闻此消息顿时脸色各异。   齐绍燕捂着伤处面如死灰,在旁侍候的下人们皆有些兔死狐悲的戚戚然,跪在中央的刘登脸上则露出一丝冷笑。   夙平郡王或许是心情最复杂的人。   他脸上先是露出一丝狂喜,但狂喜之后又是释然与无奈。   “花朝啊,”夙平郡王轻声喃喃着,“到了黄泉地府,你可要记住害你的人是谁,不是我,是姜栾害死你的,你记住,是姜栾……”   齐绍燕面露一丝不忍,瘸着腿想离开这个让她恐惧的地方,方一出门就与弟弟撞了个正着。   “滚开!别碍事!”   齐绍阳恶狠狠的推了齐绍燕一把,声音带着哭腔奔进屋,“父君,父君!”   “我儿怎么了?”   夙平郡王慌张的站起身,齐绍阳一进门就钻进夙平郡王怀里。   齐绍阳虽然尚未成年,但个头已经很高了。   这么一个大小伙子钻在瘦小的哥儿怀里,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笑。   但夙平郡王溺爱儿子,怜惜的摸着儿子的脸……好吧,是隔着绷带摸儿子的脸,“我儿,是又疼了吗?”   齐绍阳窝在夙平郡王怀里撒了半天娇,哭丧着脸道,“父君,再过半月便是天寿节,孩儿这幅样子怎么进京面圣?”   “别担心,”夙平郡王安抚他道,“父君一定有办法把你脸上的伤治好,还有半月,时间足够了。”   “父君,真的么?”齐绍阳抽抽嗒嗒的问。   夙平郡王将齐绍阳揽在怀里,微微叹了口气。   暮然,他的眼神变得阴毒起来,“说到底,都是姜栾那小贱人害的,父君一定会替你报仇!”   齐绍阳闻言也点头赞同道,“一定不能让姜栾这贱人好过!”   父子俩现在想的挺好,却不知道姜栾此刻正在齐玉恒书房中,撺掇着“分家”的事。   “你想搬出去住?”齐玉恒讶然的问。   “正是,祖父。”   姜栾道,“‘有钱来’由甄掌柜看顾,栾儿十分放心,只是绿水洲的‘有一家饭铺’刚刚踏上正轨,人手紧缺,实在脱不开身。”   齐玉恒远在云江城都听说了姜栾于绿水洲的一番事迹。   没想到这小子遭了大祸之后,还能如此捣腾,将绿水洲原本破破烂烂的饭庄搞得风生水起。   其实也不只是绿水洲,姜栾现在在整个云江城都很出名。   有钱来虽然铺面只有一家,但经营“摸彩”的营生,日常进出额翻了数十倍,名气隐隐可与宝隆钱庄相抗衡。   甄有钱更是豪言壮语,向齐玉恒提出拓展钱庄生意和门面的打算。   齐玉恒原本只拿姜栾当成打压夙平郡王的工具,不成想姜栾如此能干,如今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对家里的饭庄如此上心,倒是有心了,”齐玉恒道,“只是天寿节将近,一切事宜还是押后再说吧。”   天寿节是啥?   姜栾差点儿问出口来。   但他反应很迅速,知道齐玉恒如此看重这个节日,恐怕是家喻户晓的重大日子,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问出来,恐怕就要露馅儿了。   姜栾把一肚子疑问压回心底,装模作样的说,“祖父所言极是。”   “天寿节不比咱自家家里小打小闹,”齐玉恒淡淡的说,“我们提前几日入上京贺寿,宫中天潢贵胄,你那些小聪明届时还是收拾起来罢。”   齐玉恒料想姜家人没见过此等世面,殿前恐怕会闹笑话,才会如此提点。   但他这番话倒是令姜栾明白了,天寿节恐怕就是皇帝老儿的寿辰。   且不说齐玉恒的出身,单是夙平郡王与皇帝沾亲带故的,也少不得去恭贺一番。   而王府就在京中,左朗的娘亲也在。   姜栾眼睛一亮,知道机会来了,低眉顺眼的答应道,“栾儿知道了。”   正事说完后,姜栾刚想告退,齐玉恒又喊了他一句:   “姜小子,你且站住,我还有一事。”   姜栾停住脚步,“祖父请讲。”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齐玉恒淡淡的说,“姜小子,你进齐家门已半年有余,齐府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齐氏本家凋零,绍麟作为齐家的嫡长孙,为齐家繁育子孙的担子都在他身上……”   姜栾一脸无聊的听着,还在心里吐槽:这话说的,把麟哥当配种的马一般。   什么封建旧社会非要传宗接代的,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么?   但又一想,不对啊,自己现在可是齐绍麟明面上的媳妇儿,齐玉恒说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要催生?   姜栾警惕的看向齐玉恒,谁知齐玉恒下一句话便是:“祖父想着,不如为绍麟纳几房妾室,你们的压力也可小一些。”   “……”   姜栾真诚的问齐玉恒,“祖父,这种事您得问问麟哥自己的意见吧?”   “麟儿心智有缺,性子本就跟孩童一般,他能拿什么主意?”齐玉恒闭口不提上次齐绍麟因为这事把自己屋都给砸了,表情严肃的对姜栾说,“姜小子,绍麟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可不一样,作为绍麟的正妻,你应当规劝相公才是。”   姜栾对这些封建残余十分烦躁,“祖父,您也知道我最近忙于饭庄……”   “齐家的生意只是其次,谁做都一样,你作为齐家孙媳,重心应当放在子嗣上面,”   齐玉恒严肃的说完后,又放缓了语气,有商有量道,“你莫非担心庶出子女会影响你的正房之位?大可放心,若是妾室生下的子女也可交于你名下抚养,姜小子,祖父很欣赏你的才能,但你终归是个哥儿……”   “祖父,”姜栾打断齐玉恒的话,客客气气的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问我的意见?”   齐玉恒已经做好了大费口舌规劝的准备,听到姜栾的话微微一愣,“是这样没错,但……”   “那我的回答是,”姜栾注视着齐玉恒的双眼,“我不同意。”   “……”齐玉恒微微皱眉,一时间有些没话讲。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算是领教了姜栾心直口快,但没想到姜栾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竟半分颜面也不给他。   “我不同意麟哥纳妾,”姜栾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是我的答案。”   “姜栾,”齐玉恒被他冲撞的,脸上有些不太高兴,“你未免过于自私,此事干系到齐家的未来,不是你们两个人不同意就能了事的。”   “哦,看来麟哥也拒绝过了?”姜栾精准的抓住了齐玉恒的话头。   他笑了笑,“那我跟麟哥可真是心意相通,这您都要拆散,您就不自私么?”   齐玉恒:“……”   其实姜栾有求于齐玉恒,现在呛老头子简直蠢到不能再蠢。   齐玉恒也是拿捏着姜栾提要求的空档,说出这事来要挟,哪知姜栾竟睬也不睬。   既然姜栾如此不识抬举,齐玉恒冷声道,“那‘钱来也’和‘有一家饭铺’……”   “祖父,您若非要强求,栾儿也无话可说。”姜栾突然换了口风。   齐玉恒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脸色稍霁,“你同意了便好,那么……”   “但栾儿的心眼比针大不了多少,”姜栾捏着手指比划了一下,“若是非我所出的小崽子,栾儿看不顺眼,来日掉个河啊生个病啊,还要劳烦您费心,这恐怕就不太好了。”   姜栾这话就是意有所指。   齐绍麟幼年时意外落水,大病后烧坏了脑子一直是齐玉恒的一块心病。   他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么个疑影:那场“意外”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么?   谁知道姜栾竟大咧咧的拿这事来敲打他,齐玉恒竟无言以对。   “我也不是要刻意胁迫您,”姜栾道,“我可以跟您保证,会保护好麟哥,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守护好齐家。至于您说的子嗣问题……齐家虽然人丁稀少,但两位小叔子以后也能为齐家开枝散叶。祖父,您还是过于心急了。”   既然姜栾给了齐玉恒一个台阶下,齐玉恒也不得不点头道,“那这事还是……”   “过完天寿节,押后再议吧。”姜栾学着齐玉恒的语气道。   齐玉恒简直没脾气了。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姜栾……当初原是想找一个打压夙平郡王的棋子,此刻看来却好像是引狼入室了。   这姜家公子入门后的一切行径,都与传闻中的不符,莫非先前都在藏拙么?   姜栾从齐玉恒的书房里慢条斯理的走出,走了半路却拧着眉加快了步伐。   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妈的,齐绍麟娶不娶小老婆干他屁事?自己为什么宁愿得罪齐玉恒,也要拒绝“纳妾”这个提议?   其实若是有妾室入门,是利于姜栾的。   一来姜栾一个大男人,不愿意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二来他也脱身得空,一心一意的完事业,但是……   姜栾心里焦虑,自己心里究竟在“但是”些什么?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姜栾却拒绝承认。   他索性将这事抛诸脑后,反正来日方长,总会有办法解决,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左朗娘亲的事。   姜栾抬腿迈入东厢的院门,却发现一溜人吊着胳膊站在他门前。   这些人都是年轻的汉子,人高马大的,听到姜栾的脚步声,纷纷探过鼻青脸肿的一张脸来看。   “……”   看着这么一堆奇形怪状的“猪头”朝自己行注目礼,姜栾略显无语的问道,“你们哪位?”   几个人互相耳语,推推搡搡的,最后推出其中一人对姜栾道,“我们是来要钱的。”   姜栾:“……”   你们是来要钱的……干脆说来勒索的不就行了么?   有人看出姜栾脸上的怀疑,轻咳一声道,“我们是来要赔款的。”   赔款?   姜栾嘴角有些抽搐。   再一看这些人个个带了些凶悍之气,身上都带着伤。   他想到先前齐绍麟答应顾穆帮他收拾手下的事……而今早上齐绍麟确实不在。   姜栾顿时了然了,估计这些人都是被齐绍麟削成这幅熊样的。   “要赔款啊……”姜栾摸着下巴笑着看他们。   来的这几个当兵的,常年窝在军队里,面对的都是臭烘烘的汉子们,哪里见过如此巧笑倩兮的哥儿?   姜栾一笑,就把他们带迷惑了,还以为这小公子是个什么好人。   但下一秒,姜栾就隔着院子大喊,“麟哥!快出来!”   “怎么了娘子?”齐绍麟闻言就从屋里走出来。   一帮兵痞子抬头和齐绍麟打了个照面,立刻作鸟兽散,慌不择路的跑走了。   姜栾心道,妈的,就知道是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齐绍麟眯起眼睛看着那帮人跑远,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把他们揍成那样的?”姜栾问道。   “唔。”齐绍麟点点头。   “揍轻了,”姜栾无情的说,“要不然就不动手,动手就得让他们长记性,不敢追上门要钱。”   姜栾不愧为奸商本色,估计剥开内里心都是黑的。但齐绍麟夫唱夫随,深以为然。   只是这幅论调有人就不爱听了。   “你们俩夫夫真是狼狈为奸,”顾穆蹲在墙头上道,“怪不得钱都被你们挣去了,还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活路不?”   “哎,”姜栾抬手点了点顾穆,“回头把我们家墙头踩塌了,三倍赔偿!”   “……”顾穆闻言立马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小声嘟囔,“怎么那么抠呢?”   姜栾假装没听到,问顾穆,“你来干嘛的?”   “要钱啊。”顾穆大言不惭的伸出手,“看给我那群弟弟们揍的,不得赔点钱养伤?”   “先等等,”姜栾皱眉,“先前不是你说的找麟哥去收拾你那帮小崽子,要他们知道一下天高地厚?”   “我是这么说,但也不带下手这么重的吧,”顾穆“啧”了一声,“还有好几个打骨折的,估计得躺床上好几天无法操练了。”   “那我可管不着,”姜栾果断道,“顾帅你自己提的要求,后果就自己承担吧,走好不送。”   姜栾直接送客,拉着齐绍麟往屋子里躲。   顾穆下意识的要去拽姜栾,却被齐绍麟转身喝退,“你干嘛?”   “好好,不碰不碰,”顾穆笑着缩回手来,“你别老这么瞪着我,我对哥儿真的没兴趣,我只喜欢女人的。”   看到顾穆对齐绍麟对先前还多了丝敬畏,姜栾更好奇齐绍麟去校场做过什么了。   顾穆对姜栾有商有量的说,“姜老板,你看齐府这么大……”   “先等等,齐府这么大可不是我的齐府,”   顾穆一起话头姜栾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果断堵上,“顾帅,您也不要怪我为富不仁,小店刚开,欠的货款不少,进项至今还是负的。”   “但是……”   看到顾穆还要不死心的纠缠,姜栾只得稍稍退了一步,“要不就招待兄弟们去‘有一家饭铺’吃鸡,补养一下身子,也算是转达下我们的歉意。”   顾穆算是看出来了,能从姜栾嘴里撬出几只鸡来也是相当不容易了,便无奈的答应道,“行,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谢姜老板了,告辞!”   顾穆转身就走。   姜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   “顾帅留步!”   姜栾喊住他,扭头对齐绍麟道,“你先进屋。”   齐绍麟虽然老大不乐意,但还是听话进屋。   顾穆看出姜栾是要支开齐绍麟说话,奇怪的问,“姜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姜栾把顾穆拉到墙角,低声问他,“你看麟哥如何?”   顾穆听到这个问题就打了个哆嗦。   “他今天在校场……”姜栾一脸怀疑。   “简直是万夫莫当之勇,”顾穆认真的说,“讲真的,你家相公不入伍实在可惜,我看战神转世也就他这样了。”   接下来顾穆绘声绘色的跟姜栾描述了一下今早的盛况。   今晨,顾穆带的兵一如往常的在校场上懒散的操练。   兴许是有什么将就有什么兵,顾穆自己带的兵如出一辙的刺头,谁也不服谁,管也管不听,才出此下策,把齐绍麟找来。   果不其然,这群当兵的看到齐绍麟慢吞吞、一脸茫然的走过来,都放声笑起来。   “老大,你这是把你弟弟带来了么?看着哥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还说要我们见识见识厉害,说我们连野路子都打不过,但这位一看就是个少爷嘛!”   “别说,我认识他,我家就是云江的,这小子是我们那边大户人家齐府上的傻子少爷。”   “什么,还是个傻子?”   众人闻言顿时开始起哄,喝倒彩,吆喝着顾穆,“老大你不行啊,找的什么人?”   顾穆被“嘘”的脸有点红,他清了清嗓子,“闭嘴都,什么毛病!”   其实小声念叨着,“待会儿你们连个傻子都对付不了,就知道厉害了。”   齐绍麟被一圈当兵的围在中间,跟看猴似的,竟一点也不恼。   他长得本来就高,即便是在军营里的男人堆中,依旧鹤立鸡群,被围在当中有些懒洋洋的站着一言不发,漫不经心的左顾右盼。   “比什么?”有人问。   “射箭,就比射箭!”顾穆见识过齐绍麟射箭,知道这小子的本事厉害。   但顾穆手下的兵显然对自家头脾性摸的透透的。   “既然顾帅都这么说了,”有人调笑道,“咱们必然不比射箭,就比摔跤吧。”   “嘿,臭小子!”顾穆顿时不乐意了。   但一众人跟着起哄,“摔跤好,就比摔跤!”   摔跤是校场里这群大老爷们的传统玩耍项目了。   这些人见齐绍麟长得又高又瘦,四肢修长,必然重心不稳,想让少爷出出丑。   顾穆也觉得齐绍麟会吃亏,断然道,“不行……”   “可以。”齐绍麟道。   “……”顾穆被即刻打脸,一脸无语的问齐绍麟,“你会摔跤?”   齐绍麟一脸无辜的问顾穆,“是比谁摔倒的快吗?”   顾穆头上的冷汗顿时流下来了,“大哥,你可别逗着我玩啊!”   齐绍麟懂了,点点头,“所以是不能被摔倒的意思。”   周围的一帮兵顿时大笑起来。   “顾帅,你说的,输了别忘了给兄弟们洗一个月的衣服!”   “妈的,”顾穆骂道,“老子什么时候说了?”   “嘿嘿,不准耍赖!”   “说了说了,大家伙可都听着呢!”   顾穆拧着眉,恶声恶气的说,“那就得比射箭!”   “人家齐少爷都答应了,比摔跤呢!”当兵的纷纷调笑道,“不能说话不算数!”   顾穆汗津津的小声问齐绍麟,“你真不会摔跤?”   “你要是赢了,他们输给你什么?”齐绍麟问顾穆。   “我老丈人家给军队养了百十头猪,”顾穆道,“他们输了就得早起半个时辰去牧猪,轮班料理猪的吃喝拉撒。”   齐绍麟闻言点点头,对那些人道,“你们一起上吧。”   顾穆:“……”   齐绍麟这堪比挑衅的一句话顿时把众人给惹怒了。   但大家一起上欺负一个傻子,那场面未免过于难看。   “我来!”队伍里走出一个矮壮的男人,对齐绍麟道,“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满字。”   兵们自动后撤一步,给两人留出一个圆形空地,供两人比试。   “上啊小满哥!”   “把这少爷干趴下!”   周围人唯恐天下不乱的为苏满鼓劲。   顾穆队伍里的兵大多是穷苦百姓出身,对于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天生有一股子敌意。   齐绍麟看了看苏满,没有说话。   苏满无意等齐绍麟的自我介绍,将外袍一扒系在腰间,露出一身强壮的腱子肉。   “齐公子,你也把上衣脱了吧,”苏满笑了笑,“省的到时输了说咱欺负你。”   “娘子说了,好人家的男孩子不能在外面乱脱衣服,”齐绍麟道,“会被衙差抓。”   苏满闻言一愣,见对面齐绍麟一脸无辜,的确是傻言傻语。   “嘿,爷一世英名,今天居然要欺负个傻子,”苏满哭笑不得,“我说齐少爷,待会儿摔哭了可别跑回家哭鼻子!”   齐绍麟原地站着没有什么反应。   苏满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他一手便揽住了齐绍麟的腰,双手提着其腰带,脚下去绊齐绍麟的腿。   齐绍麟今日穿着身姜栾为他置办的鳞甲黑袍,皮质腰带束紧扎在腰间。   他身材猿背蜂腰,腰肢相对身材来说确实比寻常男人更细一些。   所以苏满轻而易举的将齐绍麟抓了个满怀,抬脚就要将他踢倒。   谁知道苏满这一脚踢在齐绍麟小腿上,竟堪比踢了块硬邦邦的石头。   苏满:“……”   他揪着齐绍麟的腰带想其拎起。   齐绍麟却纹丝不动,沉的跟个佛陀一般,死死坠在地上。   “??”   周遭一众人原本起着哄,见苏满冲上去后拽住了齐绍麟,却不动了,皆是一脸问号。   苏满额间的冷汗也下来了,怎么会这么沉?   一招不成,苏满又该成以脚挑齐绍麟的脚腕,却被齐绍麟踩住了脚。   “你不行,”齐绍麟对他道,“那就该我了。”   苏满:“……”   苏满意识到不妙时,自己的双臂已然被一双铁手钳住,身体凌空飞了起来。   齐绍麟轻轻松松的将苏满举过头顶,周遭一片哗然。   “丢出去?”齐绍麟举着苏满,问旁边看傻了眼的顾穆。   顾穆勉强闭上了惊讶的嘴,点点头,“丢出去。”   于是齐绍麟将苏满摔出。   苏满被甩的跌进了人堆里,三四个小伙子接不住他,被狠狠的压倒在地。   “还有谁?”齐绍麟问道。   他这一脸无辜又漫不经心的表情引起了众怒。   小伙子们纷纷摆开了架势,“我来!”   “还有我!”   于是校场上尘土飞扬,年轻士兵们轮番上阵,但无论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竟都不能令齐绍麟挪动一步。   这番车轮战皆以大家伙被齐绍麟甩飞出去告终。   到了此时,众人才领悟到这小子虽然半点儿摔跤技巧也不懂,但天生神力啊!   而顾穆在旁看的快要笑翻在地上,着实可恶!   “别忘了养猪一个月啊!”顾穆大喊着。   兵们原本被摔得鼻青脸肿,憋着一口气,此刻听到顾穆的话顿时来了火,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一群人冲上去的围攻齐绍麟。   他们有的人抱着齐绍麟的腰,有的人去掰齐绍麟的腿,不愧是人多势众,这一招果然奏效!   齐绍麟险些被他们抬离地面,众人面露喜色。   这时齐绍麟面无表情,抬脚狠狠踏向地面,重新稳住了重心。   他这一脚尘土飞扬,将趴着掰他腿的人呛了个够呛。   齐绍麟趁机抬腿反踢,将这些人一个个踹飞出去,随后腰身猛的一甩,将抱在身上的人也震飞。   “好家伙……”   顾穆目瞪口呆的在一旁看着。   齐绍麟仿佛觉醒了般主动出击,一路上势如破竹,将站着的、即将爬起来的人摔了个遍……   没一会儿,地上站着的就只有齐绍麟自己和顾穆了。   ……   “你可真有福气,”顾穆对姜栾总结道,“我要是个哥儿我也得爱上他。”   但姜栾想听的不是顾穆如何成为齐绍麟“迷弟”的……虽然校场这一幕听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   “如果只凭天生神力,真的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吗?”姜栾问道,“顾帅,你觉得麟哥会武功吗?”   “这……目前没看出来,”顾穆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齐绍麟这类人,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装傻。”姜栾道。   当然他这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个人要是装傻,一两天或许能够做到,但十年如一日的不被人发现,也太难了吧?”顾穆道,“再说这小子他图什么呢?”   图什么?   姜栾心里略微有些眉目,就齐家这环境,齐绍麟装傻自保很有可能。   但还有个逻辑不通的地方。   “……那他又何必将齐家人放在眼里呢?”姜栾小声嘟囔着。   顾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对了,我教你个法子!你可以这么试试他……”   姜栾:“??”   顾穆对姜栾耳语了一番,姜栾听的脸色有点不妙。   “顾帅,你不会是想整我吧?”姜栾怀疑的看着顾穆。   “怎么会呢?”顾穆诚恳的说,“我媳妇儿就是这么试探我的,一试一个准,那小子那么喜欢你,绝对会露馅!”   姜栾一听就无语了,“顾帅,你能正经一点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亲娘咧,这还有假吗?”顾穆道,“那小子看你的眼神……”   “停停!”姜栾不想继续听顾穆的洗脑,“好,我会试试的,顾帅,先谢谢您了。”   “嘿嘿,”顾穆笑了笑,“给你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两只烧鸡,”姜栾道,“‘有一家饭铺’兑现,顾帅请回吧。”   “娘的,抠死你算了!”顾穆骂骂咧咧着转身离开。   姜栾低头思索着顾穆刚才给他出的主意……   靠,怎么想都有点不靠谱。   但顾穆刚才可是指天对地的发誓,说绝对没问题,百试百灵!   那……试一试就逝一逝吧!   ……   ……   齐绍麟等姜栾一直等到了午夜,趴在桌子上都快睡着了。   此时门被人推开,姜栾端着饭菜进来。   “娘子,你去哪了?”   齐绍麟揉揉眼睛爬起来,看到姜栾后微微一愣。   今晚的姜栾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麟哥,”姜栾端着酒菜坐下,“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   今天的姜栾确实不一样……头发精心打理过,找秋梨帮忙开了脸,站在烛光下越发白生生的。   对了,他甚至还换了身新衣服。   “好看是好看,”齐绍麟迟疑道,“但娘子你身上穿的这是打鱼去吗?”   姜栾:“……”   他这身衣服可是专门从成衣铺借来的,绸衣缎袖,银丝织成的罩袍,还坠着一颗颗细小的珍珠,远远看去有临渊照水,波光粼粼的效果。   成衣铺老板千吹万吹,说什么这是云江城公子哥们最流行的穿搭,到了齐绍麟嘴里竟成了打鱼的了。   “吃你的饭!”姜栾恶声恶气的说。   齐绍麟一脸茫然,只好去研究姜栾端来的菜。   姜栾感到十分挫败,更重要的是他看自己穿的……好像确实像打鱼的。   姜栾干脆将罩袍脱了,丢到一边去。   齐绍麟看着姜栾端来的菜:有鱼有肉,有酒有花生米,甚至还有大猪肘,简直丰盛无比。   “娘子,今天什么日子啊?”齐绍麟好奇的问。   “吃你的饭,问那么多干嘛!”   姜栾刚脱口而出,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过于粗暴,不够“温柔”,便假笑道,“没什么日子,突然想给你做点好吃的。”   齐绍麟被姜栾笑的一个激灵,犹豫着拿起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没有动作。   “吃啊,”姜栾又不耐烦了,“看着就能饱了?”   齐绍麟真诚的问,“大晚上的吃的这么油腻,会不会睡不着觉啊?”   “……”姜栾劈手夺下齐绍麟手里的筷子,“那不吃了,喝酒!”   “可麟儿不会喝酒……”   齐绍麟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栾强行灌下一杯,辣的直吐舌头。   姜栾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十分兴奋,“你不会喝酒?那就太好……”   齐绍麟:“??”   “……好不好的,”姜栾截回了话头,啧了一声,“是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快喝!”   齐绍麟面带犹豫,“可是麟儿……”   齐绍麟话还没说完,又被姜栾灌下一杯。   “好辣,”齐绍麟像大狗子一样吐舌头,摆了摆手,“不行了,酒好难喝,娘子你自己喝吧,麟儿要去睡了。”   “自己喝有什么意思,你快给我回来!”   姜栾揪着齐绍麟的腰带又将他拉回来,“来来来,我一杯,你一杯,你一杯,我一杯……”   齐绍麟:“??”   齐绍麟一头雾水的被姜栾灌下了一大壶酒,而姜栾自己也喝了小半壶,此时略微有些上头。   这一次齐绍麟似乎没说假话,他好像真的不会喝酒。   被姜栾灌完了酒后,齐绍麟几乎就不说话了,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俊脸微红。   姜栾看着齐绍麟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就知道有戏,开口道,“麟哥,你说我平时对你咋样……嘿嘿……”   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傻笑。   此时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自知不妙,赶紧伸手捂住嘴巴,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歪向齐绍麟……   齐绍麟握着姜栾的胳膊将他撑住,不解的歪头看他。   “不准……不准露出这种表情,不准装傻!”姜栾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大着舌头艰难的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装傻?”   每个人喝醉的状态显然不同。   例如姜栾,喝多了话也跟着多起来。   醉了五分时,姜栾意识尚且是清醒的,身体和嘴巴却不受控制;十分醉的时候更好,直接断片了。   而齐绍麟喝醉的表现显然是——不说话。   可那不行啊,就得让他说话才行,不然这酒不是白喝了?   “你、你说话啊!”姜栾急了,直往齐绍麟身上扑腾,“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姜栾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装傻的,谁知道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姜栾自己都惊了。   偏偏一言不发的齐绍麟此刻回他了,“嗯。”   “你嗯什么!”姜栾大着舌头质问道,“你装傻对不对……你……”   “我喜欢你,”齐绍麟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姜栾,我喜欢你。”   他此时认真的语气显然与往日傻乎乎的说“喜欢”不一样了。   姜栾听的微微愣神。   “娘子你呢,”齐绍麟问他,“你喜欢我吗?”   姜栾在心里叫嚣着:喜欢个鬼啊!老子可是直男,喜欢的可是胸大腿长的妹子!   但他外在表现却是……坐到了齐绍麟腿上,低头呆呆的与齐绍麟对视。   “喜欢。”姜栾肯定的说。   等等!桥豆麻袋!   不仅如此,他还垂下脸吻了一下齐绍麟的嘴角。   这一切都是在姜栾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生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诩直男的自己,喝醉了为什么会想去亲一个男人!   而且齐绍麟还被他亲的勾起了唇角。   “麟儿就知道,娘子最喜欢麟儿了。”齐绍麟低声笑了起来,“所以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   等等,这个展开……莫非是传说中的酒后乱xing?!   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姜栾脑子里还能分析目前的状况:   真要命,这小子显然想上/我,虽然两口子做这种事也不奇怪……呸呸!   怎么办,这小子好像误会我喜欢他了,虽然好像确实是酒后吐真言……个屁!   不行,理智理智,重新来过,继续分析!   饶命,他不会真想上/我吧?好在生活常识告诉我们,喝醉酒的人通常ying不起来……   但下一秒,姜栾就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动”了。   草泥马,这触感是如此明显,姜栾完全没法子自我欺骗。   齐绍麟就着姜栾跨坐的姿势,将他按向自己。   “其实你想引诱我的话,不必多此一举,”齐绍麟解开姜栾的衣带,低声笑道,“脱光了比穿什么效果都好。”   “……”   姜栾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五味杂陈。   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顾穆,老子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6 23:01:00~2021-09-18 21: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洛美 5瓶;像个憨憨的柯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吃鹅,我吃你   “可以吗?”齐绍麟问。   可以什么?姜栾心里道, 你倒是还挺有礼貌,事前还知道先问问我,那当然是不可以!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 现实中的姜栾却不耐烦道,“别问了,快点!”   齐绍麟得到允许后,直接将姜栾抱上床。   躺到床上那一刻, 姜栾心道:妈的、自己本来想来做什么来着?   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齐绍麟这次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取了之前的药膏,涂在姜栾身上。   姜栾带着一身酒气, 既没有反攻也没有挣扎, 乖乖躺着。   待齐绍麟俯身与他接吻时,姜栾错过脸去,拒绝了。   齐绍麟停下了,“不喜欢吗?”   “你会纳妾吗?”姜栾问道。   话一出口, 姜栾便妥协了。   他在意的是什么?不过是借由醉酒的由头统统说了出来。   虽然姜栾依旧坚持自己不是同性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对齐绍麟放手,如果彻底占有是唯一的办法的话。   齐绍麟低声笑起来。   他趴在姜栾的颈侧,可怜兮兮的说:“麟儿这辈子只有娘子一个人。”   于是姜栾放心了, 主动伸手,揽住了齐绍麟的脖子。   ……   “娘子,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 但你话好多哦。   ……   “会痛么?”   他娘的, 这不是废话吗?换你在下面试试看!   ……   “现在舒服点了吗?”   “……”   姜栾觉得自己像一棵攀着树的枯老藤蔓, 又或者是美人鱼尾鳍上寄生的贝类、紧贴在远古海洋生物身上肆意生长的海藻。   异样的感受一波一波的推动着他。   妈的这就是被人搞的感觉么?   老子不纯洁了……   姜栾简直泪流满面, 有点后悔……但又不十分后悔。   齐绍麟通过姜栾紧紧攀着自己的反应得出结论——这一次非常成功。   他咬着姜栾的耳朵小声道, “叫哥哥吗?”   你在想屁吃!   “哥哥……唔!”   这下子姜栾被搞得说不出话来了。   ……   “等、等等……”   ……   “算了……”   ……   频率稍微有点快。   这时姜栾突然想起一件事。   “别在里面!”   他娘的, 虽然他勉强接受了跟齐绍麟搞来搞去,但他妈的还不想用这具身体生个孩子!   齐绍麟一听便明白了,“好。”   完事后……姜栾简直心潮澎湃。   “娘子,你的心跳的好快。”   齐绍麟俯在姜栾的胸前说。   搞完这一波,姜栾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过程还挺快乐的,但姜栾还是心情复杂道,“你不也一样?”   齐绍麟抬起头,在黑暗中与姜栾对视,认真的说,“还想再来一次。”   草泥马你还上头了,滚啊!   姜栾简直泪流满面,无法违扭身体的真实感受,“那你还不快点?”   他又一次主动攀上齐绍麟劲瘦的腰身。   ……   ……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结果便是……一整晚都在食髓知味,搞来搞去。   但姜栾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男人在那啥时屁话总是那么多?   这一晚上,他被齐绍麟逼着说了不少骚话……什么哥哥爸爸的乱叫一通。   妈的,姜栾已经不在意齐绍麟是不是在装傻了,这种事傻子就办不出来!   但既然齐绍麟不想说开,姜栾也懒得再管,反正自己也已经爽过了,爱咋咋地吧!   后半夜,齐绍麟依旧黏黏糊糊的缠上来,“娘子……”   “滚!”   姜栾知道再这么下去简直是没完没了,果断将齐绍麟踹下了床。   第二天睡到了中午,姜栾的老腰都快被折腾断了,下床走路腿都是软的。   终于得手了的齐绍麟越发像个大狗子,时时刻刻都想腻歪在姜栾身边。   刚从chu男变大嫂的姜栾心情复杂,且白天简直就是翻脸不认人,几次摆脱齐绍麟不成后,命令他老实待在屋子里,自己要和左朗出去办正事。   那齐绍麟只好待在原地。   但他会老实待着吗?绝对不可能!   所以姜栾前脚刚走,齐绍麟后脚就换了衣服,偷偷跟上去。   “去绿水洲校场。”姜栾吩咐左朗。   左朗点点头。   两人并排着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姜栾就下意识的把手按在左朗肩膀上,搭着他走路。   左朗简直人精似的,一看就懂了,无奈的问,“雇一辆马车?”   “我有那么娇贵吗?”姜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拉长语调,“废什么话,快走!”   左朗被狗咬吕洞宾后就不说话了。   姜栾搭着他走了一会儿才发觉,“你是不是长高了?”   左朗叹了口气,“齐公子说话还是很靠谱的。”   “上午回来这么晚,去哪了?”姜栾难得关心了下小弟。   左朗斜睨他,“谢谢少爷还得空关注,去山上挖野菜了。”   姜栾怎么觉得这小子说话阴阳怪气,于是不问了。   俩人赶到校场,顾穆还有脸兴奋的上前迎接。   “怎么样?”顾穆笑嘻嘻的问道,“我说的法子奏效吧?”   姜栾听的心里一阵发堵。   他娘的,老子都叫人吃干抹净了你还有脸问!   “顾帅,这边说话。”姜栾客气的说。   顾穆:“??”   他小觑着姜栾的脸色,跟着他走到一边,“没成事,没问出来?”   姜栾冲他微笑,“大哥,你可没说过这法子还有副作用啊!”   顾穆闻言微微一愣,爽朗的笑了起来,“有什么副作用,不是夫妻情趣吗?”   姜栾磨着牙道,“你的烧鸡没了!”   顾穆:“??”   齐绍麟那小子表现的那么差劲吗?   “你这次专门来,就是为了通知我的鸡没了吗?”顾穆问道。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姜栾道,“顾帅,我想找你合作……”   顾穆立马道,“好好!我同意。”   姜栾纳闷,这顾穆看起来也挺狗的,像一只二哈。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同意了?”   顾穆问:“什么事?”   姜栾:“……”   他对这种哈士奇男实在是无话好说,干脆直奔正题,“想借你手下的兵用用。”   “你借我的兵?”顾穆奇了。   “怎么,只许你借我家麟哥啊?”姜栾道,“不白借,有酬劳。”   顾穆嘟囔着,“烧鸡实在是吃不下了……”   “不吃鸡了,”姜栾冲他一笑,“钱,很多很多的钱。”   顾穆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成交!”   ……   ……   齐府南苑,夙平郡王正在家里大发雷霆。   “这些话本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夙平郡王将一个花里胡哨的话本恶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这话本近日来在云江城流传甚广,大概内容讲的是一个深闺寂寞的妇人偷情被堵,推丫鬟出来抵罪,最后二女共侍一夫的故事。   话本写的极为香艳,里面的几个主角几乎个个都是恶人,好生不要脸的凑做一窝,配图也十分大胆。   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图上画着的妇人额间却有一颗专属于哥儿的朱砂痣。   再加上前一段时间,齐府闹出“丫鬟被众宾客捉奸被迫嫁人”的笑话,很容易不令人联想。   更何况当初围观的众宾客们,看在眼里都心中有数,这话本的主角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现在姜栾在云江城中的名声有所改善,夙平郡王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们都说,都说……”拿话本回来的小厮小声道,“这话本上的主角画的是您……”   “放肆!”夙平郡王简直要气炸了,将桌子上的一应物品全部推了下去,“是谁出的书?是不是姜栾那个贱人!”   包着脑袋的齐绍阳恰好也在房间里。   他捡起那本书看了一眼,皱眉道,“父君,这手笔和细节……似乎是出自摘星阁。”   “摘星阁?”夙平郡王反应过来,“齐百里!但我又没得罪过他,他为何要来对付我?”   齐绍阳嗫嚅道,“那孩儿就不知了……”   “齐百里……”夙平郡王捏了捏拳头,“不行,这批书必须掐死,原本趁着天寿节,本郡王还有希望重返上京,若这些风言风语传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父君,我们应该怎么做?”齐绍阳问道,“要去找齐百里谈和吗?”   “也只能如此了,”夙平郡王叹了口气,“稍后咱们去库房挑几样贵重礼物,给摘星阁送去……不,还是阳儿你跟我一同亲自送上门。”   “是,父君。”齐绍阳应道。   最近夙平郡王的私下“走账”本就不顺,缺了花朝这个左膀右臂,现在又要去给齐百里送礼,令他简直肉疼。   说到底还不是怪姜栾?   但也是奇了怪了,这段时间每每当他针对姜栾,都必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结局,难道这人真有什么妖术不成?   夙平郡王并不是迷信的人,想起花朝劝他暂且停手时说的那些疯话,此时也不得不信了大半。   看来改日得寻个高人登门做法才行……   夙平郡王正苦恼的时候,偏偏周氏又出来添乱。   守门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进门,“郡……郡王,二……”   “用不着你通报!”周氏扯着嗓门进来,“夙平郡王,弟妹有一要事不解,特来上门讨教!”   周氏上一次打上门来还是几日前的事,没想到现在又来。   夙平郡王头疼的按着太阳穴,“你又有何事?”   周氏也不拐弯抹角,进了门就直奔主题,“弟妹想请教一下,再过半月赴上京的天寿节名单里,连齐绍麟这痴傻之人都有,为何偏偏没有我康儿的名字?!”   夙平郡王心烦的想,为什么没有难道你自己心中还没数吗?齐绍康如今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上赶着去上京丢人去?   但他不敢将真话说出,只得敷衍的解释道,“本郡王见康儿伤势未愈,想来赶往上京舟车劳顿,还是让康儿在家修养为妙。”   “这就不用郡王您费心了,”周氏冷笑道,“我康儿在上京结交甚广,此次天寿节正是进一步的好机会,不比你家绍阳,家中享福的命,一切事宜都靠您这位好父君给他安排好了。”   “……”   夙平郡王还能听不出周氏话里的意思吗?明里暗里的嘲讽他的绍阳狗屎无用,比不上她的康儿。   笑话,他儿子会比不上那个丑八怪?   夙平郡王怒极反笑,“本郡王原先是想给你点脸面,绍康现在这张脸,到了上京一露面,也不过是害咱家平白无故遭人耻笑罢了,本郡王都是为了齐家着想。”   “哦,遭人耻笑?”周氏笑了笑,“如今云江城茶余饭后的笑话甚为精彩,恐怕这些传到上京才是招人耻笑吧!”   “周觅,你什么意思!”夙平郡王几乎要拍碎桌案。   “没什么意思,”周氏笑笑,“不过是提醒您把那些腌渍事捂捂好,早先在宫中是如此,如今在齐府又是老样子,说好听点叫重蹈覆辙,说难听点……弟妹就不说了。”   “你!”   虽然早先就撕破脸了两次,但夙平郡王没料到这女人说话能难听到如此地步,阴沉着脸道,“你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儿子那张畸形的脸,夜间行走小心吓哭了城中小孩儿!”   “不劳您费心了。”周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夙平郡王狠狠的拍了两下桌子,怒斥道,“可恶啊,这种货色居然都能骑到本郡王头上!”   周觅出来后,齐绍康正戴着斗笠等在外面。   他看到周觅的脸气的通红,就知道商讨没有结果,叹了口气道,“娘,要不还是算了,我现在这张脸也确实……”   “康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周觅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爹身子不好,为娘这辈子可都指着你了,若是你没出息,日后咱们在齐家该如何立足?”   “但您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   齐绍康赌气的一掀斗笠,猝不及防的把周觅吓退了几步。   他见了便苦笑道,“您看连您自己都害怕,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你的伤,咱们更应该去上京,云江城这些庸医治不了,到了上京总该有办法!”周氏信誓旦旦道,“他不让咱们去,我们就另谋出路……”   “娘……”   “窦蔻不是嘲笑你如今的样貌吗?”周氏冷笑道,“他自己儿子又好到哪去了?待改日齐绍阳的脸烂到救不回来,我看他还如何拿乔!”   ……   ……   姜栾不知道自己这只蝴蝶只是稍微扑腾了下翅膀,齐府内的夙平郡王和周氏颇有斗的死去活来的架势。   姜栾并不在意这些妇人间的勾心斗角,心心念念着自己搞事业的大事。   从顾穆那边出来后,姜栾就直奔摘星阁。   之前顺便帮江皓洗罪,姜栾总觉得这摘星阁也该欠了他点好处,此番便是上门讨要去。   摘星阁从外表看来似乎只是家再普通不过的旅店,店内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些正经生意人。   但进入后院之后,那简直是另外一番天地。   齐百里效仿酒池肉林,雇来一些长相漂亮的男□□妓,在阁内过着荒淫无道的生活,美其名曰寻找灵感。   但自从齐百里从齐家拜寿回来之后,便收敛了许多,后院中只搁置了些尚未完成的裸身雕像,依稀能看出当初阁内荒唐的模样。   作为现代人,姜栾对这些裸ti雕塑接受良好,大咧咧的走入后院。   齐百里原本正和一众损友在院内大铺纸张,用心“创作”,此刻听说姜栾来了,个个慌的手忙脚乱。   其中一人欲遮住那座“赏鸟”雕塑,随手抓了件东西往上一挂,不成想竟然是吴兄的“小娇娘大战八男”,给一进门的姜栾看了个正着。   姜栾一进门先是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身后的左朗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致,眼睛一时不知到该往哪放才好。   摘星阁这群混小子们一时间进退两难。   搁着这幅画吧,便是“一女大战八男”,拿下这画像吧,便是栩栩如生的赏鸟雕像。   姜栾毫不在意,反而欣赏起那幅画来,“这画笔触如此细腻,各个人物表情栩栩如生,想必是出自吴兄之手吧。”   宝隆银号的少当家吴公子也是个奇人,他本名叫吴英达,后来自己改名成了个吴用,日常就是和些纨绔混在一起。   吴用这名字的知名程度堪比他家银号,云江城谁人不知吴公子的春宫图画的最好?简直要把吴家当家人给气撅过去。   得到了姜栾夸赞的吴用客客气气道,“姜公子谬赞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画的好的,这种夸赞吴用听的不下上千次,早已习以为常、宠辱不惊的,也并不把姜栾的话放在心上。   姜栾又道,“只可惜画的整体内容过于露骨,少了些含蓄,乍一看的确惊艳,细品之下却令人毫无回味。”   “……”吴用闻言眉头狠狠一皱,细细打量自己这副得意之作。   有公子哥兴奋的对姜栾说,“不曾想姜公子也赏春宫图,竟是同道中人!”   “咳。”齐百里不满的咳嗽了一声,提醒这人说过头了。   偏偏姜栾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收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好感。   齐百里对姜栾还是略有敬畏之心的,客气的姜姜栾让进屋里坐,又令美人添茶去,连左朗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座上宾。   “几日不见,没想到百里兄竟转了性子,”姜栾品着那盏茶,“什么时候不喝酒,反而喝上茶了?”   “姜公子莫要取笑我了,”既然不在家中,齐百里干脆改口,只道一句“姜公子”以示敬意,“早先喝酒误了许多事,此刻便慢慢戒掉了。”   喝酒误事这话姜栾简直深有同感,否则他自己也不能够一夜之间,直男变大嫂了。   齐百里问道,“请问姜公子上门所为何事?”   “找你谈一个合作。”姜栾又是同样的开口词。   什么样的合作能找上摘星阁?   但齐百里万万不敢往猥suo里想,生怕亵渎了姜栾。   他小心翼翼的问,“什么合作?”   “唔,这事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有些繁琐……”   姜栾刚想跟齐百里商讨一下合作方案,门外又进来一人,摇着扇子不悦的说,“百里兄,你猜我在街角看到了谁?夙平郡王!简直是晦气,他总不会是往摘星阁来的吧?”   姜栾和那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正是大难不死的江皓。   不过……一年四季都在摇扇子的家伙恐怕也只此一家了。   江皓看到姜栾后便一合扇子,犹如见到了娘家人一般泪眼婆娑的扑上来,“姜兄,又见面了!”   左朗很有眼力劲的起身将江皓挡开,不令他碰到姜栾的一根手指头。   虽说是化敌为友不久,姜栾跟江皓也称得上是熟悉了,毕竟是“打过水仗”“划过拳”的交情。   姜栾不再跟江皓客套,招呼也没打,掏了掏耳朵问道,“你刚才说谁要来?”   “夙平郡王。”江皓肯定道,“我见他抬着东西往摘星阁的方向赶,都到巷口,恐怕就是送到咱们这边来。”   齐百里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恐怕是为了那些话本子的事。”   “什么话本?”姜栾最近很忙……身心都很忙,所以无暇顾及城中八卦。   江皓一合扇子,“嘿”的一声,“那可精彩了,姜兄我跟你讲……”   “我们现在便站在这里讲话吗?”姜栾笑了笑,看着齐百里,“恐怕会耽误百里兄接客。”   齐百里听懂了,“堂后有一影壁,不如两位兄弟先去堂后说话。”   “好好,”江皓也懂了,拍手称快道,“我们就躲到后面去,好好看看这场热闹!”   姜栾本意是不想跟夙平郡王打照面,担心巫妖王又来捣乱。   但江皓说有热闹可看,他也好奇了起来,便跟着江皓躲到了影壁后面。   不多一会儿,夙平郡王便差人抬着东西进来了。   “百里,”夙平郡王亲切的问候道,“我也有数日没来看你了,这不刚在南海得了樽红珊瑚,十分珍贵,便拿来送你。”   齐百里正和一众狐朋狗友装模作样的在案前下棋。   齐百里似乎是刚看到夙平郡王的样子,十分“震惊”,又极为“受宠若惊”道,“怎劳烦夙平郡王上门给我这小辈送礼,真是不好意思,诚惶诚恐!”   虽然夙平郡王也的确是送礼上门讲和的,谁知道齐百里竟直接说出来。   堂堂一个皇亲贵族,竟给一个平头老百姓……好吧还不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而是一个写艳情本子的家伙送礼,说出来后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果然跟在旁边的齐绍阳就按耐不住了,叫嚣道,“什么叫我父君给你送礼,你的脸是有多……”   “阳儿!”夙平郡王斥责道,“不许这么跟你哥哥讲话!”   齐绍阳悻悻的闭上了嘴。   但刚才齐绍阳意图咒骂齐百里的话已经被众人听到。   这些人本就是极为团结的小集体,此刻个个用不善的眼神注视着夙平郡王父子俩。   “郡王,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您坐下吧。”齐百里朝后面吆喝,“来人,给夙平郡王看茶!”   江皓正躲在影壁后面偷偷听着,见下人端了茶进来。   “你等会!”江皓截住了送茶的下人,问道,“百里兄这是让奉的哪门子茶?”   “回江公子,”下人回道,“是去年的旧茶。”   姜栾在一旁喝着香喷喷的新茶,就知道齐百里不会那么好心。   哪知江皓摇头道,“还不够,再来加点料。”   他把两杯茶水端过来,“呸呸”两口唾沫,一杯茶一口,又拿手指头搅合拌匀。   姜栾:“……”   江皓拿手指搅动着茶水,见姜栾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便笑道,“姜兄不如你也来吐两口?”   “算了。”姜栾可没这恶趣味。   “行了,你拿走吧。”江皓把茶还给下人。   他这举动下人看的一清二楚,直犯恶心,但江皓和齐百里是至交好友,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端了茶进去。   夙平郡王接过茶后,品了一口。   “郡王,我府上的茶水如何?”齐百里问道。   夙平郡王笑道,“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茶水,想必是山上清泉浸泡。”   “是你爷爷我的一口老痰。”江皓在影壁后幽幽地说。   姜栾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突然就不想喝了。   果然齐绍阳喝了茶后不像他父亲那般赞赏有加。   “怎么嚼都嚼不烂?”齐绍阳简直莫名其妙。   江皓趴在影壁后面都快笑抽了。   既然“礼”也送了,齐百里也没拒绝的模样,夙平郡王顿时有了底气,问道:   “百里啊,最近城中流行的小册子你看过吗?”   “什么小册子,”齐百里掏掏耳朵,问自己那帮朋友,“你们有听说过吗?”   “是‘yin乱宫闱逐出记’吗?”   “不对吧,是不是‘孩子你究竟有几个父亲’?”   “你们都错了,我听说的是‘中年哥儿的饥ke危机’!”   夙平郡王越听脸色越难看。   齐绍阳一脸茫然的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在说什么!”   他挥舞着爪子就要去挠那几个登徒子。   但这些流氓哪里理会他?都嘻嘻哈哈的跑走了。   “郡王勿怪。”齐百里淡淡的说,“我这些兄弟们不过是开开玩笑。”   夙平郡王原本就是想要齐百里一个态度,已然顾不得无关人的嘲弄戏耍。   见齐百里待自己的态度似乎要稍好些,夙平郡王脸色稍霁,笑着道,“本郡王自是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和几位友人正在商讨下一期出的话本,”齐百里眯起眼睛,“不曾想他们竟将名字给说出来了,真是糟糕。”   夙平郡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面如锅底。   “你的意思是,市面上那些话本你不仅不撤,还要再添上去许多?”夙平郡王简直是又惊又气,又怒又惑,“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般针对我!”   “郡王,瞧您说的!”齐百里笑笑,“百里怎么就听不懂呢?”   夙平郡王刚要发作,影壁后面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大咧咧的坐在齐百里身边,“百里兄,还没接待完客人?咱们还要商讨‘后母与野男人的二三事’呢。”   “怎么是你?!”夙平郡王震惊道。   “是我啊,”江皓一脸茫然的说。   夙平郡王一看到江皓就惊了。   他先前动手时显然没打听清楚齐百里和江皓的关系。   此刻看到两人腻在一处,夙平郡王便猜出了原因,一言不发的甩袖离去,齐绍阳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怎么我来了您就走了?”江皓纳闷的追了几步,“您的茶就不喝了?”   见夙平郡王走远,一屋子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姜栾听了半天,从影壁后转出来。   “我是真服了你们了,”姜栾无奈道,“你们也不怕他报复,好歹也是个郡王,被你们嘲笑成啥样了。”   “他不敢与摘星阁作对的,”江皓摇着扇子道,“除非他的名声真的不要了,怎么样姜栾?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从今天起摘星阁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究竟谁是主谁是客啊,你怎么还喧宾夺主了?”齐百里不满意了,转而对姜栾笑道,“我来说才是,姜公子,摘星阁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想到这“后盾”平时在做什么营生……姜栾只觉得一阵哆嗦,这后盾不要也罢。   “对了,继续说正事,”姜栾醒过神来,“我刚才说跟摘星阁合作的事……”   ……   ……   跟摘星阁谈完“那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姜栾心情也很愉快,难得对左朗说,“走,我请你吃面去!”   左朗无情的回答道,“清汤寡水的面,不吃也罢。”   “嘿,你这臭小子!”姜栾发觉左朗是越发大胆的顶撞他,一脸纳罕道,“谁说吃清汤面了,吃就吃肉酱面!”   姜栾话音刚落,从摘星阁大门后的胡同里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   “好啊姜栾!”夙平郡王独自一人站在巷口,冷冷的说,“果然是你!那些话本子也是你撺掇着摘星阁的人做的吧?”   姜栾回头看着夙平郡王,笑道,“不得不说,夙平郡王您的脑洞还真大,恐怕看我一眼,连我的前世今生都想好了吧!”   “别想跟我狡辩!”夙平郡王冷笑,“否则你去摘星阁干嘛?好啊姜栾,今天我就要以家法处置你!”   他刚想上前抓姜栾,却被左朗挡在中间。   这时从夙平郡王背后窜出一人来,“抱歉,借过!”   那人大咧咧的横冲直撞,一下子把猝不及防的夙平郡王撞倒了,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夸张,是真的“狗”吃屎,谁能想到竟有如此不道德的人,当街乱拉屎!   “……”姜栾忍笑忍的很辛苦,刚想上前查看夙平郡王的情况,却被冲过来的那人拉着手,迅速逃离现场,左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待左朗反应过来时,自己家的少爷早被抢的无影无踪了。   “借过,借过!”   那人戴着个斗笠拉低帽檐,拉着姜栾的手在街上横冲直撞。   “你给我等等!”   姜栾跑的踉踉跄跄,左脚绊右脚,差点儿也摔了个狗吃屎。   那人见状就将姜栾横抱着夹在腋下,一路跑出了街头。   “齐绍麟,你跟踪我一天了!”姜栾大吼道,“到底要做什么?”   “嘘!”   见姜栾已经认出他了,齐绍麟干脆把斗笠扔了,现出英俊的脸,“咱们小点声,不要被父君听到了!”   “你他娘的都跑出五里地了!”   姜栾被齐绍麟夹着跑了一路,发现这条道是通往城外的。   “都快吃晚饭了,干嘛去!”姜栾大吼。   齐绍麟回道,“带娘子你去吃晚饭啊?”   “……”   姜栾发现俩人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上,于是便算了,这小子爱带自己去哪就去哪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忙活了一天,看到齐绍麟姜栾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方才被夙平郡王堵住的时候,他也一点也不畏惧。   大约是因为姜栾知道,麟哥一定会来救他吧。   被齐绍麟带着跑,姜栾涌上一股倦意。   昨夜折腾到很晚,今天又跑了大半天,自己这体力显然非常有进步,再接再厉。   想着想着,姜栾便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有悠然的陶埙声,绵绵不绝。   ……   ……   他是被一阵香味撺醒的。   姜栾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中,身下的泥土十分柔软。   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稻苗已经长得很高了,所以姜栾睁眼便是头顶那一小块四方的天,蔚蓝澄澈,似乎触手可及。   鼻尖萦绕的是稻苗、泥土和烤肉的香气……等等,为什么会有烤肉?   姜栾爬起来后,发现前方一小块稻田被压实了。   齐绍麟正坐在一棵树下烤一只很大的“鸡”。   说鸡可能不太对,因为这只实在是太大了,恐怕得是只鹅了。   齐绍麟把它串在一根木棍上,一边烤,一边往肉上涂蜂蜜。   那肉被他烤的油光水滑,看起来十分诱人。   “娘子你醒了,”齐绍麟道,“快来看,麟儿在路上捡了只野鹅!”   姜栾爬起来,走到火堆前蹲着,咽了咽口水道,“你确定是捡的,不是人家养的?”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一定是只野鹅!”   齐绍麟卸下一条鹅腿,递给姜栾,“娘子你饿了吧,快尝尝!”   香喷喷的大鹅腿一下子就堵住了姜栾的嘴。   他咬了一口,这鹅烤的实在不错,外焦里嫩,汁水四溢,想不到齐绍麟烤肉的手艺这么好,看来野外生活经验十分丰富。   姜栾吃完一条鹅腿,齐绍麟紧接着又递上第二条,接着便是两条鹅翅膀、鹅胸鹅背鹅脖子。   一整只鹅转眼进了姜栾的肚子。   姜栾蹲在地上认真的吃,齐绍麟就蹲在对面认真的看。   “抱歉没忍住,”姜栾抹抹嘴,顿时上来了些胜负欲,“咱们再去打一只野山鸡,让你尝尝我的烤鸡手艺!”   “没有那么麻烦,”齐绍麟目光灼灼的看着姜栾,“麟儿自己取用就可以了。”   姜栾:“……”   被莫名投喂了一通的姜栾意识到不妙,站起身来就要逃跑,却被齐绍麟抱住,拖进了稻田地里。   “你要不要脸了!”姜栾大骂起来,“大白天的在野外……还是别人家的田地里,滚滚滚,别碰我!”   “娘子你又骂我,”齐绍麟委屈道,“难道你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好吗?”   “环境再好也是野外,你就不怕被人看到?”   姜栾简直纳闷了,这人究竟是什么癖好?刚开始就玩的那么野!   但齐绍麟一抱他,姜栾就软的一塌糊涂,嘴里叫骂不休,身体却半推半就。   在这露天的田地中,时刻有被抓包的风险,姜栾的心也跳的更厉害了。   齐绍麟把外衣脱了,垫在两人身下,生怕姜栾被草扎到。   姜栾对着他又踢又骂,不停的骂着,“你是牲口嘛!”   扭头一看,齐绍麟把衣服脱了,姜栾顿时静了。   他骂的倒也没错,齐绍麟那玩意儿长得跟驴物差不多,真是如同牲口般。   一想到这家伙捅的是他,姜栾简直对自己无比佩服。   齐绍麟半跪在姜栾身前,褪去他的衣物,小声自言自语道,“早就想在这里试一试了……”   姜栾忍无可忍,“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像偷qing?”   “可是我不需要偷,”齐绍麟亲了姜栾脸颊一下,满足的勾唇,“娘子你已经是我的了。”   姜栾看着齐绍麟的笑微微愣神。   离入夜还有段时间,不远处的田庄升起了袅袅炊烟。   幕天席地之下,微风和煦,等人高的禾稻被吹的簌簌作响。   姜栾和齐绍麟就像两只野生的动物一般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齐绍麟没有逼他说骚话,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杂乱无章。   汗水滴在泥土中,姜栾仰头迷茫的看着蔚蓝的天际,还有空思索着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怎么能弯的如此自然呢?   齐绍麟发现姜栾走神了,咬着他的耳朵道,“娘子不专心,我要惩罚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女人的咆哮,“哪来的狂徒,偷老娘的鹅不算,还在老娘地里偷qing!”   两人皆是被吓得一哆嗦。   “坏了,有人来了!”齐绍麟反应很快,抓起衣服就往姜栾身上盖,“该死,我明明搁了银子给她……”   姜栾气急败坏的跳脚,“我就说会被人抓,你……唔。”   齐绍麟还有空亲了姜栾一口,笑道,“这次运气不好,下回再接再厉。”   草泥马!   姜栾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不装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8 22:00:01~2021-09-19 23: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陷阱里也凑合了   齐绍麟把姜栾扛起来, 被讨要鹅的大婶儿撵着,漫山遍野的乱跑。   “小兔崽子,给我停下!”大婶儿拎着个擀面杖跟在后面紧追不休。   姜栾双手捂脸不敢再看, 只能催促齐绍麟跑快点、再跑快点!   齐绍麟扛着个人还跑的飞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艹,你还有脸笑!”姜栾骂道。   “这大娘是个高手啊,居然甩不掉,”齐绍麟嘟囔着。   他一边跑一边冲后面喊,“大婶您行行好,银子早就给您搁门上了,至于田里……您就当施肥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姜栾锤着齐绍麟肩膀。   大婶儿的耳朵显然没那么好使, 依旧坠在后面喊打喊杀。   齐绍麟带着姜栾穿过稻田、踏过浅潭。   水边惊起一滩飞鸟, 展翅飞向落日余晖。   最后两人窜入一片林子中,终于看不到大婶的英姿了。   “停、麟哥,她好像不追了!”姜栾拍了拍齐绍麟。   这一路上姜栾被扛着跑,胃里那只烤鹅还没完全消化, 硌得难受,十分想吐。   “是吗?”齐绍麟闻言扭头去看。   他这一扭头的功夫,没注意到前方地面上的陷阱, 一脚踩陷下去。   这个洞大概是猎手们为了捕捉大型猎物挖的,足有三人叠罗汉那么深。   踩空的第一时间,齐绍麟就用身体护住姜栾, 连带着草甸一起摔进了坑底。   银月逐渐攀升到了枝头上, 洞里简直又深又黑。   齐绍麟被摔得够呛, 居然又低声笑起来。   “神经病啊你, 还笑得出来!”   姜栾一直被齐绍麟护在怀里, 此刻倒是没事。   他扒拉着这个笑的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给我看看,受伤了吗?”   齐绍麟捉住姜栾的双手,声音低沉的说,“别乱摸。”   姜栾感觉到齐绍麟还ying着,便锤了他一下,“你大爷的,现在还有这心思,快看看怎么出去!”   出这个洞还不好办?   但齐绍麟现在还不想走,把脸埋在姜栾肩膀上懒洋洋道,“先让我歇歇……”   齐绍麟的心跳的很快,恐怕刚才也是被大婶儿一路捉“奸”追急了。   这大娘也确实是个人才,简直就是高手在民间。   姜栾只得让他抱着,过了会儿伸手拍拍他,“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说什么?”齐绍麟话问出口,忽然反应过来。   他把脸靠在姜栾肩膀上蹭了蹭,委屈道,“娘子,麟儿刚才摔得好痛……”   “别给我转移话题!”姜栾不理会齐绍麟的“大狗撒娇”,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不是……”   齐绍麟猛地抬起头来,借着月光与姜栾目光灼灼的对视着。   “你看什么?”姜栾警惕的说,“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老实交代……唔……”   既然撒娇不好使,齐绍麟便开始堵姜栾的嘴。   方才本来就是做到一半被人打断,他这次当然不会错失机会,这处人工洞穴也凑合了。   “你……滚……”   姜栾被吻的上气不接下气,察觉到自己衣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简直是气急败坏。   但他只要一被齐绍麟抱着就毫无办法,这具身体的反应实在过于诚实。   办事的时候,齐绍麟没有让姜栾沾到泥土。   既然之前媳妇儿想在上面,那就满足他,骑着好了……   又一次被攻破防线,姜栾趴在齐绍麟肩膀上恶狠狠的咬他,“没有下次了……你……唔,你完了……”   听到姜栾这般威胁自己,齐绍麟不甚在意。   既然“没有”下次了,那这次就做个够本吧。   ……   后半夜,齐绍麟抱着姜栾偷摸溜回齐府,走的屋顶。   到了东厢院内,姜栾淡定的表示,要自己走,齐绍麟便毫无防备的将姜栾放下。   姜栾腿软的开了门。   齐绍麟刚准备跟进去,就被摔上的门狠狠的关在外面。   “……”   齐绍麟敲了敲门,可怜兮兮的说,“娘子,外面真是好冷哦。”   “刚才脱衣服就不见得你冷了,”姜栾在屋内冷笑道,“滚远一点,这段时间不准进屋!”   姜栾到底还是心软,还给了个时间限制——“这段时间”。   是几个月?几天?还是离天亮前的这几个时辰?   齐绍麟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垂头笑了笑,合衣躺在廊下。   屋内的姜栾一边清理自己,一边懊恼不已。   该死的齐绍麟,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自己为什么就是拒绝不了他呢?   虽然都是正当年的年轻人,两人的精力和体力未免相差的也太远。   最开始,姜栾半推半就,还挺兴致勃勃的,但出了几次货后就不行了。   但齐绍麟简直就精力充沛,像是刚刚开始一般,硬的像石头一样。   这样残酷的对比简直严重打击了姜栾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没错,其实姜栾最气的就是这个。   他把这些归咎为现在的破身体欠练,体质太差,待自己锻炼些时日,练成金刚芭比后再卷土重来,到时攻了齐绍麟也不是不可能啊!   姜栾想的倒挺美的,清理完后就躺床上做美梦去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悦耳的乐声。   那曲声低沉婉转,像是情人在耳边诉说情话,近来姜栾时常听到这股乐声。   他忍不住想起几个时辰前,仰躺在稻田中看到的那四方天地、万里无云的天……以及从洞里往外望去,稀疏枝桠探出头的月。   还有齐绍麟注视他的眼神。   艹,不能再想了!   姜栾知道那曲子是齐绍麟吹的,一定是引诱他开门的花招,干脆把被子蒙过了头,耳不听心不烦。   但其实齐绍麟吹埙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他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喜欢借吹埙抒发心中压抑的情感。   这埙声越过齐府的围墙,令睡在门口的乞丐十分纳闷,辗转反侧。   “都多少年没听到了,”乞丐小声嘟囔着,“为什么近来没完没了了……齐少爷,您是讨了媳妇儿开了荤,兴奋的睡不着觉,但还能让别人睡个好觉不……”   ……   ……   翌日,姜栾又一觉睡到了中午。   昨天那只鹅在剧烈“运动”下早就消化的渣都不剩了,姜栾一醒来就深感饿的难受,赶紧爬起来找吃的。   东厢很安静,齐绍麟和左朗都不知道跑去哪了。   姜栾难得心情不错,整理好了后去正堂吃午饭,“碍”一下夙平郡王的眼。   他还挂念着昨天夙平郡王惩戒他不成,趴进屎堆里的事,着实应当好好关心一下。   但这一次注定要让姜栾失望了。   他久违的来到正堂中,此处简直冷冷清清,与以往比不可同日而语。   齐玉恒大部分时间是在自己房中用餐,周氏一家和夙平郡王都不在,桌上只有个包着脑袋儿的齐绍阳,对着一桌鱼肉大吃大嚼。   姜栾进来后,齐绍阳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见这少年如此淡定,姜栾就知道夙平郡王没有将昨天发生的事说给儿子听。   在旁伺候的下人们添了副碗筷,姜栾大剌剌的坐在齐绍阳身旁。   “你的伤怎么还没好?”姜栾问道,“你父君呢?”   齐绍阳吃的头也不抬,口齿不清的说,“干你鸟事!”   姜栾也就随口一问,拿了个馒头看着一桌子荤腥,竟连个素菜也没有。   “你吩咐厨房做的?”姜栾心情好,难得好心提醒道,“那个鱼和虾你最好少吃,不利于伤口愈合。”   齐绍阳闻言冷笑一声,“你别想着害我!”   说完他就拿着筷子,专拣桌上的鱼和虾吃。   姜栾也不恼,只觉得齐绍阳这人极为有趣,简直蠢的可笑。   既然如此,他便故意道,“姜和蒜最好也别吃,都是些发物。”   齐绍阳听后,又拿着筷子专门挑菜里的生姜和大蒜来吃。   姜栾“担忧”道,“辣椒最好也少碰……”   齐绍阳立马夹起一只红辣椒来吃,吃过后不仅舌头火辣辣的,伤口也蜇的很疼。   “水、凉水!”齐绍阳忍不住吩咐下人道。   姜栾见到齐绍阳自食恶果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姜栾,你故意的!”齐绍阳恶狠狠的瞪着姜栾。   姜栾一脸莫名,“我可是劝你少碰这些东西,辣椒是不是你自己要吃的?别赖到我身上!”   “……”齐绍阳简直有苦难言。   他接过小厮端来的凉水喝了几口,又当众解下脸上的绷带,拿出一罐药来自顾自的抹药。   姜栾原本正吃着饭,看到齐绍阳的模样后吓了一跳。   原先齐绍阳的烫伤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水泡挑破化脓后合该留疤的。   姜栾原以为齐绍阳吃到些教训,变成疤脸也就算了。   谁知道这小子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齐绍阳拆下绷带后,可以看到他的皮肤通红一片,脸上被烫的地方流水化脓,渗出黄色的组织液,散发出淡淡的腐臭,简直如同行走的垃圾桶般,要是换在夏天,苍蝇都要闻味赶来加餐。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盒药膏往伤口上抹着,那药膏闻起来也是腥臭无比。   姜栾顿时食欲全无,皱眉道,“你抹的什么药?”   齐绍阳一翻白眼,还是那句老话,“干你屁事?”   “别抹了,”姜栾认真道,“我看你用的这药不太对劲。”   “这药可是鹤医堂的大夫开的,”齐绍阳冷笑一声,“你会有人家大夫懂?我说了,你想害我,没门!”   说完齐绍阳就把绷带缠回去,大摇大摆的走了。   姜栾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蠢货。   齐绍阳这烫伤可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有些严重,也不至于整张脸都烂了,显然是被人整了。   姜栾看在齐绍阳是麟哥弟弟的份上,又是个小孩儿,有意想提醒他。   但人家既然不领情,还是算了吧。   只不过是谁下的手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9 23:49:42~2021-09-20 23:2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qi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挺巧的   将近入夏的时节, 山上草木开始郁郁葱葱起来,林间茂密的树冠随着晨风摇曳。   余钟磬音,由云江城中推向空山, 像一只有形的手,推送着草甸犹如波浪般层层递进。   睿宝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木下面,一脸忧愁的隔溪望着对面的瀑布。   此时一片树叶轻轻落在他的发间。   睿宝头也不抬就知道有人来了,“啧”了一声道, “师兄你的轻功又精进了,这可还没过晌午呢。”   原本空空荡荡的古树上,此时站了一个人。   这人银甲遮面,一身黑衣, 半跪在粗壮的枝桠间。   他的左胳膊上缠着银链, 银钩垂在身侧,右手上则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来人正是齐绍麟。   “师傅呢?”齐绍麟问。   睿宝哀伤的说,“在调教我徒弟呢。”   齐绍麟“哦”了一声,“那小子也在, 我便不过去了。”   “我就不明白了师兄,”睿宝纳闷的说,“为什么我的徒弟, 也要交给师傅教导。”   “交给你的话,你能教他什么?”齐绍麟简直嗤之以鼻,“教他吃还是教他玩?好苗子搁你手里也带坏了。”   “我有那么不堪吗……”睿宝十分不服气的撅起嘴。   突然他反应过来, 今天的师兄话好多, 居然愿意搭理自己了, 平时不都把他当空气来着吗?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睿宝怀疑的问。   完成了人生大事, 齐绍麟自然心情不错。   若换做往日, 他恨不得一整天都待在这座山上, 自虐般的磨砺身体,钻研武学,在心里一天天数着过日子,只待复仇那日的到来。   如今的齐绍麟却心不在焉,只想快点了结任务,回到娘子身边。   向来粗心大意的睿宝终于发现了,“师兄,你最近惫懒了许多,怎么都不来后山了?”   “废话真多,”齐绍麟将手里的包裹丢给睿宝,“送你个礼物。”   睿宝闻言一愣。   其实打小他就对师兄观感复杂,既崇拜又畏惧,有性别意识的时候甚至不开眼的暗恋过师兄几年。   但齐绍麟对他不说当成弟弟吧,确切的说是看做石头都不如,简直懒得理会。   除了在幼年时,为了胁迫仇捷途达成拜师的目的,齐绍麟短暂的对他好过那么几天,又买糖又买玩具,但成功拜师后就当没他这人了。   所以师兄这会儿要送他礼物,令睿宝心里一惊,直觉没好事,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紧接着齐绍麟就把手里的包袱精准丢到睿宝怀里,“送你,走了。”   齐绍麟施展轻功,迫不及待的回家了。   睿宝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圆圆的、硬硬的,只觉得手感奇怪。   包裹尚且温热,一滴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草地上。   睿宝这才反应过来齐绍麟给了他个什么东西,吓得“哇”的一声,将那包袱丢到地上。   包袱在地上滚了几圈,敞开一角,露出一截黑色的毛发。   齐绍麟已经走远了,睿宝便毫无顾忌的痛骂起来,“齐绍麟,你就趁现在整我吧,待来日我回了宫,看我怎么……”   “师傅。”   左朗的声音在睿宝背后幽幽响起。   睿宝身体一僵,吓得脸都白了。   他回头瞪着左朗,“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左朗带着训练后的疲惫,走上前替睿宝摘去发间的叶子,淡淡的说,“在你接人头的时候。”   所以说刚才的话左朗都听到了。   睿宝一脸犹豫,“我……我……”   “师傅,我是从王府出来的,”左朗突然道,“虽然算不上是窦蔻的心腹,但也跟随他进过几次皇宫,我可以确定在宫里没有见过你。”   睿宝听的一愣。   “当今圣上膝下无子,皇子尽数夭折,甚至连公主都没有,”左朗道,“但只有皇室内部知道,其实圣上还有个孩子流落民间,不知是死是活,但因为这个孩子是身负叛国罪的孝感前皇后所出,无人敢提及此事。”   睿宝:“……”   “所以……”左朗顿了顿,“师傅,这个孩子是你吗?”   睿宝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苦笑道,“好吧,你猜对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左朗掠开衣摆,朝睿宝下跪,“殿下……”   “不,你先起来!”睿宝赶紧把左朗拉起来,哭笑不得道,“现在的我算是什么陛下,母亲的罪责没有洗清,我现在不过是母族被屠,朝廷通缉的要犯罢了。”   “但圣上一直未有所出,寻您回宫恐怕是早晚的事。”左朗道。   “没有那么简单,”睿宝摇摇头,“圣心、朝堂关系、还有彻查我母族被冤‘谋反’一事,我看我以后……”   “殿下请宽心,有我在必能成事。”仇捷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从树后走出,拍着两个少年的肩膀,“这几年我们在上京费尽心思的部署,也是时候验收成效了。”   仇捷途的出现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令睿宝松了口气:“师傅,我自然信您。”   仇捷途笑笑,“我们先来看一看,你师兄此番给你带回来了什么‘礼物’……”   ……   ……   姜栾吃了午饭后出门。   齐绍麟和左朗一个都不在,他便成了光杆司令,一个人走在街上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但大白天的云江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倒也无碍。   姜栾出来后便闲逛着,眯起眼睛打量着民居门前,妇人们聚集的地方。   云江城不比农村乡间,绝大多数妇人是用不着在田间劳作的。   顶多家里的小院中种点瓜果,养两只鸡,有自家生意要照顾的便在集市上,剩下的妇人们无所事事的坐在街边晒太阳,一边唠嗑一边纳鞋底、缝衣裳。   姜栾要找的就是这些妇人。   这些妇人倒也不难找,彼此挨着的相邻几家,都是扎堆儿凑在一处的。   若是普通的陌生人上前搭讪,这些精明的妇人必然会引起警惕。   但如姜栾这般柔弱漂亮的少年,大家伙也爱听他说上几句。   只是当姜栾诉说自己的来意后,大部分妇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没错,姜栾找完绿水洲的驻扎军队,找了云江城摘星阁里的一群流氓,如今又找到了这些无所事事只做些手工活的妇人们。   其实都只为了那么一件事,需要这些人通力合作。   姜栾将提前备好的图纸留给愿意与他合作的妇人们。   这些女人虽然不懂姜栾要做什么,但既然有钱拿,还是乐意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姜栾走了小半个城,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了,便停住脚步,扭头走向钱来也。   近来钱来也在云江城也称得上是小有名气,甄老板虽然人不太灵光,但按部就班的做买卖还是相当可以的。   姜栾先前跟他提出彩票的概念,就被甄有钱一手做了起来。   目前钱来也的进项主要有三:   一是“摸彩”,便是姜栾在齐老爷子寿席上玩的那出把戏。   顾客可以通过支付一定的金钱,购买有钱来特制的竹片,当场开奖,奖励的金钱大小不一。   先前寿席上姜栾就找了“托”,此次也如法炮制,效果相当不错。   二是“数字彩”。   仿照的是现代双色球模式,两个铜板一个数字,一共七个数字,顾客可以支付数额很小的钱,购买自己喜欢的数字任意排列,三天一届为开奖期,若是当期无人中奖,奖金金额自动累积。   不日前就有个幸运的家伙,中了累积五期的数字彩,足有五十两银子,可谓是活广告了。   大部分人都有个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幸运儿,于是数字彩反而比摸彩还要受欢迎。   钱来也的名气算是打响了出去,这就引出第三个关键进项——存银。   其实姜栾也是打理了钱庄才知道,古时的钱庄和现代银行是不一样的。   在古代存钱不仅没有利息,反而要向钱庄支付一定的手续费。   存钱的大多是各地跑的大商户,银钱带在身上十分不便,也容易发生危险,所以存在钱庄中方便取用。   这也是钱来也做不起来的关键原因。   钱来也只有一家,而像宝隆银号这样的钱庄是在各地都有分号的。   如果只做“彩票”,这点钱对姜栾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况且现在大部分人也就图个新鲜,很难做长远。   于是姜栾反其道而行之,效仿现代银行的模式,为存钱的百姓按比例和年限支付一定的利息。   他提出这一点时是遭到甄有钱大力反对的,怎么做个生意,钱还没赚到,就要往外送钱了?   但姜栾坚持这么做。   原本就靠“彩票”打出名气的钱来也,又打出“存钱钱生钱”的噱头,果然吸引了很多百姓。   钱来也进账不菲,这些都是姜栾最需要的现金流。   他现在拿着这些钱,又投入了有一家饭铺的建设中,相信不日后就可以盈利了。   如今两边生意都进展顺利,姜栾十分舒心的想去看看自己的小金铺,谁知道就这么寸,刚来就碰到有人在钱来也闹事。   甄有钱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看到姜栾来了如同见了就行,“姜公子,幸好您来了……”   堵在门口的是两个彪形大汉,一身的凶悍之气,脸上还带着刀疤。   “你就是这家钱庄的老板?”   其中一个男的转过头来,瞪着双牛眼睛看着姜栾。   姜栾眯了眯眼,“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好啊,来的正巧!”那人冲过来就要拎姜栾的领口,“骗子,快把老子血汗钱还回来!”   但他还没碰到姜栾的衣角,就被人一脚踹到一边。   姜栾原以为是齐绍麟来了,那句“麟哥”还没叫出口,转头却看到一个带着斗笠的人。   “你没事吧?”那人道。   来人比齐绍麟矮许多,但一开口说话,姜栾就认出来了……是齐绍康,老熟人了。   虽然上次不欢而散,姜栾也不知道齐绍康哪来的好心,突然要帮自己。   但就事论事,姜栾还是客客气气的说,“多谢小叔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小堂嫂。”齐绍康隔着斗笠上的黑布帘微微一笑。   此番他便是来了结先前错过的“英雄救美”的遗憾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0 23:22:45~2021-09-21 23:5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楼听风雨 10瓶;菠萝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白费功夫   姜栾不知道齐绍康心中所想, 只认真了结眼前的情况。   姜栾冲甄有钱使了个眼色,令他上前把被踹飞的那人扶起来,自己则客气的问两人, “请问二位有何要事?何必动粗呢,尽可以说出来。”   被踹的那人似乎摔得够呛,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了,最先站着的大汉忍不住道, “我和他不是一起的。”   因为这两人都生的一般高大,脸上还都带了条伤疤,姜栾先入为主,以为这两人是一起来的。   原本在钱庄里买彩注的百姓也都在围观, 窃窃私语着。   有个身材瘦小的矮个子吆喝道, “老板,您这生意可做的不地道啊,人家明明中了头彩,你们偏偏还不给人兑钱, 这不是骗取大家伙的信任吗?大家说是不是啊!”   小矮个一带头,原来就心中存疑的人纷纷跟腔,“谁说不是呢?”   “若是中了彩还不给人兑银, 那我还买这竹片干嘛!”   “退钱退钱,老子不干了!”   “哎呀你们不要吵啊,看看老板怎么说。”   姜栾一抬薄薄的眼皮, 快速扫视了围观群众一眼。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小矮个身上——这个人身材瘦小, 穿的袍子却极宽, 肚子也挺大, 手微微缩着。   姜栾打量着小矮个, 头也不回的问:   “甄老板,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有钱满头大汗的说,“姜少爷,不是我不给他兑钱,是这人拿来的竹片根本就不是咱家的……”   “你胡说!”先前被踹的那人急眼了,“这竹片明明就是老子花了十个铜板从你们这里买到的,在场的人可都看到了!”   众人被他问的一愣。   其中零星有几个声音帮腔道:   “我看到了,我可以作证。”   “没错,就是从这家钱庄里换到的!”   甄有钱一下子就气急了,怒斥那人道,“你这个卖猪头肉的季三,谁不知道你那铺子惯常收些死猪肉卖,不干好事,如今骗到我这里想发一笔横财,还找人来帮腔!”   被踹的季三也不乐意了,“甄胖子,你说话可得讲证据!不想兑银子就直说,玩不起咱就别玩!”   甄有钱还想跟季三对骂,却被姜栾拦住,“稍等,甄老板。”   “是,少爷。”   甄有钱只得忍气退到一侧。   姜栾打量了季三几眼。   这人生的阔腮肥耳,身材健壮,身上穿的布衣油腻腻的,果然一看就是个杀猪的。   季三被姜栾打量的心中发虚,眼珠子胡乱转悠着看向地面。   “甄老板,兑银的竹片呢?”姜栾问甄有钱。   “公子,在这里。”甄有钱抱出一叠竹片来。   他拿出其中一片,上面写着“福寿齐天”四字,显然是钱庄中的头彩,可兑九金。   因为古代防造假手段并不成熟,为了防止当前事情的发生,甄有钱将“摸彩”改良了一番,竹片不经由客人之手,而是整齐的码在四方盒子中,由金木水火土五行对应乾坤八卦作为方位,确定客人想要的那张竹片,由钱庄当场“揭彩”。   虽是麻烦了些,但也可以杜绝造假现象的发生,只是这季三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在甄有钱眼皮子底下将选中的竹片替换了。   “我一摸这竹片就不对,”甄有钱道,“虽然外表相差不大,但做工过于粗糙,也不知这季三使得什么法子……”   “什么粗糙不粗糙的!”季三不满的嚷嚷起来,“这竹片是你亲手从盒中拿出来的,是你庄里的东西,你怎可不认账?”   甄有钱瞪了季三一眼。   但先前得了姜栾的话,他也不好与季三对骂。   姜栾捡起那枚竹片,用手摩挲了一下,蓦然道,“可以。”   “什么?”甄有钱微微一愣。   “可以兑钱给他。”姜栾道。   甄有钱原指着姜栾做主,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当场就沉不住气了,“姜少爷,可这分明……”   “我知道您为难,但事情还得解决不是?”姜栾笑笑,“这样吧,钱我就自掏腰包了,下不为例。”   “少爷……”   甄有钱还要说什么,被姜栾用眼神制止,摇了摇头。   季三顿时喜笑颜开,“到底还是少爷大方!”   他料到姜栾不会多生事端,干脆用钱来打发自己,就准备伸手拿钱了。   姜栾伸手掏了掏钱袋,讶然道,“哎呀不好,出门走的急,钱带的不够。”   “没事没事,”季三立马道,“待会儿小人去您府上取就行。”   “怎好让你久等?”   姜栾说着,摘下腰上的一块金镶玉佩冲人群道,“我想以这块金镶玉换九金,诸位中可有人愿意?”   甄有钱有些诧异,姜少爷为什么在自家钱庄里还要卖玉换钱?   但围观众人们都被姜栾拿出的玉吸引,竟一时间没人想到这茬。   姜栾这块金镶玉一看就价值不菲,远远超过九金,大家伙立马就心动了,奈何寻常人谁会出门带那么些钱?   季三更是在一旁蠢蠢欲动,“不如您把这玉直接……”   “我换给你吧,”人堆里有个青年道。   他就知道季三想趁机占便宜开口要这玉佩,实在是看不过眼去,一边解钱袋一边道,“但我不贪你这玉,届时姜老板你有钱了找我换回即可。”   “多谢。”   姜栾得了那九金,直接交给季三,“这便不欠你了。”   季三简直乐不可支,拿着那金子爱不释手的摩挲,最后放进腰包中拍了拍,“姜少爷为人大气,小人这便走了。”   季三抬腿就要出去,看到方才踹他的男人戴着斗笠,站在门口似乎在看他,脚步顿时迟疑了下。   “等等。”   姜栾忽然开口道。   季三就知道这九金不会这么好拿,冷笑着扭头道,“您这是反悔了?”   “不是,”姜栾笑着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来,“我突然想起身上揣着点银票,不如我拿这一百两的银票来换你那九金。”   时下一金等于十两白银,九金便是九十两,姜栾一掏就是一百两的票子,显然还让季三白赚了十两银子去。   季三自然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笑着掏出那九金交回姜栾手里,便要拿那银票,“您看您,也不早说,但小人可没有十两银子找给您……”   但他还没碰到银票,就被姜栾收回了手。   季三捞了一个空,顿时急了,“你什么意思!”   姜栾一手拿银票一手拿金锭,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意思,兑不了,你那中彩的竹片是假的。”   “什么?”   没想到姜栾搞了半天,又换玉又换钱的,最终又绕回了原点。   季三被他弄懵了,“那竹片明明就是你家的……”   “你确定?”姜栾笑了笑,吩咐甄有钱道,“甄老板,麻烦您去端盆清水进来。”   甄有钱闻言若有所思,让女儿秀秀端水进来。   姜栾拿着那枚中奖的竹片道,“您看好了。”   他将竹片放入清水里。   竹片还没来得及沉底,一入水便冒上几簇油花。   姜栾看了眼水盆,又面带笑意的与季三对视。   方才姜栾让人端水进来时,围观者们中就有人想通了。   季三做的是卖猪肉的营生,浑身上下常年油腻,经他手的物件自然带着油。   显然季三也明白了姜栾的意思,却抻着脖子道,“老子出门可是洗干净手的,你别想诈我!”   “但这金子可是过了你手的,”姜栾摇了摇手里的钱。   他将那九金一并放入清水中,果然也飘起了油花。   “果然如此。”有人道。   金子是青年当场借给姜栾的,自然不会提前做过手脚。   所有人都看向季三,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季三额间流下一滴冷汗,干脆耍赖到底,“但你也没法证明这竹片是不是在你家庄里过了油,这是诬赖……”   “诶,那就再给你看个有趣的。”姜栾不慌不忙的笑笑。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张自家钱庄的竹片,一同放入水中。   再拿出时,竹片背面居然变了……上面浮现出三个红字——二十一。   “这些竹片都经由我手,用石蕊做汁子在上面绘了数字,”姜栾漫不经心的说,“石蕊汁在平时是透明的,只有遇水才会显色,许多江湖术士也会用到此招……我家钱庄里的都有这个记号,再看看你的那片。”   竹片上的字在姜栾手中逐渐由红又转为紫色,一如季三的脸色。   “没话讲了吗?”姜栾嘱咐甄有钱,“甄老板,待会儿送他见官。”   “是,少爷。”   甄有钱闻言一脸蔑视的看了季三一眼。   季三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先前他安排好的几个搭话带节奏的人也悄悄溜了出去。   但小矮个却并没有走。   姜栾瞥了那小子一眼,心道:原来不是一伙的吗……   其实姜栾原本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拿出竹片对比就是。   但他这番“欲扬先抑”,将众人吊足了胃口,大家自然对他的手段深信不疑。   青年将玉佩还给姜栾,换回了自己那九金,对着姜栾又是好生夸奖。   姜栾不甚在意,对站着的另一个大汉道,“轮到您了。”   大汉原本见之前一起闹事的人被姜栾收拾的妥妥帖帖,悄悄咽了咽口水。   但他一想到自己又没有过错,便理直气壮道,“你吓不住我!我方才在你钱庄上丢了钱袋……”   “不就在此处?”姜栾走进人群里,抓住了小矮个的手腕。   小矮个被他掐的“哎呦”了一声,不满的剁脚吼叫道,“你干嘛!”   姜栾伸手抽走了矮个束腰的腰带,那小子的肚子顿时缩了一圈,掉了样东西在地上。   “我的钱袋!”大汉立马冲上前。   他那何止是钱袋,简直称之为麻袋都不为过。   这人也不知道干嘛的,带着一麻袋钱就来了,最离谱的是居然还被人偷走了……偷钱的小贼还站边上看了半天热闹。   姜栾将那小子拎着交给甄有钱,“一并送官。”   如此,两个闹事者都处理完了。   “哈哈哈,好!”   有人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忍不住喝起彩来。   “这姜家少爷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什么,他就是姜栾?”   “姜栾……莫非是名声极差的那个……”   “什么,姜公子名声差?他在我们绿水洲不知道多出名,我给你们讲……”   人群里居然还有绿水洲来的百姓,几次热闹一场都没落下,顿时跟身边人科普起来。   于是大家看向姜栾的眼神都非比寻常起来。   姜栾也不在意,料理完钱来也的事,便打道回府了。   齐绍康在旁边儿干站了半天,听着众人议论着姜栾,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儿,抬腿追着姜栾出去。   “小堂嫂,等等!”齐绍康小跑着追到姜栾身边,笑道,“不曾想你的脚程这样快。”   虽然齐绍康先前吓唬过他,但姜栾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小叔也要一并回府吗?”姜栾淡淡道,“那便一起吧。”   齐绍康旁若无事的与姜栾走了一路,“小堂嫂方才是怎么认出那小贼的?是因为他的肚子相对身躯非比寻常的大吗?”   “还有手,”姜栾漫不经心的说,“他的手一直蜷缩着,少了两指,皆是断去半截,一般只有赌场会剁去还不上赌资之人的半截手指。他的特征太明显了,所以被我注意到了。”   齐绍康闻言立马奉承道,“小堂嫂果然心细如针。”   心细如针吗?姜栾心道,恐怕不见得吧。   方才那小子露出的马脚实在是太明显了,试问有哪个贼会挑一个这么显眼的目标去偷,事后还不离开现场,并高调的带节奏引起他的注意?   这非同寻常的表现显然是为了被他抓到,有人故意安排……   姜栾和齐绍康刚走进胡同里,就有几个彪形大汉冒出来。   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挡在两人面前,怒吼道:“给老子停下!”   “你们是何人?”还不等姜栾开口,齐绍康主动当在他的身前。   “我们?”彪形大汉冷笑道,“你们抓了我们的小弟送官,还有脸问?今天老子就让你们血溅当场!”   “休要放肆,有我在,你们就是白日做梦!”齐绍康义正言辞的说着,并转头对姜栾小声道,“小堂嫂别怕,我来保护你!”   “……”姜栾没有回应齐绍康,诚恳的问几人,“你们的小弟还在我家钱庄上,怎的消息来的如此迅猛,敢问各位大哥是在门口看完戏来的么?”   在场所有人听的身体一僵。   齐绍康咳嗽了一声,大汉顿时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恶狠狠道,“你这小子长得倒是漂亮,抓来给老子暖床倒是不错,就是不知床上功夫如何……”   “休要胡言乱语!”齐绍康气愤的大喊,“小堂嫂躲远了,别溅血在身上,看我替你教训这些登徒子!”   登徒子教训登徒子?姜栾差点儿被逗笑了。   他一脸纳罕的站在后面看,其实根本没想走近。   齐绍康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与大汉们对打。   彪形大汉们也拉开架势,怒吼一声……还没动手就被身后出现的一脚一个个踹飞。   “你们看到我娘子了吗?”   兀然出现的男人拎着一个大汉的衣领,一派天然的问道。   齐绍康见状微微一愣,咬牙切齿道,“齐绍麟!”   齐绍麟看到姜栾后,完全无视齐绍康,扔下手里的人欢快的跑过去。   “娘子你怎么在这啊?叫麟儿找的好辛苦!”   齐绍麟抱着姜栾就几乎把他托离地面。   妈的,姜栾心道,这才是纯正老色\胚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老实。   “手、手!”姜栾拍掉齐绍麟的爪子,拎着他耳朵小声道,“还有人在呢……”   齐绍麟闻言扭头,仿佛才看到齐绍康,惊讶道,“弟弟也在啊。”   齐绍康早已是牙根咬的嘎嘣响,还好有个斗笠挡着脸。   姜栾心道:造孽啊……   齐绍康雇这些人不知道花费多少,这下子都被齐绍麟一次性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1 23:50:47~2021-09-23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钵钵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不准穿这身   “堂兄。”   齐绍康强压住火气, 客客气气道。   “唔。”齐绍麟冲他点点头,又对姜栾小声道,“娘子, 他为什么要戴个斗笠遮着脸啊?”   齐绍康:“……”   奈何胡同就这么大点,喘个气声音都很明显,声音再小也听的很明显,所以齐绍麟的话齐绍康听得很清楚。   曾经的齐绍康不说英俊潇洒, 那也是一表人材,他原本就对自己毁了容这事极为在意,此时心灵更是敏感。   他又听到姜栾小声回齐绍麟道:   “不要随便揭别人的短……”   齐绍康:“……”   简直就是会心一击。   齐绍麟找了根绳子,把地上躺的这些嗷嗷叫唤的人绑起来, 像串蚂蚱一般串在一起, 将绳子的一端交给姜栾。   姜栾原本想将这些人直接送官,又见齐绍康站在那里实在可怜,稍微动了些恻隐之心。   说到底这小子只是想追求他,没有实质性的害过他。   虽然之前嘴上说了几句恶言恶语, 还被齐绍麟揍的满地找牙。   姜栾想了想,干脆给齐绍康一个台阶下,将绳子交给齐绍康, “小叔,劳烦你把这些人移交官府吧。”   “堂嫂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齐绍康连忙道。   于是姜栾和齐绍麟拉拉扯扯的走了。   齐绍康见两人走远后, 才解了手中的绳子, 对那些壮汉道:“你们走吧。”   几个人哎呦哎呦的爬起来, 还舔着脸问他, “少爷, 那赏钱……”   齐绍康闻言恶狠狠的踹了他们几脚, “没用的东西,办砸了差事还好意思讨要赏钱,快滚!”   几个人只得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齐绍康心里憋闷的不行,握拳用力捶了下墙。   这时刘登行至巷口。   他看着落荒而逃的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对齐绍康道,“齐公子你又何苦非要得到那人的心?若只是要rou体岂不是简单许多?”   “你懂个屁!”齐绍康怒骂道。   刘登知道齐绍康在气头上,懒得去触他的霉头。   他干脆岔开话题,“你母亲收买了鹤医堂的大夫,在齐绍阳的伤药里加了点料。”   “不必理会。”齐绍康道。   “你确定?”刘登说,“齐绍阳的脸算是烂完了,天寿节他若是不去上京,岂不是影响我们的计划?”   “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齐绍康冷笑道,“窦蔻一定会带他去的。”   与此同时,齐府南苑。   齐绍阳正在紧遵医嘱,一天三次的摸那药膏。   他坐在铜镜前,对着面目全非的自己,拿着药膏涂的白一块黄一块,最后越涂越痒,越涂越痒……   虽然知道这是结痂愈合的症状,但齐绍阳还是没忍住,挠了一下自己的脸。   紧接着又挠了一下……   于是,齐绍阳再也按耐不住了,伸手在自己正在结痂的伤口上乱抓起来。   血痂犹如雪花般飘落一地。   丫鬟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将自己挠成个血人的齐绍阳,忍不住尖叫一声,将水盆扔掉夺门而出。   过了一会儿,夙平郡王冲了进来。   他抱住满身是血的儿子,颤声制止道,“阳儿,不可!你再忍一忍,忍耐一下……”   “父君,”齐绍阳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孩儿看自己是好不了了,以后都要做个丑八怪了……”   齐绍阳毕竟只有十三岁,人生刚刚起步就遭到这样的滑铁卢,自然是伤心欲绝……但随后他就不敢哭了,因为伤口被眼泪蛰得剧痛。   夙平郡王心疼道,“阳儿你再忍一忍,等到了上京就好了。”   “父君,孩儿能不去上京吗?”齐绍阳料想自己去了也是遭人嘲笑,顿时胆怯起来。   谁知向来宠溺他的夙平郡王闻言,厉声尖叫起来,“不行,你必须得去!”   齐绍阳没想到夙平郡王反应如此激烈,被吓了一跳,眼泪也成功止住了。   夙平郡王叹了口气,将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   “是父君错了,父君不该吼你……但这一次天寿节你一定要去,父君会有其他办法的。”   齐绍阳在夙平郡王怀里,只得嗫嚅着点了点头。   ……   ……   回到齐府后,齐绍麟非常不自觉的尾随着姜栾进了房。   但姜栾居然没有赶他出去,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打量。   齐绍麟被盯的不自在了,只得道,“娘子,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你先等等。”姜栾喊住齐绍麟。   他转身去衣柜翻了翻,取出一套衣服递给齐绍麟,“穿给我看看。”   齐绍麟点点头。   他也不问为什么,将房门一关就当场换衣。   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所以并不避讳。   姜栾看齐绍麟更是跟看块石头差不多,简直心如止水。   齐绍麟动作很快的把衣服换完,展示给姜栾看。   这身衣服倒也简单,短打长裤,全都是暗底深蓝,用腰带束着腰身,手腕处系着绑带,胸前背后各有个大大的“八”字。   “还有绑腿。”   姜栾按着齐绍麟在床上坐下,自己则蹲着亲自帮他缠绑腿。   齐绍麟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娘子,这是……”   “我先前不是说要组织足球队吗?这便是球服。”   姜栾道,“哦又忘了,你们管这叫蹴鞠,另外还有身红色球服,待会儿我换给你看看。”   “娘子要跟麟儿玩球吗?”齐绍麟侧头看着姜栾。   姜栾替齐绍麟绑好缠腿,笑了笑,“两个人玩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一群人玩才有趣。而且我不仅要一群人玩,还要更多人去看。”   “哦,那麟儿不想玩了。”齐绍麟兴趣缺缺,抬手就要解衣裳。   姜栾早料到他有此一出,“啧”了一声,按住齐绍麟的手道,“胜方最佳球手有奖励的,你不想知道内容是什么吗?”   齐绍麟想了想,没有问奖励的内容,而是对姜栾说:   “娘子,你方才说还有红色球服,现在穿给麟儿看看吧!”   “好,你等着。”姜栾兴致勃勃的去拿球服。   这两身衣服他很久之前就做好了。   姜栾从小就对球类运动很感兴趣,每次下了课就要出去踢两脚。   如今在这个时代无甚娱乐,姜栾简直是技痒难耐,做两套球服也算是寄托情怀了。   姜栾换好了衣服,展示给齐绍麟看,“怎么样?”   他的表情还十分自豪。   齐绍麟:“……”   姜栾这身红色球服与齐绍麟的非常不一样。   姜栾穿的这身是典型的现代版球服,短袖短裤,领子宽大露出整齐的锁骨。   其实他做了两套,给齐绍麟的是符合古代审美的改良版球服,留给自己的则是记忆中的球服。   姜栾摸着球服有些怀念,没注意到在自己换衣服的时候,齐绍麟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在齐绍麟眼中,姜栾露着白生生的胳膊和小腿,还一脸“纯真”的往自己面前凑,这可真是……   “怎么样,说话啊!”   姜栾不耐烦的捏了捏齐绍麟的耳朵,却被齐绍麟抓住了手。   他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想跑,却听到齐绍麟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姜栾纳闷的问。   “我说,”齐绍麟眯了眯眼睛,“我现在就想要奖励了。”   说着,齐绍麟就握住姜栾的胳膊,将他拖上床。   姜栾气不打一处来,推搡着齐绍麟,“滚啊,白日宣淫,你不要脸我还要!”   “可这是你先勾引我的!”齐绍麟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了。   “扯淡吧你就!滚!”   但姜栾挣扎着挣扎着……渐渐的就不挣扎了。   谁让这具破身子,被齐绍麟一碰就软……而且两人也算处于“新鲜期”。   雄性动物表达“爱”的方式往往更直接,生理结构也决定了他们对xing的需求更多更强烈。   “这身衣服不好,”齐绍麟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娘子,麟儿不允许你这么穿出去……”   尼玛。   姜栾面无表情的想。   所以这就是你撕碎我衣服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3 23:58:27~2021-09-24 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夜行路 3个;ztcr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钵钵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麻烦了   姜栾精心裁制的现代版球服还没完成它的使命……就命丧于齐绍麟之手。   当然齐绍麟是故意的, 他不可能任由姜栾穿着这身衣服出门。   两人交融的已经比较和谐,很快就进入状态。   但姜栾被齐绍麟亲了半天,撩的有些受不住了, 这小子却迟迟不进入正题。   姜栾不耐烦了,“你要亲到什么时候?”   齐绍麟只得坦诚道,“这衣服绑的太紧,不会脱, 怕拽坏了。”   艹啊,狗男人对他自己的球服倒是挺珍惜!   “来来,我帮你!”   姜栾干脆自己动手,热切的帮齐绍麟脱衣服。   从前还是个直男的时候, 姜栾青春期的幻想是自己电视里的女神。   如果有一天能亲手帮女神脱衣,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不过的事了……   谁知道女神没有等到,姜栾先帮男人脱衣服了……而且还是要shang自己的男人。   被姜栾亲自伺候后,齐绍麟简直更来劲了,摆脱了衣服的束缚后一把将姜栾按倒。   ……   搞来搞去半天, 姜栾累的有些发虚。   再这样荒淫无道下去,自己恐怕就要jing尽而亡了……   究竟为什么,同样是男人, 差距如此悬殊?   姜栾已经交了几次货,最后啥也出不来了,才感到齐绍麟频率加快, 刚刚接近尾声。   “等等!”姜栾大喊一声。   “……”   这种时候可以等吗?   齐绍麟只得强行停下, 听姜栾说话, “怎么了?”   “你把这个戴上。”   姜栾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 取出一个物件来。   那是一只鱼鳔制成的避yun套。   虽然之前几次做这事, 齐绍麟都没有弄在里面。   但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姜栾总怕有一天自己会中标,晚上做噩梦都是自己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变大了。   毕竟做基佬和生孩子那可是两码事!至少姜栾现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齐绍麟大概知道姜栾现在不想要孩子,也尊重他的想法。   再说现在要孩子也确实麻烦,毕竟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好。   他虽然自信可以保护好姜栾,但多一个小崽子到底是麻烦,便乖乖的戴上套,继续。   ……   但戴了还不如不戴。   本来以为用了鱼鳔就可以万事大吉的两人,行事更加无所顾忌。   齐绍麟也不用压抑自己,可以尽情的释放出来,力道更加猛烈。   姜栾被他撞的心率加快,灵魂都要出窍了在头顶上跳来跳去。   最后一下时,两人都心中一惊,顿觉不好。   因为这个感触很明显……   ……   事后。   齐绍麟拎着碎了的鱼鳔,轻咳一声,“怎么办?好像不管用?”   姜栾简直是泪流满面的清理着,并且暗示自己,“只有一次,没事的……一定不会中标的……”   “娘子,若是有了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齐绍麟诚恳的说,“你方才不是说要组建足球队吗?”   姜栾恶狠狠道,“闭嘴!”   组建球队是一回事,他妈的他可不想生一只足球队出来啊!   ……   ……   姜栾试图在古代开展现代足球比赛的宏愿还没来得及彻底展开,便要踏上另一条路……   天寿节要到了。   天寿节是天启皇帝的诞辰,届时各地的百姓歇息一天,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程度跟春节有的一比。   齐玉恒本就是皇室家生奴,再加上夙平郡王下嫁齐府,因而齐府上下的重要人物年年都要奔赴上京,参加宫内的皇家晚宴。   此时也是个结交权贵的好时机,所以天寿节对于各家来说都极为重要。   往年齐玉恒都要提前几天做准备,领着全家上路,今年情况却有些特殊。   齐府内的下人丫鬟们一如往常的忙碌,备好赶往上京路上的吃的用的。   云江城距离上京有四百里地,坐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也得三四天,待到了齐府在上京处的别院,还得收拾个几天。   但此时的齐府除了忙碌,还多了分压抑和愁云惨淡。   齐家主子们围坐在正堂中,只缺席常年久病的齐天行一人。   齐绍阳站在中央,正一层一层揭下头上的纱布。   齐玉恒坐在高堂之上,待纱布脱落后看到齐绍阳的脸,忍不住惊呼一声,“已将过了半月,为何还会如此严重!”   站在中央的齐绍阳脸肿大的如同猪头一般,皮肤青青紫紫,破裂的血痂处还留着腥黄的脓水。   众人看到后皆是一脸惨不忍睹,夙平郡王更是湿了眼眶,恶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   先前齐绍阳受伤那事夙平郡王原是想赖在姜栾身上,奈何绿水洲百姓众目睽睽之下,齐玉恒随便一打听便知当日发生了何事,统统归于意外。   后来满城都在传他的风言风语,姜栾又和罪魁祸首摘星阁来往,被他抓了个正着,奈何当众出糗摔在了一坨马粪上。   回来后夙平郡王几次三番跟齐玉恒提到此事,但齐玉恒一听说跟齐百里还有关系,次次都敷衍过去,简直把夙平郡王气了个倒仰。   老的小的都是如此,夙平郡王忿忿的想,幸好过些时日便回了上京,到时进了他的地盘,这些人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姜栾被夙平郡王瞪的有些莫名其妙。   讲道理自齐绍阳出事,他哪次不是想出手帮忙或者提醒?不过是这些人小肚鸡肠,非要跟他对着干罢了。   但齐绍阳的伤确实严重的过分了。   姜栾忍不住就看向对面坐着的齐绍康一家子。   齐绍阳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展露伤口,接受个个惊诧的眼神,心中已是难堪不已,偏偏周氏此时出来落井下石。   “阳儿的伤竟如此严重!”周氏“诧异”的说,转头面向齐玉恒,“老祖宗,我看还是让阳儿留在家中养伤,不要带去上京了吧。”   夙平郡王就知道周氏有此一遭,冷笑道,“阳儿可是陛下的亲外甥,他不去祝寿还有谁有资格去?”   夙平郡王也不过是争一时口舌之快,话出口都没怎么过脑子。   这资格不资格的话,听的齐玉恒脸色一暗,频频侧头看夙平郡王。   周氏以手帕掩嘴,轻声笑了笑,“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心的提议,郡王您又何必动怒?我本想着康儿留在家中,两人也好做个伴……”   齐玉恒一听,便道,“天寿节这样的大事,原本就是全家行动,为何要把康儿一人留在家中?”   齐绍康戴着个斗笠坐着,听到祖父的询问依旧不言不语。   周氏闻言掩面假哭起来,“还不是有人闲言碎语,说我的康儿破了相,到了上京会令家族遭到耻笑……”   夙平郡王想将齐绍康扣在家里的事显然是自作主张,没有与齐玉恒商量过。   因而齐玉恒一拍桌案,大怒道:   “是什么人胡言乱语?康儿尽管一同跟去,我看有谁敢碎嘴!”   先前齐绍康露着脸在家中走动时,齐玉恒还跟见了鬼一般,不乐意见他。   此时齐绍康听从母亲的安排,把斗笠一戴,齐玉恒看不到他的脸,俨然又成了个好祖父。   齐绍康隐在斗笠罩纱下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周氏见目的达成,以手帕擦试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如此儿媳便可心安了。”   夙平郡王不屑的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齐玉恒望着眼前这一大家子,小辈们竟伤得伤残的残,唯一看的过眼去的竟只剩下个傻孙子齐绍麟。   齐绍麟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只端坐着,看起来皮相甚佳,挺唬人的。   但他坐了一会儿便屁股生针,坐不住了,频频歪头跟姜栾说小话。   齐玉恒端详着自己这个孙子,叹了口气,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今年陛下的寿礼,我已经备好了,”齐玉恒道,“往年都是由康儿和阳儿在圣驾前献礼贺寿,今年两个孩子都伤了,就由麟儿代替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唯独齐绍麟两口子不在状态,一脸茫然。   御前献礼贺寿也不仅仅是简单走个过场,届时合宫晚宴上,各家小辈们都会表演节目,这是一个展示才能的好机会。   前些年就有丞相家的侄女殿前献舞,被帝王一眼相中收入后宫,成为如今宠冠六宫的婉妃。   也有去年尚书之子御前舞剑,入了帝王的眼,获封郎中令一职。   就算没有得到皇帝赏识,代表家族展示才艺的这些人,也替家族挣到了脸面。   更有许多小姐和哥儿寻得好人家,所以这殿前献礼的名额,在许多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中是抢破了头。   “可齐绍麟他明明是个傻……”   夙平郡王话差点儿说出口,就被齐玉恒一眼给瞪了回去。   往年这个人选都是齐绍康携齐绍阳一起。   如今齐绍康上不了,周氏对这个安排虽然也有些不满,但看到夙平郡王吃瘪她就高兴了,便道:   “康儿和阳儿如今都伤着,确实应当好生歇着,我看麟儿就不错,离天寿节还有些时日,待到了上京可以寻人好生教导,也不算太迟。”   “不错。”齐玉恒点点头,又对姜栾道,“姜小子,你也须得好生督促。”   姜栾尚不知其中的内幕,为何祝个寿大家还搞得那么紧张,只得暂时点头答应。   夙平郡王见木已成舟,脸色有些难看。   既然再辩无用,他便干脆道,“麟儿情况特殊,既然阳儿伤着,不如就让燕儿与麟儿一起,也好互相帮衬着。”   “我?”   齐绍燕原本安静的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闻言抬起头,表情有些茫然。   夙平郡王瞪了她一眼,示意女儿不要多说话。   齐绍燕虽然也姓齐,但毕竟不是齐家的血脉。   齐玉恒虽然有点不太乐意,但方才已经驳了夙平郡王两次脸面,此刻也不好多加阻挠,点头道,“那便让麟儿和燕儿一同准备吧。”   虽然齐绍燕不受夙平郡王所喜,这样一来也算是占到了一点便宜。   再说齐绍燕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夙平郡王寻思着给女儿在上京找一处权贵嫁出去,来日遇了事也好帮衬着点。   周氏如何不知夙平郡王所想?她抬眼冷冷看了夙平郡王一眼。   齐绍燕不知道自己快要被父君给卖了,一脸忧思,还在想着离家前跟小徐大夫告别的事。   散场后,姜栾便带着齐绍麟回去整理东西,明日一早要出发了。   但其实两个大男人也没啥东西好收拾的。   姜栾只略微为两人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一些路上吃的零嘴。   只是在挑衣服时犯了愁。   自打挣了钱后,他就忍不住的给齐绍麟置办衣物,简直像是恨不得把齐绍麟十几年来亏空的一并补回来。   此时衣柜里衣服就有点难选了,这些都是姜栾亲手挑的,再加上齐绍麟这衣架子身材,穿哪件都挺好看的。   “麟哥,你喜欢哪……”   姜栾刚想征求下齐绍麟的意见,却发现齐绍麟也在收拾家当。   “诶,风筝不要带!”姜栾给他劈手夺下,“咱们是去上京玩吗?还有这石头是干嘛用的……”   齐绍麟只得老实站在一边,任由姜栾挑挑拣拣,最后也不剩下什么了。   “这是……”   姜栾拎出一本极为眼熟的画册。   齐绍麟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刚刚床底下找到的。”   “……”   姜栾一眼就认出了这本万恶之源——早八百年被他扔进床底下的春宫图!   “不行,这个坚决不能带!”   姜栾当场就想把这祸害给销毁了。   刚要手撕画册,姜栾又觉得有些可惜……咳咳,当然不是为了跟春宫图学习,这可是原主花钱买来的,撕了多浪费钱?   于是姜栾便找了个小木匣将万恶之源关了小黑屋。   “麟哥,我问你,”姜栾拉着齐绍麟坐下,问道,“咱们到了上京,是住在夙平郡王的府邸上吗?”   齐绍麟摇摇头。   “天寿节要去皇宫祝寿,皇宫如何?”姜栾又问。   齐绍麟简单答道,“房子很大,东西好吃。”   “那皇帝本人呢?”   “一个老头。”   听到齐绍麟的回答,姜栾啼笑皆非,看来届时自己只有见机行事了。   “上京人好多,麟儿不喜欢,”齐绍麟过来抱住姜栾,像大狗子一样撒娇道,“娘子,咱们留在家里好不好?”   姜栾原本还没想通人多有什么不好的。   但此刻见这小子黏黏糊糊的劲,一下就明白了。   “不行!”姜栾磨着牙,“若是留在家里岂不是要翻天了?咱们必须得去,正好治一治你!”   可见新婚要度蜜月是有道理的,就得留时间给这些刚开荤的小色胚们安全度过发情期。   再说这几日姜栾被压的腰疼腿疼,太频繁了对彼此身体也不好,以后就应当约法三章,规定好时间和次数。   齐绍麟失望的跟姜栾磨叽着,这时齐绍燕突然登门拜访。   “嫂嫂……”   房间的门没关,齐绍燕呆呆的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进来。   姜栾将齐绍麟推来,一本正经的招呼齐绍燕,“夫妹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嫂嫂叫我燕儿就好,”齐绍燕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齐绍麟,“燕儿没有打扰到兄嫂吧?我看房门是敞着的……”   “当然没有!”姜栾果断解释道,“我们刚才在收拾行李呢,呵呵。”   齐绍燕也没有多嘴收拾行李怎么收拾的贴在一起了,点了点头,轻声道,“燕儿这次来是想跟嫂嫂提前商量一下,天寿节为陛下祝寿的事。”   方才正堂上齐玉恒就敲定了齐绍麟和齐绍燕一同为皇帝献礼贺寿。   姜栾正好奇不过是代表家族祝寿罢了,夙平郡王有什么好争的,就听齐绍燕道:   “燕儿略通些舞蹈和音律,不知到时选何才艺,与哥哥配合。”   “什么,还要表演才艺?”   姜栾懵逼的看了齐绍麟一眼。   齐绍麟也是一脸茫然,仿佛他从来没参加过天寿节的宫宴一般。   “正是,”齐绍燕道,“先前康哥哥与弟弟或者琴瑟和鸣、或者刀剑相舞,上京的公子小姐们也大多表演此类节目。”   姜栾虽然没有想到这茬,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不了让麟哥上去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反正人是齐玉恒选派的。   于是姜栾淡定的对齐绍燕说,“不慌,等到了上京再说吧,不知我们的住处在何处?”   “咱家在上京有一所别院,到时搬去那边住,”齐绍燕道,“届时挑选房间,燕儿可以住的离哥哥嫂嫂近一些,也好随时商议。”   姜栾点头同意。   齐绍燕眼见无事便告辞离去了。   齐绍燕一走,姜栾就问齐绍麟,“麟哥,你会什么才艺?”   齐绍麟想也不想道,“爬树。”   “爬树那叫才艺?”姜栾十分无语。   齐绍麟可怜兮兮的看着姜栾,示意自己什么都不会。   “你会音律,”姜栾肯定的说,“那天夜里在外面吹曲子的就是你吧?吹的是什么,箫吗?”   姜栾不懂音乐,只觉得那天夜里的乐声清幽好听,但似乎既不是笛子也不是箫。   齐绍麟一脸困惑道,“什么曲子?”   又装傻!   “不是你吹的?”姜栾眯起眼睛,“那给我检查一下!”   他料想齐绍麟会将那乐器随身带着,便要对齐绍麟搜身。   齐绍麟顿时闪到一边,拦住姜栾不让他碰到自己,轻咳一声,“娘子,待会儿摸摸蹭蹭,又该上床睡觉了,你现在想睡吗?”   “……”   姜栾恶声恶气道,“那你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齐绍麟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物件,陈旧的陶制器具,上面还有几个小孔。   “这是埙,”齐绍麟一看姜栾的表情就知道他从前没见过,主动解释道,“是我娘教给我的。”   齐绍麟将手里的陶埙交给姜栾。   这个陶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过的漆落的差不多了,花纹古朴,看起来挺精巧。   姜栾拿在手上端详不出个究竟,一脸纳闷的说,“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可以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   齐绍麟眼睛亮了亮,“娘子,你喜欢吗?”   姜栾虽然不懂欣赏音乐,但好听的曲子谁不爱听?便点了点头。   “那我吹给你听吧。”   齐绍麟从姜栾手中取回陶埙,微微垂首,将埙搁在唇前。   于是姜栾熟悉的曲子响起。   埙音音色朴拙抱素,曲音婉转悠扬。   齐绍麟第一次在白日里吹埙。   明窗净几、爱人在旁,令齐绍麟心中一片敞亮,充沛的感情冲淡了埙音自带的哀婉幽怨。   他垂着眼帘没有看姜栾。   但姜栾却感觉到了,齐绍麟想通过埙音向自己传达些什么。   他们所在的仿佛不再是齐府幽闭的府邸中。   日出日暮幽幽、斗转星移之间。   晨星万籁俱寂,黑夜渐渐隐去,灰蓝苍穹下有崭新的事物正在重新构建。   大泽雾霭、洞庭波涛,碧空如洗一片涵虚,山间云雾层层推进,跨过山河草原、大漠高地,连带着齐绍麟澎湃的感情,朝姜栾奔涌而来。   一曲毕了,姜栾尚不能回神。   但姜栾可以肯定,齐绍麟现在吹的不是他前天夜里听到的那首。   可是他是在何处听过呢?   齐绍麟收起陶埙,略带歉意的说,“娘子,我不能在宫宴上吹埙。”   “哦,哦。”姜栾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只茫然的点点头,“随你吧,这首曲子叫什么?”   齐绍麟看着姜栾,低声道,“凤求凰。”   “……”姜栾迟钝的没反应过来,点头称赞道,“挺好。”   齐绍麟几次用曲子求爱不成,只得无奈笑笑。   ……   ……   翌日,齐府的雇佣的车队早早等在门前。   府里的仆从不够使唤,东厢更是如此。   齐绍麟先把一些大件行李搬上车,姜栾则自力更生,拎着俩包袱往外走,突然被人伸手揽过。   “少爷,我来。”左朗低眉顺眼的说。   姜栾一脸纳罕,“这两天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干什么去了?”   最近左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姜栾觉得自己是时候关心一下小弟了。   “爬树。”左朗道。   姜栾:“……”   好家伙,合着你的师傅该是麟哥吧?   其实姜栾知道左朗大概是跟着睿宝习武去了,毕竟这师傅不能白拜。   但隔了几日不见,姜栾才能感受到左朗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小子长高了,也壮实了,并且晒黑了许多,眼神也更加坚毅。   只是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   姜栾不由得感慨小弟居然也有长大的一天,感觉在养孩子一般。   他拍了拍左朗的肩膀,“待到了上京,先去王府把你娘的事情办妥了。”   姜栾这幅自信满满地口气,仿佛王府就跟他家后花园一般,要个人出来十分容易。   经历了先前许多事情后,左朗对姜栾简直是无条件信任,闻言点头道,“那便提前谢过少爷了。”   齐府这次去上京,简直堪比举家搬迁,自家马车加上雇来的,整整有十一辆车。   齐玉恒独自乘了一辆,夙平郡王母子一辆。   齐天行尚在寺庙中养病,所以周氏与齐绍燕同乘,之后便是齐绍麟跟姜栾,齐绍康则单独一车。   剩下的六辆马车中,有两辆车装着一同前往的丫鬟仆从们,四辆装的都是大小行李,填充的满满当当。   打手们则各自骑马,跟在车队左右,也有十几个人。   待人都到齐了后,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赶往上京。   姜栾进了马车,齐绍麟已然等在其中。   齐府家业这么大,还是很会享受的。   主子们用的是自家马车,车厢宽敞,用门帘隔出内间与外间。   内间用裘毡铺了厚厚一层,毛绒绒的十分舒适,里面搁了两个靠枕,可躺可卧。   外间则是贴身仆从坐着的地方,放了张小凳和桌案,好随时听候主人差遣。   但齐绍麟打发了左朗在外面骑马,自己占据了外间的凳子,正等着姜栾上来献宝。   “娘子,麟儿给你买了馄饨。”齐绍麟道。   因为要提前上路,大家伙都起得早,早饭也顾不上吃。   姜栾又困又乏,此刻正好也饿着,便不跟齐绍麟客气,与他一同挤在外间的小凳上吃馄饨。   馄饨还是虾仁的,薄皮馅料足,味道儿十分不错。   “麟哥,你怎么不吃?”姜栾吃着吃着,发现齐绍麟没有动筷,反而盯着自己看,好奇的问道。   “我在摊子上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齐绍麟只看姜栾吃东西便十分满足,将眼前的那碗也一并推给姜栾。   姜栾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他眯起眼睛瞅着齐绍麟,“怎么着,还得我来喂你吃?”   齐绍麟只得吃了。   但这样就没法盯着姜栾吃东西的样子看了,齐绍麟只觉得十分惋惜。   两人吃过了早饭便去里间歇着,马车不隔音,这下齐绍麟终于老实了。   姜栾虽然带了些书在车上,却不想看,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盒,一脸兴奋的说,“来来,我们来打牌!”   其实古代也打扑克牌,只不过名字叫“叶子牌”,规则简单,玩法也比较单一。   姜栾找人制作钱来也“摸彩”用的竹片时,就另外做了一套现代版的扑克牌,是将宣纸用米糊反复的粘贴裱成的。   先前两人搞来搞去累了的时候,就坐在床上打牌。   所以齐绍麟已是驾轻就熟,跟姜栾一起玩双人扑克。   玩了一会儿姜栾又觉得只是两个人玩过于无聊,便喊了左朗进来,三个人盘腿坐在马车内间里打斗地主。   姜栾简单介绍了一下斗地主的游戏规则,三个人便开始了。   作为新手的齐绍麟和左朗,最开始还有点输的不知头脑。   姜栾一路赢得神清气爽,觉得不过瘾,便加了些惩罚手段,输的手牌最多的人在脸上贴纸条。   但就在惩罚规则提出之后,齐绍麟和左朗居然又十分默契的玩上手了。   大约是因为齐绍麟有先前打上下游的经验,左朗人又比较聪明。   当然最可恶的是这俩人的运气迷之好。   姜栾摸了半天牌,就没摸齐过王炸,不是单就是五连缺一,最离谱的是有一局最大的牌居然是个钩。   所以打着打着,原本胜券在握的姜栾,反而被俩个新手按在地上摩擦。   齐绍麟叫地主的时候,不停的春天,当农民的时候便不停的反春。   左朗也不恐多让,不断的飞机、炸弹,把姜栾炸的牙根痒痒。   日过当午,车队在野外停下休整,众人下车吃午饭。   齐绍燕敲了敲姜栾所在的马车车厢门,想喊哥哥嫂嫂出来吃午饭,就见到姜栾贴着一脸纸条,怒气冲冲的拉开厢门。   “娘子,下午继续啊。”齐绍麟在内间喊道。   耍了一上午牌,左朗脸上倒是零星挂了几张,齐绍麟居然一张都没有,合着姜栾输的最多。   姜栾顿时怒了,“玩个屁,不玩了!”   骂完后姜栾扭过脸来就对齐绍燕温柔的说,“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吧?”   “……”齐绍燕尴尬的冲姜栾笑笑,“嫂嫂,该吃饭了。”   “好,”姜栾一把捋下满脸纸,刚跳下车,看着齐绍燕又陷入沉思。   “怎么了,”齐绍燕被姜栾看的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燕儿,午饭后你能来我车上吗?”姜栾诚恳的说,“教你玩保皇。”   齐绍燕:“……”   保皇……是保护皇帝的意思吗?   为什么她家嫂嫂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齐绍燕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既然姜栾这么说了,她便答应了。   午饭时间条件不是很好,虽然齐府随行的也有后厨师傅,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多热一下带来的干粮,烧一锅野菜汤。   此时姜栾带来的卤味和麻辣牛肉丝等食物就大受欢迎了。   众人围坐在一起,其中齐绍阳吃的最多。   姜栾恰好坐在齐绍阳旁边,小声问齐绍阳,“弟弟,好吃吗?”   齐绍阳翻了翻白眼,不想理姜栾。   姜栾却道,“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这酱鸡爪你吃了好多。”   齐绍阳闻言立马不吃了,又去夹卤蛋。   姜栾幽幽的说,“也是我做的。”   齐绍阳又夹卤千张。   “这也是……”   “不吃了!”齐绍阳气呼呼的扔了筷子。   夙平郡王坐在对面,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赶忙问道,“阳儿,怎么了?”   姜栾把想要起身离去的齐绍阳一把按住,笑着说,“阳弟待会儿想和我们一同玩牌呢。”   “什么?!”夙平郡王一脸震惊。   齐绍阳更是当场就要发作,“你……”   齐玉恒闻言“哈哈”笑起来,“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氛围才好,阳儿下午就与你哥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吧。”   齐绍阳虽然一脸不乐意外加莫名其妙,但祖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得同意。   “你到底想干嘛?”   一想到要跟讨厌的人同坐一辆马车,齐绍阳顿时饭都吃不下了,语气带着厌恶的小声质问姜栾。   “不想干嘛啊,我们玩牌四缺一而已。”姜栾实话实说道。   反正他也只是缺个人头凑数,至于对方是猪是狗都无所谓。   虽然齐绍阳莫名其妙的讨厌他,但姜栾却不讨厌齐绍阳,反而觉得这小子蠢的好玩。   最关键的是有齐绍阳在,自己就不会输的那么惨了吧……   于是下午牌局继续,三人行里又多了齐绍燕和齐绍阳。   两个人坐这马车十分宽敞,三个人凑合,五个人盘腿围坐一圈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娘子,为何找他来啊?”齐绍麟对姜栾轻声耳语。   姜栾小声回他,“找个买单的冤大头。”   齐绍阳对于自己即将成为冤大头的事茫然不觉。   这次他打死也不跟姜栾挨着坐了,便被迫夹在左朗和齐绍燕中间,面对面看着姜栾那张可恶的脸。   “到底玩什么?”齐绍阳语带讥讽的说,“玩完这局我就出去了。”   姜栾慢吞吞的取出四副牌来,“我怕你笨的出奇,学不会。”   “什么?!”齐绍阳顿时被姜栾激怒了,“你敢说我笨?快点说规则!”   姜栾成功激起齐绍阳的胜负欲,便不怕这小子跑了,心安理得的冲众人交代保皇的玩法。   齐绍阳和齐绍燕对“假扮皇帝”的游戏规则十分震惊,姜栾只得照顾一下这群封建残余,将“保皇”改成了“保地主”,实际规则不变。   五个人玩了两局后便上手了,齐绍阳甚至当了把“地主”,狠狠的赢了一局。   齐绍阳总算扬眉吐气,飘飘然道,“这不是很简单吗?”   姜栾带头给他鼓了鼓掌,“弟弟果然聪明,接下来我们加点赌资进去吧,也好玩的更有趣些。”   这次姜栾没让输的人在脸上贴纸条,胆子肥了,直接赌钱。   但赌头倒也不大,齐绍阳欣然接受。   因为他刚才尝到了甜头,玩爽了,就觉得自己没问题了。   之前一直吃姜栾的亏,齐绍阳心里憋着股恶气,此刻借着牌局可算是吐出来了,这会儿还不趁机杀他个落花流水?   姜栾见齐绍阳接受了,脸上带着微笑,朝齐绍麟和左朗各自使了一个眼色。   齐绍燕还懵懵懂懂,只是跟着玩罢了。   但这下好了,姜栾和齐绍麟、左朗坐一边,三家互相让牌,压着齐绍阳一个人打。   偏偏齐绍阳还没察觉出来,输的满头大汗,只觉得手气差的时候输也就算了,为何手气好的时候也输的这么惨?   不过几局的功夫,齐绍阳就输掉了整整十两银子。   他输的倒是想叫停,但又觉得颜面上过不去,于是便咬着牙坚持下去。   保皇跟斗地主可不一样,斗地主大多需要些运气,而保皇更多看的是技术。   姜栾成天在宿舍里打牌,老油子了,自然是想让谁赢让谁赢,想让谁输就让谁输。   最后临近黄昏时,齐绍阳一脸菜色的下了姜栾的马车,齐绍燕却小赚了一笔,赢得不知头脑。   齐绍阳下车后,姜栾顿时捶腿大笑起来,“来左朗,快点点钱,赚了那小子多少?待进了上京后咱们就去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   马车里另外两个人被姜栾笑的十分无奈。   左朗将赢来的银子收进钱袋后,很有眼力劲的下了马车。   玩了一天的牌,姜栾也不觉得累,继续拉着齐绍麟玩上下游和双人扑克,直到天黑的需要点灯为止。   齐绍麟无奈道,“娘子,没想到你的赌性还挺大的。”   “因为我喜欢赢得感觉,”姜栾收起扑克,懒洋洋地说,“玩牌和竞技比赛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时间还不到戌时,但大家摸着黑无所事事,在野外又不敢随便溜达,生怕被夜间活动的野兽给叼走了,于是只得睡觉。   姜栾玩兴奋了,在马车的毡子上躺的辗转反侧,睡不着。   “娘子你无聊吗?”齐绍麟道,“给你吹个曲子吧。”   “你又要吹那埙?”   姜栾闻言就要往齐绍麟怀里摸那埙,却被齐绍麟按住了。   “不,换个别的。”   黑暗里,齐绍麟那边窸窸窣窣的,过了会儿,一个尖细轻扬的曲音传出。   姜栾一听就知道了,“你会用叶子吹曲?”   齐绍麟停下,“娘子你也会?”   听不出陶埙的乐声,偏偏能听出叶子的,显然姜栾是有经验的。   “拿来我给你表演一段。”姜栾信心满满道。   小时候没钱买玩具,但穷也有穷的玩法,吹叶子也是其中之一。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姜栾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技艺。   他从齐绍麟那接过柳叶搁置唇边,抿起唇来用力一吹……顿时伴着口水,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咳……”齐绍麟憋笑有些辛苦,只得用咳嗽来掩饰。   姜栾十分纳闷,“不能吧,我再试试。”   接着又是一阵“噗噗”接“嘘嘘”的怪音。   齐绍麟道,“娘子你要不还是别吹了,再吹下去待会儿该去入厕了。”   姜栾被他这话说的有点脸红,恼羞成怒的将叶子一扔:   “绝对是你这叶子有问题,把你的埙拿出来,我吹给你听!老子也是有音乐天赋的!”   狭小黑暗的车厢中,姜栾偏偏又往齐绍麟身上凑,去掏他怀里的陶埙。   但齐绍麟早上换了身衣服,所以埙就没带在身上。   “别找了娘子,没带,”齐绍麟叫苦不迭道,“再摸就该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4 23:58:54~2021-09-25 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ztcr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钵钵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长点良心吧!   于是姜栾便老实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赶路又是无聊的一天。   姜栾再一次在马车上组织他的牌局。   但齐邵阳算是学乖了,打死都不上姜栾的马车当这个冤大头。   四缺一就很难受,姜栾寻摸着, 就找到了齐绍康身上,齐绍康求之不得,欣然前往。   只过了一上午,齐绍康输得人仰马翻, 敬谢不敏,灰溜溜的逃走了。   这下子姜栾的牌局在车队里算是出了名了。   姜栾四处拉不到人,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找到了齐玉恒。   “祖父有礼。”姜栾客客气气的问候。   齐玉恒上了年纪, 一路上舟车劳顿, 已不耐烦说话。   他抬起眼皮淡淡道,“姜小子何事?”   姜栾开门见山道,“怕您车上无聊,不如来我车上打牌?”   齐玉恒:“……”   姜栾想了想, 又斟酌了一下言辞,“还是我们来您车上打牌?”   “瞎胡闹!”齐玉恒大怒,起身就要拿拐杖揍姜栾。   姜栾灵巧躲过, 嘻嘻哈哈的下车了。   既然牌搭子凑不齐,这牌也不用打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下午,姜栾在马车上看书, 嫌马车过于颠簸, 便斜靠在齐绍麟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 齐绍麟则倚坐在窗边抱着手闭目养神。   姜栾在一堆古籍中挑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看, 还别说, 这些封侯拜相、君臣相交的故事写的还挺感人。   于是姜栾看着看着, 就看睡着了。   ……   “什么人!”   马车外有人大喝一声。   车队骤然停住,马夫一拉绳索,马匹扬蹄嘶吼。   姜栾正在睡梦中封侯拜相,猝不及防的从齐绍麟肩头上滚落,被齐绍麟一手扶住了额头。   “怎么了怎么了?有刺客?”姜栾尚在美梦中没有反应过来。   齐绍麟将姜栾扶好,起身拉开了帘布,打开车门。   车外有一少年扑倒在地。   他穿着身补丁衣裳,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跪倒在地,颤声道,“求各位行行好,救一救我和太姥爷的性命!”   “什么事?”齐玉恒从车厢中由人搀扶着走出。   因为他的马车在车队中打头,所以一出马车就看到了那跪地哀求的少年,微微一愣。   此时林中窜出几个八尺大汉,手里还拎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   “那小子呢?”   “在那!”   一伙人凶神恶煞的冲过来。   少年被吓得从地上跳起,躲进了车队当中,还恰好躲到齐玉恒身后。   因为这是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男孩儿,所以众人并不设防。   但这些一看就是歹徒的家伙就不一样了。   几个大汉见少年躲进了车队,就要冲进来抓人。   齐府随行的打手们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围了上来。   齐绍康更是首当其冲,施展轻功跳过来。   “休得放肆!”   齐绍康大喝一声,一脚踹开试图从齐玉恒身后抓人的歹徒。   “求求老爷救我!”少年楚楚可怜的拉着齐玉恒的衣角,躲在他身后。   齐玉恒见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也就比齐邵阳大不了几岁,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一众人道,“帮帮这孩子。”   齐府打手们得令后,便与那些歹徒缠斗在一起。   几个大汉见势不妙,将老头当场甩下,一个个钻入林中遁走了。   “太姥爷!”   少年又从车队中冲出去,将老头身上的绳扣解开,抱着老人痛哭。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却很快。   这群歹徒兀然的现身又消失,只丢下了老头与少年。   此时姜栾刚从马车里走出来,听到这句堪称凄厉的“太姥爷”……声音十分耳熟。   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头银丝,脸上满是沟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拍了拍怀里的少年,示意少年先让开,之后便领着孩子跟齐家人下跪道谢,“多谢几位恩公仗义搭救,老身感激不尽!”   老人的声音沧桑嘶哑,听得姜栾又是一愣,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但下跪的老头弓着腰,身材更显矮小,脸上遍布岁月沧桑的痕迹,跟仇捷途完全是两张脸。   姜栾又看向老人身边跟着的少年……正抬起一张清秀的脸,偷偷跟他眨眼睛。   姜栾:“……”   好家伙,虽然脸蛋变了,但这不是睿宝还能是谁?   齐玉恒一看到沧桑老人便感同身受,立马上前将老头搀扶起来,“无需客气,两位莫非是遇到了劫道的贼人?”   “少年”扶着自己“太姥爷”,轻声细语道,“我们打南方逃难来,原是想去上京投奔亲戚,谁知在路上遇到了强盗,还好诸位搭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少年”冲着在场的人作揖,抬起头时眉眼带着笑意……过了会儿便不笑了,因为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怪人一直盯着他瞧。   糟糕,“少年”心道,先前去过齐府一趟,该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齐玉恒注意到齐邵阳一直盯着少年看,轻咳了几声,不满道,“邵阳。”   齐邵阳面颊微红……虽然隔着绷带也看不出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两位,行路的盘缠可还够?”齐玉恒问道。   齐府家大业大,经常做些慈善,花钱如流水。   齐玉恒当场就叫人去取银子过来,“老人”连忙推拒道,“不必,您太客气了,劳烦您救了性命,又怎好向恩人索要钱财?”   “少年”也帮腔道,“老爷您收回吧,我和太姥爷一路上做些行医的活计,并不缺钱花。”   “您还是位大夫?”齐玉恒惊讶道。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听您咳嗽声音沉闷,是否有胸腔阵痛、食欲不振的症状?”   齐玉恒眼睛一亮,“正是。”   “另外,您还有常年早起晕眩、颈椎不适?”老人问道。   齐玉恒点点头,“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寻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没有看好。”   “如果您信得过的话,老夫可以一试。”“老人”笑道。   齐玉恒见老人与少年皆气度不凡,又从深林中兀然出现,竟如戏文上所说的狐仙一般,更是深信不疑,客气的请老人上车,“那便劳烦了。”   “老人”在马车中为齐玉恒医治的时候,一众人等在车外看守着。   齐邵阳有些莫名其妙,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的打量那“少年”。   “少年”被他盯得有些许不耐烦了,绕过马车走到姜栾面前。   姜栾正坐在马车车沿上,耷拉着两条腿无所事事的看光景,就等着“少年”主动找上门来解释。齐绍麟则倚靠在车旁,似乎对“老人”与“少年”的出现毫不意外。   “这位少爷,请借一步说话。”“少年”对姜栾道。   姜栾正等着他呢,闻言就跳下马车,和“少年”钻进林子里说小话。   齐邵阳远远的看着,面色有些不虞。   姜栾揽着“少年”的脖子,低头小声道,“睿宝!你在搞什么鬼?这是易过容了?”   睿宝虽然模样变了,但声音还是无法改变的。   绿水洲相处的那几日,姜栾已经对他极为熟悉,所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人/皮/面具而已,”睿宝也小声回道,“没有办法,临近天寿节,上京守城十分严格,都要收拜帖才能进城,我和师傅只好借一下你们的光,一同到上京去。”   “你们也去上京?”姜栾皱眉道,“去干嘛?”   “救我徒弟的娘亲啊。”睿宝理所当然的说。   姜栾简直嗤之以鼻,“我早想好法子了,难道要你们进去将人生抢出来?说吧,到底要干嘛?”   没想到姜栾这么不好糊弄,睿宝只道,“听说天寿节上京好吃的好玩的众多,我求师傅带我去长长见识。”   这个理由倒像是睿宝能干出来的事,仇捷途一看又是个溺爱徒弟的,姜栾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次换睿宝来问姜栾,“你们家里这个绷带怪人是谁啊?”   “你见过的,”姜栾道,“那日来有一家饭铺捣乱的那个,麟哥同父异母的弟弟齐邵阳。”   睿宝隐约记起有那么一个自食其果,被开水烫了还不肯及时处理的倒霉蛋。   他紧张的问,“这人为何一直盯着我不放,莫非是认出我来了?该死,早知道声音也伪装一下了。”   “我看……不见得。”姜栾露出个迷之微笑。   说起来齐邵阳也该有十四岁了,虽然搁在现代还是成群结队嗷嗷叫着,跟蝗虫过境一般讨厌的小屁孩,但放在古代也是足可以讨媳妇儿的年纪了。   “你是什么意思?”睿宝被姜栾笑的有些瘆得慌。   “我的意思是,”姜栾慢吞吞道,“这小子想让你成为我们的家里人。”   睿宝:“??”   俩人正说着话,有人咳嗽了两声。   姜栾和睿宝顿时闭嘴了,齐齐抬头去看,正是两人方才议论的齐邵阳。   齐邵阳拿着个水囊,递给睿宝,“公子喝水?”   “不不,少爷您太客气了,”睿宝连连摆手。   齐邵阳并不死心,又道,“那公子你过来一同吃点干粮?”   睿宝干笑两声,“我不饿。”   “哦。”   齐邵阳原地站了一会儿,只得拿着水袋走了。   睿宝见齐邵阳走了,便一脸莫名其妙的低声询问姜栾,“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家里人?”   姜栾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齐邵阳走了一圈,又绕回来。   这次他是冲着姜栾来的,并用上了时隔多日未曾见过的谦卑语气道,“小堂嫂,不如邀请这位公子一同去你的马车上玩牌?”   睿宝:“??”   姜栾一本正经的说,“今日我想在马车上看书,就不玩牌了。”   齐邵阳闻言点点头,一脸失望的走了。   “他到底想干嘛?”睿宝一脸暴躁的说。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栾“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时齐玉恒接受了医治,和易容后的仇捷途走出马车。   他拉着仇捷途的手连连道,“神医啊,真是神医!”   “老爷您过奖了。”仇捷途淡淡的笑着说。   “听说神医也去上京,不如与我们同行?”齐玉恒问道。   齐玉恒这话简直正中几人的下怀。   齐邵阳表现的比任何人都积极,响应着齐玉恒的话,“祖父所言极是!”   “……”   夙平郡王看了齐邵阳一眼,总觉得儿子今天的话格外多。   仇捷途也不推脱,笑了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仇捷途要替齐玉恒医治,便与齐家族长共乘同一辆马车。   如此一来睿宝的去所便成了问题。   齐邵阳积极的邀请睿宝同住,别说睿宝不愿意了,姜栾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还是跟我们一起住……”   齐绍麟截住姜栾的话头,“还是另外倒一辆马车吧。”   被嫌弃了的睿宝只得道,“我会骑马,骑马就好,那个……这位兄弟,我跟你同骑一匹马可方便?”   睿宝问的就是左朗。   这师徒俩简直就是演技派,连个眼神交集都没有,简直跟陌生人一般。   睿宝甚至怀疑左朗真的没认出自己来。   左朗闷不吭声的点点头,示意睿宝上马。   这下子齐邵阳看向左朗的眼神简直跟盯着仇敌一般。   这番热闹可把姜栾给逗乐了。   有了睿宝加入,姜栾的牌局可算不是五缺一了,甚至齐邵阳还争着要来玩。   但睿宝可不知道这小子那点花花心思,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会怒斥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以他打牌毫不手软,跟姜栾一前一后的配合着做局,压榨齐邵阳那点小金库。   但面对心上人就是不一样,齐邵阳这会儿输的甘之如霖,甚至还有赖着不肯走的趋势。   最后被他麟哥给强行揪出去了。   其中最不满意的当属夙平郡王了。   他不知道自己儿子这是被灌了什么迷药,一得空就往姜栾车厢里钻,自然是揪着儿子耳朵好一通训斥。   这一路上靠打牌消磨时光,很快就走到了上京。   此时距天寿节还有五日,上京内城防森严,城内各处张灯结彩。   齐府的一众马车赶至城门口,上了拜帖自证身份。   其实也无需拜帖,齐府年年都来京中祝寿,守城士兵有些见识的,都认得齐家族长和夙平郡王。   对于齐府上的人,士兵们也没有细查,略微看了下马上车上没有通缉要犯,便将他们统统放进了城里。   睿宝坐在左朗的马上,微微张开握紧的拳头,露出汗湿了的手心。   他望着偌大的上京城,古代十分少见的高层建筑物比比皆是,更有十分显眼的塔楼矗立在上京城中部、皇宫内。   此为著名的飞龙塔,传闻天赐神权与帝王星下凡,投胎化作人间帝王,享尽人间富贵,接受平民膜拜,待离去时便会登上飞龙塔,回到诸星宫殿之中。   不知道“那一位”,站在塔上负手俯瞰苍生黎民,是否担忧过自己有那么一个儿子,流落民间街头?   ……   城中提前过节,到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姜栾忍不住掀开窗子,探头出来看热闹。   上京城内不仅热闹非凡,就连街道都比云江城建的宽阔,看起来可以并行走三辆马车。   到底是首都,就是比乡下气派许多。   姜栾看着便按耐不住了。   齐绍麟只看姜栾的眼神,就猜中了他的心事,低声提议道,“我们晚上便出来逛一逛吧。”   “那自然是好了。”姜栾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上京内的百姓对今日浩浩荡荡进城的车队已经习以为常,连个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齐府车队很快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齐家在上京的居所相较于云江的祖宅来说自是不能比,整个微缩了好几圈,但院落倒是精致别雅,十分整洁,显然是留守在此处的仆人细心打理过的。   仇捷途和睿宝跟着齐府的车队成功进京后,便向齐家族长辞别。   齐玉恒不仅得到仇捷途的医治,一路上还与其相谈甚欢。   仇捷途此人眼见开阔,知识渊博,是一个很好的谈伴,所以齐玉恒十分不舍。   比齐玉恒更不舍的是齐邵阳。   他轻咳一声,大着胆子凑到睿宝面前问道,“不知张公子塌下何处?”   对了,睿宝还给自己改了个假名,叫张进进,一听就是二流漫画里活不过前三页的三流角色。   这一路上睿宝已经腻味了齐邵阳这小子的纠缠,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简直是憋得难受。   此刻终于要脱离苦海,恨不得拔腿就跑,哪有把住处告知的道理?   他表面上装得温柔款款,小声道,“还得看我太姥爷的安排。”   仇捷途正跟齐玉恒说着话,齐邵阳就算再大胆,也不敢腆着张脸凑到祖父面前大放厥词,心里十分惋惜,只得暂且作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仇捷途笑着冲众人作揖,“多谢各位一路上的关照,就此别过。”   双方道别后,睿宝便装模作样的扶着仇捷途,忙不迭的走了。   齐家人在齐玉恒的率领下也走进了上京城的住所。   这边的房间除了齐玉恒的固定居所,无甚安排,都是来了人自己挑选,但院落面积有限,大抵是住的不远。   夙平郡王一到上京,便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他命人去收拾房间,转头对齐玉恒道,“老祖宗,时隔一年,我想回王府省亲,看望一下父亲和兄弟姐妹们。”   齐玉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先稍作收拾,待明日我们和你一同过府拜访亲王吧。”   夙平郡王嘴角抽了抽,只得同意。   年年都是如此,他回王府省个亲罢了,跟押解犯人一般,还要诸多人一同跟着去。   姜栾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来,与左朗对视了一眼。   他早先就听说夙平郡王年年回家,都是齐家人陪着一起去。   按理说回了上京,夙平郡王是可以住在娘家的……但因为他早先闹得十分难看的一些事情,他爹十分不悦,差点儿把夙平郡王撵出家门。   只是这些年来在齐玉恒的有意撮合下,父子俩才稍稍修复了些关系,这也是夙平郡王对齐玉恒极为尊重的原因之一。   听左朗说夙平郡王的父亲北定王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姜栾已经想好了明日去了王府,如何表演一通,将人给要出来。   齐家的马车到达府邸已是午间,各处收拾了一番,又用过了餐点后,天色已晚。   姜栾收拾妥当和齐绍麟一同上街去玩,这一次可带足了银子,好遇到喜欢的东西使劲买。   这俩小年轻倒是精力充沛,齐家人颠簸了一路,只想闭门休息。   这样一来恰好无人打扰,俩人从后门偷溜出去。   上京虽是比云江气派些,但街市上贩卖的东西大多大同小异。   姜栾边走边道,“方才进城时看到此处人烟繁盛,怎么咱俩出门后,反而没见几个人了?”   姜栾的感觉没有错,这条街确实空了大半,甚至有些摊位也空着,老板不知去了何处,街上还有人在跑。   “他们跑个什么劲呢?”姜栾纳闷的说,“叫狗撵了?”   这种情形只能让姜栾想到丧尸围城。   但古代会有丧尸吗?   齐绍麟想了想,“我去问问。”   他上前拦下了跑着的一人。   这个百姓倒不像是逃命,被齐绍麟拦住后倒也和颜悦色的说话。   齐绍麟了解情况后,回来对姜栾说,“他们都去看热闹了,有仙师做法。”   “仙师?”姜栾来了兴致。   他向来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之说,但却无法解释自己穿越的事。   姜栾猜测所谓仙师大概就是市井间招摇撞骗的骗子。   但竟然骗到了天子脚下,行事还如此轰动,令姜栾心中存了疑影。   “走,我们也去看看。”姜栾道。   俩人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在大户人家的楼前,门匾一个“金”字,倒也不错意,此处的确金碧辉煌。   金府门前的街边搭了处高台,一丈高的柱子上依此挂满橘色纸灯笼,这些柱子足有七八根。   上京百姓们所说的仙师正盘腿坐高台的软榻上,闭着双眼,双手搁在膝间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仙师倒也不负“仙”一字,他身材纤瘦,模样年轻,身着白色仙鹤长袍,头戴羽冠,远远看着十分俊秀。   成百上千的百姓们围在台子前看热闹,那仙师却只是坐着,动也不动。   “他在做什么呢?”姜栾小声询问身边的一个女子。   女人穿着华丽,表情有些高傲。   她瞥了姜栾一眼,见姜栾穿着打扮还过得去,身上佩戴的饰物价值不菲,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便赏脸回答道,“仙师在为金家小姐做法,破除她的命格。”   女子话音刚落,台子上的仙师就猛地睁开双眸。   他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抹了一把软榻边搁着的金粉,擦过双眼。   “开!”   仙师大喝一声,以手为剑,指向天空。   此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仙师座前的金粉统统吸向天空,竟在半空中逐渐凝成了个“火”字。   随后金粉纷纷散落,仙师潇洒的从台上跃下。   待走近后才能看到,这个仙师双眸湛蓝,似乎不是中原人士,额间有一枚朱砂痣,居然也是个哥儿。   姜栾也与百姓们一同啧啧称奇。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什么样的“仙师”在这边行骗,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尊家小姐仓阴火命,天生克金,”仙师对着人群里站的最靠前的妇人道,“也是金老爷的病迟迟无法康复的原因。”   妇人急切的问,“那要如何破去小女的命格?”   “倒也不难办,”仙师淡淡的说,“今日星宫大门开,是诸星归位的好日子,金小姐的良婿就在此处,须得就地成亲,方可令灾星归位。”   刚才他耍了那么一通,妇人已深信不疑,赶忙吩咐道,“去把小姐请来。”   “记得备好嫁衣喜服,只要是红色的就行。”仙师道。   金小姐穿着身喜服出来,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安。   “小姐不必害怕,”仙师宽慰道,并将一只金色镂空绣球交到她手里,“你登上台子后只管抛球,这金球会指引你下半生的夫君。”   金小姐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明明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个年纪就算是放在早婚的古代也嫌太小了。   所以小小的金小姐一走出来,姜栾就收起了看热闹的笑脸,表情十分严肃。   他身边的齐绍麟亦是一脸不悦。   金小姐昨天还和姑娘们做草蝴蝶玩,谁知道今夜来了便让她嫁人。   她看着这么多人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拒绝道,“我……我不想成亲……”   “说什么胡话!”妇人又气又急,“你爹和你弟弟可还病着呢,你若是不嫁人,莫不是要克死他们?”   “不错,”仙师也对女孩儿冷冷道,“你是天生的灾星,不止是克全家,今日这样的机会若是不出嫁,再过上几年便会有全城灾祸,瘟疫、天火焚城,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你而死,你可一点也不怕?”   金小姐被他一通吓唬,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看热闹的人一听,好家伙,全城瘟疫、天火焚城,这样的丧门星留着还了得?   于是众人们顿时高呼:   “快上去抛球啊!”   “就是,反正早晚都要嫁人,还要挑什么日子?”   “金家居然出了这么个灾星女儿,怪不得我家的狗从他们家门前经过,就病倒了。”   群情激愤,金小姐更加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她彷徨着自己竟然是给众人带来不幸的灾星这事,捧着金绣球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   小女孩儿高高在上的扫视着人群,满脸的惶恐不安。   此时众人也反应过来。   好家伙,若是自己接到了金绣球,岂不是要娶这个灾星?   想清楚利弊的人群顿时推搡起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架不住看热闹的人多,你推我我推你的,反而一个都走不了。   齐绍麟怕姜栾被挤到了,立刻将姜栾圈在怀里。   姜栾小声对齐绍麟道,“这是哪来的妖道,逼着小女孩儿嫁人。”   齐绍麟还没回答,旁边儿的那个女人听到了,冷哼一声,“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上京城谁人不识白天师的威名。”   姜栾懒得和这女人掰扯。   他是不信什么灾星命格的,见这个所谓的仙师逼小女孩儿嫁人,总觉得不是什么好鸟。   “快扔啊!”   见女儿捧着球站在台子上犹豫不决,妇人急切的喊道。   她这么一咋呼,小女孩儿顿时吓得手一抖,将球丢了出去。   众人一看金球下来了,顿时避如蛇蝎,生怕被球砸到,拼命往两边挤。   但也有人逆着人流上前,笑嘻嘻道,“我的我的,我来接!”   众人闪开道,那人便轻而易举的接下金球。   有人嫌弃道,“这不是桥洞下面要饭的李老五吗?”   “谁说我是要饭的!”李老五一听顿时不高兴了,“老子现在可是金家的姑爷了,你们得对我客气着点!”   众人都没想到,金球会落到这么一人手里。   李老五是上京出了名的流氓,早些年好吃懒做,败光了家业,便搬到桥洞底下住,至今没娶到媳妇儿。   这些年来这家伙以讨饭为生,差不多与乞丐无异,常年不洗澡头发一缕一缕的,身上长着暗疮,一靠近就臭的辣眼睛。   妇人也是没想到会招了这么个上门女婿,顿时吓傻了。   她犹豫的看着天师,“这李老五自己抢的金球,这、这不算吧?”   “就是他了,”天师冷声道,“这人便是金小姐天定的缘分,是破除灾星命格的关键。”   李老五听后顿时喜笑颜开,上前冲着妇人作揖,“见过丈母娘!”   他今年已是四十有一,比那妇人年纪还要大,竟好意思厚着脸皮喊丈母娘。   妇人被喊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为了丈夫和儿子,她只得咬牙点头应道,“哎。”   仙师将李老五引至高台上,对金小姐道,“这人就是你的丈夫。”   李老五又冲十三岁的金小姐作揖,“见过娘子。”   金小姐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十分茫然,待反应过来后吓得直哭,扭头去找母亲,“娘……”   “孩子,为了你的爹和弟弟,你就嫁了吧!”妇人抹着眼泪道。   李老五见后半辈子就指着这小媳妇儿衣食无忧了,十分得意,这趟热闹看的的确不亏。   他扭头问仙师,“现在就举行婚礼吗?破一破灾星,老子救了全城百姓,也算是英雄了。”   台子下面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个个嗤之以鼻,被李老五这小人行径恶心的想吐。   李老五原先也是想将仪式当众举行了,防止金家赖账。   谁知道仙师更直接。   这个男人面若冰霜,冷漠的说,“不需要什么仪式,你二人须得在此处交/媾,破瓜才是破灾星。”   这话连不要脸的李老五都听愣了,“在此处?现在?”   仙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众人一片哗然,原是想来看个热闹,却没想到要看这么个“热闹”。   妇人原本也觉得自己女儿年纪太小,待招了女婿上门,过几年再办婚礼就是,谁知仙师竟说出如此羞辱人的法子,让女儿与那李老五当众交/媾!   她便再也按耐不住,语气不善的对仙师说,“仙师,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和几万条性命相比,哪个更过分?”仙师冷漠的说,“你女儿这种灾星命格,原本就应当将其做成人柱,当场烧掉,本仙师为了救下你女儿一条小命,已然逆天命行事,你还有什么不满?”   男人一番话怼的妇人哑口无言。   台子下面的人也议论纷纷,有人道,“遇上这种羞辱,倒不如做成人棍烧掉了。”   “时间也不早了,快点动手吧。”仙师催促李老五道。   李老五虽然不是东西,但要当众强j一个小女孩儿,还是觉得十分震惊与不解。   见李老五站着不动,仙师低声道,“想想你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你难道还要去睡那桥洞吗?”   李老五闻言身体一颤,顿时坚定的走向金小姐。   金小姐穿着喜服,懵懂的站在那里,尚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不要过来……”金小姐看着眼前丑陋肮脏的男人逼近自己,嚅嗫往台边退去,下意识在人群中找自己的母亲,“娘……”   谁知那金夫人不忍再看,已离开闭门回府,只留下自己女儿和流浪汉在一起。   围观百姓们哪个家里不是有孩子的?但事关全城人的福祉,没有人敢出声劝阻,只低头匆匆离开罢了。   “娘子,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李老五讪讪的说。   李老五逼近金小姐后,饿狼扑食般扑向女孩儿。   小女孩儿顿时发出哨子般尖锐的惨叫。   但她没有预想般落入那个肮脏腥臭的怀抱,反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带下了台子。   “娘子。”   齐绍麟将小女孩儿带下,放在姜栾身边。   姜栾立即将尚在愣神的金小姐护在身后。   “你是谁?”仙师盯着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齐绍麟问道。   齐绍麟根本就不理会他。   姜栾则上前一步反问道,“那你是谁?”   仙师皱眉看向姜栾,“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你是谁?”姜栾道。   这么互相问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仙师冷笑道,“本仙师乃天道传人三十二代弟子白曦鹤,敢问阁下是?”   “我是国家反诈骗集团公职人员,”姜栾顺口胡说道,“预防诈骗人人有责,你可以称呼我为红领巾。”   “……”   白曦鹤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   他冷冷的说,“这位……红公子,我知道你自诩正义,才令你身边的兄台出手救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后看似柔弱的女孩儿,其实是一只恶鬼,她会吞噬你的血肉和骨,越是亲近的人,她越要残害对方的性命,直至将灾祸蔓延至全城……”   原本对女孩儿还抱有些许同情,对姜栾和齐绍麟仗义出手而暗自叫好的百姓们一下子沉默不语,纷纷拿诡异的眼神去瞧那女孩儿。   金小姐听懂了白曦鹤的话,拉了拉姜栾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不是他说的那样,真的不是……”   “只是你自己觉得不是,”白曦鹤对女孩儿道,“但你又真的了解自己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的前世今生犯了什么罪过,今世才变了灾星。这些你都不知道,但本天师却看的一清二楚。”   金小姐又被白曦鹤一番话唬住了。   白曦鹤转头冲姜栾笑笑,“红公子,一条命和几万条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姜栾想都不想的回答道,“同样重要。”   白曦鹤:“……”   姜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存着分疑虑。   他虽然认定了这个姓白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担心这人是不是真有几分特殊的本领。   “白仙师,”姜栾忽然客气下来,“你方才说自己知晓天命,看破人的前世今生,你看我打哪来,是何许人物?”   白曦鹤看了姜栾两眼,突然笑道,“你不姓红,而是姓姜,从云江来。你出身富贵,父母双全,衣食无忧,又受尽世间男子宠爱。你与身边这位齐公子是夫妻关系,只是在婆家颇受针对,近来却是化险为夷。我说的对吗,姜公子?”   被白曦鹤说中所有,姜栾并不惊慌失措。   他反而将心放进了肚子里……这姓白的果然是假货。   所谓的天道继承者却看不穿他是穿越来、并非现世之人,报的全都是原主本人的出身。   这个白曦鹤必然是认识他们的,方才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既然白曦鹤是个假仙师,姜栾救小姑娘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白仙师一语中的,果然厉害。”姜栾笑了笑。   白曦鹤以为姜栾认输了,脸色稍霁。   谁知下一秒姜栾就走到个百姓身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仙师,你知道这位大哥这周拉了多少次屎,都是什么时间拉的,拉了多少吗?”   无辜百姓:“……”   白曦鹤:“……”   “白仙师?”姜栾纳闷的追问道。   白曦鹤嘴角抽了抽,勉强回答,“天眼一天只能开一次,一次只能对一人使用,我今日只能知晓姜公子你身上发生的事。”   “哦只针对我啊,”姜栾点点头,走到齐绍麟身边,费劲搭着他的肩膀,“你既然知晓我俩人的关系,那你知道我俩何时行房,一天几次,用的什么姿势?”   白曦鹤:“……”   虽然来时就听说这个姜栾不好对付,但也没想到有这么不好对付。   而且这都是什么鬼问题,谁想知道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5 23:58:13~2021-09-26 23: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泡饭 3个;ztcr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tae_sugar 8瓶;甜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在找死   见姜栾对白曦鹤步步紧逼, 先前与他交谈过的贵妇不乐意了。   她从人堆里站出来,冷笑道,“仙师力通鬼神, 智达天地,岂屑于这些凡俗之事?”   既然有人站出来帮忙说话,白曦鹤便含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但他这般装模作样, 顶多蒙一下老百姓,反而使姜栾更加确信——所谓的“仙师”,其实就是个大骗子。   但上京的百姓们显然与别处并无不同,都愚昧迷信的很, 如何说服他们放了小姑娘, 是件难事。   姜栾想了想,客气的问道,“白仙师方才说金小姐是灾星命格?”   白曦鹤见姜栾再次和颜悦色下来,微微一愣, 不知这小子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但话至嘴边,白曦鹤也只好道,“不错。”   “若是不破命格, 便会给上京城引来灾祸?”姜栾又问道。   白曦鹤点了点头。   贵妇插嘴道,“又是瘟疫、又是天火,上京城还要不要了?依我看这姑娘若是想强保贞洁, 不如主动引颈自戮得了。”   姜栾看了俩人一眼, “若是我有其他法子呢?”   白曦鹤皱眉, “愿闻其详。”   “就由我把金小姐带走,”姜栾道, “可免去上京城一劫。”   围观众人听的皆是一愣。   有人不可置信的问姜栾, “你就不怕她把你给克死?”   克个屁啊,老子可是有马哲护体的男人!   姜栾眯起眼睛,走到金府门前拍了拍门,“别偷听了,快出来吧!”   那门本就是虚掩着的,开了一道小缝。   金夫人躲在门后偷听了半天,此时喜气洋洋的出来,握着姜栾的手道:   “多谢恩公,多谢!那以后小女就交由恩公照顾了。”   她小人心性,认定自家姑娘有几分姿色,料想这哥儿是要给自家相公寻一房小妾。   无论是嫁谁也好,总好过跟着李老五那流氓,招了这上门女婿进来,家里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倒不如顺水推舟将女儿送出去。   再说她远远看着齐绍麟长得也不赖,女儿不算受委屈。   “只口头道谢有何用?”姜栾一点面子也不给金夫人,冷哼一声,“我替夫人照顾女儿,这花销费用要算得吧?麻烦夫人取钱出来吧。”   没想到姜栾这么光明正大的要钱,金夫人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赶忙吩咐下人,“快、快给这位公子取钱来!”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金家小姐也是命苦,合着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漂亮少年做的不就是人贩子行径?   李老五原以为娶上小媳妇儿,下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顿时不满的上前质问,“金家姑娘明明是我媳妇儿,你要带她去哪?!”   但李老五还没走到姜栾面前,就被齐绍麟半截堵住。   “你媳妇儿是哪个?”齐绍麟低头盯着他,“我不许你碰我媳妇儿!”   齐绍麟丰神俊朗,身段修长,人墙般堵着李老五,更衬的李老五矮小猥琐。   李老五一看齐绍麟那高大结实的样子,便不敢放肆了,只小声嘟囔着,“好歹也分我一点钱吧……”   姜栾笑了笑,“嘴若是不想要了,待会儿就帮你缝起来,还不快滚?”   李老五闻言打了个哆嗦,“滚,滚,我马上就滚。”   他双手揣在袖口里,忙不迭地绕过人群,滚远了。   如此一来,金家小姐也只能交给姜栾带走了。   那多管闲事的贵妇见状,冷笑一声,“还真有人嫌命长的。”坐上轿辇离开了。   白曦鹤眼神复杂的看着姜栾,“姜公子,你是当真不怕?”   姜栾微笑道,“没关系,我不仅命硬,头也铁。”   白曦鹤没话说了。   他略微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朝姜栾抱了拳,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人。   上京百姓们见没有热闹可看,只得嘀嘀咕咕的散去。   金小姐年纪毕竟小,没想到娘亲真的把自己送人了。   她红着眼圈就往金夫人怀里扑,“娘,不要送巧巧离开,娘……”   听到女儿哀求的声音,金夫人也红了眼睛,摸了摸女儿的头。   金小姐又道,“巧巧会乖乖的,照顾好弟弟的,娘不要赶女儿走……”   小姑娘不提弟弟倒还好,一提便提醒了金夫人。   在金夫人心里,比起女儿,自然还是儿子更要紧些,毕竟是要传承香火的。   她顿时收起了眼泪,将女儿从怀里强行拉出,嘱咐道,“巧巧,你要好好听两位公子的话,乖乖的跟两位公子离开……对了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姜栾冷眼旁观,早就看穿了这重男轻女的金夫人。   “金小姐这一走,天高路远,恐怕此生再难相见,”姜栾故意道,“既是不能相见,就跟陌路人无异,金夫人又何必询问我二人的身份呢?”   金夫人闻言一愣。   金小姐一听再不能回家,便哭的更厉害了。   下人端了钱出来,整整一托盘金锭子,倒是有钱的很。   但姜栾只是看了眼,脸上无动于衷。   他对金夫人道,“金小姐和这盘钱暂且留在府上吧,待我们过完了天寿节,动身回程时一并带走。”   知道女儿还要在家中待几天,金夫人并没有宽慰的神色,反而神情犹豫。   姜栾观察着金夫人的表情。   最后金夫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便静候公子佳音了。”   ……   “娘子,你真要带那小丫头回家吗?”回程的路上,齐绍麟问道。   遇见了这样的事,两人也没有心情继续逛街市了,干脆打道回府。   “会不会带她走,不是由我来决定的,”姜栾回答道,“而是她的母亲。”   姜栾将小姑娘留下,也算是给了娘俩几天的机会。   若是金夫人能想明白,决心保护女儿,自己自然不会拆散这一家子。   但要是金家卖女儿心切,倒不如由自己将小姑娘带走,也好过这虚情假意的血亲。   就因为骗子的一句话,小姑娘就要被人当众奸yin,连姜栾这个陌生人见都觉得胆寒,做母亲的反而闭门不见,简直令他诧异至极。   姜栾自来到此处,见识过古人的智慧,也领略到了人可以愚昧到什么程度。   他知道自己此行大概率要带个女孩子回去,还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便叹了口气道,“麟哥,我们……”   此时姜栾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从某一刻起,周遭实在是安静的过分了。   姜栾反应过来,街上的叫卖声、来往路人全部都诡异的消失了。   他像是孤身一人站在陈旧的长街中,路边的汤锅尚散着热气,杂耍的猴子失了主人,踩翻了锣盘逃的无影无踪。   巨大的圆月升起,将姜栾的影子拉的很长。   姜栾心道,这他妈的是什么灵异事件?   对了,麟哥!   他猛地转身,看到齐绍麟还在身后,顿时松了口气。   但随即姜栾的心又提了起来。   很奇怪,齐绍麟不知为何背对他站着,只留下一个寂寥的身影。   “齐绍麟?”姜栾忍不住唤了一声。   周围一切实在是太静了。   静到风吹叶动,却没有声响。   静到墙皮剥落,沉寂在黑夜之中。   静到……没有呼吸声。   姜栾有种不详的预感,快步走向齐绍麟,一拍他的肩膀,“麟哥?”   他这一拍不要紧,竟好像拍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   齐绍麟竟站立不稳,犹如一块沉重的朽木般直直的倒下。   姜栾下意识的想扶他,却被对方沉重的身体压倒。   “麟哥你怎么了?”姜栾焦急的喊道。   一年四季身体暖的如火炉般的齐绍麟,此时却十分冰冷僵硬。   姜栾奋力从他身子底下爬出来,一试齐绍麟的鼻息……顿时僵住了。   姜栾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   没有气。   齐绍麟竟死了……   ……   ……   姜栾说着说着话,突然站住不动了。   齐绍麟正等着听处置小姑娘的下文,见状奇怪的唤了句,“娘子?”   “你是谁?”   姜栾面无表情的盯着齐绍麟看。   齐绍麟:“……”   齐绍麟眉头紧锁,将姜栾掉了个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姜栾略有些失神,一把抓住齐绍麟晃动的手,娇嗔的笑起来,“原来是你啊,等的我好苦。”   齐绍麟:“……”   姜栾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般,如同柔软的藤蔓般亲热的缠在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却被姜栾紧紧抱着。   姜栾贴近他耳边小声道,“那傻子已经熟睡了,我们便去屋外行事,保准谁也瞧不见。”   “……”   齐绍麟将姜栾从自己怀里拽出来,冷漠的打量着姜栾的脸。   姜栾“娇笑”道,“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点,我在那傻子晚饭里下了蒙汗药,料想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的……”   姜栾说着,便扑在齐绍麟怀中,却被他一把甩开。   齐绍麟也不看地上痛呼的姜栾,冷声道,“出来!”   街市上人来人往,百姓们一脸麻木的走着,犹如行尸走肉。   此时一只金色的蝴蝶穿越人群飞过,被齐绍麟抓进手里,化成一道散落的金粉。   齐绍麟看着手中散落的金粉,喃喃道,“是幻术。”   “不错,”   屋檐处传来一阵掌声。   身着白鹤长袍的少年从屋顶上跃下,慢条斯理的走到齐绍麟面前。   “真不愧是传闻中的枭。”那人微笑着说。   来人竟然是白曦鹤。   “姜栾呢?”齐绍麟冷漠的问道。   白曦鹤答,“不就在你脚边上?”   齐绍麟面无表情的说,“那不是他。”   “我的幻术让你看到的分明是你最初记忆里的人,怎会不是他?”白曦鹤奇了。   “……”   白曦鹤这番话倒是阴差阳错的点醒了齐绍麟。   齐绍麟看着脚边千娇百媚的“姜栾”,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枭,”白曦鹤笑了笑,“你的代号倒是与我的名字般配……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是什么人?”   齐绍麟漠然道,“我没兴趣知道一个死人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6 23:57:43~2021-09-27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tcr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耻地自暴自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破局   “你想杀我?”白曦鹤眼神闪烁。   齐绍麟一脸漠然的回答道, “不杀你,如何破局?”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齐绍麟闪身掠过长街, 脚下轻功如登萍渡水般,直取白曦鹤面门。   但白曦鹤也不知是人是鬼,犹如鬼魅般随风散去,化作一片金粉。   随后, 他又在屋顶上现身。   “论武功,我打不过你,”白曦鹤笑了笑,“但在我的位面中, 你赢不了我。”   “是么?”   齐绍麟踏风纵跃, 踏上了屋顶。   白曦鹤却又散进风中,齐绍麟只抓到一片柳叶,握在手中。   “就这么干耗着吗?”白曦鹤道,“不如我们先停下好好谈一谈……”   “你的幻术, 影响的是我的五感。”齐绍麟道。   他半蹲在屋檐上,丢下了那片柳叶,叶子飘在了“姜栾”身上。   “视、听、味、触、智, 但凡是人,便脱离不了五感的操控,所以你逃不掉的,”白曦鹤诚恳的说, “齐公子, 我不想与你为敌, 你或许不认识我, 但我却熟悉你的一切, 只可惜我稍来晚了一步,让姜栾那小人……”   “你说姜栾什么?”齐绍麟微微眯起眼睛。   白曦鹤没有及时领悟到齐绍麟不爽的心情,自信满满地说,“我知道你早与他虚与委蛇,本来姜栾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就不该存活到现在……”   但他话还没说完,细瘦的脖子却被人一手掐住。   齐绍麟冷冷的注视着他。   白曦鹤再想跑已经晚了,他原本就不该在此处拥有实体,所以才来去无踪,但此时竟被齐绍麟钳住,无法脱困!   “你……”白曦鹤十分震惊。   他知道齐绍麟很强……甚至来日会更强,但是怎么可能……   “你影响的是我的五感,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以我才抓不到你,”齐绍麟漠然的说,“那若是我抓到真实世界中的你呢?”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行尸走肉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现出本来的面目。   他们已不在长街上交手,竟是身处一酒庄后巷,齐绍麟如同拎小鸡仔般抓着白曦鹤的脖颈。   白曦鹤猛地睁开双眼,一头冷汗。   他为了施展此术,需要极度聚精会神,自己的意识也会脱离出去,因而将□□藏于此处。   但齐绍麟是怎么做到与他一边在幻术中交涉,还能控制的了身体,将他抓到?   齐绍麟的五感明明掌握在他的手中,这不可能!   “你的话太多了,”齐绍麟阴森森的看着白曦鹤,“你应该感谢我最近心情不错,愿意给你个痛快了断。”   白曦鹤感受到齐绍麟的凌厉杀意,顿时不复先前胸有成竹的模样,汗津津的大声制止,“等、等等!”   他怎么可能会在此时死在齐绍麟手中?   齐绍麟不该是个胡乱杀人的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但齐绍麟不想听他废话,手上略一用力,便听到筋骨“嘎嘣”作响的声音。   白曦鹤被掐的眼球突出,控制不住的吐出舌头,脸憋成了酱紫色,完全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他竟真的要死了?   不,不会的!   白曦鹤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甩出手中攥的金粉。   此时齐绍麟正要直接掐断白曦鹤的脖子,却发现眼前的这张脸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麟……”   “姜栾”在齐绍麟手里不停的扑腾着,竟要被他活活掐死。   !!   齐绍麟虽然心知这又是白曦鹤的障眼法,但面对姜栾的这张脸,他完全无法下手,猛地将这冒牌货甩脱。   “姜栾”像只破布娃娃一般摔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猛烈咳嗽着。   “竟是如此……”比起死里逃生,冒牌货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对姜栾下不了手,你喜欢他,你爱他?”   齐绍麟不知道白曦鹤为何一直在说废话,皱眉道,“关你何事?把你的伪装下了,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白曦鹤打了个哆嗦,察觉到齐绍麟并不是在开玩笑。   但只有披紧身上这层皮,白曦鹤才有勉强活命的机会,便道,“你不能杀我,因为我是……”   齐绍麟已懒得再听他说废话。   既然这家伙如此可恶,借着姜栾的外貌躲死,令他不忍下手。   齐绍麟干脆就不去看,直接绕后,打算从背后将白曦鹤杀死。   此时有人却挡在了齐绍麟身前。   “麟儿,停手!”   仇捷途按住了齐绍麟的手腕。   齐绍麟不屑的笑笑,“师傅,你终于肯出来了。你让这人来,是为了试探我?”   “并非我本意,”仇捷途叹了口气,“本来我是令白鹤公子在此时钓一尾大鱼,不曾想你与姜公子也来了此处……”   虽然产生了一些小插曲,但“鱼”已然咬饵。   最近齐绍麟陷于“温柔乡”看似无法自拔,仇捷途看在心里有些担心,干脆将计就计,请白曦鹤来试探徒弟的长进,而白曦鹤也欣然接受。   白曦鹤是南疆蛊谷出来的奇人,以幻术闻名,主动找上门来帮忙,与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   只是方才白曦鹤说的那番贬低姜栾的话,也令仇捷途稍微有些起疑,但作为他们的同伴,日后睿宝复位少不得这人的帮忙。   白曦鹤终于缓过来,撤去障眼法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在仇捷途身后讪讪的说,“齐公子,其实都是误会……”   “师傅,徒儿只问你一句话,”齐绍麟并不理睬白曦鹤,反而对仇捷途说,“若是我跟娘子方才不出现,你们真的会牺牲金家姑娘?”   “……”   仇捷途没想到齐绍麟会有此一问,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这番沉默简直令齐绍麟失望透顶。   齐绍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便转身就走。   师徒俩像是要闹掰的情形令白曦鹤紧张起来。   他上前几步挡在齐绍麟面前,规劝道,“齐公子,要成就大业,又何必拘于小节?只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儿罢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有道是……”   “恶心。”齐绍麟冷冷的说。   “……”白曦鹤被他骂的一愣,心里五味杂陈,顿时不说话了。   “麟儿……”   仇捷途皱眉,刚准备解释什么,齐绍麟便打断他道:   “师傅,我第一次向您拜师,您便提醒过我,我们并非一路人,那时我尚且不懂,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   仇捷途听齐绍麟这话里的意思不好,没想到徒弟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女孩跟自己离心。   齐绍麟又道:“但您尽管放心,铁面君不死之前,我不会背叛你,睿宝的事我也不会不管,但也请您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比如这个人。”   齐绍麟说着,漠然的看了白曦鹤一眼。   白曦鹤知道自己是被齐绍麟彻底厌恶了。   原本是想交好,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   “你的命保住了,”齐绍麟道,“还不滚开?”   白曦鹤叹了口气,只得小心的退到一边。   他知道齐绍麟珍视姜栾,便试图弥补道,“姜公子身陷幻术,还需我去唤醒他……”   “那恐怕就无需你费心了。”齐绍麟面无表情的说。   隔着一条街,姜栾正定定的站在人流中失神。   街市上来往的百姓经过他身边,虽然有几分疑惑,却并没有人上前搭茬。   过了半晌,姜栾猛地吐出一口气来,诧异的左顾右盼着。   这是破局了?   姜栾若有所思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原本应当空无一物的掌心中多了一片柳叶。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有点玄幻,其实用的是药。   白曦鹤这个配角有点膈应人,但暂时不会下线,这人带身份,嘤嘤嘤,希望大家忍耐一下,不会写他太多的。   感谢在2021-09-27 23:59:34~2021-09-29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泡饭 2个;哼唧怪、白夜行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ong 10瓶;卡折铅笔芯儿、内什么 6瓶;钵钵鸡 5瓶;ti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别死   一柱香前。   姜栾抱着身体僵冷的“齐绍麟”, 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   麟哥死了?   这个认知令姜栾如坠冰窟,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当中。   他颤抖着伸手把“齐绍麟”的脉门,又俯下身侧耳去听心跳。   一切生理体征告诉他, 眼前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姜栾呆呆的看着“齐绍麟”苍白的脸,顿感手脚冰凉一片,脑袋里嗡嗡的。   他想起自己说过一同赴死的承诺, 难过的抬手抚过“齐绍麟”的脸颊。   “不过话说,”姜栾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这个‘尸体’未免也太不新鲜了吧?”   方才巨大的情感冲击淹没了姜栾的理智,令他产生了当场“殉情”的想法。   但一系列疑问又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齐绍麟为什么会死?什么时间死的?   姜栾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尸体”。   虽然姜栾不是医学生出身, 也不是什么验尸官, 但他却是半个厨子啊!   人充其量就是大一号的动物。   姜栾杀活物做饭的经历多了去了,此时他冷静下来,一摸尸体的状态就直觉不对。   并且……   姜栾丢下“齐绍麟”的尸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尽数蒸发, 显然不合乎常理。   街上的人莫名消失是其一。   其二,周遭也太净了,竟连风吹草叶的声音都听不到, 就好像是什么真空空间一般。   种种不同寻常,反倒令姜栾安心了。   他就像是身处在一个假的世界,这么说“齐绍麟”的尸体也必然是假的。   只要麟哥没有出事, 其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姜栾想清楚关键之处, 便越发冷静起来, 开始分析这诡异的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他们作别金府时, 应当不会有假。   踏入长街时皓月当空, 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姜栾只一路走着跟齐绍麟说话,从安置金家姑娘的话题开始时就没有得到回应。   或者说姜栾没有听到回应。   周遭如此安静,是因为他的耳朵听不见。   姜栾想了想,又环顾四周,走到一处热气腾腾的汤锅前。   灶台理应是热的,姜栾手指在上面划过,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随即他又盛出一碗汤面,随意尝了尝,没有味道。   触觉、味觉也消失不见了。   他这是五感出了问题。   那视觉呢?   姜栾环顾整条街道,怀疑自己双眼看到的也都是假的。   直到扫过地上那具“尸体”,姜栾却发现了一个矛盾点。   既然自己失去了触觉,为什么会察觉到“尸体”是“僵硬冰冷”的呢?   姜栾蹲在“齐绍麟”的尸体前,摸着下巴研究。   虽然看着麟哥这么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姜栾还是有些莫名心慌,但比起刚才还是要好很多。   刚才看到齐绍麟背对他站着的那一刻,姜栾已经觉得不妙……   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妙?是因为街上人骤然消失带给他“危险”信号的心理暗示?   所以在看到“齐绍麟”的那一刻,姜栾莫名觉得他们两人会出事。   也就是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齐绍麟”才会轰然倒下。   而“齐绍麟”倒了,正验证了姜栾那个“会出事”的心理暗示,因而进一步产生“齐绍麟倒下是因为他死了”的想法。   而在常识认知下,死人都是僵冷的,自己才有了所谓的“触感”。   所以这些都是大脑对他的“欺骗”。   但姜栾心理上又不肯接受“齐绍麟”死了的事实,因而留下了一丝破绽,及时将理智拉了回来。   经过层层剥茧,姜栾反应过来。   他当前所处的并非真实世界,而是类似于深层意识之中?   就像一场大梦一般,区别就是他无法醒来。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姜栾忍不住联想到,方才白曦鹤在台子上舞了一通,令空气里浮字的奇景。   五感被蒙蔽……或许是同样的道理。   “白曦鹤……”   姜栾猜这事跟那个神棍一定脱不了干系,自己或许是中了什么毒,又或者是催眠一类的手段。   但是要如何破解呢?   姜栾一屁股坐在尸体旁,有些一筹莫展。   “麟哥啊麟哥,”姜栾对着那尸体念念有词,“你这也算是‘在天有灵’,显示一下神威给点提示吧,不然待会儿以我的脑洞,你这尸体产生什么诡异的变化,可就说不准了……”   既然是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姜栾对着尸体念叨,其实就是自言自语罢了。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十分好笑。   此时从半空中兀然飘下一片落叶,落在了姜栾的发间。   姜栾取下那叶子刚要丢,突然愣住,拿着那片叶子仔细端详。   柳叶?   姜栾奇了,这条街上也没有柳树啊。   并且姜栾捏着那片叶子,触感也十分真实,这似乎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柳叶……姜栾记起来了路上的某个夜晚,齐绍麟就是用这样的叶子吹的曲子。   想着齐绍麟吹给他听的凤求凰,姜栾将叶子搁在唇边,竟无师自通的吹奏起来。   静谧的空间竟响起叶曲悠扬的曲调。   姜栾知道自己手上的叶子是真实的,吹的曲子也是真实的。   虽然吹的有点儿抱歉,但姜栾还是沉浸在其中,缓缓闭上双眼。   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凤求凰的音律。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姜栾好像有点懂了这首曲子想传达的情感。   一曲终了。   姜栾听到耳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声,便知道自己这是破局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街上来往百姓。   路人们也同样以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姜栾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手里的柳叶,听到身后有人道:“娘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姜栾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齐绍麟正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纳闷的打量他。   健康的、活生生的麟哥……而不是一具尸体。   见姜栾定定的注视着自己,齐绍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娘子,你没事吧?”   姜栾深吸一口气,走到齐绍麟面前与他对视。   齐绍麟:“??”   姜栾伸手捏了捏齐绍麟的肩膀,随后一路往上……捏住齐绍麟的脸扯了扯。   齐绍麟:“……”   “我说,”姜栾松开手,淡定的说,“你可别轻易死了啊。”   齐绍麟知道姜栾也经历了幻术,却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再加上姜栾恍惚的神色,齐绍麟知道必然没有什么好事。   齐绍麟半垂眼帘,更坚定了一个想法——白曦鹤,该死。   “我不会出事的,”齐绍麟将姜栾的双手攥在掌心里,认真的对他说,“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姜栾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证实齐绍麟的存在……便随口道,“回去歇息了,今晚可以做一次……”   “……”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齐绍麟二话不说,将姜栾扛起来就跑。   姜栾尚不能反应过来,锤着他的肩膀叫骂道,“你他妈的,是土匪头子嘛!”   齐绍麟答道,“好想法!娘子你做少爷,让我来扮土匪。”   姜栾:“……”   这他妈是什么角色扮演吗?   ……确实会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9 23:59:11~2021-10-01 00: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夜行路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静的喵喵、绿了晋江所有的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戏   翌日, 姜栾腰酸背痛的起床。   某人赖赖唧唧的缠上来,抱着他不让走,“娘子, 怎么起那么早啊……”   二十岁虽然在古代已经成年,但也只摆脱了个青春期的尾巴,这个年纪的男人最难缠了。   姜栾拨拉开齐绍麟的手,“都什么时辰了还睡, 今天有要紧事要办。”   他爬起来穿衣服,齐绍麟则在旁边儿偷偷捣乱。   姜栾穿一件,齐绍麟就“帮忙”整理,往下拽。   于是这衣服是越穿越少, 怎么都穿不齐。   姜栾见势, 回归自己的老本行,毫不留情的将碍事齐绍麟一脚踹下了床。   两口子拉拉扯扯的走进正堂时,齐家其他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今日是去北定王府邸拜访的日子,齐玉恒特意差人准备了三大箱礼物, 搬上了马车。   一向精明的老头子此时也对夙平郡王客气了些。   夙平郡王这下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他今日特意画了精致的眉眼,穿贵重的金丝长袍,碧玉腰带, 在人堆里金灿灿的十分夺目。   姜栾一进屋就看的挪不开眼。   好家伙,简直就是行走的人民币!   而姜栾进屋后,夙平郡王也紧盯着这两口子。   今时不同往日, 姜栾将钱来也和有一家饭铺经营的风生水起, 腰包鼓了, 收拾的也比往日靓丽了许多。   他今日穿着锦衣绣服、玉冠锻靴, 衣襟上用金丝描绘着卷云纹, 外罩一件银丝编制的罩衫。   齐绍麟不消说, 着一件黑色缎面的武袍,银带束腰,整个人被衬的英武不凡。这傻少爷也是鸡犬得道,被媳妇儿收拾的有模有样,再不是先前那副披头散发的穷酸样。   夙平郡王看了便笑道,“栾儿今日可是盛装打扮了?”   “拜访亲王大人,是该隆重些,”姜栾看起来还挺得意的,直言道,“栾儿这身衣裳可是花了十两纹银找人赶制,听我那小厮左朗说,这是上京近来流行的款式。”   “衣料倒是好料子,”夙平郡王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只可惜这衣襟上的卷云纹已然过时,现在京中流行的可是星云纹。”   “……”   姜栾一听便满脸不高兴的坐下,夙平郡王冲他嘲讽的笑笑。   这一次周氏和齐绍康没有同去,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齐绍阳在自己屋里磨蹭了半天才出门见人。   他这一次拆了头上的绷带,学着齐绍康那般戴了个罩纱斗笠出来见人,衣着也学着他老子的派头,穿的十分华贵。   相比较而言,齐绍燕的装扮则质朴了许多。   但小姑娘年纪轻轻,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略施粉黛也显得光彩夺目。   夙平郡王多看了自己女儿几眼,低头深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玉恒见人都到齐了,便吩咐小厮下去准备。   这时左朗从门外匆匆进来,衣衫发丝凌乱,显然是起晚了,一进屋便低头站到姜栾身后。   无奈只有他一人入门,实在是显眼了些,所以还是吸引了一屋子人的目光。   因为衣服的事,姜栾刚从夙平郡王处失了脸面,似乎心里正憋着股火气。   一见左朗进门晚了,姜栾便皱着眉大骂道,“你这惫懒的奴才,竟现在才来,我倒不知道谁是主子了!”   姜栾一向很少当着众人面发火,更别提教训奴才了。众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他身上。   左朗闻言先是一愣,微微撇了撇嘴,“当然您是主子。主子不像奴才这般每天努力劳作到深夜,自然不畏惧早起。”   姜栾闻言冷笑道,“很好,来我院里许久,别的没有学会,倒是学会犟嘴了,给我跪下!”   左朗先是有些不服气,并没有听从姜栾的命令下跪,还扭头看了眼夙平郡王。   夙平郡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主子叫你跪,你还不跪?”   左朗只得跪下。   但左朗跪下了,姜栾左看右看都觉得十分不满,冷笑道,“你也知道我院里的规矩,做错了事,还不快自己掌嘴?”   左朗没有动手,昂着头与姜栾对刚,“不知奴才何错之有?”   “还说你没错?”姜栾冷冷的说,“要这满屋子的主子等你这懒奴一人,你也真好意思的。”   “那少夫人您就有所不知了,”左朗回道,“上京不比云江城这乡下地方,北定王府也并非一般小门小户能比,规矩甚多,奴才怎么说也是王府出来的人,怕您头一回去失了礼节,替您准备了一宿,方来晚了。”   姜栾一听便怒了,一拍桌子道,“你这狗奴才,说谁小门小户!今天这王府你也别跟着去了,还不快给我滚回柴房罚跪!”   “恐怕让不让奴才跟去,也不是由您说了算吧?”左朗微微侧首,瞄向主座上的齐玉恒。   姜栾和左朗这对主仆,大清早就如此吵闹,令齐玉恒皱起了眉。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左朗几眼,发现这小厮看着脸熟,似乎先前总跟在夙平郡王身边。   只是当着众人面,这小子就敢如此顶撞主子,私底下指不定是什么德性。   齐玉恒没说话,夙平郡王倒是有话说了。   这番热闹看得夙平郡王十分舒坦,笑着对姜栾道,“左朗这孩子是我从王府带出来的,所以深知他的秉性。这孩子行事有张有弛,一向为了主子考虑,栾儿你还是别罚他了。”   “郡王你有所不知,”姜栾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在你面前装的妥帖,但自从来了我院中,做事懈怠不说,整日无所事事的在院中闲逛瞎寻摸,每顿却要吃上三大桶饭,我早就想赶他走了。”   夙平郡王一听,那还得了,还得留着左朗这小子给他当眼线呢!   便骂道,“你这小子居然还有两幅脸面,还不快跟你主子道歉!”   听夙平郡王这样说了,左朗才朝姜栾重重叩头,“是奴才错了,请少夫人责罚。”   姜栾冷笑道,“免了,受不住你的大礼,怎敢责罚你呢?”   说着还瞥了夙平郡王一眼。   夙平郡王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好笑。   没想到左朗这小子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的,到了姜栾面前惯会给他添堵,倒是不错,来日可以嘉奖一番。   齐玉恒看了一番闹剧,叹了口气,“时辰也不早了,该出门了。”   他率先甩手走出去,齐家人紧随其后,之后才是仆从。   姜栾坠在人群后面,看起来满脸的不高兴,却暗自给左朗递了个眼色。   左朗正从地上起身,默不作声的朝他点了点头。   ……   齐家的车马风风火火的走在上京的街头上,拉的礼物装了三大箱,一行人十分气派。   马夫在车上呼呼喝喝的赶马,随行打手则在前面开道,就差一路上吹吹打打,告知天下齐府要去北定王府送礼。   北定王提前得了消息,率家里人在门口迎接。   他看了亲家这副派头,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显然也挺长脸的。   齐玉恒就是深知北定王要面子,才做出如此张扬的姿态。   “齐家主!”   齐玉恒一下马车,北定王便迎了上来,笑着与齐玉恒拱手见礼。   齐玉恒连忙回礼,“王爷客气了,怎劳烦王爷在门口亲自等候?”   “自然要的,齐家主也实在客气了。”北定王道。   齐家人陆陆续续的下马,小厮们忙从马车上卸货。   夙平郡王领着儿子女儿上前,“见过父亲。”   北定王对自己这个儿子倒是不假颜色,只略微点了点头。   他对待齐绍燕和齐绍燕却比较亲切,“阳儿和燕儿也长大了……咦,阳儿为何要戴着个斗笠?”   齐绍阳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夙平郡王抢先道,“阳儿近来偶感风寒,怕传染给家里人,因而戴着斗笠。”   他这番睁着眼说瞎话,招来齐玉恒疑惑的一眼,却没有揭破。   “上京中良医众多,得找个好大夫给阳儿好生医治一番,”北定王朝后面看了一眼,问,“怎不见齐二夫人和绍康?”   齐玉恒只得解释道,“康儿……也是身体不适,便留在家中了,他母亲同留照顾。”   “近来春寒乍暖,是该注意一些,”北定王又扭头看向刚刚下马车的齐绍麟和姜栾,“绍麟倒是比往年长高了……这位就是齐府的新夫人姜公子?”   北定王看着姜栾的眼神有些奇妙。   姜栾料想夙平郡王平时给家里写信,一定是提过他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话,但还是笑着上前见礼,“见过王爷。”   他话音刚落,王府门口站着的王爷亲眷里倒是有人骚动了起来。   “居然是你们?”一个妇人忍不住道。   “……”   姜栾闻声看去,发现说话那人眼熟的很……正是昨晚金家事件里护着白曦鹤的贵妇。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太匆忙了,刚回家。   大家想看的某些情节不便放在正文里,下一章收拾收拾放在作话里做小剧场,么么哒!   感谢ztcrie、balala 的投雷! 第58章 三姑六姨管闲事了   “怎么, 你们认识?”北定王道。   那名贵妇闻言连忙回答,“不……王爷,妾身只是昨夜上街, 与两位公子仅有一面之缘。”   姜栾疑惑的看了那妇人一眼。   听这意思,女人似乎是北定王的妾室。   来前左朗曾经跟姜栾透露过,北定王的正妻,也就是夙平郡王的生母北定王妃早早过世, 留下一个侧王妃朱氏打理上下,另有一群年轻貌美的小妾做姨娘。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生的五官端正,眉眼妩媚,但看眼角的细纹年纪也该不小了, 与青春靓丽的小妾显然不搭边, 但气质又不像侧王妃的样子。   再说这妇人不认识他也就算了,齐绍麟年年都来,也不认得吗?   夙平郡王似乎与他有相同的疑问,开口询问北定王, “父亲,请问这位是……”   北定王似乎不愿过多提及,眼波微微闪动。   人群里另有一名美貌女子笑着出来介绍, “郡王,这位是萧姨娘,半年前才过府的, 你们彼此间不认得是自然。”   对于北定王迎娶一名年逾四十的妇人为妾, 夙平郡王虽然十分不理解, 但也只得点了点头。   论地位, 夙平郡王以及齐家一干客人显然比王府的一名小妾身份贵重许多。   所以萧姨娘心中再不快, 也只得向众人行礼, 看向姜栾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意味。   从昨夜的“白仙师”做法,到今日北定王府徐娘半老的新妾,姜栾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念头,跟着众人入门。   北定王府虽然显赫,但上京城寸土寸金,宅院不比云江城齐府宽敞华丽。   但夙平郡王回了自家地盘后显然自在了许多,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一路上与家中亲眷们有说有笑。   正堂里,北定王设下了丰盛的宴席款待。   他这一家子亲眷人也不少,但大多都是女人带着孩子,姜栾几乎未在席间看到其他成年男子。   但姜栾注意到北定王府的这些女眷交谈言语间,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尖锐的意味。   夙平郡王又低头对着她们说了些什么,再抬头时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姜栾喝了口茶,恐怕此行不能善了。   一众人等着亲王发话开席。北定王坐在席首处笑着道,“都是自家人,不必约束。”   任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了,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动筷。   北定王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   身边的丫鬟为他斟了酒,北定王举起酒杯对齐玉恒道,“齐家主,感谢这些年来你对不肖子的照顾,本王第一杯酒敬您。”   “王爷客气了。”   齐玉恒身体不佳,素来饮茶,但在这种场合下也得给北定王几分薄面,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   席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喝了第一杯酒后,其他人才开始动筷。   一圈人中只有齐绍阳戴了个斗笠吃饭,格外引人注目。但先前大家都听到夙平郡王讲的齐绍阳染病的事,个个都担心被传染,所以没人提让他摘下斗笠说话的事。   但北定王和齐玉恒推杯换盏,妇人们这边的话题还是很快聊到了齐绍阳身上。   “等过了这个年头,阳儿也该有十五岁了,不知是否有属意的姑娘?”一个少妇闲闲的随口问道。   夙平郡王有一个嫡亲哥哥和两个庶出妹妹,说话的人正是年龄最小的郡君窦襄。   她嫁的很好,丈夫是当朝宰相家的嫡长子,而大郡君窦渃嫁的也不错,是朝中的一品大员。   此时窦渃正哄着怀里的孩子吃饭,笑道,“不一定就是姑娘,咱家阳儿指不定是喜欢哥儿呢?”   这话说的简直是一语中的,齐绍阳一听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说自己有属意的哥儿,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全听父君安排便是。”   夙平郡王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安排?云江城那样的小地方合适的人家少,还得是妹妹和姨母替阳儿把把关,在上京寻个合心意的。”   夙平郡王归家算是客,他的世子哥哥并不在家,所以除了亲王,说的上话的还是侧王妃朱氏。   但朱氏小门小户出身,父亲只是个小地方的副城主,再加上朱氏又无子嗣,所以夙平郡王并不把这位额娘放在眼里。   朱氏入府时间长,年逾半百,刚想搭话,却被夙平郡王一句带过。   夙平郡王只提姨母和妹妹,却不提这位正儿八经的额娘,因而朱氏脸上不太好看,尴尬的喝了口水,被姜栾看在眼里。   即便是妾室庶出的女儿,谁让两个郡君嫁的好呢?   看上桌吃饭的人就知道了,北定王的妾室不少,但除了侧王妃,便是养育两个郡君的姨娘王氏。   但奇怪的是半年前刚进府的萧姨娘也列在席位间,并且与北定王坐的很近,这位上了点岁数的阿姨看样子还有几分手段。   只是她初来乍到,显然跟王府的人没有混的很熟,此时干瞪着眼听几人说话,有些插不上嘴。   “我早就替咱家阳儿看好了,”王姨娘道,“襄儿的小姑子与咱家阳儿岁数相当,生的貌美无双,也是找婆家的年纪,不如就亲上加亲,得了空就去崔相家提亲去。”   “哦,是崔相家的女儿?”夙平郡王一听眼睛就亮了亮。   “母亲,您话说的倒是爽利,”窦襄遮面轻声笑了笑,“我这小姑子年纪虽小,可有主意的很,不如让两个年轻人先见一见,若是彼此之间合眼缘,再上门提亲也不迟。”   “那还会有差错?”王姨娘道,“咱家阳儿也是一表人才,并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算是配九天上的仙女也是配的。”   姜栾原本正低头吃饭,一听这话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且不说北定王府上还不知道齐绍阳毁容的事,那就算是人完好的那阵,哪来的脸那么大,还要配仙女呢?   齐绍阳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便讪讪的说,“今年便先不见了吧……”   “不是我说,多好的机会!”王姨娘道,“崔相家的女儿这还没成年,上他家提亲的人都已经踏破了门槛,我们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怎可临阵退缩?襄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窦襄听得乐不可支,“我那小姑子的确受欢迎的很……但人也够挑的。”   窦渃赞同母亲的观点,“这种事的确是紧早不紧晚,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阳儿你另有属意之人?那也无碍,到时一并娶回家做妾就是了。”   齐绍阳听得十分心动,却又忧虑自己现在这张脸,恐怕很难得到崔相家小姐的芳心。   夙平郡王倒不十分担心。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的很,坚信就算是没有这张脸,以儿子的才华,想要得到崔小姐的喜欢也是轻而易举。   “那到时便劳烦妹妹给安排个时间吧。”夙平郡王道。   “这有什么难的,”窦襄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孤男寡女私下相会也不是个事,到时候我牵头一个赏花会,给阳儿制造点机会。”   “那便提前谢过小姨了。”齐绍阳道。   北定王府上的女眷们只围绕齐绍阳一个男丁说话,却对齐绍燕视同无物,齐绍燕也习惯如此,只低头吃自己的饭。   她们对待齐绍燕尚且如此,更别说齐绍麟这个夙平郡王的继子了。   往年齐绍麟痴痴傻傻,自己玩自己的,还好爱在王府后院爬树。今年或许是娶了媳妇儿的缘故,在饭桌上竟坐的住了,再加上还有个姜栾……   但众人依旧默契的无视了他们。   被人刻意无视,姜栾却并不觉得难熬,只认真吃饭,品评北定王府上的厨子手艺如何,是否可以借鉴了拿回有一家饭铺。   夙平郡王看了不动如山的姜栾一眼,轻咳一声道,“只是给阳儿一个人端详,传出去未免说我苛待继子,不如两位妹妹也替麟儿寻个属心的……”   这话头莫名其妙的就绕到了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姜栾幽幽的笑了一声,“郡王,我这可是刚进门呢。”   “栾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夙平郡王笑道,“我是说为麟儿寻几房妾室,这不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压力太大,毕竟进门半年之久这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姜栾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齐绍麟先不乐意了,大声道,“父君,麟儿不要别人!”   齐绍麟简直是毫无顾忌的在饭桌上大声诉说不满,仿佛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们这边争执的声音引起了北定王和齐玉恒的注意。   齐玉恒冷下脸来,呵斥齐绍麟,“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懂不懂点礼教!”   齐绍麟将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嚷道,“明明是父君做的不对,祖父你就只知道骂麟儿!麟儿不吃了!”   说完齐绍麟就顶着众人复杂的眼神,甩碗直接出门。   平时齐绍麟在家中犯傻,该砸砸该摔摔,齐玉恒也懒得计较什么。   但现在这里毕竟是上京,是北定王府。   齐玉恒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姜栾原本正愁怎么从席间脱身,这下可得了机会,立马道,“我去把麟哥寻回来。”   也不等北定王和齐玉恒反应,姜栾追着就跑了出去。   “这……”北定王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齐玉恒深吸一口气,冲北定王尴尬的笑笑,“王爷,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就派人将这俩不懂规矩的小子抓回来。”   “您言重了,”北定王道,“年轻人不愿拘在酒席间,去院里随便走走也好,我记得绍麟最爱爬王府后院那棵枣树了。”   对于齐家嫡长孙的傻,北定王早就习以为常。   还是那句话,正常人怎会跟傻子一般见识?   齐玉恒听了北定王这话心里隐隐有些不悦,也只能叹了口气。   姜栾一路小跑溜进了王府后花园里,齐绍麟正站在棵垂柳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绍麟扭头见姜栾追了出来,便开口道,“娘子,我……”   “麟哥,干得漂亮!”   姜栾上前就抱住齐绍麟的脖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狠狠亲了他一口。 第59章 各种意义上的欠收拾   姜栾这主动的一抱, 原本有些打蔫的齐绍麟顿时兴奋起来。   既然送上门来,再走可就难了。   姜栾本来也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刚想退后一步, 却被齐绍麟托住了腰。   “哎,”姜栾满头问号,按住齐绍麟的手,“你先等等!”   齐绍麟完全不容姜栾置喙, 强势的揽住姜栾,加深这个吻。   姜栾被齐绍麟身上的危险感唬住了,任由这小子仔仔细细亲了个遍。   “你大爷的!”姜栾终于反应过来,扯着齐绍麟的头发将他拉离自己, “疯了吧, 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   齐绍麟已经亲够了,不复刚才嗜血野兽的模样,又成了一只乖乖的小狗狗,冲姜栾摇尾巴, “对不起娘子,你刚才突然扑上来,我一时间没把控住。”   “……”   姜栾不曾想自己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吧现在跟五大三粗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自己一个男人居然还能用上美人计。   面对齐绍麟“乖巧”的脸,姜栾的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得拍了拍齐绍麟, “走, 去找左朗汇合。”   左朗先前就跟姜栾交代过, 自己的娘亲是王府上倒夜壶和泔水的佣人。   后来夙平郡王嫁去云江城, 左朗主动提出作为陪嫁家奴, 他的娘亲留在王府中, 虽然骨肉分离,但待遇也好了不少,被调派到了王府上的浣衣坊。   左朗一进王府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去看娘亲,但无奈他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小厮,只能在主子身边看护,不能在王府内随意走动,只得待在大门口等着姜栾的消息。   姜栾也知道左朗等的心急,小跑着就过来了。   “走走,”姜栾见左朗身上挂了四五个包袱,主动帮他提了一个,“浣衣坊在哪个位置?趁他们还没吃完饭咱们提前过去。”   左朗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只是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心情。   见他哆嗦着手,包袱拿都拿不稳,齐绍麟破天荒的待左朗好些,帮他一并提了,拍了拍左朗的肩膀以示安抚。   左朗深吸一口气,“在这边,跟我来。”   王府的布局他熟的不能再说,去浣衣坊的路他停在梦中,更是夜夜都要走上一遍。   虽然借着天寿节,夙平郡王年年都要回家省亲一趟,但挑选的随从却是不固定的。毕竟窦蔻身边都是王府陪嫁来的,哪个不想回家乡看看?   即便是左朗被侥幸挑中,也不能随意走动,只能跟在齐家人身边。   每次临行前,左朗都会看到梧桐树下站着的身着单薄的妇人。母子俩隔着人群远远的见上一面,虽看不清彼此的眼神,但却心意相通,尽在不言中。   左朗也曾想过找个机会带娘亲远走高飞,但娘亲是奴籍出身,卖身契就在北定王府中,两人就这么逃走,在外面没有谋生手段,是断然活不下去的。   但姜栾却承诺他今天便把他娘亲给救出来!   左朗已经来不及激动了。   他的脑海中简直一片空白,任由两个主子帮他拿包袱,带着俩人轻车熟路的穿过王府,进入王府□□深处。   路上的仆人虽然看到他们眼神十分奇怪,但齐绍麟这张脸就是通行证,很多人认得出齐府的傻子少爷,自然不会去过多阻拦。   所以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浣衣坊。   待进了北定王府后院,那简直就是换了副模样。   王府前庭和中庭尚算得上是气派,但这□□处下人们住的居所就破烂了许多。   浣衣坊更是如此。   其实说是浣衣坊,也不过就是两件破旧的茅草屋,院里拉起许多竹竿晾晒洗好的衣物。   姜栾简直不敢置信,亲王府邸里居然还有茅草屋这种东西?可见这当主子的是如何苛待下人了。   他们方一进院门,就被晾晒的层层叠叠的衣物遮住了视线。   但地方虽破,空气中弥漫的皂角的气味倒是很清新,还有人不间断的咳嗽声传来。   “娘……”左朗擦了擦眼角,就要往里面冲,却被姜栾按住了肩膀。   “等一等,”姜栾皱眉道,“里面怎么好像还有其他人?”   他们虽然被晾晒的衣物被单挡住了,但姜栾心细如针,从被单与地面相接的缝隙处看到了几双穿绣花鞋的脚,立马叫停了左朗。   左朗虽然见娘亲心切,但也知道不能误了大事,便退了下来。   三人藏在床单后面,悄悄的往院内打量。   “你这老虔婆,搁这里装什么装!”院内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莫不是以为你儿子从云江回来了,就有了依仗,简直就是做梦!”   姜栾听得心中一沉,探头看过去。   正见到个年轻女子,一脚踹翻了一个洗衣盆。   木盆中装的都是正在过水的衣物,被她一脚踹的撒了一地。   小院地面见了水,顿时成了泥汤,又黏在了方洗好的衣物上。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弓着身子去捡,却被女子推了一把,“听见了没?老虔婆!本姑娘的衣物洗过后要用熏香熏过,才能拿到我那屋里去,说了多少次,长耳朵了么?!”   老妇原本就咳嗽着,身体颤微,这一把被那刁妇推的,差点儿没摔门槛上。   还好她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栏,稳住了身子。   左朗一看此景便怒了,差点儿冲了出去,却被身后的齐绍麟按住肩膀压下。   姜栾看的也是直皱眉。   不消说,那苍老瘦削的老妇一定就是左朗的娘亲,只是院里这大发淫威的姑娘……穿的并不华贵,头上甚至戴着木簪,只胸口处佩戴的一枚翡翠圆玉看着贵重些,不像是齐府内的主子。   老妇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对女子说,“我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将衣物熏好后送过去的。”   “你也不看看你熏得是什么香!”女人声音尖的跟哨子一般,厉声道,“路边十文钱一盒的杂香,那是人用的嘛?我要的是府上姨娘们用的那种!”   “但姑娘,咳咳,我实在是……咳,没钱呐……”老妇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说。   “没钱?那你不会去姨娘那里偷点,老弱无用也就算了,怎会如此蠢笨!”女人冷笑道,“而且我为什么叫你老虔妇,就是如此,那日睡前我明明见你在屋内数钱,存了一整罐呢,还敢说你没钱!”   “不,不,我没有钱……”老妇有些紧张的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女人冷哼一声,四下寻找着,将墙角处的大石头搬离开,露出一个荒废的狗洞。   里面正是一个陶罐子。   “老虔婆,倒是挺会藏钱的!”女人一边骂一边将罐子取出来,“老不死的也没几年活头,不知道藏那么多钱干嘛,不如由本姑娘来替你花一花……”   老妇一看便脸色不好,紧张的扑上来抢,“红姑娘,不可!那是我存给我儿子娶媳妇的钱啊!”   但女人根本不把老妇看在眼里,一把将老妇推开,叫嚣道,“你个倒夜香的母亲养出来的穷酸儿子,有谁肯嫁?省省吧!”   老妇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在地上。   但随即,她就被一双手撑在了身后。   “您没事吧?”扶住老人的青年道。   老妇呆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尚没有反应过来。   这人出现的突然,又脸生的很。   女人一看就愣住了,皱着眉质问那人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王府!”   她之所以有底气这般咄咄逼人,一来是这人身着短打,衣服上还带着补丁,小厮都不是这番打扮,必然不是今日府上来的贵客;二来王爷虽然在府上豢养了几个戏子,但这人相貌普通,不像是能够以色侍人的。   但男人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清脆如春日破冰,在山谷回荡的清泉。   他不卑不亢道,“我是左姨的远方外甥,特意来探望左姨的。这是经由主子批示的,不然王府管理森严,门房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人进来。”   左朗随母姓,所以老妇就是姓左,单名一个翠字。   她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个搀扶自己的年轻人,深知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外甥。   但老妇却沉默了,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   年轻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女子勉强认可的点了点头。   她语气稍缓,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迭,迭起的迭,”年轻人道,“单名一个蝶,蝴蝶的蝶,从小身体弱所以家里给取了个女名。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春红,你称呼我红姑娘即可,”春红道,“我说迭蝶……”   “哎。”年轻人立马应声。   春红:“……”   她怎么觉得有那么点奇怪呢?   但年轻人一脸真诚的等着春红说下文,“红姑娘,您说。”   “迭……啧,算了,什么鬼名字,”春红干脆不叫人了,不耐烦道,“我不知这老……你左姨私底下是怎么跟你说我的,我红姑娘倒也不是刻意为难你们,只是你这左姨四肢不勤,让她办点事都办不明白……”   “红姑娘,”年轻人突然打断她,“您举着那个陶罐说话不累么?不如先给我吧,毕竟是左家的东西,不劳烦您看顾了。”   “……”   人家家里边来了小伙子,春红倒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侵占老妇的钱财,只好任由“迭蝶”接过。   年轻人接过陶罐后,便递给了身旁的老妇。   老妇将那陶罐紧紧抱在怀中,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满是感激的神色。   “我说……”   春红还想说下去,但年轻人把钱拿回来后,可就没兴趣继续听她叨逼叨了。   他与方才恭敬有礼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伸手掏了掏耳朵,不屑道,“管你说那么多,发的好大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其实左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罢了。”   春红被骂的一愣,顿时来了火气,“你说谁是卑贱的丫鬟!”   “哦抱歉,用词不当。”年轻人笑了笑,“红姑娘莫怪,是我说错了话。”   虽然不知道年轻人为何骂完了人,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但春红脸色稍霁,勉强接受了这人的道歉,“你知道就好……”   “丫鬟并不卑贱,但凡是靠自己本事吃饭,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人尊重,”年轻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春红,“真正卑贱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你春红一人罢了。”   “你!”春红简直被这人气了个倒仰,“你在说什么屁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未曾得知,”年轻人好整以暇道,“不如姑娘你给提点提点?”   “我可是王爷的……”春红话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及时止住了话头,“我是何人关你屁事!”   年轻人细细打量着春红,见这刁妇虽然刻薄,倒有几分姿色。   他缓下语气道,“姑娘莫要生气,方才我只不过见你辱骂左姨,才争了几句口舌之快。”   春红沉着脸,不肯轻易就坡下驴。   于是年轻人便夸了她几句,“红姑娘,你这荷包绣工精巧,所费不少吧?”   一听这个,春红便有些绷不住,得意的笑道,“什么啊,这可是本姑娘自己绣的。”   年轻人又在空气中嗅了嗅,“姑娘你所用香粉也极有品味,不知是何处购得?”   春红又得意道,“这可是上京出名的锦绣阁新货,三两银子只有指甲大的那么一点……谅你这土包子也没见过。”   年轻人又幽幽道,“姑娘你戴的玉佩水头甚好,不知是何处得来的?”   “这可是王爷赏给我的,”春红洋洋得意道,“王爷得了空闲便会唤我去书房伺候,偶尔留宿,这府中能爬上王爷床的丫鬟可没几个……”   春红突然反应过来,看着年轻人可恶的笑脸震惊道,“你居然敢诈我!”   年轻人轻声道,“我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话可都是红姑娘你自己说给我听的。”   春红神色有些慌张,恶狠狠地对年轻人道,“我警告你,不准胡乱说出去,更不可说给王府上的姨娘听,不然有这老东西好受的!”   “姑娘放心,我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年轻人淡定的宽慰她,“再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又如何得见王府上的贵人呢?更别说凑到眼前说话了。”   春红一想也是,便稍稍放下了心。   她神色慌张的想离开,再三叮嘱年轻人不准说出去。   年轻人也再三跟她保证,以自己的身份肯定接触不到王府的主子,春红才紧张的离开,半路上心神不定,还被绊了个狗吃屎,摔了一身泥泞。   年轻人一脸笑意的看着春红走远,才转头对老妇道,“抱歉伯母,须得打扮一番才能做戏,所以出来的晚了,让您受委屈了。”   老妇诧异的看着年轻人,沉声道,“你……”   “娘亲!”   晾晒的被褥后面突然扑出一人来,跪倒在老妇身前,抱住她的双腿痛哭不止,“是孩儿来晚了才会令娘亲受如此屈辱,是孩儿不孝!”   老妇看到跪在面前的人便愣住了。   她伸出枯瘦的双手,弯下腰颤抖着捧起地上人的脸,轻轻摩挲。   其实就算是只看一根头发丝,老妇都能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左朗。   但时隔多年,她早已做好了孤寂病死的准备,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眼儿子,摸摸他的脸……   左朗亦有所感,双手抓着娘亲的手,盖在自己脸上,眼里呛着泪花,一言不发的与老妇对视。   母子俩一站一跪,沉默了半晌。   最后老妇终于绷不住了,哭喊道,“我儿回家了,是我儿回家了!”   随即母子俩痛哭着抱成一团。   齐绍麟拎着包袱走出来,站在年轻人身边,两人一同安静的看着眼前母子团聚的场面,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会儿,年轻人体贴的说,“走吧麟哥,先让他们娘俩说说体己话,待会儿咱们再来,时间够用了。”   齐绍麟沉默的看着左朗和他娘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   ……   王府后花园的假山后,姜栾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的放回包袱里收好,感慨道,“仇师傅真是好手艺,制作出的人/皮/面具如此精妙,竟让人半点也看不出破绽来。”   “还是娘子厉害。”   齐绍麟替姜栾脱下那身短打,又换上了来时穿的锦衣。   不得不说,姜栾的演技是真的好。   方才他们三人躲在旁边看着,春红那刁妇对左母的肆意辱骂和推搡,令左朗眼睛赤红一片,恨不得冲出去甩那女人两耳光,却被齐绍麟强行拉住。   若是他们此刻在那丫鬟面前暴露了踪迹,稍后的大戏也无法继续唱下去,更甚者被夙平郡王知道了,左朗娘亲的处境也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但眼睁睁的看着左母任人欺辱,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电光火石间,姜栾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他们随包袱携带了两套衣物以及人/皮/面具……原本是待情况最坏的时候使用,放左朗和他娘逃脱。   当时便由姜栾扮上,装作是左姨的家里人,出面解围。   但不曾想言语之间,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北定王老眼昏花,品味实在是太差了,”姜栾摇头纳罕道,“如此刁钻的女人他都吞的下。”   “那女人确实丑陋。”齐绍麟应声道。   “心慈则貌美。”姜栾道,“否则再漂亮的脸蛋不修德,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齐绍麟侧头看姜栾,“娘子,你需要麟儿去教训教训她吗?”   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女人。   姜栾道,“诶,不能跟女人动手,咱们可以换种温和的方式来嘛!”   齐绍麟:“??”   “你没听她方才三令五申,让我不要把她与王爷偷腥的事告诉家中的姨娘,”姜栾微微一笑,“恐怕在这王府中姨娘众多,女人扎堆的环境里日子也不好过,那我怎好拂了她的美意,必然是……跟众位姨娘们提点一番。”   齐绍麟:“……”   姜栾诚恳的说,“北定王年纪也不小了,媳妇儿娶了那么多,都不知道能不能顾得过来,我这可是替王爷身体着想呢。”   看姜栾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齐绍麟憋不住笑出声来。   姜栾看他这么开心的样子,“啧”了一声,“麟哥你也别笑,王爷也算是人中龙凤,家花种了一堆,还有精力采野花,待你到了王爷这个年纪,恐怕还不如他呢!”   齐绍麟闻言果然不笑了。   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姜栾,眼神有些许“不善”。   姜栾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假山外走,“也不知道左朗和他娘说好话了没有,咱们可还有正经事要做……”   齐绍麟一把把姜栾拉回来,“娘子,你先前不是说还有时间么?就不要去打扰别人母子团聚了,我们先说说你刚才讲的那番话……”   见齐绍麟带着危险的气息靠近,姜栾情急之下,又是灵机一动,“对了,咱们去王府后厨看一看,席间吃的那道童子鸡味道怎会如此古怪,啧,我得去看个究竟……”   “但是方才席间,并没有什么童子鸡。”齐绍麟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姜栾的谎言。   姜栾一拍脑袋,“对,是我说错了,吃的是烧鹅!烧鹅是不错的,咱们得去看一看。”   “娘子想吃鹅,麟儿可以烤给你吃啊,”齐绍麟微笑道,“你还记得上一次,在田间野地里……”   “停,打住!”姜栾满脸通红的制止齐绍麟继续说下去,诚恳的道歉道,“麟哥,是我错了。”   “可是麟儿并没有说什么啊?”齐绍麟一脸无辜,“娘子你在道什么歉?”   “……”姜栾咬牙道,“我不该说你不行,你很行,很行可以吧!”   齐绍麟对这个认错显然还是不太满意。   当然就算是满意的,那必然也得装出不满意的样子。   “娘子你的记性实在是不够好,”齐绍麟捏着姜栾的下巴凑近,“某些事还得麟儿给你巩固巩固,加深下印象。”   姜栾:“……”   ……   直到左朗和左母抱头痛哭完,说完小话,捎来的食物又吃了一轮,齐绍麟和姜栾都没有回来。   左母略有些担忧的问,“两位恩公是走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迷路了吧?”   左朗正喂娘亲吃姜栾做的肉干,习以为常道,“不必管他们,‘忙’完他们就回来了。” 第60章 “仁善之家”   姜栾红着眼睛回到浣衣坊, 这次齐绍麟并没有跟在他身边。   左朗习以为常的起来收拾东西。   左母恭敬的向姜栾致谢后,又奇怪的问道,“姜公子, 您这是哭过了么?”   “没事,”姜栾闷闷的说,“被狗给咬了。”   左母:“……”   她记得王府中仿佛并没有养狗。   姜栾道,“伯母, 左朗应该跟您交代过了吧?待会儿做场戏,可能要委屈您一下。”   左母连忙道,“不委屈不委屈,一切都听从恩公您的安排。”   ……   北定王府正厅里的宴席已近尾声。   王爷和齐家家主酒酣胸胆, 喝的脸颊微红, 脸上皆带着迷离笑意。   齐玉恒知道王爷好面子,言语间也是投其所好,尽是盛赞,从过路时见到的归属于北定王府的万顷良田, 夸到王府上下种种装点、摆设、饮食,事无巨细,把北定王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一干内眷坐的有些乏了。   终于有人想起离开已久的夫夫俩, 便问了一句,“姜公子追人还没回来?”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   敲锣的声音极大, 并且听着越来越近, 很难令人忽视。   桌上众人停下交谈, 王姨娘奇道, “近来未听说谁家办喜事啊?”   众人正好奇着, 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在正厅中跪下:   “王爷,有喜事,大喜事呀!”   “何喜之有?”北定王诧异的看着报信的小厮。   侧王妃朱氏原本就被众人忽视已久,心中十分不快,此时可拿出一派当家主母的架子,一脸不高兴的说,“怎么话都说不清?”   小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连连道,“主子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北定王府一家,连带着齐家人一同出门去查看情况。   一支锣鼓队在北定王府外面敲打个不停,吸引了一干过路的百姓在此处围观。   敲敲打打的锣鼓队前站着个领头的少年。   他穿着身洗的泛白的布衣,脸上表情平静,手里还捧着个物件,上面盖着红绸布。   北定王带着人从府里走出,少年便上前一步,与王爷见礼,“拜见王爷。”   北定王见少年模样十分陌生,便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姓李名三,是李家庄人士。”少年回道。   李家庄正位于北定王的封地处。   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北定王还是点头道,“李三,你沿街敲敲打打的,到王府门前来所为何事?”   那少年笑道,“王爷勿怪,小人是来给您送礼的。”   他说着,就将红绸布一掀,露出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个由古木树根雕成的手工艺品,看造型是个微缩府邸的模样,上面有块金色小匾,板板正正的书写着“仁善之家”四字。   北定王看的一愣,“你这是……”   “小人曾受王爷恩泽,”少年道,“上京城大旱,多亏王爷开府放粮,才得以留下小人一条性命。”   王府放粮的次数并不多,北定王只略微想了想便记起,“那仿佛是数年之前的事了。”   每逢年景不好,灾民众多的时候,京中贵人们确有开府放粮的习惯。   许多人出于好心赈灾,但更多人是如北定王这般响应朝廷号召,安抚这群吃不上饭的百姓,按着他们不让闹事。   “没错,”少年回答,“那时小人年纪尚小,回去后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后来无意间寻到这根千年古树的树根。听说千年神木天生具有神性,小人便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将神木树根雕成此物,赠与王爷,以求上天能够庇佑北定王府,庇佑王爷一生顺遂。”   围观众人一听这是千年神木的树根雕成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北定王先是一愣,微醺的脸上顿时带了些喜色,对那少年道,“赈济灾民本就是本王分内之事,你又何必如此挂怀?”   “王爷您为人和善,救人性命众多,小人不过是其中一个小人物,”少年情真意切的说,“但是放在小人身上,便是影响小人一生的大事,您可是救了我的命呐!”   其实北定王哪认得这少年是谁?想当年朝廷吩咐各府邸赈灾放粮的时候,他还老大不乐意,白白撒钱出去,在家中大发了一通淫威。   此时听了这话,北定王喝上头的脸就更红了,低声喃喃道,“哪里哪里。”   齐玉恒在旁边连声赞道,“王爷,这是您多行善事的福报,才得来这千年神木,老身也应当多向您学习才是。”   齐玉恒的这通马屁一拍,齐家人立马跟上,朱氏和各位姨娘、两位郡君也向北定王道贺。   夙平郡王干脆直接凑到北定王面前道喜,“孩儿恭喜父亲了!”   北定王顿时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那少年再接再厉道,“您的威名,已是远近闻名,邻近百姓谁不曾受到您的庇护,大伙说是吗?”   围观群众个个面面相觑。   北定王这人虽然不属于鱼肉乡里的权贵,但也没做过什么大好事。   但人群里偏偏有那么几个男人响应道,“没错没错。”   “就是如此!”   “仁善之家,说的好!”   如此以来,北定王更是被夸得飘飘然了,便对那少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收下了。”   但他方要去接那木雕,府内门前却传来一阵大声斥责的声音。   “狗东西,你敢说我故意苛责,欠打不是?”   因为离门很近,这声音听得格外清晰,北定王听得眉头一皱,围观百姓们更是频频侧头窥探。   北定王原想不予理会,先接神木再说。   但他刚探出手去,那声音又震怒道:   “你还敢顶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北定王府!王爷的地盘,还容你们这些低等下人说话?”   这话说的可谓是诛心了。   围观百姓们闻言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原本送木雕的少年也缩回送礼物的手,轻咳一声道,“王爷,不如您先料理下家事?”   当着诸多人的面,北定王简直面如锅底,大声呵斥道,“是什么人胆敢败坏本王的家风,给我出来!”   门内的打骂声顿时一滞。   一俊朗少年扶着位老妇走出,二人当着众人面,战战兢兢的跪在北定王面前。   北定王没有认出这俩人是谁来,只是老太婆有些许眼熟,仿佛是家中下人。   夙平郡王离得近,立马就认出那少年来。   “左朗,怎么是你?”夙平郡王看着左朗,脸上若有所思道,“你是挨骂的,那方才骂你的人是谁?”   “郡王,小人实在是委屈,”左朗红着眼睛道,“您就让我回您身边伺候吧!”   左朗话音刚落,姜栾就怒气冲冲的出来,指着他鼻子道,“你这狗奴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快给我说清楚!”   “主子您多想了,没有什么意思,”左朗抽了抽鼻子,“只不过实在伺候不了您罢了。”   “你给我闭嘴!”   姜栾伸手似乎要教训左朗,被齐玉恒一口呵斥住,“姜小子,你要作甚!”   夙平郡王冷冷道,“就是,教训奴才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姜栾环顾一圈,似乎此刻才发现围观人群众多,满脸“愕然”道,“怎会有这么多人在?”   北定王原本是不好多管齐家人的家务事的,再说打骂个下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家生奴就算是打死,也没人好多说什么。   奈何此刻正撞上少年送木雕这一出,乡里乡亲的围观,北定王府被盛赞是“仁善之家”,但方才姜栾在门内骂的话,一口一个“低等人”,还偏要扯上他北定王府,百姓们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身为权贵,原本可以不屑于理会这些泥腿子们的看法,但谁叫他北定王好面子呢?当年因着夙平郡王未婚生子的事,都能跟儿子断绝关系,更何况此时……便由不得他不管了。   北定王轻咳一声,问姜栾,“亲家孙媳,发生了何事?”   姜栾面对北定王顿时恭敬起来,“王爷您有所不知,方才我在府内寻麟哥,正撞上了这老妇提着桶水,撒了我一身。这可是我为了拜见您新做的袍子,您给看看,给看看!”   姜栾“怒不可遏”的抖落着他那身衣裳,便是早上夙平郡王嘲讽的那身过了时的卷云纹袍子,果然是湿了半截。   夙平郡王看了地上哆哆嗦嗦跪着的两人一眼,难得开口替下人说话,“这老太有些年纪了,拿水拿不稳,难免的事,栾儿你又何必发这样大的火?”   “不仅如此呢,”姜栾冷笑道,“我只不过是说了这老妇几句,都没有动手打她,偏偏左朗这小子冲出来,给我推了一跟头,简直是反了天了!”   左朗闻言立马抬头,朝夙平郡王抱屈道,“姜公子明明是跟我娘亲动了手的,所以我气急之下才冲出来推了他,是公子在撒谎!”   “你说什么?”姜栾呵斥道,“你这贼小子满口谎话,先前便诬赖过我一次,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收留了你,你不报恩也就算了,竟还存心报复,此刻我怎容得下你!”   主仆俩一人一套说辞,奈何事情发生时又没有见证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若换作平时,甭管谁对谁错,北定王一定料理了这奴才。   下人就是下人,怎敢跟主子争说辞?   但现在那么多百姓看着呢,北定王皱着眉思索,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夙平郡王却道,“你打骂下人归打骂,又何必扯上北定王府?”   夙平郡王这么一提,北定王顿时不满的看向姜栾。   若是姜栾方才在门内不叫的这么大声,又何必被这么多人看了热闹,令他陷入两难之地?   “天地良心!”姜栾叫屈道,“先提北定王府的人可不是我,明明是这狗奴才!他自己可说了,王爷向来苛待下人,府上的人都知道,甚至城里百姓们也都一清二楚,还骂我跟王爷是一丘之貉,是不是这么说的?”   北定王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还未发作,左朗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姜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曾说了这种话?”   “你没有说过?”姜栾冷笑道,“那你为何只敢对郡王诉说冤屈,却不敢跟王爷诉苦?”   “谁说我不敢!”左朗立马跪到北定王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字字泣血道,“王爷,我们虽然是做下人的,但我们也有人格和尊严,就算是主子,也不该随意诬陷吧?请王爷给小人做主!”   “嘿,你这刁奴还委屈上了?”姜栾也向北定王拱手,“亲王大人,我向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您尽可去云江和绿水洲打听打听我姜栾如今的名声,我怎么会平白无故诬赖一个下人?烦请王爷替我做主!”   姜栾和左朗一人接一句的逼着北定王拿主意,从某种层面上来讲简直是默契无比。北定王原本就喝多了酒,此刻简直被俩人逼问的头疼,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围观百姓们也小声议论起主仆俩谁对谁错来。   “看那公子柔弱漂亮,应当不会说谎话的,我站这位公子。”   “这种事怎可以貌取人呢?北定王府内如何对待下人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再说那小厮长得也俊朗正派,你咋不提呢?”   “方才不都说了么?这亲家和北定王府一丘之貉罢了,欺负我们这些‘下等人’。”   “你们说的不对,那个公子我也见过,昨夜救了金家女儿,不可能是个恶人。”   就连百姓们也各执一词,彼此争论个不休。   处理此事的北定王更是头疼的按着眉头,“你们容我想想……”   但姜栾怎容他细想,立马跳脚道,“左朗,你这狗奴才一向与我对着干,我不要你了,你爱去哪去哪吧!”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卖身契来,扔到左朗头上,叱骂道,“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姜栾这样的举动也算是替北定王出了解决的法子。   北定王松了口气,立马道,“既然主仆俩处不下去,放这小厮离开也是不错的法子,不如就……”   但左朗却把那张卖身契给丢回姜栾脚边,刚着头道,“我娘亲还在北定王府做工,我跟着郡王嫁到齐家,从北定王府的家生奴变成齐家的家生奴,我哪里也不去!”   夙平郡王也不太舍得让左朗走,毕竟手下无人,能像左朗这般令姜栾气到跺脚的人更是没有,便提议道,“不如就让左朗回本郡王身边……”   齐玉恒原本一言不发的在旁围观,此时皱眉道,“让这奴才走了也好,这小子净会惹事,三番两次闹得家中鸡飞狗跳,不要让他回来了。”   “祖父所言甚是。”姜栾附和道。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卖身契,又掏出一把银票,一并塞进左朗怀里,“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不快给我滚蛋!”   左朗却将东西扬了,跪爬着去抱北定王的腿,“王爷!小人的娘亲还在王府上,小人哪里也不去,王爷不要赶小人走啊!”   北定王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只想快些了结此事,不耐烦道,“你说你娘还在王府上,那就带着你娘一同离开,既然主仆恩情已了,便好聚好散吧。”   左朗听得身体一顿,但还是大声叫屈,“我不走,我是王府的奴才,谁也不能赶我走!”   听这小子好像赖上了北定王府一般,北定王更是容不下他,大声道,“来人,把这老妇的卖身契拿来!”   左母的卖身契也被一同拿来,合着地上左朗的卖身契和银票,一同交给两人。   但左朗依旧吵闹不休。   左母拉着他劝道,“儿,咱们还是走吧,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   左朗“难过”的嘟囔道,“娘亲,我从小就生长在大户人家,外面粗茶淡饭的日子叫我怎么过啊。”   他这番话简直叫围观百姓们哭笑不得。   北定王更是坚信自己做了个正确决定,叫护院赶紧送母子俩离开,有多远走多远,不要继续在王府内胡闹了。   夙平郡王原本有些惋惜,此时一听这小子如此没有出息,便释怀了。   似乎只有姜栾一人在愤愤不平,骂道,“便宜这小子了!”   左朗母子俩一走,这出闹剧算是结束了。   送礼的少年上前对北定王拱手,“王爷行事果断,实在令人佩服!”   北定王松了口气,勉强露出个笑脸来,“哪里哪里,令诸位看笑话了。”   少年笑了笑,突然说了一句,“想必日后每年盛元节都能看到王府接济百姓的盛况,才当得起‘仁善之家’四字,大家说对么?”   盛元节又称穷人节,顾名思义,是富人们开府接济穷人的节日。但乐善好施的人毕竟少,更别提北定王府了,上京基本不过这个节。   北定王原本都准备接神木了,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一时想不起盛元节是个什么节?   但围观百姓们却反应过来,一扫方才置身事外的模样,个个面带兴奋的应和道,“说的不错!”   “过盛元节,这才是‘仁善之家’的典范!”   “大家伙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北定王被说的哑口无言,但先前他已被众人奉承的抬到了云端,此刻断没有落地的道理。   姜栾在旁边笑着小声提醒道,“王爷,这可是好事啊,您还不快答应着?”   “……”   北定王一想,反正盛元节每年只过一次,这些穷酸泥腿子能吃多少东西?   他只得咬牙道,“对,过盛元节!”   “好!”少年朗声道,“大家可都见证了。如今上京有北定王府牵头,想必会有更多权贵参与盛元节,不愧‘仁善之家’之名!王爷,请接神木。”   锣鼓队又适时的敲敲打打起来。   在一片乐声和围观百姓的鼓掌叫好声中,北定王接过少年手中的木雕,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番笑模样来。   虽然不久之后,他似乎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人摆了一道,再去李家庄寻那个叫李三的少年,却怎么也打听不到。   这块所谓的“神木”,后来被北定王锁进库房深处,慢慢烂掉了。   索性这块“千年古木”也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令盛元节在北定王府的领头下兴盛了起来。各地向来以上京为风向标,天启的富人们开始互相攀比哪家施善更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此时,百姓们额手称庆,北定王府与齐家众人也向北定王真诚实意的祝贺着。   北定王抱着那座木雕,心里也有些高兴起来,嘱咐大家伙进门继续吃席。   众人转身回府时,姜栾却拉住了王姨娘。   王氏虽不能说完全站在夙平郡王一边,对姜栾却没有什么好观感。   她被姜栾拉的一愣,莫名其妙道,“何事?”   “夫人家中可养猫?”姜栾淡淡的笑道。   王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猫儿最爱偷腥,家中的鱼可要收收好,”姜栾意有所指的说,“今日在府内溜达,王府不愧是王府,连府内丫鬟都极尽奢侈,用的是三两一指的香料,脖间还佩戴着名贵玉佩,水头甚好,恐怕只有朝贡才能得到此物。”   王氏:“……”   姜栾说完猫又说人,但也不全说完。   话讲了一半,他便冲王氏点了点头,负手走进府中,只留下王姨娘一人在原地沉思。   这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件大事,令人无暇注意到北定王府上一个小小的丫鬟,半夜睡觉时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去。   这女子奴籍出身,拿不回卖身契却又被从王府中赶出,找不到正当的谋生手段,只好做无人肯做的营生,替人倒夜香,日日身上充斥着屎尿的恶臭,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女人总算切身体会了一把她当年咒骂老妇的话,但后悔业已太迟,恐怕此生都要与屎尿打交道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   此时齐家人在北定王府内吃过饭后,便不再叨扰。   姜栾心情简直好极了,偏偏还要装成一副不满的模样,不停地小声咒骂“该死的狗奴才”左朗。   夙平郡王见了简直喜不自禁,冷哼一声坐上马车。   姜栾嘴角微微勾起,也钻进马车中,消失的齐绍麟在车上等候已久。   齐绍麟见姜栾上车,便展开个毯子,殷勤地说:   “娘子,穿了这么久湿衣服,冷了吧?快些脱掉换了。” 第61章 皇宫奇遇   每次齐绍麟哄着他脱衣服, 姜栾总觉得十分危险。   尤其是在王府假山后面经历了一番荒唐事,此刻的姜栾更是警觉。   但这一次齐绍麟真的只是很老实的帮他换了湿衣服,没有其他越轨的举动。   这令姜栾更加怀疑,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偷看齐绍麟。   齐绍麟抱着手臂靠在车厢内,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姜栾忍不住道,“你倒是挺克己复礼。”   齐绍麟一脸无辜道, “麟儿一向都很乖。”   姜栾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马车载着齐家人很快驶回了齐府。   姜栾率先回到院内,一开房门就觉得不对。   走的时候房门是锁住的,回来后门居然是虚掩的?   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推门进去。   屋内早早等了一人, 见姜栾进屋后,上前一步,深深的跪下向姜栾叩首:   “多谢公子搭救我的娘亲,日后左朗一定追随您左右, 为牛为马,在所不辞!”   屋里的人正是先一步回来的左朗。   姜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正靠进紧随其后入门的齐绍麟怀中。   齐绍麟扶住他后,便闷不吭声的站在一旁看着。   姜栾一脸好笑的对左朗说,“齐府既不缺马, 也不养牛, 还能说点新鲜的不?”   左朗依旧跪在地上, 低眉顺眼的说, “公子让左朗做什么, 左朗就做什么。”   “你娘呢?”姜栾问。   左朗老实的回答, “暂且安顿在师祖和师傅那里。”   姜栾点点头,原来是被睿宝接走了。   别说,睿宝一同来了上京,倒是也有些助益。先前在王府送礼,惹来百姓围观令北定王不得不妥善处事的“李三”,其实就是他带着人/皮/面/具装扮的。   姜栾总觉得仇先生和睿宝来路神秘,深不可测,但若是左朗和左母能受到这师徒俩的庇护,倒也放心了。   于是姜栾便问道,“钱都给你了,还回来干嘛?”   左朗闻言一愣,喃喃着,“我和娘亲都是公子救回来的,自然是跟着公子。”   “哦,知恩图报啊,”姜栾点点头,“那我问你,你打算跟着我多久?”   左朗回答,“一辈子又有何妨。”   这话一出口,左朗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意。   他知道这股杀意来自何处,但依旧坚定的抬头与姜栾对视。   姜栾假装没有察觉到身后齐绍麟的低气压,笑骂道,“我靠,合着你打算吃定我一辈子?你知道自己有多能吃么?”   左朗:“……”   “我给你算算账哈,”姜栾把左朗从地上拉起来,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早晨起了一桶稀饭下肚,中午三大桶白米饭、七八盘菜,晚上还要喝两桶稀饭,就着半盆咸菜……齁不齁啊你,是盐不用花钱还是咸菜不用花钱?”   “……”   左朗沉默了半晌,认真的说,“公子若是嫌我吃的多,日后我自带干粮。”   “就不是吃多少的问题。”姜栾啧了一声。   左朗道:“公子有什么问题,尽可以交给我解决。”   “是吗?”   姜栾笑着摇摇头。   他伸手拍了拍左朗的肩膀,突然发现这小子真的是长高了。初次见面时这小豆丁比自己还矮半个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个头窜的比他还要高半头了,可见这饭也都没有白吃。   “是我不要你了,左朗。”姜栾诚恳的说,“王府门前我说要赶你走是真心话,并非做戏,那些钱你拿好,带你娘亲好好过日子去吧。”   左朗听得一愣,“可是……”   “窦蔻我会想办法处理,”姜栾打断他,“用不着你操心。”   左朗:“……”   姜栾最初确实有利用左朗扳倒夙平郡王的想法,毕竟左朗是郡王从王府中带出来的人,对他的一切十分熟悉。   但所谓的熟悉也是有限的。   姜栾心里明白,左朗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了,就算继续留着也别无益处。   古有衔环结草,以身相许。   但他姜栾又不是古人,实在吃不消主仆恩情那一套,拘着个大活人也没啥意思,干脆就借坡下驴吧。   虽然这小子确实挺好用的。   左朗一直注视着姜栾,没有开口说话。   姜栾纳闷道,“你自由了啊,怎么不笑一个?”   左朗看了他一眼,闷不吭声的推门离开。   姜栾看桌子上还放着左朗的卖身契,便在他身后吼了一声,“你这卖身契我给你撕了啊,出门别让人撞见,记得翻墙!”   左朗没有回应。   “道别还那么没礼貌。”   姜栾一边抱怨一边把手上的契书给撕了。   齐绍麟眼见着碍事的滚远了,把门关上后,对姜栾幽幽的说,“他不会走的。”   “我知道啊,”姜栾漫不经心的说,“左朗拜了睿宝做师傅,睿宝还在上京中,他能跑到哪去?”   齐绍麟语出惊人,“那小子喜欢你。”   “胡说八道!”姜栾想也不想的说,“那我还说睿宝喜欢你呢!”   齐绍麟幽幽的回道,“睿宝喜欢的也是娘子你。”   “……”   姜栾走到齐绍麟面前,踮脚探出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都快气疯了。”   齐绍麟揽住姜栾的腰,微微弓身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娘子,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啊?麟儿都吃醋了。”   “……”   这个问题问得好。   姜栾微微眯起眼睛。   他也非常好奇自己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自打穿过来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遭到男人的觊觎和xing骚扰,这搁小说里简直就是玛丽苏万人迷。   但问题是自己是个老爷们啊!   “你放心,”姜栾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我不可能喜欢别的男人。”   ……虽然现在连女人都不太喜欢就是了。   齐绍麟窝在姜栾颈间闷声笑了笑,眼神带着一丝危险,“我知道,娘子只属于麟儿一个人的。”   ……   之后的几天,齐府上下进入了紧张的准备阶段。   齐玉恒为孙子孙女敲定了殿前献艺的表演——齐绍燕弹筝,齐绍麟随乐舞剑。   姜栾一听顿觉十分无聊,毫无新意。   如今齐玉恒对姜栾已是相当有意见,哼了一声,“姜小子,你倒是说个不无聊的?”   姜栾呵呵一笑,“还不如倒过来,燕儿妹妹舞剑,麟哥奏乐。”   “瞎胡闹!”齐玉恒吹胡子瞪眼道,“哪有女儿家家舞刀弄剑的道理,还嫁不嫁人了!”   姜栾耸了耸肩,“那就让麟哥御前表演胸口碎大石吧,我相信皇帝肯定更爱看这个。”   “……”   齐玉恒伸出拐杖就要打人,姜栾早有准备,又是一溜烟跑远了。   于是齐家的御前献艺就这么定下来了。   齐绍燕的筝倒是不愁。   她虽然不受夙平郡王的重视,但古代女子该有的技艺是一点也不落,并且筝弹得还相当不错。   只是齐绍麟这剑舞的……就稍微有那么一点难度了。   齐玉恒连夜请来上京最好的剑术先生,帮孙儿速成一下。   如果是普通人利用这几天功夫,勤加练习,练出个花架子倒是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齐绍麟他不是普通人啊!   先生指东,他就打西,先生看南,他就朝北。   一天下来可把剑术先生气了个倒仰,跟齐玉恒请辞直言教不了这学生。   齐玉恒费劲将先生安抚住,干脆亲自搬了条凳子坐在院中,盯着齐绍麟学习。   祖父一来,齐绍麟稍微老实了一点……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见齐绍麟似乎是老实了,剑术先生满意了一些,表示自己先演示一遍,齐家公子再照着做。   于是先生一通剑术施展下来,行云流水,姿态漂亮。   最后先生收剑站定,示意齐绍麟学会了没?   齐绍麟很给面子的给先生热烈鼓掌,“好,再来一个!”   剑术先生:“……”   齐玉恒气的,一拐杖打在齐绍麟背上。   于是齐绍麟不鼓了。   “我再来最后一遍,”先生无奈的说,“齐公子,你可看好了。”   齐绍麟乖巧点头。   先生长吐一口气,重新起势。   他一剑探出,直捣黄龙,随后骤然收剑身体回转,剑刃带风,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如此一通舞下来,剑术先生已是满头大汗,收势后将剑递交给齐绍麟,“齐公子,你来试试。”   齐绍麟没有接剑。   他看了看大汗淋漓的剑术先生,又看了看先生手上的剑,表情诚恳的说,“没看懂。”   剑术先生:“……”   齐玉恒:“……”   姜栾站在墙角,边嗑瓜子边看,已经围观了半天。   此刻他笑着说,“祖父,现在安排麟哥表演胸口碎大石,为时不晚。”   齐玉恒二话不说,拿起了手中的拐杖。   姜栾见势不好,溜了溜了。   齐玉恒一把年纪跟个大小伙子似的,拎着拐杖撵了出去。   剑术先生深吸一口气,对齐绍麟勉强笑笑,“没关系齐公子,还有时间,咱们一点点学。”   ……   几天的学习过的飞快,转眼间天寿节就到了。   齐绍麟紧赶慢赶,在最后一天时间里赶鸭子上架,勉强学会了那么一套剑术动作。   惊艳就不敢指望了,勉强能顺下来,骗骗外行不至于丢脸,齐玉恒也只得就这么着了。   这几日在上京,夙平郡王和周氏也没闲着。   俩人各自发挥、各凭本事在上京中找关系,遍寻名医替儿子医治。   齐绍康的情况比较困难,还得带着副面甲才能出门见人,省的吓到了圣上。   齐绍阳那张烂脸经过几日治疗,敷了层厚厚的□□倒也勉强……嗯,就是不能细看,但总比用绷带包着脑袋进宫强很多。   众人在正堂上碰面,夙平郡王和周氏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姜栾模样还挺轻松的,一早坐在桌前,招呼大家吃早饭,“郡王,叔母,别干站着呀!不吃饱饭今天怎么‘表演’?”   俩人只得坐下。   今天一早便要进宫去,晚上合宫宴会前,确实有好大一番“表演”。   届时皇后会在御花园中组织一场游园会,入宫贺寿的皇亲贵戚、世家百官常年未见,也能互相熟悉一番,每年更有新上任的文武官员、迁入京城的显贵们加入。   此时便是拉拢关系的好机会了。   可以说饭桌上的这一圈人,除了齐绍麟和姜栾,个个都是心事重重。   齐绍麟一边吃饭一边摆弄自己的衣领。   “干什么呢,吃饭。”姜栾道。   齐绍麟叹了口气,“娘子,这个领子弄得麟儿好难受。”   “会么?”姜栾把齐绍麟理了理领子,“给我看看……”   齐绍麟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是姜栾亲自画图设计,交给上京城最好的裁衣铺制成的。   姜栾一直觉得齐绍麟穿蓝色的衣裳最好看,所以用的料子也是深蓝色的四合云纹布料,暗和银线勾勒的麒麟纹路盘踞胸肩,左肩处附有半边黑色麟甲,一套盘扣革带围在腰间勾勒出齐绍麟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往下则是黑色武裤并武靴。   这身衣服的领口被姜栾设计成圆领口,令齐绍麟有些穿不惯,再加上他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缎带束成高马尾,发丝频频扫过脖颈,很是痒痒。   姜栾帮齐绍麟稍微理了理领口,拍拍他的肩膀,“稍微忍一下吧麟哥,你今天可太帅了。”   这话说的并不夸张。   齐绍麟原本就生的相貌极好,又被姜栾拾掇的妥妥帖帖,令齐玉恒进了屋后都眼前一亮,吃饭间频频看向自己焕然一新的孙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齐绍康看着这两口子的互动心里酸溜溜的,干脆不吃了,提早上马车去。   夙平郡王吃好了饭,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说,“本郡王尚记得前年,尚书家的新媳头一次入宫,小门小户的,举止畏缩,闹了好大一通笑话,沦为上京城贵人们的笑柄,咱家呢……也仔细着点吧。”   齐府上下,头一次入宫的只有姜栾一人,夙平郡王这话简直是指名道姓的敲打他。   姜栾也不恼,笑道,“夙平郡王所言甚是,虽然近段时间闹出难听传闻的人并不是我。”   “……”   夙平郡王狠狠瞪了姜栾一眼,不说话了。   他那些传闻和不雅话本虽然还没流传到上京,却至今未曾解决,是他的一块很重的心病。   但今天齐绍阳难得没有替父君说话。他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手里的一块馒头,叹着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玉恒看着这不省心的一家子,安安静静不生事端的竟只有齐绍燕一人……只隐隐担忧,此次入宫之行,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   进入皇宫贺寿的马车都要在朱雀门接受检查后,方可放行。   也只有天寿节这一天,外官才能进入后宫之中,朱雀门排队等候的车队虽然多,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由小太监们搜身入内,随身携带的兵器利物暂且上交,待御前献艺时再酌情发放。   进了皇宫之中,简直又是另一番光景。   朱墙阔道,仅朱雀门大街这一条路走完就要半柱香时间。   过了内廷桥,方可看到宫殿。   宫殿大多由琉璃瓦铺顶、汉白玉石做台阶。   飞檐上碧玉凤凰展翅欲飞,中央石柱上则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黑龙,蜿蜒直上,直冲飞龙塔。   再往内便是郁郁葱葱、繁花簇锦的御花园,石桥流水,地铺白玉,池子中间还雕有一颗硕大的白玉莲花,蔚为壮观。   夙平郡王甚是得意,仿佛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般,时不时窥伺着姜栾,想在他脸上找到一抹惊畏的神色。   但姜栾偏偏就十分淡定,表情平静的欣赏皇宫美景。   夙平郡王简直是纳了闷了,姜栾也不过就是个不到二十岁,小门小户出身的哥儿,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点见识都没有。   想当年周氏母子初次入宫,尚且诚惶诚恐,走路都是哆嗦着的,为何姜栾半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夙平郡王自然不知道,姜栾家离着北京坐高铁不用俩小时,每逢假期就逛一遍故宫,爬一趟长城,早就习以为常了。   姜栾走在皇宫里就跟游客一样,深感亲切,甚至还主动跟齐玉恒提出尿急,想去茅厕。   齐玉恒:“……”   眼见着御花园都到了,达官显贵们也站了一圈,三三两两交谈,姜栾就给他搞这么一出,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但他又不可能按着姜栾不给去厕所。   齐玉恒无奈道,“那便寻一个内侍,带你去吧。”   姜栾刚想答应,一旁的齐绍阳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道,“祖父,不如让阳儿带小嫂子去吧。阳儿对皇宫十分熟悉,圣上也特许过阳儿可以在此随意走动。”   “……”   姜栾眯起眼睛,看了齐绍阳一眼。   齐绍阳则冲他笑了笑,模样十分的温良。   齐玉恒并不做他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二人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游园会。”   齐绍麟闻言也想跟着一起,却被齐玉恒拉住了手,强行带进御花园中。   夙平郡王和周氏都看出,齐玉恒破天荒的想提点一下自己这个傻孙子,而往常这个位置都是齐绍康或者齐绍阳的,心里皆有些不是滋味,只得跟了上去。   原地便只剩下姜栾和齐绍阳两人。   齐绍阳笑道,“小嫂子,请?”   姜栾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但他是真的尿急,索性不管了,客气道,“烦请阳弟带路了。”   齐绍阳带着姜栾一路七拐八拐,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拱门,绕了多少处假山,还没走到。   姜栾也不装了,怀疑的说,“齐绍阳,你该不是想害我尿裤子吧,就这么幼稚?”   “怎么会呢,”齐绍阳笑了笑,“小嫂子多虑了,你看,茅厕不就在那假山边上吗?”   齐绍阳所言非虚,在隐蔽的假山后面还真有个茅厕。   而且不愧是皇宫的茅厕,建的都比别处宽敞,还带着琉璃瓦房檐。   姜栾懒得管齐绍阳在打什么谱,看到厕所赶紧冲进去。   三急解决后,脑子也顺畅了许多。   姜栾提上裤子才想明白了,齐绍阳为什么这么积极带他来找茅厕。   他收拾好自己后走出假山,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齐绍阳这小子怕是坐火箭跑的。   ……   皇宫很大,齐绍阳一路带着姜栾东绕西绕,于是姜栾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不负众望,果然迷路了。   但姜栾并不着急,索性在附近溜达起来,欣赏皇宫的美景,只待遇着个宫人问路。   这齐绍阳果然是个小孩子,就算使手段也只能拿出这么幼稚的法子。   他刻意令姜栾迷路,恐怕是不希望姜栾在游园会中攀附上什么贵人。   殊不知姜栾根本没有攀附的心思,如此一来反而正合他意。   但姜栾一脸闲闲的转悠了半天,也没遇见个人问路。   这时他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似乎是叫花鸡?   ……   “兰菊,把盘子给我端过来。”   一个装扮朴素的妇人穿着围裙,在灶台间忙活着。   小厨房并不大,灶台上堆满了食材,屋内却只有妇人一人。   她不知自己落了单,聚精会神的看火,朝身后探出一手。   倒真有一人为她递上了盘子。   妇人一手拿盘子,一手用铁钩从炉内掏出一团结实的泥球,将表层的泥壳敲碎,再剥开里面的荷叶,将鸡放在盘子中。   这鸡味道是很香,但一剥出荷叶就带着道淋漓血水。   妇人叹了口气,低声嘟囔着,“又失败了……”   “您这是食材准备前的工序有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把妇人吓了一跳。   她转头与身后那人对视,发现对方是一个穿着华贵,长相美丽的哥儿,正笑盈盈的注视着她。   “你是……”妇人微微皱眉。   姜栾也打量那妇人,见妇人相貌平常,头发半白,没有半点装饰颜色,想必是新上任的厨娘,便道,“夫人您勿怕,我不是坏人,只是在宫内迷了路,循着香味便过来了。”   妇人闻言点了点头,“少年,你方才说我的工序有误?”   “确切的说是这鸡备的不行,”姜栾一进厨房就技痒,撸起袖子道,“请问还有活鸡么?”   妇人见这少年竟要亲自上手杀鸡的模样,唇角微勾,只觉得十分有趣,便吆喝道,“三哥,别犁你那一亩三分地了,把鸡笼拿进来!”   姜栾一听就有点懵。   皇宫里种地?这些宫人倒挺会玩。   “幺妹儿,好嘞!”一个粗犷且口音浓重的声音响起。   一中年男人身着身短打,赤脚蹬双草鞋,满腿泥泞的走进来。   他一手提鸡笼一手扛锄头,看到姜栾愣了愣,问道,“这娃儿是哪个?”   姜栾:“……”   某一瞬间,姜栾以为自己并非身处皇宫,而是在田间庄稼地头或者是其他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来者何人,应该很好猜吧? 第62章 帝王为证   姜栾看到中年男人出现的那一刻, 也微微有些愣神。   眼前这人虽然一身庄稼汉的打扮,面孔也比较平凡,但皮肤平整白皙, 一看就保养的很好。   能够在皇宫里肆无忌惮种地的人……   姜栾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动作却一片自然,行云流水的朝来人作揖。   姜栾身旁的妇人替他答道,“这是进宫来过节的小孩儿, 迷路了,待会儿给人家送回去。”   “哈哈,娃儿长得真俊。”中年男人爽朗的笑笑,放下手上的家伙事。   妇人从袖口间掏出一条手帕来, 上前替男人擦汗, “瞧你这头汗吧,非要种什么黄瓜,现在开心了?”   男人拍拍身上的土,“嘿”然一笑, “幺妹儿的烧鸡啷个拾掇好了嘛!”   “当着小辈面好好说话,土不土啊?”   “好嘛~”   俩人虽然互称哥哥妹妹,但举止亲密, 言语亲昵。   妇人对男人虽然话间有抱怨之意,但却带着宠溺笑意;男人更不消说,虽然一把年纪了, 话里话外却跟个大孩子般与妇人撒娇耍赖, 简直就像是……恩爱夫妻一般。   姜栾瞬间就懂了两人的身份, 虽然心中震惊, 却没有主动挑破。   他表情自然的走到鸡笼前蹲下, 观察里面的活鸡, “我可以从里面挑一只么?”   中年男人一脸奇怪的瞅着姜栾,妇人笑道,“这位小哥要帮我把叫化鸡料理出来呢。”   “小娃儿真好耍,还会做饭嘞。”中年男人话音一落就被妇人捅了一胳膊肘,轻咳一声正色道,“少年,你挑吧。”   姜栾闻言便不客气了。   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抓鸡,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小厨房,将有用的调料配菜摆出来,又取来一壶酒。   中年男人看了就笑起来,“还给鸡喝酒呢?”   姜栾没有回答他,撸起袖子从笼子里挑出最肥最大的一只。   那鸡被姜栾拎着脖子胡乱扑腾着,“咯咯”惨叫,姜栾毫不留情的掰开鸡嘴,将酒灌了进去。   待过了半晌,他将晕晕乎乎的鸡提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割脖子放血,鸡血流了一盆。   中年男子见这看似清秀柔弱的少年出手如此利落,宰鸡时堪称快、准、狠,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微微眯了眯眼睛。   姜栾烧滚了一锅开水,在里面放了些盐,将鸡勾着放进锅里烫毛后,熟练的逆向除毛,掏出内脏,又用点燃的火折子燎去鸡表面附着的细小绒毛,就着清水洗净,顺便揪掉鸡皮上的附着物以及脖子上的淋巴和腺体。   之后他才调了碗小料,涂在鸡的表面,给鸡做了个按摩,腌制入味,随后挂在钩子上,拿了个扇子给鸡扇风加速烘干。   妇人也捡了把扇子跟姜栾一起给鸡扇风,笑道,“未曾想做只鸡如此繁琐,先前我见御……厨娘料理,步骤十分简单,索性就试了一试。”   “各人料理手段不同,”姜栾回道,“于我而言,料理中的每一道工序都极为重要,但食材的准备更是重中之重,是一道菜的基础……”   中年男人闻言,插话道,“听起来做菜与做人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开局不佳,往后即便是付出诸多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姜栾想了想,“也不尽然。”   中年男人难得遭到反驳,表情有些新奇,“哦?”   “人生几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姜栾漫不经心的说,“若只是因为开局不佳就轻言放弃,就永远不知道结局能走到何处。我认为但凡有心、有手段,从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为时不晚。”   他说着,就将晾好的鸡取下肚子里塞入配料,用荷叶包起,将泥土里浸入半壶酒,涂在荷叶表面,裹好后塞入灶炉中。   但这样还不算完,姜栾又将妇人方才烧坏准备拿去丢掉的鸡取来,重新腌制处理,切成小块后浸了酒。   他起锅烧油,将鸡块放入炸干至金黄捞起,又切了葱段、辣椒和姜蒜在锅中炒香,和着鸡块一通翻炒,又加入芝麻、白糖后摆盘。   一道喷香的干煸鸡便完成了。   此时叫花鸡也已在炉灶中烧好,姜栾将其取出敲掉碎泥,撕开荷叶摆盘,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荷叶香扑面而来。   姜栾将两道菜一同摆在中年人和妇人面前,微笑道,“为了防止浪费,多加了一道,二位请用。”   两只鸡两种不同的做法,闻起来都很香。   原本妇人也只是做来玩的,此时忍不住取来筷子,中年男人已先她一步,直接上手了。   他尝了叫花鸡,又吃了干煸鸡,连声叫好,“味道不错,两道菜竟是不分伯仲。”   那道干煸鸡甚至是用妇人失败的产物做成的,简直是正应了姜栾的话。   妇人尝过之后也是连连点头,“的确好吃。”   姜栾笑笑,“您二位喜欢就好。”   妇人道,“少年,你在我面前施展手艺,可叫我偷师了,做鸡的配方我已记在心中,你想要些什么报酬?”   “报酬您已经给过我了。”姜栾神神秘秘的说。   妇人满脸疑惑,“嗯?”   姜栾笑道,“对于一个厨师最好的褒奖,莫过于‘好吃’二字。”   妇人闻言微微一愣,无奈的摇头,低声笑起来。   中年男人明白姜栾早已猜出他们的身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揭破他们,行动言语间既不畏惧畏缩,也不刻意逢迎,说话有张有弛,却哄得人十分舒服,叫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有趣有趣,”中年男人索性也不装了,道,“作为回报,我就请小友吃一些我种的黄瓜,离宫时你也可捎些回家去。”他又转首问妇人,“夫人,你看可好?”   妇人轻轻撞了撞男人,“我还不知道你?又趁机炫耀你种的那点东西。老胳膊老腿的,我陪你一同去吧。”   中年男人和妇人一同离去,姜栾只觉得十分好笑,他的确没有想到……帝后私下相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   恐怕这两位是看时间差不多,回去换衣服去了。   姜栾只将这段经历当成是奇遇,并未往心里去,随手收拾厨房里凌乱的物品,准备就此离去。   谁知这时候从门外冲进一群内侍。   “好啊,果然躲在此处!”   来人将姜栾团团围住,领头的小太监一脸油头粉面,见着姜栾便声音尖锐的斥责道,“你这小贼,竟偷进宫里来了,还不快把夜明珠交出来!不然咱家就禀明圣上砍了你的脑袋!”   姜栾心道老子刚下完厨伺候你们主子吃了饭,一毛钱没收到也就算了,还要被你们当成贼喊打喊杀?   他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夜明珠?没见过。”   小太监冷笑道,“堆放寿礼的库房就在此处,离御花园十万八千里,公子你不在御花园好好待着,躲在厨房里做什么?”   “诶,我有躲么?”姜栾纳罕的问。   内侍们对平素出入皇宫的显贵们十分熟悉,见姜栾脸生,就料定他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背景。   恰逢库房管理不慎,记录时发现竟然丢失了梓州太守献上的南海夜明珠一枚,小太监心里也急,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着可疑人士就逮。   小太监不善的笑笑,“既然公子不肯老实交代,就别怪咱家搜身了,来人,给我按住他!”   内侍们闻言上前,姜栾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门口有人道,“各位公公们,请问我家小嫂子发生了何事?”   齐绍阳慢吞吞的从门外走进来。   小太监虽然不认得姜栾,却认得夙平郡王家的小公子齐绍阳。   虽然早些年间夙平郡王闹出的那些笑话为皇室所耻,但落难的凤凰毕竟还是凤凰,内侍们对齐绍阳还是有几分忌惮。   听齐绍阳这意思,他们要捉的这人似乎是夙平郡王的儿媳。   小太监却也不惧,恭敬的问道,“齐公子有礼,敢问这位少爷是您家里人么?”   “对,我这小嫂子姓姜,是齐府刚过门的少夫人。”齐绍阳回答道。   “那您二位是一同来的么,为何不在御花园中,反而走到了秀锦居?”   齐绍阳道,“方才我二人寻厕方便,中间不知怎的便走散了,我是来寻小嫂子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齐绍阳一脸茫然,看了眼内侍,又看了看姜栾。   姜栾则一言不发,抱手看着这小子表演。   “回齐公子的话,”小太监冷冷的说,“方才咱家在库房清点,发现圣上的寿礼中丢失夜明珠一枚,窗户有被撬的痕迹,正好花园中刚浇过水,泥土疏松,那贼逃离时脚上沾了泥土。咱家便循着脚印来到厨房,正撞见这位……齐家少夫人躲在此处,正想上前询问一番。”   “竟有此事!”齐绍阳“大惊”,转而对姜栾道,“小嫂子,我来时只听你抱怨无钱置办贵重首饰,但怎能出此下策,在皇宫内行窃?”   姜栾:“……”   齐绍阳给姜栾扣完帽子,立马又对小太监道,“公公,我相信此事只是我家小嫂子鬼迷心窍,烦请通融一下,若是将宝珠寻回就不要继续追究下去了。”   小太监冷哼一声,“那就要看齐家少夫人能否配合,交出赃物了。”   齐绍阳“苦口婆心”的劝说姜栾,“小嫂子,阳儿已替你跟公公们说情,你就把夜明珠交出来吧!”   姜栾直到此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幽幽的看着齐绍阳,“阳弟,你替我认罪认得倒是痛快,倒不知我何时说过那些话。”   “小嫂子你这话说的,”齐绍阳笑道,“我们可是一家人,若是你在外面丢了齐府的颜面,作为齐家子弟,哪个名声不是深受其害,我又怎会编瞎话诬赖于你?事到如今,你还是把宝珠交出吧。”   小太监看这叔嫂二人僵持着,就知姜栾不会乖乖配合。   他欲寻夜明珠心切,已然等不及了,便冷笑道,“齐少夫人既如此做派,就怪不得咱家不敬了。来人,搜身!”   内侍们听令后顿时七手八脚扑了上来,齐绍阳还在旁边儿笑着说风凉话,“小嫂子,我可提醒过你了,你自己偏要遭罪,可就怪不得我了哦。”   姜栾皱眉看着扑上来的内侍,电光火石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夜明珠又不是他偷的,他自然是拿不出来,若是被内侍们搜身倒是可以证明清白。   但如此一来此事很难不被宣扬出去。   他作为齐家刚进门的少夫人,却在后宫内被内侍们扒衣搜身,这名声于他必然不利,恐怕夙平郡王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   所以不能被他们搜身!   姜栾想通后,眸光一闪,弯腰躲过一太监伸来的手,奈何冲上来的人太多……   此时门外有人怒斥道,“放肆!你们在此处胡闹什么?!”   姜栾被一群太监挡着视线,看不见说话的人。   满屋的人行动一滞,看向来人后皆是心头一惊,“呼啦”一下滚倒一片,“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中年男人身着玄色阔袖长袍,胸襟前以金线绣着五爪盘龙,着红色腰带,束着发髻,头戴十二旒冕冠。   他身旁站着一妇人,身着正红色朝服,头戴金色凤冠。   两人出来的匆忙,妇人替男人整理着衣襟,并不看跪了一地的奴才。   来人正是天启的皇帝跟皇后。   只是皇帝的手里……咳咳,还提着一筐翠绿欲滴的黄瓜。   天启现任皇帝登基时,称永昌年间,所以天启皇帝也自称永昌帝。   他已不复先前与皇后嘻嘻哈哈撒娇的模样,此时龙睛灼灼,眉头深皱,一脸威严的扫视着众人。   “叔……陛下……”   齐绍阳没想到皇帝会走到此处,被永昌帝瞪了一眼后顿时心中发虚,两腿发软,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而姜栾被永昌帝扫了一眼,也屈膝跪下,不卑不亢的叩拜道,“参见陛下。”   “说说,怎么回事?”皇后轻声细语道。   “我……我……”小太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夜明珠丢失后,作为掌管库房的内侍,小太监原本打算私下偷偷寻回,不惊动圣上,省的带来麻烦。   但没想到帝后竟在此处……想来也是,皇帝陛下去年就兴致勃勃的在皇宫各殿的厨房后开垦土地,种植瓜果蔬菜,自称是切身体会百姓疾苦。   但圣上种地时谁也不让跟,只留皇后在身边,简直就是狡兔三窟,神出鬼没。   小太监暗暗叫苦。   他左思右想,咬了咬牙,干脆把事情全推到姜栾身上,“回禀陛下,齐家少夫人在宫内库房窃取了夜明珠一枚,奴才循着他留下的脚印找到此处,正询问那夜明珠的下落。”   齐绍阳也附和道,“陛下,确有此事。”   永昌帝看了齐绍阳一眼,只觉得这小子有点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是谁来,便皱眉斥责他,“孤未问话于你,多什么嘴?”   齐绍阳顿觉委屈,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永昌帝换了身衣服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他方才穿着短打,一口方言时亲切的就像是邻家老汉儿,此时穿上玄色朝服,戴帝王冕冠,却是面容冰冷,眼中一片寒意。   永昌帝仿佛并不认得姜栾一般,视线扫向他,“你是齐家少夫人,哪个齐家?”   “回禀陛下,”姜栾恭恭敬敬的说,“是云江城齐府,家主齐玉恒,草民的夫君是齐府嫡长孙齐绍麟。”   “哦,”永昌帝才想起,原来是自己堂弟窦蔻下嫁的那个齐府,算是门远亲,怪不得自己不认识这小子。   皇帝又问道,“夜明珠是你偷的?”   与方才的大发龙威比起来,永昌帝对姜栾的问话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和善。   惯于见风使舵的小太监立马察觉到一丝不妙,就听到姜栾坚定的回答,“禀告陛下,并无此事。”   永昌帝点点头,问小太监,“夜明珠大约是什么时间失窃的?”   “回禀陛下,大约是一、一炷香之前……”小太监已是骑虎难下,干脆一咬到底,“奴才们把秀锦居搜了个个,只有小厨房这边有齐家少夫人一人,大有嫌疑……”   “只有他一人?”永昌帝冷哼一声,一抬下巴示意道,“那边不还跪了一个,怎么不一并查了?”   他指的就是齐绍阳。   实际上直到现在,永昌帝都没认出齐绍阳来。   一来他与夙平郡王一家并不亲近,二来齐绍阳脸受了伤,涂着厚厚的一层白/粉遮掩,怎么说都形容猥琐,有碍观瞻,令皇帝不屑于细看。   齐绍阳一听这话简直是又惊又怕,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提这茬儿。   自己可是他的侄儿啊!   “这……”小太监满头大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这位齐公子是后进来的,不比齐家少夫人,从方才起就藏匿于此处,孤零零的一人,行事鬼祟……”   尼玛。   姜栾心道,老子心情好刷个锅就叫行事鬼祟了,你们可真会说话。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永昌帝冷笑道,“一炷香前,孤与皇后也在此处,这么说孤王与皇后也有嫌疑了?你说孤是主犯呢,还是这位齐少夫人的从犯?”   满屋子的人除了姜栾,皆是一脸愕然。   皇帝居然会替姜栾作证?   小太监更是浑身剧颤,猛地磕头下去,“陛下恕罪,奴才不敢!”   皇后慢条斯理道,“半点证据都没有,便凭空编瞎话诬赖于他人。小路子,亏你先前还掌管内宫刑法,本宫看你这内侍主管的位置也该做到头了。”   小太监一听这话,心底一凉,叩头疾呼道,“皇后恕罪,陛下恕罪!”   “既是后宫之事,便交由皇后处理了,”永昌帝道,“顺便把影卫队调派过来,好好查查夜明珠失窃一事。这些没根的东西,行事果然欠妥。”   “臣妾领旨。”皇后朝永昌帝欠身。   “孤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御花园走一趟了。”   永昌帝沉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的走出门去。   皇后则冲姜栾狡黠一笑,眨了眨眼,转身跟上皇帝的步伐。   “恭送陛下、娘娘!”   帝后方一离开,小太监便跟失了骨头一般,瘫坐在一边。   齐绍阳一听说皇帝要把影卫队派遣过来,调查夜明珠失窃之事,更是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好吧其实他的脸色盖在厚厚的粉底下,也看不太出来。   姜栾从地上起身,拂去膝间的尘土,拍了拍齐绍阳的肩膀,“阳弟,走吧。”   齐绍阳被他拍了个激灵,仰着脸看他,哆嗦着嘴唇道,“去……去哪?”   “自然是御花园啊?”姜栾纳闷的说,“你不参加游园会了,咱们还赶着去结交权贵呢,多好的机会!”   “我……”齐绍阳依旧跪地不起,哆嗦着勉强笑道,“我……我待会儿再去,上茅厕方便一下,小嫂子你先自个去吧。”   “那好吧,我就不等你了。”姜栾冲他点点头。   待出门后,姜栾想起齐绍阳害怕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这小子居然吓成这样,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恐怕这“失窃”的夜明珠还被他揣在身上,不知道待会儿要藏到哪去。   若是齐绍阳没有坏心眼整这一出来陷害他,又何必如此担惊受怕?正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但走了一段路,姜栾才想起来。   妈的,自己根本就不认路啊,还得回去找齐绍阳那小子来带路!   但姜栾刚一转身,却看到皇帝和皇后正站在廊下拐角处。   永昌帝负手而立,皇后则热情的朝他招手,“少年,快过来吧!先前你不是说迷了路?便随陛下与本宫一同前往御花园吧。”   好家伙,皇帝皇后在屋外等着他,亲自帮他带路!   这是要吓死谁?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姜栾面上却十分妥帖,“那草民便谢过陛下和娘娘了。”   永昌帝依旧板着脸,“唔”了一声,将提在身后的筐子递给姜栾,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黄瓜。   姜栾接过后也不道谢。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   夙平郡王在御花园中与人打机锋,正好奇儿子怎么还不回来,此刻内侍们传令,“皇帝皇后驾到!”   御花园的人顿时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陛下,娘娘!”   “免礼。”帝王沉声道。   夙平郡王略微抬头,想看一眼皇帝哥哥,却诧异的发现姜栾这小贱人跟在帝后左右。   不仅如此,皇后甚至还挽着小贱人的胳膊,二人有说有笑,甚为亲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夙平郡王又惊又气,突然反应过来。   姜栾既然在这里,那他儿子绍阳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5 23:59:27~2021-10-06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饼干 40瓶;45919124 12瓶;喵了个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失而复得”的夜明珠   姜栾之所以跟皇后挽着胳膊进来, 不过是因为皇后走乏了路,找姜栾搀扶一下,顺便讨教一番做菜技艺。   虽然皇后生的并不花容月貌, 但为人亲切和善,说话柔声细语,令孤儿出身的姜栾感受到长辈的魅力,心中充满好感, 所以他也乐意于多跟皇后说些话。   但他们这副架势走进御花园,就惹来诸多小心翼翼的奇异目光。   云江城也不过就来了齐府一家,所以没有人认识皇后身边的美貌少年是谁,只有齐家人十分诧异, 齐玉恒更是看直了眼睛。   皇帝吩咐众人起身, 不必过于约束。   但话是这么说,皇帝与皇后跟大家一同游园赏花,每个人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永昌帝只觉得好没意思, 还不如留在厨房里做饭。   皇后笑盈盈的走到皇帝身边,帝后携手在路上慢慢走着。   “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皇帝道。   “与年轻人说说话,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岁,”皇后侧头看向皇帝,“陛下不也是一样?”   “孤只觉得那孩子生的面善,”皇帝笑笑, “若是我们的奕儿尚活在人世间, 该比那少年大上几岁。”   皇后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日子里, 陛下又何必说起那些伤心事来?”   “皇后同孤一般没有忘记,”皇帝摇了摇头, “不然为何要做叫花鸡?”   “是臣妾的过错,”皇后眼睛有些红,“只不由自主……”   皇帝喃喃道,“方才这少年做那道菜时,我甚至以为是咱们的奕儿回来了……”   帝后均下意识的看向姜栾所在方向。   从皇后身边离开后,姜栾顶着一众人好奇的目光回到齐玉恒身边,“祖父,让您久等了。”   齐玉恒若有所思的看着姜栾,语气也比先前好了许多,“栾儿,你怎与陛下和娘娘一道回来,阳儿呢?”   “路上巧遇了陛下和娘娘,便一道回来了,至于阳弟……”姜栾耸了耸肩,“大概是‘忙’坏了吧。”   夙平郡王没有听明白姜栾话里的意思,还以为齐绍阳在做什么正经事,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   齐玉恒对姜栾所谓的与帝后“巧遇”十分在意。   齐绍麟见姜栾终于回来了,松了口气,上前拉姜栾的袖子,委屈道,“娘子,祖父让麟儿见了好多人,他们都好丑哦,根本就记不住脸和名字!”   原本齐玉恒是想提点一番自己这个傻孙子,好说歹说的嘱咐他,见人不要胡乱开口,就跟着自己道“拜见某某大人”。   齐绍麟表现的还凑合,脸上无甚表情又不说话的时候,倒挺唬人的。   但此刻一开口便露了馅,可把齐玉恒的胡子给气歪了。   姜栾一下子就明白了齐玉恒的意图,看齐绍麟尚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   “渴了吧?来,麟哥,吃根黄瓜!”   姜栾从提的筐里取出一根黄瓜,用手帕擦了擦后递给齐绍麟。   周氏带着齐绍康转了回来,对姜栾说话也莫名客气起来。   她奇怪的问道,“栾儿,你这筐黄瓜是从哪里拿来的?还挺新鲜。”   姜栾将黄瓜分给众人,还不等回答,就听夙平郡王冷笑道,“莫不是从御厨房顺出来的。”   虽然夙平郡王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稽之言。   但他见姜栾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和皇帝皇后一同过来,更隐约成了园内的焦点,只觉得心里十分不爽快,干脆过一下嘴瘾。   姜栾心道不愧是父子俩,连脑回路都是一样的。   他观察着夙平郡王的脸色,慢吞吞的回答道,“这都是是陛下自己种的黄瓜,便送了我一些。”   “咳咳!”   齐绍康原本正若无其事的吃着黄瓜,闻言顿时被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周氏赶紧上前给齐绍康拍背,看向姜栾的眼神变得无比奇妙起来。   “你方才说,这……这是陛下种的黄瓜?”齐玉恒捧着那根黄瓜,顿时吃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手微微颤抖着。   “祖父您要是愿意吃的话,这些都送给您了。”姜栾干脆将那筐黄瓜塞进齐玉恒怀里。   “慢点慢点,”齐玉恒小心的抱着那筐,忙道,“陛下的心意,千万别摔了。”   周氏也看着手中分得的黄瓜,“啧啧”称赞道,“不愧是陛下亲手种的,皇宫里的水土就是不一般,看看这色泽,看看这形状!栾儿你可真有本事啊!”   “……”夙平郡王气的捏紧了手里的黄瓜。   没错……姜栾还“不计前嫌”的分了他一根。   夙平郡王心里恨恨的想着:只不过送了筐黄瓜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嘛?齐府这小门小户的果然小家子气!   其实夙平郡王的想法某种程度和姜栾对上了。   姜栾一脸好笑的欣赏完众人的反应,拉着齐绍麟走到一旁去赏花。   齐绍麟还若无其事的在吃黄瓜,其他人简直要把那瓜镀金裱起来。   “麟哥,好吃么?”姜栾问道。   齐绍麟果断摇头,“不好吃,瓜瓤是苦的。”   姜栾闻言“哈哈”笑起来,对齐绍麟道,“麟哥,不愧是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齐绍麟有些莫名,“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嘛!”   “实话实说,这没错,”姜栾自言自语道,“我今日算是切身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了。”   “娘子,你不开心么?”齐绍麟侧头问道。   “不是不开心,”姜栾摇摇头,“只是觉得没啥意思吧。”   “那我们就去找点有意思的事来做!”齐绍麟神神秘秘的对姜栾说,“娘子,这宫里也有一棵好大的树,我带去你爬。”   姜栾“靠”了一声,“好家伙,你真是到哪都不忘爬树,皇宫都不放过!都没人抓你么?”   “走屋顶,谨慎一些,没人抓得到。”齐绍麟道,“咱们走吧?”   现在姜栾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时不时有审视的目光打量过来,自然没法和齐绍麟一起溜走。   他低声道,“你消停会儿吧,等下害我跟你一起挨祖父的揍!”   夙平郡王已不耐烦和齐家人站在一起,总听周氏意有所指的夸赞姜栾有能耐,让帝王送东西,心里十分不舒服,便走到北定王府内眷旁。   诸位王爷须得晚上宫宴时到,所以参加皇后组织的游园会的只有北定王侧妃朱氏以及两个郡君,姨娘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皇室活动的。   两个郡君与朱氏无话好说,见夙平郡王走过来才热情起来。   朱氏只好一脸若无其事的走到一旁赏花。   “我说哥哥,绍阳跑到哪里去了?”窦襄摇了摇扇子,抵在唇边,对夙平郡王低声道,“今日好不容易将我家小姑子劝来,待会儿人就该跑了。”   夙平郡王顺着窦襄的视线,看向御花园一角。   一群青春貌美的官家女孩正凑做一堆,嘻嘻哈哈的坐在假山堆上,欣赏池中鲤鱼。   其中有个少女被围在中间,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身量极高,站在一众女孩子里昂着头,显得格外出挑。   “她就是崔小姐,崔嫣然?”夙平郡王远远的打量那少女,满意道,“相貌确实不错,与我家阳儿般配,只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窦襄心里有些好笑。   自己这个哥哥实在是过于骄傲,还等着挑别人呢?能被人挑就不错了!   但她面上不显,淡淡道,“性格是泼辣了一些,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泼辣一些倒也没什么,”夙平郡王道,“待进了门可以慢慢调/教。”   窦襄深吸一口气,憋笑有些辛苦。   “哎,那是什么人走过去了?”窦渃一直观察着那群官家小姐,此刻开口问道。   三人一同看过去,发现有两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走到少女堆里与她们搭话。   窦襄一看就道“糟糕”,“那不是今年的新晋状元和探花郎么?三月前就往我家跑的腿勤,这俩人都对我家小姑子有意。”   即便是新科状元,刚从任官职,通常都会安排进翰林院历练一番。   所以夙平郡王并不把那两个少年放在眼里,“不就是六七品的小官么?怎与我的绍阳相比。”   “哥哥你是不知道,”窦襄无奈道,“若只是探花郎也就罢了,陛下对今年的新科状元可是格外满意,至今还没授封官职,说是只待有个好的空缺呢。”   夙平郡王一听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见少年少女们似乎相谈甚欢,不由得焦急的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儿子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这不耽误事么?   心里正想着,夙平郡王突然瞥见齐绍阳步履缓慢,一脸心事重重的走进园中。   “阳儿,你怎么才回来!”   夙平郡王没有在意自己的儿子似乎情绪不高,赶忙过去拉着儿子的手带过来,“快让你襄小姨安排安排,与崔小姐认识一番。”   窦襄也道,“没有问题,稍微拾掇一下……咦,阳儿,你的脸怎么了?”   虽然齐绍阳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试图遮住脸上纵横的疤痕,但总归不太自然,近看了就跟纸糊的假人一般。   夙平郡王给齐绍阳整理着头发,“阳儿只是初到上京,略有些水土不服,脸上长了几个包罢了。”   窦襄看齐绍阳的眼神,忍不住的有些嫌弃,便轻咳一声,“要不今日还是算了吧,待阳儿养好了脸再去也不迟。”   要不简直是上去闹笑话嘛!   窦襄都没好意思直言,到崔相家提亲的这些青年才俊们,要不就是出身实权家庭,身份显赫;要不就是才华出众,大有前途。   再不济也得长得俊朗不凡吧?   她现在这个外甥齐绍阳,有哪一点沾边了?   但自负如夙平郡王偏偏领悟不到她话里的意思,一手搭一个,催着妹妹带宝贝儿子上前引荐一番,“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省得我的好儿媳被外面的野小子惦记去。”   窦襄无奈,只得领着齐绍阳走过去。   齐绍阳也有些心不在焉,但又不好忤逆父君的意思,只得跟着了。   状元和探花原本正与少女们交谈甚欢,此刻见有长辈来,众人顿时安静了。   “嫣然,”窦襄朝小姑子招了招手,微笑道,“你过来一下。这位是我的外甥齐绍阳,你们先前还没见过吧?阳儿,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那小姑子,崔嫣然。”   少女们一看这是要安排相亲呢?顿时哄笑起来,七手八脚的把崔嫣然推出去。   崔嫣然被小姐妹笑得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拉长着脸走过来,草草的对齐绍阳行了个屈膝礼,“齐公子有礼。”   齐绍阳忙回礼道,“崔小姐有礼!”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儿长得快,再加上崔嫣然又瘦又高,居然比齐绍阳还高了个头尖。   俩人面对面站着打量彼此,般配不般配倒是另说,心里面都对对方十分不满意。   齐绍阳嫌这姑娘长得实在是太高了,不够温柔小意,远比不过上京路上救下的少年。   崔嫣然则嫌弃齐绍阳长得太矮了,脸上还学女人涂脂抹粉,油头粉面的,没有点男子气概。   她可是钟意年纪稍长的高大男子,不然也不会这么挑还没找着属意的了。   但窦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俩人有一遭无一遭的聊了起来。   窦襄看着十分满意,便道,“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小年轻谈心了。”   崔嫣然一听嫂子要走,眉毛顿时立了起来,不满的抱怨道,“大嫂,你独留我二人在此处,恐怕是不合适吧?”   窦襄一听这意思,就知道小姑子这是看不上了,一时间有些两难。   齐绍阳也有些难堪,勉强笑道,“若是崔小姐今日不便,我便不打扰了。”   崔嫣然看齐绍阳那模样有几分可怜,便道,“哎算了,齐公子你还是回来吧,我们再聊上几句。”   她这孤傲的态度顿时令齐绍阳气压升高,心道:难不成我齐绍阳是你崔家养的狗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但崔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万得罪不得。   齐绍阳也只敢心里骂几句,脸上依旧带着妥帖笑意。   窦襄微笑着转身离开,实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摊上这么个小姑子,姑嫂关系本就不好相处,这媒做的着实艰难,只希望自己这外甥长点眼力劲,把她那小姑子哄开心了。   “聊什么?”崔嫣然一脸无聊的问。   齐绍阳勉强忍耐,笑道,“不如崔小姐起个话头?”   “唔……”崔嫣然视线扫着御花园中的人群,突然看向齐绍麟和姜栾那边,“你们齐家……不知道那位个子很高的公子是齐公子你的什么人?”   齐绍阳一听,心中顿时有了嘲讽之意。   先前襄小姨将崔家小姐吹得天花乱坠,眼光甚高,也不过如此,瞧这意思居然是看上他那傻子哥哥了?   但齐绍阳表面上恭敬的回道,“是家兄齐绍麟,不日前已经完婚。”   齐绍麟和姜栾那么亲密的站在一起,任谁看都知道是一对了。   但崔嫣然毫不在意,还在跟齐绍阳打听,“不知齐公子的兄长如今做的什么营生,可有一官半职傍身?”   齐绍阳闻言差点儿冷笑出声,慢条斯理道,“家兄智力有缺,常年养在家中,并无官职和营生。”   早先进园子崔嫣然就注意到齐绍麟了。   当然一众人里数他最高,也很难不一眼看到。再加上今日齐绍麟被姜栾收拾的确实妥帖,闷不吭声的立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个英俊的青年将军,但身上偏偏又带了丝侠气。   但此时听齐绍阳说,这男人居然是个傻子,崔嫣然顿时失了兴趣,也不太想继续和齐绍阳搭话。   齐绍阳几次开口都遭到无视,简直要被这少女给气死了,恨不得扭头离开,不受这腌渍气。   状元郎远远站着看了半天,此刻笑着上前搭讪,“这位便是齐绍阳公子吧,在下萧青,久仰久仰!”   齐绍阳莫名奇妙的看着这人,不知道他要干嘛。   ……   其实齐绍阳和崔家小姐交谈间看向这边的视线,被姜栾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见齐绍阳和崔嫣然面对面尴尬的站着,一副相亲的模样,过了会儿另一个少年又走上前去,俨然是两男争一女。   “还以为这小子是痴情种呢,”姜栾嘟嘟囔囔道,“才几天啊,就另寻新欢了?”   齐绍麟:“??”   姜栾八卦心顿起,“麟哥你能听到么?他们在那边说的话。”   隔得那么老远,御花园里又各种喧嚣,其实姜栾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谁知齐绍麟一脸认真的侧头听了一会儿,回道,“他们在背诗。”   “好家伙,你真能听到啊!”姜栾有些震惊,“好好地,突然背诗做什么?”   齐绍麟摇摇头,“他们在背有关花的诗。”   姜栾探头张望着齐绍阳的表情,“背诗就背诗吧,齐绍阳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诶,其他人笑个什么劲?”   齐绍麟答道,“他背不出,所以被其他人嘲笑了。”   背诗?姜栾心道,恐怕是斗诗才对吧!   不过也不奇怪,若真是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抓头发挠脸的打架终归不好看,斗诗就显得文雅了许多。   只是总听夙平郡王讲,齐绍阳在家如何如何用功,就这么一小会儿便不行了,恐怕是夸大了。   姜栾摇头惋惜,看不到齐绍阳吃瘪的样子。   这时一个内侍行色匆忙的进了园中,探头四处张望着,引起了姜栾的注意。   这人手里似乎握着个东西,看来的方向,正是方才的秀锦居。   姜栾想到什么,主动走上前去询问,“敢问公公是在寻人么?”   小太监被姜栾吓了一跳。   待回过神来,小太监见姜栾一脸和善,便答道,“回公子的话,奴才是在找人。方才有个小公子匆忙离去,落下了这个……”   小太监张开手掌,露出一枚熠熠生辉的圆珠子。   失窃的夜明珠?   “的确是贵重物件,”姜栾笑得意味深长,“丢失了这个,想必它的主人一定很着急吧。”   小太监不是库房太监,所以并不知道皇帝的寿礼中被盗走了一枚夜明珠。   他还在这里跟姜栾认真解释道,“方才奴才于殿中打扫,站在屏风后面看到一个小公子匆匆忙忙进来,在搁物架前站了一会儿便走了,我过去查看,就在一个花瓶中找到了这枚夜明珠,实在是有些奇怪……”   “你还记得那位小公子长什么模样么?”姜栾问道。   小太监道,“若是见了面,是一定能够认出的。”   姜栾点点头,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荷花池处少年公子众多,公公不妨去那边看一看。”   “多谢公子指路。”小太监立马顺着姜栾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姜栾纳罕的摇摇头,心道:我的小叔子啊,你藏个赃物未免也太不小心,这就被人看到了,可怎么是好?   此时的齐绍阳还不知道自己麻烦了。   他正满头大汗的站着,一脸愤怒的瞪着萧青。   这少年不安好心,一来就说要对什么劳什子的诗,齐绍阳对不上不说,还叫这家伙顺嘴编了个打油诗作弄,惹得围观少女们都笑了起来。   崔嫣然见此景,更是瞧不上齐绍阳了,简直想就此甩头离去。   齐绍阳正尴尬着,突然有个小太监冒了出来,笑盈盈的对他道,“这位公子,奴才可找到您了,您看看身上是不是丢了东西?”   “什么?”齐绍阳一脸莫名其妙。   他见小太监虽然陌生,但手里却捏着个什么,心中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太监张开手掌,露出了颗圆润璀璨的珠子。   齐绍阳尚未反应过来,崔嫣然在旁边小声尖叫了一句,“呀,好大的一颗夜明珠!”   崔嫣然一向喜欢这些漂亮的小珠子小物件,若是能将这颗夜明珠镶到冠上,戴出门去一定很有面子。   她知道窦襄将齐绍阳介绍给自己的目的,就是奔着提亲来的。   而崔嫣然被男人追求,又有什么礼物没有收到过?   此刻崔嫣然自然而然道,“齐公子,莫非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未免也太贵重了些,嫣然怎么好意思……”   齐绍阳:“啊?”   原本被他藏起来的夜明珠如今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齐绍阳已经被吓傻了,更没想到崔嫣然会主动索要。   崔嫣然从小太监手中取过那颗夜明珠,一脸羞涩的贴在胸前,“那嫣然便不辜负齐公子的一片心意,收下这枚夜明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6 23:58:01~2021-10-07 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朝阳 20瓶;美食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那就我上吧   齐绍阳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抢那珠子, 被崔嫣然抬手挡了一下。   “齐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崔嫣然皱眉道。   齐绍阳见围观的少年少女们看他的眼神皆带着嘲弄之意,一时间汗如雨下。   他偷那珠子陷害姜栾的时候, 怎会想到现在这一出?此刻简直是骑虎难下。   齐绍阳悄悄侧头,发现皇帝皇后站的远,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姜栾那小贱人更是和他那个傻子兄长玩的开心, 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齐绍阳稍稍安下心来,对崔嫣然勉强笑笑,“小姐喜欢就好……但切记务必收好,小心被歹人惦记上。”   “皇宫中怎会有歹人?”崔嫣然觉得十分离谱, 差点儿笑出声来。   但一想齐绍阳这小矮挫毕竟是送了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 崔嫣然也不好刻意给他难堪,便放缓了语气,“多谢齐公子提醒,嫣然会注意的。”   崔嫣然嘴上这么说, 转头就拿着那枚夜明珠给小姐妹们炫耀。   齐绍阳急得满头大汗,不得不跟在崔嫣然身边悄悄监视。   他本就提心吊胆,偏偏这时被人拍了肩膀, 着实被吓了一个激灵。   拍他的人是萧青。   “齐兄好手笔,”萧青道,“在下服气了。”   萧青本就是个穷酸秀才, 得遇高人指点才入了皇帝的眼, 如今两袖清风一点钱都没贪到, 自然是无法与齐绍阳相提并论。   此时的齐绍阳已无心再与萧青争锋, 心不在焉的笑笑, “哪里哪里。”还拿眼继续去瞥崔嫣然手上显摆的夜明珠。   萧青见齐绍阳并不理会自己, 对崔嫣然倒是“盯”着不放,便轻轻的“哼”了一声,“对于崔家小姐,在下志在必得,齐兄,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好了。”   说完便摇着扇子离开了。   齐绍阳并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还在旁边小声提醒崔嫣然财不外露,快把夜明珠收好吧。   崔嫣然只觉得齐绍阳缠在自己身边,低头哈腰的跟个太监似的,更是瞧他不上了。   游园会很快就结束了,世家内眷、官宦小姐们结伴去皇后安排好的殿内整理妆容,收拾衣裳,准备今晚的合宫晚宴。   齐绍阳原本屁颠屁颠的跟在崔嫣然身旁,却断然进不去内眷们所在的大殿。   他蹲守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生怕崔嫣然见着个女人就显摆她那颗夜明珠。   姜栾见状,故意晃悠到齐绍阳面前,幽幽的问道,“方才见那小姐得了阳弟送的礼物,好生高兴,不知阳弟所赠何物?”   齐绍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尴尬的笑道,“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便宜的玩耍之物罢了。”   “哦。”   姜栾点点头,就要往内殿中走,却被齐绍阳一脸惊恐的喝制住,“你要进去作甚!”   “只是梳洗一下啊。”姜栾转头一脸纳闷道。   “……”   直到此时齐绍阳才想起,姜栾是个哥儿,是可以进入内殿的……妈的都怪这小贱人平时过于强悍,都令他忘了这茬了。   齐绍阳生怕姜栾会撞见拿着夜明珠的崔嫣然,连忙上前拦住他,“小嫂子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姜栾故意道,“我急着进去洗脸呢!”   齐绍阳急得满头大汗,“你等等、这话很重要!”   “那好吧,给你三个数的时间,”姜栾笑得像只狐狸,掰着手指道,“一、二……”   齐绍阳对姜栾有个屁的话要讲,不过是留住他的权宜之计罢了!   若是说不出个七七八八,姜栾还是要往内殿里面去。   但此刻齐绍阳被姜栾逼得脑中一片空白,更想不出半点合适的理由,只恶狠狠地瞪着姜栾那张可恶的脸。   “……三。”掰完最后一个手指头,姜栾冲齐绍阳点点头,“既然阳弟无话好说,那我就先走了。”   姜栾故意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内殿走去。   谁知齐绍阳却脱口而出道,“小嫂子,其实我心悦你已久!”   “……”   姜栾心说真是造孽啊,把孩子给逼成啥样了?   他欲转过身来欣赏齐绍阳的表演,却在看到齐绍阳身后站着的人后,微微愣住了。   齐绍阳没有发觉姜栾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点在他身后,依旧咬紧牙关胡扯道,“先前与小嫂子的种种作对,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不知小嫂子可否给我一个机会,一解心结……”   姜栾轻咳一声,“真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阳弟你看看自己身后是谁?”   齐绍阳闻言猛地转头,发现齐玉恒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   “祖、祖父……”齐绍阳吓得脸色惨白一片,“刚才我……”   老头子气的胡子直抖,举起拐杖朝齐绍阳头上抡,“我打死你这个罔顾人伦的小畜生!”   齐绍阳吓得拔腿就跑,大喊着,“阳儿只是跟小嫂子开开玩笑,祖父您误会了啊!”   “什么时候了,还在诓骗我,小畜生你给我过来!”   姜栾见此景,简直笑得肚子疼。   既然没有了阻碍,姜栾便大大方方的来到了内殿中。   殿里修饰华贵,宽敞明亮,布置了许多软塌。   权贵小姐和哥儿们保养精致,各自坐着擦香粉,举着小镜梳头。   姜栾刚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高的出挑的崔家小姐。   正如齐绍阳担心的那般,崔嫣然得了宝贝儿夜明珠,果然是到处显摆,拿给认识的小姐妹看。   姜栾在旁边听崔嫣然炫耀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缓步上前道,“宝珠名贵,但美人更是难得,宝珠配美人,不错不错。”   崔嫣然听到如此兀然的盛赞并不觉得诧异,心里反而有些美滋滋的,转过头来想看看是谁的小嘴抹了蜜。   但当她看到容貌妩媚的姜栾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竟然是你?”   姜栾奇道,“小姐认识我?”   “不……”崔嫣然其实并不知道姜栾姓甚名谁,只是对他与齐家那俊朗高大的傻子少爷站在一起时,印象颇深。   原本崔嫣然并不喜姜栾这般长相妖媚之人,奈何这个哥儿夸得她心情极好,便淡淡的笑道,“只是方才御花园中见过,所以眼熟公子罢了。”   姜栾点点头,问崔嫣然,“小姐可是准备御前献上一支春鼓舞?”   崔嫣然闻言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你炫耀那珠子的时候自己说的啊!   姜栾心里是这么吐槽的,嘴上却胡扯道,“见小姐身着金线坠珠舞衣,故而有此猜想。”   春鼓舞是天启朝用来祈福的舞。   舞者腰缠红绸,身着坠珠舞衣,脚腕上带着银铃,一步一舞身上“哗啦”响作一片,犹如风吹叶动,窸窣作响。舞者再于舞蹈间以红绸击鼓,模拟雷雨阵阵,以祈祷风调雨顺之意。   这舞在民间十分流行,所以姜栾猜得出,崔嫣然并不惊奇,反而洋洋得意的朝姜栾展开自己的宽大裙摆,“我这裙子可不是普通的金线坠珠舞衣,每一条金线上坠着的都一片金叶子,十足金,舞蹈起来更有韵味。”   “小姐果然奇思妙才,”姜栾先扬后抑,摇头纳罕的说,“只可惜……”   “可惜什么?”崔嫣然向来骄傲,总觉得自己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对姜栾这句“可惜”十分敏感。   “舞衣是好,却没有绝佳的饰品衬托,”姜栾一脸惋惜,“失了几分颜色。”   崔嫣然被姜栾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佩戴的首饰不够华贵。   只是合宫晚宴将近,此时回府中更换恐怕会错过时间。   但崔嫣然偏偏是个完美主义者,发现自己身上不够“完美”,顿时有些站不住了,自言自语道,“看来得跟其他人多借些首饰……”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姜栾道,“小姐你手上的这枚夜明珠,世间罕有,若是串成首饰配在脖间,定能够艳压全场。”   崔嫣然一听姜栾的提议,犹如醍醐灌顶,自觉十分不错。   “真是多亏在此处碰到公子,”崔嫣然喜上眉梢道,“我这就找内侍将珠子串起佩戴!”   “小姐高兴就好。”姜栾看着崔嫣然,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来。   ……   合宫晚宴当夜,各家在内侍的引导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夙平郡王虽是皇帝的堂弟,但皇帝的叔叔们多了去了,堂弟自然也多的是,夙平郡王根本就排不上号,所以齐家的位置并不往前,只在边缘的角落里,想看清皇帝的脸都困难。   即便如此,齐玉恒依旧十分重视,对家里人三令五申,断不能在席间出糗。   此时齐绍阳俨然成为了齐玉恒最讨厌的人,耳提面命的次数最多。但齐绍阳只不走心的“是是是”,只紧张的在席间寻找崔嫣然。   不消说,崔相家的位置自然是最靠前的,崔嫣然得了那夜明珠,便令人串了挂在胸前展示,早就将“送”珠子的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夙平郡王也没有心思理会家中奇怪的氛围,只频频侧头望向对面的某个人。   这么多年,他终于回来了。   夙平郡王心中简直是又喜又气,暗暗捏紧了手心。   姜栾心里存着事,十分期待今夜宫宴上的“精彩”表演,频频端起茶来豪饮。   “娘子,喝多了茶,小心待会儿频繁如厕。”齐绍麟在一旁幽幽的说。   合宫晚宴上俩人一条桌案,家主各自一张,作为两口子姜栾自然和齐绍麟坐在一起。   听他这么说,姜栾便放下茶不喝了,嘟囔道,“你可别咒我啊。”   笼光摇曳下,齐绍麟勾唇一笑,看上去十分纯良无辜,姜栾却知道这就是一条披着狗狗皮的大野狼!   姜栾顺嘴道,“待会儿便要御前表演,紧不紧张?剑势可还记得?”   齐绍麟慢吞吞的回答,“早就忘光了。”   他说这话姜栾自然不信。   知道这小子又在装,姜栾冷哼道,“好家伙,还给你学会欲扬先抑了?”   “舞剑没什么意思,”齐绍麟拉起姜栾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麟儿只想舞给娘子一人看。”   “诶,别肉麻!”姜栾无情的将齐绍麟的脸推开。   俩人胡闹了一番,姜栾突然想起看看齐绍阳的表情,却看到一旁的齐绍燕也在喝水。   小姑娘表面上淡定,头一次御前表演心里一定十分紧张,频频倒水,那壶都快喝空了。   姜栾便传达了一番齐绍麟的意志,侧身对齐绍燕小声道,“燕儿妹妹还是少喝些吧,仔细待会儿如厕。”   于是齐绍燕也不喝了,改成揪手指,小声回姜栾,“谢谢嫂嫂。”   姜栾满意的正过身子。   虽然先前他嘴上说要麟哥御前表演胸口碎大石,其实不过是拿来故意气齐玉恒的。   姜栾巴不得看齐绍麟御前舞剑,如何惊艳四座,炫耀一下这就是他的男人,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多么的非同寻常!   这“非同寻常”的家伙不知怎的,突然站起身来。   姜栾奇怪的抬头看他,“你干嘛?”   齐绍麟眼睛也不眨的回道,“去茅厕。”   方才刚提醒姜栾少喝水的人自己倒跑出了席位,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急。   姜栾无奈的冲齐绍麟的背影喊道,“早些回来,小心误了时间!”   齐绍麟没有回答。   他拐了个弯,眨眼间消失在廊外。   齐玉恒的位置坐在他们的前面,闻言转头问道,“陛下马上就到,麟儿这是往哪里去了?”   姜栾讪讪的回道,“祖父莫要担心,麟哥稍后就来,不会耽误的。”   但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出来简直就像是立了个flag。   直到众人坐定,皇帝携皇后、婉贵妃入座,齐绍麟仍旧没有出现。   这人就如同远征的俄底修斯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姜栾起先还自信满满,随着时间流逝,越等越没有底气。   “还没回来?”齐玉恒转过头来问。   “大概,稍后吧……”姜栾因为心虚,声音弱弱的。   他心道麟哥你不能吧?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   通常前列腺有问题的男人上厕所时间都长,但姜栾可以以亲身经历为齐绍麟作保,那方面绝对没问题。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莫不是蹲茅厕踩空掉坑里了吧……   姜栾知道齐绍麟应该没有那么不靠谱,又疑心这小子方才是不是说的真话,的确把剑势忘得一干二净,这才临阵脱逃?   好在还有皇帝举杯例行讲几句话,还有些时间……个屁!   姜栾刚庆幸完的下一秒,皇帝便宣布开席。   宫廷乐声起,晚宴开始了。   妈的这么快!   姜栾心中暗暗叫苦,哪家领导开局讲话不是大纲套小纲,皇帝陛下您未免也太简短了吧!   这一开宴,齐玉恒也是心中不安,频频回头问姜栾,“麟儿还没回来?”   “……”   此时姜栾话都不敢多讲,侧头看着入口处。   那里只有俩内侍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多了连只猫都没有。   麟哥去哪了?   姜栾忍不住担心起齐绍麟的安全来。   可是齐绍麟天生神力,人高马大的,有谁敢绑他?再说这里可是皇宫啊!   “我去找找他。”   轮到尚书家的公子御前献艺时,姜栾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   但他的袖子却被一旁的齐绍燕偷偷拉住。   齐绍燕本就紧张,应当一同上台的齐绍麟却在此时不见,她的心里更加慌乱,只得紧紧抓住姜栾这根救命稻草。   “嫂嫂不要走……”齐绍燕小声哀求道。   姜栾皱起眉来,齐玉恒也是一脸焦虑。   “姜小子,你坐在这别动,”齐玉恒吩咐道,“我去找绍麟。”   虽然齐玉恒老胳膊老腿的,对于皇宫里的路,到底是比他熟。   恐怕老头子也是担心卖一搭一,待会儿连姜栾自己都回不来了,便亲自去寻人。   姜栾只得坐下继续等待。   皇帝高居殿前,众宾分居两侧。   世家小辈们轮番上前展示技艺,顺序都是按各家主抓阄排好的,再过俩人,就轮到齐家了。   但此时齐玉恒寻人还没回来。   夙平郡王和齐绍阳难得没有落井下石,一个一脸失神的望着对面,另一个则忧心忡忡,眼睛紧盯着还未上台献艺的崔家小姐。   只有周氏关心了一下,“再下一个便是咱家了,怎的麟儿还没有回来?”   齐绍康对齐绍燕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还可以,低声问道,“你一人可以么?”   “我……我……”齐绍燕简直就要被吓哭出来。   若是齐绍麟不回来,也只有齐绍燕自己上去了。   只是单人奏筝,总略显单调,更可况齐绍燕练的曲子,是配合齐绍麟的剑舞来着呢?   看到齐绍燕这幅心惊胆战的模样,姜栾想了想,“那便我去吧。”   “什么?”   周氏和齐绍康一同诧异的问道,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姜栾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我代替麟哥御前献艺。”   ……   原本应当出现在茅厕中的齐绍麟,此时左拐右拐,避开一排排巡逻的士兵,绕进了一间漆黑的房内。   “师傅。”   齐绍麟于黑暗中唤了一声。   有人点燃了蜡烛。   烛光下,站在齐绍麟面前的除了仇捷途,还多了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白曦鹤。   “又见面了,齐公子。”白曦鹤举着蜡烛淡淡的笑道。   “怎么会是你?”齐绍麟语气有些厌恶,“睿宝呢?”   仇捷途回答道,“我与白公子商量了一番后,临时决定更换计划。”   “哦,”齐绍麟抱着手臂冷冷的说,“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师傅唤我来还有何用?”   “我知道齐公子对我颇有偏见,”白曦鹤叹了口气,“您二位千万不要因我争吵,其实……”   “因你争吵?”齐绍麟笑了,“白公子,你哪来那么大脸呢?”   “……”白曦鹤十分尴尬,一个劲的深呼吸,劝自己千万忍住,不要继续得罪齐绍麟。   虽然不解齐绍麟为何如此厌恶白曦鹤,仇捷途叹了口气,还是正色道,“我唤你来是因为,铁面君也进宫了。”   “这不可能。”齐绍麟皱眉道,“若他在,我必不可能认不出。”   “因为他这一次从南疆回来,换了一层好‘皮’。”仇捷途无奈的摇头,“麟儿,我们如今不宜内哄,当下有共同的敌人在,待来日恢复睿宝的身份,解决了铁面君,你若不想见我……自然逞了你的意,分道扬镳罢。”   原本因为仇捷途说出的这般话,齐绍麟已然微微愣神,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偏偏白曦鹤再次惹人嫌的冒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仇先生说的对啊,”白曦鹤帮腔道,“我们现在应当团结一致,借此次宫宴的机会,达成我们的目的。”   齐绍麟并不给白曦鹤面子,冷笑道,“我的确十分好奇,睿宝不在,要如何达成目的?”   白曦鹤看上去并不生气,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与仇先生重新梳理了计划,分为甲乙两条路子。   计划甲是我们的为今之计。我知道天启的皇帝与皇后早年有一子窦奕,立为太子,十分疼爱。只是太子早逝,皇后差点儿忧思成疾,皇帝更是从那时起便迷恋鬼神之说。我先前在上京中展示种种不凡之处,就是为了神话自己的身份,再加上我原本就与前太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所以你就想李代桃僵?”齐绍麟纳闷道,“永昌帝看上去很像是个傻子么?”   “……”白曦鹤舔了舔嘴唇,艰难的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些别的法子。我熟悉前太子的一切喜好和专长,自认为模仿的有八分像。太子奕喜好下厨,最擅长的菜便是叫花鸡,我可以由此处下手……”   齐绍麟不再继续听下去,打断他道,“那你的计划乙呢?”   “计划乙,便是在甲失败后,作为长线的准备,”白曦鹤道,“我知那萧青才华横溢,终有一日会高中状元,便与他提前结交,赠与他上京赶考的盘缠,又帮助他的姨母成为王府贵妾,如今萧青对我十分信任,已是我们的人,来日定当掌握重权……”   “白公子还真是运筹帷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齐绍麟笑了笑。   白曦鹤听出了齐绍麟话里的嘲讽之意,微微皱眉,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齐绍麟冷冷的打量着白曦鹤,“白公子竟犹如先知一般,拥有通晓一切的本领,莫不是重返人间的恶鬼,完成心愿来了?”   白曦鹤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双眼看向齐绍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7 23:58:38~2021-10-08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藿香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跟皇帝借点东西   仇捷途听到齐绍麟的话周身一震。   他行事向来谨慎, 带着睿宝逃亡这么多年来,只收留了齐绍麟这么一个徒弟。   但自从见到白曦鹤这神秘少年,仇捷途不知怎的就一见如故, 仿佛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一般,对白曦鹤的知之甚详全无猜忌。   齐绍麟方才的话却将他陡然点醒。   仇捷途若有所思的看向白曦鹤。   “呵呵,齐公子真会开玩笑,”白曦鹤勉强维持住自然的神色, 一脸平静的说,“没想到齐公子也会相信鬼神这种无稽之谈。”   其实齐绍麟并非真的相信鬼神之说,只不过随口一问。   白曦鹤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跟姜栾带给他的感觉很像,令齐绍麟十分烦躁。   但这两人又很不一样。   齐绍麟能察觉到白曦鹤似乎很关注自己。   但同样是接近, 姜栾给他的感觉十分温暖和舒服, 令齐绍麟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心。   而这个白曦鹤只会带给他恶心的虚假感觉。   刻意的出场、刻意的笑。这姓白的看似真诚的湛蓝色眼眸里带着无机质的空洞。   齐绍麟按耐住对这人的厌烦情绪,面无表情道,“白公子说的也对,若只是重生恶鬼, 恐怕也不应当比我师父更熟悉宫廷秘事,居然连死去的前太子喜好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当真厉害。”   白曦鹤的脸皮极厚, 就当齐绍麟是在夸自己了,干笑道,“齐公子过奖, 不过是多了点消息来源罢了。”   齐绍麟不再理会他, 转头问仇捷途, “不知师父将徒儿唤到此处有何吩咐?”   仇捷途原本一直在看着白曦鹤思考, 此时回过神来, 淡淡道, “既然铁面君换了层‘皮’入宫,恐怕崔相那边已经得知了我们的动作,我没有让睿宝入宫,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师父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今夜会扰乱我们的行动?”齐绍麟道。   “正是如此,”仇捷途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麟儿,我需要你困住铁面君半个时辰,可以做到吗?”   齐绍麟抑住嘴角的冷笑,“与他交手,求之不得。”   ……   待齐绍麟离去后,白曦鹤长舒一口气。   白曦鹤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曾想面对真人时,齐绍麟带给他的压迫感这么强,果然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仇先生,咱们开始准备吧?”白曦鹤冷静下来后,转头对仇捷途道。   却不想正对上仇捷途一双深沉的眸子。   白曦鹤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   恐怕因为齐绍麟方才那番话,仇捷途已然怀疑上他了。   “仇先生?”白曦鹤略有些忐忑的喊了一声。   仇捷途醒过神来,冲他笑笑,“好,那就准备吧。”说完便转身推开房门。   “……”白曦鹤有些心烦意乱。   仇捷途是他接近齐绍麟可以利用到的关键人物,若是失去了这人的帮助可谓是损失巨大。   “仇先生,”白曦鹤突然喊了一句,“您不觉得齐公子最近的变化大的离奇吗?”   仇捷途回过头来,冲白曦鹤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也是白曦鹤在意的一点……某些剧情和人物关系,与他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里面最莫名其妙的就是那个姜栾。   齐绍麟对他的喜欢简直是肉眼可见,这个人无疑是白曦鹤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   白曦鹤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轻声道,“铁面君未除,崔相势力未倒,恐怕小殿下就算是此时回宫,也是身陷泥沼,危机重重。”   “这些障碍我都会替宝儿扫平的。”仇捷途淡淡的说。   “只有您吗?您又为何不提齐公子了呢?”白曦鹤笑道,“恐怕您也是担忧齐公子因为小情小爱,耽误了大事吧。”   “白公子,若是因为麟儿和姜公子的事,你大可不必再提,”仇捷途微微皱眉,“我曾答应过麟儿不会阻挠他。这十几年来,麟儿和宝儿一样,都如同我的孩子一般……”   “就算是生身父母,面对子女时内心也总该有个偏向吧,”白曦鹤低声道,“若是因为这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影响到小殿下的安危,您又该如何决断呢?”   “……”   仇捷途此时的沉默简直就是给白曦鹤喂了一颗定心丸。   他就知道仇捷途待睿宝如同心肝宝贝儿。   为了睿宝,眼前这个人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不惜性命……又何况牺牲个外人呢?   “我不会伤害姜公子。”最后,仇捷途这么回答道。   “仇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白曦鹤闻言便笑了,“姜公子是我们的朋友,我又怎么会去谋害他的性命?我知道您之所以着急令小殿下归位,也是为了一本只有皇室才能拿到的书……里面藏着一份武学秘籍,若是学成了,区区铁面君必不在话下。”   仇捷途危险的看着白曦鹤,“你究竟是什么人?”   “您不必管我是谁,只需知道我们是一路人,这便够了,”白曦鹤轻声道,“我这双眼睛能看到,您注定无法练成此功,只希望您拿到这本书时能交由我暂且一观,我一定会转赠给齐公子。”   “你又知道我无法练成了,”仇捷途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的时间不够了。   白曦鹤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另外一个答案,“因为这本书的主人,注定是齐绍麟。”   仇捷途对白曦鹤神神叨叨的回答有些在意。   他原本应当嗤之以鼻,但不知为何,白曦鹤认真的表情却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再说吧。”仇捷途淡淡道。   ……   齐玉恒手持一只灯笼远离人群,正在皇宫中寻找齐绍麟的下落。   虽然在后宫中随意走动,实乃大不敬,但齐玉恒已经顾不得许多,只在心里暗暗骂着这个不肖的孙子能躲去哪里,大约是傻病又犯了。   片刻,齐玉恒又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又何尝不是犯傻?居然对自己这个傻孙子抱有一线期待,实属浪费时间。   早在十年前,他就放弃齐绍麟了,否则也不会对嫡长孙不管不问,任由下人欺凌到主子头上。   齐玉恒甚至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只盼望着齐绍麟是装的,待被欺辱到忍无可忍,能够奋起反击……直到姜栾进门。   想到姜栾,齐玉恒又皱起了眉。   他其实是很喜欢姜栾这个孙媳的,但明明是生育力极强的哥儿,姜栾肚子里迟迟不见动静,这可是他们齐家的希望……一定不能这么下去。   齐玉恒正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谁?!”齐玉恒提着灯笼胡乱的照过去。   宫乐缥缈,远远传来。   但齐玉恒所站的院落却十分寂静,更是漆黑一片。   “麟儿,是你吗?”   齐玉恒皱起眉来,刚迈出一步,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片冰凉,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戴着铁甲手套的黑衣人将老人缓缓放倒在怀里,看向老人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确定老人只是被自己掐晕并无大碍,便将齐玉恒扛进了一间空屋子的床上,悄然离去。   ……   合宫晚宴上,锗红城城主的女儿刚刚结束一舞,获得全场的掌声和洋溢赞美。   少女跳的脸颊微红,稍稍朝皇帝欠身,脸上带着羞涩之意。   她一身红色薄纱舞衣,现出玲珑身段,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和魅惑。   但皇帝只是拍了两下手,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少女便失望的下场了。   “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婉妃嗤笑了一声。   皇后坐在她身旁,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婉妃你又何出此言呢?”   相较于年长老相的皇后,婉妃不足二十,模样娇俏可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但美人却是一脸讥讽,“皇后,还不够明显么?今年这合宫晚宴真是好没意思,各家小姐施展浑身解数,勾引皇上。那身单薄纱衣,能遮住点什么?所以臣妾才道这些年轻小姑娘们心术不正,简直就是在丢人现眼。”   其实说到底,婉妃在意的不过就是这些个粗鄙丫头,居然妄想复制自己的路子,在合宫宴上取得皇帝的欢心,于她看来简直是东施效颦,十分可笑。   皇后似乎并不在意,笑了笑,“婉妃你说这话为时尚早,依本宫看呢,真正的趣味还在后面。”   她的话音刚落,内侍便报上下一家出场的姓名:   “云江城齐府,少夫人姜栾,二小姐齐绍燕,上台献艺!”   “少夫人”这三个字一脱出,两侧坐席顿时一片哗然。   这样的日子里,几乎都是各家小辈们“孔雀开屏”的好机会,从未听说过哪家夫人上来献艺的道理。   当然天启民风开放,并非忌讳内眷抛头露面,而是今日这样出头的好机会,岂不是白白浪费?   但姜栾偏偏就上来了。   他手里抱着一副筝,身边跟着强装淡定的齐绍燕。   从刚开始就没开口说一句话的帝王,看到姜栾却突然笑了,道,“少年,你抱筝上来,是要为孤奏上一曲?”   内侍并非没报姓名,永昌帝却直言喊姜栾“少年”,更惹得两边频频侧目。   且不说帝王主动开口问话,只“少年”这样的称呼由永昌帝嘴里说出,就显得十分亲昵。   在场的世家权贵们顿时个个心情复杂,悄悄打量着场中央的抱筝少年……只除了漂亮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回陛下,此筝并非草民所弹。”   姜栾将筝替齐绍燕搁下,微微一笑,“草民稍后的献艺,恐怕得向您借样东西。”   “哦?”永昌帝顿时来了兴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8 23:59:06~2021-10-09 23: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戚暮朝 9瓶;小熊别跑 5瓶;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御前献艺   婉妃不知道先前秀锦居发生的事, 只生气这些未出阁的小狐狸精们勾引帝心也就算了,怎么嫁了人的也这么会作妖?   她柔声细语中满是嘲讽,淡淡道, “不曾见过御前献艺,朝陛下讨要东西的,当真是‘别出心裁’。”   但偏偏皇帝对她这酸气置若罔闻,对姜栾道, “你倒说说,要朝孤借什么东西?”   永昌帝欣赏姜栾的果敢大方,心中本来就存着分恍惚的念头,总觉得是心爱的长子投胎归来了。而姜栾越是不畏惧他, 理所应当朝他讨要东西, 越令皇帝认为这小子是故意亲近自己呢,反而龙心大悦。   殊不知姜栾根本就是被逼上梁山。   姜栾表面上故作镇静,实际上不过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朝皇帝借东西,谁让他空手空脚一无所有?想来当着众人的面, 皇帝也不会太小气吧!   于是姜栾轻咳一声,“草民想借陛下身后掌扇上的流苏金穗一用。”   时下虽已渐渐入伏,但夜晚天气依旧凉爽, 皇帝身后却在左右各站一名宫女,手中举着一只巨大的蒲扇,以五彩斑斓的孔雀尾翼编制, 以铁丝串联着数条金穗流苏, 十分华贵, 名为掌扇。   皇室所用掌扇也不仅仅是为了纳凉使用, 更多时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夙平郡王方才一直走神, 此时见姜栾在台上“丢脸”, 才反应过来,心道自己还未来得及收拾他,这小贱人为何如此作死……   婉妃一听更是怒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想损坏皇室……”   “这有何难?”皇帝闻言便笑了,从身边侍卫的腰间拔出宝剑,几剑下去,竟亲自拆掉掌扇上的流苏,把两侧宫女都吓了一跳。   在场众人俱是惶然,齐家上下更是一脸懵逼。   婉妃见陛下拔了剑,嘴唇哆嗦着已是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皇后一人神色自若,慢条斯理的吃着樱桃。   永昌帝吩咐随从将斩下的流苏金穗交给姜栾,似笑非笑道,“这下可如了你的意?孤倒想看看你这小子要玩出怎样的花样,若是表演令孤不满,这两柄掌扇你可要照价赔偿。”   皇帝这话简直称得上是“宠溺”了,众人何曾见过不苟言笑的帝王如此作态?此时看向姜栾的眼神都颇有意味,各自在席间小声打听起这云江齐家是什么来头。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齐府居是当年上京中闹出天大丑闻的夙平郡王下嫁之处。   那莫非皇帝是看了夙平郡王面子上……也没听说皇帝对自己这位闹笑话的堂弟有多偏爱啊!   夙平郡王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却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进宫以来一桩桩事,仿佛做梦一般。齐绍阳更是十分不解,先前在秀锦居时,帝后便护着这贱人,此刻又是如此,难不成这姜栾真有什么妖法?   没想到皇帝这么好说话,连姜栾自己都略有些微怔,心道我他妈难道真是什么金手指大开的汤姆苏男主?   但他随即淡定下来,朝皇帝致谢,“是草民僭越了,这便开始表演。”   姜栾掂量着手上的几团金穗流苏,借由里面的铁丝将其编成一股,随后朝身边的齐绍燕使了个眼色。   齐绍燕一心紧张自己弹琴的事,无暇顾及现场方才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胡乱的点点头,抱筝席地而坐,一身素白纱衣随风招摇,端的是一股子缥缈仙意。   少女纤纤指尖在琴弦上轻叩,悦耳的筝声流泻出来,正是她这几天日日在家中练习的剑舞曲。   姜栾随乐起势,那条金穗流苏缠在他手上犹如长鞭,振力甩去,在空气中“簌簌”作响。   若是齐玉恒在现场,一定能认出姜栾所舞的,正是他那傻孙子左右学不会的剑舞。   只是宝剑换成了“长鞭”,姜栾的动作也稍显生涩。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齐绍康作为习武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姜栾使的是一套剑术动作,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为何不直接用剑呢……”   婉妃看了这等表演,更是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动作都不十分娴熟,也好意思上来表演。”   皇后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永昌帝脸上也并无失望之色,只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   姜栾又怎会不知,用剑效果会好很多?   但他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既要配合齐绍燕练习的筝曲,必定要舞这套剑术,好在齐绍麟练习期间,姜栾日日陪在左右,基本动作看也看会了。   只是姜栾并非剑术天才,不通过刻意练习,不可能将这套剑舞动作完美展现出来。   所以他要献上的表演也并非这套剑舞。   姜栾身体伴乐声回旋,腰肢柔软,动作轻盈。   他今日原本穿的是一件红袍,却被脱下置于席间,只露出内里素白罗衣,配合齐绍燕身上的颜色,行动间衣袂飘然。   有不少人被吸引到姜栾脸上去。   他这一身朴素,却掩饰不了艳丽本色,反而更衬得不加修饰,天然妩媚。   少年额间朱砂痣鲜艳,眉眼间似笑非笑,颇有风情。   “诶,那条流苏似乎短了些?”席间有人反应过来。   的确,随着姜栾的剑舞,他拿在手上充当“宝剑”的流苏金穗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短,最后竟在姜栾手中杂糅成了个镂空“金球”。   此时齐绍燕的乐声陡然激烈,姜栾顺势将金球抛起,又以肩点、膝接。   “这是……”   姜栾“鞭舞”化做了“球舞”,衔接流畅,动作优美俏皮,令众人眼睛应接不暇。   金球如同被施了法术般,紧贴在姜栾身侧,上下腾飞。   姜栾根据乐音临时变换各种动作,脚踢,肘碰,将金球舞的花样百出。   踢球本就是他的老本行,这次不过顺势编成了“舞蹈”而已,对比方才的剑术舞显然娴熟自信了许多,且动作优美,落点踩乐,这下真是“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蹴鞠舞?”席上有识货的人看了出来。   时下蹴鞠在天启并不十分盛行,贵族男人的玩乐不过是骑马、投壶、射箭;乡间男子则更喜好摔跤。因而踢球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更别说将其编纂成舞蹈。   但姜栾不仅跳出来了,还“表演”的十分娴熟漂亮。   姜栾在踢球时便有一种久违的快乐,那球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肆意掌控间,那快乐很难不满溢出来,越发衬得踢球人容光焕发。   球体兮似珠,人颜兮似玉。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词。   而姜栾踢的爽快了,将那球踢飞出去,击在一侧的红色立鼓上,发出一阵闷响后骤然弹回,被姜栾抬脚揽回,又踢向另一侧的立鼓。   那鼓本是为崔家小姐作舞准备,此时被姜栾“借用”一番。   场内一十六个立鼓,被姜栾踢出的球来回振响,好似为齐绍燕伴奏一般。   齐绍燕原本应当是这场表演的陪衬,为这场“剑舞”,或者说是“蹴鞠舞”增添一抹亮色。   但方才姜栾惊艳表演过后自愿让席,以“金球”击鼓模拟雷点的声音,为齐绍燕的筝曲注入一抹强劲的力量。   于是球舞退下,筝曲反而成了主角。   齐绍燕微微一愣,指间却并没有停顿。   她抬首看到姜栾冲自己微微点头,顿时心如明镜,感激不尽。   齐绍燕想起这些年不受父君重视,胸中一股哀怨之意化作几日来更加勤奋的练习,只因父君唯一一次替自己说话,拿下了这次御前表演的机会。   她必不能使父君失望,也教父君看看,自己也是有资本令他感到骄傲的。   于是手下的筝曲更加自信流泻,犹如川流破开寒冰,汪洋入海;更如惊雷下的夜雨,亢奋不断。   众人也有些震惊,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筝音中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但只有姜栾知道,这些皆来源于齐绍燕无法说出口的不甘心。   筝音由千万年开始诉说,地崩山摧、山河变换;骤雨不歇,贯彻山间;奔流入海,魂归深渊。   但再恐惧的雷雨也有终结之时,晨光熹微,山风拂过草原,最后止于一株悄悄萌芽的野草。   一切都静了下来。   曲终,金球入怀。   众人尚未回神时,姜栾和齐绍燕携手默契行至帝王面前,行叩拜大礼,“祝吾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隆!”   永昌帝率先回神,捋须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齐家的表演甚合孤王之意,有赏!”   这是开席以来皇帝第一次龙颜大悦,直言赏赐。   往年永昌帝这般表现之时,最终无疑是有人要高升了,也或者是有人要入宫了。   婉妃顿时揪心起来,生怕皇帝一时兴起,要将这俩人纳入宫中。   但皇帝高兴完之后,却轻描淡写的说,“齐家小姐筝声万重深情,恰好孤王收藏有素楠九凤筝,可配齐家小姐技艺,便赏赐给你吧。”   齐绍燕一曲奏完,在姜栾的执手下原本自信十足,此刻一听领赏,顿时回过神来,一下子恢复了原先唯唯诺诺的神色,手忙脚乱的叩拜领赏。   “至于你……”永昌帝又看向姜栾,意味深长的说,“孤就把这‘球’赐给你,领赏吧。”   原先皇帝看起来对姜栾如此盛宠,众人都以为这小子会拿到什么天大的好处,谁知竟只是一个流苏现做的毫无价值的金球,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姜栾却微微一笑,朝皇帝叩首领赏,“谢陛下恩赐。”   “蹴鞠踢得不错,”皇帝漫不经心道,“这几日若是无事,就入宫来给孤和皇后表演一番,见此球如见孤,宫内宫外,畅行无阻。”   众人顿时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哪是球啊,简直就是个御赐金牌!   很多人从方才的惊艳中清醒过来,看向姜栾的目光又羡又妒。   方才婉妃听皇帝只赏姜栾一个球时,脸上有些松快之意,如今又听到这球饱含深意,一颗鸾心又提了起来。   姜栾却不在意众人复杂的心情,领着齐绍燕叩赏后淡定的离场回席,此时周氏看着他的眼神激动的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大幸,大幸啊,只可惜老祖宗不在。”周氏最后只蹦出这么一句来。   毕竟姜栾受皇帝照拂,齐府上下鸡犬升天,自己儿子也能跟着沾光,的确是件大好事。   姜栾没什么表情,坐下后反而眉头紧锁。   对于入了皇帝的眼,他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心里还记挂着麟哥跑哪去了。   齐绍燕回来后顿时一脸兴奋,想看看父君脸上“欣慰”的表情。   谁知夙平郡王和弟弟都是一脸冷漠的注视着她。   齐绍燕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小声问道,“父君,方才燕儿的表现可好?”   夙平郡王冷笑道,“你与姜栾那小贱人入了陛下的眼,如今回来就想拿捏我了?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   齐绍燕被骂的愣住了,方才表演时的快乐荡然无存。   若是平时齐绍燕早就小声辩解起来,但此刻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坐回席位上默默流泪。   齐绍阳原见不受宠的姐姐跟着姜栾出尽风头,心中恼怒,也想讥讽几句。   此时内侍高呼“崔家小姐崔嫣然御前献艺”,令齐绍阳紧张的抬起头来。   待看到崔嫣然的装扮时,齐绍阳顿时心头一梗,犹如天旋地转。   崔嫣然身姿款款的走到台子上,朝皇帝行礼,起身后刻意袒露胸前的那颗夜明珠。   在夜色之中,夜明珠更加璀璨夺目,在少女胸口前泛着莹莹白光。   崔嫣然还未开口说出吉祥话,就听席间有人道,“奇怪,崔家小姐戴的这颗夜明珠好生眼熟,莫不是为臣献给陛下的……” 第67章 装逼失败   崔相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 原本聚精会神的预备看女儿的表演,此时止住了笑,看向说话那人。   首当其冲的崔嫣然更是疑惑, 下意识的问道,“你说什么?”   说话那人坐在靠后的席位上,反应过来后淡定的说,“是下官失言了, 崔小姐请继续。”   崔嫣然简直是一脸莫名其妙,不耐烦的瞥了那老头一眼,朝身后的乐师们使了个眼色。   乐师们见状,立马搭弦奏乐。   春鼓舞的前奏乐点响起, 崔嫣然展开一脸惑人笑意, 作势就要起舞。   方才被齐家人大出了一番风头,她此刻一定得抢回来才行!   “稍等。”   崔嫣然原本十分心烦又是谁那么不开眼碍她的事,一扭头却对上了永昌帝深思的一双眼眸,顿时被吓得噤声了。   乐声陡然止住。   永昌帝看着方才说话那人, “若是孤没记错的话,你是梓州太守徐见。”   徐见闻言立马从席位上走出,走到台子上恭恭敬敬的朝永昌帝叩拜, “正是下官。”   “徐大人,你方才说崔家小姐戴的夜明珠像你献过的寿礼?”永昌帝问。   “方才只觉得眼熟,不敢确信,”徐见侧头看了崔嫣然一眼, “如今离近一瞧, 确是下官献上的夜明珠不错, 敢问此物是陛下赏赐给崔家小姐的么?”   要说崔嫣然也是倒霉, 若是换个有心眼的, 断不会去招惹崔相。   偏偏徐见这人就是木头似的一根筋,心里怎么想的就一定要说出来。   崔嫣然一听他这话脸色顿时不好了。   永昌帝与皇后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并非孤王所赐……只是凑巧的很,今日看管库房的内官回报过,确实遗失了一枚夜明珠。”   徐见“嘶”了一声,“那便不知崔小姐是从何处所得了。”   听了皇帝和徐见这番对话,席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台子上傻愣着的崔家小姐,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坐在皇帝下首的崔相。   崔相只面无表情的坐着饮茶,脸上并无其他表情,但崔家人可热闹了,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崔嫣然瞧不上齐绍阳的事,夙平郡王已经知晓,此刻便看起热闹。   他微微笑起来,“不曾想这崔家小姐表面上光鲜亮丽,眼高于顶,私下竟做出此番龌龊的事情,当真可笑!”   齐绍阳已是脸色惨然,小声问夙平郡王道,“父君,不知这盗窃皇家宝物罪名如何?”   “她是崔相的女儿,自然是无事,恐怕陛下顶多与她小惩大诫一番,罚至女牢中劳作一番,”夙平郡王不屑道,“若是换成寻常人,恐怕扒了那层皮也是轻的,皇宫内院行窃,将此处当成什么地方了?真是好大的胆子……阳儿你怎么一直哆嗦?”   “我没事父君,”齐绍阳勉强咧开嘴角,“只是有些冷。”   他颤抖着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台子上的崔嫣然。   此时的崔嫣然一听徐见的话就急了,这意思不就是把她当成贼了?   她也顾不得圣上颜面,气急白脸的与徐见对峙,“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小姐这颗夜明珠是你献给陛下的那颗?”   “因为这颗夜明珠是下官从南海寻得……”   徐见话说了一半,却被席上的崔相打断。   崔相淡淡的说,“南海素来盛产夜明珠,这算不得是什么证据。”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估计就得回过味来,顺着崔相的话说一句“认错了”,大家都好下的来台。   但那人偏偏就是徐见。   徐见刚着头对崔相道,“丞相大人有所不知,南海虽盛产夜明珠,但珠子的大小、形状以及色泽,皆有不同。”   “哦,那你徐大人眼力倒是很好啊,”崔相冷声道,“本相府上的南海夜明珠少说也有一打,倒没发觉何处不同。”   席间的人都察觉到崔相生气了,皆屏住了呼吸。连皇帝都看了他一眼。   有人大着胆子道,“陛下,徐大人少说也年逾六十了,难免眼老昏花,看错了在所难免。”   “胡大人说的在理,丞相府又不缺这些玩物,崔小姐何必觊觎陛下之物?”   “没错没错。”   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百官顿时应和起来,热闹的如同在朝堂之上一般。   姜栾在此氛围中微微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座上的永昌帝。   皇帝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与崔相对视。   婉妃此刻立马起身,向皇帝进言,“陛下,想必其中是有误会吧?”   永昌帝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婉妃的手,“爱妃说的在理,那便……”   齐绍阳刚要卸下一口气,却听到台子上那老头烦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崔相拥趸众多,下官自是说不过,”徐见虽年岁已大,说话却依旧铿锵有力,“但我依旧有办法证明,这颗夜明珠曾属下官之物。”   见徐见这老头居然明目张胆的说百官乃崔相拥趸,众人顿时哗然。   就连皇帝也淡声道,“徐公喝多了酒,失言了。”   “是下官失礼,”徐见朝皇帝一拱手,“敢问陛下,可否暂时熄灭几盏灯笼,令下官一观这夜明珠?”   “熄灯?”崔相皮笑肉不笑道,“我看徐大人是想造反吧。”   “只是熄掉几盏灯笼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看了半晌才开口,微笑着看着崔相,“丞相大人过虑了。”   “好,那便依皇后所言,”永昌帝吩咐道,“熄灯!”   邻近的几个掌灯侍从们依次熄掉手中的灯笼,台子中央顿时陷入一片昏暗,此时仅有的一点光辉全都在崔嫣然的脖间。   “诶,夜明珠内似乎有字?”   齐绍康自小习武,眼神好,自然是看得清,低声喃喃着。   齐绍阳遇此变故,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寻求安全感一般抓住了父君的手。偏偏此时的夙平郡王心不在焉,拧眉在对面的席间寻找起来,“他去了哪……”   “四时充美。”皇帝离得近,念出了夜明珠内显现的字。   姜栾远远的一听这四个字,心里一惊。   他曾经从于晓孚古怪的祖父手里拿到半块金饼,上面就刻有“四时”二字。姜栾经常将金饼拿出来研究,却参悟不透里面的意思,不会这么巧吧……   高堂上,永昌帝低声道,“这是伍夫子曾经题给孤的一幅字。”   “不错,”徐见道,“其实这是伍大人与下官一同献给陛下的寿礼。”   永昌帝的注意力已不在被盗的珠子上。   他命人重新掌灯后,问徐见,“徐公,老师如今身在何处?”   徐见表情有些为难,“这……”   皇帝看他的表情就懂了,苦笑道,“若是为难,徐大人就不必说了,孤懂了。”   既然不用再谈伍大人的事,徐见就继续说夜明珠,“下官寻巧匠将伍大人的题字刺在夜明珠内,世间断不可能有第二颗,不知崔家小姐从何处得到,还佩戴在脖间献艺?”   这下子证据确凿,崔相也无法继续护短,便冷着脸呵斥崔嫣然,“嫣然,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崔嫣然一脸惊慌失措。   齐绍阳在下面看的心急,此番必不能轻易了事,恨不得冲上去将崔嫣然灭口才好。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够做到?   “本郡王先离开一会儿,去去就回,”夙平郡王猝然起身,一脸忧虑的似乎要去寻人,却被儿子紧紧抓住了手。   “父君,不要走!”齐绍阳嘴唇哆嗦着,一张脸犹如死人般紧紧盯住夙平郡王。   夙平郡王被他吓了一跳,“阳儿,你怎么……”   台子上,崔嫣然也即将诉至出口,“我这颗夜明珠,是齐……”   正在此时,数盏笼光熄灭,外围发出“扑通”的倒地声。   大太监反应最快,尖声高呼道,“护驾,护驾!有刺客!”   众人来不及反应,外围的内侍们又倒了一片,足有十数个不知何处来的蒙面黑衣人,从黑暗中钻出,挥刀砍倒了邻近的几个大官。   原本的天寿节献艺,先是变成扑朔迷离的断案现场,此刻却又上演了一场刺杀行动。   永昌帝立马反应过来,将皇后和婉妃护在身后,勃然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胆!”   侍卫们纷纷拔刀自动分为两批人,一批守在皇帝身前保护,另一批则冲进人群中与黑衣刺客们交手。   奈何现场百官以及内眷、世家显贵实在太多,个个被血刺激的尖叫起来,抱头鼠窜。   刺客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乱砍乱杀,侍卫们可不敢伤及权贵,动起手来难免束手束脚,再加上这些不知哪来的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百里挑一的大内侍卫们与他们交手竟落了下风。   乱象中,齐绍康护住了周氏,姜栾则与齐绍燕拉着手躲避,直往黑暗里钻。   齐绍阳原本也在保护夙平郡王,但一眼瞥见台子中间落了单的崔嫣然,顿时心跳如擂鼓,知道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于是齐绍阳将夙平郡王安置在桌子下面后,急忙抽身离去。   夙平郡王惊慌的大喊,“阳儿你去哪?!”   齐绍阳声音颤抖道,“我去保护崔小姐。”   说完后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黑衣刺客们关闭了大门,似有瓮中捉鳖之意,在场内肆意砍杀。   皇帝顿时来了怒气,抢过身旁侍从的佩剑,“让孤来!”   “陛下冷静,使不得!”皇后一把抱住了皇帝。   婉妃也颤颤巍巍的拽着永昌帝的袖子,“陛下别离开,臣妾害怕!”   但被关在里面的侍卫们已经死伤大半,闻声赶来的羽林军不知何故大半还在路上,先头部队则被堵在门外撞门,形势不容乐观。   此时清明朗月之下,有人震声呵斥道,“大胆贼人,胆敢行刺陛下!”   这人的声音何等清冽,令众人闻声身体颤抖,皆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琉璃金瓦之上,一少年身着白鹤长袍,身姿笔挺,面容俊秀,犹如下凡的仙人般踏月而来。   姜栾眯眼一看,好家伙,又是白曦鹤!   在众人愣神时,刺客们可没有停手,趁机砍倒皇帝面前的护卫,举刀冲了上来。   “呀!”   “陛下!”   婉妃与皇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前者慌里慌张的闪身躲在了龙椅后,后者则犹如老母鸡护崽般挡在皇帝身前。   仙人般的少年也怒喝道,“陛下小心!”   他方要从屋檐上跳下,刀尖已至皇后额间。   皇帝却眼疾手快的将皇后用力揽过,以后背挡刀。   白曦鹤没有料到皇帝会以自残身躯的方式保护皇后,下来的时间就晚了些;而刺客的刀势也是微微一滞,已没法及时收住。   皇帝抱紧了皇后,只听“砰”的一声,却没感受到意料中的疼痛。   他回身一看,那名刺客手中的刀竟被弹飞,一颗金穗流苏所制的球弹落在地。   那球正是姜栾踢过去的,及时替皇帝挡下了这么一刀。   刺客不曾想会被颗球踢掉了刀,尚未回神间,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便朝他身上飞了过来。   此刻姜栾是有什么踢什么,统统往刺客身上招呼。   他虽然用的是哥儿的身躯,却脚劲非常,瞄的也十分准确。齐绍燕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默契的帮姜栾搬来可以攻敌的物件。   “好小子!”   皇帝大声夸奖了一句,并趁姜栾压制刺客的时候,抬起手中宝剑一把将刺客斩了个对穿。   刺客死不瞑目的倒地时,白曦鹤才姗姗来迟,站在皇帝面前有些无措。   “你是什么人?”皇帝皱眉看着白曦鹤。   按照原计划,白曦鹤此刻应当已亲手救了皇帝,并淡然的道一句“保护陛下的人”。   但此时救皇帝的任务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姜栾抢了先,白曦鹤顿时尴尬了,只得绊绊卡卡的报上名字,“白……白曦鹤……”   作者有话说:   姜栾:想装逼,先问过我。 第68章 血洗天寿   一炷香前。   身材瘦削的黑衣人飞驰在皇宫的屋檐间。   男人的脸上缠满布带, 连眼睛都严丝合缝的盖住,看上去就像是个下葬的尸人。   这人方戴上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却听到宴席的方向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骚动声, 动作微微一滞。   他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要回到寿宴上,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新出现的家伙虽然也穿着身黑衣,但身形更加高大, 脸上带着副银甲面具,显然就是伪装过的齐绍麟。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无字书,低声道,“这便要走?我以为你是来找这本书的。”   被布带蒙住了双眼,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理应是看不到齐绍麟所拿之物的。   但他偏偏就知道齐绍麟暗示的是什么, 轻声笑道,“皇家千机密道,全天下只有一人进得去……你以为能骗到我?”   “哦,”齐绍麟也不多说, 将无字书塞回去,“那便恭送铁面君了……”   他话音未落,铁面君却兀然贴到眼前, 一副森然鬼面近在咫尺,五指成爪直取齐绍麟喉间。   齐绍麟早已严阵以待,侧手挡住铁面君的来袭。   但齐绍麟手上戴的可是双精钢打制的铁手套, 与铁面君相接时竟发出兵器相交的铮然声音。   就是这双手……   交手时, 两人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念头。   齐绍麟袖口间探出银钩, 探向铁面君同样脆弱的脖间, 却被一闪躲过。   铁面君犹如拥有分身术一般, 在房檐上下跳跃回旋, 飘来飘去,速度之快,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人的魅行无踪,正如多年来的噩梦一般,恶心的缠绕在身旁。   那双盲了的眼睛躲在黑布条下犹如毒蛇,仿佛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绍麟缓缓吐出一口气。   多年前那双带着笑意的眼、枯瘦的双手、药碗里永远喝不尽的黑色液体。   十几年前的幼童只能将性命置于他手,“心甘情愿”的喝下一碗碗缩减性命的药。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儿了。   铁面君多次移形换影,在行至齐绍麟身后时方要出手,却被迫抓住了银链。   银链带钩,抓穿了男人的手臂。   铁面君反而笑了起来,“枭?让我猜猜你是谁……”   齐绍麟淡声回答,“杀鬼之人。”   ……   原本喜庆的宫宴上一片混乱,被砍杀的喊叫求救声不绝于耳。   但众侍卫们无暇顾及其他。   皇帝遇袭就是头等大事,所有侍卫都退了回来,举剑虎视眈眈的盯着白曦鹤这个不速之客。   “白曦鹤?”永昌帝跟着念出来。   他显然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永昌帝眉头微蹙,对这么一个陌生少年突兀的出现在皇宫中倍感怀疑。   但当下显然还是共同制敌更重要。   “陛下,您稍往后靠,”白曦鹤力图殷勤,顺便在永昌帝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让我来帮您……”   “姓姜的小子,跟紧孤!”皇帝并不理会白曦鹤,而是朝姜栾喊了一句,“掩护孤上前御敌!”   “是。”姜栾点头道。   他依旧是有什么踢什么,掩护皇帝击杀刺客。   见两人配合默契无间,白曦鹤简直看愣了。   还是皇后好心好意的搭理了他一下。   永昌帝在姜栾的帮忙下并无性命之忧,皇后放下了心,对白曦鹤宽慰道,“陛下也是曾经御驾亲征过的人,这点小场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白曦鹤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对于皇帝的脾性和经历,难道他了解的还不够详尽么?   但偏偏又被姜栾抢了先,到底是为什么!   算了,此计不成,还有后招。   白曦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出腰间佩剑钻入人群中。   见皇帝亲自杀敌,大大鼓舞了在场人的士气,再加上该死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活着的人也好好躲着不再碍事,于是一边倒的局面瞬间逆转过来。   “抓活的!”   有人蹦出那么一句来。   姜栾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不是给刺客们提醒了么?扭头一看,说话的果然又是白曦鹤。   白曦鹤这一句话冒出来,像是给了现场刺客们一个指示。   尚存活的数名刺客见势不好,竟挥剑纷纷引颈自戕,令人全然来不及反应。   一场好好地宫宴,变得血流成河,人仰桌翻,处处都是断臂残肢。   皇帝毕竟上了年纪,一番冲杀下来气喘吁吁。   他将剑支在地上半撑着身体,冷冷道,“检查一下,还能找到活口吗?”   侍卫们上前捡拾现场尸体,方从人间炼狱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官及世家权贵缓缓围聚过来。   虽然他们的家眷中不乏有被乱刀砍死的人,却只能等着皇帝的指示,不敢随意动作,更不敢放声哭泣。   姜栾扭头数了数家里边的人,齐绍燕、周氏、齐绍康皆在,夙平郡王方从桌子底下狼狈爬出,齐绍阳丢下一把染血的剑,去扶父君起身。   不在的依旧只有失踪的齐绍麟、和寻人未归的齐玉恒。   姜栾心事重重,转身就想去找人,却被永昌帝拉住了胳膊,强行留在身边。   “小子,你跟孤来。”皇帝沉声道。   “……”   姜栾不好违拗,只好跟上皇帝的脚步。   落在后面的白曦鹤看的更不是滋味了。   侍卫们将尸体中的黑衣人捡出来,列做一排   解下面罩的刺客们皆是再普通不过的相貌,竟无一个活口。   皇帝看了那些尸体几眼,猛然发作,拔剑刺向尸体。   “该死的恶徒,竟如此作恶,害的孤失去了重要的臣子!”   皇帝一边怒吼,一边将尸体刺了个稀巴烂。   永昌帝鞭尸时的癫狂模样,令姜栾忍不住想起绿水洲遇险时,同样癫狂鞭尸的睿宝。   两人狰狞的面目竟有一瞬间重合了。   只是皇帝的动作更加夸张,像是带了丝表演的意味儿在里面。   失去了亲眷的权贵们看的红了双眼,似乎十分共情,将心中的怨恨全部放在眼神中,狠狠瞪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复活过来再凌迟一遍,方来得痛快。   皇帝鞭够了尸,将剑扔给一旁的侍卫,眸光锐利的扫视着在场百官,“孤在此立誓,定会查出行刺的真凶,以报此血洗天寿之仇!”   “陛下英明!”   众人顿时跪倒了一圈,此刻就显得尚站立着的崔家人格外突兀。   丞相眉头紧锁,扫视着跪成一片的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相爷,小姐找到了!但小姐她……”不远处一个妇人哆嗦着说。   “嫣然在哪?”   崔相顾不上帝王面前失仪,匆忙走过去。   妇人扶起一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女,撑在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小姐被刺客所伤,眼见是不行了啊!”   “嫣然!”   崔相虎目怒睁,慌忙的狂奔过去,差点儿踩到地上的血滑倒。   皇帝比他反应更快,大声喝令道,“快传御医!”   崔嫣然叫人捅了七八个口子,也不知是哪来的深仇大恨,还被斩去半条右腿,鲜血如注。   少女脸色极其苍白的昏迷着,眼见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姜栾略一看,赶紧抽出身上的腰带,走上前来。   “你!”   崔相抱着女儿,刚要呵斥,却被姜栾回瞪了一眼,“先止血!”   姜栾将腰带缠在崔嫣然的半截断腿上,牢牢锁住。   崔相便不再说话了,一脸焦虑的看着女儿煞白的脸。   捆伤口期间,姜栾扫了几眼崔嫣然身上的伤口。   这几个血洞……看起来像是用剑捅出来的?   但他隐约记得方才那些刺客,带的是刀。   崔嫣然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一身粘稠血衣,只有脖颈上的夜明珠未染血分毫,依旧在少女的脖子上熠熠生辉。   姜栾下意识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齐绍阳。   他看到齐绍阳脸上带着血痕,扶着夙平郡王,垂头不敢看向这边。   姜栾简直有些不敢置信……这十四岁的少年竟有这样的胆量,趁乱行凶?!   即便是被揭穿盗窃,那与杀害丞相千金的罪名能一样么?简直是蠢笨的惊人!   御医很快被送进来,带着药箱现场为崔嫣然进行医治,随后宽慰陛下和崔相,“崔小姐虽然失血过多,好在处理及时,性命暂且无忧。”   此不幸中的万幸,令崔相小小的舒了口气。   但远处听到的齐绍阳,脸色白的可怕,双腿一软,差点儿直接跪了下去。   “阳儿你怎么了?”夙平郡王诧异的问道。   “这……这一地的尸体,被、被吓到了。”齐绍阳勉强说。   周氏嫌弃的看了齐绍阳一眼,这小子方才不见人影,如今刺客伏诛反而吓成这样,实在是没用。   崔嫣然被抬到后宫医治,崔家人依次跟上。   姜栾也想走,却又一次被皇帝抓住。   “齐府少夫人护驾有功,理当有赏,”   永昌帝跟拽自己儿子似的拉着姜栾,一脸欣赏的说,“小子,你想要什么?孤都会满足你。”   姜栾客客气气的回道:   “回陛下,倒也有一事相求……您能把草民的祖父和夫君变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姜栾:糟老头子坏的很,耽误老子救人。   叹气,周末多更,给各位读者大人跪了。   感谢在2021-10-13 23:59:37~2021-10-15 23: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诶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找到了……   皇帝一听这话, 便吩咐侍卫去找人。   夙平郡王趁机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弟见施将军同样离席未归, 是否派人一同寻找?”   施勤是常年驻守关外的天启大将,手握数十万兵权,在朝中地位非同寻常。   永昌帝一听,便扫视了眼人群, 见施勤果然不在。   但略数了一下活下来的臣子,皇帝突然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速速去找施将军和齐家祖孙。”永昌帝吩咐道。   十几号侍卫列队离开,姜栾略微松了口气,又开始头疼起齐绍阳这档子事来。   齐绍阳在皇宫宴席上刺杀崔家小姐, 看崔相紧张的那样子, 就知道老头对小女儿有多疼惜了。待崔嫣然醒来后自动指认凶手,齐绍阳得以伏诛倒也罪有应得,只怕稍后他一人会连累到整个齐府。   夙平郡王虽然也是皇亲,但说到底只是北定王府一个坏了名声的儿子。至于崔相……   姜栾回忆起方才徐大人与崔小姐对峙时, 席间众人种种作态,以及皇帝的反应。   崔相显然是真正的权势滔天,拥趸众多, 先前又听闻皇帝的宠妃婉妃是崔相的侄女,大小也算得上是个外戚。   姜栾初来乍到,虽不了解朝堂关系, 也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而且皇帝与皇后对他的莫名亲近, 不仅没有让姜栾宠受若惊, 反而心里发毛, 还是尽可能在不得罪各方势力的情况下, 了结此事, 早些回云江的好。   皇帝扫视着满场存活下来的、面有菜色的大臣,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这时他兀然的回头呵斥白曦鹤,“你是何人?怎的这种时间出现在宫内,意图何为!”   帝王雷霆之怒令白曦鹤浑身一震。   他立马跪在地上,强装镇定道,“草民是跟随北定王府一同进宫献艺的,不曾想遇到此出……”   “北定王府?”皇帝眉头微蹙。   北定王府被点了名,王爷立马走出,冲皇帝拱手,“回陛下,献艺之事是、是贱内的安排……但陛下有所不知,这位白仙师在上京城百姓中威名赫赫,上知天地下通鬼神,他……”   “你给孤弄了个神棍进来?”皇帝语气十分不屑,堪称一语中的。   陛下这话一出,北定王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不停地给跪着的白曦鹤使眼色。   白曦鹤虽面上不显,但也是胸中忐忑。这永昌帝合该是个迷信鬼神之说的皇帝才对,此刻竟能脱口称他为“神棍”?又是哪里出了错?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心道若是按照原计划,自己应当“震撼”出场,略施手段制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再报上来意。   皇帝既然没有见过他“出手”,心存怀疑也是正常的。   白曦鹤略一想,便低声道,“回陛下,草民并非江湖术士,是天道门第三十二代传人,若是陛下不信,草民可以当场……”   “算了算了,”永昌帝不耐烦的一摆手,“现在孤没空看你耍那些花招,待留到日后叫北定王带你入宫表演吧。”   听这意思便是不再追究了,北定王和白曦鹤皆缓缓舒了一口气。   ……   ……   与此同时,齐玉恒在一人大力推搡下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的先是夜空中的一轮孤月。   齐玉恒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傻孙子一张略显茫然的脸占据了视线。   “祖父,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齐绍麟蹲在齐玉恒身边,满脸疑惑的侧头打量他,“皇宫的泥土地上睡起来很舒服吗?”   “……”   齐玉恒没有理会孙子的傻言傻语。   他的记忆尚停留在被一双冰冷的手按晕的那一刻,此时连忙起身四处张望起来。   “只有我一人躺在这里?”齐玉恒怀疑的问。   齐绍麟摇摇头,“不是啊。”   齐玉恒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人在哪?”   齐绍麟一脸天然的说,“不是还有麟儿在么?自然不是祖父一人!”   “……”   齐玉恒顿时十分无语,真是不能指望齐绍麟说出点有条理的话。   “扶我起来。”齐玉恒道。   “哦。”   齐绍麟乖乖的将齐玉恒扶起来,随后就狠狠的挨了一记敲:   “临近御前献艺,你这小子撇下家里人跑哪里去了!”   齐绍麟委屈的摸了摸被敲痛的额头,“麟儿急着如厕啊!若是在皇帝面前拉屎拉尿,祖父您又该揍麟儿了。”   齐玉恒简直没脾气了,也不知自己昏迷的这一会儿,夜宴进展到了什么程度,还能不能赶得及,便拿起拐杖敲了敲不争气的孙子:   “还不快些走,稍后要绍燕自己上去弹筝么?”   “哦哦。”   齐绍麟胡乱点头,将齐玉恒抓起背在背上。   齐玉恒猝不及防的被孙子一背,胡乱蹬腿,“你这小子又要做甚?”   “祖父不是走得急么,”齐绍麟善解人意的说道,“麟儿背祖父,跑得快些。”   齐玉恒一听也有道理,干脆安安稳稳的趴在孙子背上,跟骑大马一般十分稳当。   齐绍麟一阵风似的在宫内跑了起来。   难得与孙子亲近一番,齐玉恒看着手下齐绍麟宽阔结实的背,不由得有些心生感慨。   自己因为嫌麻烦,将这个嫡亲的孙子丢在一边不管不问,没想到这个孩子就如野蛮生长的杂草般,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长大了。   或许他真应该感谢姜家小子。   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喜乐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还强求什么呢?   没想到晕了这一番,齐玉恒突然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也决定回云江城之后,不再逼迫这苦命的小两口了。   后来齐玉恒又想了许多许多……但留给他的时间未免也太充裕了些。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去?   “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如厕?”齐玉恒怀疑的说。   齐绍麟还未回答,方迈出圆拱门后与一个人打了个照面,差点儿撞在一起。   “麟哥?”   虽然就着黑暗,来人一眼就认清了齐绍麟的身形,顿时扑了过来。   是姜栾。   “诶!”   齐绍麟背上背着老头,又被姜栾扑了这一下,晃了晃身形,差点儿没摔倒。   姜栾贴在齐绍麟身前,半搂住他的腰。   不过是离开一会儿工夫的光景而已……齐绍麟有些奇怪的低头看着姜栾,“你……”   他感觉到自己胸襟前湿了一块。   姜栾身体抖得很厉害。   “娘子你哭了?”齐绍麟有些慌乱,但又空不出手去安慰他。   “我……”姜栾情绪有些失控,颤抖着双手摸了摸齐绍麟的脸,“你没事就好……太好了……”   借着月光,齐绍麟发现姜栾的脸色非常差,瞳孔略微放大,显然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紧张状态。   齐绍麟的眼神暗了暗,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情绪。   “咳。”   齐玉恒在齐绍麟背上轻咳一声,打断了重逢的小两口的对视,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姜栾此时才发现齐玉恒在麟哥背上背着。   但他情绪没有恢复,依旧紧揪着齐绍麟的衣服。   “姜小子,你怎么在此处?”齐玉恒问道,“合宫晚宴那边如何了,陛下怎么说?”   姜栾一听齐玉恒的问话,就知道齐玉恒大概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缓缓道,“有刺客行刺陛下……”   “什么!”齐玉恒一听就愣住了,开口就问,“只有你一人脱离险境么?陛下现在如何?”   “刺客皆已经伏诛。”姜栾回答道,“陛下和家里人也都无事。”   齐玉恒一听便放心了,只有齐绍麟看出了姜栾的不对劲。   他对姜栾现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若一切安好,姜栾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恍惚的状态。   “娘子,”齐绍麟低声道,“可你的额间有好多冷汗。”   “……因为后来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姜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就是因为这件事,令他不得不离开侍卫护佑的众人,单独出来寻找齐绍麟。   就在刚才,众人围聚在一起。   虽然现场的刺客们皆已伏诛,但不好说还有没有其他刺客隐匿起来,寻找机会继续行刺,入宫的所有宾客此时显然待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   并且大批羽林卫也已包围了四周,帝王勃然大怒,令侍卫们一定彻底搜查整个皇宫内院,顺便寻找失踪的施将军以及齐家祖孙。   这时先前派出去找人的侍卫们回来了。   三个失踪的人,一个也没有跟回来。   侍卫们手上只提着一个布包,个个脸色看上去相当难看。   皇帝一看便懂了,摆了摆手道,“找不到就算了,孤已经派大批羽林卫彻底搜查皇宫,想必……”   “不是的陛下,我们找到了。”领头的侍卫道。   皇帝微微皱眉,在场的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扫视侍卫们的身后,的确没看到有人跟回来。   “我们找到了……”拿着布包的侍卫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找到了施将军。”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卖关子,而是将布包打开铺在地上。   “施将军在何处?”   夙平郡王不顾儿子的阻拦,强行挤到人群前面去,扫了一眼侍卫们带回来的东西。   在众人尚未领悟过来这话的意思前,夙平郡王已然明白过来,倒吸一口气凉气,差点儿当场晕厥。   齐绍阳眼疾手快的扶着夙平郡王,疑惑道,“父君,你怎么了?”   “哪有东西?”皇帝看了一眼地上铺的黄色布包,打开来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心里还十分奇怪。   “回陛下,这个布包本身就是……”侍卫说着,将那黄色“布包”慢慢展开来。   姜栾就跟在皇帝身边,自然是首当其冲。   他原本也在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但随着侍卫将那“布”一点点展开,姜栾突然反应过来。   卧槽!   姜栾心里犹如惊涛骇浪。   不会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5 23:51:26~2021-10-17 00: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泡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揽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尸骨无存”   随着侍卫将这卷“布”一点点铺展开, 围观众人也意识到不对劲起来。   只因施勤的武功非比寻常,又是天启的镇国大将。   此处可是皇宫,几乎没有人往那方面想过。   但这“布”十分细腻, 黄中又带着些许惨白,形状不规则,还坠着一点毛发,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简直令人无法自我欺骗。   “这……不可能吧……”一些人反应过来, 已然站不住了。   侍卫的手并没有停下,直到铺展开最后一点“布头”,露出一个完整的人脸形状,还带着一团黑色毛发。   这是一张剥的利索, 又被人处理干净的人/皮。   并且从脸上的伤疤来看, 很多人都认出了,这张人/皮正属于朝中大将施勤。   现场诡异的静了一瞬,直到永昌帝声音悲痛的喊道,“施将军!”   帝王这一喊令众人瞬间回了神。   大多数人脸色吓得苍白一片, 呆站着不敢动弹;但也有很多人见惯了大场面,并不十分惊惧,脸上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   夙平郡王在皇帝喊出那个名字时, 晕厥过去,但只有齐绍阳又慌又惧的扶住他,众人都无暇理会。   姜栾见到这张人/皮, 心中亦是慌乱无比。   因为与这个施将军一同失踪的还有齐玉恒和齐绍麟, 现在都没找到人, 怎能不叫他惧怕?   虽然羽林卫已经去搜寻了, 姜栾还是等不及, 掉头就走, 不再理会慌乱的现场。   但他离去时隐约听到白曦鹤说了一句,“依草民所见,施将军之死恐非人力可为……”   ……   齐玉恒听了姜栾一番描述,不曾想自己离去这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听到施将军已然变成一张人/皮,老头子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不仅是恐慌惧怕,更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悲痛的闭上了双眼。   齐绍麟倒是面色如常……   索性他本来就和常人不同,听完一切后奇怪的问姜栾,“娘子你刚才是在讲鬼故事么?”   “……”   姜栾瞬间就不难过了,反而很想揍齐绍麟一顿。   索性齐家祖孙俩没有出事,姜栾松了口气。   但松口气的瞬间,姜栾忍不住回忆起方才的细节,“啧”了一声:   “怪事,合宫晚宴从开始到出事期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光景,那个施将军失踪总超不过一个时辰,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皮完整剥下,还一点血肉都不带?”   刚才他还想着刺客行刺是否与白曦鹤有关,因为这小子的出场实在太是时候了,方才离去时又听这人跟皇帝进言什么,将军施勤的死法确实十分诡异。   姜栾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认定了种种事件定是人为。   就像这场“刺杀”也来的莫名其妙。如果刺客们的目标是行刺皇帝,为何不集中力量围攻,而是分散在人群中对百官下手?   并且姜栾也留意到,这些刺客在砍人时并非胡乱杀人,而是有意识的挑选目标,就好像……使某些人的死顺理成章一般。   如果这场行刺的确是白曦鹤策划的,应当是与政治斗争脱离不了干系,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谁的人。   “我们快些回去,”齐玉恒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道,“稍后回去晚了,招人猜忌。”   姜栾一想也是,毕竟施将军失踪时,齐家祖孙俩也不在,就算有刺客垫背,也相当有嫌疑。   三人便速速赶往合宫晚宴所在,路上正好遇到了来寻的羽林卫。   他们赶回去时,人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只有皇帝还负手站在施将军的人/皮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身后还跟着卑躬屈膝的北定王和白曦鹤。   见姜栾他们回来,皇帝扭过头来,淡淡的对齐玉恒道,“齐家家主无碍吧?”   齐玉恒被皇帝问候了,简直受宠若惊,直道,“谢陛下关心,草民无事。”   “稍后孤派一队护卫,护送你们出宫。”皇帝道。   这待遇简直是荣宠之至。   但姜栾总觉得皇帝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向其身后的白曦鹤。   白曦鹤也在此时抬眼看了姜栾,并冲他笑了笑。   这一次白曦鹤的笑不同于以往,姜栾能感受到其中明显的善意与示好,简直是莫名其妙。   紧接着白曦鹤就垂下头,似乎不敢多看姜栾一眼。   齐玉恒叩谢帝王后,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地上尚未收拾的人/皮,眉头紧锁。   永昌帝注意到了,问,“齐家主也与施将军熟识?”   “不……”齐玉恒断然否认,突然想起面前问话之人是皇帝,赶忙从齐绍麟背上下来,朝皇帝谢罪,并问道,“草民斗胆问一句,施将军……剩下的尸骨可曾找到?”   “孤派人搜寻,并在附近池塘中打捞,”皇帝叹了口气,“只恐怕凶手将施将军的尸骨抛于河道中,已顺着护城河流了出去……施将军多年战功赫赫,镇守南疆,对天启忠心耿耿,最后竟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实在可悲……孤一定会替他找出真凶。”   南疆?姜栾皱眉,又是南疆?   他对这个词简直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齐玉恒则神色有些恍惚,多看了地上的人皮几眼。   十多年前发生在齐府的恐怖回忆,重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时间冲淡了记忆,齐玉恒甚至将那些事当成了一场噩梦封存在脑海深处,只待百年后带进棺材板内。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孙子一眼。   但齐绍麟就跟没事人一眼,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地上的人/皮一眼。   ……   因为崔嫣然的伤势过重,不宜移动,只得暂且留在宫中调养。   崔相忧心忡忡的看完女儿后,留下夫人在宫中照料,领着剩下的崔家人一同出来。   但他一进院子,便破口大骂道,“皇帝老儿实在欺人太甚,真当本相瞎吗?!”   “父亲不可!”   崔家人皆是一脸惊恐,崔家大公子崔颢轩更是急忙扯住崔相的袖子,低声道,“如今尚在皇宫中,父亲小心隔墙有耳……”   “哼,”崔相冷笑一声,“为何本相要害怕,残害百官的人又不是本相!你瞧瞧今日死伤的,不都是本相的人?什么合宫晚宴,什么刺杀……分明是将本相的人统统骗来,一网打尽的奸计罢了!”   崔颢轩也不敢上去捂父亲的嘴。   他慌里慌张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松了口气。   “父亲,或许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定,”崔颢轩微微皱眉,“婉妃娘娘在陛下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她传信出来,陛下近些年来并无其他动作,只安心携皇后在后宫内开田种地。今日之事,我见陛下似是不知情的。”   “就算是他刻意安排又如何?”   崔相“呵呵”一笑,他方知施勤的死讯,才会如此怒不可遏。   此时崔相慢慢冷静下来,沉声道,“虽然死了个施勤,三大将军已除其一,另外两个将军却也归顺于本相,想与本相较量,他也不掂量掂量?”   正因如此,崔相才如此有恃无恐,在皇宫内大声吵嚷,半点儿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崔颢轩叹了口气,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崔家人离去后,仇捷途从假山后探出头来。   白曦鹤也施施然走了出来。   “计划可还顺利?”仇捷途问道。   “仇先生,你见我此时留在宫中,便应该知道计划施展如何,”白曦鹤刚一笑,突然想起姜栾那事,便又不笑了,“虽然碰上了些小插曲,导致过程并不十分完美。”   “那我便放心了,”仇捷途微微松了口气,“待过些时日,我就去见上陛下一面,只希望陛下不会忘了我这张老脸。”   白曦鹤点了点头,“我也不曾想到,麟哥这边行事会如此迅速……他竟真的杀死了铁面君?”   “铁面君岂是那么好杀的?”仇捷途苦笑一声,“逼退了他一层皮,已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恐怕此番麟儿伤势严重,得将养上一阵子。   白曦鹤闻言眼睛一亮。   齐绍麟受伤了?   这可是刷好感度的绝佳机会啊!   ……   齐家祖孙和姜栾显然是最后一批离开皇宫的。   齐绍麟看上去并不像仇捷途说的那样,受了重伤,一路背着祖父健步如飞,看起来十分稳妥。   姜栾则一脸沉思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城门处要上马车时,齐绍麟却提出离开一会儿,要去茅厕,被姜栾眯起眼睛制止。   “麟哥,你等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7 00:22:23~2021-10-19 00:3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疑云   “……”   齐绍麟被姜栾喊住, 一脸纯良无辜的看着他。   姜栾一脸怀疑的盯着齐绍麟看了一阵,突然笑道,“你这大个白长的么?怎么吃个席还闹肚子?”   虽然不知道二者有何联系, 但齐绍麟表情明显稍稍松懈下来。   姜栾假装没留意到齐绍麟的反应,只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到他身上,漫不经心的说, “快去快回,等你。”   “我马上回来!”   齐绍麟闻言跳下马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姜栾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齐绍麟面无表情的走了一阵, 待行至荒无人烟的护城河边时, 深深喘了口气,探手扶在一棵树上。   他扶着树缓了一会,手微有些颤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扭开后缓缓倾倒在面前的草地上。   不消片刻,地面的草被经流泻出的浊液浸染,竟如同被火烧过一般, 伴着一阵白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被浇筑过的地面焦黑了一片。   齐绍麟看着地上的那片焦黑,想起幼年时曾问过仇捷途一个问题。   “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武功绝顶之人?”十二岁的齐绍麟问,“即便遭受万人围攻也不死, 如话本子里说的那般可于千万人中取敌方将帅首级。   仇捷途笑而不答, 说了句不搭边的话, “但凡是人, 便会有弱点。”   “那铁面君的弱点是什么?”齐绍麟问道。   仇捷途又没有正面回答, 只道, “我自幼于宫中长大,日日习武,也曾幻想过与江湖第一的高手交手会是怎样的情形。”   “那时我曾拜有三十二派师父,他们每个人都说我的习武天赋惊尘绝艳,且江湖中不会有像皇宫这般富可敌国的组织,能搜罗到如此多的资源,只为培养一个人成才,所以天下不会有人是我们的对手。”   仇捷途漫不经心的说,“但说这些话的人,自己统统死在了南疆。唯一活着的那个师父废了四肢回来,对我说铁面君是个怪物,永远都不要与一个怪物为敌。”   幼年的齐绍麟面无表情的听着。   仇捷途问他,“你知道我的那些师父为什么会死吗?”   齐绍麟道,“因为他们技不如人。”   “三十二路各派绝顶高手,围攻一人,断不该是如此下场,”仇捷途叹了口气,“皆是因为他们怕了。”   “一个猎手若是畏惧退缩,在下意识收手的那一刻,自己便会成为猎物。”   “师父,你后来与铁面君交过手么?”齐绍麟又问。   “未曾交手,”仇捷途坦然道,“因为我也怕了。”   齐绍麟:“……”   “我那三十二个师父之所以有一人未死,就是铁面君故意留下的活口,”仇捷途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师父的话,我再也不敢同铁面君交手,因为我知道自己一旦心生惧意,便再不可能赢他,并且随着时间的推延,我对他的恐惧也就越来越深。”   齐绍麟低头沉默不语。   男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却生的十分可观。   仇捷途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但你与我不同。”   “……”齐绍麟点点头,“我一定会杀了他。”   仇捷途满意的笑了,“你方才问我世上可有探万人中取得敌方首级之人,我的回答是,你必然要成为其中之一,因为铁面君便是这样的人。”   齐绍麟眯起双眼。   “你后来又问我铁面君的弱点是什么……”仇捷途道,“我的答案是,用毒。”   “毒?”齐绍麟皱了皱眉。   “一个高手虽然被称为怪物,但归根结底还是血肉之躯,”仇捷途道,“只是铁面君生于南疆,近乎似妖,对他用什么毒,什么时候下毒才有效,都是你要思考的问题。并且一味依赖用毒也是不成……原因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齐绍麟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不久,齐绍麟就用毒毒瞎了那人的眼睛,虽然自己也付出了惨痛代价。   只一双眼睛,于铁面君来说却依旧是行动如常,似乎毫无影响。   但齐绍麟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用天下最毒的毒药,虽然毒不死铁面君,却成功令这个怪物惧怕了。   齐绍麟将手中倒空的瓷瓶收起,用手背缓缓拭去嘴角渗出的血。   他想起方才铁面具脱掉“躯壳”落荒而逃的样子,露出一个冷然笑意。   当一个高手心生恐惧时,便离死亡不远了。   ……   天寿节的第二日,原本是齐府上下回云江之时,但齐玉恒却病重如山倒,推延了行程。   姜栾作为孙媳,和齐家人一同探视家主。   只见老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喃喃着,“皮……人/皮……”   大夫检查后便道,“想必是吓着了。”   周氏拍着胸脯后怕道,“好好的人转眼就成了一张‘人/皮’,怎能不令人恐惧?更何况老祖宗一把年纪了。皇宫森严都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哎。”   周氏没有继续说下去,恐怕她真心想说的无非就是厉鬼索命怪力乱神。   夙平郡王从起床后就神情恍惚,一听到“人/皮”二字,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齐绍阳虽然同样心情复杂,但还是很孝顺很关注父君的情况,小声问道,“父君,您究竟是怎么了?”   夙平郡王看着齐绍阳稚嫩的脸,表情欲言又止。   最后他叹了口气,“我很担心陛下的情况,稍后进宫看一看吧。”   齐绍阳闻言,眼睛亮了一下,直道,“孩儿陪父君一同入宫。”   夙平郡王手颤抖的摸了摸他的脸,“你自然是要一同去的。顺便准备些花果,祭拜一下施将军。”   “……”   齐绍阳显然没明白夙平郡王的意思,施将军死就死了,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件事。   姜栾听到父子俩的谈话,想起崔家小姐还昏迷养在皇宫中医治的事,便道,“栾儿也一同入宫吧。”   “你?”夙平郡王一脸嫌恶,“本郡王何时说要带你一起去!”   姜栾道,“郡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陛下赐予我随时进宫的权力,我记得您当时也在场,这就吃酒吃忘记了吗?”   “……”夙平郡王这才想起昨日出事前那一系列闹心的事,姜栾更是在人前大出风头,甚至还救了帝王一命,稍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奖赏。   但他已然没有心情继续计较下去,摆手道,“你要去便去,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姜栾微微一笑,看向面色沉重的齐绍阳。   齐绍阳被他盯的一愣,慌里慌张的低下头来。   此时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齐玉恒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姜栾从脸盆中拿出洗好的手帕,替老人擦脸,却听到齐玉恒除了念叨“人/皮”外的另一句话。   “盛儿……”齐玉恒声若蚊蝇,在睡梦中流泪叹气,“都是父亲的错……”   姜栾:“……”   盛儿……莫非是齐天盛?   姜栾原先也和周氏想的一样,以为老爷子是被昨天施将军的人/皮冲撞到了,所以才被吓病了昏迷,但为何念叨齐绍麟亡父的名字?   莫非齐天盛之死也与人/皮有什么关联? 第72章 败露   由于入宫时间尚早, 永昌帝没有下朝,此时恐怕还在前朝商议昨日天寿宫宴上行刺一事。   夙平郡王带着齐绍阳在宫人的引导下先去拜祭了一下施将军人/皮被发现的地方,随后又入后宫探望崔嫣然。   全程姜栾客客气气的跟随左右, 寸步不离。   夙平郡王简直奇了怪了,原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是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栾跟个虎皮膏药一般粘着, 却一脸无辜道,“探望崔家小姐啊?”   “哼,攀附权贵!”夙平郡王扔下这么一句话。   姜栾十分好笑。   夙平郡王带着儿子眼巴巴的进宫来探望崔嫣然,安的什么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还好意思嘲讽他攀附权贵。   齐绍阳表现的十分紧张, 几次想撵姜栾走都找不到借口。   他咳嗽了几声,“小嫂子,我记得昨日皇后娘娘很喜欢你,你入宫后不先去探望一番皇后娘娘?”   姜栾还没回答, 夙平郡王先皱起眉来。   齐绍阳不说,他都忘了姜栾这小贱人入了帝后的法眼,真要让姜栾去皇后面前献殷勤, 还不如就带在自己身边省点心。   念及此,夙平郡王开口道,“姜栾你这小子, 还是不要乱跑, 安心待在本郡王身边, 省得丢了齐府的脸面。”   “哦。”姜栾难得顺从的应了声, 然后对面如锅底的齐绍阳道, “你看, 这可是你父君要我跟着寸步不离的,怕我惹麻烦呢。”   现在的齐绍阳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又不敢朝夙平郡王说明,只得先忍气吞声,憋在心里,待到了再想办法。   但进了崔嫣然养伤的别院,齐绍阳更是要呕出一口老血来。   不曾想崔相没去上朝,竟也守在后宫别院中照料女儿。   姜栾看到崔相在此也十分诧异。   虽然他已见识过崔相如何不把皇帝放在眼中,行事张扬,却不曾想这一国宰相,一个男人,竟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出后宫。   崔相看到几人十分莫名其妙,还是领他们来的内侍提醒了一句,这是齐府上的人,领头的是北定王膝下的夙平郡王,是来探望崔小姐的。   天启光王爷就有十个八个,膝下子女更是数不胜数,除了嫡亲世子,其他不十分出众的子孙犹如过江之鲫,崔相不耐烦记着这些小人物,还是在内侍提醒下才想起夙平郡王是谁。   听说是北定王不起眼的儿子,崔相是有几分不屑的。并且他对入了皇帝眼的姜栾很有印象,此刻更是没好气,直接不客气的说,"小女尚在昏睡中,恐不便待客,几位的好意心领,还是请回吧。"   夙平郡王原本就对崔相有几分畏惧,见他在此处已心生退意,没想到齐绍阳匆匆忙忙的开口道:   “相爷,实不相瞒,小人爱慕崔小姐已久,如今小姐出事,小人才央求父君入宫探望,若不能见上小姐一面,小人死不足惜啊!”   齐绍阳知道能进皇宫的机会屈指可数,更怕崔嫣然醒来把他给揪出来,立马装作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定不能舍弃这次机会。   若是换做平时,这般油嘴滑舌的小子断然入不得崔相的法眼。   但此时爱女身体有残,难免会耽误前程,曾经踏破门槛求婚的小子中,只有齐绍阳早早到了表明心迹,崔相不知怎的也有些感动。   “怎么说,你这小鬼还是襄儿的外甥,”崔相闪开身子让出门来,“那便进来看一眼吧。”   齐绍阳顿时喜上眉梢,连连朝崔相道谢。   夙平郡王还以为自己儿子是真看上崔嫣然了,得了这机会,愁云惨淡的脸上多了分欣慰,赶紧带着儿子进去。   姜栾闷不吭声的紧随其后,速度之快,令擦肩而过时崔相没有反应过来。   等崔相想起要制止时,人已经在屋内了。   皇帝给崔嫣然准备的养伤宫殿倒也宽敞亮堂。   只是女孩儿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窝在被中像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可怜小鸟一般,再看不出曾经跋扈的样子。   夙平郡王见崔嫣然这副模样,心中却满意了几分。   他原本就担心崔嫣然进门后,会仗着娘家的后台,在齐府内处处冲撞作威作福。   但此刻妙龄少女已然成了个肢体残缺之人,恐怕再也嚣张不起来,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虽然夙平郡王对儿子未来娶这么一个残疾女子为妻,心里还有一丝不舒服的,但崔家的家世毕竟不是假的,就算娶进门也不妨碍阳儿纳妾。   “嫣然……”   齐绍阳一进门就“红”了眼眶,如同看到相爱多年的恋人一般,猛地扑了上去。   但他情绪发泄到半路上,就被姜栾伸胳膊揪了回来。   “诶,阳弟,”姜栾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再说崔小姐身子带伤,还是克制些好。”   齐绍阳双眼红红的望向姜栾,眼神竟犹如实体,如同毒蛇一般。   姜栾并不理会他,而是将齐绍阳牢牢地拷在身边。   崔相缓步走进来,一双老眼似有泪珠滑落,轻轻叹了口气,“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丞相大人不必心急,本郡王相信崔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愿父母伤神忧思。”夙平郡王宽慰道。   “没错,”齐绍阳也连连点头,“就算崔小姐永远这么睡下去,我对小姐的深情也不变,同样会将她娶回家……”   崔相原本被夙平郡王宽慰的还有些舒心,此时咂摸着齐绍阳的话,越寻思越不是滋味,心道到底是乡下泥腿子,这混小子说的什么屁话,不是咒他家嫣然吗?   齐绍阳确实是慌不择言,也没细分析崔相的神色,从腰间掏出一套针包来,道,“丞相大人,实不相瞒,小人身上也有些奇遇,曾经遇一道士传我医术,说不定可解小姐之危,不如就让我试上一试……”   齐绍阳这话说的十分急促,连夙平郡王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儿子何时懂医术了?   并且齐绍阳连崔相的答复都等不及了,拿出一根银针来就走向床上的崔嫣然。   姜栾还能看不出来齐绍阳的意图?   这小子简直是狗急跳墙,要当众行凶啊!   就算将崔家小姐不慎被他“医”死,那也是医术不精,并非主观作恶,以后遭到崔相报复,到皇帝那边还能说道说道。   但如果叫崔嫣然醒了咬上一口,故意残害丞相千金的罪名,可就严重多了,两方必然都容不下他。   “你……”   崔相反应慢了半拍,不曾想齐绍阳上一秒还深情缱绻,下一秒就要当众“行医”,刚想喝止已经太迟。   齐绍阳手里捏着那根银针,眼神中满是歹意,走近床边就要往崔嫣然额间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手腕被人半途截住。   “阳弟是否记错了位置,”姜栾不知何时竟也到了他的身边,微笑着说,“这里可不像是有穴位的样子。”   姜栾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警告齐绍阳,不要继续作死了,祸害少女一条腿不够,难道还要女孩子一条性命为他的错误买单么?   但齐绍阳已然杀红了眼,狠狠甩开姜栾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小嫂子说的对,应当是这个位置才对!”   他说着就将银针落向崔嫣然太阳穴位置,又被姜栾随手抽了个枕头挡住,“啧啧”道,“阳弟习武之人,手上力道没轻没重,我看还是交给御医更好。”   “小嫂子不要多管闲事,耽误了我医治崔小姐!”   齐绍阳杀心已起,干脆又同时掏出几根银针。   此时崔相才怒斥道,“你们究竟在胡闹什么!”   齐绍阳知道自己就要错过最佳时机,一只手反擒住捣乱的姜栾,另一只手捏着银针,就要往崔嫣然头上刺去。   姜栾一看来不及了,抬腿猛踢齐绍阳的脚踝,就想摔他个狗吃屎。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崔嫣然嘤声醒来,睁开双眼就是悬在自己额间的银针,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姜栾也在此时将齐绍阳成功绊摔在地,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压在这小子的后背上。   “嫣然!”   “阳儿!”   崔相和夙平郡王一同发出惊呼。   前者奔向床上的女儿,直吆喝内侍去请太医;而后者则扑向床边的姜栾,对着姜栾又拉又扯,“你这小贱人是想压死我的阳儿吗?!”   姜栾简直痛心疾首,心道你儿子容嬷嬷转世,我他妈是怕他扎死无辜之人!   自从崔嫣然出事,姜栾就想了很多。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崔嫣然受伤是齐绍阳下的手,虽然看这小子的反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崔嫣然指认了齐绍阳这个杀人凶手,齐府上下很有可能跟着遭罪。   若是因此放任齐绍阳逍遥法外……但崔家小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姜栾这个性格,心中存着几分歉意,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给崔嫣然提议戴着那夜明珠献艺,才惹得齐绍阳这小子狗急跳墙,竟想出杀人掩罪这么歹毒的法子来。   自己有责任保护这女孩儿。   待崔嫣然醒来后指认凶手,若真是齐绍阳下的黑手,这小子必然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至于是否会连累到齐府……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姜栾想的确实不差,崔嫣然从初醒的疯癫中清醒过来,指着齐绍阳声音颤抖道,“本小姐究竟是哪里对你不住,竟招惹来你这番报复,到了此时竟然还想杀我!”   地上被压着脸色煞白的齐绍阳,背上还骑着一脸淡定的姜栾,正遭到夙平郡王的撕扯攻击。   崔相将女儿紧搂在怀中,尚不能领悟过来崔嫣然话中的意思,直愣愣的问道,“嫣然,你在说什么?”   夙平郡王倒是反应过来了,但他想不到自己儿子会杀人,自然以为崔嫣然指的是姜栾,便恶狠狠道,“你这小贱人,对崔家小姐做了什么!”   崔嫣然却冷笑道,“你这老贱人护着你那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想要攀扯别人嘛!”   “……”夙平郡王被崔嫣然顶的说不出话来。   崔嫣然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亲自撕烂齐绍阳的脸。   但一掀被子,她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断了半截,顿时崩溃的哀嚎起来,“我的腿呢?父亲,我的腿去哪了!”   崔相一脸心痛的将发狂的女儿护在胸前,痛声道,“只是一条腿……嫣然,你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再不济,还有父亲……”   但崔嫣然并没有将崔相的话听进去。   她本就不是小情小意温柔缱绻的女孩子,此时虽然悲痛万分,表现出来却并非缩在被窝中小声哭泣,反而大吼大叫道,“齐绍阳,我要你死!父亲,你快替我杀了他!”   “你在说什么疯话?!”   夙平郡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第一反应就是老母鸡护崽一般护住儿子,却不知道儿子已然肝胆俱裂,知道大势已去后如鹌鹑般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崔相眼神锐利的看向夙平郡王父子俩。   崔嫣然急急的喘息了一会儿,才恶狠狠道,“父亲,就是齐绍阳这个畜生要害死女儿!合宫宴间遭遇刺杀,原本女儿已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藏,没想到这畜生提剑过来,将女儿捅了数剑,是想置女儿于死地啊!”   “齐、绍、阳!”   崔相顿时怒不可遏。   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原本就不是蠢笨之人,此时难道还能想不明白,方才这小子假意深情,要替女儿“医治”,实际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小子的心思何其歹毒,竟要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将他的女儿灭口,实在是可恶啊!   “你让开!”   崔相走过来,一把将姜栾拽起推至一边,另一只手则将鹌鹑般缩着的齐绍阳从地上拎了起来。   姜栾被推开后,好巧不巧就站在了崔嫣然床边上。   崔嫣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小心翼翼的贴过来,拉住了姜栾的手。   “……”   姜栾一脸莫名的看着少女,女孩儿则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盯着齐绍阳这个罪魁祸首。   崔相抓着齐绍阳,也不说喊侍卫将这凶徒拿下的事,一个大耳瓜子就甩到齐绍阳脸上。   崔相虽然是文臣出身,但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身为父亲痛心女儿的雷霆之怒,这一巴掌可是十足十的。   齐绍阳被这巴掌甩的口吐鲜血,半边脸颊肿的老高。   “崔……”   齐绍阳刚张了张嘴,还不等说出求饶的话,又被崔相甩手打了另外半边脸。   他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甩的咬住了舌尖,顿时一口鲜血伴着小块鲜肉飞了出来。   崔相并不因此就放过齐绍阳,两只手左右开弓,交替不断的甩在齐绍阳脸上,竟把这小子扇的连连后退,走出了七八米。   不曾想一国之丞相,竟亲自动手扇人耳光。   夙平郡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待齐绍阳最终被扇倒在地,才哀嚎着扑上前来,“崔相、崔相不可!”   齐绍阳被扇了几十巴掌,简直从人脑袋被扇成了猪脑袋,先前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疤痕也都被扇裂开来,整个人肿像个发面馒头,皮肤青青紫紫,话都说不出来。   夙平郡王心疼的不能自已,挡在齐绍阳面前对崔相颤声道,“崔相何苦下这样的重手,我的阳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崔相一听这话怒极反笑,“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这好儿子,为何不放过我的女儿?!”   “其中必定是有误会!”夙平郡王转身将齐绍阳搂在怀中,心中恨极这个崔嫣然是发的什么疯,一醒来就攀咬他的儿子,臭丫头还不如不醒!   “是非曲折,还是到陛下面前去说吧!”崔相冷冷的说。   ……   永昌帝下了早朝,已是身心疲惫。   如果仅仅因为行刺一事,倒不难解决,关键是天启三大将军的施勤死在了昨夜。   原本施勤就是多年才回上京一次,稍待几日就要匆匆返回,镇守南疆。   如今大将已去,捉拿真凶都要稍后,当务之急是选派合适的人去南疆接管军队。   皇帝属意军中近来刚刚展露头角的小将李衡,却遭到众臣反对,几个领头的一二品大员极力推选少将杜锋。   杜锋也是崔相的女婿之一。   今日崔相虽不在朝堂之上,皇帝却觉得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争论不下,永昌帝干脆宣布明日再议,甩袖走了出去。   每到此时,皇帝在前朝受了一肚子气,就想去皇后寝宫冷静一番。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日过于亲近皇后,冷落了婉妃,只得深吸一口气,吩咐内侍掉头。   行至殿外时,一个白鹤外袍的少年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是你?”皇帝皱眉打量着白曦鹤,“孤不是叫你安心待着,没有命令不准随意走动么?”   白曦鹤提着个篮子,低眉顺眼道,“草民实在记挂陛下的身子,因而做了些点心,给陛下送来。”   皇帝十分好笑,心说你是个什么东西,用得着你来记挂我的身子?   白曦鹤不言不语的打开自己手中提的篮子,一股荷叶鸡的香气扑面而来。   伺候皇帝多年的大太监看了一眼,对皇帝道,“陛下,这位白公子有心了,知道您爱吃叫花鸡,还是热乎的呢。”   永昌帝自然闻出这是叫花鸡的味道。   他看了眼篮子里的鸡,又看了眼白曦鹤的脸,眼神有些古怪。   白曦鹤一脸真诚的献上饭篮,“陛下可捎回去与皇后娘娘一同享用。”   皇帝并没有吩咐内侍接过来。   大太监小觑着皇帝的脸色,只得尴尬的对白曦鹤笑笑,“白公子,咱家看你还是回去吧,陛下待会儿要去婉妃娘娘那里……”   但永昌帝仿佛偏要与下人对着干一般,竟上前一步,捡起篮内的筷子,竟扯下一块鸡肉放入口中。   大太监顿时面露喜色,悄悄与白曦鹤使眼色。   白曦鹤则一脸理所当然。   他就知道皇帝最挂念太子,做太子最拿手的叫花鸡也是投其所好。   皇帝尝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将筷子丢进篮内,领着内侍离开,边走便道,“与姓姜那孩子的手艺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白曦鹤听的一愣,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又是姜栾?   ……   永昌帝领着内侍们刚要前往婉妃的寝宫,半途却被个小太监截住。   “陛……陛下,崔家小姐醒了!”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说。   皇帝方才在前朝上受了崔相党羽好大一顿气,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淡声道,“醒便醒了吧,又不是死了,连这也要烦扰孤吗?”   “不仅如此,还有呢……陛下,”小太监颤声道,“崔小姐一醒来就指认了凶手,仿佛是云江齐府上的人,崔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要当场杀人呢!”   “什么?”永昌帝一听云江城齐府,顿时紧张起来,“还不快带路!”   永昌帝赶到时,皇后已经早到了,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侧手边上坐着眉头紧锁的崔相,再往下便是一脸淡定的姜栾。   夙平郡王原本也有座位,但必然是坐不住了,半坐在地上抱着血流满头的儿子,哑声狡辩着,“就算是皇后您,也不能诬赖我儿!”   “郡王,有什么话还是待陛下来了再说吧。”   皇后淡定的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永昌帝进来,立马起身行礼。   皇帝一来,就跪了一屋子人,崔相也难得给永昌帝行了个大礼。   见姜栾无事,皇帝也稍稍安下心来,冷漠道,“发生了何事?载州,你来说。”   “载州”便是崔相的名字。   为了彰显对崔相的重视,皇帝私下通常都是这般称呼自己的丞相。   崔相面色果然稍缓,对皇帝少见的恭敬,拱手皱眉道,“还请陛下替小女做主,一定要严惩这歹毒的凶徒!”   他边说边指向跪在地上的夙平郡王父子俩。   此时的齐绍阳被崔相打的不成人形,皇帝只见一团血人跪在地上,却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倒是夙平郡王这个堂亲兄弟……永昌帝还有几分印象。   夙平郡王见状,犹如个疯子般披头散发的冲上来抱皇帝的腿,“陛下!臣弟的阳儿实在是冤枉啊,他平时杀鸡都不敢,怎敢动手杀人呢!”   “你的意思是本相诬赖你了?”崔相冷笑一声,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本相已打听过,这个窦蔻仗着自己郡王的身份,平素在云江城中横行霸道,教养出这等杀人的儿子并不意外。恳请陛下大义灭亲,将这对贼父子打入死牢,凌迟处死!”   天启朝并不重酷刑,凌迟处死已是最残酷的刑法之一,可见崔相对齐绍阳是有多恨了。   齐绍阳一听,差点儿吓尿了裤子,直往夙平郡王怀里钻,口齿不清的喃喃道,“父君救我,父君救我!”   夙平郡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陛下,我儿冤啊!”   崔相冷冷的说,“死到临头还要狡辩,莫不是要我把嫣然抬出来与你对峙?”   永昌帝听了半晌,都没明白这两人在争执什么。   还是皇后上前一步,大概为皇帝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齐绍阳竟趁乱刺杀嫣然?”永昌帝十分不解,毕竟先前刺客误伤崔嫣然的印象已经深入脑海。   崔相皮笑肉不笑道,“说不定这场刺杀就是这对贼父子谋划呢?”   崔相心中本就存着分疑影。   天寿宫宴上的这次刺杀活动,看起来就像是冲他来的一般。皇帝是毫发未损,自己这边倒是死伤了一堆人,甚至连施勤都被人剥了皮。   若是皇帝出言维护夙平郡王父子,崔相就可确定,该死的狗皇帝就是幕后主使。   但永昌帝自然是一脸茫然,甚至开口问道,“这齐绍阳与嫣然是有何恩怨么?为何一心想致嫣然于死地?”   “因为这狂徒盗窃了陛下的夜明珠,还妄图祸水东引!”   屏风内响起少女铿锵有力的声音。   崔嫣然由一个嬷嬷背着,咬牙出来指证齐绍阳。   “嫣然,你怎么出来了?”崔相爱惜女儿,赶忙上前去扶。   原本好好一个大姑娘,脸色却苍白的如同一张纸,腿的位置空荡荡的,令皇后看的有些于心不忍。   崔嫣然虽然伤口疼痛异常,深吸一口气坚持着说,“因为我一定要将这狂徒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崔嫣然当场开始解释来龙去脉,就从那颗夜明珠说起,越说越多,皇帝听得面色沉重下来,齐绍阳更是身子一歪,差点儿跪不住了。   夙平郡王在旁边听得暗暗心惊,有气无力的小声辩解道,“不是真的,都是这疯女人的妖言……是她疯了……”   姜栾在旁坐着听,注意到崔嫣然在描述经过时,竟有意将他摘开,顿时心情微妙,有些不明所以。   原先他还预备着若是齐绍阳的事情败露,要如何巧言令色的自保,将齐府摘出去,如今看来实属杞人忧天。   这个崔嫣然只一心针对夙平郡王父子,就连崔相也听了女儿的话,原先对姜栾不假颜色,此时比先前好上一些,已经将他完全无视了。   “诬陷,这是诬陷!”   齐绍阳不敢多出一言,只有夙平郡王有气无力的挣扎着,“口说无凭,她根本就没有证据!”   其实夙平郡王说的也有道理,这事确实都只是崔嫣然的一面之词,拿不出什么确实证据来。   但问题是堂堂的丞相之女,有什么理由去诬陷齐绍阳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呢?   “闭嘴!”永昌帝大声呵斥道。   在场之人顿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了。   崔相扭着眉头,看着皇帝慢慢踱步到齐绍阳面前。   “抬起脸来。”皇帝漠然道。   齐绍阳不敢违拗,只得小心翼翼的抬头与皇帝对视。   “孤认得你,”永昌帝端详着齐绍阳的脸,面无表情的说,“先前秀锦苑内丢失夜明珠时,你也在场。当时孤碍于齐府脸面,没有点破你,如今叫人拿脚印比对一番,想来就能出结果了。”   “阳儿,陛下要为你调查了,还你清白……”夙平郡王不知大祸临头,欣喜的喊起来,却发现齐绍阳软踏踏的歪到一边,面无人色,“阳……阳儿?”   崔相一看此景便懂了,冷笑一声,对皇帝拱手道,“陛下火眼金睛,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严惩凶徒!如此,臣与小女便可安心了。”   皇帝“唔”了一声,点点头。   说来也该当着齐绍阳寸。   若是换做寻常时间,夙平郡王怎么说也是个皇亲国戚,儿子也是个皇家远亲,皇帝总有法子替他们糊弄过去。   然而昨日合宫晚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崔相的党羽死伤惨重,左右想想,都像是皇帝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但偏偏永昌帝是不知情的。   皇帝虽然坐收渔翁之利,但撞到崔相气头上,该捏着鼻子安抚还是要安抚好的,牺牲一两个不认识的远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谁让这事本就是齐绍阳自作孽不可活呢?   ……   今早上,齐府原本三人一同入宫,待临近傍晚归家时,却只剩下了姜栾一人。   齐绍麟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姜栾回来,立马迎上前,“娘子回来的好慢,莫非是被皇宫里好吃的东西绊住了脚?”   姜栾心情颇为复杂,问道,“祖父可苏醒过来?”   “中午醒了一阵子,晚上吃过饭又睡下了。”齐绍麟回答。   姜栾点点头,心说这事还是别说给老爷子听了,省得稍后再不好了。   两人朝府内走去,齐绍麟一脸无聊的问,“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上京实在是很无聊。”   “呵呵,”姜栾无奈道,“恐怕十天半拉月是走不得了。”   “栾儿何出此言?”周氏不知打哪冒了出来。   其实除了齐绍麟,同样翘首以待的还有周氏。   夙平郡王回了上京就跟回了自己娘家似的,底气越发足了,更加不给周氏好脸色瞧。   再加上这个小气的男人分明替齐绍阳寻得了治伤的良方,却不肯分享给她家康儿一同使用,周氏一直怀恨在心,天天盯着夙平郡王又做了什么妖。   此刻姜栾晚归,夙平郡王和齐绍阳都没跟回来,周氏心中一惊,小心翼翼的问道,“郡王和阳儿呢?莫非是歇在了北定王府内?”   “齐绍阳先是在宫内盗取夜明珠,后在宴席间趁乱刺杀崔相家的小姐,”姜栾慢慢回答道,“今日他又进到皇宫中预谋对崔小姐灭口,数罪并罚,被陛下判以□□,不日问斩。”   “这可真是太好……怎会如此!”周氏差点儿笑出声来,话脱口而出又急刹住,强行按耐住雀跃的心思,问道,“阳儿怎会遇此大祸?他不是这样的人……那郡王呢,也被关在一处吗?”   周氏问这话时简直眉飞色舞,恨不得夙平郡王跟着他那倒霉儿子被关一辈子才好。   姜栾回道,“夙平郡王并不知情,倒是没有被关押起来……只是他现在还跪在宫门前,大约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周氏激动的在原地团团转,“这样的大喜……悲事,我得通知康儿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主意,好救康儿出来!”   姜栾看着周氏翘的快飞上天的嘴角,面无表情的想,大姐还商量啥呀,你这幅模样怕是担忧齐绍阳死得不够快吧?   周氏冲姜栾连连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齐绍麟一脸迷惑的问,“叔母这是哭还是笑啊?”   姜栾想了想,“这大概就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吧。”   ……   周氏刚跑回屋,门都来不及关,看到齐绍康顶着那张丑陋的脸,阴郁的坐在角落中。   周氏喜形于色,高高兴兴的说,“康儿,我告诉你件大喜事……”   “我方才都听到了,”齐绍康阴恻恻的说,“只是这样远远不够,我还能推这俩父子往深渊再进一步……” 第73章 撒泼   翌日, 齐玉恒勉强起了床,一脸恹恹的出来吃早饭。   姜栾虽然心里不很尊重这个糟老头,但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 犹豫着要不要把齐绍阳出的那档子事告诉他。   尚纠结中,一旁的周氏开口轻笑道,“老祖宗起的早,咱家可出了大事了。”   “还能有什么大事?”齐玉恒皱眉道。   他一夜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耷拉着眼皮扫过桌上众人,唯独在掠过旁若无人吃饼的齐绍麟时顿了顿。   “郡王和阳儿为何不在?”齐玉恒垂着眼问。   “这件大事正与郡王息息相关呢,”周氏道,“老祖宗可知, 云江城那些个话本子不知怎地, 一夜间在上京城中流传开来,可把咱家脸给丢尽了。”   “什么话本?”齐玉恒问。   “还不就是夙平郡王那档子事……”周氏冷哼一声,“叫混小子们写进话本子中,还净配了些不堪入目的图画, 如今外面都传某个出过事的皇亲,嫁人后又搁家中偷汉子,被当场擒获, 还反诬赖到丫鬟身上呢!”   齐玉恒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指名道姓,传便传去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   “……”周氏闻言微微一愣。   一旁的齐绍康立马跟上, “祖父, 还另有一件大事, 昨日阳弟进宫……”   “老祖宗救命!”   齐绍康话还没说完, 夙平郡王便发丝凌乱的闯了进来。   他“扑通”一声跪在齐玉恒面前, 哭喊道,“老祖宗救命!救救我阳儿的性命!”   齐玉恒显然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你先起来再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夙平郡王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如同厉鬼,哪里还有从前骄傲的模样?   他抬头嘴唇颤抖着说,“阳儿……阳儿遭贱人诬陷,如今被陛下打入死牢中,只有老祖宗您收藏的那块免死金牌可救……老祖宗您救救阳儿,阳儿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齐玉恒闻言微微愣神,脸上不见匆忙,神色反而有些冷淡。   “你先起来说话。”   齐玉恒探手去扶,夙平郡王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臂,焦急道,“老祖宗,您先将免死金牌交予我……若是不在身上,我这就遣人骑快马回云江去取!我现在马上……”   “不是我不肯给你,”齐玉恒叹了口气,“那枚金牌虽然是先帝赐予我母亲的,却早在一年家中失窃,被贼人偷走了。”   “怎么可能!”夙平郡王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的叫道。   夙平郡王为了救自己儿子,先是在皇宫门外跪了大半夜,却丝毫没有办法动摇帝心,毕竟皇帝跟他这个堂弟确实不熟。   他遂即扭头又去求自己父亲。   恰巧昨夜齐百里摘星阁所绘艳情话本,不知怎地传遍了上京,也传到了北定王手中。   可想而知,北定王这么一个好面子的人,一听说这艳情话本的主角是自己那不肖子,顿时大发雷霆。   一听夙平郡王胆敢此时上门来求,北定王立马派人将他乱棍打了出去。   夙平郡王走投无路之际,突然想起齐家老头子手上握有一枚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是奖励他那个做奶妈的娘亲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在天色微熹间,夙平郡王徒步走了半个时辰跑回家求救,嘴里不停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谁知却听了这么一番话,顿时癫狂了起来。   “老不死的东西!”夙平郡王指着齐玉恒的鼻子骂道,“你个老家伙,是不是故意把免死金牌藏起来诓骗我?!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占着金牌作甚,拿出来救我儿子不好?”   “你在说什么屁话!”   齐玉恒被夙平郡王当面骂的嘴唇颤抖,拎起拐杖来捋了他一下。   夙平郡王被老头子十足十的力气打的嘴歪眼斜,一屁股蹲倒在椅子中间。   齐绍燕见状连忙上前来扶夙平郡王,小声道,“父君,您没事吧……”   “滚开!”   夙平郡王狠狠的一甩手,原本想推开女儿。   突然间,他瞪着齐绍燕的脸愣住了,回神后雀跃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可以叫这小妮子替阳儿顶罪,把阳儿换回来!”   齐绍燕伸出的双手顿时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君。   齐玉恒更是气的拿着拐杖直敲地面,“你在说什么浑话,燕儿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推她去死!”   夙平郡王并不理会齐玉恒的指责,狠狠的抓住女儿的双臂,一脸期待道,“燕儿,你不是最听父君的话了?你救救你弟弟,给他顶一顶罪吧,父君不能没有你弟弟,求求你……”   齐绍燕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夙平郡王,两行清泪簌簌流下,颤声道,“可是父君,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姜栾生怕齐绍燕一时心软,答应了这离谱的要求,便将齐绍燕从夙平郡王的禁锢里拉回来,护在身后道,“郡王,你还是稍微冷静下吧。”   夙平郡王一见姜栾,喘的更厉害了。   自打姜栾进门后,不顺的事就一出接着一出,这小子简直就如同妖孽一般可恶!   “都是你!”夙平郡王抬起手就要打姜栾巴掌,“都是你这贱人害了阳儿,我要打死你!”   但他的手方抬起就被人牢牢抓住。   齐绍麟握着夙平郡王的手腕,表情有些厌恶,也不叫父君了,将这发疯的人甩到一边去。   夙平郡王被甩的扑进饭桌里,脸糊在稀饭里,抬起头来脸颊被烫的通红,额头上还沾了几根咸菜。   他一脸怨毒的看着屋内众人,“一个两个,都与我作对!若是阳儿死了,我定叫你们陪葬!”   说着夙平郡王就发了疯般窜出去。   齐玉恒气的直拍桌子,“疯了,真是疯了!”   姜栾皱着眉看齐玉恒,心里有些奇怪……齐绍阳不日就要被处死,齐玉恒看起来却并不十分着急,反而更气恼夙平郡王发疯的事。   齐绍康看了场好戏后起身,对齐玉恒道,“祖父勿要生气,郡王也只是爱子心切,口不择言……我这就去看看他,小心出了意外。”   “不用理会他!”齐玉恒气急的吼道。   但齐绍康还是对齐玉恒拱了下手,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夙平郡王那蠢货,此刻彻底没了法子,还想着拿金子去集市间买人,到死牢里劫囚。   众人一看他那癫狂样子,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都以为是哪家的疯子跑出来了,自然不予理会。   齐绍康脚程快,追上夙平郡王后赶忙阻拦他的胡言乱语,“郡王莫要心急,我有办法救阳弟出来!”   “你?!”   夙平郡王一见齐绍康,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也不想想与周氏母子已然结仇,齐绍康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来帮自己?   夙平郡王一心只想着自己儿子可算有救了,一脸激动的抓住齐绍康的手臂,“好孩子!快告诉我是什么法子?”   “但这法子也不是白给的,”齐绍康微微一笑,原本就毁了容的脸越发恐怖。   “郡王须得将你在云江城‘走货’的路子交予我,方可告知……”   ……   “叫花鸡”讨好失败,白曦鹤发觉皇帝似乎并不亲近他,更不把他当成是前太子转世来宠,顿时有些一筹莫展。   但奇怪的是永昌帝虽不亲近他,却也把他留在皇宫里,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白曦鹤心知皇帝外表看上去平和,实际上猜忌心很重,心中颇为忐忑,一宿没有入睡,反复推演着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皇帝亲临,令白曦鹤惶恐下跪。   蹊跷的是皇帝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竟独自一人穿着便装来见他。   “孤听北定王说,你在民间颇有威望,被称作仙师?”皇帝淡淡的问白曦鹤。   白曦鹤心里一动,知道机会来了,这皇帝果然迷信人设不倒!   白曦鹤心中激动,表面上却装模作样道,“不过是受大家抬爱,其实草民学艺不精,只是略通……”   皇帝冷冷一笑,“我看是你这江湖骗子到处招摇撞骗,竟胆大包天,骗进皇宫里来了!”   白曦鹤身子震颤一下,立马跪下道,“草民不敢!草民确实不是骗子!”   “若不是骗子,那便真是仙师?”皇帝玩味儿的说,“那你倒是推演一番,孤心里在想什么?”   白曦鹤脑内疯狂运转,最终敲定主意道,“陛下是想找一个人回来。”   “……”永昌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说。”   白曦鹤悄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小心道,“这个人离宫已有十几年,陛下心中虽然偶有挂念,却气急其母亲的罪过,只是眼下朝中局势紊乱,陛下又迟迟没有立太子……”   “好了,”皇帝淡声喝止住他,“你说的这个人在哪?”   白曦鹤跪在地上沉声道,“草民可以帮陛下找到他。”   皇帝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白曦鹤小觑着他的脸色,缓缓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随即,一股恼怒的情绪直冲心间。   如果换成齐绍麟也就算了,这皇帝又是哪根葱?   自己明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应当将这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才对,为何此时还要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一步?   真是可恶啊,不过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白曦鹤心道。   他垂着脸跪在地上,皇帝并没有叫他起来。   一向跟在皇帝身边的近侍突然冲了进来,对皇帝急声道,“陛下,不好了,北定王家的郡王他……他疯了!”   “什么?”皇帝狠狠一扭眉。   ……   夙平郡王正站在城墙顶端,面对脚下一众围观百姓哭天抢地。   姜栾听说夙平郡王要“自杀”,就觉得不能够是这人干出的事来,赶紧拉着齐绍麟来看热闹。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夙平郡王才止了哭声,抹了一把鼻涕面目狰狞的喊叫起来。   “冤啊,实在是冤啊!”   夙平郡王哭天抢地道,“施将军为天启镇守南疆十几载,天启的皇帝居然要杀他唯一的独子!老天爷啊,你快睁眼瞧一瞧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0 23:40:16~2021-10-23 00: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完了   最开始齐绍阳的作死程度已经足够令姜栾震惊, 并且这小子是一步错,步步错。   都不需要姜栾出手,他从头到尾只不过在旁边看着, 适时的侧敲了一把,这小子就把自己搞进了深渊当中。   如今看来,这作死还是遗传的,夙平郡王与之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姜栾这个外来人都知道, 施将军对于整个天启来说十分重要,镇守边疆防止外敌来犯。   这人虽然身死……还死的相当古怪,皇帝却没有命人发丧,而是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私底下调查, 显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施将军已死的事。   这也是为了防止城中混杂有敌国奸细,将事情透露出去,于天启不利。   而现在夙平郡王倒好,站在城墙上面呼呼喝喝, 生怕落下城里的每一个人,非要将这事抖落干净才好……   但是等一下!   姜栾微微蹙眉,夙平郡王嘴里说的施将军的独子是怎么回事?他发疯不是为了要救齐绍阳么?   当然不得不说夙平郡王这番表演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围观百姓们不仅是看呆了, 还相当震惊。   姜栾初来乍到,不十分了解情况,混在人群里面竖起耳朵来, 听到一旁的百姓们私下窃窃私语。   “这个人是谁, 他疯了么?居然说施将军……死了?”   “先不说施将军有没有出事, 这人也是奇怪, 施将军明明至今未曾娶亲, 哪来的孩子啊!”   “那可说不准, 你们不认得这疯子是谁,我可认得,这人就是北定王府上的夙平郡王,早些年因为未婚有子被撵出家门的那个。”   “居然是他!那也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而且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莫非……”   姜栾在旁边儿听的,和百姓们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就去抓齐绍麟的胳膊。   齐绍麟:“??”   “这可真是……够奇葩了,”姜栾自言自语道,“一个不是也就算了,另一个竟然也不是,这可不能让老爷子知道啊。”   姜栾话音刚落,齐绍康就扶着齐玉恒挤进了人群,与姜栾打了个照面。   姜栾:“……”   齐绍康冲姜栾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脸担忧的对齐玉恒道,“祖父,您快劝一劝郡王吧,他简直是疯了,居然说阳弟不是大伯的儿子……”   齐玉恒没有像姜栾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听到这话虽然十分暴怒,倒也没有即刻晕倒,想来将近半年间身体竟比初遇时强健了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齐玉恒还是气的脸颊通红,狠狠的敲着拐棍,吆喝夙平郡王,“窦蔻,你有话……有话咱们回家里去说,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夙平郡王对齐玉恒的话充耳不闻。   既然老头子手里没有免死金牌,对他来说就毫无用处了,如今能救齐绍阳的也只有皇帝的那一道圣旨。   所以夙平郡王就算是拼死了、身败名裂,也一定要嚷嚷的天下皆知,给皇帝施压,让他放了自己儿子!   所以夙平郡王依旧在城墙上喊着,“大家不知道,施将军就死在了天寿节那天的合宫晚宴上,死状何其凄惨,竟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是给人背了黑锅啊!本郡王自幼与施将军熟识,十几年前……”   眼见着夙平郡王是不要脸了,要将十几年前的丑闻一并脱出。   但他不要脸是一回事,齐玉恒可还要脸呢。   老头子气的胡子都哆嗦了,赶忙拉着齐绍康的手道,“康儿,你武艺高强,快点……快点上去阻止窦蔻!”   齐玉恒平时对夙平郡王也算得上是礼遇有加,如此气急败坏的喊他的大名恐怕还是头一回儿。   但计划是齐绍康出给夙平郡王的,他自然不可能上去阻止,正等着看一箭双雕的好戏呢!   所以齐绍康面露难色,轻咳一声对齐玉恒道,“祖父,实不相瞒,康儿的伤势一直未曾痊愈,想必是……难了。”   姜栾看了齐绍康一眼,又看了看城墙上站着正绘声绘色朝百姓们讲故事的夙平郡王,心里隐约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齐玉恒一听齐绍康的话已然不好了,但又不敢晕过去,否则又是一团乱麻。   他掏了掏口袋,差点儿当街就要雇几个大汉上去把窦蔻这个疯子绑下来,姜栾却按住他的手臂。   “祖父莫要着急,不如请北定王到这边来处理。”姜栾道。   齐玉恒一听,顿时犹如醍醐灌顶。   夙平郡王仗着有那么点子皇室身份,对他们一家子是完全无视和不加惧怕的,但换成他老爹可就不一样了。   齐玉恒对齐绍麟道,“快,麟儿你快点跑!索性王府离这里不远,快去把王爷请来!”   齐绍麟闻言微微一愣,看了姜栾几眼后,才不情不愿的拔腿窜了出去。   齐玉恒把齐绍麟撵走后,又忧心忡忡的看着城墙上的夙平郡王,跟他说话意图转移话题。   但夙平郡王完全不吃老头这一套,依旧专心致志的讲着自己和施将军两小无猜中遭挫折的故事。   姜栾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齐玉恒,心里揣测着这波要怎么收场。   窦蔻看样子是心意已决,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不仅齐绍燕不是齐家的孩子,就连齐绍阳也不是,估计就是那个被扒了皮的倒霉将军的儿子了。   至于姐弟俩是不是同一个父亲,那就不得而知了。   窦蔻为了救他的儿子,这是准备将丑事全盘托出,恐怕连带着齐家也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对于姜栾来说……他倒是没什么,就算是人言可畏,做了丑事的又不是他自己。   只是窦蔻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做出这样的蠢事来……没错,姜栾怀疑夙平郡王就算是暂且能保住齐绍阳一条命,但拿百姓们的悠悠之口来压皇帝,又泄露了边疆大将横死京中的隐秘,恐怕事后皇帝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人自己作死就作死吧,姜栾心里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这主意不像是窦蔻自己出的。   齐府上下,如果齐绍阳没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姜栾下意识的看了齐绍康一眼。   齐绍康戴着个斗笠遮住上半张脸,现出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冷然的微笑。   齐绍燕刚走了没一会儿,北定王就闻言赶来了。   而且王爷这一波还不是自己来的,身后带着一支卫队,再往后……还跟着便装打扮的皇帝。   永昌帝养的白白净净的脸上此刻表情不善,简直是乌漆嘛黑的,一听说夙平郡王站在城墙上发疯,立马差人喊了北定王来询问,随后便便装出巡,跟着北定王一起来看看这疯子还能作什么妖。   皇帝没有走入人群中,而是带着侍卫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下看着。   北定王一走过来,便朝着城墙上的夙平郡王咆哮,“你这混账东西,快给本王滚下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当初你这孽障生下来我就该亲手掐死在摇篮里面!”   被北定王这么一吼,夙平郡王果然怂了。   他立即就想起十几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半夜被赶出家门,差点儿就沦落街头,后来……   不能继续想下去!   夙平郡王反应过来,现在还是阳儿的生死更重要!   他没有看到站在树下冷眼旁观的皇帝,只是情真意切的朝着北定王喊道,“父亲,您一定要救阳儿!因为他不止是您的外孙,还是施将军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阳儿他是施将军的孩子啊!陛下他不能杀了阳儿……”   “霍!”   百姓们听夙平郡王废话了一箩筐,其实个个心里门清,就等着听这一段呢!此刻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十几年前,上京北定王府那事,你们还记得么?”   “嘿,怎么不记得?老王爷捉奸,结果把自己儿子给捉了,难不成奸夫就是……施将军?”   “不能够,我清楚记得那个时间,施将军人还远在南疆。”   “好家伙,所以这究竟是几个老相好?有人给算算么?”   “管他几个呢!最近上京城里流传的那个话本……主角不就是这个夙平郡王么?”   “嘿嘿,恐怕这所谓的色情话本并没有夸大,还是真人真事编写呢!”   北定王站在人群里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鼻子都要气歪了。   北定王本来就好面子,十几年前那些事虽然不光彩,但他躲在家中,假装没有听到过,将这孽子赶出去,待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   但此刻北定王是首当其冲,直面围观众人同情的目光。   他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跳着脚指挥带来的卫队,“快给我把那疯子抓下来!”   围观百姓们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北定王这才反应过来,又安排了一半人驱赶人群,另叫一半人上去捉夙平郡王。   因为夙平郡王这可算是目的不成誓不罢休,一听自己父亲要上来抓人,从后面的台阶跑下去就要溜走,换个地方继续撒泼。   但北定王带来的人可不是王府里豢养的家奴,而是皇帝身边的亲卫队。   这些人训练有素,不用一会儿工夫就把夙平郡王架着拖过来。   夙平郡王原本就没有好好打理过仪表,此刻更是披头散发,犹如一个疯子般大吼大叫,“你们不能抓我,本郡王要去见皇帝,我要见陛下把话说清楚,我……”   “你见孤要做什么?”身着黑色玄衣的永昌帝从树后走出来。   此时围观百姓们已经被亲卫队们驱散的差不多了,留下的只有姜栾和齐家人……也算是自己人了。   皇帝本来远远听着夙平郡王撒泼,已是怒极反笑,此刻更是迫不及待的走出来,想看看这个疯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北定王原本是想左右开弓,狠狠给这逆子几个耳光,恨不得没生过这逆子。   但皇帝都开口了,他也只好默默退到一旁儿,和齐家家主齐玉恒站在一起,一同大喘气,眼见也是不太好了。   姜栾只觉得这画面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夙平郡王直面永昌帝时,原本一肚子的泼此刻却耍不出来了,只深吸一口气,眼神十分慌乱。   “放开他。”   永昌帝冷漠的命令亲卫队们。   侍卫们闻言就将夙平郡王丢到地上,退至两侧。   夙平郡王就像是个被抛弃的破旧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面无表情的问他,“方才在城楼上不是还喊得很大声,要孤来见你,把话说清楚?你现在倒是说啊!”   其实从合宫晚宴那天开始,夙平郡王整个人就有些浑浑噩噩,过的日子简直跟做梦一般。   原本也是因为恐惧痛失爱子的那口气撑着,夙平郡王唯一的信念就是把齐绍阳从牢里给捞出来。   但当皇帝真的站在他面前质问的时候,夙平郡王整个人却像是猛然从梦中清醒过来,直到此刻脑子里才明白了……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这档子发疯的主意原本就是齐绍康出给他的。   按照齐绍康的话来说,施将军战功赫赫,在天启颇有威望,齐绍阳又是施将军唯一的儿子,这层身份无异于是“免死金牌”,若是将这层身份揭穿,皇帝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齐绍康是怎么知道齐绍阳是施将军的儿子的?   夙平郡王猛地抬头,看向齐家人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是齐玉恒怒不可遏的脸,还有姜栾那张可恶的面无表情的脸。   但齐绍康又在哪里?   “你刚才说齐绍阳是谁的儿子?”皇帝冷笑着问他。 第75章 真假莫辨   即便夙平郡王意识到, 自己似乎是被齐绍康那小子摆了一道,但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阳儿他是……”   夙平郡王咽了咽口水, 勉强抬起头直面帝王之怒。   但在与永昌帝视线交织的一瞬间,夙平郡王如坠冰窟般定在了原地。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被皇帝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夙平郡王竟在白日大道中有一种被野兽死死盯住的错觉。   但这并不是兽王般的震怒,而是来自恶臭泥潭中的毒蛇张开了利齿;隐身于幽暗沼泽中的豺狼审视着苟延残喘逃命的猎物。   那是一种被脏东西缠上的恶心感觉,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这股说不出的不对劲已经令夙平郡王无法再开口。   众人皆不敢直视帝王,自然无法体会到夙平郡王那股子诧异恐惧的体验。   以姜栾的视角来看,只见夙平郡王刚吐出半个字来, 就再也无法辩驳, 颤抖着身体趴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如同癫痫一般。   永昌帝收拾好自己的眼神,风轻云淡道, “既然你现在不想开口,那就随孤回宫慢慢交代吧。”   在皇帝的授意下,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夙平郡王的架起。   夙平郡王仿佛泄了气的气球般, 完全失去了方才城墙上撒泼的勇气,竟是半步不能行走,只被人拖走罢了。   这个巫妖王先不说平时做人如何, 但对待儿子上绝对没话说, 此时竟毫无反抗的被捂嘴带走, 令姜栾十分纳闷。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想观察下夙平郡王是什么情况, 却被绛紫色的衣衫挡住了视线。   是北定王。   “你随我来。”北定王对姜栾道。   向来好面子的王爷此刻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显然是强忍着耻辱和不忿,气急了。   姜栾生怕被殃及池鱼,扶着同样快被气晕厥过去的齐玉恒道,“敢问王爷有何吩咐?草民还要照顾老爷子回府休息。”   北定王深吸一口气,勉强对姜栾露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是陛下的命令。”   如今齐绍康不知道趁乱跑去哪里了,齐绍麟先前又被齐玉恒支出去到北定王府找人了,此刻只有姜栾一人在齐玉恒身边。   但既然是皇帝的吩咐,姜栾也无法不听从,低头看了眼手上扶着的老人。   齐玉恒没有睁眼,捂着自己的胸口勉强冲姜栾点了点头,示意他既然是皇帝的命令,那就去吧。   姜栾只得跟着北定王走了。   ……   永昌帝命令侍卫将夙平郡王押回宫后,既没有立刻审问,也没有将他打入地牢,而是找了处僻静的院子将人锁了进去。   待回到天禄阁,白曦鹤提着个篮子,早早守在书房殿外等候儿多时。   皇帝看也不看他,挥手喝退众人,闷着头走进书房内,门也不关。   不到片刻,房内传来一阵砸摔东西的动静。   那噪声震天响,内侍们显然许久没见皇帝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战战兢兢的站在殿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白曦鹤则一脸淡定的在旁静静地等着。   待砸摔声静下来后,白曦鹤又站了片刻,提着篮子就往书房里进。   “白公子!”内侍赶忙拦了上来,“陛下还没有传召,这……”   白曦鹤冲小太监笑笑,“陛下之所以开着房门,就是等着我进去呢。”   “……”   内侍们一脸莫名,拦也没拦住,眼睁睁看着白曦鹤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片狼籍,帘幔塌了半边。   白曦鹤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见永昌帝背对着他站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的将篮子搁在桌上。   “陛下,小心气急伤了龙体。”   白曦鹤温和的说着,从篮中端出降火的凉茶。   皇帝一声不吭的继续站着,无声无息的。   白曦鹤想了想,道,“陛下气的并非是夙平郡王丑闻攀扯皇室,拿民意来压您,而是他这一通发疯,将施勤之死给捅了出去。现今南疆守将空悬,朝堂百官定会趁机逼迫陛下早做决断,用的却恰恰是陛下不想用的人,这恐怕是……”   听到此处,永昌帝才动了动,冷淡的说,“施勤是你杀的?”   突如其来的听到这样的指控,白曦鹤非但不恐慌,反而笑了笑,“施将军是三大将军之首,草民没有这样的本事。”   皇帝又问,“那天寿节上的刺客,都是你的人?”   这一次白曦鹤没有回话。   永昌帝静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肃然的冷笑,“杀的好。”   白曦鹤低眉顺眼道,“但为陛下效犬马之功罢了。”   皇帝呵呵一笑,“那这次的事,你有什么主意?”   “以草民的愚见,悠悠众口,陛下不如先顺了百官的意见,先解眼下南疆之急。”   白曦鹤说完,就小心的抬头看着永昌帝的背影,揣摩他的心思。   永昌帝默了一瞬,“继续说。”   白曦鹤道,“百官既然推举丞相大人的人,那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思,让杜锋做主帅,李衡做副将。只是两位将军资历尚浅,总归需要得人指点,草民愿推举一民间高人……名唤仇捷途,随军做军师,一同前往南疆。”   “只是南疆路途遥远,又极为险要,中途恐发生许多意外,”白曦鹤笑笑,“若是杜将军有不测发生,也可令李将军顶上去,如此才是双重保险。”   “不错。”永昌帝难得夸赞了白曦鹤一句,“但不知这位仇高人此刻身在何处?”   “他携一少年现在上京,只待陛下的宣见,”白曦鹤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道,“陛下,实不相瞒,其实这位仇高人原先也不姓仇,而是姓张,还是陛下的故人。”   “张……张捷?”皇帝仿佛突然明白过来,玩味儿的说,“那所谓的少年……你是羽笙的人。”   “不敢欺瞒陛下,确实如此,”白曦鹤低眉顺眼道。   皇帝沉吟半晌,问,“我儿可好?”   “小陛下一切安好,有张公公看顾,”白曦鹤回答,“只是思念陛下成疾,这壶凉茶还是小陛下亲手烹调。”   “羽笙这孩子有孝心了,”皇帝点点头,“孤会想办法接他们进宫,也辛苦你了。此番事了,你要什么赏赐,尽可与孤说明。”   白曦鹤一听这话,顿时心跳如擂鼓。   他强行按下心中的喜悦,恭敬道,“为陛下效力,怎敢轻言赏赐?只是……”   白曦鹤话说了一半,却被皇帝打断。   永昌帝淡淡道,“不愧为忠仆,竟半点儿赏赐都不要,那便算了。你下去吧。”   “……”   白曦鹤原本只是想客套一番,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谁知皇帝这么浑不吝的,一下子把他的话头给说绝了?!   这什么意思?合着就让他打白工呗?   但即便白曦鹤再愤恨,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再咬牙切齿也只能扬起一张笑脸,恭敬道,“是,那草民先行告退。”   白曦鹤后退着走出书房,顺手将房门带上。   直到此刻皇帝才转过身来,阴测测的看着白曦鹤离去的地方。   有些人,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让他得不到,那这条狗就会发了疯的继续追着目标咬。   至于许久未见的小儿子……   永昌帝冷漠的看了眼桌子上的茶,拂袖而去。   ……   齐玉恒一把年纪突逢此事,原本久病的身子更是承受不住。   这败坏家风的郡王简直把齐家脸面丢的一干二净,恐怕一夜之后,齐府上下都要成为上京城的笑柄。   但要怪也是怪他自己,当初为了贪图虚名,逼着天盛娶了这丧门星,搞得家里一刻也不得消停。   齐玉恒失魂落魄的回府,一入门就险些与孙子撞上。   齐绍麟原本是被他指派去找北定王的,此刻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待在家中,还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   齐玉恒一头雾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齐绍麟一把抓住。   “祖父,娘子没跟你一同回来吗?”齐绍麟见齐玉恒只身一人回来,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齐玉恒叹了口气,“姜小子被陛下叫走了,还是北……”   但齐玉恒话音未落,就从屋内走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北定王身着常服,一脸怒气的走到院中,“窦寇呢?”   齐玉恒猝不及防的跟北定王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王爷?”   “绍麟通知我赶到城门口时已然迟了,一个人都没见着,”北定王简直怒发冲冠,“窦寇那疯小子呢?没与你们一同回来?此番我一定要打断他两条狗腿!”   齐玉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与北定王对视着。   方才王爷明明是随陛下的军队一同捉拿的夙平郡王,那身衣服也与现在不同。   而且北定王脚程为何会如此之快,刚喊姜栾一同离开,此时又出现在府邸上,说些令他听不懂的话?   “祖父?”   此时齐绍麟一声呼唤将齐玉恒拉回了现实。   齐玉恒面对眉头紧蹙的孙儿,如醍醐灌顶般领悟过来,大声道,“快……快去找姜小子!”   ……   同一时间,姜栾跟着“北定王”在路上走着。   姜栾原本还在寻思,皇帝把他单独叫走是要问什么话?   但这一路走的,越走越不对劲,他们不仅连军队的尾巴都没见到,甚至逐渐偏离了人群,走到了个小胡同里。   尼玛。   姜栾在心里骂道。   皇帝总不可能窝在个小胡同里头等着他吧?!   两人一前一后站定了脚步。   姜栾看着眼前“北定王”的背影,皱眉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因为三次元的一些事情,影响了更新,我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逃避。   没有说明任何断更原因,也没有挂请假条,让大家担心了。   整理了下大纲,现在对剧情处理的想法可能会跟之前有所出入,但我会把这篇文认真完结。   再一次说一句:对不起。   大家新年快乐。 第76章 “他”   “……”   “北定王”没有回答姜栾, 只是背对他安静的站着。   姜栾方才那一问也不过是情急下脱口而出,此刻细想之下倒真咂摸出那么点不对劲来。   先前的一场混乱,姜栾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皇帝和夙平郡王身上, 但“北定王”为何会在这个时间跟在皇帝身边?   以王爷好面子的性格,若是一早得到消息,为压丑闻,定是派家奴偷偷捉拿夙平郡王这不肖子。   再不济也是稳住皇帝一手, 自己带人前来捉拿,至少不会令夙平郡王到皇帝面前胡言乱语。   所以这个人,真的是北定王吗?   姜栾心想着,悄悄后退了半步, 以眼角余光打量周围, 意图寻找趁手的武器。   但他稍一晃神,面前站着的“北定王”突然消失不见。   姜栾心里一惊,就听背后有人开口道,“贤侄这是要去哪里?陛下可还没到呢。”   姜栾回头一看, 只见“北定王”堵在巷口,一张脸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下,脸色略有些灰败。   这特么简直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姜栾缓缓退至旁边儿, 紧贴着墙壁,勉强一笑,“想起家里洗了衣服还没收, 眼见天是不好了, 还得回家收衣服。”   “怎么, 齐府的规矩是让主子自己洗衣服么?”   “北定王”略微歪了歪头, 眼睛略微浑浊的“盯”着他。   姜栾眨了眨眼, 转身上墙, “告辞!”   但他两脚一蹬,刚扒上墙头,就几乎在瞬间被人拽住腰带,一把拖了下来。   姜栾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下一秒就被人用手锁住脖子拖起。   “北定王”抓着姜栾提离地面,微微一笑,“齐府少夫人好本领,看起来柔柔弱弱,竟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姜栾被提着脖子呼吸不畅,也断断续续的笑道,“咳咳……王爷、也是深藏不露,锦衣玉食的养着……咳咳,一双手竟糙的像庄稼汉一般……咳……”   “呵呵,毕竟皇帝都在宫中干起了种地的话,本王自然要以陛下为榜样。”“北定王”抓姜栾跟抓小鸡仔似的轻松,好整以暇的与他扯皮。   “那您这皮肤……咳咳,未免也太干燥了,都起皮了……咳……”姜栾呼吸越发紧促,原先白皙的脸颊变得通红,仍努力的发声道,“我看您得……”   姜栾声音细如蚊蝇,眼见是不行了。   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而是像逗小猫小狗般,将耳朵凑近听姜栾的遗言,“我要如何?”   随着“北定王”靠近,一股刺鼻的死鱼味扑面而来,把姜栾刺激了个激灵。   方才还垂死挣扎的姜栾猛地睁大双眼,嘴里大骂道,“艹,你他妈的是刚去炸粪坑了吗?臭死老子了!”   “北定王”被他骂的一愣,下一秒姜栾张开右手,朝男人脸上狠狠一挥。   那是方才他扒墙头时趁机抓下来的一把灰砖土,一直藏在右手里。   姜栾见识到这人神出鬼没的功夫,知道凭自己这两下子,绝对脱不出这人的手心,只得想出这法子来伺机偷袭,所以表面爬墙逃跑,实则趁机抓灰。   但随着他手里灰扬出去,“北定王”并没有如预料般发出惨叫,或者放开他转而去揉眼睛。   这个人就像是个木头桩子似的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原本就浑浊的眼睛更是被灰砖土盖了大半。   “你在做什么?”“北定王”好奇道。   见这人毫无反应,甚至抓着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姜栾顿时有些傻眼了。   “你……你特么到底是谁?”   姜栾知道这个“北定王”大概是戴了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挣扎着伸手去抓。   他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道“北定王”竟躲也不多,任由姜栾伸手抓到自己脸上。   随着“噗嗤”一声,姜栾的确如愿扯下一层皮来……但特么还有意外惊喜。   那皮上还连带着一圈毛发!   姜栾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方则侧头对他笑笑,“我的‘新衣服’被你扯烂了,年轻人可真是淘气。”   ……   与此同时的齐家。   齐玉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就察觉到了孙媳妇儿有危险。   若是王爷在此处,那带走姜栾的“北定王”又会是谁?   其实也不需要齐玉恒多做提醒,齐绍麟在他脸色发生变化的一瞬间就飞出了齐府……没错,的确是飞。   如今的齐绍麟已经顾不得装傻这事。   实际上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施展轻功飞上了房顶。   疾驰了几步后,齐绍麟轻踏一棵石榴树的树梢,越上一处露台,直往上京城最高的建筑物奔去。   快,再快点!   齐绍麟已来不及自责。   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姜栾,因为那个人也在上京城中。   ……   眼见齐府上的傻少爷跳上了房顶,转瞬便消失在眼前,原本气呼呼的北定王人都看傻了。   “齐……齐家主,这……”   北定王都顾不上追问自己那个不肖子了,转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齐家老爷子。   齐玉恒虽然也是一脸震惊,但立马醒过了神。   他的嘴角往下狠狠一撇,露出一抹苦笑,心里五味杂陈。   “王爷,老身有一事相求,”齐玉恒心情复杂的说,“不知王爷可否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   “齐家主,您……您说。”北定王嗫嚅道。   北定王现在也没什么脾气了,毕竟自己儿子做的那些事,自己这个老父亲虽然脸上无光,但齐家到底是第一受害者,如今自然是齐玉恒说啥是啥。   齐玉恒叹了口气,“希望您今日看到的……关于麟儿的事,不要告诉他人,老身先谢过了。”   王爷虽然一头雾水,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齐玉恒撑着一口气回到屋内,在椅子上坐下。   周氏约莫知道夙平郡王作妖的事,一脸“痛打落水狗”的表情想上来问问。   齐玉恒已经没有心力对付这个没脑子的妇人,只挥手将她呵斥下去,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他没有等到齐绍麟回来,进来的反而是一陌生少年。   齐玉恒没有心情待客,只稍稍抬起眼皮看了那少年一眼。   这人长得白净,穿的也素净,客客气气的向齐玉恒作揖,“在下白曦鹤,见过齐家家主,请原谅在下的不请自来,实在是有一要事相商……敢问绍麟兄可在府上?”   齐玉恒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那少年见齐玉恒脸色不太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自来熟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齐玉恒一起等。   太阳逐渐落山时,周氏吩咐小厮点起了灯,经过前厅时奇怪的看了陌生来客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回屋了。   又过了会儿,齐绍麟才一声不吭的从大门外走进来。   齐玉恒先是激动的从椅子上跃起,但见齐绍麟只一个人,姜栾并不在身边,瞬间便明白了。   老头子仿佛一下子佝偻了下去,叹了口气,重重跌回椅子上。   齐绍麟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齐玉恒面前,交代道,“我要出一趟远门。”   “是我……我又害了一个人,是我害了姜小子……”齐玉恒嘴唇哆嗦道,“我以为那只是个无妄之灾,已经过去了,我以为……”   白曦鹤一听这话,忍不住站起道,“难道是姜兄出了什么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   齐绍麟方才一直无视白曦鹤,此时投向他的眼神带着厌恶,冷声道,“这是我们齐家的家事,烦请阁下自行回避。”   “齐兄你误会了,我给你带了……”白曦鹤原本还想争辩什么,但一看齐绍麟的眼神,就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便干笑两声,“在下来得不是时候,先行告退,打扰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因为周氏没敢吩咐人进来,所以前厅没有点灯,笼罩在一片阴暗中。   齐绍麟点起一根蜡烛,转身坐在了齐玉恒手下的位置上。   烛光昏暗,勉强映亮了爷孙俩的脸。   齐玉恒苦笑一声,“所以,从你幼年落水那天起……都是装的。”   齐绍麟静静坐着,没有答话。   “当年的事,你看到多少,”齐玉恒咳嗽了几声,“你爹去世时……尸体的样子,被你看到了么?所以你才知道……”   “不,”齐绍麟打断道:“从‘他’第一天进家门时,我便知道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噩梦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相当寻常的午后,只有三岁的齐绍麟坐在地上玩虫子,被娘亲一把抱起顺便教育起来。   这时齐天盛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草编蚂蚱,笑着逗儿子玩。   但在父亲靠近的一瞬间,幼年的齐绍麟浑身汗毛炸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娘亲抱着他的动作也紧了紧。   “即便当时我年纪尚小无从分辨,我娘也断然不会分不清我的父亲。”齐绍麟淡淡道,“虽然直到她去世,都没有说出来。”   “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齐玉恒苦笑起来。   “我故意令夙平郡王进门,原以为可以就此逼走‘他’,‘他’也确实走了……不对,应该是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齐玉恒有些痛苦的说,“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无视你们的苦难,逃避了十几年,只是因为我怕了,如今还害了姜小子……”   “姜栾不会出事的。”齐绍麟笃定道。   齐玉恒闻言一愣。   他原本以为姜栾出事,孙子内心痛苦,不过是强行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但现在看来齐绍麟好像真的十分平静。   “如果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没有足够实力杀了‘他’,但这一次不会了。”   齐绍麟站起身,淡淡的说。   “娘子已经给我留下了线索,马上我就能带他回家。” 第77章 食人   姜栾四仰八叉的躺在一个马车里。   他的身旁是一个用草甸子包裹起来的圆柱形物体, 渗出斑驳血迹,随着马车的颠簸不停的撞到姜栾身上,气味儿简直了。   那里面包的应该是尸体, 但不知道是谁的。   姜栾从刚开始与尸体独处时不适,到后来渐渐麻木,只百无聊赖的看着马车顶棚。   半晌,他张了张嘴, 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时车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姜栾心中一喜,满心欢喜的想爬起来。   但爬到一半, 他的身体就无力的软下去, 半撑在车板上急促的喘息着。   车外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打斗声,来人甚至友好地与驾车人攀谈起来。   姜栾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作答:   “请回禀丞相,杜峰那边的事,尽可放心……”   “还需回到齐家找一样东西, 已有眉目……”   “呵呵,新鲜‘食物’罢了,有些许恩怨要解决……”   “哦?没关系, 我知道……”   几段对话过后,骑马那人便离开了。   姜栾小小的叹了口气,一骨碌躺回车板上, 继续睁着双眼想对策。   车外的那东西……对, 姜栾简直不想称其为人。   在小胡同里, 姜栾无意间扯下了那人的一层面皮, 但人/皮下的并非某个人的脸, 而是一团……血肉。   鲜红的浅筋膜下是丰富的皮下组织, 条理分明的筋肉、犹如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的血管。   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东西脸上皮脂下也有活物在蠕动,细看下似乎是无数白色线虫。   而姜栾之所以撒灰不好使,是因为这人的双目处只是两个黑洞罢了。   姜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物,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失去皮肤的人是如何在自然条件下活蹦乱跳的,更何况是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   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姜栾撕掉了自己的一层“外壳”,十分友好的给姜栾强行喂下一包药粉,令他口不能言,直接打包带走。   如今姜栾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车厢中,隐约能听到那东西与其他人的对话,似乎还跟崔相和齐家有关。   但既然能听到这样的对话,姜栾知道那东西对他毫无防备的原因,无非就是……姜栾于“他”而言,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为何现在还让他活着呢?   姜栾心里正纠结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住,车厢大开。   一双硬的像钢筋一般的手将姜栾从车上蹂下来,丢在地上。   姜栾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够呛,却咳不出声来。   “能站起来?”“他”问道。   姜栾无法回话,紧接着被拎着领子提起,丢到车厢边靠着。   “该吃晚饭了。”   “他”对姜栾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然后爬上车翻动起来。   这家伙被姜栾撕破脸皮后,就在脸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连眼睛都缠住了……虽然“他”根本没有眼睛,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走路的,竟然行动如常。   姜栾咳嗽了几声,发现天际线一片赤红,果然临近黄昏。   这家伙似乎带着他出了城,马车正停在一个荒郊野岭的路边上,左手边是一座土山坡,右手边则是一条河。   “他”拿了不少东西下车,重重的推了姜栾一把,“少夫人,麻烦到河边上去,要开饭了。”   姜栾被推的一个踉跄,又差点儿摔倒了。   “他”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半提着姜栾直接拖到河边,扔到草地上坐着,开始架火堆。   自从被喂了那药,姜栾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意识有些断断续续的。   他勉强打起精神,思考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抓走自己,杀了一半还不杀了?   姜栾正想着,突然闻到一股肉香,便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在河边烤肉的家伙。   “绷带人”似乎注意到了姜栾在看自己,还挺友好的扬了扬手中串着肉的木棍,“来食?”   姜栾迷茫了片刻,没想明白就这么一会功夫儿,绷带怪人从哪猎来的肉做烧烤。   再回头一看,马车上的草甸卷不知何时被绷带人拖下来,半敞着搁在草地上,从里面滚出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   姜栾只看了一眼,便懂了这股肉香是什么。   他胃里一阵翻腾,爬到河边吐了起来。   绷带人又笑了,“齐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喜了?”   姜栾只恨自己此刻不能说话,真想骂一句“去你妈了个蛋”。   这句心声仿佛也被绷带人感应到了,下一秒姜栾头皮一痛,被人扯着头发拉起来。   “你在骂我什么,嗯?”   绷带人拽着姜栾的头发,硬的像石头的手在姜栾的脸上胡乱摸索着,又伸出又长又黑的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口,“长得这般可爱,可惜嘴巴太会骂人,待烹饪时得将这张漂亮的嘴割了喂狗。”   姜栾有心瞪他一眼,或者啐这东西一口唾沫。   但被这人拽着头发是真疼啊,姜栾不受控制的留下两滴眼泪来,更逗得绷带人“桀桀”怪笑起来。   “这就痛的哭起来了?你那可怜的小叔子遭的罪可不止如此呢。”   姜栾闻言一惊,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若是真的揣崽了倒也好,那小子坏了我一双眼睛,我就吃了他所有的亲人。”绷带人探手在姜栾小腹间摸了摸,笑道,“齐少夫人,你看上去可比那小杂种的父母好吃多了。”   说完将姜栾随手丢在地上。   这人的话信息量巨大,姜栾倒在地上喘息不已,表情复杂的转头看向绷带人。   绷带人好整以暇的半蹲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刀。   他一手按住姜栾,一手拿刀,以舌尖舔过刀尖后,犹如菜市场宰鱼般,慢慢割破了姜栾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过于短小,明天双更。 第78章 跑!(一更)   姜栾自问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 还时常扶老太太过马路,没想到终平凡的一生,最后竟然是被食人魔给吃了。   但绷带人只是划破了姜栾的衣领, 便笑着收刀退后。   “可惜啊,”绷带人舔了舔嘴唇,“尚不是时候。”   听那意思似乎是要将姜栾像猪一样养肥再杀。   姜栾勉强从地上坐起来,不停咳嗽, 怒视着面前这个吃人狂魔。   绷带人虽目不能视,却似乎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姜栾波动的情绪,说道,“齐少夫人似乎还有很多疑问, 不用急, 待到了南边,我就一一讲给你听。”   说罢绷带人便坐了回去,好整以暇的吃起了烤人肉。   这家伙在姜栾面前,丝毫没有隐蔽身份的意思, 就仿佛知道姜栾死到临头,多说也无惧,只待挑选一个机会罢了。   虽然声音不同、身形也相去甚远。   但是这个人……一定是齐天行不会错!   可齐天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姜栾坐在地上猛喘着, 脑中回忆着第一次遇见齐天行时的情形……再到皇宫中那张被剥落干净的人皮。   他强忍着恶心望向草甸中的两具尸体。   这是赤裸裸的两具烂肉,皆被人剥掉了皮。   两具尸体其中之一,很有可能就是大将军施勤。   那么齐天行本人在哪?   是被这个变态杀了后取而代之, 披着那身皮藏在齐府中么?   姜栾几乎在一瞬间想通了各种关窍:   齐天行常年避人不见, 脸上不详的黑色布带;齐绍麟一身非凡武功, 却在自己家中常年装傻。   还有麟哥父母的死因……   姜栾想到绷带人刚才说的话, 胃部又不由自主的翻腾起来, 心中燃起一股怒火。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绷带人吃完了烤肉, 就把姜栾提着扔进马车,又塞给他两张饼。   姜栾虽然心里恶心,但此刻也只能接受绷带人的食物。   但他伸手去接时,绷带人突然收起了饼,握住了姜栾的双手。   “你手上的是什么?”绷带人玩味儿的说。   他在姜栾掌心捻了一下,这是一些细小粉末状的东西,但因为绷带人眼睛看不到,所以并不能分辨。   姜栾淡定的撤回了手,张嘴作势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在河边弄脏的?”   绷带人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下去,将饼重又丢给姜栾。   ……   绷带人挟姜栾一路上驾车马不停蹄,数了数日子也有七八天。   期间在驿站补充补给时,姜栾才有机会下车,注意到他们这一路确实是往南行。   南边有什么?   姜栾心事重重,再加上一个多周的时间一直在路上,成天与尸体待在一起,一身脏污,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但绷带人偶尔放姜栾下车活动,却从来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似乎也没有放他去清理一下的意思。   “喝了它。”绷带人端着药婉过来。   每次到驿站补给时,绷带人都会给姜栾喂一碗药,令他手软脚软,想跑是不可能的。   之后绷带人便会戴一个斗笠,去人堆里买姜栾吃的干粮。   此时姜栾一边乖巧喝药,一边打量马车里某个血迹斑斑的角落。   跟他一同上路的两具尸体,已经被绷带人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块带血的腿骨。   待姜栾喝完后,绷带人以手抵在姜栾手腕上查看他的经脉,确认他真的把药喝下去了。   第一次被灌药时,姜栾自然不配合。   他假意吞药,实则藏在嘴里一口也没咽下去,谁知这绷带人还颇通医术,一把脉就试探出来了,当即给姜栾腿上来了两刀,以作惩戒。   到今天姜栾腿上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走路都是瘸的。   但这一次试完脉,绷带人若有所思的侧了侧头,笑道,“没想到还真有了,看来这次要多加一剂药了。”   姜栾没听明白绷带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喝完药精神便低迷起来,意识恍惚的躺在马车里,隐约看到绷带人取了斗笠戴在头上离去。   日影西斜,绷带人走了大概有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原本躺在马车里紧闭双眼的姜栾吐出一口气来,猛的坐了起来。   他张开手,露出其中半截血迹斑斑的骨头……那是被绷带人折断后吮吸骨髓剩下的,边缘带着尖锐骨刺,被姜栾捡回来后藏在身上。   姜栾就用这锐利的一端刺穿大腿,以疼痛来保持清醒。   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赌的便是绷带人吃完这两具尸体后,会杀人补给。   如此一来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时间,逃得更远一些。   姜栾深吸一口气,顾不上还在流血的腿,想要下车解开马匹,纵马离开。   但他刚打开车厢,就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栽了下去。   这时一双稳健的手扶住姜栾,将他半抱下来。   姜栾意识还不太清醒,第一反应就是:糟糕,食人狂魔回来了!   他调动全身力气集中在手上,右手握拳中指微屈,以虎指的形态反手锤向来人的脸。   来人猝不及防的“啧”了一声,侧头躲过姜栾这一记,下意识松了抱着姜栾的手。   姜栾一落地就跑,跌跌撞撞间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又被人扶住。   “少爷,是我!”   这声音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姜栾依旧警惕的像只兔子,红着双眼看清了来人的脸。   左朗?   姜栾皱眉,怎么会是左朗呢?   几日不见,左朗看起来又长大了许多。   他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黑眼圈浓重,一头束发也乱的跟鸡窝似的,那造型比姜栾好不到哪去。   左朗似乎知道姜栾被喂了哑药,也知道姜栾想问什么,急切的开口道:   “来不及细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从后腰抽出一柄黑刀,斩断了束缚马匹的绳索,先将姜栾扶上马。   麟哥呢?姜栾心道。   他留下线索时,就确信齐绍麟一定能找到自己,不成想率先找来的却是左朗。   但姜栾没有办法问出口,左朗自然无从回答。   左朗翻身上马,带着姜栾往另一条路疾驰而去。   两人共骑一马,姜栾被迫贴近左朗,能感受到身后那人剧烈的心跳声。   左朗显然处于一种惊惧又兴奋的状态,并且在逃跑途中不断回头去看。   “我们居然真的逃出来了。”左朗自言自语道。   姜栾:??   “是齐公子让我一路尾随来的,”   左朗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始解释,“那日齐公子找到我,说少爷你被人带走,但有沿路洒下的砖墙灰作为线索,让我暗中跟随保护你……”   实际上不止如此。   虽然左朗对于齐绍麟装傻的事早有察觉,但真正直面齐绍麟深不见底的幽暗眼眸时,心里还是沉了沉。   那天夜里,齐绍麟见到他时第一句话便是问:你怕死么?   之后左朗便知道有这么一只不死怪物的存在,这世间恐怕还没一人可以击败他。   而这个怪物带走了姜栾。   于是左朗在齐绍麟的授意下,追着姜栾留下的线索跟来,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与他们保持三里地的距离紧紧尾随着。   左朗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不敢贸然前进一分一毫,因为那样一定会被那怪物发觉。   直到他数着绷带人一路上丢下来的骸骨,确认这怪物大概率会去补充物资,这才拼此一博。   姜栾很想问,麟哥他出了什么事?   齐绍麟既然自己不来,反而派左朗来,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   两人疾行数十里,在天渐渐暗下来时进入了茂密的深林。   他们离怪物已经有相当长一段距离,绷带人没有马匹,应当很难追上。   左朗紧张了好多天的情绪这才渐渐松懈下来。   但他们现在还不能停止赶路,得绕行从西北面重返上京。   此时姜栾已经很疲惫了,加上药物的作用,不知不觉靠在左朗胸前睡了下去。   虽然无梦,但姜栾依旧警醒着,几乎在左朗将他放下马的第一时间惊醒过来。   “少爷,我们安全了。”   见姜栾警惕的看着自己,左朗难得一笑,“你看谁找来了?”   姜栾顺着左朗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对面密林中站了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娘子我来晚了。”   那人以同样熟悉的低沉的声音说着,手里还提着一具缠满绷带的□□男尸。   姜栾:“……”   左朗与齐绍麟汇合的瞬间,就知道自己抱着姜栾骑马不妥,所以才第一时间将姜栾放下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齐公子,你果真杀了他。”左朗有些激动的问。   齐绍麟将手上的男尸甩脱,声音带着多年阴郁一朝散去的明快:   “没错,我终于手刃铁面君,替我的父母报了仇,今后我们都不必惧怕他了。”   左朗闻言松了口气,转身准备下马。   但许久未有动作的姜栾突然贴紧了马匹。   “少爷?”左朗奇怪道。   姜栾张了张嘴,喉间如同撕裂般发出“咯咯”的声音。   下一秒,他声音嘶哑着终于吐出了一个字,“跑……”   左朗:“……”   “……跑,”   姜栾拖着沥血般的声带嘶哑的冲左朗吼道:   “快跑!”   还不等左朗反应过来,姜栾将方才带出来的骨刺狠狠的扎进马屁股里。   马儿吃痛后仰天嘶鸣一声,带着左朗瞬间钻进密林。   但几乎在瞬间,“齐绍麟”也消失在原地。   一道黑色影子如鬼魅般向马匹离开的方向弹射出去。   作者有话说:   晚点二更。 第79章 南疆(二更)   那人根本就不是齐绍麟……   姜栾拼着一口气警告完左朗后, 只觉得整个喉间犹如浸了岩浆般,火烧火燎,剧痛难忍。   “咳咳……”   他捂着嘴半蹲下来, 猛烈咳嗽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间。   “还是我对你太好了啊……”   还不由的姜栾作出反应,一个黑影从林中钻出,抓着他的领口提起来。   “他”回来了, 并且没抓到左朗……   借着月色,姜栾看清楚对方换的那张脸,与齐绍麟只有七分相似,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还好, 这张皮不属于齐绍麟。   姜栾忍不住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那东西……或者说是绷带人听到姜栾一边咳嗽, 一边发出短促的笑声,顿时有些恼怒。   “笑……咳咳,笑你连个毛孩子,都没抓住……”姜栾回道。   绷带人不知想到了什么, 也笑了,“有趣,你倒是半点也不怕我。”   “我怕, 我可怕死了……”姜栾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缓缓喘息着说,“老子怕你死不了。”   绷带人笑道, “你豢养的小东西带着我的马一跑, 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姜栾闻言顿时警觉起来, “你什么意思?”   绷带人并不回答, 只是怪声怪气的笑着, 一把将姜栾扛到肩上, 又动手去拖方才伪装的尸体。   姜栾猛烈喘息着,止不住在想方才的马……马会有什么问题?   绷带人驮着姜栾边走边道,“可惜……来的竟不是那个小杂种,我本来想当着他的面,把你的肚子剖开,从内脏开始,一点点生吃给他看……可惜他终究是怕了,不敢再来,实在令我失望。”   姜栾闻言磨着牙,不屑道,“祝朊病毒早日战胜你。”   “……”   绷带人虽然不知道姜栾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不予理会。   他自顾自道,“也或许是我高估他了,既然委派别人来救你,这小杂种怕是已经重伤不治……”   姜栾:“……”   绷带人笑了笑,“……估计已经死在上京了吧。”   “你胡说什么!”姜栾不知哪来的力气胡乱挣扎起来,一定要揍丫的一顿。   绷带人摁住姜栾、讥笑道,“什么恩爱夫夫,也不过如此,你连他吃了我的毒都不知道……不过那小子也阴过我一次,不过是扯平了。”   见姜栾激动起来,绷带人也懒得继续掰扯,探手到姜栾的脖子后面,一把将人捏晕。   ……   后来的十几天,绷带人换了辆马车。   对付姜栾,这一次他连药都省了,直接把姜栾五花大绑,物理封嘴。   而在这半月的南行之路上,无论是齐绍麟还是左朗,谁都没有再出现过。   姜栾虽然心中隐有不安,也只能不停的告诫自己,他们不会出事,当务之急是从办法从这变态手里逃出去。   离开上京的第二十二天日中午,姜栾随着绷带人,第一次踏足了传闻中的南疆。   ……   所谓南疆,是位于天启与大兴交界处的一块缓冲地带,传闻“神王遥望之亦愁”,毒植、毒虫、毒人……入之七八,出之二三。   但在姜栾看来,这是一片由于特殊地形地貌产生的亚热带雨林区。   在北方还是凌冽初春时,南方已温暖宜人起来。   尤其是进入南疆虫谷后,气候更加湿热,连日连绵大雨不断,难得的一片晴天。   绷带人先前掠来的皮肤似乎没来得及进行特殊处理,很快就发烂发臭。   索性回了自己的老窝,绷带人显得十分自在,将一身皮随意扒掉,脸上戴上了一副青面獠牙面具。   两人在荒郊野岭赶路许久,姜栾难得听到人声喧哗。   他被捆的犹如一条面包虫般,勉强从车厢里滚起来,靠在窗边往外看。   虽然天启与大兴两国战乱不断,作为缓冲带的南疆还是在两国百姓往来贸易下繁盛起来,形成了一片无人管辖的自由贸易区。   与可怖的传闻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老百姓们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   只是南疆人皮肤稍显黝黑,身材矮小壮实,喜欢身着兽皮,并在□□的胳膊和大腿上绘制图案,佩戴一些奇形怪状的配饰。   沿街小摊贩的叫卖声中,也以兽皮兽材最多,还有许多晒干的蛇皮与虫子一类的东西。   姜栾看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一处粗犷又华丽的建筑物前。   “到了。”绷带人在车前道。   姜栾原想着这妖怪似的家伙应是住在满是毒虫的幽深洞穴,又或者是在虫谷深处的神秘地带……   谁知道这厮的落脚点竟正常的诡异。   姜栾一边观察这座建筑物,一边在心里腹诽。   此时他突然听到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   那铁链仿佛是锁在什么人的手脚处,随着动作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栾微微一愣,不知为何意有所感,拼命探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可惜他所能看到的视角有限,后街处,一队衣着褴褛的人垂着头越走越远,淹没在人群中。   姜栾正思索时,车门突然开了。   狭窄阴暗的车厢内陡然间大亮。   姜栾蜷缩起来,下意识的抬起被缚的双手,遮住被刺痛的眼睛。   “出来吧,带你去见个人,”   绷带人将姜栾熟练的拖下来,扛在肩头,意味不明的笑道,   “呵呵,他可最喜欢人夫了,相信你一定能让他满意。”   作者有话说:   写不完了啊   只能等明天麟哥出来救老婆了。 第80章 奴隶(二合一)   这句话把姜栾呛住了。   刚开始姜栾以为这变态带他一起上路, 是为了做新鲜的储备粮,后来见这人没有吃自己的意思,又怀疑是为了引齐绍麟出来。   但万万没想到, 这货居然还是个人贩子。   但是……   姜栾眉毛一挑,只要能活着,就还有操作的空间。   绷带人扛着捆成虫的姜栾进门。   这个府邸从外面看装饰不错,但进门后却十分空旷, 且院内杂草丛生,树木高大,整个一野生雨林一般。   绷带人侧耳听了一下,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便把姜栾搁到一棵树下, 并亲切的警告他:   “齐少夫人,委屈你在这待一会儿,千万别想着乱跑,这地可是‘活’的, 想遇到像我这么好说话容忍你的人,可不容易了。”   这话听得姜栾想笑,真想再挖苦这变态几句。   但最终他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树上说:“你这么绑着我, 我能跑到哪里去?”   绷带人看不到姜栾脸上讥笑的表情,只用手扶了扶脸上的青铜面具,然后起身穿过回廊, 走进一个房子里。   那头绷带怪物刚走, 这边姜栾立刻动手拆绳子。   最近一段时间, 这家伙没有继续给他灌药, 所以姜栾精神好了不少, 体力也回来了, 逮到机会就开始折腾。   但姜栾刚动了没两下,就感觉到手上滑过一个凉凉的东西,顺着袖口进入他的衣服里。   于是姜栾不动了。   “没有听他说,不要想着乱跑么?”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姜栾头顶茂密的树冠处传来。   姜栾下意识想要抬头,却被那声音喝住,“停。”   接着一个苗条曼丽的身段从树上翻了下来,轻快的跃在地上,以纤细的手指挑起姜栾的下巴,轻声问道:   “你是谁?”   半蹲在姜栾面前问话的是一个肤色较深,五官浓艳的漂亮女人。   看的姜栾简直有点想哭。   苍天可见,自从他穿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凑上来的都是一水儿奇怪的老爷们,哪里见过这么……有女主气质的野性妹子?   但眼下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姜栾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一个牛逼的身份道出:   “我是一个身患绝症快要死了的人。”   女人:“……”   “刚才带我来的那个人,你认识么?”姜栾问道。   妹子闻言缓缓眨眨眼睛,眉目含笑的点了点头。   姜栾面不改色的说,“那个人,他背叛了你们。”   “哦?”妹子讶然道,“可他是我师侄。”   艹!   师侄。   姜栾片刻的无语,心道那怪物虽然没有皮,看不出年纪,但按照潜伏齐家这些年头来算,做姑娘你的亲爹都绰绰有余吧!   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女孩儿驻颜有术……或者这家子师门关系复杂呢?当然这些也不影响姜栾接下来要说的话。   姜栾对着面前这个有可能是阿姨的妹子,继续面不改色道:   “我是被他从天启带出来的,现在天启上京城中传染病肆虐,一旦感染上便无药可医。你别看我现在好像跟个好人一样,其实是个毒株携带者。”   “很严重么?”妹子好奇的问道。   “嗯。”姜栾煞有其事的说道,“此病潜伏期长,一旦病发,就会皮肤溃烂、流脓,伤口无法愈合,体内器官统统化为血水,全部被呕出来。   你能想象得到么?亲眼看着自己把腹中腐败的肝胆肠胃一口口呕出来的瞬间……”   妹子听着姜栾的忽悠,微微一笑,“小朋友主意倒是不错,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做一味这样的毒。”   姜栾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这女的的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绷带人回来了。   姜栾嘴角狠狠一压,但不怕。   他方才与女人周旋半天,其实还是在解他那绳套,几乎在绷带人现身的同一时间挣脱来,继而爬起来就跑。   但下一秒,姜栾就被身前看上去纤弱的女人一把揽住,按入怀中。   好家伙……这波涛汹涌!感情妹子穿的还是低胸装!   若是换做从前的姜栾,此刻被女人“胸袭”了,必然会想入非非。   但如今得力于麟哥的不懈努力,姜栾弯的已然十分彻底,下意识的举动便是攻击女子最脆弱的腹部,找机会脱身。   但哪成想,这看似一点肌肉都没有的女人,双手抓着姜栾就跟两条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不要乱动。”女人低沉的笑声在胸腔中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犹如醇厚的大提琴音般传到姜栾耳朵中,“不然我可爱的小宝贝儿,就要忍不住加餐了。”   姜栾身体一僵,感觉到一阵凉意从他的胳膊窜到背脊处,最后从领口钻出来,在空气中“嘶嘶”的吐着绛紫色的信子。   一条毒蛇。   他总算知道方才手腕上的凉意是什么了。   “师叔还是老样子,喜欢跟师侄我开玩笑。”绷带人慢条斯理走了过来。   “捉迷藏这样的游戏,即使玩上几十年都不会腻。”   妹子轻声笑着,温柔款款的将姜栾从怀中拉出来,贴心的替他整理了下衣领。   姜栾脖间盘绕着一条三角脑袋、颜色艳丽的小蛇,看起来就毒的要命,令他不敢继续动作。   女子却浑然不惧的点了点小蛇的脑袋,又拿一双妖媚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姜栾,如同审视猎物一般,“这位小朋友倒是有趣,长得漂亮也有精神,只可惜……埋汰了一点。”   绷带人笑道,“这一路奔波,就算是美人也糟践不少,洗刷洗刷养上几日,便能用了。”   ……洗刷洗刷就能用了,这用词为何会如此微妙。   姜栾被蛇缠着,只得僵直身子说,“我打小就身子骨弱,多走几步路就气喘,恐怕不堪大用。”   “诶,谦虚了。”妹子捏了捏姜栾胳膊上那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应该足够折腾上一段时间。”   姜栾:“……”   “就知道符合师叔您的心意,”绷带人道,“其实这小鬼是……”   “我知道这位小朋友是谁,”妹子抬脚缓缓绕着姜栾转了两圈,表情甚是满意,“齐家少夫人,你的侄媳妇儿,姜公子嘛。只是先前问你要人,便百般的不情愿,如今为何自动送上门来了?”   “先前婉拒师叔,是因为这小子还有些作用,”绷带人回答道,“但如今却不必了,师侄我已在老家伙处找到了那样东西。”   妹子似乎有些吃惊,稍后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以来,距离你做南疆王的日子不远,届时还需师侄你的提携。”   “哪里的话,”绷带人客客气气的说,“还得是师叔多多关照才是。”   俩人一来一往打着哑谜,姜栾虽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却也知道事情不太好了,听这意思自己对他们来说似乎失去了利用价值。   姜栾虽然面上平静,却心念百转,暗自思索逃跑计划。   这时女子又道,“明日便是狩戮日,听说三老刚搞回了一批战俘,有许多精壮的成年男子,届时这批牲口里我会挑几个好的,不知师侄可有闲暇与我一同挑选?”   绷带人怪笑了两声,“便是为此来的,幸好没耽搁了。”   姜栾闻言一愣,又想起方才在马车中听到的、铁链碰撞到一起的清脆撞击声。   俩人寒暄完后,女子将姜栾带进了房中。   这处建筑外表看是普通住宅,进了里面简直又是另一处植物园。   房内没有铺地砖,皆是稀松土壤,中间挖有一方形水池。   郁郁葱葱的植物向阳而生,探向阳光照进来的窗口,生长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女人一进屋,就把姜栾推进了水池子里。   姜栾被蒙头呛了几口水。   他看着原先环在脖子上的蛇在水中慢慢游走,便试探着以脚触水底。   池子挖的挺深,似乎连通河道。   从这里能不能游到外面去,但想必这女人不会那么傻。   “好好洗一洗,”女子跃上一根横在房内的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水里扑腾的姜栾,“我喜欢你,留下多玩几天,若是把我伺候舒服了……便给你找个‘好去处’。”   姜栾听得一愣。   这话里的意思也太明显了,这女人似乎要留着他做xing奴。   姜栾原以为绷带人满师门变态,是想留自己搞什么人体试验,谁知道这大美女只是想搞几个男宠。   这原主长得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但是……   姜栾诚恳的抬头对女人道,“我是哥儿。”   虽然不知道哥儿对女人能不能硬起来,但显然现在的姜栾是不能了,就算能也不能给麟哥戴绿帽子啊!   女人闻言却笑得花枝招展。   “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个臭男人,”   姑娘从绳子上跳下来,身姿袅袅的走到池边,挑起姜栾的下巴微笑道,“待明日就带你一同去看看,若是男人到了我的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往后便安心侍候我吧。”   姜栾嘴角微微抽搐,发觉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便礼貌的提醒,“以姑娘你的相貌,什么样的男……哥儿找不到,何必找我一有夫之夫……”   “姑娘?”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娇俏的笑了起来,丰满的胸脯抖个不停,搞得姜栾莫名其妙。   “你觉得我美么?”女人轻声细语的抚摸着姜栾的脸颊,“你生的也很漂亮。”   姜栾:“……”   “早就听闻云江城姜家的哥儿是个极品,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女人柔声道,“我平素最爱有男人的哥儿,我会用我的东西灌满你的身体……”   姜栾:“??”   面对姜栾一脸错愕,女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好休息吧,待会儿喂你点吃的,等几日后伤养好跟了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快乐。”   一听这话,姜栾简直更睡不着了。   ……   翌日,姜栾干瞪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宿,一老奴打开上了锁的房门,将他叫起。   女人府上还是有正常房间的,且装饰华贵,墙上挂了许多精致小巧的皮鼓。   但姜栾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愿意细想这些皮鼓是用什么做成的。   姜栾心情糟糕的起床,发现是一老头带他出门,便察觉到有机会。   于是他在走出房门的瞬间,出手袭击老头的后脖颈,想以手刀将其切晕。   谁知这老头看着佝偻身子,一副半身入土的模样,却如同长了后眼一般,胳膊扭曲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接住了姜栾一击。   姜栾:“……”   老头扭头,看向姜栾的眼神透着不善,这不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该有的眼神。   姜栾立马好汉不吃眼前亏,笑着收手,“误会,看您老脖子上有只蚊子,想帮您拍死。”   “老实点,”老头不耐烦道,“别以为入了主子的眼,就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老头的眼神十分怨毒,掐着姜栾的手腕将他扔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女人依旧穿着昨日的低胸窄腰裙,十分不古代的展现着自己曼妙的身姿,且在姜栾一入马车,便像是得了有趣的玩具般将他搂进怀里。   被女人以这样的姿势搂着……姜栾有种性别倒置的别扭,但偏偏又脱不了身。   “小朋友,今天就带你去开开眼,天启的上京城可没有南疆这番热闹好看。”女人抚摸着姜栾的脸颊,笑得十分惬意。   姜栾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便自然的与女人搭话,“你还去过上京城?”   女子笑起来,“我从未出过南疆,天下间有何处比得上此处这般自由?”   姜栾惋惜道,“那你还支持你那师侄做南疆的王,一旦有了王,这里便不再自由了。”   女人闻言眯了眯眼睛,“小朋友,你这番挑拨离间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了。”   “不管我的用意如何,事实不是如此么?”姜栾问道。   女人想了想,回道,“你们这些外人,不了解我们师门关系,齐天行那小子可是我一手培养出的最得意的作品,我自然最是了解他的。”   姜栾有些诧异。   一是惊诧这女人到底有多大年纪?绷带怪物已经够强了,这老女人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二是……她为什么叫绷带怪人齐天行,绷带人不是披了齐天行一层皮么?   姜栾一肚子疑问的随女人坐车离开,走出南疆繁华的市井,来到一茂密的雨林处。   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走到尽头便没了路。   此处为一环状峭壁,被巨石封住了山。   女人携姜栾下车,周遭的林中已停靠了不少马车,许多衣着华贵的人在小厮的搀扶中走下来,仿佛是参加什么重要宴席一般。   姜栾顺着人流行进的方向看去,发现那环形峭壁上被筑了高低各不相同的石台,搭着软座和棚子。   而环形峭壁下,地面被掏出一个地基似的圆形豁口,足有七八米深。   “有兴趣吗?”   姜栾正疑惑那大坑是做什么用的,突然听到马车顶上有人开口道。   他抬头一看,正是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绷带怪人,简直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盘腿坐在马车顶上。   其他来客注意到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皆脸色难看的低下头,神色慌张的绕道而行。   绷带人嘿嘿一笑,“今日闻上去,可有许多新鲜食材吃个饱了。”   姜栾一听便想起这家伙路上扒皮吃人的事,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女人则呵呵笑着搂住他,半嗔似的训斥绷带人,“不要吓坏我的小朋友。”   绷带人但笑不语,脚尖一点,落到女人身后,毕恭毕敬的尾随着。   姜栾被女人强行搂着,跑暂时又跑不掉,只好跟着人群一起走向圆形峭壁。   这些石壁被人工开凿出一道道台阶来,勾连着峭壁上的各个石台。   来宾们便从石阶登上高台,在其布置好的软塌上落座,就像是坐在观众席上一般。   姜栾跟着女人拾阶而上,登上了最高的石台之一,在宽敞的软榻上坐下,绷带人则留在了他们下首处的某个位置上。   软塌被布置的很舒服,还有一小桌摆着点心瓜果以供取用,侧旁儿摆着几张手牌,桌脚处则靠着一副弓箭。   姜栾在软榻上坐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峭壁下被挖出来的深坑,又看了眼周遭错落有致的石台。   入座者观其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正推杯至盏,似乎要看什么表演。   这样的情景令姜栾有些不安,又有点莫名的熟悉……   “我们要看什么?”姜栾直接问道。   女人得了姜栾这新宠,正稀罕着,自然是有问必答。   她随手搔着姜栾打理妥当的黑亮发丝,“不是说过了吗?狩戮日,不过是些普通的野兽相争罢了。”   姜栾闻言心里一沉,再度看向脚底下不详的深台。   这深陷七八米的地基一样的玩意儿,果然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一般,挖这么深的坑,估计是怕里面的人逃走。   地台周围还错落着四个洞口,被铁栅栏封死,隐有野兽的嚎叫声。   是人与野兽搏斗吗?   姜栾闭了闭眼。   “小朋友心地善良,这是不忍心看了?”女人笑着将姜栾的脸掰过来,暧昧的朝他脸上吐气,“不过是区区前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姜栾有些不耐烦了。   但他的同情和怜悯此刻毫无作用,毕竟现在连他自己都是案板上的一块鱼肉。   麟哥……到底在哪?   突如其来的绝望,令姜栾有些发疯般思念起齐绍麟来,甚至连肚子都跟着痛了起来。   这时一声清脆的鞭响。   峭壁之上,鼓点和锣声四起。   这乐声并不优美,也不振奋人心,反而嘈杂的令人心烦,仿佛在震慑凶猛的野兽般。   而鼓点和锣声落下,深陷的地台内的确传来了野兽的咆哮。   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着山壁,连带着地台跟着抖动起来,落下一点碎石。   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人们瞬间变了个脸色,死死扒在石台的软榻上。   “怎么回事,还不放出来?”   有人开始咒骂起来。   随着这人的发声,其他南疆权贵们也跟着质疑起来。   “敲个鬼的鼓,往日这个时间都已经开始了,现在在等什么?”   “不错,莫不是戏耍我们。”   “人呢?我的奴隶们呢?!”   话音未落,地台内的一侧铁栅栏猝然打开。   众人顿时静了。   此刻被囚禁的野兽似乎也被安抚了下来。   寂静下来的峡谷中,只听见地台深处哽咽的哭声,带着不详的幽怨。   那似乎是老人和小孩儿的哭声,但半晌不见有人从那里面走出来。   “出来啊!”   此刻终于有人安耐不住,抓起果盘扔向地台。   于是一众人也爆发了,狂热的嘶吼着:   “出来!懦弱的家伙们!”   “是大兴的囊种,还是天启的窝囊废?”   “滚出来!”   姜栾原本听说是战俘,便以为只有男人在,此刻听到地台内夹杂的哭声,便知道还有普通百姓。   他想起了昨日进入南疆时,看到的那些被破衣烂衫包裹的瘦弱背影,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些人就是今日被带到兽场中,被迫与野兽搏命的两国百姓。   意识到接下来即将要上演什么,姜栾的手握成了拳。   “想救他们吗?”女人看了姜栾一眼,讥笑道,“可惜你太弱了。”   姜栾垂下了眼,声音带着隐忍的问道,“你们觉得这样很有趣?”   “你是想说我们南疆人过于残忍?”   女人拽住姜栾的头发,将他的脸拉至眼前,与他对视,“小朋友,你没有上过战场吧?那场面才是……啧啧,天启和大兴的战争持续百年,所屠南疆人不计其数,你为何不说他们残忍呢?”   姜栾眉头紧蹙,刚要回答女人,却于万声中听到一阵清脆的锁链撞击声。   哗啦、哗啦。   锁链随着人行走的动作摆动。   很奇怪,纵然周边一片嘈杂,姜栾依旧能清楚的听到这个响声,就像昨日那般。   “怎么只有一个人?”   看台上的起哄声渐渐静了下来。   南疆贵族们一脸不满的看向地台中孤零零走出的人影。   男性/奴隶的手上脚上……甚至是身上,缠满了镣铐,赤/裸的脚踝处还坠着一个几十斤重的铁球。   他不急不缓的走着,手上的镣铐彼此摩擦,仿佛带着死神的声音骤降其中。   女人松开姜栾的头发,饶有兴趣的望向斗台。   姜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缓缓的低头看下去。   空旷而深陷的地台中央,孤身而立站着的那一个男人,一直抬头注视着他。   两人视线交汇时,仿佛浩然天地骤然沉寂下来。   斗场中的那个人,是齐绍麟。 第81章 走(二合一)   斗场中间的齐绍麟只腰间围着一条野兽皮毛, 赤/裸着瘦削强健的上半身。   看台离斗场所距甚远,但姜栾知道他身上多少长年累月的伤疤,与鞭笞后受到的新伤口, 紧贴在用于束缚奴隶的铁链下面。   那些曾经被姜栾精心打理过的黑发又恢复成了从前乱糟糟的模样。   齐绍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惨,似乎瘦了许多,但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如同黑夜下的大猫儿一般, 蓄势待发。   姜栾简直有种昏了头的感觉。   他知道以齐绍麟的武功,不可能被捉来用作斗兽的奴隶,麟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定是来救自己的。   但是……   姜栾下意识的瞄向下首处的绷带人。   绷带人正悠然自得的饮茶, 似乎并不知道他嘴里的小杂种正大光明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下。   当然也理应如此, 绷带人虽然听觉和感知敏锐,失去了双眼依旧行动如常。   但目不能视,这样远的距离,只要齐绍麟不开口说话, 绷带人就永远不知道下面站的那个人是谁。   至于扣着他的女子。   姜栾以眼角余光观察那女人,女人自从看清楚齐绍麟的脸后,并无多大的反应。   感谢古代没有照相技术, 显然女人并不认识齐绍麟。   齐绍麟在与姜栾对视过后,就没有再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看台上的一众人身上, 缓缓扫过, 同时又淡定的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怎么只有一个人?”看台上的权贵有些不满的说, “这是预备一个一个上吗?”   另有一个人道, “往年这些奴隶一拥而上, 还能侥幸存活几个强壮的下来, 恐怕今年这批战俘要尽数折损,我们是要空手而归了。”   “的确是,无趣啊……”   关奴隶的洞中,不知道里面剩下的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就是龟缩着不肯出来。   此刻其它洞里的野兽显然已经是饥饿了许久,对着大门又抓又挠,嚎叫不休。   看台上的人也都等不及了,吆喝着为什么还不开始。   姜栾看着齐绍麟身上被束缚的铁链和坠着的大铁球,心里一阵揪紧。   女人察觉到了姜栾突如其来的紧张心情,笑道,“怎么,想必是没见过活人被吃吧,待在天启可看不到这般精彩的表演。”   姜栾虽然十分无语,但也不想与女人多做争辩。   这时地面上的机关被触动。   几个壮汉以人力拉动悬挂于崖壁上的铁索,将其中一扇栅栏门缓缓拉开。   原本还在咆哮的兽声骤然静了。   不一会儿,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从里面缓缓走出,目光灼灼的盯着场中央的猎物。   这只老虎看上去足有六七百斤重,体型庞大,肌肉强健,估计是条东北虎。   并且这畜生似乎还很谨慎,方才困在地洞中时还以吼声威慑,一出了地洞便警惕了起来,如人类般以吊梢眼打量着面前的猎物,并没有轻举妄动。   似乎在评估,又好像在寻找一个时机。   齐绍麟被这庞然大物盯着,并不畏惧。   野兽肉掌踏过的沙地扬起尘土飞扬,一人一兽在场中央对持着,警惕的打量彼此。   这紧张的氛围也感染了看台上的姜栾。   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般震动着。   半晌,老虎与齐绍麟对视了一会儿,竟似乎心生退意一般,后爪向稍稍挪动了半步。   同时老虎的注意力也有所变化。   因为齐绍麟走出的地洞铁栅栏门并没有落下,所以其中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相当有人味儿。   但就在老虎眼球移开的瞬间,齐绍麟却先发制人,反倒是朝老虎扑了上来。   一人一兽的距离足有十来米,且齐绍麟脚上还缠着沉重的铁球,却像毫无阻拦般快速冲至野兽面前。   老虎显然也被这堪称挑衅的举动激怒了。   这头畜生放弃了洞里的目标,以前扑的姿势,张口去咬送上门来的人类。   不得不说老虎平地跃起的姿势挺漂亮,锋利的獠牙直奔猎物脑袋……如果这套动作不是为了捕猎人类的话。   齐绍麟虽然先发制虎,却在遭遇的一瞬间后仰下腰,就地来了个膝滑,从跃起的野兽身下错了过去。   老虎扑咬了一个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一重。   那狡猾的人类不知何时攀上了它的后背,并以手中的锁链勒住了它的吻部,狠狠收紧。   看台上的众人见这奴隶躲过老虎的扑咬,已经开始发出嘘声,不知怎么的,下一秒这人就以骑马一般的姿势攀上了虎背,利用镣铐制住了野兽。   整个过程也不过眨了下眼睛的功夫。   姜栾虽然知道齐绍麟会进入斗场,一定是有把握的,但此刻真的见麟哥制住了老虎,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其他看众却不干了,他们可是来看老虎吃人的,这野兽被个奴隶使奸计控制住了算是怎么回事?   坐在最高石台上的一个老头看上去也有些不满。   老头叫来一个奴仆,刚侧身吩咐了几句,无意间瞥见斗场中的变故,骤然暴怒,“他要对我的心肝做什么?!”   看台上的人也发现了几分不对。   原本一个成年男人,纵然能制住一个几百斤重的猛兽,已实属不易。   场中的奴隶以体重压制老虎看上去都稍显吃力,只能以角逐的方式磨去老虎的体力。   但是下一秒齐绍麟就以手成拳重锤老虎的脑部,在老虎被揍的晕眩的瞬间,将镣铐在野兽脖子上缠了几圈,显然是想把这大东西就地杀死。   别的不说,这种体格的老虎就不该是南疆应有的物种,是三老花了很多钱,从北方运过来的,每天投食活人给老虎捕猎,保持老虎的血腥气,可想而知花费不少。   如今出场短短时间内,怎能被一个卑贱的奴隶打死?   看台上的老头顿时慌了,吆喝手下人道,“快把‘它’放进场!”   于是最后一道门被缓缓拉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   这边齐绍麟正预备把老虎的脖子勒断,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平空侧身翻到老虎身下。   一个黏黏糊糊的东西贴着老虎的背部飞过,落到了五六米开外的地上。   那东西看上去血呼啦的一只,瘦瘦小小,四肢着地,嘴里流着恶臭的涎水。   姜栾虽然远在高台上,却看的呼吸一窒。   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被剥了皮的小孩儿。   这孩子简直如同绷带人的缩小版,虽然小怪物显然是一副没有神志的模样,落地后如野兽般朝齐绍麟发出威胁的咆哮。   如果近距离观察,可以看到这小孩儿爬满了蛆虫的□□,肌肉不正常的绷发,垂着脑袋儿,四肢以不正常的姿态在地上焦躁的攀爬着。   它外突的眼球腥红一片,抬起锋利的指甲,又如子弹般朝齐绍麟弹射过来。   齐绍麟似乎对小怪物的身体有所顾忌,徒手拔掉老虎一侧的利齿后,翻身离开,并在最后关头朝野兽踹出一脚,以此来遮挡小怪物身上甩出的体/液。   老虎被硬生生拔掉了牙,发出嗷呜的惨叫声,爬起来发了疯似的往百姓们藏身的洞口撞去。   不少人受了惊吓,被迫从囚禁的牢笼中逃了出来。   果然如同姜栾猜测的那般,这些人中除了几个稍显健壮的成年男人,还有不少老人小孩儿。   他们在毫无心理防备下看到对面血肉模糊的小怪物,如同巨型蜘蛛般快速爬过来,顿时发出连连尖叫。   齐绍麟“啧”了一声,伸手用力一扯,竟堪称恐怖的扯断了身上缠着的铁链,甩向朝百姓们攀爬的小怪物。   小怪物被铁链骤然勒住了脖子,也不挣扎,借由惯性重新弹向齐绍麟,亮出锋利的爪子。   但这一次齐绍麟没有再给它机会。   齐绍麟踏住崖壁凭空跃起,抬腿横扫过去,攻击目标并不是小怪物。   他脚踝上拴着的铁球沉重的划过空气,重击在小怪物的头上。   那怪物被铁球锤到了地面上,还没有爬起来,下一刻飞驰而来的利齿划过它的喉咙,将小东西死死钉在地上。   小怪物被老虎的利齿割了喉,发出模糊的“咕噜”声,最后吐出几口血泡来,没了动静。   斗场上一侧蜷缩着一脸惊惧的百姓,一侧则站着略有些气喘的齐绍麟。   放出笼的老虎和小怪物都在地上失去了声息。   看台上一时间寂静一片。   齐绍麟看了眼地上那具小小的尸身,眉头微动。   最后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单膝跪地抱拳,垂下眼眸投诚,示意自己完成了这次的人兽斗争。   但看台上没有属于他的喝彩声,这显然是一次不被期待的胜利。   这些人里,只有姜栾是狂喜的。   但他必须要按耐住欣喜的模样,装作一副状态之外的冷漠表情。   “精彩。”   一直保持沉默的女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不走心的鼓了鼓掌,扭头对侍候的人道,“还是老规矩,存活的那些男人我都要了。”   ……   回到女人的府邸上。   刚刚送过来的战俘们脱去了衣裳,规规矩矩列作一排。   他们赤条条的站在院子中,任由老奴们像清洗牲口一般在身上洒水搓洗。   其中也包括一言不发的齐绍麟。   姜栾跟着女人经过时,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貌似随意的对女人说:   “大妹子,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我回去?我们姜家在云江城也是有钱的大户,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我这就写信回家。”   女人带姜栾进了昨天那个房间,饶有兴趣的回头看他,“昨日还像是打蔫了的茄子一般,怎现在又生龙活虎的想要回家了?”   “你们的游戏太血腥,我玩不了,”   姜栾一脸厌恶的说,“那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血呼啦的,没有皮还能活!我不想待了。”   “那叫血奴,是这世上最完美的战士。”   女人似乎对姜栾惊诧又鄙夷的眼神觉得十分好笑,摇了摇头。   姜栾的厌恶并非装出来的。   绷带人的模样,还有斗场中那个小孩子。   这些南疆人到底在做什么诡异的人体实验?   姜栾联想到女人收集精壮男人的事,该不会就是为了做这些怪物出来吧?   “你在想什么?”   女人捏着姜栾的下巴,令他强行转过脸来。   姜栾此刻才察觉到这女的长得真高,和自己差不多呢?   “这不想着怎么活命呢?”姜栾尴尬的笑了笑。   “想活命也简单,”女人看着姜栾的眼神越发暧昧的粘稠起来,“只要好好伺候我……小朋友,我已经忍不住了,我现在就想要你……”   女人几乎倾身压到姜栾身上,如一条蛇缠着大树一般。   姜栾被女人两颗“肉球”顶着,竟是生不起一丝一毫那念头。   他满脑子都是“姐姐不要吧,我男人可还在屋外头”,手上却客客气气的推开妹子,“感谢抬爱,我真的对女人没有感觉。”   话一出口,姜栾就泪目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来着,怎么就对女人ying不起来了呢?   女人却呵呵一笑,“没关系,反正是我来上你。”   姜栾:“??”   姜栾直觉不好,下一秒就感觉到女人的双腿蹭着他,某个不该有的地方逐渐膨胀起来。   “……”   made。   他就应该猜到了,这个见鬼的世界,怎么会有漂亮妹子主动送上门来呢?   夭寿啊,有人妖想强bao他啊!   姜栾被这分不清男女的家伙上下一起“顶”着,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简直想跟死人妖同归于尽。   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暂时救了他。   “师叔,现在方便么?”绷带人的声音传进来。   特么听起来简直亲切的要命。   女人……不是,人妖兄只好整理了下裙子,摸了把姜栾的脸调笑道,“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姜栾僵着身子,脸上不敢做出什么表情。   待人妖兄一走,他立马冲向水池边,疯狂洗脸。   艹,他现在是不崆峒了,但恐人妖!   姜栾洗完脸就在房子里慌不择路的转悠起来,寻找趁手工具。   如果那人妖敢对着他强来,就废了“他”!   ……   院子里的战俘们洗刷完毕,身上披了个破布,整整齐齐的列作一排,约莫有二十来个人。   这些人大多是战场上下来的逃兵,身体强健略有几分行伍之气,但脸上慌乱惊惧的神色却遮掩不住。   人妖兄从房内走出时,绷带人像检查牲口一般摩挲着这批俘虏的身体和关节。   “如何?”人妖兄娇声娇气的靠在绷带人肩膀上。   绷带人摇了摇头,“素质一般,怕是活不了几个,不过今年留下的数量倒是多,可以全部试一试。”   “全都留下?”人妖兄啧了一声,“药虫数量恐怕不够,你岂不是还要去一趟毒王谷?”   “待会儿便动身,晚上就可归来了。”绷带人道。   今年活下来的奴隶这么多……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其中出现了个“意外”?   人妖兄心里惦记着这事,但当时看台远,记不太清那人长了什么模样,便在人群中寻觅起来:   “资质都不行?斗场上生龙活虎的那小子呢,把三老的心肝宝贝儿都给宰了。”   二十多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且在人妖兄看来,都是一群丑陋的臭男人罢了,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人群里有一人稍稍抬手。   人妖兄笑了,“倒是机灵。”   他走到举手那人身前,发现这个奴隶虽然身材高大,却微微弓着腰,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病了?”人妖兄好奇的问。   奴隶抬头与人妖兄对视了一眼,眸光黯淡,显然精神不好。   他垂下头轻咳了两声,声音嘶哑的有些怪异,“从斗场上下来之后,便这样了。”   听到这个男人开口说话,原本在检查其他奴隶的绷带人也看了过来。   “一直没见你出声,还以为是个哑巴。”人妖兄对于奴隶生病这事似乎并不奇怪,伸出食中二指探到男人脖侧试了一下,“嗯,是在发热。”   “我来看看。”绷带人也走了过来。   听到绷带人的脚步声,这个奴隶肌肉一瞬间的绷紧,随即又懈了力,表情有些恹恹的。   绷带人虽目不能视,却很快找准了奴隶垂着的胳膊,如寻常看病般搭着他的手腕。   奴隶任由绷带人把脉,垂着脸不看任何人。   院子里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二十多个大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又有太多不同的体味混合,令人妖兄有些厌烦的抬手在鼻间扇了扇。   “如何,”人妖兄有些不耐烦道,“是沾上了吧?”   绷带人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来,认真的抓着奴隶的手腕不发一言。   “师侄?”人妖兄好奇道。   绷带人仿佛陡然转醒。   “不错,”绷带人点点头,“应当是在斗场时沾了血奴的毒,脉象已经完全垮掉了。”   人妖兄闻言略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奴隶。   这时绷带人松开把脉的手,猝不及防间向奴隶的脸摸去。   但在他的手触到奴隶脸颊前,奴隶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还能活吗?”   这话说完,奴隶似乎再也坚持不下去,半弓下高大的腰身,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嘴角渗出一丝暗黑色血迹。   “倒是挺惜命的。”   绷带人没有再碰他,只评价道。   奴隶断断续续的咳着,回答,“若不惜命,先前就不会如此拼命了。说好了赢了便放我们回家,这话还作数么?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这种话,人妖兄在这院子中听过不知凡几,简直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这些或许有些天赋的人,埋没于寻常家庭中,又因为各种可笑的感情,在绝境中迸发出惊人的能力。   面前这个奴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人妖兄虽然有几分惋惜,还是淡淡道,“便要看你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你们皆是如此,想见自己的亲人,就要乖乖听话,稍后吃了饭便好好休息,我花了大价钱,可不是为了买一群死人。”   一众男人听了,个个脸上带着几分讪讪的神色。   人妖兄看了看天色,问绷带人,“要不明日再去?”   绷带人笑着摇头道,“还是早去早回的好。”   人妖兄点点头,“那便不替你准备马车了,想必马儿的脚程还要拖累你。”   绷带人没有再回话,绕步到树后,猝然消失在原地。   人妖兄懒得再看院子里这些男人,毕竟房内还有“正事”等着他去办,便随意的摆了摆手,“你们便在这里,稍后有人送饭。”   众人在人妖转身后,面面相觑。   但有意思的是,他们的表情不复方才那副懦弱惶恐,而是齐刷刷的看向某处,仿佛群狼在等候指令。   原本咳血的奴隶在众人注目下,缓缓抬起了脸。   ……   这头姜栾在屋子里转遍了,在地上捡了块板砖。   别问他为什么这地儿会有板砖这种东西,问就是不知道,毕竟室内池子挖了,树也种了。   姜栾拿着这青灰色的板砖在手上掂量了下重量。   他在心里勾勒着那死人妖的身高体型,举着板砖虚空比划,模拟着以什么角度拍过去,能把这变态人妖拍个半身不遂。   说实话,从那绷带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剥皮杀人技术来看,但凡这个世界不会离谱到出现修真者,那绝对是低武世界一等一的高手。   死人妖又是绷带人的师叔,压一头的辈分,又不知武功高到哪去。   姜栾缓缓吐了口气。   他没有自信能一击偷袭,就地把死人妖做掉。   但很奇怪,姜栾心里并不慌张,或许是因为知道齐绍麟就在一墙之隔外的院子中。   虽然他同样搞不清楚齐绍麟的武功有多高,甚至齐绍麟长久以来一直哄骗着他,没有正面交代……   但没有关系,姜栾作为一个大男人,没有那些唧唧赖赖的小心思,齐绍麟既然选择这么做,就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拉倒。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拖麟哥后腿的情况下,俩人一起逃出去。   姜栾想的入了迷,挥舞板砖的姿势也越发顺手起来。   这时房门被兀然打开,姜栾正挥的上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与门外的人妖兄对视上了。   艹。   姜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心道大姐……不是大哥,你丫走路都没个声音的么?   人妖兄一进来,也被姜栾激情舞砖的姿势吓了一跳,怀疑道,“你在做什么?”   姜栾保持着舞砖的姿势,讪讪的一笑,“我说拍蚊子呢,姐姐你信么?”   但门外这家伙是人妖不错,但他又不傻!   人妖兄很快反应过来,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哥儿,卧薪尝胆了两天,合着搁这等着他呢?顿时玩味儿的笑起来。   “弱者的挣扎吗?”人妖兄伸出绛紫色的舌头,像蛇一般舔了舔唇角,眯起眼睛扫视着姜栾,“很不错,你尽可挣扎的厉害些,玩起来也更……”   但他话音未落,纤细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从后捏住。   姜栾还没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出口猥亵他的死人妖被整个提起。   人妖兄甚至舌头都没来得及伸回去,脖子就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他茫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白爆红外突,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姜栾原本还以为这个人妖是什么难打的大boss,也不见人妖出过手,谁知道他却挂的如此突然,顿时愣在原地。   这时一人如风一般冲进屋,揽住了姜栾的腰。   “走!”来人声音低沉道。   姜栾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顿时安心下来,主动伸手攀住对方的脖子。   男人二话不说,将姜栾拦腰抱起,飞快的奔出屋外,驾轻就熟的上了房顶,临走前还不忘踩了人妖尸体几脚。   “麟哥……”姜栾望着近在面前的那张熟悉的脸,想说的话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那死人妖咋那么弱?还不够你一只手的。”   齐绍麟抱着姜栾在屋檐上飞快跑着,闻言低声一笑,“是娘子你配合的好。”   “蒽?”姜栾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合着我刚才吸引他注意力了是吧?”   “是,”齐绍麟故意逗他道,“看你挥砖的武艺,都看傻了。”   姜栾撇了撇嘴,还想针对自己的武功发表一番言论,忽然察觉到齐绍麟浑身肌肉绷紧,显然依旧处于一个十分紧张的状态。   对了,如果那死人妖这么好杀,麟哥何必特意扮成奴隶的模样混进来,现在还逃的这么狼狈?   姜栾顿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颤着嗓音道,“那个死人妖……不会真是个妖怪吧?待会儿还会复活的那种?”   “他本来就很弱,已经死透了,”   齐绍麟下意识抱紧了姜栾,顿住了逃跑的脚步,“真正麻烦的是咱们面前的这个。”   姜栾顺着齐绍麟的目光看过去。   南疆平矮的建筑物上,兀然的立着个旗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个瘦高的身影半蹲在旗杆上,扶了扶青面獠牙的青铜鬼面具,森然一笑,“我就说怎么那么奇怪呢……” 第82章 缺失的一页   “他到底是谁?”姜栾小声问道。   齐绍麟回道, “铁面君,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绷带人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大笑起来, “真是好没良心的侄儿,竟连二叔都不认。”   齐绍麟脸上无甚表情,双眸死死盯住对面旗杆上的男人。   “要我躲一边儿么?”   姜栾感觉到齐绍麟有蓄势待发的架势,料想既然碰了面, 这一架非打不可,自己若是待在这恐怕成为麟哥的累赘。   但齐绍麟抱着他的手并没有放开,轻声道,“不……”   “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下倒好,”铁面君伸手点了点,“一起收拾了,不必再费心去找,就当为我那倒霉的小师叔报仇了。”   齐绍麟微微眯起眼睛,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么?”   “哦?”铁面君原本下一刻就要攻上前,此刻听到齐绍麟的话反而不动了   他原本心里就揣着个疑虑,怀疑这小子怎么能忍住半个多月不露面, 如今不妨听这小子临死挣扎一番。   “那是因为……”齐绍麟顿了顿,忽然道,“抓紧!”   姜栾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明白过来, 齐绍麟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立马攀紧。   下一刻齐绍麟怀抱姜栾, 直接冲向对面的铁面君。   铁面具愣了一瞬, 很快反应过来, 冷声道, “找死。”   以往的交手让齐天行先入为主,以为这小子又想找自己拼命了。   先不说这小子受着伤,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一次还带了个人,何谈胜负?   但在两人即将遭遇的瞬间,齐绍麟却错开一步,险险躲过铁面君的的一掌,朝他身后窜去。   “想跑?”铁面君见状冷笑起来。   猎物将后背露给猎手的瞬间,便是丧命的一刻。   但铁面君方要转身,顺着齐绍麟脚步落点的方向追去,突如其来的鼓声几乎要镇穿他的耳膜。   咚、咚、咚!   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连绵不断交汇于一起,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二十多名穿着破烂奴隶服的男人,从各自藏身的小巷中钻出来。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半人高的鼓,一边敲一边围着铁面君转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人妖先前买回府邸的“奴隶”。   铁面君目不能视,只能以一双灵敏的耳朵判断敌人的方位,但嘈杂的鼓声显然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   素来独来独往的小兔崽子居然想出这样的方式脱身,铁面君并不愤怒,反而在震天响的鼓声中放浪的大笑起来:   “好歹也做过你两年的‘父亲’,就是如此孝敬你老子的吗?”   此话一出,姜栾感觉到齐绍麟抱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但齐绍麟依旧目不斜视,闷不吭声的跃出重围。   二十多名男子将铁面君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扬手,示意准备。   铁面君舔了舔嘴唇,讥笑道,“就凭你们,也想留住我?”   ……   齐绍麟带着姜栾施展轻功,在崖壁间轻跃,简直如履平地,不消片刻就飞驰出十几里地。   姜栾直到此刻才切身体会到齐绍麟的武功有多高。   但他们明明远离了南疆的那座镇子,来到一片荒芜的峭壁之间,齐绍麟浑身肌肉依旧是绷紧状态。   “麟哥……”姜栾有些担忧的开口。   “离开这里再说。”齐绍麟短促的喘息后,打断他。   他们这番简直可以说是逃得有些惊慌,看来那绷带人给了齐绍麟不小的压力。   而以齐绍麟的脚程,一天的时间竟跑出了姜栾来时一周的路程。   随后在寂寥荒芜的山道下,他们见到了一辆突兀停靠的马车。   齐绍麟抱着姜栾钻进马车车厢里,车夫立刻扬起马鞭,驱车上路。   “我事先安排的人,不必担心。”直到此时,齐绍麟才松弛了浑身肌肉,朝姜栾解释道。   他动作轻柔的将姜栾放在马车中的软垫上,自己则倚在车窗处缓缓坐下,闭上双眸疲惫的出了口气。   相较于以往的豪华马车,这一辆车小的有些寒酸,行车速度却更快。   姜栾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最重要的还是齐绍麟此刻的状况。   “麟哥,你没事吧?”姜栾忧心忡忡的伸手朝齐绍麟的脸上摸去。   方才被抱着时,姜栾就察觉到齐绍麟身体的温度很高,似乎在发烧,又这么抱着自己这么个大男人跑了一天,怕是神仙也撑不住吧?   但他的手还没触到齐绍麟的脸,就被一把攥住。   齐绍麟将姜栾拉入怀中,有气无力的撒娇道,“娘子,麟儿好累,抱着睡一会儿。”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这句话,说完便倚着姜栾的肩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栾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齐绍麟。   被齐绍麟紧紧抱在怀里,姜栾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熟悉的气息依旧令他感到十分安全。   不消片刻,姜栾也在满肚子疑问和担忧里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简直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连个梦都没做。   姜栾是在一阵强烈的注视下醒来的。   醒来时齐绍麟正单膝半跪在马车中,像一只看守猎物的豹子般紧盯着他的脸。   姜栾被盯着,却没有丝毫不适应,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撩起帘子往窗外看去,“什么时候了?”   马车还在赶路,车外的景色还是一片荒郊野岭,坠入漆黑的深夜中,分不清时间。   “你睡了两天。”齐绍麟低声说。   姜栾闻言一愣,确实没想到自己会睡了那么久。   想起来也是,原主这幅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身子,虽然被姜栾后天锻炼强健了不少,但在绷带怪物手里折腾了二十多天,又被人妖恐吓。   之所以没倒下,也全靠姜栾意志力强撑着,如今到了齐绍麟保护下,心放下了大半,自然是一睡不起了。   姜栾下意识瞄了一眼齐绍麟脸上的表情,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守着自己,醒来后一直没睡过。   但齐绍麟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反应,从一旁的陶罐里舀出碗稀饭来,喂给姜栾喝。   姜栾一看那碗稀饭顿时两眼放光,忙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于是三两口,一碗白粥就下了肚。   也不知道齐绍麟是从哪里熬的稀饭,如今到了姜栾手中,居然还是热乎的。   而姜栾自诩厨艺过人,平生做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竟都不如手上这碗普通的白粥吃着香。   “再来一碗。”   姜栾喝完之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伸出碗等着投喂。   齐绍麟擦去他嘴角的米粒,默默接过碗,反手居然把陶罐盖上了。   “诶!”姜栾还没吃饱,顿时不乐意了。   “你饿了太久,不能一次吃太多东西,”齐绍麟淡淡的说,“我帮你上药。”   姜栾直觉齐绍麟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齐绍麟帮他把外裤褪去,露出大腿上先前被绷带人划出的两道伤口……因为南疆天气热,至今没好利索,这才想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姜栾稍稍拦了一手,话一问出口又觉得自己问的十分好笑。   他既然昏迷了两天,齐绍麟自然是把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而且那伤口上还有被敷过药的痕迹。   齐绍麟抬头看了姜栾一眼,姜栾才讪讪的挪开手。   都是老夫老妻了,姜栾也就不害臊了,大咧咧的让齐绍麟给他换药。   但齐绍麟这药换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动作。   姜栾:“?”   齐绍麟手执装药的小瓷瓶,闷不作声的盯着姜栾的双腿。   未曾打理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麟哥?”姜栾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时姜栾感觉到齐绍麟搁在他腿上的手微微颤抖。   姜栾心里沉了沉,起身去看。   “麟……”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被齐绍麟迎面抱住,装药的小瓷瓶“咕噜”一声滚落在地。   “麟哥?”姜栾缓慢的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拍了拍齐绍麟的后背。   齐绍麟将脸埋在姜栾的肩膀上,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在害怕。   姜栾心想。   为什么,是怕我死了吗?   于是,姜栾就开始胡乱猜测起,在自己昏迷的这两天里,齐绍麟是如何担惊受怕,每过一会儿就试探一下自己的鼻息,看自己断气了没。   这么一想姜栾不由得心生怜惜,难得好声好气的安慰道,“麟哥,我没事,就是睡的时间有点长,这不是醒了么?”   “不是……”齐绍麟低声道。   不是?姜栾眉头狠狠一拧。   难道他猜错了,麟哥不是因为担心他睡死了醒不来才难过的?   啊这……姜栾不着调的想,莫非是因为他这一路睡得太死了,呼噜打的震天响,所以把麟哥吵着了?   “对不起……”齐绍麟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姜栾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湿了一片。   “哎,这……”姜栾很快就明白过来,颇有些慌乱的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麟哥你无需自责,要怪也是怪那个绷带变态,再说他也没把我怎么样,顶多吓唬了我几句,我现在好着呢,你看我……”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姜栾缓缓叹了口气,伸手环住齐绍麟的脖子,“我知道……你是想安排好一切,不留一丝意外的将我带回去,对么?”   齐绍麟依旧紧紧抱着姜栾,一声不吭。   “你做到了,麟哥,”姜栾笑了笑,将身体的重心全部倾向齐绍麟,将自己交给他,“你看,我们都好好的活着呢。”   半晌,齐绍麟才轻声回应道:“嗯。”   齐绍麟和姜栾抱了半天,直到姜栾肚子开始叫了,才把俩人分开。   此时齐绍麟恢复了一脸平静的模样,闷不吭声的给姜栾舀稀饭。   姜栾看他的样子,就贱兮兮的又想调戏一番,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一副要哭的样子,你是不是……”   但话说到一半,姜栾突然反应过来。   好家伙。   姜栾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第一次见到齐绍麟,确实是在夙平郡王捉奸的那天晚上,齐绍麟装出一副傻言傻语的样子,动不动就要要哭。   但是特么原主肯定不是啊!   姜栾小觑着齐绍麟的脸色。   谁知道齐绍麟听了根本没有反应,淡定的把饭碗塞进姜栾手里。   姜栾喝着香喷喷的稀饭,顿时纠结起来。   麟哥居然没反应。   是没听清楚么,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说明白穿越的事?   麟哥能接受一个外来灵魂把他媳妇儿夺舍吗?   “先前装傻,实为形势所迫。”   齐绍麟居然先姜栾一步开口交代了:   “掳走你的人,是你认识的齐天行,而我们称他为铁面君。   我担心你知道的太多,会被他察觉到,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但这是我错了。”   “……所以,他是你的亲二叔?”姜栾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齐绍麟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是害死我父母的人。”   “那……祖父他知道么?”姜栾又问。   “或许知道吧。”齐绍麟自嘲的笑笑,眼神十分复杂。   姜栾原以为那怪物是借了齐天行的皮,像头怪物一样藏身在齐府中,谁知这家伙就是本尊。   这厮害死亲哥哥和嫂子不说,还想谋害自己的亲侄子,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为了争夺齐家那点家产吧?   似乎看穿了姜栾的疑惑,齐绍麟主动开口道:   “齐天行对齐府的家产不感兴趣,事实上在我出生前,齐天行就已经与家中断绝往来,在南疆生活。   数年后他回到齐府上,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那东西一直在祖父手中,”齐绍麟淡淡道,“就是先帝赐给曾祖母的那枚金牌。”   “……”姜栾反应过来,“祖父那枚金牌,不是说被盗走了吗?难道是齐天行偷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齐绍麟摇了摇头。   姜栾突然记起自己被掳走的那天,听到齐天行与另外一人的对话,提到他已经找到了某样东西,会回来取走,莫非就是那枚金牌?   “齐天行要金牌做什么?”姜栾疑惑道。   “确切的说,他是要金牌里藏的一样东西,”齐绍麟回答道,“传闻天启的太/祖皇帝开国前,是江湖中的一名刀客。   他结束中原各国分裂的局面后,在晚年创作了一本书,叫做《无刃双诀》,有人说得此书者既可得天下,又有人说太/祖皇帝是先得到了此书,才得以创建天启。   总之众说纷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书的确存在,并且藏于皇宫千机密道中,只有天子才能拿到。”   “《无刃双诀》……是一本武功秘籍?”姜栾问道。   “没有人见过,很多人猜测这应当是一本刀谱,”齐绍麟微微蹙眉,“若只是一本武功秘籍,习过后顶多武功独步江湖,何以得到此书便可得天下?说不通。”   姜栾想了想,“兴许这本书不是武功秘籍,名字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呢?”   齐绍麟闻言一愣,“继续说。”   姜栾猜测道,“或许所谓的《无刃双决》,就是一张藏宝图。挖出了钱便可以招兵买马,占地为王,来日称霸天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齐绍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你刚才说,齐天行要拿到金牌,”姜栾想了想,“是想通过金牌进入千机密道拿到那本书么?”   “不完全是,”齐绍麟答道,“千机密道中的《无刃双诀》其实只有一半,另一部分被先帝藏于金牌中,赐给了我的曾祖母,寓意以天下赡养之,江山与你共坐之意。”   姜栾听的一时语塞。   齐绍麟的曾祖母也只是先皇的乳母,养娘都算不上。这先皇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倒是混不吝的孝顺,天下说分就分了。   “那当今陛下知道这书被分走一半么?”   姜栾嘴角有些抽搐,他倒是没看出现在的皇帝对齐家有多优待,若知道有这么个事,不得把齐家翻过来?   “我觉得他应当是知道的,”   齐绍麟道,“毕竟皇帝一定看过这本书。皇帝之所以没反应,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在他眼里这本书没有那么重要,最起码也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   姜栾“啧”了一声,不解道,“变态人妖曾经提及,齐天行拿到了这样东西,就能成为南疆王,这本书在齐天行眼中一定是十分重要;但陛下至少看过这本书一半的内容,却并不认为重要,听起来有些矛盾,   还是说齐天行要找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这本书?”   “我曾经试过他一次,”齐绍麟回道,“我能确定齐天行一定想拿到《无刃双诀》。”   姜栾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齐绍麟眯起眼睛,也察觉到其中的不通之处,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留到睿宝归位,待他顺利拿到千机密道中的那半本残卷,应该就有答案了。”   姜栾奇了,“这又关睿宝什么事?”   “睿宝其实不姓陈,而是姓窦,”   齐绍麟语气平缓的揭破另一个真相,“他是永昌帝流落民间唯一的儿子窦羽笙。而我师父仇捷途,则是前孝感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张捷。”   姜栾:“……”   与此同时的皇宫之中,另有一番秉烛夜话。   天禄阁内灯火通明,但掌事太监和一众宫婢皆于屋外百米处侍候着,不敢擅自靠近一步。   永昌帝正在案前通宵批阅奏折,闭上双眸疲惫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身后只站着一名伺候的太监,轻手轻脚的替换掉皇帝手边冷掉的茶水。   这个太监的动作很轻,呼吸也很轻,几乎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永昌帝抬眸注视着太监的满头银丝,淡淡的说,“张捷,多年不见,你也是见老了。”   仇捷途……或者说是张捷,换下他那一身行走江湖的落拓衣衫,重着太监服饰——藏青蟒袍,以白玉钩黑带束腰,手持麈尾。   他在面对帝王时轻声细语,却掩不住其中怪异的尖细音色,低声道,“劳烦陛下惦记了。”   “羽笙睡下了吗?”永昌帝问道。   “小陛下现下睡得正香甜。”张捷回道。   “那就好,”永昌帝点点头,“待来日寻个机会,将羽笙正式接入宫中。”   张捷顿了顿,笑着问道,“敢问陛下,‘来日’是何日呢?”   这句话简直与质问无甚区别。   但永昌帝并没有恼,只是抬眸淡淡的看了仇捷途一眼,“羽笙毕竟还是戴罪之身,他的母族……”   “陛下应该很清楚,孝感皇后并没有反心,”   张捷跪在地上,却并无卑躬屈膝之意,直着腰身向永昌帝阐述道:   “小陛下也深知陛下当年为奸臣蒙骗,所以对陛下您并无怨恨之意,反倒是父子情深,天天念叨您的名字,更何况小陛下的母族也已无一人,陛下合该安心才是。”   “无一人吗?”永昌帝轻声道,“那么张捷,你是孤的人吗?”   张捷闻言微微一愣,沉默了。   永昌帝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孤如今膝下无子,自然也希望羽笙回宫效力,但此刻还不是时候。羽笙长期流落民间,未学习过帝王之术……”   “陛下可请伍先生回宫,”张捷道,“伍先生正隐居于云江城中,这也是奴才携小陛下藏身云江的原因之一。”   永昌帝没有理会张捷,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朝堂之上,崔载州伙同党羽虎视眈眈,后宫里安插有他的眼线,南疆不安,大兴铁骑又在边线上窥伺。”   “奴才愿做参军,”张捷果断道,“与李、杜两位将军一同上路,以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为孤效力,那自然是很好,”永昌帝点点头,“只是那之后呢?”   张捷闻言微微一愣。   皇帝漠然的注视着张捷,“张捷,你代孤照料羽笙十三载,孤很领你的情。但是这十三年来,你对羽笙可有超出奴才对主子的僭越之心?”   张捷心中一惊,立刻俯地而叩,“奴才不敢!”   “你不敢,”永昌帝玩味儿的说,“那羽笙呢?”   张捷:“……”   “先皇幼年时,便卷入皇位争斗中,”永昌帝淡淡的说,“在襁褓时,先皇便被迫与母妃舒太妃分离,仅由一乳母抚养长大。   后来先皇夺位成功,却不与生母亲近,反而奉养乳母,并许下‘以天下养之’的承诺,伤透了生母的心,以至于舒太妃于深宫中郁郁而终,终身都只是太妃。”   张捷静静听着,垂着头没有说话。   “张捷,你可听说过去母留子的典故?”皇帝意味深长的说,“你虽为没有根的男人,却也应当了解身为父亲的痛,若你为父亲,能为儿子做到哪一步?”   张捷闻言直起身子,看向皇帝。   此刻的他们,似乎脱离了主子与奴才的身份,隔一桌案摇摇对视。   张捷直视着帝王的眼睛,最后面无表情的沉重叩首,如同许下亘古不变的誓言一般,郑重道,“奴才愿听从陛下一切差遣。”   得了张捷这句话,皇帝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从奏折下取出一本书册,“这是你要的东西,孤替你从千机密道取来了,拿去吧。”   张捷闻言跪着上前,恭敬的从永昌帝手上接过书,手却微微颤抖着。   暮鼓敲了三下,张捷从天禄阁中退出来。   他看着将亮的天边,微微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白曦鹤说的那句,自己即便得了这本秘籍也练不成是什么意思。   但好在还有齐绍麟。   张捷心道。   自己这个徒弟练得此功后,一定能够杀了铁面君,护得宝儿一世周全。   他心里沉重的思索着,看了眼手中拿着的书册,突然有了丝好奇。   有传闻说,得此书者得天下,而这本书一直被严防死守的锁在皇宫之中。   这本武功秘籍到底是有什么诡谲之处呢?   张捷想着,便翻开了《无刃双诀》的书页。   这本古书十分陈旧,以人工书写,字迹略有些潦草。   但当他看清秘籍第一页上记录的内容时,拿书的手略微颤抖起来。   “怎会如此?”张捷眉头深皱,表情严峻了起来。   此时一个白衣少年走到他身侧,低声道,“张公公,您失态了。”   张捷转头看去。来者正是一脸笑意的白曦鹤。   白曦鹤轻声道:   “您应该也明白,若是叫齐公子看到这开卷上的内容,或许就不会修炼此功了吧……换句话说从此以后,再无人可杀铁面君,即便小陛下将来登上了皇位,也依旧置于危险之中,您的牺牲全都是无用的。”   “你早就知道修炼此功的后果?”张捷一改往日的淡定模样,皱眉急促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是能看到过去和未来之人。”白曦鹤笑了,“这件事若是想要处理,也是简单。”   他从张捷手中抽出那本《无刃双诀》,将第一页撕了下来。   张捷:“……”   “若是如此,齐公子就会安心修炼此功了吧?”白曦鹤将原本和撕掉的那一页,一同放在张捷手中,稍稍退后了一步,示意道,“张公公,如何抉择,便交予你了。”   张捷沉默了片刻,将残页举起。   白曦鹤淡定的注视着他的举动,似乎对结果并不在意。   默了半晌,张捷捏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残页在内力的催动下碎成了无数细小粉末,连带着其中记载的秘密,一同散入风中。   ……   赶往上京的马车中,姜栾跟听故事一样听完齐绍麟的讲述,满脑子都是:   卧槽,我居然把未来的皇帝当成小弟使唤,这样合理吗?   “不过睿宝那边的事与我们并无干系,”齐绍麟淡淡的说,“我只负责杀死铁面君,这是师父当年破例收我为徒时,我给予他的承诺。”   “你在仇人的眼皮底下装傻了十三年,”姜栾艰难的说,“还毒瞎了齐天行的一双眼睛。”   “就是为了防止被他看穿,我才想方设法弄瞎他的双眼,”齐绍麟道,“我那时年幼,没有力量与他抗衡,便化名为枭走动;他失去了双眼,只能以听、闻的方式行动,但遇到刻意伪装,很难察觉。   或许是天寿节那日我的身份被察觉,所以他带走了你……”   姜栾喃喃着,“但他为什么要害死你的父母呢……”   “我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齐绍麟微微皱眉,“我私下调查许久,齐天行这个人行事很有章法,并非以简单的杀人取乐的人……直到那个白曦鹤出现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一点。”   听到白曦鹤的名字,姜栾疑惑的看向齐绍麟。   此时齐绍麟也正注视着他,眼神混杂着许多复杂情绪,最后叹了口气道,“待我确定了,便与你说。”   “好。”姜栾点点头。   既然齐绍麟暂时不想说,姜栾也不想逼迫他。   此时姜栾又想起一件事来,上前扒拉齐绍麟的衣服,“对了,那变态跟我说过,你受了重伤……麟哥快给我看看,伤哪了?”   “我没事,不必为我担心。”齐绍麟一把揽住姜栾的双手,将他扣进自己怀里,低声宽慰道,“或许不到那个时间……我永远都不会死。”   这没来由的话听得姜栾一愣,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后面两人在驿站下车,连续换了多匹快马,终于在五日后回到了上京城。   期间一路上简直顺利的可怕,连铁面君齐天行的影子都没有看。   齐绍麟心知自己留在南疆的那二十多个人,不可能把铁面君怎么样,所以一路都没有逗留歇息。   而姜栾日日夜夜都在马上,根本得不到休息,回到齐家在上京城中落脚的小院里,倒头就睡。   齐绍麟没有陪姜栾一同休息。   他察觉到府上安静的有些异常,找来留守打扫的小厮一问才知道,齐家上下不日前已经收拾行李,回云江去了。   “陛下看在……将军的面子上,不再问斩绍阳公子,而是将夙平郡王和邵阳公子收监关押了起来,”   小厮见到看起来并不痴傻的齐绍麟,虽然有些愕然但还是慢慢回答道:   “老祖宗也已经与郡王、邵阳公子断绝往来,上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便不愿意多待,事情解决后就回去了。   老祖宗还留了信,若是少爷你与少夫人回来,不必着急回云江,尽可在上京城中待些时日,处理要事。”   齐绍麟知道齐玉恒留下这话,大概是暂时不想见到他们,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厮离去时多看了自家少爷几眼。   虽然齐绍麟还未换下从南疆穿回来的破衣烂衫,但低头沉思时那通身的气场,明显与从前大不相同。   小厮心道,莫非少爷这出去一趟,回来就治好了傻病?   此时的齐绍麟已经与齐天行彻底摊牌,确实没有什么继续装傻的必要,只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彻底除掉齐天行那怪物。   这时墙头上探出一张白净的脸。   一个少年正张头张脑的朝院里边望着。   齐绍麟注意到了,声音冷淡的说,“在看什么?进来吧。”   那少年闻言便从墙头上翻了下来。   是睿宝。   “你已经回过皇宫了么?”齐绍麟看到睿宝,难得关心了一句。   但他的语气与从前并无不同,仿佛睿宝也只是睿宝,不是什么天启皇子。   睿宝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兴奋的模样,问道,“姜栾救回来了么?我能去瞧一瞧他么?”   “在睡,下一次吧。”齐绍麟道,“我们还会在上京中逗留数日。”   “哦。”睿宝没有坚持。   他想了想,又道,“师父被父皇派去南疆了,临走前让我把这个捎给你。”   睿宝从袖口拿出一册书,交给齐绍麟。   其实睿宝还未开口时,齐绍麟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拿到手上一看,果然是那本《无刃双诀》。   但接书时,齐绍麟眉头动了动,“这是整本。”   睿宝:“?”   齐绍麟只是在陈述这本书是整本的事,并没有质问睿宝的意思。   但按照他所知道的……《无刃双诀》合该是半本才对,此刻这本书却很完整。   虽然有些奇怪,齐绍麟还是翻开了书页,一眼就看到第一页被撕掉的锯齿状边缘,往后则是要诀和招式,与一般武功秘籍并无不同。   “这一页少了?”齐绍麟皱了皱眉。   “是被……师父撕去的,”睿宝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师父说,那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与武功本身没有关系。   师父还说,要不要练此功,皆看师兄你自己的选择。”   齐绍麟沉默的看着手里的书,最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但睿宝办完正经事,依旧站在院子中不走。   直到齐绍麟的注意力从书转移到睿宝身上时,睿宝才慢吞吞的开口,“那个,师兄,左朗还没回来。”   齐绍麟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他或许还在南疆。”   睿宝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决绝的甩头就走。   “你也要去南疆?”齐绍麟仿佛一瞬间看透了睿宝的想法,提醒道,“他不会出事,你去了就不一定了。”   “我要把他找回来,”睿宝扭过头认真的说,“左朗是我的徒弟。”   齐绍麟闻言点点头,并不劝阻,只提醒道,“现在铁面君应当已经离开了南疆,你换西南的那条小路走。”   “多谢师兄提点。”睿宝回道。   他出了这门,仿佛一夜长大,再没有从前少年莽撞的模样。   去南疆找左朗,这是睿宝深思熟虑后的想法,其产生的后果他也要一并承担。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要回到那个宫中,与父皇作别。   ……   睿宝离去后,齐绍麟慢慢走回房内。   厢房中,姜栾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偶尔还会蹦出一两句梦话来。   这睡着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不老实的小孩儿。   齐绍麟缓缓走近,单膝半跪在姜栾的床前。   他专注的看着姜栾的脸,半天没有动作。   看了许久,齐绍麟才抓起姜栾垂在床边的手,置于自己宽大的手掌中。   随着他的行动,《无刃双诀》滑了下来,落在地上。   书页摊开,恰好就是被撕掉的那一页。   齐绍麟看了眼地上的武学秘籍,又看了眼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姜栾。   最终他握着姜栾的手贴在脸侧,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不会有很虐的剧情。   无刃双诀也不是葵花宝典。   放心放心。 第83章 被“狗”咬了   姜栾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身上的被子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皂角味道,估计是麟哥帮他换过衣服了,这令姜栾躺的十分惬意。   从前上大学时,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要目送舍友一个一个提着箱子离开,自己则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度过漫长的假期。   偶尔有那么一次,姜栾被好心的室友收留回家, 就算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家伙站在同学家玄关里时也略显拘束。   室友则将行李随手一扔,鞋子踢飞,以葛优躺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叹息一句“回家真好”。   是啊, 回家真好。   姜栾直到此刻, 居然有了那么点感同身受、   “麟哥?”   姜栾察觉到齐绍麟的气息就在身旁,懒洋洋的爬起来,看到齐绍麟闭着双眼,盘腿坐在床尾, 面前还摆着一本打开的书。   “……”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练功吧?   姜栾很有眼力劲的没有继续打扰齐绍麟,自觉地自己下床觅食。   恰好屋内桌子上就摆了一罐白粥配小菜,罐子还是温热的。   姜栾二话不说, 下床就吃,甚至有些感慨,找个男朋友也是不错的。   原本他是想把齐绍麟当儿子养, 谁知道这小子反客为主, 甚至颇有几分暖男潜质, 把他伺候的妥妥当当。   姜栾身上都是被打理过的, 衣服也换了新的, 起床就有热饭吃, 这日子过的简直没话说。   但他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姜栾扭头一看,靠,不知道从哪来的好几双眼睛,正贴在半开的窗户上盯着他吃饭。   “你们特么谁?”   姜栾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把饭碗给扬了。   在他发出呵斥的刹那,原本正闭目坐在床上的齐绍麟骤然睁开双眸,闪到姜栾身边护着,“怎么?”   姜栾被齐绍麟半抱着,勉强露出个头探手指着窗外,“外面有几个人在鬼鬼祟祟的偷看!”   这时房门开了,屋外下饺子似的跪了一群人。   领头的还委屈道,“是齐公子让奴才们在这里等候的。”   齐绍麟原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见是误会一场,松开护着姜栾的手说,“他们是皇帝派来的,皇帝想见你。”   姜栾这才看清楚,跪的一圈人果然个个身着宫服,也不知道齐绍麟怎么跟他们说的,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陛下召我入宫。”姜栾嘴角有些抽搐,“他们在这等多久了?”   “不多,两个时辰?”齐绍麟回答道,“我说你睡着,不去,他们就在外面等了。”   姜栾:“……”   姜栾眼见齐绍麟那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真想给他竖根大拇指,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穿越的那个,居然皇帝都不鸟。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怎么着也得给几分薄面吧?更何况那位也是睿宝的亲爹,说不定是叫他进宫商量接睿宝回宫的事。   姜栾略微一想,就恋恋不舍的离开饭桌,“我换件衣服,稍后就进宫去看看吧。”   齐绍麟明显有些不乐意了。   脸臭只是一瞬间的事,齐绍麟深知装模作样的发脾气是没用的,毕竟自己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了。   但他依旧有办法阻止姜栾出门。   于是下一刻房间大门在宫人面前关的严严实实。   齐绍麟趁姜栾换衣服时,环住媳妇儿的腰,脸蹭在姜栾脖侧撒娇,“娘子外面好危险,你就待在家里陪麟儿好不好?”   “是外面危险还是家里危险啊?”姜栾半眯起眼睛。   齐绍麟:“……”   姜栾怀疑这小子又不想干好事了。   但俩人刚在南疆吃了苦头,带着一身伤回来,显然这段时间不能任由齐绍麟为所欲为。   所以姜栾果断推开齐绍麟,“没事,皇宫里那么多人跟着呢,就算是齐天行也不敢在上京城光明正大的干坏事吧?”   齐绍麟知道姜栾铁了心要走,叹了口气道,“那娘子,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不还练功吗?”   姜栾随手把床上的书捡起来,漫不经心的一翻,看到书名的时候吓了一跳,“《无刃双诀》?睿宝这么快就从皇宫里取来给你了?”   “我已经通读了一遍,心诀要式都记在心里了,”齐绍麟将书从姜栾手里取走,毫不在意的扔到一边,“一天不练不碍事。”   “这才多久啊你就都记住了?”姜栾更震惊了,“学了感觉怎么样?”   齐绍麟想了想,回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醒来后总觉得脑中通透了不少,想通了不少事情。”   姜栾心想这简直就是武侠文男主啊,嘴里嘟囔着,“丫的到底是什么练武奇才啊……”   齐绍麟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姜栾真夸奖了他一样,谦虚道,“光记心诀和招式是不够的,仅一点皮毛而已,还需勤加练习巩固参悟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姜栾点点头,“那你就在家勤学苦练吧,我这就进宫去了。”   齐绍麟:“……”   姜栾在俩人扯皮时,已经把衣服换好了,转身就去开房门。   齐绍麟紧跟着走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却被姜栾转身堵住。   姜栾伸手拍了拍齐绍麟结实的胸膛,一脸真诚的说,“哥哥,灭了铁面君的任务就落你身上了,可不要偷懒哦。”   “我……”齐绍麟一时语塞,只得眼巴巴看着姜栾跟宫人们出门。   ……   姜栾坐着宽敞豪华的马车行至皇宫正门,在宫门处下车,由内侍领着进入后宫。   走了一半这路上的景色便熟悉了起来。   姜栾一瞧,这看起来像是去秀锦居的路啊……   直到走到小厨房门口,姜栾才彻底确认,这就是先前偶遇帝后的地方。   时间正是晌午,姜栾心想莫非皇帝是找他做饭来了?看样子上次那鸡吃的不错,至今还惦记着。   面前的厨房门紧闭着,内侍恭恭敬敬的对姜栾道:“姜公子,请吧。”   姜栾点点头,刚想推门进去,听到一人诧异的声音,“怎么是你?”   姜栾回头一看,也乐了。   说话的那人是他的老朋友了,白曦鹤。   这小子提着个篮子百无聊赖的倚在柱子后面,难怪自己没看到。   “好久不见,白兄。”   姜栾假装没看到白曦鹤眼中的不爽,客客气气的跟白曦鹤打招呼。   上次见面还是天寿节,白曦鹤对姜栾的态度简直堪称和蔼可亲。   但这一次白曦鹤又换回了最早那副嘴脸,对姜栾没怎么理睬,只是问他身边的公公,“李公公,陛下还在忙吗?我只需见陛下一面就好。”   内侍的表情显然有些为难,诚恳的对白曦鹤道,“对不起白公子,陛下只请姜公子一人入内,其他的事咱家一概不知。”   白曦鹤深吸一口气,投向姜栾的目光十分复杂,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然白曦鹤对他不怎么友善,姜栾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随意的冲他一摆手,推门进去了。   门外白曦鹤狠狠的一摔篮子,拂袖离去了。   姜栾错过了一向淡定自若的白公子是如何绷不住脸乱发脾气的。   一进屋,他就愣住了。   小厨房内一片狼藉,食材锅盆乱扔。   皇帝和皇后一身老百姓的打扮,正席地而坐,守在个小桌前吃饭。   永昌帝原本正拿筷子夹鱼,见姜栾进来便哈哈大笑起来,“请小友你来一趟真是不容易,快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   姜栾一时无语,本来还想说叩见陛下,眼见打扮的如同村里老叟老妪一般的帝后……皇后还包着个头巾,冲他和蔼可亲的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皇帝见姜栾站着不动,亲自起身过来拉他,“怎么外出一段时间,便生疏了?快来坐!”   姜栾心里吐槽道:陛下难道我跟您很熟么?   但姜栾见皇帝穿着短褂,赤着双脚来拉他,心里略微一动,跟着皇帝坐到小桌前。   小小一张方桌上布满了菜肴,显然是皇帝皇后忙碌了一上午的杰作。   姜栾一坐下,皇帝就热情的把碗和筷子塞进他手里。   皇后见状推了皇帝一把,“先让孩子喘口气再说。”说完便递给姜栾一块手帕,示意姜栾擦手。   “对对,”皇帝一拍脑袋,给姜栾倒茶,“先喝口水吧。”   姜栾茫然的被帝后殷勤的照顾着,最后执起筷子,两个老人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   姜栾虽然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还是在帝后期待的注视下每道菜尝了一下,评价道:   “菠菜没洗净,有沙子……”   “……这个鱼,糊锅底了。”   “米饭水加多了,口感有点湿……”   ……   简言之,不是糟糕透顶也差不多了。   姜栾如实的评价完,不得不感慨皇帝和皇后真是没有做饭的天赋。   但等他说完后抬起眼眸,才发现帝后的脸色不对。   看着姜栾认真品尝这些菜,尤其是吃花椒鸡的时候,皇后悄悄扭头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皇帝也不遑多让,略显浑浊的眼睛充斥着泪水,眼神复杂的看着姜栾。   姜栾:“……”   啊糟糕,是评价过头了吗?居然都把帝后给说哭了,早知道说的委婉一点了。   姜栾讪讪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轻咳一声,找补道,“花椒鸡还是不错的,嗯……就是料放的有点重……”   “我就说,是他回来了。”皇帝突然蹦出一句。   姜栾有些莫名,不知如何作答。   皇后擦掉眼泪后拿起筷子不住的往姜栾碗里夹菜,“孩子,你怎么不吃了?虽然味道一般,但你不吃的话,中午就该饿着了。”   “哦、哦。”姜栾面对皇后的热情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闷头吃饭。   但姜栾能感觉到帝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很温柔,就好像寻回了什么丢失已久的至宝一样。   虽然姜栾在家里吃过了,此刻又不太好意思驳了帝后的好意,皇后又在一旁不停的添菜,害他吃了不少,撑着了。   饭后皇帝又拉着姜栾去欣赏自己种的菜园,招呼他一同下地干活。   于是姜栾又一头雾水的跟着种了一下午的地,期间皇帝一点也没有提及睿宝的事,反而频频劝他要常进宫里来看看,就像是……就像是留守老人劝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女多回家看看一样。   直到邻近傍晚时,帝后才放姜栾回家。   姜栾满肚子疑问的回去,本来想跟齐绍麟商讨一下,一进屋发现齐绍麟也忒勤奋了,还在练他那功,遂作罢,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了。   第二天,姜栾刚起床吃早饭,看到宫车又来接了,差点儿把饭喷出来。   齐绍麟很早就起床,拿了根破木棍练习招式,见了这些宫人眼神明显不善。   小太监也有些讪讪的说,“陛下派我们前来接姜公子进宫一聚……”   “麟哥……”姜栾也有些讪讪的看着齐绍麟。   齐绍麟叹了口气,妥协道,“娘子你去吧。”   姜栾只得又走了。   皇帝还在上早朝,姜栾在御花园里受到皇后的热情欢迎,拉着手陪皇后说话。   稍后皇帝下了朝,便换了身常服,三人如同一家三口一般躲进厨房里研究做菜,或者去菜园里浇水种地。   一连半个多月皆是如此,原本齐绍麟还会抱怨两句,后来干脆不提了。   而姜栾也往家里搬了不少皇宫里的东西……比如皇帝种的当季蔬菜。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姜栾虽然和帝后混熟了,但就是很难对他们生出亲近之意来。   或许是跟睿宝有关,就好像自己一个外人抢走属于睿宝的宠爱一样。   也或许是因为……   姜栾总觉得帝后似乎在通过自己,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当然不只是姜栾别扭,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别扭。   这天姜栾挎着一篓子黄瓜出宫,被白曦鹤在门口拦住。   这一段时间,白曦鹤一直似有若无的在姜栾身边转悠。   姜栾也打听过,原来白曦鹤一直留在宫中做客,想与皇帝献殷勤。   但偏偏皇帝就不吃这一套,反倒是极其偏爱姜栾。   姜栾深知白曦鹤来者不善,被拦住后脸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问,“不知白兄有何要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曦鹤一脸厌恶的打量着姜栾,“难不成你有什么妖术?”   听到这话姜栾噗嗤笑了,“白兄,作为天道传人的弟子可是你,如今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曦鹤原本计划的好好的,想假借前太子归来亡魂的身份与皇帝亲近,谁知道皇帝竟把姜栾当成了倒霉的前太子,所以自然对姜栾身份有所怀疑。   但怎么看姜栾都太弱了,理应不是全能全知的自己的对手。   此刻姜栾又拿身份这话讥讽他?白曦鹤一时间有些恼怒。   姜栾懒得理他,绕过白曦鹤离开。   白曦鹤原本想不管不顾的大骂姜栾一通,但想到了另一件事,遂即平静了下来。   他对着姜栾离去的背影大声道,“齐公子练习《无刃双诀》应当也有一段日子了吧?”   先前在回上京的路上,齐绍麟跟姜栾提到过白曦鹤是跟师父合作的人,所以姜栾对于白曦鹤提到《无刃双诀》并不意外。   但白曦鹤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引起了姜栾的警觉。   他转头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白曦鹤心里记恨着,自从姜栾出现,一切都那么不顺,尤其是齐绍麟和永昌帝这两个关键人物的态度。   但此刻白曦鹤看着姜栾的脸,联想到面前这个人的结局,却突然释怀了。   “知道何为天道么?”白曦鹤幽幽的对姜栾说,“天道,便是修正历史进程的手,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它应有的位置上去。”   姜栾一听又是这套神棍言论,只觉得好生无趣,扭头继续走自己的。   但即便姜栾不听,白曦鹤依旧待在原地继续说道,“每个人的结局本就是定好的,从齐绍麟开始修习《无刃双诀》那一刻起,历史已经开始回归正途。”   白曦鹤就像是说出来宽慰自己,又貌似同情的看了眼姜栾的背影,“面对真实的齐绍麟,曾经特殊的优待,你还能享受多久呢?”   说完后他便摇了摇头,心满意足的离去。   不得不说反派话就不应该太多。   白曦鹤一心想着他的天道,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黄雀在后了。   宫门不远处一个扫地的宫人在他离开时,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   这个宫人无论是长相还是举止,都有些奇怪。   他的双眼空洞,略微抬了抬脚,随着走动地上留下一长串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张皮还是过于新鲜了。   听到血滴落的声音,“宫人”头疼的想。   ……   姜栾虽然当白曦鹤在放屁,但心里略微一算,自己好像确实冷落了齐绍麟很久了。   没办法,他几乎天天被叫进宫去陪伴圣驾,麟哥又专心的练武。   正事虽然要做,但夫夫感情也得花时间维护。   姜栾稍一思考,决定今晚就拉齐绍麟出去逛逛。   回家后,姜栾先把黄瓜交到厨房,吩咐厨娘料理了,立即飞奔回屋。   果不其然,齐绍麟还在练功。   姜栾推门的手稍稍一滞,轻手轻脚的摸过去,偷偷观察齐绍麟。   齐绍麟正襟危坐在床上,闭着双眸、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冷漠。   他们的房内不知何时点了檀香,烟雾缭绕,虽然味道挺好闻的,却盖住了齐绍麟本身的气息。   让姜栾难以启齿的是,其实他一直觉得齐绍麟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所以很多关键时刻都能准确的把麟哥认出来。   而在姜栾接近时,齐绍麟的眼皮动了动,抬起眼眸时闪过一丝陌生的凉意。   姜栾微微一愣,轻咳一声道,“打扰你了么?”   齐绍麟下意识要回句什么。   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姜栾的脸,垂下头似乎在思考。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姜栾心想。   他突然发觉,自己和齐绍麟好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说过话了。   这几日齐绍麟天还没亮就去院里习武,晚上也不知几点睡得觉,反正姜栾入睡时没在床边见到人;而白日里姜栾几乎一整天都耗在皇宫里。   两人最近见面的时候,顶多问一句吃什么,这可真是……   姜栾蓦然明白过来。   一定是因为自己最近冷落了这小子不与他亲近,所以齐绍麟又闹脾气了。   姜栾心说,自己受伤那会儿受到齐绍麟无微不至的照顾,转眼就把人撂一边了,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率先低头,坐到齐绍麟身边,赖赖唧唧的靠过去,“好啦,知道最近冷落你了,是我错了,但皇帝的面子不得不给嘛!大不了我明天不去了。”   齐绍麟被姜栾靠的身体一僵,依旧没说话。   没反应?   姜栾眯起双眼。   直男的自尊他都放下了,此刻还怕什么?   于是姜栾立马扑到齐绍麟身上继续耍赖:   “麟哥?”   “哥哥!”   “哎好哥哥,别气了嘛!你看看我,嗯?理我一下嘛!”   齐绍麟被姜栾贴的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唔”了一声,算是做出了回应。   给反应就是妥协了。   姜栾立马乘胜追击,“好久没出去玩过了,麟哥,今晚咱们就去逛夜市,如何?”   “嗯。”齐绍麟略微点了下头。   “那我先去准备晚饭。”姜栾心满意足的蹦下床走了。   姜栾离去的影子擦过窗边。   齐绍麟将《无刃双诀》收进怀中,看着姜栾一闪而过的身影,脸上带了丝揣摩的神色。   ……   但很快,姜栾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逛夜市的主意,提的并不高明。   因为一路上,齐绍麟都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管姜栾开什么话头,这小子都以“唔”“嗯”等字眼应付他。   还在生气?不至于吧!   姜栾看着一转攻势,突然间变成冰山的齐绍麟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说那本《无刃双诀》有副作用……把他练哑了?   “麟哥。”姜栾突然站住。   齐绍麟原本就走的比姜栾稍快一步,此刻闻声回头看他。   姜栾原地站着,眯起眼睛打量了齐绍麟几眼,突然快步上前,伸手去扯齐绍麟的脸皮。   齐绍麟一把握住姜栾的手,“做什么?”   “看你是不是铁面君假扮的。”姜栾顺口胡诌道。   齐绍麟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情绪。   他蹙了蹙眉,道:“不准再开这种玩笑。”   “好嘛,知道了。”   姜栾其实也只是想让齐绍麟开口多说几句。   齐绍麟发现自己还抓着姜栾的手,不动声色的松开了。   这样姜栾可就不乐意了,是要与他撇清关系的意思么?   所以下一秒姜栾立马就把齐绍麟的手拉起来了。   “……”齐绍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说了一句,“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靠,姜栾心道,这不是老子曾经说过的话么?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我们是两口子,”姜栾理直气壮的说,“又不是偷情的,怕什么?”   齐绍麟道,“这么拉着走路,很舒服?”   “简直舒服死了。”姜栾连连点头。   虽然有点热。   于是齐绍麟不说话了,只得任由姜栾拉着手逛夜市。   期间一个买糖球的小贩经过,姜栾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指挥道,“麟哥,买这个!”   “你爱吃这个?”齐绍麟不解风情的问。   “你不是爱吃么?”姜栾奇怪的侧头。   齐绍麟闻言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忘了,我们在云江城第一次逛夜市的时候,”姜栾啧了一声,“你那会儿还装傻充愣的骗我买糖葫芦,敢情都是骗我的。”   齐绍麟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忘了。”   最后齐绍麟还是掏钱帮姜栾买了。   但收起钱袋的时候,一个干瘦的少年突然撞了上来。   “对、对不起。”少年干巴巴的说了句,转身就要走。   此情此景立刻让姜栾敏锐的察觉到,“小偷!”   姜栾话音刚起,齐绍麟已经探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将人捞回来。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怀中揣着的剪刀和被剪破的钱袋一同掉了下来。   姜栾眼疾手快的接住钱袋,刚想指责这小孩儿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只听少年发出一声惨叫,疯狂扭动身体,似乎想摆脱齐绍麟桎梏于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   姜栾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那小贼脸色惨白,额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反扭着身子想去抓齐绍麟的手。   少年被齐绍麟抓着的肩膀,被迫扭成了个奇怪的弧度,隐约还能听到骨骼移位的声音。   而齐绍麟则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挣扎的小孩儿。   虽说偷东西的确该罚,但姜栾看那孩子简直快痛晕过去了,赶紧劝阻道,“可以了麟哥,还是把他交给衙差吧。”   齐绍麟并没有松手,淡淡的说,“不让他付出点代价,他就永远不知道悔改。”   “可你都快把他捏死了。”姜栾有些不忍的说。   齐绍麟道,“这种没有用的人,有活在世上的必要么?”   或许是齐绍麟说这话时的神色太过冷漠,把姜栾看的一愣。   齐绍麟仿佛也自知失言,说的有些过分,松开手将少年推了出去。   小贼一头冷汗的撞进路边的泔水车里。   他们闹得这番动静吸引了夜市上其他百姓的注意。   有人认出那少年……显然是个惯偷了,二话不说,帮姜栾将小偷押去送官,直接推着泔水车走,倒也省事了。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齐绍麟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显然心情不太好。   原是想增进感情才出来逛夜市的,结果却适得其反。   姜栾也有些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回去的路上,姜栾突然想到……啧,自己怎么那么多此一举逛什么夜市啊。   夫夫增进感情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床上交流么?   再说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有那个什么过了。   姜栾现在对这事虽然依旧不算热衷(主要是某个人在床上话太多了),但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便主动对齐绍麟说:   “回去先打热水洗澡。”   洗澡,多么明显的暗示啊!   但齐绍麟也不知道懂没懂,颇有心事的点了点头。   ……   可能令姜栾无法预料的是,逛夜市不顺利也就算了,到了做那事的时候居然也这么不顺!   先说回去后,俩人各自洗了澡。   齐绍麟推门进来的时候,姜栾已经率先在床上死鱼一般的躺着了。   齐绍麟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栾,只见他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探出个脑袋来,显得有些乖。   两人对视时,齐绍麟呼吸略微一滞,转手就去拿烛台要熄灯。   “哎,等会儿我去熄灯,”姜栾赶忙出声制止,“你上来,我跟你说件事。”   齐绍麟闻言走到床边,拉起被子就要躺下。   但掀起被子的一瞬间,他如触电一般缩手,反手又给姜栾盖了个严实。   “一件衣服都不穿,不冷?”齐绍麟这话说的简直跟质问一样。   姜栾也没想到这么正人君子的一幕,会发生在齐绍麟这个色胚头上。   自己都羊入虎口了,反而被人退货,薄薄的脸皮上哪里挂的住?   姜栾顿时恼羞成怒的暴起,以最爷们的方式揪住齐绍麟的衣服,拽过来逼问,“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齐绍麟:“……”   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然姜栾理解不了。   热乎了才多久啊,转头就给自己甩脸子看,这不就是久婚多年的家庭中,女方遭遇的出轨渣男的冷暴力么?   然而姜栾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小女生,磨着牙道,“对方是什么人?男的女的?跟你好了多久了?”   齐绍麟原本还冷着脸,此刻表情却如冰原解冻般软化下来。   他无奈的拉开姜栾的手,“我只有你一个。”   “那是为什么?”姜栾更不理解了。   姜栾因为揪着齐绍麟的衣领,被子从身上滑下去,露出一副雪白如玉的躯体来。   齐绍麟艰难的移开视线,并说了句奇怪的话,“一定要么?你又没有在情潮期。”   这句话特么把姜栾问破防了。   姜栾简直怒极反笑,这怎么整的……跟自己求着这小子上床一样。   但恼羞成怒的撕破脸皮,再大打出手,又好像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所以姜栾拿出成年人的方式来反击。   “那本书有问题。”姜栾冷冷的说。   齐绍麟:“……”   “我看你练得根本不是什么《无刃双诀》,特么是《葵花宝典》吧!”姜栾不屑道,“练得不行了是不是?性冷淡?没关系,想离婚是不可能的,小爷我那里可好使的很,大不了以后老子受累,上你几次,你就知道……唔!”   姜栾这张可恶的小嘴还没叭叭多久,就被忍无可忍的某人咬住。   齐绍麟把姜栾半抱着,压在被子中,堪称咬牙切齿的吻着。   要不说欠练呢,这才几天啊,技术下降的这么快!   姜栾被啃得嘴生疼,总算得空喘了口气,大骂道,“你特么是狗嘛!”   齐绍麟半跪在床上,脱了自己的衣服,遗憾的对姜栾说,“是人是狗你都要忍着了。”   作者有话说:   书练了的确有问题,但不是大问题。   换个相处模式增加点夫妻情趣。   感谢在2022-01-13 23:06:18~2022-01-15 19: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时 22瓶;飘淋落叶 10瓶;云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副作用   齐绍麟的确是说到做到, 说做畜生就做畜生,堪称粗鲁的把姜栾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又去练他的破书了。   姜栾起来后发现桌子上空空荡荡, 连爱心早餐都省了,差点儿当场把桌子给扬了。   这才新婚半年啊,以后的日子还有法过么?   所以齐绍麟在院子里思考是不是该把破木棍换成刀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姜栾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走出, 穿过庭院,往大门外走去。   这会子姜栾满腹委屈,心里想着反了天了,不过了。   但他刚抬脚迈出大门, 就被墙一样的家伙堵住了去路。   “干嘛?”姜栾瞥了一眼齐绍麟, 没好气的说。   姜栾是很想学齐绍麟昨天那般打冷战的,奈何……艹,这么堵着他出不去门啊。   “早饭没吃?”齐绍麟环抱着手臂问他。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姜栾更来气。他心说气都被你气饱了, 还吃个屁!   心里是这么想的,姜栾嘴上冷哼一声,没回话。   “去哪?”齐绍麟想了想, “你昨日仿佛说过,今天不进宫。”   “不劳烦大忙人了。”姜栾阴阳怪气道。   被阴阳了一番,齐绍麟倒也没生气, 只看了眼姜栾, 留下一句“等着”, 就攀上了屋顶。   姜栾心说你让我等我就等啊,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齐绍麟前脚刚走, 姜栾后脚就跑了。   奈何昨夜被“狗”上了一宿, 姜栾体力还没恢复过来,跑了两步就腿软,差点儿一头抢到地上去。   还好一只结实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阻止了这场人间惨剧。   “跑的有点慢,得练练了。”齐绍麟评价道。   收获了这么个评价,身为前足球队队长的姜栾极其想揍人。   “关你屁事!”姜栾跟急了的兔子似的乱蹦乱咬人。   齐绍麟一手按住怀里挣扎的姜栾,另一只手将提的东西举到他眼前,“先把早饭吃了。”   那是姜栾最近一阵子熟悉的陶罐,上面还倒扣着个白瓷碗。   姜栾一下子看愣了,忘记了挣扎。   齐绍麟看姜栾不乱动了,才撤手帮他倒粥,“方才在炉子上热着,今日你不入宫,也不知道几时才起,所以没端下来。”   姜栾:“……”   齐绍麟将倒好的白粥送到姜栾面前,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却有种久违的温柔意味在里面。   姜栾接过白粥几口喝完了,齐绍麟又从腰间拿出一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白手帕,帮姜栾擦了擦嘴。   姜栾捧着空碗原地站着,犹豫了一会儿,认真的对齐绍麟道,“麟哥,那本书咱能不练了么?”   齐绍麟的手顿了顿,低头与姜栾对视。   姜栾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强烈的不安。   “现在还不行。”齐绍麟叹了口气,“相信我,给我点时间。”   姜栾似乎在那一刻察觉到齐绍麟心里的疲惫和混乱,只得道了句,“好。”   ……   半柱香后,姜栾想把这话收回。   说回刚才,姜栾吃完粥后就与齐绍麟和解了。   齐绍麟拎着陶罐回去,姜栾则去办自己的正经事。   他们初入上京城时,曾在白曦鹤手上救下了一个姓金的小女孩儿。   这个金府颇有些重男轻女,且愚昧迷信,自己家里人生病,被外人挑唆两句,就轻易的怪罪到女儿头上,甚至想将女儿送给乞丐。   姜栾当时看得出金夫人还是有疼惜女儿之意的,便给了她一个与女儿相处的机会,若是金家不知悔改,他就去把金小姐带走。   算算时间,也该有一个月了,不知道金家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栾刚走到金府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吼叫道,“你到底要留着这灾星到什么时候!”   女人委屈哭泣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反正都是要被人带走了,女儿在自己家住几天你都不愿意,你还是孩子的亲爹么?”   姜栾在门口沉默的听了一会儿,就知道金家肯定在为金小姐的去留发生争执。   他先前虽然看得出金夫人还是比较在意女儿的,却没有看到传闻中生病的金老爷和金家小少爷。   如今听上去,这家里真正做主的金老爷是不打算留着这女儿了。   “你找谁?”   金府上的小厮正好开门出来扫洗,见姜栾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门口。   还不等姜栾开口,小厮眯着眼睛先把姜栾认出来了,顿时大喜道,“你、你是之前那个姓姜的公子吧?是来接小姐的?哎呦你可来了,老爷、夫人!”   小厮一瞬间喜形于色,赶紧回府报信去了,就好像送小姐走就是送瘟神一般。   姜栾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一会儿,金夫人就一边擦着眼泪,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走了出来。   “恩公,您可算来了啊。”金夫人双眼还有红肿,却强颜欢笑道,“快请进,请进,等您多时了。”   姜栾随着金夫人进入院中,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可是做好了决定?”   金夫人在前面开路,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她擦拭了下眼角,转头对姜栾点了点头,“嗯。”   俩人走到院中,原本还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小姑娘看到有陌生人入内,吓得跑到柱子后面躲着。   金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招呼小女孩儿道,“巧巧,听话,娘给你收拾行李。”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走到金夫人面前,抬头看了看姜栾,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娘,巧巧能不走么?”小女孩儿眼中笼罩上了一层雾气,揪着金夫人的衣角小声道,“或者娘您陪我一起……巧巧好害怕。”   金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道,“娘也不想的……”   自从姜栾给娘俩留了一段时间相处,金夫人和女儿每日都过得都跟末日来临一般。   姜栾也看出金夫人见到自己时,并没有喜悦之情,反倒是又惊又怕,便叹了口气道,“要不然,夫人您再考虑下……”   “死丫头在外面说什么鬼话!”屋内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咒骂声,仿佛就是金家主人。   这位“病的要死”的金老爷虽然连门都不想出,但中气十足道,“一家人都要被你克死了,还想赖着不走!”   小女孩儿被他爹吼得浑身一震,顿时不敢继续哭了。   金夫人也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对姜栾露出个难看的微笑,“让恩公见笑了,老爷他身体不好,脾气也就变差了一点,平日不这样的。”   “龟婆娘,用得着你多嘴!”屋里的男人还在无休无止的咒骂着。   金夫人脸色变了变,却没有顶嘴,只低下头默默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金小姐抱着母亲的腰,小声道,“娘亲不要怕,不要怕。”   姜栾见到这样一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撸起袖子进屋将男人揪出来,好好暴打一顿。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府岂止是重男轻女,合着女性的地位根本没有啊!   但是姜栾袖子撸了一半,又无奈的放了下去。   人家的家务事,他又怎么掺和的了呢?就算把男人揪出来打了,金夫人和金小姐也不会被重视,反而有可能受到牵累。   更何况在这封建愚昧的古代,女性地位低是主流现象,单单一腔热血很难改变,只能寄希望于女性自身觉醒、或是再出一位像图书管理员那样的领袖。   金夫人紧紧的抱了一会儿女儿,最后流着眼泪将女儿推到姜栾面前。   “娘?”金小姐像迷途小鸟一般回头叫了一声。   金夫人不忍再看,对姜栾道,“恩公,你带她走吧。我女儿巧巧真的很乖,很懂事。我知道您是想给家里的夫君选个填房,只是巧巧年纪还小,我想着等几年之后……”   姜栾原本还挺于心不忍的,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有点懵。   “什么填房?”   然而这句话却并不是从姜栾嘴中问出的。   姜栾和金夫人同时抬头,看到齐绍麟正蹲在屋檐上看着他们。   “麟哥你怎么来了?”姜栾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一问。   还用说么?齐绍麟肯定是一路尾随着他过来,搞不好都偷听一阵子了。   金夫人虽然对齐绍麟站在自家房顶上的行为比较……一言难尽,但还是以笑脸相迎,“这位是齐恩公来着吧?”   齐绍麟并没有答复金夫人,从房上跳下去,落在姜栾身边。   他看了眼红肿着眼的金小姐,漠然的问,“这小孩儿是你给我找的填房?”   “……”   姜栾心说我给你脸了还,给你找填房?   但不等姜栾回答,齐绍麟就冷漠的说,“齐府不收留孤儿,自己家都不要的小孩儿为什么要丢过来?”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诛心了。   金夫人听了顿时脸色一变。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考虑,她还是勉强笑着说,“巧巧很乖,不会给恩公你们添麻烦。”   “金夫人仿佛忘了,有个仙师说你的这位女儿是灾星命格,”齐绍麟面无表情的看了金夫人一眼,“你们家不就是因为如此,才把她丢出来的吗?”   金夫人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最后迟疑道,“但姜公子曾经说会照顾我女儿……”   “你的姜公子是我媳妇儿,自然是听我的,”齐绍麟漫不经心的说,“就像金夫人你完全听从金老爷的一般,将女儿推给完全陌生的两个男人带走也可以,不是么?”   姜栾:“……”   金夫人脸色一沉,顿时陷入了沉思。   “哎,”姜栾悄悄拉了拉齐绍麟的衣袖,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齐绍麟却突然道,“我娘子心肠好,只得随了他的意,收留你女儿了。不需要做填房,也不会虐待她,待来日小金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齐府再为她备一份嫁妆。”   这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令金夫人一愣。   但她刚喜上眉梢,齐绍麟又补了一句,“可是我有个条件。”   金夫人急急地问,“什么条件?”   齐绍麟漠然的说,“让金老爷出来给金小姐嗑三个响头,我就好好照料你女儿。”   金夫人闻言脸色大变,姜栾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齐绍麟。   “只是嗑三个头而已,便可换你们女儿一生无虞,”齐绍麟淡淡的说,“做父亲的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金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茫然不觉得女儿,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有男人咆哮和砸摔的声音,“让我给扫把星下跪?你这婆娘是不是昏了头了?!”   金夫人急切的哭着,“可她是你女儿啊,你既然都不养自己的女儿,找外人去养,嗑三个头又怎么了?而且也只是给你女儿……”   “疯婆娘,莫跟我说这个话,我管她死球喽,给我滚!”   金夫人抹着眼泪走出来,显然是不成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夫君只是更疼爱儿子些,又因为女儿的灾星命格拖累家中,才对女儿不忿一些,如今看来,这个男人竟如此冷血,对女儿是一点亲情也不顾。   那女儿又能去依赖谁呢?   金夫人看了眼快要哭出来的金巧巧,重又哀求似的看向齐绍麟,“齐公子……”   “那就没办法了。”齐绍麟道。   他突然伸手拎过小女孩儿,手勒住小孩儿脆弱的脖颈。金小姐顿时如哨子般尖叫起来。   齐绍麟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连站在他身边的姜栾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金夫人吓了一跳,颤抖着嗓音道。   齐绍麟勒着尖叫的小女孩儿退后了两步,略显遗憾的说,“既然谁都不要这孩子,只好早点送她去投胎了。了断灾星命格,也权当是为百姓们做了件好事。”   金夫人简直要被吓晕过去,赶紧去抓着姜栾,“姜、姜公子……”   姜栾原本也以为齐绍麟不过是吓唬一下这一家子,但眼见齐绍麟面无表情的抓着小女孩儿,是真的下了狠手。   小女孩儿原先还能哭叫,此刻被他勒的声都没了。   嘶,不会是认真的吧?   姜栾不停的给齐绍麟使眼色,但齐绍麟却无动于衷。   金夫人一看女儿的脸色不好了,又赶忙回屋再去求金老爷,却被男人一个瓷碗砸肿了额头。   “你们都欺辱于我一个妇人!”金夫人被砸出来后,崩溃的坐在地上冲齐绍麟哭喊着,“我做错了什么?你们竟欺负我母女连心,拿女儿的命来要挟我,也算得上是男子汉?”   “在我看来,你的母女连心也不过如此,”齐绍麟皱着眉道,“到底谁能救得了你,谁有义务帮你?你还要依赖谁?”   他这番话说的金夫人和姜栾同时一愣。   姜栾分明能听出齐绍麟话里带的复杂情绪,似乎不仅是说给金夫人听。   “我明白了,”金夫人擦去眼泪,慢慢起身,“所以我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是选你在金府中的岁月静好,还是选你想要守护的人?”齐绍麟问道。   长久的沉默过后,金夫人哽咽道:   “我选我的女儿。”   齐绍麟在她话出口时,便松开了桎梏小女孩儿的手。   金小姐甚至来不及喘息,哭着奔向母亲的怀抱。   “以后就剩下咱娘俩了,”金夫人泪流满面的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只是跟在娘身边,你恐怕要吃尽苦头的长大,娘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你真的愿意么?”   姜栾上前拍了拍金夫人的肩膀,眼睛却看向漠然站着的齐绍麟,“他一定愿意。”   金小姐在娘亲怀里微微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美丽的笑颜。   齐绍麟和姜栾走出金府时,还能听到府内金老爷的大吼大叫,痛骂金夫人昏了头,居然有胆子提和离?   另一边则是金夫人同样惊人的怒骂声,显然隐忍多年,早就忍无可忍。   成功“拆散”了一个家,姜栾心情十分不错,对齐绍麟说,“上次问金府要的金子不知道搁哪了,稍后就给金夫人娘俩送去。”   齐绍麟只是走着,没有答话。   姜栾用胳膊肘捅了捅齐绍麟,“哎麟哥,不是我说,你刚才下手可忒黑了,我看那小姑娘脖子都被你勒青了一圈,做做样子就得了。”   “就差一句话。”齐绍麟道。   姜栾奇怪的看他,“什么?”   齐绍麟淡淡地说,“她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勒断那小女孩儿的脖子。”   姜栾:“……”   姜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齐绍麟的表情,确定他这话是认真的,皱眉道,“可金小姐是无辜的啊。”   “因为白曦鹤的灾星命格说,金巧巧在上京城已无立足之地,不会有其他人收留,”齐绍麟回答道,“金家不留,我们也不可能带她回云江。”   “我们为什么不能收留她,我又不怕那个狗屁灾星命格……”姜栾话刚出口,突然被齐绍麟拉住。   齐绍麟皱眉道,“你还真想给我找个填房?为什么?”   靠,这哪跟哪啊!   姜栾啧了一声,“那是金夫人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闲的蛋疼了找个第三者放家里碍眼?”   齐绍麟得了姜栾这话,脸色才好了些,松开他继续走。   姜栾觉得齐绍麟这几天真是阴晴不定的,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俩人回府时,姜栾看到家门口蹲了个乞丐似的家伙,没有太在意,抬腿就走。   谁知那乞丐却“呜呜”的朝他扑了过来,“姜栾,我快饿死了,给我点东西吃……”   “诶!”   姜栾发出嫌弃的一声,小乞丐顿时被齐绍麟拎着领子捉走了。   乞丐一时惶恐,镣开邋里邋遢遮着脸的头发连声道,“师兄饶命!是我,睿宝!”   其实姜栾早听出睿宝的声音了,就是没敢认,毕竟这小子平时最爱干净了。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姜栾忍不住问道。   “你先给我做顿好吃的,我要边吃边说。”睿宝吸着鼻子,还要往姜栾身上扑。   齐绍麟提溜着他的衣领扔进院子里,冷声道,“先滚去洗澡。”   ……   饭厅里,姜栾和睿宝两人坐在一侧。   刷洗干净的睿宝在努力干饭。   姜栾则认真盯着他干饭。   “睿宝?”姜栾喊了一声。   睿宝在唏哩呼噜的扒面。   “小皇子殿下?”姜栾又喊。   睿宝还在奋力扒面。   “陈睿宝!”姜栾忍无可忍的从睿宝手里抢饭碗,“你都吃了八碗了,是想撑死么?”   姜栾一拉碗,睿宝就跟着碗跑,最后委屈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你都不知道,我饿了几天了。”   “你刚才说了十遍了,”姜栾面无表情的说,“三天没吃饭,不好意思要饭,光啃草根来着。你傻么?都多大人了出门还能把行李扔了。”   “那能怪我嘛!”睿宝一拍桌子,“小爷我出门从来不背行李,行李都是师父帮我背的!”   姜栾戳了戳睿宝的脑袋,“你也真好意思说!”   睿宝哼了一声,不满的坐回去继续舔自己的手指。   “左朗为什么不肯跟你回来?”姜栾问。   “鬼知道,这不肖的孽徒,非要跟在我师父身边,明明救了他的人是我……”睿宝说到这里,突然脸一红,不往下说了,而后虚张声势的嚷嚷着,“待来日我回了宫,看我怎么整他!”   姜栾一脸怀疑的看着睿宝。   睿宝讪讪道,“当然了,回宫第一件事还是给好兄弟你吃香的喝辣的。”   姜栾依旧看着睿宝。   睿宝被看的有些扛不住了,恼羞成怒的说,“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我问你件事,”姜栾把拍案而起的睿宝拉下来坐着,“跟左朗没关系,你别急,是关于麟哥的。”   稍后,姜栾给睿宝绘声绘色的讲完齐绍麟这几天不对劲的地方……当然床上的事一定没提。   睿宝听得一脸“就这”的表情,索然无味的说,“我还以为什么呢,他不本来就这样么?哪里变了?”   姜栾一时语塞,“他从前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哦,他能在你面前装模作样那么长时间我才觉得离奇呢,”   睿宝兴趣缺缺的说,“我跟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既冷血又残暴,破坏欲强,性格阴晴不定……当然了,你也知道,他那个家能养出什么良善之辈来?天天搁家里装傻子,活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没疯就不错了。”   姜栾:“……”   睿宝没有注意到姜栾的脸色,还在继续道,“平时我跟他说话,三句话得不到一句回应,把他惹烦了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要不我至于见了他跟猫见了耗子一样?这种人能找到媳妇儿我都觉得真是……”   尽情吐槽了半天,睿宝突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对姜栾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师兄他还是有优点的,他的优点、优点……”   在睿宝绞尽脑汁想齐绍麟的优点时,姜栾突然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   “!!”睿宝被吓了一跳,忙道,“你去哪?”   “找麟哥。”姜栾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房门。   睿宝跟在他屁股后面找补,吱哇乱叫了一会儿,“你两口子要是打起来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   薄烟从檀香炉中如水一般缓缓流泻而出,最后充盈了整个房内。   夕阳西下,又未到掌灯的时刻,因而房间内十分阴暗。   齐绍麟盘腿坐在床上,额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每次姜栾在房中见到齐绍麟这样坐着,总以为他是在练功。   齐绍麟是在回忆《无刃双诀》的功法和要诀么?   并没有。   实际上齐绍麟也确实是武学奇才,只把《无刃双诀》翻了一遍,便已在心中融会贯通,每日只需稍加练习便可。   普通人很难想象,齐绍麟在短短十几年内就修习了百家武艺,化名“枭”行走江湖,也是为了遍寻未曾见过的秘籍与招式。   若非他有这样的天资,当年逃难的仇捷途也不会冒险收下他做徒弟。   只是即便如此,真正与铁面君交手齐绍麟还是落了下风,因为他所面对的根本就是个怪物。   但在看完《无刃双诀》后,齐绍麟就知道这一切可以结束了。   这本书不重在招式,而在于心。   无刀无刃,亦无心。   在真正放下所有牵挂,以及七情六欲的时候,才能做到无敌的境界。   十几年来的所学皆在齐绍麟一念间,变化组合千万种招式。   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却是……所有痛苦的记忆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了上来。   齐绍麟在心中不断回忆美好的过往,试图压制那些痛苦。   但没有用。   幼年时与父母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已然模糊不清。   他能看到的只有披着父亲皮的怪物与母亲独处一室。   一碗又一碗,似乎永远喝不尽的黑色药汁被怪物端来,强迫自己喝下去。   幼年的齐绍麟烧心裂肺的疼,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第二天却总能看到升起的太阳。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父母的遗体,皆成了一层薄薄的皮,被钉死在棺内。   看上去十分体面的祖父,也会一直这么体面下去,所以祖父无视了自己的求救。   新来的继父对他百般折辱,故意使人将他推入湖中时,幼年的齐绍麟一瞬间却有了解脱的谢意。   若是死了,就这么结束吧。   然而不死的命运,就像是他的诅咒一般。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绍麟学会掩藏自己……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永远浸入黑暗的湖底,杀死那些该死的人。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齐绍麟开始回忆那一点点亮光,夜市上朝自己伸出的纤弱的手。   但他只要一开始回忆这点美好,随之而来的就是姜家公子刚嫁入齐府时那张刻薄的脸。   那天夜里他名义上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偷情,齐绍麟冷笑着在门口必经之处上安置了一枚珠子。   不动声色的杀了他,这是他应得的。   齐绍麟仿佛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某个人的血,那具面朝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不,他不是姜栾。   齐绍麟心里最清楚不过,这个与他日夜朝思相对的人,不是从前的那一个。   但齐绍麟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继续拿……他与娘子最珍贵的回忆做挡箭牌。   最痛苦绝望的回忆,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会冲刷掉那点美好,令最快乐的情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不能去想姜栾给自己的那一点好。   昨夜夜市上姜栾主动拉住的自己的手,那串糖球,入夜时的温柔相处。   接触的每一刻他都在爱上姜栾,但他不能去想,这些回忆会在仇恨的冲刷下变得冰冷起来,直到令他遗忘掉自己的真实感受。   所以齐绍麟只能去回忆最绝望的过往,最痛恨的人。   再给他一段时间,只要一点时间就好。   他就可以用最干净的双手,从肮脏的漩涡中捧出那一点点美好。   只是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最极致的仇恨。   所有险恶过往又在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重新倒带,齐绍麟缓缓握紧了双手。   但下一刻房门大开,姜栾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大喊道:   “麟哥!”   齐绍麟被猝不及防的叫醒,没有及时控制好眼中流露出的怨毒和恨意。   好在姜栾根本不关心这个,只一脸难过的扑到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姜栾。   但沉浸在满腔怨恨中的齐绍麟显然还没有调整好,不知道要拿出怎样的态度来对姜栾,干脆就选择不说话。   姜栾却抱着他自顾自的说开了:   “麟哥,是我从前想的太少,只顾着眼前那点儿事,很少过问你的感受。   之前你装傻不愿说的时候,我总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只等你自己开口吧;等你开口时,我又问的太少,丢下你便走了。”   齐绍麟:“……”   “我对你的关心还不够,差得太远,我还应该对你更好一点。”   姜栾一想到齐家的这个小可怜,像朵不受欢迎的野蘑菇一般,在阴暗的角落里寂寞的长大,生出一堆有毒花色来恐吓别人,就觉得好难过。   齐绍麟听着这话有一瞬间茫然。   姜栾从齐绍麟身上爬起来,拉着他的双手真诚的说:   “但没关系麟哥,还好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那些不好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这一分这一秒开始,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们还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   齐绍麟愣住了。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   每一天的美好记忆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   坐在饭厅里的睿宝还不知道自己那番话,让姜栾误解到了奇怪的地方去,也由此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又一次掰弯了历史本该有的进程。   此刻的睿宝一边扒饭一边惴惴不安,心里暗暗想着:   不知道这两口子打的怎么样了,应该不会牵累到他吧……   作者有话说:   《无刃双诀》只有一个克星。   那就是姜栾。   感谢在2022-01-15 19:44:53~2022-01-16 19: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木向南 18瓶;入微 10瓶;向日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回家   原本睿宝是想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蹭上几顿饭再说。   家里会做饭的只有左朗的母亲,一早就被送回老家照顾了;师父和徒弟又同在南疆驻守,皇帝爹也不肯召他入宫。   所以睿宝实在是无聊的紧, 见日骚扰两口子。   但还没等吃上两顿热乎的,这两口子就收到了一封急信。   随后姜栾便面色凝重的通知睿宝:赶紧滚蛋吧,我们要回云江去了,齐家老太爷怕是不太好了。   “先前师父就告诫师兄, 让他回来后留在上京,等铁面君上门交手,”   睿宝奇怪的说,“难道这铁面君如此禽兽不如, 竟自己偷偷回到云江, 结果了老父亲?”   “别胡说了,”姜栾制止睿宝奇怪的脑洞,“信上说的是祖父被气病了,好像和什么棺材有关。”   “是我爹的棺材,”齐绍麟正好进屋,接道,“我爹的坟被人挖了。”   “什么, 刨人祖坟?”睿宝顿时跳了起来,“这可是损阴德的事,谁干的, 盗墓贼吗?”   齐绍麟神色复杂, 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栾。   姜栾心领神会, 知道他们应该想到了同一件事。   先前姜栾被劫走时, 偶然间听到铁面君说找到了某样东西, 需要回去拿, 之后麟哥父亲的坟就被人刨了,有点过于巧合了。   睿宝并不知道此事,惋惜的拉着姜栾的手道,“那你走之后,要时常与我写信联系啊。”   “嗯,”姜栾点了点头,“你也多保重。”   之后,姜栾和齐绍麟随意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因为事发紧急,俩人单骑快马,一天多的功夫,就回到了云江。   云江城还是老样子,街头百姓熙熙攘攘,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有几个相熟的街坊与姜栾热情的打招呼,并以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马上的齐绍麟。   如今姜栾可是云江城的红人,流星阁近来弃恶从善,不再编绘那些艳情话本,反倒是以姜栾为主角编些行商故事,帮钱来也和有一家饭铺提升了不小的名气。   之后夙平郡王和他儿子在上京城中闹出的一系列风波,纹风不动的传到了云江城,甚至连齐绍阳非齐家子嗣的丑闻都传了个遍,又给齐府提升了知名度。   齐家老太爷带着全家灰溜溜的逃回来,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了许多。   如今齐府上的傻少爷携着他能干的媳妇儿姗姗来迟……虽然马上冷着脸的齐绍麟,不管从哪一角度来看,都不太像从前那个傻子了。   “麟儿、栾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齐绍麟刚把姜栾扶下马,周氏就从齐府内跑出,扑到姜栾身上,抽泣个不停,“你们离家好久,可担心死婶母了!”   姜栾已经习惯了周氏的假哭,只好顺着她的意陪她演戏,拍了拍周氏的肩膀道,“我与麟哥在外面也时常记挂家中,祖父现在如何?”   “很不好,”周氏摇摇头,咬牙切齿道,“老祖宗那么硬朗的身子突然就倒了,真是天杀的盗墓贼。”   周氏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两滴眼泪,想再寒暄两句,齐绍麟却一言不发的绕过她,径直走进家门。   周氏不由得微微一愣,“麟儿他……”   “应该是去探望祖父了吧。”姜栾答道。   之前齐绍麟对姜栾提过,周氏母子虽然是齐天行的家人,但因为聚少离多,母子俩并不知道齐天行的真面目。   所以姜栾对周氏也没有什么恶感,甚至有些同情这女人嫁了个不人不鬼的丈夫。   但周氏就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夙平郡王没了,姜栾和齐绍麟在外面两个月没有消息,齐家上下如今可全在她和康儿手中了。   谁知这两口子回来的突然,齐绍麟那傻子看着好像和从前也不太一样。   周氏心里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姜栾强行拉进门去,“婶母也陪我们一同去看看祖父吧。”   如今齐绍麟已无需继续装傻,一身黑衣,神色肃杀的快步穿过院落,往齐家老祖宗所在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的下人丫鬟都被他这番气势震住了。   齐玉恒房门前伺候的下人,早就被周氏换成自己人。   两个小厮见到齐绍麟独自一人前来,虽然吃惊,还是上前阻拦了一下,“大少爷,你现在不能……”   齐绍麟也不跟俩人多做废话,直接一手一个,将两个奴才拎到一边去,推门进屋。   房间里似乎很久没有通过风,带着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异味。   齐绍康戴着个面甲,原本正在床边坐着,一看齐绍麟进来,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   齐绍康眼见齐绍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正奇怪着,齐绍麟已经大步走至床边。   齐绍麟见齐玉恒正睡着,便问齐绍康:“现在情况如何?”   他的脸色有点冷,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感。   齐绍康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交代道,“不太好,鹤医堂大夫来看过一次,让早些料理后事。”   齐绍麟闻言并没有悲怆之意,又问道,“祖父能与人正常交流吗?我有些话需问他。”   这冷漠的话语令齐绍康稍稍愣神,最后他呆呆的点了点头。   齐绍麟见状,便撩起衣袍下摆坐到床边,观察着病榻上的齐玉恒。   齐绍康迟钝的回过神来,震惊的盯着齐绍麟,“堂兄,你……”   齐绍麟难得赏了齐绍康一个反应,漠然的与之对视。   恰好此刻姜栾拉着周氏也进了屋。   “祖父如何?”   姜栾没有理睬兄弟俩对视时的波涛暗涌,首先奔到了床前。   齐玉恒紧闭双眸,气色看上去很差,发青的脸色已有垂死之人的模样,估计是没几日活头了。   姜栾对齐玉恒的观感极其复杂。   一边是老头对麟哥的苛待,那吝啬的、几乎不存在的亲情。   另一边却是与齐玉恒这半年多的相处,姜栾几乎已经将老人当成了自己半个爷爷,虽然是破破烂烂的那种。   或许是屋里活人气多了些,齐玉恒粗重的喘息起来,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转醒。   齐绍麟看了后,吩咐屋里的几人,“你们先出去,我与祖父交谈几句。”   这分明是上位者的语气。   齐绍康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周氏可不一样。   周觅看到说话极有条理的齐绍麟,顿时指着他的脸“你、你”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绍麟转头看向周氏,眼神有些不善。   姜栾看懂了,赶紧拉着周氏和齐绍康这俩没点儿眼力劲的出去,带上了门。   “麟儿……麟儿他这是?”   门外,周氏被齐绍麟方才的眼神吓到了,久久不能平静。   齐绍康比他娘聪明太多,瞬间就明白了,看向房门的眼神极其复杂。   姜栾有些好笑的观察着俩人的表情,耸了耸肩膀,“诚如你们所见,麟哥恢复正常了。”   周氏一听这话就不能再好了,腿一软差点儿摔倒,被齐绍康扶住了。   姜栾同情的看了母子俩一眼。   周氏母子在齐府上过了两个月的主人瘾,恐怕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   齐玉恒虚弱的睁开双眼。   他的双眸一片浑浊,在看到床边的齐绍麟的瞬间,突然激动起来。   “盛儿,盛儿……”齐玉恒竭力朝齐绍麟伸出手,却只是徒劳的虚空抓了几下。   齐绍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   齐玉恒越是得不到回应,就越是着急,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盛儿,你是在怪父亲么?”   “祖父,你认错人了,”齐绍麟低声道,“我是绍麟。”   “绍麟,绍麟……”齐玉恒无力的垂下手,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得表情,“是麟儿啊,姜小子回家了吗?”   “娘子现在很好,就在门口,”齐绍麟道,“我此次赶回来是想跟您确认一件事情。”   齐玉恒叹了口气,“你是想问……你父亲坟墓被挖的事。”   齐绍麟注视着齐玉恒的双眼,没有作答。   “恐怕你也猜到了,”齐玉恒缓缓道,“我把金牌藏在你父亲的棺木中一同下葬,挖坟的人要的是那枚金牌。”   “金牌里到底有什么?”齐绍麟皱眉问道。   齐绍麟的师父仇捷途在侍奉前孝感皇后之前,曾在先帝晚年时伴驾左右。   仇捷途告诉他,有一半的《无刃双诀》藏在先帝赐给齐家的金牌当中。   但现在齐绍麟手中的《无刃双诀》显然是完整的。   那么金牌里放的是什么?   “你大概也听说过皇家千机密道中收藏的《无刃双诀》,”齐玉恒缓缓的说,“只有天启帝王才能拿到,当年先帝将其一分为二……”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这本书原就是两册,一册为《无刃诀》的武功秘籍,另一册则是无双藏宝图,便是金牌中藏的秘密。”   齐绍麟:“……”   其实关于《无刃双诀》到底是什么,齐绍麟和姜栾曾在离开南疆的马车中讨论过。   世人皆认为那是本独步天下的武学秘籍;姜栾则怀疑它可能是张藏宝图。   没想到这两个答案都是对的。   “太/祖皇帝以纵横术联系各方势力建国,因其武功独步天下,性情冷厉刚烈,硬生生从平民百姓杀到了帝王之位上,”   齐玉恒喘息着讲述,“《无刃诀》到底出自谁手已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从太/祖皇帝手中流传下来。   但此后天启每一任修习此书的帝王都会为梦魇所扰,直至性情大变,冷血残暴,所以从很久以前,这本秘籍就被锁入密道,只成为一个象征罢了。”   齐绍麟听到梦魇、性情大变的字眼,眉毛微微动了动。   原本齐绍麟就有所猜测,此刻才正式确定下来——恐怕他手中这本《无刃双诀》被人撕掉的第一页,正是书的前几任主人……来自天启皇帝们的警告。   “至于无双藏宝图,则是太/祖皇帝晚年时绘制的,”   齐玉恒继续说道,“天启初建时,分封诸侯众多,太/祖帝为了压制地方势力,扶持氏族力量打压诸侯王,稍后便开始了血/色/五月的清算行动。   但他同样忌惮后世氏族力量过于庞大,影响皇权,便留了个心眼,将抄家来的财宝分了大半出去,即为无双宝藏。   若来日子孙守不住这江山,可将宝藏掘出,以卷土重来。”   “所以,”齐玉恒轻咳一声道,“藏宝图的秘密也只有皇帝一人知道。”   但因为先帝将其赏赐给齐家,所以齐玉恒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齐绍麟肯定地说:“金牌是被齐天行拿走的。”   一提到齐天行,齐玉恒的双眼透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就是放天行出去学武,最后不人不鬼的回来,残害自己的兄弟手足……”   “齐天行回来是为了半本《无刃双诀》,理应不知道金牌中的是藏宝图。”齐绍麟打断齐玉恒,自言自语道,“但他何必披着我父亲的皮在齐家生活两年,还每日喂我服用不同的毒药……”   齐绍麟看似是在沉着分析,却是以最冰冷的语气揭破血淋淋的现实,这无疑激起了齐玉恒的痛苦回忆。   齐玉恒突然激动起来,如同回光返照般起身拽住了齐绍麟的衣襟,痛苦的问道:   “麟儿,你们能原谅我吗?原谅我这个懦弱的父亲,胆小的祖父。”   齐玉恒喘息着说,“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只撑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只想听你说一句,原谅我了……”   半年多前,齐玉恒在子孙堆里满面红光过着大寿。   甚至两个多月前,老头子还精神抖擞的拿着拐杖追着姜栾跑。   曾经富态的老人,如今却是形如枯槁,眼窝深陷,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但齐玉恒不知道齐绍麟已经修习过《无刃双诀》,零星的那点亲情早就在残酷记忆的冲刷下消磨的一干二净。   齐绍麟看着面前的老人,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齐玉恒往日的漠视与冷酷,激不起一丝同情。   所以他同样冷酷的扯开老人的手。   “祖父,父亲他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无益。”   齐绍麟淡淡地说,“你本就知道,以藏宝图作为陪葬安抚的并不是父亲的亡魂,而是活着的人愧疚的内心。   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替我的父母原谅你。”   齐玉恒听到这话,顿时卸去了全身的力量。   他闭上双眸绝望的跌进乱糟糟的被褥中,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是我罪有应得,罪有应得……”齐玉恒小声叹息着。   “但是,”   齐绍麟突然执起老人干瘦的手,置于自己温暖的掌心,“你的孙儿选择原谅你。”   齐玉恒猛地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齐绍麟的脸。   “你曾经对我的漠视,我选择原谅,”齐绍麟淡然的与他对视,“因为娘子一定希望我这么做吧。”   那一刹那儿,浑浊的眼泪从齐玉恒枯槁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他一边哭一边笑着,如同疯子般反手握紧了齐绍麟的手。   齐玉恒知道自己一生都在做错事,唯有那一件事做对了——便是让姜栾嫁进齐府。   “你们一定要幸福健康的活下去,一定要幸福,”   齐玉恒紧紧攥着齐绍麟的手,搁置自己的额间,如同乞求上苍般虔诚的祈祷,“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半晌,齐绍麟低声应道,“嗯。”   ……   那日交谈后,齐玉恒就带着笑意入睡,再也没有醒来。   姜栾虽然有些惋惜没有见老人最后一面,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协助齐绍麟一同料理老人的身后事。   没错,如今齐玉恒已去,夙平郡王又与齐家断绝了关系,齐家这偌大的家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交到了嫡长孙手中。   从前齐绍麟是个傻子,所以齐家上下对他百般□□。开始是跪舔夙平郡王父子俩,夙平郡王出事后,又转而去舔周氏母子。   现如今真正的嫡亲少爷头戴白色孝带,神情冷峻的为老太爷上香守灵,齐家一众人顿时不知所措,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迎接齐家新任家主。   当然又有谁能料到一个傻子,突然就翻身了呢?   估计齐府内唯一高兴的,是先前就与姜栾关系不错的厨娘女儿秋梨了。   “少夫人你是不知道,这帮势利眼是怎么对我示好的,一定要我与你多说好话,”   秋梨与姜栾在屋外闲聊,不屑道,“早干什么去了?尽欺负老实人,那些礼物我一个个都丢到外面去了。”   姜栾听得好笑,想起自己的来意,问道,“怎么在府上没见到燕儿妹妹?”   秋梨一听这话就叹了口气,“还不是被郡王拖累的?燕小姐也是可怜,原本就是不是齐家血脉,碍着郡王那档子事,堂夫人就趁老祖宗病着,把她送走了,说是不应该让个外人霸占齐家小姐的名头,还逼着燕小姐改姓呢。”   姜栾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夙平郡王虽然不做人,但他的女儿绍燕性格温柔内向,从来没害过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就一点旧情都不顾吗?   “诶,堂少爷来了,少夫人我先走了。”秋梨看了一眼姜栾身后,赶紧欠了欠身,提着裙摆跑了。   姜栾转过身去,看到头戴白色斗笠的齐绍康慢慢走过来。   “原来我一早就输了,”齐绍康低声道,“你对我不屑一顾,是因为你早知道齐绍麟是装傻的,倾心于他,只有我像个傻子一般围着你打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风吃醋……   姜栾嘴角抽搐道,“小叔,这你就想多了。”   那时候他可是无坚不摧的直男,正想着怎么从齐家跑路呢。   “这先来后到的顺序,是我搞反了,我也不曾想到我这位‘傻’哥哥,竟是如此能干,”   齐绍康嗤笑一声,“这才几日,借有祖父的葬礼联系族人获得支持,接手齐家全部产业,我和母亲本已打点一月有余,转眼就被踢出了局。”   姜栾顿时无言。   其实齐绍麟本就厌烦掌家之事,齐家家业对于周氏母子来说是香饽饽,对齐绍麟而言无异于烫手山芋。   如果周氏母子安分守己,齐绍麟也不在乎将这些身外之物推给他们打理。   但很可惜,从齐绍康骚扰姜栾开始,就已经触动了齐绍麟的逆鳞。   于是齐绍麟顺应祖父的意思继承了家业,转头就甩给姜栾接管。   如今姜栾房内一屋子帐,简直是焦头烂额,便给钱来也放了假,把甄有钱和他几个徒弟一起叫来处理。   所以齐绍麟只是明面上的老板,齐家产业背后真正的管事人却是姜栾。   夙平郡王和周氏对着齐家家业明争暗斗那么些年,最后却落到了姜栾头上。姜栾自己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堂兄还有意接手云江指挥使一职,”齐绍康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笑了一声,“是我多年来有眼无珠,没想到堂兄竟然这么有本事。”   虽然齐绍康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但姜栾还是越听越觉得有点……得意呢?   他努力按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劝慰道,“麟哥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小叔你和婶母在齐家先安稳住着……”   姜栾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想的是:   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凡想自寻麻烦,那就搁家里慢慢收拾你们。   “你是在同情我们吗?”齐绍康冷哼一声,“绍康很领堂嫂的情,不过这事还没完呢。”   齐绍康朝姜栾客客气气的作了个揖,一展折扇潇洒离去。   姜栾在后面看的嘴角直抽搐,心道大哥你们还要折腾么?要不要反派的再明显一些……   ……   齐玉恒的丧事办了三天。   期间来了不少人,吊唁中最伤心的可能就是齐百里了,在齐玉恒的灵堂前差点儿哭晕过去。   也难怪,毕竟齐玉恒平日里最宠爱的就是齐百里,虽然齐玉恒立下的遗嘱中,所有家产都留给了嫡长孙的齐绍麟,半点儿都没给其他人留。   齐百里倒是不在意这个,毕竟他的摘星阁赚的盆满钵盈的。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姜栾说,“我真应该多陪陪他老人家的,只是我少年时期与齐绍康闹不和,早早搬了出来,现在想来也是便宜了那小子。”   姜栾拍了拍齐百里的肩膀,“百里兄你慢点哭,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齐百里擦干了眼泪,“尽管说,但凡是摘星阁帮的上的,一定做到。”   “是关于齐绍燕的,”姜栾皱眉道,“周氏将燕儿妹妹赶出家门,我打听了两天,都没找到她的消息,所以想请百里兄一同打听。”   “绍燕啊……”齐百里意味深长的拖长音,“这事你不必着急,绍燕毕竟也是我妹妹,其实她现在正在我那边做客,忙着人生大事,都交给我就行。”   “那就好,”姜栾松了口气,“便麻烦百里兄了。”   “无事的。”齐百里忙道,“周氏不做人,我齐百里还是要做的。”   江皓陪着齐百里一同吊唁,此刻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这齐家老祖宗还在时,周氏就这么混不吝的往外赶人,老祖宗一死那还得了?”   他转而对姜栾认真说,“我看姜兄你得注意点,这齐绍康和他那个娘都不是什么善茬。”   “没关系,我有麟哥呢。”姜栾笑着道。   两人闻言,一同看向灵堂内正在谢孝的齐绍麟。   齐氏一族分支来了不少发须皆白的老头子,正与齐绍麟寒暄。   比起吊唁齐家已故的族长,显然新任家主齐绍麟更令他们感兴趣,与齐绍麟交谈时眼神皆带了丝揣摩之意。   说起来也的确有意思,齐家嫡长孙傻了十几年,何故家主一死,夙平郡王出事,齐家的继承人就不傻了呢?   姜栾没有跟齐百里他们细说,齐百里和江皓也就很有眼力劲的没有主动问齐绍麟的事。   齐百里还感慨道,“早先被齐兄暴揍一顿的时候,我就该料到他不是一般人了。”   江皓也道,“听五叔说,不日齐公子就要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云江指挥使空缺多年,如今总算尘埃落定,归于其所,估计周氏母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姜栾对于这事不置可否。   他一向不觉得齐绍麟是个乐意于当官的人,齐绍康说的时候姜栾还不太相信,如今江皓也这么说了,恐怕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毕竟江皓是江城主最亲近的侄子。   “你们在说话啊?”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他们,“打扰了吗?”   来的正是形容憔悴的周氏,冲三人笑了笑。   齐百里和江皓一见周氏,立即拱手告辞,毫无兄弟义气的把姜栾一个人甩下。   姜栾一见周氏过来,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道,“婶母仔细点身子,不要过于伤心才是。”   其实齐玉恒死了,周氏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顶多气恼自己为老祖宗鞍前马后那么多年,也联手敲打过夙平郡王,哪里知道老头一死,竟把家业全都留给了大房一支,一个铜板也不留给二房呢?   但周氏此刻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一度三缄其口,最后还是问姜栾,“不知你可有你叔父的消息?原先他一直在寺庙中休养,如今却找不到人,我与康儿已四处打探了、只怕他受奸人所害……”   周氏说到此处,便真的哽咽起来。   一来她与齐天行确实感情不错,即便是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二来若非齐天行不在,她这外姓女人何至于跟儿子一起受这样的欺负?   那齐家的糟老头子也是狠心,对自己伤病缠身的二儿子就这么不管不顾?   知道内情的姜栾在心里吐槽道:齐天行被奸人所害……他不主动当奸人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如今这厮得了藏宝图,不知道藏在何处酝酿阴谋,难说这灭绝人性的东西会不会管这娘俩。   但他和齐绍麟商量过,决定暂时不揭破齐天行之事,以免打草惊蛇。   所以此刻姜栾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慰道,“我也不知叔父的去向,大约是搬去别处休养了,没来得及通知家中。我和麟哥会帮着一起寻找叔父的。”   最后这句话倒是不假,他们确实是得把齐天行找出来,有一笔好帐要算。   周氏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姜栾的目光却带着些审视和怀疑。   ……   丧礼结束的最后一天,齐绍麟把来客都送走后,疲惫的走回房间。   姜栾原本正坐在桌前读一封信,见齐绍麟一脸倦意的走进来,便拉着他到床上坐下。   “来,你靠着我。”   姜栾主动为齐绍麟提供膝枕,并帮他按摩太阳穴。   齐绍麟舒服的躺在姜栾膝上,缓缓叹了口气。   “在看什么?”齐绍麟把姜栾读的信随手拿过来,“睿宝寄来的?”   “嗯,皇帝把他接回宫了,”姜栾一边帮齐绍麟按头一边道,“不过睿宝回宫这事不太顺利,听说崔相带领群臣反对,一是睿宝母亲身上还背着叛国罪,二是睿宝的性别……他们不能接受一个哥儿做太子,恐怕是难了。”   “不用担心,皇帝必然会解决的,”   齐绍麟淡淡的说,“他只有睿宝这么一个儿子,不立睿宝做太子,就要换位给他最小的亲弟萧王。萧王与崔氏一族关系密切,是朝中反对改革的保守派,如此便是任由氏族坐大,永昌帝不会同意。”   “反对改革的保守派?”姜栾奇怪的问。   齐绍麟才想起来,从姜栾腿上坐起,与他面对面道,“还记得于晓孚那孩子吗?若你想帮睿宝,得空了就去于晓孚家走一趟吧。”   于晓孚是当初夙平郡王陷害姜栾的饭庄不成,反而被误中副车失去母亲的小孩儿。   他们送小孩儿回家时,还从小孩儿古怪的姥爷那里得了半块金饼,上面写着“四时”二字。   姜栾一下子就想到一月前在天寿节寿宴上献艺发生的事。   那会儿大臣提到过,一个叫伍夫子的人为帝王提了字,便是“四时充美”。   姜栾还揣测过,只是后来又出了刺杀的事,便忘记了。   想到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半块金饼,姜栾皱眉道,“于晓孚的姥爷……是姓伍吗?他是皇帝费心想找的人?”   “聪明。”齐绍麟道,“那人叫伍胥,曾做过帝师,十分博学,更难得的是此人还擅长兵法,年轻时曾替先帝领过兵。朝堂百官有多半是他的学生,这个人说话很有分量。”   “如果他能出马,就能帮到睿宝?”姜栾道。   “嗯,”齐绍麟点点头,“此人虽然性格古怪,避世已久,但他承过你的情,若是你去游说,说不定有些希望。”   姜栾闻言顿时嘴角抽搐,锤了齐绍麟一下,“这么关键的事,你不早说!”   “我忘了,”齐绍麟一脸无所谓道,“再说那小子做不做的成太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   姜栾原本想回一句“那可是你的亲师弟”,但略微一想,这俩人虽然算得上是竹马,齐绍麟却一向不屑于理睬睿宝,能交代这些事出来,估计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为了睿宝,这一趟也是必须要走的,姜栾打算明天就去。   齐绍麟似乎看穿了姜栾的想法,捏着他的下巴道,“明天不许你去,这段时间你在家陪我一阵子。”   姜栾还是不太能适应齐绍麟强势的模样,甩脱他的手,不高兴的说,“为什么?难不成你也有发情期?”   齐绍麟听到“发情期”这三个字嘴角抽了抽,显然想笑。   姜栾已经好久没见齐绍麟笑过了,赶紧趁热打铁的凑上去,“干嘛?偷着乐什么,也跟我说说呗!”   齐绍麟将不老实的姜栾掀翻搂在怀里,道,“过段时间,我要接任云江指挥使一职,恐怕会忙上一阵子。”   “为什么突然想要做官了?”姜栾问。   “只一段时间罢了,”齐绍麟挑了挑眉,“想上战场还需一点由头。”   “战场?”姜栾一瞬间就明白了,“齐天行拿到了藏宝图,他想起兵?”   “嗯,收到师父传来的讯息,南疆那边恐怕是和大兴接上头了,”齐绍麟淡淡的说,“师父他们正在前线上,消息还未传回天启,恐怕不日就有一场恶战。”   “那仇先生知道南疆人造的怪物么?”姜栾啧了一声,“我看他们造这些怪物出来,就是为了投入战场使用的。”   “师父他心里有数,”齐绍麟回答,“届时我这边也会与他汇合,待拿下齐天行的人头,我就回来。”   姜栾听到齐绍麟这么说,分明人还没走,心头已经生出几分离别的愁绪来。   其实如今的齐绍麟,已很难生出正面情绪,他虽然知道这是受《无刃双诀》的影响,却无法停下来。   自从回到齐府后,齐绍麟几乎满心焦躁与仇恨,难以控制破坏一切的欲望,只有与姜栾待在一起时,他才会有安心的感觉。   所以齐绍麟要尽量制造与姜栾之间美好的回忆,这些都是他攻克自己情绪的武器。   “这几天陪陪我好么?”齐绍麟道。   他模仿着记忆中的自己,将脸埋进姜栾怀中,狗狗一样的冲姜栾撒娇,“这几日都听麟儿的,好不好,娘子?”   姜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大狗狗撒娇的齐绍麟了,此刻听的心里一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齐绍麟得到姜栾的应允,嘴角勾起一抹笑,迫不及待的将人扑倒。   显然姜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只听了前半句,陪大狗子玩几天,却没有留意后半句……都听这狗男人的话。   再说这一头根本就不是温顺的家养犬类,而是饿了好几天的大野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6 19:57:02~2022-01-17 23: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风 19瓶; 第86章 原地爆炸   齐府换了家主, 府内上下奴仆们战战兢兢,只等新主子有什么高招对付他们。   齐绍麟接任家主的第一件事便是料理齐玉恒的身后事。   第二件事便是……额,把自己媳妇儿拎进屋把门锁了, 几日都不出门,食物都是吩咐人送进去的。   三日后,齐绍麟换了身湛蓝色的武袍神清气爽的出门了。   姜栾被折腾的好不凄惨,趴在床上磨牙。   从前说齐绍麟是狗真是抬举了, 这分明是头狼,还是头喂不饱的种狼、大野狼!   好在大野狼终于外出干正事去了,姜栾在床上躺到下午才起来,恹恹的吃了几口, 又想爬回去继续睡。   秋梨敲了敲门, “夫人,有人找您。”   “甄掌柜吗?”姜栾道,“让他再等一天吧,我明日再去看账本。”   “不是, 是姜家来人了。”秋梨回道。   姜栾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估计是原主的弟弟姜颜舒来了。   在不堪回首的那三天里,俩人做完那事时, 也会抱着聊聊天,其中就包括姜栾自己一人在家,面对周氏母子是否安全的问题。   “那就请我弟弟姜颜舒过来吧,”姜栾随口就道, “我和我弟关系挺好的。”   齐绍麟压根就不记得姜颜舒是哪个, 既然姜栾都这么说了, 他就挂着空档到桌案前写信去了。   所以姜颜舒就被请到齐府上来做客了。   “这么快?”姜栾赶紧多扒了几口饭, “秋梨你赶紧进来帮我一起打理下, 别让贵客久等。”   姜栾是真心认为自己和姜颜舒关系好的,毕竟当初在祖父寿宴上,姜颜舒还为他(?)嘲讽过夙平郡王和齐绍阳。   只是在姜颜舒那边,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颜舒临行前,对着铜镜好一通打扮,简直就是花枝招展。   郑佩鸾不解的问儿子,“你吃错了药了?为什么要去那小贱人家里做客?”   “娘,这可是齐家现任家主亲自写信邀请我去的,”   姜颜舒拿着齐绍麟写来的那封信,炫耀似的给他娘看,“这说明什么?自然是齐家家主对我有意喽!”   “齐绍麟?”郑佩鸾疑惑道,“不是个傻子么?”   “傻子怎么可能做家主?”姜颜舒哼了一声道,“先前我就见他不一般,果真如此,若是我能进了齐家的门,姜栾又怎么可能争得过我?娘,想想吧,齐家多有钱啊!”   郑佩鸾被儿子说的动了心,赶紧帮着一起打点行头。   娘俩的希冀是很丰满的。   然而现实是:   姜颜舒在齐家前堂上与姜栾对坐着喝茶,相对无语。   “所以是你请我来的?”姜颜舒按住抽搐的嘴角。   “嗯,”姜栾倒是挺热情,“想着在家中无聊,便请弟弟过来住几日,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   姜颜舒失望透顶之际,又在心里疯狂咆哮:是炫耀吧?果然是炫耀!   姜栾这小贱人把他喊来,就是为了炫耀自己成了家主夫人?居然还使出让自己夫君写信的美男计,属实卑鄙,他这是上当了!   “怎么了,茶不好喝?”姜栾看到姜颜舒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奇怪的问。   “不……”姜颜舒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前姜栾未出阁时,兄弟俩成天打的鸡飞狗跳,你嘲讽我我嘲讽你。   姜颜舒已经习惯了之前的相处模式,此刻见姜栾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敢随意开口对骂。   “不如这样,我请你去绿水洲的饭庄吃饭吧,”姜栾笑道,“晚上赶不回来,可以去隔壁的青山食肆歇息,那里的老板是我的兄弟。”   请他吃饭?   姜颜舒深吸一口气,心想:原来是饭里下毒了吗!   而且青山食肆他知道,那是绿水洲甚至云江城最出名的饭庄,饭庄老板还跟江城主沾亲带故,这样的人物居然是姜栾的兄弟?   “晚上我们还可以上山去泡温泉,”姜栾继续说,“绿水洲有一泉眼非常清甜,所产凉水面和甜水虾皆是一绝,等我带你去。”   好了。   姜颜舒终于确定了,姜栾这是想把他带上山抛尸啊!   但纵有百般的不乐意,姜颜舒最后还是被姜栾拖上了船。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少夫人姜栾,想要筐新炭烧旺炉子都要被推拒;如今晋升为家主夫人,出个门下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凑,誓死保护夫人安危!   姜栾从中挑选了七八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家丁跟着。   这样一来身边跟着的都是姜栾的人,姜颜舒更加不敢放肆,上了船后就担心姜栾会不会突然发作,把他推到水里去。   姜栾看到姜颜舒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他晕船,就拿出自己做的卤味来给他吃。   姜颜舒原本还想推拒,被迫吃了一点后,惊觉味道不错,便再来一点……   直到下船时,姜栾带来的卤味都被姜颜舒吃完了。   姜栾抱怨道,“弟,你这餐前零嘴吃的未免也太多了,待会儿该吃不下晚饭了。”   姜颜舒看着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吃空的袋子,懊恼的想:是阴谋,果然是阴谋吧?   所以姜栾真正的计划是把他喂成个胖子吗?   姜颜舒自认为看穿了姜栾的诡计,当即决定稍后不管姜栾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吃一口他提供的食物!   一炷香后,有一家饭铺内。   姜颜舒面前堆着一大摞空碗,正在大快朵颐。   艾玛,真香啊!   连姜栾看了都忍不住提醒他,“弟,差不多可以了吧,再吃撑着了……”   “吃完这碗……”姜颜舒依旧在低头努力扒饭。   姜栾一时无语,见姜颜舒吃的满头大汗,只得给他在旁边扇扇子。   “姜公子?”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略带惊喜道,“这么巧,你回绿水洲了吗?”   姜栾和姜颜舒一起抬头望过去。   身着紫衣的男子正看着他们温柔的笑。   姜颜舒在抬头的一刹那仿佛被瞬间击中,嘴里含着饭,看着男人的脸不动了。   “江城主?”姜栾见到江君禹也十分惊讶,赶忙起身冲他作揖,“江城主这个时间怎会来到此处?”   说起来,麟哥上午刚去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这个时候作为城主的江君禹,理应是待在兵营中吧?   “来看江皓的,顺便来有一家饭铺吃个便饭,”江君禹解释完后,又看向姜栾旁边儿呆若木鸡的姜颜舒,“这位是……”   “您,您就是江城主?”姜颜舒赶忙“端庄”的放下食物,涨红着脸站起身自我介绍道,“我叫姜颜舒,是姜栾的弟弟。”   “公子有礼,”江城主极有风度的朝姜颜舒微微颔首,又看向姜栾,“一直没有机会与姜公子单独攀谈,不知可否叨扰一会儿工夫,只几句话便好。”   江君禹都说的这么卑微了,姜栾还好意思拒绝么?   他只得对姜颜舒小声道,“我与江城主闲聊几句,稍后回来……弟你可别吃了,小心肚子疼。”   姜颜舒的眼睛还放在江君禹身上,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胡乱点了点头。   姜栾忧心忡忡的看了姜颜舒一眼,只得跟江君禹走了,姜颜舒看着江君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的坐下。   江君禹领着姜栾走到自己所坐的小桌上。   姜栾看到桌上摆的吃食已经凉透,心里隐约有数。   恐怕江君禹不是顺道过来的,而是挑齐绍麟不在的时候专程过来的吧!   所以为什么?   莫非这城主大人也有喜欢人夫的癖好?   姜栾早先就觉得江城主对自己过于友善,此刻嘴角微微抽搐。   江君禹见姜栾脸色有异,便道:“齐公子的指挥使接任仪式已经完成,现在兵营中一起安好,姜公子不必担心。”   姜栾嘴上说“那就烦请城主多多关照”,心里想的却是:老子担心的是他吗?老子担心的是我自己!   “对了,”江君禹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红色绣袋,递给姜栾,“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姜栾没有接。   他看了眼香囊上的鸳鸯刺绣,内心顿时化为一只巨龙在烈焰中咆哮:不合适吧江城主,您都多大年纪了,想跟下属对象搞婚外情么?   但还不等姜栾绞尽脑汁的婉拒,江君禹就叹了口气道:   “这是你娘的遗物。”   “……”   姜栾顿时换了张脸,立马接过,“您还跟我娘有交情?”   姜栾知道原主的娘是生他时难产而死的,他爹整日吃喝嫖赌,不事生产,将偌大的姜家挥霍了大半,所以姜家稍微有点出息的子孙都在努力另谋出路。   看江城主这怅然若失的模样,怕是与原主的倒霉老娘有一段情。   果然,江城主寂寥的开口,“我与你娘从小一起长大,早有青梅竹马之谊。   当年我家徒四壁,你娘靠着绣荷包替我攒盘缠去上京赴考……只是我一连考了三年未中,在科举终止的最后一年堪堪入选。   但为时已晚,你外公已收了姜家二百两银子,将你娘嫁入了过去。”   姜栾心道他这个素未蒙面的姥爷也是够了,为了二百两就把女儿卖了。   谁知道看不上眼的穷小子却是个潜力股,扭头就做了城主呢?   “你长得与你娘很像,”江城主温和的看着姜栾,“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她。”   姜栾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江城主是个什么意思,把自己当他儿子呢还是恋人的替代品,赶紧岔开话题道,“所以江城主为了我娘,才终身未娶?”   “倒也不是,”江城主淡淡的说,“毕竟已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渐渐放下。只是自任职后公务繁忙,也没有遇到心仪之人,这么多年自己一人也就这么过来了。”   姜栾听到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放下了,估计江城主对他根本没那意思,只是偶遇故人之子感慨一番,顺手交回遗物。   俩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江君禹对齐绍麟相当满意的,估摸着顾穆也成日在他耳边唠叨齐绍麟的事。   交还遗物后,江君禹便告辞了。   姜颜舒看着江君禹离去的背影,呆呆的说,“没想到江城主竟是这么个年轻英俊的人物。”   “你从前没见过他么?”姜栾不在意的问。   “何止是没见过,”姜颜舒回答道,“听说咱家还跟江城主有仇呢,如今看来错的一定是咱们姜家。”   对于这么一个见色起意的弟弟,姜栾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弟,你不会是看上江城主了吧?”   姜颜舒被姜栾戳破心事,顿时面颊通红,“我……我……别人也看不上我啊。”   “不不,喜欢就去追啊!”姜栾执起姜颜舒的双手,鼓励道,“我探过江城主的口风,他并非不想成家,只是没有遇到心仪之人。所以颜舒你多加油,哥哥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你……”姜颜舒万万没想到,姜栾不仅没有嘲讽自己,还冒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栾还真诚的帮他出主意,“正好我担心麟哥吃不惯军营,想差人每日给他送饭,不如你也跟着一起,捎带着给江城主……不就有接触的机会了吗?”   姜颜舒略一思索,这主意的确可行。   他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抱住姜栾哽咽道,“哥,是我从前太小心眼,太过糊涂,整日与你吵架作对,还以小人之心揣度你……都是我的错,我要改过自新,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世上最亲的亲兄弟!”   姜栾:“……”   啊?合着他们之前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么?   ……   姜颜舒和姜栾化敌为友,过上了日日给心仪男子送饭的日子,姜栾也做好了准备,去拜访一下于晓孚的那位古怪姥爷。   他将那半块金饼揣在怀里,又在路上买了点小孩儿喜欢的麻糖。   走到伍府时,姜栾还没敲门,就听到一阵稚嫩的童声从上面传来,“舅舅!”   姜栾眯着眼闻声看去,只见于晓孚猴儿一般的挂在门口一棵高大的杏树上,兴高采烈的跟他挥手。   “怎么爬那么高?快下来!”姜栾吆喝道。   于晓孚熟练的从树上滑下来,姜栾上前顺手接了一把,将小孩儿抱在怀里。   嗯……重了不少。   于晓孚倒是不见外,直接将姜栾提的礼物拿到手上,雀跃的欢呼道,“舅舅给我买了糖!”   “我不是你舅舅!”姜栾无力的纠正。   索性伍府的大门根本就没关,姜栾一手就推开了,抱着于晓孚进屋,“你姥爷呢?”   “怪老头屋里看书呢!”于晓孚道。   姜栾拍了小孩儿脑袋一下,“不准对你姥爷这么没礼貌!”   于晓孚从姜栾怀里挣扎下来,嘻嘻哈哈的跑走,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姥爷,小舅舅来了,一身肌肉的舅妈没跟着一起!”   姜栾:“……”   姜栾片刻无语,只得跟着于晓孚走向书房。   先前他与齐绍麟来过一次,驾轻就熟的。   于晓孚还在前面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从柱子后面窜出来吓他一跳,随后一头扎进书房里。   “伍先生,”姜栾在半开的门外恭恭敬敬道,“晚辈姜栾,冒昧打扰了。”   老人没有让姜栾等太久,慢悠悠道,“进来吧。”   姜栾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藏在门后的于晓孚又跳出来吓唬他。   “晓孚。”老人的声音虽然轻缓,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于晓孚一听,便吐了吐舌头,举着糖到外面吃去了。   “伍先生有礼。”姜栾对着老人恭敬的作揖。   老人没有像上次那般阴沉的坐在椅子里,而是精神抖擞的站在案前写字。   直到此刻姜栾才看清于晓孚姥爷的真容。   因为听说伍先生带过兵,姜栾原以为合该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   谁能想到案前的老头身高不足七尺,身形极为瘦削,一头稀疏的白发紧贴着头皮,只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老人搁下毛笔,取来一块抹布擦着手,漫不经心的对姜栾说,“早知你会来,只是比预料中的晚了些。”   “您知道我会来?”姜栾眨了眨眼睛,“那便太好了,晚辈就开门见山,此次来实在是有一不情之请……”   “我明白的,你先坐下说。”老人略一抬下巴,示意姜栾不必多言,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去。   姜栾心道,这伍先生也没麟哥说的那么古怪啊,这不挺客气的吗?还招呼他坐下呢!   于是姜栾便受宠若惊的坐到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去。   老人擦完了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只精致的脉枕。   姜栾:“……”   姜栾茫然的看着老人将脉枕放到桌子上,又把他的手拉着放上去,隔着块手绢替他把脉。   “等等,”姜栾也不知该不该收回手,茫然的问道,“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老人皱着眉替姜栾把脉,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来找我看病的么?”   姜栾顿时无语。   但他不敢乱动,只得维持现有的姿势跟老人解释道,“伍先生,我是替一位朋友来请您出山的,当今陛下面临的朝堂关系紧张,太子一日不立,恐国不安宁……”   老人沉吟半晌,笑道,“听不懂你这少年人在说些什么,皇帝和太子跟老夫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一个山野大夫罢了,你怕不是找错了人。”   姜栾一时语塞。   他曾想过伍先生会拒绝出马,却没料到老人根本不肯承认身份。   所以要拿金饼出来么?   姜栾手动了动,却又放下了。   “伍先生,”姜栾诚恳的说,“如今边线不宁,南疆和大兴虎视眈眈预备联手,此国家危难之际,也需要借助您的力量……”   “嗯。”老人突然应了一声。   姜栾以为他答应了,刚要兴奋开口,老人却收回了自己把脉的手。   “小朋友,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肆无忌惮的纵欲,”老头语出惊人道,“房事不宜过于频繁粗暴,回去劝你家那口子行事温柔一点。”   “……”   姜栾瞬间涨红了脸,讪讪的不知如何作答。   “他从前不这样,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姜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老人带歪了话题。   “那也得注意点,”老人哼了一声,“你怀孕不足三月,正是危险时期,还是不要贪图享乐才好。”   老头一句话让姜栾原地爆炸。   什么?怀孕?还怀孕三个月?   说的是他吗?!   这他娘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姜栾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老人交代的话已然听不清了。   等到反应过来时,姜栾人已在伍府外面,手里提着老人给配的安胎药,随风萧瑟……   自己原本是来这干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正文不生,番外生。   感谢在2022-01-17 23:50:53~2022-01-18 23: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依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想你了   姜栾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仍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当了二十年的男人,突然就要做“妈”了,姜栾一瞬间十分茫然。   他提着药包在街上站了半天, 扭头就钻进路边的医馆里。   偏偏就是这么巧,柜台后面站着的大夫也是老熟人了,居然是小徐大夫!   而医馆里还有个年轻姑娘在帮忙,热情的接待病号。   “绍燕?”姜栾看到妹子的脸, 愣住了。   姜栾原先听齐百里说,齐绍燕在他那边住着,准备“人生大事”,原来指的就是在徐大夫的医馆里帮忙么?   齐绍燕见到姜栾也微微一愣。   一向内向腼腆的女孩子此刻却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 惊喜的说, “嫂嫂?”   但她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己已不再是齐府小姐,继而改了称呼,唤了一句, “姜公子。”   “别这么见外啊!”姜栾看到齐绍燕无事,也高兴起来,“叫我哥哥就好。”   徐大夫见状, 很有眼力劲的接过齐绍燕手上的活,嘱咐他们,“去内室谈吧, 这里交给我。”   齐绍燕闻言朝徐大夫感激的点点头, 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甜蜜。   俩人进了内室, 齐绍燕迫不及待的问, “哥哥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专程来看我的么?”   “……”   姜栾一时语塞, 不知该不该说自己是来看大夫无意间撞上的。   但如果这么交代了,徐大夫必然是要进来替他把脉,那怀孕的事就遮不住了。   就算是怀孕了,姜栾倒也看得开,虽然他依旧对自己会生个孩子的事觉得十分微妙……但那孩子是麟哥的,生便生吧。   只是姜栾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怀孕这事,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所以齐绍燕这么问了,姜栾只得点点头,拿兄弟来打掩护,“是齐百里告诉我的。”   “百里哥说的啊。”齐绍燕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   姜栾将提的药包藏在身后,反客为主的打听道,“你和小徐大夫……如何?”   “我们,很好。”齐绍燕看上去的确变了很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栾,“哥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快乐过了。”   那天姜栾和齐绍燕闲谈许久,齐绍燕跟他讲了很多在小徐大夫医馆里帮人治病的事,却从头到尾没有再提到过夙平郡王,显然已经从过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待回齐府时,天都暗了下来。   姜栾进门后注意到姜颜舒正坐在前厅喝茶,赶忙遮掩着药包鬼鬼祟祟的溜过去,准备趁人不备,将这些安胎药藏进房间里。   他和麟哥依旧住在东厢。   此时房前的灯笼还没点,黑压压的。   姜栾摸黑进了屋,拉开柜子将药包放好。   他刚松了口气,就见黑暗中,一个人的影子从床上坐起来。   “妈呀!”   姜栾被吓了一跳。   那人低声道,“是我。”   姜栾一听是齐绍麟的声音,刚松的气又提了上来。   “你怎么回来了?”姜栾不知道齐绍麟看到多少,声音多少有些心虚。   齐绍麟走到姜栾面前搂住,低声喃喃道,“想你了,所以回来了。”   姜栾闻言心底一片柔软。   他想了想,缓缓抬手,反手抱住齐绍麟。   麟哥显然是匆匆赶出来,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薄的甲,抱起来有些扎手。   俩人一言不发的贴了许久,齐绍麟才道,“我刚赴任就得到了急报,要云江城紧急练兵,随时待命。这会儿是偷溜出来,待会儿便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说话的原因,在俩人轻缓的呼吸间,齐绍麟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姜栾知道自己完蛋了,怀个孕这么矫情,光听到齐绍麟说要离开,就心里酸酸的。   “那些老兵痞子不好带吧?”姜栾小声问。   齐绍麟轻笑一声,“一个个都被我打服了。”   齐绍麟这么一说,姜栾脑海中就有画面了,忍不住就想看看麟哥穿甲胄英姿飒爽的模样。   但他刚要伸手去拿烛台,就被齐绍麟按住了。   “不要点灯,”齐绍麟低声道,“我怕看清了你的脸,就不想走了。”   “好吧。”   姜栾停止动作,只得借助月光勉强看清齐绍麟的轮廓。   从眉毛、鼻子,再滑到嘴唇……即便不用点蜡烛,麟哥的每一处他也再熟悉不过。   俩人静静的对视着,齐绍麟呼吸声骤然粗重起来。   姜栾却笑了。   “你不让我点灯,”姜栾道,“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齐绍麟:“什么?”   姜栾老实回答道,“美女与野兽。”   齐绍麟短促的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姜栾的嘴唇,“等我回来,讲给我听。”   这个吻很轻,一触即逝。   齐绍麟的气息离开了。   姜栾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若不是房门被打开了,月色倾洒一地,他差点儿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了两万字,但修不完了,明天发。 第88章 受诅咒的地   姜栾忙的像个陀螺。   一边要打理齐家家业, 另一边还要去拜访那位姓伍的顽固老头,姜栾简直快要疯了。   好在姜颜舒偶尔能帮姜栾一点忙,比如上街给老头买买礼物什么的。   因为姜栾发现自己每次带礼物上门, 老人都照收不误。   于是姜栾由此猜想,若是送的多了,老人是不是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   老人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使唤起姜栾来, 从拿书磨墨,到整理书柜。   就老爷子书房那个格局,四面墙都是书,姜栾简直被整的苦不堪言, 偶尔还要挑几本书念给老头听, 因为老人自称眼睛不好使。   但念了几本书后,姜栾居然也看进去了。   从列国通传这样的史书到千百年来圣人的语句摘录,还有一些朝堂杂记,甚至不知是谁手写的读书笔记, 思想深邃颇有见地。   姜栾渐渐静下了心,不再像往日那般急躁,常常在老人书房中一坐一下午, 老人则在一旁的桌案写字。   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极少发生对话。   姜颜舒偶尔还陪着姜栾坐坐,后来实在是懒得来了, 一看书就想睡觉, 不如去帮着姜栾打点生意。   中间齐绍麟又回来了一次, 听说姜栾还没搞定那老头, 手里的刀一拔, 差点儿上门把老头打包直接抢走, 幸好被姜栾拦住了。   姜栾不仅拦着齐绍麟,还塞给他几本从老人那借来的兵书。   齐绍麟拿着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思的带走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老人终于主动对姜栾开口了。   “先前见你看了二十年前的朝堂杂记,”老人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观感如何?”   姜栾心里想着终于来了,客客气气的回道,“先生说的可是‘新变’那一章?”   “唔。”老人不置可否。   所谓朝堂杂记,是记录着皇帝每日早朝时处理公务所说的话,以及朝臣们的争论。   许多治理国家的方针要事都在此书中有所体现。   而名为“新变”的章节,则是二十年前由伍胥在朝堂上提出的革新要书。   姜栾心里想,还说你不是陛下要找的伍夫子?嘴里却说,“晚辈认为,这位伍先生提出的观点极为新颖,比如其中的平权思想以及以科举制代替举荐制……观点是好的,只可惜终将走向失败。”   “哦,”老人道,“你说说为何。”   “这一点无需解释,这二十年来现实如此,”姜栾回答道,“恩科制仅在天启推行了三年,便草草终结,所谓提高哥儿与女性在生产中的地位,如今更是闻所未闻,这位伍先生的举措确实是失败的。”   老人颇有意味儿的问姜栾,“那你说说,他为何会失败。”   姜栾注视着老人的双眼,“因为时机未到。”   姜栾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伍胥并非执意归隐不出,也不是刻意抗拒姜栾的请求,皆因这四个字——时机未到。   “太/祖皇帝为了打压诸侯势力,创立了举荐制,由此天启的氏族开始兴盛,至今已有数百年,”姜栾缓缓道,“只是举荐制弊端亦十分明显,因为相互推举为官,氏族内官职代代相传,形成了垄断,亦造成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就像齐家便是云江城出名的氏族,齐绍麟所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便是齐氏祖上所流传下来的,必须由齐家子弟接任。   “这位伍先生提出的恩科制,贫家出身的优秀子弟通过考试,亦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打破阶级垄断,从各地人才中择优录取,对天启来说是件好事,”   姜栾叹息道,“只可惜天启内部氏族力量盘根错节,为了自身利益必然是维护现有秩序,我见‘新变’章中,以崔丞相为首的大多数官员们极力反对,陛下虽然支持新政,但在推行三年后因种种原因被放弃。”   恐怕也是从那时开始,皇权被动摇,伍胥出走,皇帝回宫种地,就不知前孝感皇后叛国一事是否与此有关。   老人仿佛也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淡淡道,“老夫也是那时给陛下留下‘四时充美’的题字。”   “寓意来日希望的意思么?”姜栾笑道,“伍先生,晚辈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只待南疆起兵的那一刻。”   战争会使黎民百姓陷入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绝境中,但偶尔也能从中窥见一丝崭新光明。   一旦战时兵动,便是打破阶级的大好时机。届时氏族不稳,可趁虚而入,以掌握兵权逼迫新政推行。   伍胥满意道,“老夫这几日也没有清闲下来,书信写了几十封,烦请小友帮我寄出去,但能不能行得通,就看你那位在上京中的小兄弟了。”   姜栾点头称是,并从怀里取出半块日日带在身上的金饼,恭敬的还给伍胥。   伍胥笑而不语,接过来收下。   这半块金饼其实是伍胥对姜栾的测试。   姜栾明白若是自己一早拿出那金饼来胁迫伍胥帮忙,恐怕这老头子就会把他这以人情相逼的家伙扫地出门。   不得不说这老头,真是个老狐狸啊!   ……   伍胥的那些信寄出不久,睿宝那头就送来了好消息。   永昌三十二年,农历七月初七。   朝堂百官在立太子的最后一次争议中,反对派竟有许多人倒戈,背叛了崔相团体,支持睿宝做太子的声音竟成了大多数。   于是永昌帝便顺水推舟,恢复了睿宝的皇室姓氏,并立为天启太子。   ……   又过了几日,云江城来了一队身材高大的骑手,身着锦衣,头戴护甲。   这些人纵马来到伍府门口,风雨不动的等了几天,期间不吃也不喝。   直到伍府上的古怪老头领着孙子出来,锁了府邸大门,上了这些怪人的马车。   一队人自此走的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回过云江。   ……   农历七月二十二日那一天,姜栾又收到了睿宝的信。   相比先前睿宝恢复太子之身的喜悦,这封信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人正处于一种紧张慌乱的状态。   睿宝信中写道,他时常与远在南疆的师父写信联系,但这一次却是左朗给他回的信。   左朗告诉他,皇帝派往南疆的主帅在途中误食毒物死亡,由副将暂时顶替其职位和料理军务。   然而主帅死不死关睿宝什么事?   睿宝发现字迹不是师父的,便几次写信逼问。   左朗先是闭口不谈,最后实在瞒不住,才在信中老实交代——仇先生在主帅死亡之日便已失踪,如今军队正在派人寻找。   睿宝终于慌了,怀疑师父是不是出了事。   姜栾只得回信安慰他,仇先生武功高强,应当不会有事。   其实他心里也是打着鼓。   边线上大兴铁骑频频骚扰,近来南疆凝聚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正招兵买马,野心勃勃。   姜栾知道这伙人必定就是齐天行挖出宝藏后集结的,也不知仇捷途的失踪是不是与齐天行有关。   他刚给睿宝写完信,令人寄出,就见姜颜舒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哥,你那婶母和小叔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姜颜舒不擅掩藏情绪,一进门就开始咋咋呼呼起来。   姜栾一听就知道没好事,“他们又干什么了?”   “你那好婶母近来开了几间米铺,”姜颜舒嚷嚷道,“就开在咱家米铺对面,你说气不气!”   如今姜颜舒已经彻底把自己划为姜栾的家里人,至于和自己母亲交好的周氏……自然什么也不是。   他此刻对于周氏母子当面抢生意的事十分不忿。   姜栾倒是没怎么气,“那就由着他们开呗。”   齐家米铺有十数家之多,姜栾是不信凭借周氏母子那点积蓄,能对齐家造成什么威胁。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姜颜舒皱眉道,“他们的米铺一直在跟咱们恶意压价!”   姜栾听到这里才抬起眼来,“他们开了多少家铺子?”   姜颜舒冷哼道,“六家米铺。”   姜栾一怔,周氏母子能有钱开这么多铺子显然是他没想到的。   “那咱们出去走一趟吧。”姜栾想了想道。   姜颜舒原本以为姜栾是要去看周氏母子开的铺子,没想到姜栾喊来了府里豢养的车夫,拉着两人一道去了田间地头。   如今正值盛夏,当季的水稻皆已收割完成,不少农民在地里移栽,以备下半年的二轮收成。   马车在田边停下,姜栾招呼姜颜舒下车。   “这太阳这么晒,怎么下车啊?”姜颜舒挑起一边的帘子,忧心忡忡道,“晒黑了怎么办?”   “这么着。”姜栾把自己的外搭脱下来罩到姜颜舒头上。   姜颜舒极不情愿的下车,刚落地就发出一声惨叫,“怎么有大粪啊!”   姜栾实在弄不了这小少爷,只得自己走到崎岖的小路上。   地头上有几个大爷坐着抽旱烟,姜栾便走过去与他们闲聊攀谈,并拿出自己制作的卤牛肉请他们吃。   姜颜舒怕脏,远远的看着姜栾的举动,一头雾水。   过了小半会儿,姜栾回来,吩咐车夫驾车去齐家的田庄。   “你干什么去了?”姜颜舒问道。   姜栾没有回答,反问道,“周氏的米铺定价多少?”   “每石十五钱。”姜颜舒回道,“怎么了?”   姜栾道,“附近田庄的收粮价是每石十八钱。”   姜颜舒顿时无语,“合着这娘俩一直在做慈善,亏本买卖?”   “他们没那么傻,”姜栾皱着眉道,“不是米有问题,就是米的来路有问题。”   “你怀疑齐府田庄上出了内奸,”姜颜舒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在给周氏母子免费供米,打压咱们的米铺?”   姜栾淡淡的说,“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齐府田庄上良田千亩,足有几十家佃户。   排列整齐的小屋炊烟袅袅,到处一片欣欣向荣,显然管事的做得不错。   姜栾到后先查了一下粮仓库存,又跟佃户打听了当季收成,才松了口气。   “如何?”姜颜舒问。   姜栾回道,“齐府田庄没有问题。”   姜栾方才先去散户家的地里走了一遭,不仅打听了当季的收粮价,还问了收成,换算了一下齐府今年的收成。   若是齐府田庄克扣了大米送给周氏母子,账簿上的粮食库存一定短缺不少,但姜栾看到的数字是没问题的。   他最怕的就是府上出内奸,如今看来还好,只是不知周氏母子的低价米是从哪里购得的。   “想不通,”姜栾啧了一声,转头对姜颜舒道,“不过也不必着急,弟,你回去先帮我做件事。”   姜颜舒道,“你说。”   “拿着咱铺上的现钱,找人去收购周氏母子米铺的大米,”姜栾道,“越多越好。”   “这……”姜颜舒闻言一怔,“积存太多的大米,会不会卖不出去?”   “能卖出去的,信我。”姜栾道。   通过睿宝与麟哥的消息渠道,姜栾知道天启在不久的将来有一场仗要打。   届时北上的灾民众多,战争祸端,米价会大幅上涨,齐府也需要准备许多大米,用以接济灾民。   至于姜栾自己,则要劳烦一下摘星阁了。   齐百里的好兄弟吴公子,是云江城最大钱庄宝隆银号的少当家。   周氏母子铺子上的现钱或许不会通过钱来也做账,但一定会经由宝隆银号流转。   姜栾正奇怪他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买卖,不如就查一查他们的资金流动到底有多大。   姜栾和姜颜舒看好了田庄,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他听到田头有人喊,“作死啊,跑那么快干嘛?撞到老子了!”   姜栾闻言看去,只见一个又矮又壮的男人在田间跑过,最后钻入灌木丛里。   那身形……未免太眼熟了。   姜栾有些在意,往男人来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发现同在田庄上,大部分梯田郁郁葱葱,但有那么一片地荒芜的扎眼。   “那边的地怎么了,”姜栾问跟在身边的田庄管事,“怎么荒着不种粮食?   管事顺着姜栾的视线看了一眼,赶忙解释道,“回少夫人,那片地受了诅咒,种不了粮食。”   姜栾一听这说辞就想笑。   他知道里面必然是有问题,便叫着管事一同过去查看。   这片秃的干干净净的田地位于齐府田庄的大后方,旁边是一条从山坡上流下的小河流。   按说这地理位置不错,偏偏溪边连杂草都不怎么生长。   “少夫人,说是诅咒您还别不信,”   管事的对姜栾说,“这片地种啥死,确实蹊跷的很,夙平郡王……窦蔻掌家的时候,就找好多人来看过了,最后找了个神婆才知道这地是被诅咒了。”   “窦蔻掌家的时候就开始了,”姜栾微微眯眼,“也就是说窦蔻掌家之前,这片地是好的?”   管事闻言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姜栾看着河边唯一的植物——那丛开的枝繁叶茂的野月季,冷声道,“多找几个种庄稼的农户来看这地,急着回报。”   ……   自从姜栾去过田庄后,周氏母子的米铺突然消停了不少。   周氏和齐绍康也算是难得的厚脸皮,自己搞的铺子发生恶意压价的事,还好意思继续住在齐府上,一副我行我素你奈我何的样子。   姜栾简直懒得理会他们。   又过了两日,姜栾分别收到了来自齐府田庄和宝隆银号的消息,吃饭间再看向周氏的眼神就透着耐人寻味。   姜颜舒出来太久,已经回家去了,齐绍康去看铺子去了。   齐府上就剩下姜栾和周氏两个坐着吃午饭。   周氏对于姜栾奇怪的眼神并没有察觉。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意味深长的说,“不知栾儿你可听闻,咱云江最近来了一位仙师?”   姜栾浅酌着一碗茶,似笑非笑道,“这位仙师该不会是姓白吧?”   周氏原是提前受仙师“点拨”过的,此刻听到姜栾的话一愣,“你认识白仙师?”   姜栾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果然是白曦鹤。   这个神棍居然从上京城来到云江,又打着仙师名号,恐怕是冲他来的。   姜栾那句“白仙师在哪”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府外人声嘈杂,似乎围了不少人。   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道,“敢问齐府家主夫人何在?”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姜栾又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周氏,心里冷哼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栾儿,似乎外面有人找你呢。”周氏佯作淡定的说。   姜栾冲周氏笑笑,“叔母您先替我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我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周氏不疑有他,起身走了。   她走后,姜栾便叫来了秋梨。   此刻齐府门外,围聚了百来号人,正在看热闹。   白曦鹤一身白衣飘然,双指沾了金粉在紧闭的双眼一抹,大喝一声,“开!”   他背上的宝剑在剑鞘中震颤着,随后就像是拥有了生命般自动从鞘中脱出,凭空飞舞起来。   云江城的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御剑飞行的景象,顿时“霍”的一声,不住的鼓掌叫好。   白曦鹤微微蹙眉,白了一眼两边的百姓,对此刻自己被当成杂耍表演的氛围并不满意。   他稍一定神,飞剑上抖落一阵金粉,竟凭空挥洒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   如此巨人观的一幕差点儿吓哭了围观的小孩儿,更何况那张人脸的嘴一张一合,居然开口说话了:“冤、冤……”   众人顿时一片大骇,纷纷扭头跑路。   白曦鹤安抚众人道,“大家不必惊慌,这鬼不害人,我是受它指引来此为它报仇的。”   但是白曦鹤这整活效果也太好了,百姓们根本就不听他讲,吓得吱哇乱窜。   白曦鹤见此情景也无他法,只得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冤魂,你速速指出真凶,我来替你报仇。”   说罢那金粉形成的鬼面瞬间消散。   恰好此时姜栾从齐府内走出,白曦鹤定睛一看,便剑指姜栾道,“没错,就是他!”   姜栾:“……”   白曦鹤冷笑道,“齐夫人,你为何要害人呢?”   听到白曦鹤这番莫名的指控,姜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尚在原地没走的云江城百姓先不乐意了。   “说什么鬼话,姜公子何曾害过人?”   “没错,姜公子在云江和绿水洲人缘出了名的好,你这神棍休要胡说!”   白曦鹤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他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打听清楚,什么时候姜栾这□□荡夫还成了人缘好的那个,这和原本的走向不一样啊!   但即便如此,白曦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他冷声道,“你们方才也看到那鬼了,鬼是不会说谎的!”   姜栾只听了这么两句话,就知道白曦鹤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笑道,“白仙师好久不见呢,不知道又是什么鬼把您给引来了?”   “你莫要心虚,”白曦鹤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冷笑道,“你害过谁自己心中清楚,我这就把那鬼叫出来对峙!”   他这么一说,围观百姓顿时不干了,个个面色煞白道,“还来?”   白曦鹤不敢再搞鬼面出来,生怕把人都吓跑了,干脆自己亲自上。   只见他白眼一翻,口吐白沫,浑身开始不停抽搐起来。   “哦,我懂了,”   姜栾替白曦鹤给百姓们讲解道,“仙师这是被鬼上身了。”   围观百姓们闻言顿时不怕了,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白曦鹤双眸一翻,两个瞳孔竟变成赤红色,真的如同厉鬼上身般,大声呵斥道,“姜栾,你看看我是谁!”   一声呵斥令姜栾一愣,这并不是白曦鹤自己的声音。   围观众人也有不少人听出来了,小声道,“听起来像是齐家老祖宗的声音啊?”   旁边儿看戏的周氏趁机高呼一声,“老祖宗,天呐居然是老祖宗的声音!您有什么冤屈就直说,可不要吓唬我们啊!”   在最初听到声音的怔愣后,姜栾淡定了下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表演。   白曦鹤知道姜栾不信他这一茬,反正这番表演是演给愚昧百姓们看的,指着姜栾厉声道,“姜栾,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悔改么?”   姜栾闻言,貌若委屈道,“我一向是秉公守法的老实百姓,我要悔改什么呀?”   “你这□□小人,人尽皆知,”白曦鹤喝道,“被老夫撞破后,竟伙同你的奸夫害死老夫,蒙骗我的好孙儿……”   “你既然说撞破了奸情,不妨说说看奸夫在哪?”姜栾张口就是一连串质问,“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多高多重?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大鼻子还是小鼻子?”   白曦鹤被问的脑子嗡嗡的,咬定一句话,“月黑风高,你二人在家中偷情又被树挡着,老夫没有看清!”   “哪棵树?”姜栾又质问道,“杨树柳树银杏树落叶松还是马尾松?”   白曦鹤被姜栾问烦了,本就随口胡诌,便说了句,“柳树!”   周氏闻言使劲给白曦鹤使眼色,白曦鹤心里咯噔一下。   “哦,”姜栾点点头,“可齐府上只种了梧桐树啊?”   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笑出了声,明白了白曦鹤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白曦鹤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找补道,“我说错了,是梧桐树,那天……”   还不等白曦鹤瞎掰,姜栾先发制人,大声呵斥道,“什么鬼魂野鬼,胆敢伪装成齐府老太爷在此闹事?秋梨,快把法宝拿出来!”   “来喽!”秋梨应声从府内走出,手里还提着一个木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秋梨就将桶里的东西泼了出去,给白曦鹤从头到脚糊了一身。   顿时一股子恶臭蔓延开来。   “听说大粪能治鬼上身,”姜栾哼了一声,“你这恶鬼若是识相,就快快离开白仙师的身子,再不走,本公子就亲自喂你吃一桶!”   “霍!”   围观百姓们捏着鼻子闪出数米远去。   白曦鹤挂着一身黄色黑色的凝结物,恶臭冲天,方才因为错愕张着嘴,不慎吃下去不少。   因而他气的嘴唇颤抖,半晌咬牙切齿的蹦出两个字,“姜栾!”   “哎,”姜栾应了一声,欣慰道,“这次是白仙师的声音了,看来大粪汤真的有用,把那鬼给逼退了。”   秋梨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这位仙师,你可不用太感激我们夫人哦。”   白曦鹤自出场时,向来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美少年模样,何曾品尝过此番屈辱?竟浑身粘着腥臭的大便,被人当街指指点点!   再加上之前种种恩怨,白曦鹤终于忍无可忍,持剑冲向姜栾,“我要了你的命!”   其实姜栾早有防备,安排了几个会拳脚的家丁在门后守着,以防白曦鹤狗急跳墙。   但还不等家丁们跳出来,一个男人凭空冒出,飞起一脚揣在白曦鹤脸上,将他踹出七八米远去。   这浑身大粪的家伙令百姓们避之不迭,自发为他闪出一条道来。   来人踹飞白曦鹤后护在姜栾身前,侧头将姜栾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娘子,你没事吧?”   正是穿着戎装的齐绍麟。   姜栾没想到远在兵营的齐绍麟会来,皱眉道,“你白天回家?”   往日齐绍麟偷溜回来,都是夜间行动。   “听说家里闹‘鬼’,没有心思练兵,便回来了。”齐绍麟回答道,“抱歉,来迟了。”   兵营距云江城少说也有三四十里地,从白曦鹤出现到现在被踹飞,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么?   姜栾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点什么好,便佯装柔弱的靠到齐绍麟身上,茶里茶气的说,“麟哥,你看他欺负我!”   齐绍麟点点头,“知道了,帮你报仇。”   围观百姓们顿时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虽然这位“仙师”也是罪有应得就是了。   白曦鹤被齐绍麟那一脚踹的,在地上趴了半天才起来。两口子的对话他自然是听到了。   白曦鹤满心震惊,扶着下巴口齿不清道,“怎么可能,齐绍麟,你现在不应该是……”   白曦鹤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   因为按照原本的时间进程,齐绍麟应该因为修炼《无刃双诀》入魔,变成了个真疯子。   而姜栾也因为害怕,和情夫逃离此地,然后私奔到南疆……   但白曦鹤明白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原本贪生怕死又□□的姜栾,现在却对齐绍麟死心塌地着,根本不可能私奔。   所以白曦鹤就来此“助”姜栾一臂之力,顺便对疯了的齐绍麟“施以援手”,此后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就再也离不开自己了。   可是现在的发展是怎么回事?齐绍麟不仅没有疯癫,反而与姜栾举止亲昵,和从前并无不同。   他现在不应该冷血的六亲不认么?   其实白曦鹤对齐绍麟的判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没有错。   确认姜栾无事后,齐绍麟缓步走向地上躺着的白曦鹤,面无表情的说,“第一次见面就应该杀了你的……”   一向淡定自若的白曦鹤在看到齐绍麟缓步接近时,剧烈的颤抖起来。   原本白曦鹤应当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他是一个外来者,以上帝般傲慢的视角俯瞰众生命运,一切进程应尽在掌握中。   他不该死在任何人手中。   但是齐绍麟手按在刀柄上,缓步靠近时,白曦鹤仿佛真正看到死神降临的那一刻。   脑海中的警报提醒白曦鹤,他不能再依仗天道的自我修复,必须要自救!   “你……你不能杀了我,”白曦鹤急促的喘息着,“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姜栾闻言皱眉望向白曦鹤。   但齐绍麟无动于衷,抽出腰间的官刀。   白曦鹤心脏碰碰的跳动着。   在触及到齐绍麟冰冷的眼神时,白曦鹤心就像沉入深海之中,他必须说些什么,能够真正触动到齐绍麟的话……   “我死了,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白曦鹤恶狠狠道,“包括你身后最爱之人,齐绍麟,你敢赌吗?!”   在白曦鹤吐出这句话时,齐绍麟的动作顿了一瞬。   白曦鹤趁机重新凝聚地上的金粉,如涌动的水一般袭向姜栾。   这下齐绍麟没有再犹豫,脚步轻踏,转身回到姜栾身边护住,再转头时,白曦鹤已然消失不见。   “果然是上当了。”齐绍麟眼神不善。   但姜栾却对白曦鹤垂死挣扎的那两句话颇为在意。   这个白曦鹤到底是什么人?   在俩人打起来的时候,百姓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零星几个胆子大留下来的,看了场没头没尾的闹剧后一脸无聊的离开。   周氏原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白曦鹤的,这仙风道骨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神秘,口口声声要来帮忙收拾姜栾。   没想到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神棍,使了一通障眼法后就被打的落荒而逃。   周氏失望之余,还有些心虚,只希望不要被姜栾看出来。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周氏刚想找补一下,骂两句神棍,转头却对上姜栾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眸。   “我、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了。”周氏嘴唇哆嗦,不敢继续与姜栾对视,借故离开。   姜栾还能看不出周氏和白曦鹤其实是一伙的么?   再说周氏母子私下干的勾当已经被姜栾查出来了,必然不能放过他们。   于是姜栾伏到齐绍麟耳边,“麟哥,我有一件事需要请你帮忙……”   ……   两日后的深夜,云江城城坊军埋伏在齐府田庄山头上,蹲到了一伙鬼鬼祟祟接头的人。   这两帮人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皆身着夜行衣,以黑色面罩遮脸,其中一队人还拉着几车货物。   “是……只是大米而已……”   被抓后,运货的人哆哆嗦嗦的说。   当夜负责围捕的人是守城将领顾穆,当即将货物的袋子划烂,从中哗啦流出的不止是雪白的大米,还有许多块状的结晶物。   顾穆探手一尝,顿时紧皱眉头,“是盐?”   被士兵按着的人堆里,有俩人骤然发作,对着城防军大打出手。   这俩人出手狠辣,武艺高强,尤其是其中的矮壮男子,出手便是银针四溅,以一敌多,似要冲出重围。   顾穆以一敌二,应接不暇,原本被制服的剩下十数个人,也拿起石头与官兵交战。   这群亡命之徒企图将军爷们杀死在乱石坡上!   千钧一发之间,有一高大的人影越过树枝飞出。   他抬脚将顽固抵抗的几人踢飞,又以刀鞘痛击与顾穆交手的一人面部。   被击中的人痛呼出声,接着就被卸掉一臂,倒在地上。   持刀者刀未出鞘,转身一手按在高个子的黑衣人头上。   被按的那人似乎激起了什么恐怖回忆,顿时抖如糠筛,屎尿横流的下跪,“饶……饶了我……”   一伙人被瞬间制服,官兵重又点燃火把,映亮了持刀者的脸。   “指挥使大人,哎呦……”顾穆被针扎了好几下,疼的斯哈斯哈的,还不忘把手搭到齐绍麟肩膀上,“你这出手也太晚了,就看我们在那里挨揍?”   齐绍麟没有理睬顾穆,一把揪开使针那人的面罩。   男人生的又矮又壮,失去右臂后躺在地上脸色发白,冷汗直冒,却并不影响齐绍麟认出他的脸。   男人便是先前跟随夙平郡王,试图与姜栾偷情、却被踹残了的刘登。   这家伙在流星阁出品的艳情话本里颇为出名,连顾穆都认得了,“看着好像是……那个郡王的情夫啊?”   齐绍麟转身走到另一人面前。   那身材瘦高的人分明没受什么伤,却神经兮兮的跪在地上不停求饶,像见了鬼一样。   齐绍麟伸手扯掉他的面罩。   顾穆一看又乐了,“呦,这不是齐绍康齐公子么?”   ……   当天夜里,齐绍麟领着一队人回到齐府,大义灭亲,把躺在床上睡觉的周氏也给逮了起来。   姜栾没有起床看这热闹,自己正搁床上睡得香甜。   齐绍麟公私不分的偷偷进屋,盯了一会儿姜栾的睡颜后才离开。   隔日,周氏母子贩卖私盐被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云江城。   起初是宝隆银号跟官府举报,周氏母子在钱庄的银钱流水不对劲,所以官兵们连夜蹲守,将正在交易的齐绍康人赃并获。   原来他们明面上通过交易大米,将盐夹杂其中偷偷运输,因为运输途中不得不经过齐家田庄山上的一条小河,不少盐洒落融入河水中,导致沿途植被生长稀疏,也揭开了齐氏田庄上诅咒之地的秘密。   当然宝隆银号的举报自然是姜栾的安排。   当姜栾看到河岸边只生长月季这种耐盐的植物时,就已经猜到了一二。   这片地在夙平郡王掌家时就已经荒了,恐怕当初郡王遮掩的账本,就是贩卖私盐。只是后来被周氏母子有样学样的接手了。   但如果周氏母子没有刻意压价,与姜栾恶性竞争,姜栾恐怕还不会发觉这件事。   这一切也只能说自作自受吧。   ……   农历七月的最后一天,姜栾收到了睿宝书信,看清内容后,差点儿把桌子上的墨打翻。   他急匆匆的出门,正好撞上从军营里回来的齐绍麟。   “这么急,去哪?”齐绍麟扶了他一把。   姜栾简直昏了头,“我有点担心睿宝,想去上京走一趟。”   他将睿宝的信交给齐绍麟,上面用撩菜的笔迹只写了一句话——师父死了。   齐绍麟看了没有什么反应,拉着姜栾的手去找马车,“我跟你一起去。”   姜栾皱眉道,“你是云江城指挥使,走得开么?”   “刚接到调令,”   齐绍麟从腰间拿出一张信函,扬了扬,“南疆反叛军正式宣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9 23:55:03~2022-01-20 13:1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l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高的小娇妻阿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必须打   白曦鹤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 彻底失去了方向。   他几天前被齐绍麟踢得那一脚,现在下巴还有些歪,原本好好一个俊美无匹的哥儿, 万众瞩目的白仙师,现在却是一身肮脏落魄,又丑陋。   白曦鹤如今已是无处可去,狗皇帝完全不听他摆布, 将睿宝接过宫立为太子后,立马就将他踢了出来。   原本白曦鹤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想来到齐绍麟身边,杀了姜栾取而代之, 协助这个位面的天命之子走向本该属于他的结局, 但一切都乱了……   没错,其实白曦鹤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更愿意称自己为“人间的神”。   毕竟世上应该没有哪个人与他一般,生而知之, 自睁开眼睛起就能掌握未来发展脉络,就像是脑海中有那么一个话本子,在冲他讲述着这个世界的故事。   而且故事中, 总会有那么一个特殊的人,经历种种奇遇后站上巅峰。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去吧, 去造一个天命之子出来, 再将他斩落云端。   于是白曦鹤便这么做了,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的神一样, 因生而知之, 随便说上两句, 那些愚蠢的人都会围着他转。   即便是所谓的天命之子也不例外,白曦鹤甚至享受尽情玩弄他们的感情……不,其实在神的眼中,这些凡人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白曦鹤会在天命之子登上巅峰时,毁掉他。   与此同时,白曦鹤重生到另外一个世界,享受另一番玩弄人的乐趣,享受无尽的生命与轮回。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白曦鹤知道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齐绍麟很强。   强在齐绍麟本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从肮脏的泥潭中走出来,在习得灭绝人七情六欲的《无刃双诀》后,更变成了个灭世的疯子。   他如同天启开国暴君的灵魂转世一般,走上了一条相同的路。   未免后顾之忧,他会在屠杀全家后,领兵斩除乱党,手刃仇敌。   在回到朝堂接受皇帝册封时,齐绍麟因帝王令其下跪心中不爽,干脆当堂斩掉了皇帝的脑袋。   万人围攻下,他一人仍不惧怕,甚至连自己的师弟都不放过。   待把反对者一个个杀得差不多了,这个男人才踩着血腥之路,成为了最暴虐的王,应验了先帝的那句“天下分一半予之”的承诺。   白曦鹤知道了这个故事,几乎在一瞬间喜欢上了这个暴虐无情的位面之子。   这样的人玩弄起来应该更加危险,刺激但有趣。   谁知最后的走向竟是如此……一切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姜栾!   白曦鹤愤恨之余又十分迷茫。   先前的世界,白曦鹤是在杀掉位面之子后才能离开,但他如今真的能杀得了齐绍麟吗?   “跟我合作吧。”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白曦鹤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一个浑身缠着绑带,脸上戴着青铜鬼面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   “铁面君?”白曦鹤瞪大双眼,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位面反派。   这个人此刻不应该是在南疆自立为王造反么?他们理应没有任何交际才对!   “我曾经做过一场大梦,知道了一些事情,”   齐天行笑了笑,“你可以称我为重生之人,我知道或许我们才是一路人……”   ……   这一次姜栾和齐绍麟赶到上京后,城内氛围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过往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此时很少有人驻足,大部分百姓行色匆匆,有不少人聚集在粮食铺前哄抢大米面粉。   姜栾已经委托好齐百里和姜颜舒帮他照看生意,将早先囤积的大米从田庄搬到齐府,以备及时接济未来涌入城中的灾民。   原本徐大夫想求娶齐绍燕过门,此刻也只能将婚期延误。   天启国内各地都渲染上一层战时的紧张气氛。   宫车早早的停在齐家门口等候,不等姜栾和齐绍麟换身衣服,直接将俩人拉进了宫。   姜栾坐在车上一脸莫名,对齐绍麟说,“你去宫里受调,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一起带走了?”   齐绍麟靠在车里闭目养神,“恐怕是老师让你来的。”   “老师?”姜栾更懵了。   麟哥什么时候还多了个老师?   齐绍麟睁开眼,将日日带在身上的那几本兵书拿出来给姜栾看。   打开的书页旁做了详细的注解,页首的著书人则是伍胥。   显然这几本兵书把齐绍麟看的很服气。   “你不会私底下跟伍先生还有联系吧?”姜栾怀疑道。   “写过两封书信而已,请教过几个问题,”齐绍麟将姜栾拉到怀里抱着,“不要吃醋,大部分都是关于你的事。”   艹,他为什么要吃个糟老头子的醋啊!   吐槽完后,姜栾又有些心虚的看了齐绍麟两眼,不知道伍先生有没有将他怀孕的事告诉麟哥。   原本姜栾是想说的,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齐绍麟脸色并无异常,对姜栾说,“伍先生应该是想请你进宫帮个忙。”   “我?”姜栾纳闷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齐绍麟回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踏入皇宫后,齐绍麟跟着侍从往前朝走去,姜栾则被带到了后宫皇帝的书房里。   里面早已坐着两个人。   ——睿宝和伍胥,正对着坐着喝茶。   姜栾先看了眼睿宝。   他知道睿宝和仇捷途情同父子,仇捷途去世的消息一定对小孩儿打击甚大。   但很奇怪,睿宝脸上一片平静,看到姜栾进屋时甚至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栾顿了一下,才行云流水的向二人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伍先生有礼。”   今时不同往日,睿宝已获封太子,在这皇宫中,姜栾还是得注意下礼节。   “唔。”   看到姜栾进来,伍胥只是抿了口茶,略微点了点头。   睿宝下来扶起姜栾,“姜公子不必客气,请坐。父皇上朝还没有回来,需再等待一会儿。”   姜栾忍不住抬头与睿宝对视了一眼。   睿宝说话的语气是姜栾从未听过的温润如玉,若不是这张脸一模一样,姜栾简直怀疑这是个假的睿宝。   姜栾满腹疑问的坐在下首。   伍胥搁下了茶,抬起眼皮问睿宝,“不知太子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父皇与先生说的话,学生认为都有道理,”睿宝客客气气的说,“只是我既为父皇的儿子,也是君王的臣子,思来想去还是与父皇站在一起。”   伍胥闻言哼了一声,放下茶没有说话。   姜栾听着二人打哑谜,简直一头雾水。   他先前送伍胥来给睿宝帮忙,几封信下去,睿宝就成功归位。   但此刻看来,俩人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和谐?而且伍胥与皇帝站的还是对立面?   姜栾想到方才齐绍麟说的是,伍胥喊他进宫来帮忙,那对付的岂不就是皇帝和睿宝?   他正迷惑的时候,永昌帝风风火火的走进书房,将一叠奏折狠狠的砸到地上,冷声道,“伍夫子,这就是你给孤办的好事!”   伍胥年事已高,走动都不十分方便,起身弓下腰来,似乎要捡那些奏章。   姜栾给伍胥帮过半个月的忙,自然知道他身体如何,此刻匆匆的给永昌帝行了个礼,快步上前帮伍胥捡奏折。   永昌帝看到姜栾愣了愣,声音略微柔和了下来,“你怎么这时进宫来了?”   姜栾和伍胥都没有回答,反而是睿宝接道,“是儿臣一人学业寂寞,请姜公子进宫一聚,尚未来得及回禀父皇,请父皇恕罪。”   说完,睿宝垂下眼眸,朝姜栾使了个眼色。   “罢了,一起听听也无妨,”皇帝看到姜栾,明显就没那么气了,颓然的坐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伍夫子,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伍胥拿着那摞奏章,一本本念出来,“宿州城城主袁仪升上谏、驻西虎威将军柳逍上谏、淮阳王窦克上谏……”   随着伍胥将奏章上的名字一个一个读了出来,永昌帝听得脸色越来越差,上面甚至还出现了云江城城主江君禹的名字。   最后伍胥收拾起了奏折,笑了一声,“不错,三大将军五大世家,只有驻守南疆的副将李衡没有上谏,陛下,您看众望所归,既是如此。”   “正因为现在驻守南疆的李衡,是孤的人,”皇帝冷笑道,“所以你骗孤下了调令,把云江城指挥使齐绍麟调进上京,想以群臣之力压孤,换掉孤的人?”   听到麟哥的名字,姜栾眼皮不由得一跳,安静的打量皇帝与伍先生的脸色。   “陛下多虑了,”伍胥淡淡的说,“草民只是认为齐指挥使更适合带兵与南疆作战……”   “可是这场仗,孤根本就不想打!”永昌帝狠狠的一拍桌子。   帝王之威,顿时满堂寂静。   半晌,伍胥轻声道,“仗打不打,恐怕由不得陛下您吧?”   “话不是这么说吧?伍先生,”   皇帝冷笑道,“南疆也不过只是想独立为王罢了,那里原本就不隶属于天启的管辖,只是位于天启与大兴的交接线。   他们朝孤讨要的不过是三座城池,十万余百姓。若是得以不起纷争的和谈,可减轻天下黎民之苦,这道理先生恐怕不是不明白吧?”   “陛下能承受这割城让地的屈辱,”伍胥强硬的回道,“却不知南疆野心是否仅仅止步于此呢?”   “南疆背后还有大兴,你让孤怎么打!”永昌帝暴躁的说,“若是打,岂不是就如了崔载州的愿?伍胥,崔丞相可是当年极力阻止你新政的人,你怎么反倒是站到他那一边去了?”   “草民并不是向着谁,而是站在天启百年大计考虑,”伍胥并不畏惧帝王之怒,直接质问道,“陛下真的是忧心战乱导致黎民之苦么?您怕是担忧战事一起,主战派的崔相名声更盛,好不容易收拢一点的兵权再一次旁落吧?”   “伍胥!”被戳中心事,永昌帝直接吼出了伍胥的名字。   书房内顿时静了。   伍胥没有再说话,永昌帝也跌回椅子中,颓然的喘着粗气。   睿宝坐着看他们吵了半天,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喝了一口茶道,“儿臣认为,打仗确实劳民伤财,若是能和谈还是好的,姜公子,你认为呢?”   这话一出,屋内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姜栾身上。   姜栾简直有些莫名,自己一不是文官二不是武将,问他做什么?   但既然都征求他意见了,姜栾坐着听了半天,确实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草民可以直言么?”姜栾先问了声皇帝。   永昌帝见姜栾对自己如此恭敬,才消解了一些火气,点头道,“你说。”   “草民愚见,此仗必须要打,”姜栾话一出口,三人顿时神色各异。   姜栾又笑了笑,补充道,“但只打一半。”   “什么意思?”皇帝皱了皱眉。   “草民曾去过南疆一次,对此地的状况略知一二,”姜栾回道,“南疆人风气自由,讨厌约束,内部并不是团结的整体,而是由贵族分割制组成。   即便有人拉起大旗,短时间内聚集的杂兵也难成气候,兵力强弱上的对比……草民想陛下心中应该也清楚,这应该也是多位将军上谏,请求对南疆作战的核心原因。”   永昌帝闻言沉默了。   “至于陛下所担心的大兴坐收渔翁之利……”姜栾道想了想,“恕草民直言,天启兵盛,反而向南疆割地求和,岂不是直接告诉大兴内部不和虚弱?恐怕更容易遭到觊觎,导致夹击的局面。”   “这意思就是必须要打,”   永昌帝倒没有吼姜栾,耐心问道,“那你说的打一半是什么意思?”   “南疆反叛军因利而来,刚刚聚起,不足为惧,”姜栾道,“恐怕遭遇装备精良的天启军队,败上几场,乌合之众也就散去了,真正需要防备的是另一半……不能称之为人的军队。”   永昌帝显然和天启大多数人一样,对南疆不甚了解,皱眉道,"那是什么,莫非南疆贼子还能召唤鬼怪作战?"   “差不多近了,只是他们生前是人,现在却是怪物,”姜栾回答道,“南疆人称其为‘血奴’。草民之所以不支持陛下与南疆和谈,也是因为他们协议中要求十万百姓,恐怕用心险恶。”   永昌帝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当下陷入了沉思。   也只能说因祸得福,若不是齐天行将姜栾抓去南疆,围观了兽场,令姜栾知道了南疆人私下豢养怪物的存在。   天启军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遭遇,恐怕要死伤惨重了。   既然必须作战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了,姜栾看着沉默的皇帝,又开始表忠心。   “伍先生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云江城指挥使接调令,”   姜栾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伍胥,道,“云江指挥使……齐绍麟是草民的夫君,曾和草民一起去过南疆,所以对南疆情况比较清楚。草民敢以性命担保,齐绍麟并非任一势力的拥趸。”   永昌帝看着姜栾,面色慢慢缓和下来。   姜栾更有底气,继续道,“陛下与伍先生相识已久,应当也极为了解伍先生的人格。当年极力推行新政,试图打破氏族垄断的伍夫子,怎么可能与氏族党羽勾结呢?还请陛下三思。”   姜栾一番话彻底说到了永昌帝的心里去。   皇帝点了点头,“伍先生的人品,孤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伍胥咳了一声,也借此退后一步,“若是陛下担心大兴趁机骚扰,可派老夫做使者前去交涉。”   “与大兴交涉是一定的,至于派谁去再议吧,”皇帝淡淡道,“毕竟伍夫子年事已高,还需留任上京,教导羽笙。”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便是同意开战了。   其余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离开书房后,伍胥对姜栾道,“找你来果真没找错,不考虑留在上京,让你相公给你推举个官做做?”   姜栾听得嘴角抽搐。他知道伍胥奉行恩科,最讨厌任人唯亲的举荐制了,说这话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只得道:   “先生若是想与陛下讲通利害,一定是比晚辈强的,只是陛下先入为主,将您放在对立的立场上,自然听不进去。其实这些道理,陛下自己心里都是明白的。”   自新政推行失败,皇帝已孤立无援十几年,他最怕的就是所有人站到自己对立面去,偏偏在与南疆作战方面,伍胥和崔相持相同意见。   所以皇帝坚决反对与南疆作战。   伍胥知道自己失去了信任,只好找姜栾这个利益之外、又颇得盛宠的“外人”,与皇帝说和。   伍胥脸上颇有疲惫和失望之意,冲姜栾点点头,佝偻着脊背缓缓离去。   最后书房外剩下姜栾和睿宝两个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良久。   “干嘛一直看着我?”睿宝突然笑了,轻轻的锤了姜栾一下,“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看到睿宝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姜栾才稍稍安下心来。   “我这不是在想以后怎么称呼你吗?”姜栾也以拳头抵在睿宝肩头,“太子殿下?”   “诶,别这么叫我,怪恶心的。”睿宝哼了一声。   睿宝天生富贵又骄矜的小公子模样,与永昌帝简直大相径庭,一身金线勾勒的白袍穿在身上,以玉冠束发,额间一点红色的朱砂痣衬得皮肤白皙,整个人更加矜贵不凡。   但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仇先生他……”姜栾小心翼翼的窥伺着睿宝的脸色,“是为什么……”   “待左朗从南疆回来,”睿宝打断姜栾道,“我想让他做我的贴身侍卫,你没意见吧?”   “他已经不是我的小厮了,”姜栾回答道,“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睿宝点点头,低声道,“左朗只说师父是失踪,其实他也不知道师父去哪了,一直也找不到。”   姜栾缓缓吐了口气,“虽然人没找到,但也不代表就是出事了啊,仇先生武功很好的。”   “不,师父已经死了,”睿宝嗤笑一声,“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尸体。”   ……幽暗潮湿的地道中,布满鞭笞痕迹的□□尸体,以及它旁边的……   睿宝闭上了双眼,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因为我看到了……”   姜栾见睿宝脸色异常,赶忙问道,“你在哪看到的,是谁杀了仇先生么?”   “这事你不必管了,我心里有数,”睿宝深吸一口气,对姜栾无所谓的笑笑,“毕竟我是太子了嘛,来日要做皇帝的,自然是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即便睿宝这么说,姜栾还是不安的劝解道,“你可别干傻事啊,再不济还有麟哥呢,仇先生也是麟哥的师父。”   “我想自己解决,”睿宝眼底一片幽暗,“只有这件事,我想自己来。”   ……   三更天,睿宝端着盘点心从太子殿走出来。   一个小太监蹲在花廊下面,呜呜咽咽的似乎在哭,大半夜跟闹鬼一样。   但睿宝似乎对这个小太监很熟悉了,走上前拍了拍太监的肩膀,“点心拿去给你父君吃吧,小心点。”   蹲着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疤痕纵横、分辨不清容貌的脸。   小太监得了吃食,呜咽着冲睿宝点了点头。 第90章 奇怪的人   傍晚姜栾到家时, 齐绍麟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桌上搁着热气腾腾的白粥,齐绍麟则穿着身便服坐在桌边等他。   这种一回家就吃上热饭的待遇姜栾从前也幻想过……虽然老婆变成男的了,还比他高比他壮, 但也足以让姜栾感动之余热泪盈眶。   “饿死我了,皇帝连口热饭都不留我在那吃,还是麟哥会心疼人!”姜栾坐过去迫不及待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太香了吧!麟哥你为什么连普通的白粥都煮的那么好喝?”   齐绍麟无奈道, “因为我只会做这个。”   “不不,还有烤鹅!”姜栾道。   一说起这个,难免就想起在幕天席地间,俩人赤/裸着胡闹的事。   齐绍麟似乎也想起来了, 难得俊脸微红, 轻咳一声。   姜栾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喝粥一边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养鹅的大娘怎么样了,待回去得买一只还给她……对了麟哥, 你今天去前朝如何?”   “升官了,”齐绍麟掏出块令牌来递给姜栾,“授封卫将军, 过几日就去南疆,接手李衡的军队,暂代主帅一职。”   显然今日上朝, 永昌帝没有争过崔相, 才给了齐绍麟军职, 难怪回到书房后冲伍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姜栾接过令牌看了眼, 啧啧称奇, “纯金的啊, 皇帝够有钱的。”   “喜欢吗?”齐绍麟漫不经心道,“送你了,改日融了打个金冠戴着。”   姜栾闻言忍不住爆了粗口,“靠,这可是号令军队的令牌啊!”   看到齐绍麟唇角勾了勾,姜栾才明白过来,这小子耍着他玩呢!   分明前一阵子还挺阴郁的,看来最近过的挺开心啊?   姜栾把令牌扔回给齐绍麟,“我吃完了,睡了。”   姜栾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起身就走回房。   齐绍麟喊来小厮把碗筷收拾了,亦步亦趋的跟上去,还差点儿踩了姜栾的鞋。   “你是狗么?这么贴着我?”姜栾半开玩笑的叫骂道。   “做狗也可以。”齐绍麟似乎真的考虑过了,认真的点头。   俩人走进房,齐绍麟从后面抱住姜栾,低声道,“跟我一起走吧,娘子。”   “刚升官就滥用职权?”姜栾不解的问,“你们行军打仗让带家眷?”   “把你一个人留在上京城中我不放心,”齐绍麟皱了皱眉,“现在不止是齐天行,还多了个白曦鹤。”   姜栾倒也有意随齐绍麟一起走,但他还是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不放心睿宝,”姜栾道,“总觉得他怪怪的,还是看着点比较好。或者我就搬到皇宫附近去住,反正白曦鹤武功挺烂的,你不用太担心。”   听到姜栾这么说,齐绍麟遗憾的叹了口气。   既然姜栾不去,齐绍麟也不再强求。恰好他觉得自己最近精神方面好了很多,或许可以趁着去南疆的契机,解决掉《无刃双诀》的后遗症。   但躺在床上后,齐绍麟又趁机提出要过夫夫生活。   姜栾掐指一算,俩人也有好些日子没做过了,上一次长达三日的折腾还历历在目,这次又不知道要怎么野。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叹了口气道,“要不我帮你口吧?”   齐绍麟:“……”   姜栾还是不好意思交代自己有了的事,胡乱想了个借口道,“我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做。”   齐绍麟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生病了么?”   姜栾胡诌道,“睡眠不足。”   “……”   齐绍麟帮姜栾掖了掖被子,抱着他说,“那就睡吧。”   “不做了么?”姜栾小心的问,“我可以用嘴帮你……”   “不想糟蹋你。”齐绍麟将脸窝进姜栾的肩侧,低声道,“睡了娘子,麟儿都睡着了。”   姜栾闻言心底一片温柔,惬意的抱着大狗狗的脑袋,沉入梦乡。   ……   三日后,齐绍麟带着一支精兵前往边线,车队里还护送了一位老人。   永昌帝终究拗不过伍胥,还是答应他做谈判使者,届时齐绍麟会先护送他到大兴边线,之后再拐道南疆接手李衡手上的军队。   这几日姜栾往皇宫里走动频繁,陪着睿宝一同听课。   授课的老师也是个熟面孔,是姜栾曾在天寿节上见过的前梓州太守徐见,他也是伍先生的弟子,如今升官做太傅了。   看样子因为伍胥的归来,原本坚定不移站队崔相的势力,被分离了不少,永昌帝得以喘口气任用崔家氏族以外的官员,难怪他这么害怕伍胥背叛自己。   但有好几次,崔载州也会抽空来到明堂为太子授课,所述见地颇深。姜栾偶尔也会看到皇帝和崔相站在廊下商讨国家大事,连位子都忘了坐。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复杂,尤其是君臣间的。   齐绍麟走了没多久,姜栾就收到了来自云江城的一个坏消息——周氏母子跑了。   “不是说被关在天牢底层了么?”睿宝趴在桌案上玩着毛笔,“这都能跑得掉,不会是被齐天行救走了吧?”   在古代贩卖私盐可是重罪,周氏母子所贩的量足以判处死刑。   但当地衙官碍于齐府的名声,想等齐绍麟回去旁听再判,谁知这么一耽搁人就被劫走了。   姜栾虽然对于齐天行会不会管母子俩持怀疑态度,还是道,“按说齐天行应该在南疆起兵才是,不过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那你干脆搬进宫里来住好了,”睿宝直接道,“反正父皇和母后喜欢你,他们肯定会同意。”   姜栾听到这话心里一动,看了眼睿宝的表情。   但睿宝脸上并没有落寞一类的神情出现,反而笑道,“干嘛呀,你怕我会吃你的醋么?”   “我确实不知为何帝后对我好的离谱。”姜栾自言自语道。   “听说因为你像我早逝已久的大哥,”睿宝耸了耸肩,“我尚在襁褓时就被师父带出宫,所以没有见过我大哥,大约是和母后有几分相似吧。当时母后还是贵妃,生下大哥后就升至西宫娘娘,与我……与前孝感皇后平分秋色。”   提到前孝感皇后,睿宝一下子就沉默了。   姜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突然想到什么,提议道,“下午休息,不如我们做风筝玩吧?”   “真有你的,”睿宝笑了,“大战当前,还有心思玩!”   “没事,打到门口,我就替太子殿下顶上!”   “不不不,怎么好让大哥顶门呢?”   俩人插科打诨的把这事揭过。   临近傍晚稍微有了点风,俩人才走到御花园里放风筝去,仿佛又回到了绿水洲的山坡上。   “哎,风筝线断了,”放了一会儿,刚扎的风筝就夭折了,姜栾道,“我去捡!”   睿宝刚说“我陪你一起”,皇后却来了,还端着一盘果子吩咐他们过来吃。   姜栾有意让睿宝跟皇后多多亲近,强迫他留在原地,自己去捡。   跑出去一段路,姜栾回头暗中观察,发现皇后正拿出手帕来给睿宝擦汗,睿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   姜栾与皇后也算是熟识已久,知道她温柔善良,充满母性光辉。   虽不是亲娘,希望她能给予睿宝一些缺失已久的母爱吧。   但姜栾一心想着给睿宝和皇后制造机会,却忘了自己路痴这茬儿。   风筝是捡到了,但这御花园的路四通八达,哪哪看着都一样。   姜栾走了一会儿就没招了,只能凭感觉瞎逛。   这时他看到一个小太监正撅着屁股,趴在一座假山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姜栾心想正好可以问问路,便走过去道,“打扰一下这位公公,请问……”   小太监听到姜栾的声音身体顿时一僵,突然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跑。   “诶!”姜栾一头雾水。   细看之下,这小太监的背影确实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你在这里啊?”   姜栾正沉思时,睿宝寻了过来,拍着姜栾的肩膀笑道,“又迷路了吧?让我好找,快回去吧。”   姜栾看到睿宝的脸,福临心至,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齐绍阳?”姜栾不可思议道。   睿宝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我看到齐绍阳了,”姜栾颇为震惊地说,“刚才捡风筝的时候,他就趴在那里,穿着身太监的衣服!”   睿宝顿了顿,淡淡的说,“想必是你看错了,齐绍阳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里?他和他父君被父皇关押在死牢里呢。”   “我想也是,”   姜栾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周氏母子有齐天行搭救,或许出得了地牢,窦蔻和齐绍阳恐怕是插翅也难飞吧……不过为何一直没见陛下给他们判罪呢?”   睿宝眼神闪烁着,轻声道,“谁知道呢……” 第91章 危   令满朝文武震惊的是, 齐绍麟护送着伍胥到了边线上,还没跟南疆交手,就先跟大兴打了一仗。   明明是派去谈判的, 居然先打起来了。   皇帝气的在前朝摔奏折,“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事情传到后宫,姜栾倒是很淡定。   他对麟哥和伍先生是十分放心的。   果然前线有急报传回,说是卫将军带着一千精兵, 利用峡道优势,降服大兴一万俘虏。   紧接着又传回急报,跟大兴的第二次交手都打完了。   这次甚至是伍胥亲自带兵突袭,卫将军孤身一人单骑至敌方军营, 将大兴的最高将领给抓了出来。   朝野间顿时一片哗然。   永昌帝收到伍胥的亲笔信, 告知皇帝:臣下幸不辱命。   意思就是给大兴干服气了,可以开始谈判了。   而姜栾收到齐绍麟的书信上写的则是:初次领兵,练练手,勿念。已至南疆擒拿狗贼。   姜栾看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   齐绍麟与李衡汇合后接手了南疆的十万军兵。   此前李副将也曾带兵与南疆叛军交手, 若是遇到寻常军队还可以打一打,但正如姜栾猜测的那般,敌军虽然是草台班子般临时以金钱笼络起来的, 但每一股队伍里都藏着那么五六只血色的怪物。   那东西不人不鬼,全都失去了一层皮肤,反而个个悍勇善战, 癫狂杀戮, 几百号士兵都很难制服一只, 更何况这怪物还身形灵活, 到处搞偷袭。   寻常士兵沾了怪物的体/液, 还会发高烧, 皮肤溃烂,久病难愈。   李衡虽然接到军令,早有警惕,但因为没有很好的办法制服怪物,导致节节败退。   齐绍麟与李衡碰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单骑突袭。   因着天启卫将军与大兴交手,已在边线处打出了不小的名头,所以南疆叛军不敢轻敌,多股兵力围剿齐绍麟一人不成,干脆放出了那些怪物。   齐绍麟与怪物周旋片刻,杀掉了其中一只,便不再恋战,掉头就回了驻扎军营,第二日依旧如此。   南疆叛军一时间摸不到头脑,怀疑齐绍麟此举是想消磨他们手上的王牌数量,于是便遣派更多的怪物上阵,试图绞杀齐绍麟。   直到第五日,齐绍麟没有孤身前来,而是率领军队一举压过,奇怪的是那些怪物们没有再攻击天启军,碰了面就纷纷溃逃。   其实齐绍麟单骑出马不是为了装英雄,而是探查这些怪物只攻击天启军,而不攻击南疆叛军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南疆叛军隔一段时间就以一种名为“锣”的植物清洗身体,这种植物也是制造剥皮不死怪物的重要药物之一,且对失去了皮肤庇护的血奴来说是最剧痛的毒物。   但“锣”只有南疆虫王谷才有,所以齐绍麟暗中派人去采摘,自己则吸引南疆叛军注意。   由此,边线上的捷报迭出,永昌帝龙心大悦,干脆直接封将在外的齐绍麟为大将军。   至此,齐绍麟带兵离开上京城,尚不足一月。   眼见南疆叛军被打的溃散,天启军不日即可班师回朝,姜栾高兴之余却收到了齐绍麟一封急信:铁面君未在叛军中,称南疆王者另有其人。   姜栾沉思片刻,立即去见皇帝。   皇帝原本并不相信,有人能从百万雄师中取一人人头,但是齐绍麟这战神般的存在却是活生生的例子。   于是皇帝连夜召崔载州和北定王一同入宫,通宵达旦的商讨。   ……   两日后。   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天地突然昏暗下来。   狂风大作,飞龙塔顶端的铜铃警告似的阵阵作响。   百姓们从街上跑过,赶着回家收衣服去。   睿宝正装模作样的听太傅讲课,看了看窗外,对姜栾道,“变天了?”   姜栾扭头,眼见窗外飞沙走石,狂风裹挟着折断的树枝袭过,低声问睿宝,“勤王军什么时候能到?”   “京都御卫队都已经守在了城门口,”睿宝回答道,“离上京最近的淮阳王军队,估摸着傍晚就能到了吧。”   姜栾闻言点了点头。   睿宝啧了一声,“这么大的阵仗,勤王军都找来了。姜栾,你有几分把握齐天行会带兵突袭上京?”   “不知道,”姜栾淡淡的说,“直觉吧。”   齐天行千方百计得了藏宝图,在南疆举兵,自己却没有留在反叛军里。   姜栾总有种莫名的预感,齐天行恐怕会避开与麟哥的正面交锋,直接对皇帝下手。   但实际上御卫队在上京城外围十几里地外,地毯式的全面搜寻,连半点行军痕迹都没有看到。   姜栾下了课,正想回到居所,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守在门口。   “崔丞相?”   姜栾踌躇片刻,第一反应竟是——这人该不会是齐天行假扮的吧?   不然他与崔相毫无交集,甚至算得上是皇帝那一派的人,崔相何必来找他呢?   “姜公子,”崔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朝他微微点头,“昨日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姜栾顿时一脸讪讪。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就尴尬。   姜栾本就不算是聪明人,学生时期也就中等成绩,来到古代后看书认个繁体字都费劲,写毛笔字更是白搭。   所以明堂老师们看到他那一□□爬字都惊呆了,睿宝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来。   其他老师也就算了,偏偏属徐进和崔相最认真,每人授课时都布置一张字帖让姜栾去练,写不完就站着听课罢。   崔相一看姜栾那样子就是没写,提醒道,“本相明天下了早朝会去明堂。”   “一定做完。”姜栾诚恳的说。   真没想到一国宰相,会盯着他个学渣做功课,甚至特意到他住所来催,这可真是……   “还有,小女的事,多谢。”崔相突然道。   “啊?”姜栾尚陷在被班主任催收作业的恐惧中没反应过来。   “嫣然后来都与我说了,”崔相解释道,“齐绍阳要与她施针时,其实嫣然是有意识的,只是尚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你守在床边保护她,她都感觉到了。”   姜栾倒是没有想到,怪不得崔嫣然醒来后莫名维护他。   “只是嫣然那个性子,”崔相摇了摇头,“她想亲自与你道谢,但因为身体残缺,不想出门见人,生怕遭人耻笑。”   姜栾想了想,“崔相,你想过给崔小姐安义肢么?”   “义肢?”崔相微微一愣。   姜栾看老头子那样子,恐怕这时代不流行义肢这东西,便道,“待我回去画给你看。”   崔相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却能听出姜栾是想帮女儿,点了点道,“如此便多谢了。”   “那字帖可以不写了么?”姜栾趁机问道。   崔相冷下脸来,“不行。”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姜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崔相无奈的摇头,似乎想发表点什么意见,突然间脸色一变,一把推开姜栾,“小心!”   俩人一同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对面地上落下一个黏糊糊的红色人影,四肢着地,冲他们龇牙咧嘴。   姜栾心里一凉,崔相也惊呆了,喝道:“这是何物?!”   “是血奴!”姜栾拉着崔相爬起来,“大人快进屋,不要被他的体/液溅到!”   崔相日日在早朝上和帝王商议国事,自然知道南疆人豢养的此等毒物,顿时耽误不得,爬起来比姜栾跑的都快!   索性附近的侍卫队听到了动静,及时跑过来拦了怪物一手,姜栾和崔相才得以逃脱。   姜栾还一边跑一边提醒道,“用长矛、弓箭!不要被它抓到身上去!”   俩人跑进了姜栾的居所关了门。   姜栾腿颤抖着,崔相更不必说,直接腿软的坐到了地上。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透着说不出的恐惧。   “血奴……那怪物怎么会进到皇宫里来?”崔相颤抖着声音问道。   显然无论是多么严肃沉稳的老头,在面对死亡时都是一样的惊慌失措。   “不知道。”姜栾皱着眉道。   他千防万防,提前通知皇帝警惕,连勤王军队都找来了,御卫队在上京城外十二个时辰巡逻,怎么还会让这些脏东西混进来?   “宫内护卫队虽然加派了一倍,但是想阻挡血奴的话,恐怕很难。”姜栾喃喃道,“尤其血奴的体/液,也是一种毒。”   “它们怕‘锣’,但只有南疆虫王谷才有,”崔相想了想,“就算是怪物,这些血奴生前也是人,是血肉之躯,用火攻可以么?”   “倒是可以试试,”姜栾只知道这东西生命力极旺盛,倒不知道它们怕不怕火,且皇宫内到处都有木制建筑物,“需得设下陷阱,把它们赶至一处才行。”   这时门外的砍杀声已消失,侍卫在门外道,“回禀丞相大人,怪物已经逃跑了。”   姜栾和崔相对视一眼,一同走出门去。   这一护卫队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与血奴交手后竟躺倒了二个,还有数人身上挂彩。   崔相一看便道,“去金华宫,先去保护陛下!”   虽然崔相与皇帝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但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氏族利益,深知君在国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   这些怪物被人放进宫里,一看就是针对皇帝去的。   一众人走到皇宫的中心地带,地上的尸体变得多起来,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   姜栾用脚拨开交叠的尸体,崔相看了其中一具,“不是血奴,也不是汉人,这是什么人?”   姜栾看了尸体的服饰就懂了,“是南疆人。”   “不止是怪物,南疆人也攻进了皇宫?”崔相纳罕的摇头,“莫非是城外驻扎的御卫队出了问题?”   “或许有人能帮他们避开城外御卫队,进到皇宫中。”姜栾喃喃着,脑海中浮现出白曦鹤的脸。   他一直觉得白曦鹤身上有诸多可疑之处,但又不太像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俩人赶到金华宫时,御卫队早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外围躺了不少人的尸体,暂时没有见到怪物的影子。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睡衣,赤脚站在宫外咆哮道,“他们抓走了皇后!谁能把皇后给孤救回来,赐黄金万两,封一等候!”   “陛下息怒!”崔相走到皇帝面前安抚道,“当务之急还得解决宫内之危!”   皇帝急躁道,“淮阳王的人还没到?来人,把城外驻守的京都御卫军调进宫来!”   姜栾忙上前劝道,“陛下不可,淮阳王的勤王军未到,此刻将御卫队调进上京城中,城外兵力空虚,恐中调虎离山之计!”   皇帝听了姜栾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犯了个重大错误,顿时一头冷汗。   崔相对永昌帝道,“陛下,可以先把兵力集中于金华宫,调小部分御卫队进城,对宫内叛军前后夹击,至于那些血奴怪物,可想法赶至一处,以火攻焚烧试之。”   永昌帝拉着崔相的手道,“就按你说的来。”   崔相又对姜栾道,“姜公子,烦请你去青宫通知太子殿下,把太子带过来。”   姜栾闻言一愣,立马点头道,“马上就去。”   先前以崔相为首的朝臣反对睿宝这个哥儿做太子,没想到危急关头这位丞相大人居然还挺关心太子,莫非是上课上出了师徒感情?   姜栾来不及细想,带了一队侍卫转身匆匆走了。   他隐约听到身后皇帝叫了他一声,“奕儿危险,不能出去!”   崔相则在旁劝诫道,“陛下您糊涂了,那位是姜公子,不是大皇子,须得请他保护储君安危。”   姜栾被侍卫们护在中间,一路往睿宝所居住的青宫跑去,一路上还真遇到小股的叛军。   但这些人零星几个,大多是南疆的农民出身,没受过什么专业操练,很快训练有素的侍卫解决了。   姜栾被血崩了一身,看到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面前,颇有些于心不忍。   但没有办法,若是此时不动手,死的人就是他。   姜栾只得吩咐侍卫们加快脚步……快点,再快点!   此时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飞快闪过。   姜栾心中暗呼:糟糕,是血奴!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那道影子出现后,姜栾身后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   “保护好姜公子!”   侍卫们自发围成了一个圈,将姜栾护在中间,以手中的长矛和砍刀突刺。   但他们这次遇到的血奴显然与前面的不同。   这一只如人一般直立行动,且速度极快,犹如会武功般与侍卫交手。   姜栾看清了那人以绷带裹着赤/裸全身,身形极为眼熟,似乎是从前日日都见到的……   “齐绍康?”姜栾不确定的喊一声。   那血奴身形一顿,抬手杀掉了挡在眼前的两个侍卫。   “你是齐绍康!”姜栾更加确定了,不可思议道。   与此同时,挡在姜栾面前的最后两个侍卫被血奴徒手杀死,溅了姜栾一脸血。   血奴没有停手,抓住姜栾纤细的脖子按在墙上,好在绷带阻隔了他的体/液。   “齐……齐绍康……”姜栾被血奴抓着,看着对方缠满绷带的脸,艰难的说,“你怎么会变成……咳咳,这幅模样?”   “不许叫那个名字!”齐绍康抓着姜栾,眼睛里流下一行血泪来,“你为什么……依旧能认出,我是个怪物,我现在是个怪物,快以看怪物的眼神注视我!”   听到这个声音,姜栾更加确信,“齐绍康……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绍康透过姜栾清澈的眸子,看到自己如今这幅鬼样子,自己都觉得恐惧。   但姜栾投向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变过……不论他是青衣少年,还是被毁去容貌,亦或是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我要挖了你的眼睛,”齐绍康流着泪,声音颤抖道,“还记得么?我在齐府上承诺过,要gan烂你,剥烂你的皮肤,拔掉你的头发……这样你就跟我一样了,你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但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松开了勒着姜栾脖子的手。   “咳咳,齐绍康,你……”   姜栾刚要说什么,齐绍康却打断他,呵斥道,“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在我后悔之前,逃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快跑!”   姜栾微微一愣,赶紧转身跑走了。   “你这个废物!”   姜栾刚跑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白曦鹤的声音响起,“齐天行带你来就是个错误,你还想拦我?!”   他知道白曦鹤来了,但此刻不能回头看,只能闷头向前跑去。   幸好此地与青宫所距不远,姜栾一溜烟钻进宫殿,却发现地上已经死伤无数,甚至还有具血奴的尸体。   姜栾心里一沉,绕过尸体在宫内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具宫婢的尸体下面,发现了熟悉的衣服衣角。   “……”   姜栾心中虽然不愿相信,但是那花纹布样,满皇宫中除了太子,还有谁能穿呢?   那人就这样被尸体胡乱压着,脸朝下趴在血泊之中。   姜栾一言不发的缓缓走过去,脑海中浮现起无数与睿宝相处时的情形,这个矜贵又开朗的少年……   他颤抖着嘴唇,对着尸体慢慢跪了下去。   “睿宝……”姜栾伸手去勾睿宝的手指。   他的眼泪刚刚掉落,睿宝的手指却动了。   “姜……姜栾?”睿宝在宫婢尸体下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姜栾:“……”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姜栾把睿宝从尸体堆里挖出来。   “你没事吧?”姜栾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睿宝。   睿宝抬手擦去姜栾脸颊上挂着的眼泪,“你哭了?”   “艹!”姜栾突然爆发,给了睿宝一拳,“你没死躺地上装什么死人?!”   睿宝挨了姜栾的揍,却笑了,“我这不是怕被叛军发现么?”   “走走走!”姜栾不再废话,将睿宝从地上拖起,“我们得赶紧去金华宫,那里安全一些。”   “侍卫呢?”睿宝奇怪道,“只有你一个,父皇没给你派人?”   “路上倒霉,全死光了,就剩我一个,”姜栾回道,“别说了,快走!”   但他们俩刚钻出青宫殿门,就听到一人阴恻恻的笑声,“齐夫人和太子殿下?不错,一抓抓俩,不用费事去挨个找了。”   蹲在屋顶上的人倒挂下来,正是齐天行。   ……   黑云压城,狂风肆虐。   飞龙塔笼罩在不详的血雾之中。   皇宫内几乎各处都充斥着杀戮的声音、宫人逃跑时的哭喊。   兀然出现的血奴与南疆叛军正在对天启的中心进行清洗,似有指挥般绕开陷阱,缓慢的向皇帝所在的金华宫聚拢。   “报!陛下,准备的滚石和火油无用,血奴绕开了兵线!”   “报!陛下,叛军已在东南门聚集!”   “报!东南门破了!”   探子一次次来报都是坏消息,最后的来报令永昌帝大为恼火。   “拿剑来!”皇帝大喝道,“孤要亲自杀敌!”   “陛下,万万不可!”崔相赶忙拦住。   这个时间点众大臣们都在自己家中睡觉,只有崔丞相因为种种原因耽搁在宫中,此刻即便与皇帝不对付,也得由他上了。   崔相皱着眉道,“陛下,一旦叛军攻破第一道防线,您就该撤离了,臣已经吩咐侍卫清扫西北门的叛军,届时御卫队也会在西北方向接应,护送您安全出宫。”   “你是想让孤临阵脱逃?”皇帝冷笑一声,“先前与南疆一役,你主战,孤主和,是孤王错了。如今叛军打进家中,更没有出逃的道理!”   “陛下冷静!”崔相劝诫道,“此乃权宜之计,如今宫内兵力不足,须得优先保证陛下的安全,待勤王军到了可反杀回来。”   “若是孤逃了,你确定勤王军不会变成叛军,趁机造反?”皇帝冷笑道。   崔相顿时沉默不语。   他虽然心中知道淮阳王他们必不能反,自己手握兵权这么多年,也没有完全得到三大将军的依附。   只是永昌帝疑心很重,这生死关头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所以,要早做打算么?   崔相下意识看向姜栾离去的方向,不知太子是否还活着。   这时妖风大作,距离金华宫不足半里的飞龙塔上,有人狂傲的大笑道,“想往西北门跑?你们逃不了了,那里全都是我们的人!”   “大胆!”众人仰头看去,皇帝大声呵斥道,“谁敢在飞龙塔上装神弄鬼?给孤现身!”   原是天子才能登的飞龙塔上,出现了两个交叠的人影。   白曦鹤依旧是一身白衣飘然,手中擒着晕厥的皇后,站在飞龙塔顶端俯瞰众人。   “皇帝,你当初肆意利用我,又将我赶出宫时,可有想过今日?”白曦鹤冷冷的说。   但皇帝的全部注意力被白曦鹤手中的皇后吸引,他气急的吼道,“你对皇后做了什么?孤命令你把皇后放下!”   “命令?”白曦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你凭什么命令我!”   皇帝沉声道,“就凭孤王是真命天子!”   “哈哈,真命天子?笑话!”白曦鹤以悲悯的神态看着塔下的一众人,“那你可知道,我是这人间的神?”   众人不曾想到白曦鹤竟如此狂傲,自称是神,简直如同疯子一般。   白曦鹤迎风在塔顶上站立的,不顾皇后的安危展开双臂,享受一般呼吸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喃喃道,“这才是属于我的,属于神的……”   但他还没念叨完,突然从背后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在塔上站立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只是白曦鹤实在命大,从飞龙塔上栽下仍不死,只是摔了个头破血流,半晌爬不起来。   塔下众人一片哗然,半晌侍卫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以武器将白曦鹤制住。   齐绍麟一手捞着昏迷的皇后,半蹲在飞龙塔顶端,眯起眼睛问众人,“姜栾在哪?” 第92章 天亮了(正文完)   齐绍麟一身黑色麟甲带着战场上的斑斑血迹, 犹如肃杀的死神一般站立在同样的黑色高塔上。   众人一时看的呆住了,只有一个侍卫小声回道,“去青宫保护太子了……”   齐绍麟捕捉到这个字眼, 脚尖轻点几步跃下塔,将昏迷的皇后扔给皇帝,“媳妇儿还你!左朗,我们走。”   大家这时才看到宫墙上站了个高瘦的影子, 旋即和他们的将军一起消失在原地。   ……   姜栾和睿宝一起看向绷带缠身的齐天行。   齐天行玩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冲俩个少年笑笑,“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   姜栾皱眉道, “你怎么还是那么臭, 不洗澡的吗?”   睿宝则一脸茫然的问,“你是谁?”   齐天行:“……”   姜栾这才想起睿宝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铁面君,自然是不认识的。   姜栾当机立断, 拉着睿宝撤回青宫,将门闭上。   “他就是铁面君齐天行!”姜栾抽空解释道。   睿宝一脸“卧槽”的说,“师兄都打不过的人, 那咱俩今天岂不是死定了?”   “哥哥,你能说点吉利的吗?”姜栾一边说一边在殿内四处寻觅,“他眼睛看不见, 只能靠闻和听声, 这里死人太多他应该闻不到咱们, 太子殿有什么东西能制造噪音么?”   “我的笛子吹得不好,”睿宝满头大汗的说, “很刺耳, 算么?”   姜栾顿时无语,“有多刺耳?”   他话音未落,房顶突然塌了。   伴随着碎木与落石,一个绷带人稳稳的落在宫殿中央。   姜栾和睿宝趁乱各自分散开来,扑进尸体堆中。   姜栾蹲在左手边的暖炉旁,睿宝则趴在右手边床榻下,眼睛看向离自己不足一米处的矮柜。   俩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齐天行落地后缓缓起身,甩了甩手笑道,“皇宫的房子就是不一样,真结实啊,费了我不少功夫。”   空气中弥漫着血臭味,周遭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小老鼠们?”齐天行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莫非是挖地洞跑掉了?”   于是齐天行不笑了。他微微侧首,偌大的空间却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睿宝已经憋不住了。   他以眼神示意姜栾,抬手点了点矮柜,意思是:我要爬到那里把笛子拿出来。   但他抬手时带动衣料摩擦了一下,心底顿时一沉。   俩人大事不妙的看向殿内的齐天行,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小老鼠?”齐天行在睿宝头顶上说话,“够能忍的啊!”   睿宝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全身血红的绷带人贴在屋顶上,正冲他落了下来。   “我草!”睿宝无师自通了一句姜栾这个现代人才会说的脏话。   姜栾大喝一声,“闪开!”   睿宝闻言就地打了个滚,齐天行落地时吃了个飞来的大铜炉。   “咣!”   齐天行被炉子砸进床榻内。   姜栾把个十几斤重的东西踢过去,只觉脚腕剧痛无比,跌坐在地上。   睿宝惊呼:“姜栾!”   “别管我!”姜栾厉声道,“拿你的萧!”   “是笛子!”睿宝辩白一句。   他从矮柜里掏出宝贝儿笛子来,闪到姜栾身边,拿着这神器就要来一支镇妖曲。   齐天行被砸的头昏脑涨的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一惊,这俩小兔崽子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支笛子,莫非笛子有什么问题?   他还未来得及堵住耳朵,下一刻就听到一阵短促的气音伴着口水声传来。   噗、噗……   睿宝奋力的吹着笛子。   “……”姜栾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他,“您老人家哄孩子睡觉呢?”   齐天行一愣,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姜栾趁着这煞笔笑话他们,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拽着还在吹笛子的睿宝就跑。   “想跑?”   笑音未落的齐天行下一刻就出现在两人身后,一手一个将两只小兔崽子提起,狠狠的扔向屋外。   他这手力气能把两个大活人扔出十几米远去,摔下来就是个半死。   当然齐天行还不准备直接杀了两个少年,而是预备好好折磨他们!   “师父!”睿宝飞在半空中,下意识大叫起来,“左朗!”   姜栾则脑海一片空白,护住了腹部。   下一刻他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   “对不起,又来晚了。”齐绍麟道。   原本应当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的齐绍麟,一身凌冽黑甲,温柔的护住姜栾落在地上。   另一头左朗接住飞来的睿宝,被重力冲击撞退了几步,差点儿撞到墙上去。   “不晚,”姜栾直截了当道,“麟哥,杀了他!”   得到姜栾的指令,齐绍麟以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齐天行。   齐天行暗道不好。   他知道齐绍麟已经学成《无刃双诀》,却没有与之交手的记录,也不知这本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威力如何。   但当下最好的选择还是避其锋芒,躲避一阵才好。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把无双宝藏全部花完。   心念流转只在一瞬之间,齐天行已疾驰到百米开外。   速度是齐天行最骄傲的资本,他行动如同鬼魅般令人捉摸不透。   但在逃命上,他却犯了一个连白曦鹤都比不上的重大错误。   在姜栾没有受到安危胁迫的情况下,齐绍麟全部的念头只集中于一点。   多年来的仇恨、恐惧、麻木,长达几个月痛苦记忆折磨的漩涡中心,只站着那一个人。   齐天行!   齐绍麟看着齐天行溃逃的背影,露出一个森然笑意。   下一秒,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姜栾,和方回过神来的睿宝,看到远处的天边突然炸开了一道黑色血雾,浓重的血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无数尸体碎片散落进鱼塘中,原本正歇息的鱼群以为宫人来喂了,纷纷潜出水面,吞吃碎肉。   齐绍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鲜血,对姜栾露出个温柔的笑,“结束了。”   ……   齐绍麟结果了他的一生仇敌,但皇宫中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金华宫内,侍卫们虽然制住了白曦鹤,却无法阻止源源不断涌入皇宫中的血奴和叛军。   皇帝拔出手中宝剑,指向白曦鹤的喉间,“你这妖人,究竟使用了什么妖术,快点让叛军停下!”   白曦鹤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被无数宝剑顶着喉咙仍不惧怕,他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妖人?我可是神啊!”   永昌帝眼神凝重的注视着白曦鹤,低声道,“你疯了。”   “哈哈哈哈!”白曦鹤仰天大笑着,“世人愚昧,竟把流落人间的真神当做妖人?可知你们在本真神的眼中,形同蝼蚁一般?   我经历过的人世不下数百,在历史中走过千年,历经沧海桑田,做过的王和至尊无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疯了?”   “你说你为真神,”姜栾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却给人间徒增杀戮。”   白曦鹤停下了笑,目光复杂的看着被齐绍麟搀扶着走近的姜栾。   侍卫们打着火把,自发的给姜栾闪开一条道。   姜栾淡淡的注视着白曦鹤,“这样的神,不要也罢。”   “呵呵,好大的口气!”白曦鹤冷声道,“你不信天道,上天自会让你看到,拨正这混乱的世间秩序!”   “那边让它来吧,”姜栾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却信人定胜天。”   金华宫外是迭起的厮杀声,眼见血奴和南疆叛军攻破了门。   金华宫内,姜栾与白曦鹤目光灼灼的对视着彼此。   白曦鹤听到门破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凉凉的笑意。   “报!”   探子从门外飞奔而来,高声道,“陛下,勤王军已到,数万御卫队已全部赶至宫门外,等候陛下调遣!”   掷地有声的回报让在场每个人听得一清二楚,足以鼓动人心。   皇帝深吸一口气,手扬天子剑,大声喝道,“儿郎们,随孤王一起冲杀,守我天启!”   “守我天启!”   “守我天启!”   侍卫队与御卫队齐声应和着,以山崩地裂之势,随皇帝一同砍杀出去。   与此同时,皇宫外的御卫队首领看到天空中升起的灿然烟火,一扬手中宝剑,“冲!”   在人影交迭中,姜栾看着白曦鹤惨白的脸,淡淡的说,“我赢了。”   ……   后半夜,厮杀声渐渐停歇。   这场真正的血洗宫城以永昌帝的胜利宣告结束。   御卫队们在皇宫各处清点尸体,打扫战场,白曦鹤则被拉到青宫殿外,丢在齐天行尸体碎片的旁边。   “随你们处置。”皇帝疲惫的揉了揉眉梢,回金华宫去看皇后了,侍卫们也纷纷撤离。   颓败的太子宫殿中,只剩下五个人。   “怎么处理?”左朗问道。   几个月不见,从战场上磨砺下来的左朗越显成熟。   睿宝随意的将手搭在左朗肩膀上,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杀了喽,送他下去与齐天行作伴。师兄你说呢?”   其实齐绍麟早就想动手了,但他还是按住了手中的刀柄,看向一旁的姜栾。   姜栾则十分安静,打量着坐在地上的白曦鹤。   白曦鹤脸色惨白,却强装淡定道,“你们不能杀我。”   “呵呵,还垂死挣扎呢,”睿宝嗤笑一声,“你倒是给个理由呗,神仙?”   显然以睿宝为首的大多数人,都将白曦鹤当成了个疯子。   即便谁也说不清,白曦鹤究竟是怎么瞒天过海,越过守城的数万御卫队,将叛军和血奴调进皇宫的。   只有姜栾脸上没有笑意,肃然的望着白曦鹤。   白曦鹤其实心里很慌。   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这么死在这里,是不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白曦鹤扫过一众人的脸,最后落在姜栾脸上,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姜栾,是我输了,甘拜下风,”白曦鹤缓缓开口,“但是你就不好奇我的来历,还有你身边这位……”   白曦鹤意味深长的看了齐绍麟一眼,“这位齐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过往和未来……”   齐绍麟听到白曦鹤的话微微一愣,眼神中顿时流泻出控制不住的杀意。   白曦鹤顶着这杀意强装淡定,回头注视着姜栾的双眼,“姜栾,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眼中所看到的过去和未来么?”   姜栾一脸严肃的看了白曦鹤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句话,“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又忘了我是个无神论者?”   白曦鹤:“……”   睿宝噗嗤一声笑了,嚷嚷道,“赶紧杀了吧,留着他废话那么多干嘛!”   “不,姜栾,”白曦鹤深吸一口气,试图换个说辞说服姜栾,“我可以告诉你我能力的来源,那样你就能相信我了,其实我……”   姜栾上前两步,小声对白曦鹤说,“我知道,你是个快穿者。”   白曦鹤:“……”   “你可能不懂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因为你应该是个有特殊经历的古人,”姜栾低声道,“但需记住,能力不是你用来肆意妄为的工具,也不要以神的姿态对世人指指点点,这样做你永远得不到任何真心。”   白曦鹤知道姜栾信了……但是他又好像完全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   白曦鹤咽了咽口水道,“你就半点不怕你身边的这个人,齐绍麟或许才是邪神,他未来会做下什么事……”   姜栾直起身子,漫不经心道,“过去的事,麟哥会自己告诉我,至于未来……我会永远守护着他,一起创造。”   齐绍麟闻言微微一愣。   姜栾转头走回齐绍麟身边,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等、等等!”   白曦鹤看着握刀走近的齐绍麟,彻底慌了:   “姜栾,你听我说,齐绍麟他修炼了《无刃诀》,那其实是本魔功,他会丧失心智,六亲不认,彻底变成个无情无欲的怪物!他会杀了你,杀了所有人!姜栾!”   但姜栾背对着他,完全不予理睬。   听到白曦鹤这番话,最有触动的便是齐绍麟了。   “无情无欲的怪物是吗?”   齐绍麟缓缓抽出佩刀,脸上带着渗人笑意,“还要编多少瞎话,脏了我娘子的耳朵。”   “不、不……”   白曦鹤紧盯着齐绍麟的动作,腿上乱蹬着往后退去,“你不能杀我,齐绍麟,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死!”   但齐绍麟已不再听他废话,挥刀举过头顶。   “不能杀我……我是神,我不会死……”   白曦鹤疯狂的摇着头,脚下乱蹬,最后只留下一句凄厉惨叫,“齐绍麟!”   血飞溅了一水池,染红了池中的荷花。   ……   妖风鬼雾渐渐消散,西落的月亮拨开层层云瘴,洒下温柔的光辉。   上京城百姓们不约而同的从家中走出,欣赏天空中水洗一般的明亮月色。   小孩儿窝在母亲的怀中,小声问道,“娘,雨停了么?”   “停了,”母亲温柔的回应道,“都结束了。”   ……   ……   齐绍麟怀抱着姜栾,坐在飞龙塔的顶端,看初升的太阳。   远处天际线一片湛蓝,被逐步渲染上赤红的金。   太阳缓缓攀升,温柔的驱逐黑暗,扫清人类心中的魔障。   飞龙塔上的青铜风铃微微摇曳。   姜栾靠在齐绍麟怀中问道,“现在感觉如何,高兴一点了么?”   齐绍麟原本想说自己应该不受无刃诀的影响了。   但他心念一动,将脸埋在姜栾脖间,小声道,“好像还差一点儿。”   姜栾:“……”   “娘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齐绍麟咬着姜栾的耳朵轻声道,“给我三天时间,结束后我一定恢复的好好的,这一次我会温柔一点……”   姜栾感觉到发情大野狼身体上的变化。   偏偏这家伙伪装成小狗似的,委屈兮兮的蹭着他,“好不好嘛,娘子?”   “恐怕是不行了。”   姜栾拉过齐绍麟的手按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微微一笑: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END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正文部分完结了,后面更新几篇番外。   番外食用指南:   番外一 生辰(睿宝、永昌帝、左朗为主的配角番外)   番外二生子番外(包含三个小短篇:【一、如何顺利度过孕期情潮。】【二、永远不要让有武艺的老攻围观生孩子】【三年后的一天】)   番外三灰姑娘标记了白雪王子(无责任搞笑番外,abo设定,毁童年系列,麟哥a姜栾o,ooc严重慎入)   啊呜渣作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的支持!   咱们下一本见!   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下预收,么么哒!   预收1   《龙傲天男主穿进生子同人中》   又名《重生后我带球跑》《死对头对我真香了》   预收2   《在逃生游戏里撩boss(无限流)》   十八线小明星穿进逃生游戏里不自知,贴着boss拼命“营业麦麸”的恐怖爱情故事。   两篇都是小甜文。   推一下基友的无限流【70W字完结文】   亡者美人空降深渊游戏[无限流] 作者:猫炒饭   【高战大佬暴力美人受X精分沉稳疯批神明攻】 第93章 生辰(配角番外)   睿宝站在巨大的铜镜前整理仪表。   待过了今日, 他就满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少年郎肤色娇嫩白皙,嘴唇艳丽如花瓣一般,眉间殷红欲滴的朱砂痣代表了专属于哥儿的极佳生育力。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 十六岁的哥儿正是出嫁的好年纪,而十六岁的睿宝却知道,自己的未来终将踏过血腥之路,登上至高王座。   期间没有人会为他鼓掌, 就像他今日的生辰一般,没有人记得。   姜栾和左朗是不知道他生日的,师兄则根本不屑于去记,至于父皇……算了。   说起来有些矫情, 实际上睿宝只有今年不过生辰。   因为那个世上最爱他的人, 已经死了。   “酒席备下了吗?”睿宝问道。   他身旁站着一个捧托盘的小太监,以嘶哑颤抖的声音回道,“已经给殿下您准备好了。”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见外?”   睿宝的确长大了, 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或者说利用他人对自己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站到小太监的面前,捧起对方残缺丑陋的脸, 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叫我的名字。”   小太监犹疑了一会儿,低声吐出他们初遇时少年告诉他的名字, “进进……”   “不,”睿宝道, “是羽笙。”   他曾经有很多名字, 很多身世。   但从现在起, 他就只有一个身份——天启太子窦羽笙。   “你做的很好。”羽笙道。   小太监闻言丢下手中的托盘, 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虽然距那次战役已过了数月,皇宫内外大多修缮如初,窦羽笙却坚持保留了太子殿的许多残破痕迹。   他走出太子殿,在花廊下的八仙桌前看到了永昌帝。   皇帝很少有空来太子殿坐坐……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来过,此刻却不得不来。   见窦羽笙梳洗好了出来,皇帝险些掐死这小子,随后又冷漠的坐下。   “解药呢?”永昌帝道。   羽笙板板正正的坐到皇帝面前的凳子,想了想,道,“您先回答我,您为什么那么恨我的母亲?”   羽笙是偶然发现千机密道的。   在千机密道底部的水牢里,他看到了皇帝发疯似的鞭打一具泡发的尸体。那时他确实没想过那具尸体竟是他死去多年的母亲——前孝感皇后。   实际上对于素未蒙面的生母,羽笙的感情并不深,只是单纯奇怪皇帝为什么这样恨她,恨到一定要编造一个叛国的罪名扣到他的母族头上。   永昌帝脸上流露出一丝屈辱的表情,最后闭了闭眼道,“只是因为不爱她。”   “只是因为不爱么?”羽笙点了点头,暂且接受了皇帝的说法,“那您又为何一定要我师父死呢?”   在左朗坚持仇捷途只是失踪时,羽笙的确见到了师父的尸体。   同样是在那水牢中,男人残缺的尸体被赤/裸的摆放着,不知是在活着还是死后,遭受了不少鞭笞。   对此,羽笙夜晚哭的次数已经够多了。每当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师父惨死的尸体,坐在他的床榻前哭诉。   皇帝深吸一口气,“解药到底在哪?”   羽笙看到皇帝脸上肌肉抽搐,已然失去了耐性,只好老实回答,“血奴的毒无药可解。”   “怎么可能!”皇帝拍案而起,差点儿一耳光扇到羽笙脸上。   但羽笙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的父皇。   半晌,极怒之下的皇帝却笑了。   “你骗孤,”皇帝淡定的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若是孤王死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岂非被朝臣吃干抹净?用不着几日,崔载州就该带人谋反,如今的天启说是皇权天下,倒不如说是氏族天下。”   “这您就不必过于操心了,”羽笙缓缓道,“伍先生已经替儿臣拟好了登基后的筹划,三大将军虎符已经收回,新政不日便可推行,父皇未了的心愿,儿臣会帮您实现的。”   永昌帝闻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伍胥答应了帮你?他竟背叛了孤?”   “不,伍先生从来没有选择过背叛,”羽笙淡淡道,“确切的说他老人家效命的是天启,而不是您。”   “那崔载州呢?”皇帝冷笑道,“你觉得自己斗得过他?”   “父皇您老糊涂了,”羽笙道,“儿臣从未想过跟任何人发生争斗,新政之事既然提上议程,恩科必开,氏族垄断将会被终结。而崔相也不过是想保他家族无忧,儿臣已替父皇准他告老还乡。”   “好啊,”永昌帝怒极反笑,“合着你们早已商量好了,合伙对付孤!”   “儿臣和伍先生只是认为,一个修习了《无刃诀》的皇帝,不适合继续在位。”羽笙看着他道。   “……”皇帝闻言顿时一愣,他眸光闪烁道,“竟连这个都知道,那你就不怕孤在这里将你一掌拍死?”   “您不会的,”羽笙轻声道,“您如今命不久矣,还有哪个人能顺理成章的接手您的天下,还有谁值得您将皇后放心托付呢?”   永昌帝盯了羽笙半晌,最后颓然的坐回原位。   “孤还有两个问题,”皇帝道,“如实的回答孤,孤就回去写遗诏。”   羽笙客客气气道,“父皇您说。”   “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给孤下的毒?”永昌帝皱眉道。   皇帝一向是个疑心颇重,心思缜密的人,这些年来就连入口的食物都是经由自己亲手种植,亲自烹饪,根本不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您有鞭笞尸体的爱好,”羽笙回答道,“儿臣猜想,那是因为您为了压制无刃诀带来的负面情绪,所以才在千机密道地底水牢中,藏了多具尸体。但您唯一做错的便是将活着的人关进去。”   “窦寇?”永昌帝眼神暗了下来,“但他昨日已经死了。”   “所以您鞭笞了他的尸体,便染上了毒,”羽笙缓缓解释道,“您大概不知道吧?这位郡王的儿子一直偷偷的给父君送饭,就在水牢顶端的通风口处,那里与御花园的假山相连。   儿臣见他父子俩被折磨的实在凄惨,才给郡王的儿子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与其活着遭罪,不如早做了断才好。”   郡王的儿子理应待在死牢中,太子却能将人偷梁换柱……   “刑部尚书也早已是你的人了?”永昌帝大笑起来,“好,很好!第二个问题,你做的这些事,姜栾有没有参与过?”   羽笙知道皇帝最在意的便是这一点。   若是存心报复,他很想说一句“有”,就足以让眼前这个男人痛不欲生。   但半晌,羽笙还是回答道,“姜栾并不知情。”   永昌帝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没有再多看羽笙一眼,抬脚踉踉跄跄的离去。   再见了,父皇。   羽笙心道。   ……   羽笙又独自在外面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时才走回太子殿。   很奇怪,殿内无人点灯。   羽笙走到桌前被绊了一脚,点起蜡烛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小太监。   “……”   羽笙举着蜡烛照了照,发现小太监的尸体冰冷僵硬,睁大双眼,显然已经死去已久。   他的喉间肿的很大,估计是吞金自杀。   羽笙看了许久,才轻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骗了你。   我不是你的张进进,而是太子羽笙。   羽笙替小太监合上双眸,正好此时有人在屋外敲门。   “是我。”左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羽笙收拾好心情打开了门,左朗扔了个纸包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羽笙微微一愣,提起纸包一看,竟是一包云片糕。   “生辰礼物,”左朗回答道,“师祖曾经跟我说过师父你的生辰,仿佛就是今日吧?”   羽笙:“……”   “师祖还说,师父你最喜欢吃云江城的陈记云片糕,我便买来了,”左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过我的脚程没有齐公子快,从云江城到上京也要一日,也不知味道儿变了不曾。”   羽笙:“……”   见羽笙不回话,左朗奇怪的看了看他的脸,“师父?”   羽笙觉得自己很奇怪,说好了不再哭,眼泪却掉也掉不完。   他索性搂住了门外的少年,借着对方的肩膀将眼泪擦干。   左朗被抱的僵住了身体,半晌抬手缓缓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膀,“睿宝,生辰快乐。”   羽笙……不,是睿宝道,“记着每年都要说给我听。” 第94章 生子番外   【一、如何顺利度过孕期情潮。】   1   齐绍麟觉得姜栾最近有点奇怪。   2   先说回上京城飞龙塔上的那一天。   齐绍麟知道姜栾怀孕之后, 简直欣喜若狂,像个大狗子一样围着姜栾团团转,生怕他磕着碰着。   一会儿怕姜栾冷了, 一会儿怕姜栾热了。   姜栾被他烦的不行,告诉齐绍麟“你的小崽子皮实的很”,说着还示范性的在原地蹦了几下,差点儿没把齐绍麟吓死。   齐绍麟虽然想留下照顾孕夫, 但边线上那数十万大军还等着他回去,仗还没打完,只得走一步叹一口气的离开,姜栾算是清净了。   好在齐天行死后, 南疆叛军很快就溃不成军, 听说领头的“南疆王”也跑了,似乎还是个女人?   不用几日,永昌帝就收到了南疆叛军原地解散,部分人被整编的消息, 顿时龙心大悦。   由此,南疆也正式成为天启版图上的一部分,大兴连个屁都不敢放, 毕竟是被齐绍麟打怕了。   齐绍麟接回了尚在大兴的伍胥,就迫不及待的班师回朝了。   要说齐绍麟这一仗打的一战成名,皇帝想好好的嘉奖他一番, 顺便拉拢一下关系, 结果等到的只有伍胥这个老头子。   伍胥还带着齐绍麟的军印、令牌以及一封请辞信。   好小子, 直接辞职回家不干了!   但姜栾觉得齐绍麟这么每天粘着自己也不是个法子, 男人还是应该要有一番事业的, 便撺掇齐绍麟重新接手云江指挥使一职。   如今不打仗了, 齐绍麟上午待在军营,下午回家陪媳妇儿。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自从姜栾去了徐大夫和齐绍燕的婚宴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哎。”姜栾托着腮不知道第几次看着窗外叹气。   齐绍麟不明缘由,简直急坏了,赶紧上去贴贴,“娘子,到底怎么了?”   “没事!”   齐绍麟一贴上来,姜栾就身子一僵,赶忙将他推开。   被如此嫌弃,齐绍麟原本使劲摇的狗尾巴顿时耷拉了下来。   但他也看的开,赶紧闪开五六米远,保证道,“娘子你放心,你怀孕我肯定不会碰你,一定不会伤到你和宝宝!”   姜栾见齐绍麟离的那么远,居然更加烦躁了,冷哼一声道,“那你以后干脆不要进屋睡觉了!”   说完拂袖离去,只留下齐绍麟一人懵逼着。   齐绍麟吃不准姜栾的想法,索性找自己的狗头军师请教。   顾穆蹲在操练场边上,咬着根草杆子纳闷道:“怀孕的男人也这么难伺候吗?”   “算了。”齐绍麟一听就不靠谱,抬腿就要走人。   “哎哎!”顾穆赶忙把齐绍麟拉回来,“指挥使大人,你对我能拿出对你媳妇儿十分之一的耐性出来么?”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齐绍麟微微眯起眼睛。   顾穆打了个冷颤,赶紧道,“两口子的事你找我可就找对人了,我问你,指挥使大人,你多久没跟你媳妇儿那什么了?”   齐绍麟想了想,“两个月吧……娘子怀着孕我还碰他,岂不是禽兽么?”   “你不碰他才是禽兽呢,”顾穆一看齐绍麟这小年轻就欠调教,“你媳妇儿就是想跟你那啥了,又不好意思说,才对你若即若离,最后导致心生埋怨的。”   齐绍麟听不明白了,“要是伤到他怎么办?”   “你找个大夫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叫孕期情潮,反而比未怀孕的时候还强烈一些,”顾穆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道,“你媳妇儿怀孕早过了三个月了,这个时候上床完全没有问题,小心一点就好。”   “可是……”   齐绍麟还在犹豫,却被顾穆打断。   顾穆拍了拍齐绍麟的肩膀道,“如何顺利帮助媳妇儿度过孕期情潮,也是门学问,小伙子好好学着点吧!”   齐绍麟一脸凝重的点点头。   当天夜里,姜栾一脸不豫的铺床时,带着一身潮湿气息的齐绍麟抱了过来,“娘子,今晚让我留下吧。”   3   齐绍麟显然是洗过澡来的,披在肩头的长发还略滴着水珠。   姜栾心里一动,轻轻点了点头。   俩人熄了灯,并肩躺在床上。   齐绍麟睁眼看着屋梁,心里想着开场白。   过了会儿他又暴躁的想,大男人一个叽叽歪歪的想什么开场白,总不能让哥儿主动吧?   于是齐绍麟大着胆子将手搁在姜栾微隆的小腹上,低声问,“娘子,可以么?”   姜栾一愣,依旧不言不语,点了点头。   4   齐绍麟的动作很温柔。   即便身下的姜栾声音很小的、如猫叫一般,撩拨的他心头很痒,齐绍麟都没有纵容自己放肆下去。   如今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抵抗住无刃诀带给他的骚动。   齐绍麟小心的让开姜栾隆起的小腹,并不在意自己的欲望,只想着怎么做才能让媳妇儿舒服。   姜栾也察觉到了齐绍麟的忍让,不仅不觉得感动,反而眉头一皱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慢?”   齐绍麟:“……”   “你真的想做么?”姜栾又一发致命提问。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齐绍麟硬的要命。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怕弄伤你。”   “没那么娇弱,别把我当女人,快来!”姜栾不耐烦道。   被训了一通后,齐绍麟只得继续辛勤耕耘了。   虽然每过一段时间,齐绍麟都要问一句,“娘子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栾忍无可忍道,“给爷爬!”   5   哎,孕期情潮的孕夫真是挺难伺候的。   6   过了几天,姜栾心情好些了,才对齐绍麟解释自己前几天冷面相对的原因。   原来齐绍燕大婚那日,齐绍麟有公务在身,所以姜栾自己一个人去的。   到了徐大夫的府上,不仅小两口成双入对,连参加婚宴的宾客们都是一对一对的,甚至姜颜舒还是挎着江城主一起进门的!   姜栾好不容易找到了落单的齐百里,刚喝了没两杯,齐百里就开始跟角落里的某位小姐眉来眼去的调情。   因而姜栾大受刺激,可能也受到孕期影响,几天对齐绍麟都没有好脸色,现在想来自己也实在是太幼稚了。   齐绍麟表示:“……”   7   某日,顾穆特意找到齐绍麟,“怎么样,你媳妇儿孕期情潮过去了么?”   齐绍麟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顾穆的肩膀。   【二、永远不要让有武艺的老攻围观生孩子】   1   姜栾怀孕四五个月时,还不怎么显怀。七八月份时,肚子跟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到了足月临产期,姜栾十分紧张。   毕竟他大小伙子什么都见识过了,就是没体会过男人生孩子。   “娘子不要怕,我陪着你。”齐绍麟握住姜栾的手,安慰道。   “……”姜栾诚恳的说,“麟哥,你这手可比我抖得厉害多了。”   齐绍麟:“……”   2   最后夫夫俩人只得抱着互相安慰彼此。   3   姜栾终于要生了!   接生婆把齐绍麟往门外赶,小两口隔着道门犹如生离死别一般。   齐绍麟在门外拍着门喊,“娘子你不要怕,麟儿在这陪着你!”   “我不怕我不怕,”姜栾在门内犹如自我催眠一般絮叨着,“麟哥你也不要怕,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一点不疼……”   齐绍麟差点儿把门框被掰碎了。   看着这幼稚的两口子,左朗微微叹了口气。   齐绍麟怀疑的看着左朗,“你来云江干嘛?”   左朗僵硬的吐出几个字来,“学习经验。”   下一刻,屋内突然传出姜栾一声惨叫。   “娘子!”   齐绍麟顿时慌了,闷头就要往屋里冲。   左朗赶忙拉住他,“生孩子都会痛的,你别那么紧张。”   “可是娘子都叫了。”齐绍麟满头大汗的说。   紧接着,姜栾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这下子齐绍麟再也忍耐不了,使出了无刃诀,将门给轰飞了,屋顶直接掀了,与房内接生的稳婆面面相觑。   4   齐绍麟终于如愿以偿,握着姜栾的手陪他生完孩子。   他看着大汗淋漓的姜栾温柔的说,“娘子,辛苦了。”   5   实际上姜栾被齐绍麟吓得一用力,就把孩子憋出来了,压根没受什么痛苦。   嗯,满头汗也是被吓出来的。   6   生了个大胖丫头,取名齐小江。   夫夫俩稀罕个没够。   但介于姜栾生孩子,齐绍麟产后抑郁症(?)太严重,两口子决定以后都不要二胎了,足球队梦破灭。   【三年后的一天】   由于夫夫感情太好,齐绍麟和姜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旅行,带着孩子不方便,所以孩子只好吃百家饭长大了。   三年前永昌帝和皇后一同驾崩,新皇登基,是天启历史上第一个哥儿皇帝。   而现在天启皇帝也要请假生孩子了,所以齐小江最近一直是姜颜舒在带。   姜颜舒一口气写了三封信指责两口子怎么还没玩回来的时候,齐绍麟正在湖边钓鱼,姜栾则在旁边儿摸鱼。   “……”齐绍麟无奈道,“娘子,我的鱼啊!”   “干坐着一天不烦么?”姜栾在水里摸鱼摸得起劲。   这时姜栾无意间一扭头,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旁,有个妇人正注视着他。   “诶!”姜栾喊了一声。   那妇人如梦初醒般转头匆匆逃走,田地里有一玩土的老汉嬉笑着追上前,痴痴的说,“幺妹、种地,哈哈哈种地!”   “今天不种了啊,乖。”妇人摸去眼角的泪水,哄着那疯汉快步离去。   姜栾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下了,呆呆的看着两个老人离去的背影。   “娘子,怎么了?”齐绍麟收拾鱼竿,走了过来。   “没什么,认错人了。”姜栾笑笑,“明天咱们就回云江吧,想小江了。”   齐绍麟握住姜栾的手,温柔应道,“嗯。”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只是春风度江南,又是新的一年。 第95章 灰姑娘标记了白雪王子(无责任搞笑番外)   很久很久以前, 在一个名为云江的国家里,住着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可怜,他的名字叫做辛德瑞拉·麟。   最近麟有一个烦恼。   麟过完十三岁生日的第二天, 就分化了性别。   他是个Alpha,还是水蜜桃味的。   分化成强大的Alpha本来应该是个幸运的事,但麟偏偏有个又坏又小心眼的继父,还有个同样又坏又小心眼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按照云江国的规矩, Alpha是可以继承家业的,所以分化成Alpha的麟必然会成为继父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家里吃块面包都费劲的麟,为了能够能喝上口肉汤,决定隐瞒自己的性别。   但是满屋子的水蜜桃味遮都遮不住, 成年男人又不是个傻子。   所以麟决定向家门口露宿的乞丐求助。   他将自己攒的所有积蓄, 两块三毛钱全部给了乞丐,希望乞丐能帮他买一瓶除味喷雾回来。(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自己买,问就是酒精喷雾不卖给未成年)   结果乞丐嘴上答应的好好地,拿了钱就跑路了。   连小孩儿的钱都骗, 这还得了?   麟最记仇了,于是漏夜狂奔三千里,把乞丐找回来打断了一条腿。   可见Alpha有多强大, 小小年纪就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   乞丐表示,您可太牛逼,你这么牛逼怎么不揍你的继父和弟弟呢?   麟谦虚道, 他不会做饭啊, 待会儿还得回家吃继父做的晚饭呢。   这个理由把乞丐说服了。   毕竟天大地大, 吃饭最大, 要不怎么说有奶就是娘呢?   乞丐表示, 那你应该去迎娶国王的儿子, 白雪王子。   麟问为啥,白雪王子是谁?   乞丐回答,因为白雪王子很会做饭。   于是麟记住了,有个叫白雪王子的人做饭很好吃。   一眨眼六年过去了,麟也长成了个身高一米九,看着就很能打的帅小伙儿。   他在这六年间兢兢业业的扮演着Beta,每月按时使用除味剂,就为了多吃上一口肉汤。   即便身高比阳这个Alpha弟弟都要高了,继父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天,继父跟亲儿子阳优雅的切着牛排,开始讨论白雪王子全国找对象的事。   麟正蹲在门外小凳上吃剩饭,一听很会做饭的白雪王子要找对象,那岂不是个长期饭票?立马表示我去我去我去!   继父说你去个鬼啊,吃你的剩饭!   原来白雪王子并不打算召开舞会,只是用一只水晶鞋满城寻找他丢失已久的恋人。   既然说到了白雪王子,就介绍一下这位王子的情况吧。   其实白雪王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恋人,所谓的水晶鞋也是他拿出来忽悠老父亲的幌子。   白雪王子虽然是个漂亮雪白的Omega,但也是个重度恐A患者,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就想吐,常常怀疑自己是个OO恋。   但云江国王是想找个Alpha女婿继承皇位的,怎么可能任由儿子搞OO恋?   所以十八岁的白雪王子一直没找过对象,放在ABO界也算是个大龄剩O了。   国王成天在白雪王子耳边念叨:愁死老子了愁死老子了……   念了一千遍后,终于给白雪王子念叨出一个神秘恋人。   白雪王子交给国王一只水晶鞋,表示谁能穿上这只鞋,就是我的恋人。   国王一看这水晶鞋——这不就是只袖珍小鞋吗?   简直就是坑爹啊,哪个Alpha能穿上这只鞋?   但儿子既然都已经松口了,国王只好开始全国找能穿上这只小鞋的Alpha。   于是国王的士兵拿着这只水晶鞋,挨家挨户的找适龄未婚的Alpha试穿。   结果可想而知,别说五大三粗的Alpha了,就算是身材娇小的Omega都穿不上!   国王一下子来了火气,还不明显吗?儿子根本就不想找个正常人类做对象,于是一气之下将白雪王子关到了十几米的飞龙塔上。   国王表示找不到能穿上这只鞋的人,白雪王子就待在上面吧!   白雪王子表示无所谓,反正他是个宅男。   云江国也不大,试鞋活动很快轮到了麟的家里。   麟是很想试穿的,但继父表示你个Beta就不要凑热闹了,并把麟锁在阁楼里。   但就算把麟锁起来,自己儿子阳也穿不上这只小鞋啊?   继父和阳私底下商量了一番,决定为了做国王的女婿,就得付出点代价。   所以阳削掉了自己的脚后跟,终于穿上了这只水晶鞋。   但当阳穿着水晶鞋,忍着痛走进皇宫里时,国王一看他那血呼啦的脚就知道了,表示你当我煞笔吗?于是把阳关了起来。   自此继父天天以泪洗面,一日三餐都不做了。   别说肉汤了,麟现在连口面包都吃不上,那还得了?立马飞奔到皇宫周围,意图劫狱。   但当他翻过了篱笆墙,却被白雪王子的埙声吸引。   “你吹得可真难听啊。”麟真心实意的评价道。   白雪王子被关在高塔上懒得下来,才无聊的搞这些小爱好。   但他自己觉得吹得可老好听了!结果被人这么评价,王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塔上吆喝道,“你吹得好听你来吹!”   “我没埙怎么吹?”麟也杠上了。   “那你上来!”   白雪王子用床单和窗帘接成了一股绳,从飞龙塔上放下来。   麟知道塔里关着的是白雪王子。   毕竟云江国这么小,国王放个屁大家都知道。   麟顺着绳子一边爬一边想:就你小子害我吃不上晚饭,上去就揍你一顿!   但等他爬到塔里,见到了白雪王子本人后,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白雪王子长得可好看了,皮肤白白的,嘴唇粉粉的,就像是个软软糯糯的小汤圆。   麟心说长这么可爱,打上一拳应该会哭很久吧?   其实白雪王子拉麟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万一对方是个Alpha怎么办?万一对方要对他酱酱酿酿怎么办!   但看到高大帅气的麟,白雪王子也松了口气,“原来你是个Omega啊。”   “……”麟诚恳的说,“其实我是个Beta。”   “胡说!”白雪王子靠近麟嗅了嗅,“Beta会有信息素的味道么?还是水蜜桃味的!”   麟成天在家打除味剂,没想到还是被闻出来了,甚至被误解成Omega。   “好吧,我是Omega。”麟只得顺着白雪王子的话扯谎,“不过小汤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白雪王子炸了毛,“谁是小汤圆?我叫姜栾!”   “好吧姜栾,你有东西吃么?我都快饿死了。”麟还记得白雪王子做饭很好吃的设定。   姜栾只得拿自己烤的小饼干给麟吃。   麟吃了简直惊为天人,彻底把弟弟忘到了脑后。   于是麟天天晚上都到姜栾的塔里蹭饭吃,代价就是教姜栾吹埙。   但是姜栾这个笨啊,笨的麟都想骂人了。   为什么长得漂亮做饭又那么好吃的孩子,吹个埙能吹出那么可怕的声音?   有好几次把巡逻的护卫队都吹来了,还以为塔里在杀人,把麟吓得躲进了小王子的洗澡盆里。   但每次看到姜栾又笨又努力的可爱脸蛋,麟就下不去嘴骂了。   时间一长,麟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为什么他常常觉得,姜栾看起来比手里的点心更好吃呢?   显然姜栾也有同感。   一天晚上,俩人吃完了夜宵学完了曲子,姜栾脸红红的对麟说,“你闻上去可真好吃啊,像个大号的水蜜桃。”   “你也不赖,”麟夸奖道,“像个好吃的巧克力。”   “笨蛋,那是你手上巧克力蛋糕的味道啦!”   麟不像姜栾那么敏感,自然闻不到姜栾身上的信息素味。   姜栾心想反正都是Omega,没关系吧?就摘下了脖子上的信息素抑制环,“其实我是玫瑰味的。”   姜栾这一摘环,可出了大问题,狭窄幽闭的小房间里充斥着Omega馥郁的花香。   麟顿时感到小腹一热,可不得了了,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我……我先走了!”麟简直是落荒而逃。   Alpha的本能令他想扑倒这个嚣张的释放自己信息素的Omega,再在Omega白皙的脖子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但那可是揍上一拳就能哭好久的小汤圆啊!他怎么舍得呢?   所以在姜栾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麟已经顺着绳子溜了下去。   在家里冷静了几天的麟,因为吃不上饭,也顺利学会自己做饭了。   但麟觉得自己生病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的小汤圆。睁开眼睛是姜栾,闭着眼睛还是姜栾,想的他抓耳挠腮的。   麟觉得完了,他居然想吃掉自己最好的朋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门口的乞丐听了也表示赞同,一个Omega摘下了自己的抑制环,暗示都那么明显了还临阵脱逃,真是禽兽不如啊!   麟说你什么意思,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乞丐表示不不不,我是说你俩两情相悦,相爱了。   麟是个大直男,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干脆跑去找姜栾问一问,这样自己也有理由去见他了!   但麟跑到塔下喊了好久,姜栾都不肯把绳子放下来,也不肯理会他。   麟天天徘徊在塔下,饭都不记得吃,整个Alpha都瘦了好几圈。   他的Omega一定是生气了,所以不愿意见他。   他难过的想。   麟还没有学会恋爱,就已经品尝到了失恋的味道。   但麟依旧守着飞龙塔不肯走,只希冀他的小王子能看自己一眼。   直到白雪王子从外面回塔时,才发现了这只落寞的狗狗。   “我去找巫师了啊,”姜栾不好意思的说,“你那天逃得那么匆忙,一定是很讨厌我的信息素味,所以我就想找巫师把我的信息素去掉,可惜好几天也没成功,只好回来了。”   麟听得心里酸酸的,将姜栾抱进怀里,“不,我很喜欢你的信息素。”   “我也喜欢你,”姜栾道,“不止是你的信息素。”   麟:“……”   小王子从小就是个诚恳的好孩子,真诚的对麟说,“我想了很久,想清楚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你爬过我的窗台那一天。麟,你愿意做我的Omega吗?”   “好,”麟像小狗一样狂点头,生怕晚一秒姜栾就后悔了,“我愿意做你的‘Omega’。”   既然确定了关系,姜栾立即摘掉了自己的抑制环,跟他的“Omega”做了很久之前就一直想做的事。   唔……虽然很奇怪,他的Omega真的就像小狗一样,咬的他脖子好疼,被进入的时候也很难受,但时间长了就舒服了起来……   秉着互帮互助的精神,虽然姜栾被要到腿软,还是试图翻身,让他的“Omega”也舒服一下。   麟忙道不必不必,太客气了,按着姜栾又来了一次。   初尝禁果的小情侣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时间长了难免就擦枪走火。   有一次,可能是他的小王子隐忍的声音太撩人,也可能是小王子的腰太过柔弱。   总之麟一个没忍住,挺入姜栾的生殖腔成结了。   姜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哎哎的叫了一声。   麟想撤出来,却被卡的进退两难,只得趴在爱人耳边低声安慰。   结束后,麟不知该如何向他的小王子解释,姜栾却感慨道,“Omega和Omega XXOO也蛮爽的嘛。”   “……”   好吧,他的笨蛋王子还是把他当成Omega了。   既然有了实质性的标记,麟决定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抱着姜栾低语道,“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只水晶鞋了?”   第二天,白雪王子见了国王,表示上次那只水晶鞋拿错了,这次的才是,并拿出了一只超大码水晶鞋。   不用国王派人去找,试鞋的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皇宫,一穿,果然正好!   国王一见对方是个3A级别的Alpha,自然大喜过望,当下点头同意了俩人的婚事,顺便把关了半年的阳也给放了回去,皆大欢喜。   于是,辛德瑞拉·麟和白雪王子姜栾,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辛德瑞拉·麟的继父逢人就说,自己的继子是个Beta,配不上这个国家;国王却美滋滋的说自己招了个很强的Alpha女婿;王子姜栾则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对象是个味道好闻的Omega。   总之国王女婿的性别至今是个谜。   但是大家过的开心就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