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恐穿成豪门假少爷   作者:醒灯   简介:外冷内软社恐小美人受x占有欲超强偏执恶犬攻   岑雾意外穿进一本升级流爽文,成了里面鸠占鹊巢的炮灰假少爷。   炮灰明知道自己是假的,还娇纵任性,跟霸总哥哥抢家产,差点害死豪门父母,阻止真少爷被认回来。   最后事情败露,被整个豪门报复,又被男主折断手脚,沉入海底,死无全尸。   岑雾穿过来时,恰好男主在被他羞辱,他张开嘴就不受控制地冷笑了一声,拿鞋尖挑起男主的下巴说:“谢归澜,你这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根本不配给我提鞋。”   少年跪在地上,双手被人牢牢地按在身后,那双眼漆黑冰冷,格外阴戾。   岑雾:“……”   他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   岑雾不敢作死,他战战兢兢地刷着原著男主,霸总哥哥还有豪门父母的好感度,想等到男主被认回来,然后主动走人。   但他是个社恐。   跟人说话就会脸红结巴,被人靠近就会双手冰凉,心跳加速。   主角现在还被人当成谢家的私生子,被谢家的大少爷在马场羞辱。   岑雾颤巍巍地深呼吸,走上前说:“谢大哥,这个人我要了,我来替你惩罚他。”   然后转过头,抱起一摞五三放到主角面前,“不,不做完,就,就不许走。”   等着被惩罚的谢归澜:“……”   主角晚上放学,岑雾提前知道他会被人围堵,就在校门口等他,努力冷着脸说:“你一个人走,走夜路,太危险,带,带上我吧。”   觉得眼前的人更危险的谢归澜:“……”   谢归澜不愿意要他的钱,岑雾就每天偷偷给他带好吃的,飞快往他手心一塞。   谢归澜被冤枉作弊,岑雾被挤在人群中,脸颊一点血色也没有,摇摇欲坠地努力在所有人面前替他争辩。   *   终于走到真假少爷的剧情,岑雾收拾收拾准备主动离开。   但问题是,好感度似乎刷过了头。   霸总哥哥扔给他一张黑卡,“又撒什么娇?是不喜欢上个月给你买的游艇吗?”   豪门父母抱着他流泪,“就算小澜回来了,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孩子!”   就连主角谢归澜,都将他堵在了学校后门,漆黑的眼眸温柔又阴鸷,“别想扔下我。”   岑雾:救命!你们都不要过来啊!   *   谢归澜在谢家待到了十八岁,所有人都当他是谢家的佣人,是谢家大少爷随便使唤的狗,好像生来就应该被人欺辱虐待。   直到在深渊中,抱住了属于他的月亮。 第01章 豪门假少爷   郊外,私人马场。   暴雨撕裂了整片灰蒙蒙的夜幕,到处都是被溅起的湿冷水花,沉闷又昏暗,只有马场旁的会所仍然灯火辉煌。   包厢内,岑雾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已经沉默了好几分钟。   旁边的人互相瞧了眼,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这个小祖宗。   “二少,”有个染着红发的年轻人小心翼翼靠近岑雾,叫道,“你怎么了二少?”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他肤色冷白,衬得唇色愈红,那双带水的漂亮眼睛内勾外翘,睫毛浓密又纤长,像山雀振翅的尾梢。   但他卧蚕很深,再加上年纪小,平添了一点雾朦朦的柔软。   现在脸上又没有任何愤怒和乖戾,就连双眼都是茫然的,手指不安地攥紧衣角,被挤在沙发角落,莫名有点无措可怜。   红毛靠近,岑雾就躲,红毛再靠近,岑雾又躲,眼看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他慌忙扶稳,整个人突然意识回笼。   然后就被吓得呼吸一紧。   !?   什么情况?   岑雾才发现他脚边跪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方低垂着头,双手被人死死地按在身后,血水混着雨水沿冷白的下颌线淌下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颈侧大片青紫淤伤,还在渗血,衣服也皱巴巴的,被血迹浸透。   这也太刑了,以至于岑雾都不知道应该先报警,还是先把人扶起来。   “谢归澜,”就在此时,旁边的红毛突然狠狠一脚踹在少年肩膀上,不耐烦地说,“识相点儿就赶紧给二少道歉!”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跟二少动手,你现在摆脸色给谁看?!”   ……   ???   谢归澜?   岑雾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昨晚睡前才看过的那本小说,男主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那是本升级流爽文,男主谢归澜是豪门真少爷,但一出生就被人故意抱错,而跟他同名同姓的原主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抱走谢归澜的女人是个陪酒女,被谢父包养过,以为自己能嫁入豪门,谢父却娶了周家大小姐,她当时正怀着孕,含恨回到山区老家,想等孩子生出来再去威胁谢父。   结果生产当天却碰到了在山区拍戏,意外早产的关行雪。   岑家是帝都淮京的老牌豪门,关行雪又是红极一时的影后,家世显赫,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在罗马。   当时山区下了场暴雨,救护车上不去,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被困在山腰。   关行雪身边只有个助理陪床。   她索性趁关行雪昏睡,助理又去拿药的时候对掉了两个孩子,然后匆匆逃走。   她没有任何愧疚,哪个母亲不给孩子谋出路,只能怪谢归澜没那个当豪门少爷的命。   但她没敢再去找谢父,生怕谢父发现谢归澜不是他亲生的。   她带着谢归澜在贫民窟住了好几年,直到后来重病缺钱,才铤而走险去找谢父。   谢父愿意给她治病,但不等于他在乎这个私生子,谢家大少爷谢商景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谢归澜从此就成了淮京上流圈子里这帮二世祖羞辱践踏的对象。   总的来说就是渣男的爹,发癫的妈,歹毒的哥还有破碎的他。   不管谁不爽都能踹他几脚。   原主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但他嚣张跋扈惯了,本来就是淮京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作精,他处处跟谢归澜作对,阻挠谢归澜这个真少爷被认回豪门。   甚至还不自量力地想跟大哥抢家产,差点害死豪门父母。   直到事情败露,原主遭到了整个豪门前所未有的报复,最后被男主折断手脚,扔到深海喂了鲨鱼,死得渣都不剩。   岑雾:“……”   他好想逃,但逃不掉。   谢归澜的母亲要做手术,谢父给了谢归澜三万块钱医药费,谢商景看不惯这个私生子,见他拿了谢家的钱,就想找他的麻烦,让他今晚到谢家的私人马场来伺候他们骑马。   说白了就是来挨揍的。   原主心里有鬼,他怕事情败露,谢归澜会报复他,但又嫉恨谢归澜,凭什么谢归澜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他有什么比不上这种穷酸货色?!   谢归澜沉默地挨了几鞭子都没还手,但原主仍然委屈到发疯,他跑去找谢商景告状,冤枉谢归澜动手打他。   谢商景也不在乎到底怎么回事,既然原主这么说,他就认定是谢归澜的错。   他让人将谢归澜拖出去打了一顿,又派保镖按住谢归澜的肩膀逼他在暴雨中跪了三个小时,然后才带回来。   岑雾:“……”   岑雾不敢作死,得罪男主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况他也不想莫名其妙霸凌别人。   他只想赶紧把真少爷的身份还给男主,然后磕头谢罪,再识相点儿主动离开,说不定谢归澜会放过他。   还有救,还有救,岑雾自我安慰。   但在此之前,他得把谢归澜从这个地方带出去,不能让男主继续受辱。   岑雾深呼吸了一瞬,嗓子都有点发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包厢里除了他还有十几个人,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盯在他身上,岑雾浑身僵硬,本能地就想往后躲。   岑雾是个导演,年少成名,但社恐晚期,颁奖都需要副导代劳的那种,在片场工作时还好,离开片场就马上社恐发作。   而且症状越来越严重,他其实已经半年多没拍戏也没出过门,跟人说话就脸红结巴,被人靠近就手脚冰凉开始发抖。   这种陌生环境简直是社恐地狱……   然而下一刻,岑雾发现自己不但没能躲开,而且张开嘴就不受控制地冷笑了一声。   ???!!   “谢归澜,”岑雾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鞋尖,极其羞辱又嚣张地挑起了眼前少年的下巴,冷笑说,“就凭你这种下贱的私生子,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跟我动手?”   谢归澜被迫抬起头,他脸上都是青紫淤伤,衬得肤色有种山雪般的苍白。   他鼻梁高挺,眼窝格外深邃,双眼皮也很深的一道褶,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冰冷阴戾,像在暴雨夜蛰伏的恶犬。   滔天的恨意和杀意被压在眼底,掩饰得很好,换个人来根本不会发现。   但岑雾是个导演。   “……”   他还再能抢救一下吗?   岑雾后背直冒冷汗,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但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操控。   他脚上仍然穿着骑马时的黑色长靴,少年又长又直的腿被包裹在长靴内,漂亮到锋利。   鞋尖漆黑冰冷,恰好踩在谢归澜苍白如雪的喉结上,姿态恶劣至极。   谢归澜被按在身后的双手死死地攥成拳,掌心都掐出血来,喉结猝然滚动。   “你瞪我干什么?”岑雾冷着脸,脚下使劲,就像在践踏一团垃圾,语气蛮横又恶毒,“再瞪我挖了你的狗眼。”   太恶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恶毒。   他重重踩在谢归澜的脖颈上,反复碾压,踩得那片冷白皮肤发红出血。   甚至俯身居高临下地拍了拍谢归澜的侧脸,力道不重,却越发羞辱,“以后见到我,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岑雾:“……”   算了,没逝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岑雾小腿肚发抖,这么羞辱谢归澜,他自己也很不舒服,甚至不敢直视谢归澜的双眼。   原主这也太拉仇恨了,士可杀不可辱,何况这还是点家的古早爽文。   懂不懂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旁边的人都抱着手臂看热闹,没人敢管,也没人想管,谢归澜得罪谁不好啊,非要得罪岑家的这个祖宗。   就算岑雾今晚弄死他又能怎么样,反正岑家赔得起。   岑雾想到后面的剧情,人都麻了,正好是他昨晚熬夜埋在被子里看的那段。   【原文写道:   谢归澜不反抗,但也不低头,浑身都是交错的鞭伤,还有被人踹出来的鞋印,眼眸却仍然是冷的,像岿然不动的沉雪。   跪下来却又没跪,成功激怒在场所有人。   “你以为我真不敢吗?”眼前的少年也怒火中烧,过分漂亮的脸庞被戾气扭曲,发疯一样开始往谢归澜身上狠踹,对旁边人怒道:“给我把他拖出去!”】   剧情马上就要走到这一步,包厢里的人瞧着岑雾的脸色,已经纷纷开始拱火。   “二少,这次不能再放过他了,他都蹬鼻子上脸敢跟你动手啊!”   “二少,干脆给他吊起来关个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他不服!”   “二少……”   “……都闭嘴!”岑雾手心都是冷汗,湿黏黏的,双腿却不听使唤,被迫朝谢归澜走过去,暴戾说,“你以为我真不敢吗?”   包厢内气氛高涨,这帮二世祖一出生就在豪门,浑身带着欲望被过度满足后的恶劣,热衷于看人垂死挣扎。   尤其是谢归澜这种私生子,谢商景眼高于顶就算了,谢归澜凭什么跟他们作对?   但毕竟是谢父的儿子,真给弄死弄伤,谢父未必不找他们麻烦。   所有人都想等岑雾先发怒,再跟上去踹几脚,这样找麻烦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等,继续等,等了又等,等到岑雾残留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包厢内死寂到尴尬。   岑雾却脚步一刹,始终僵硬地站在原地。   所有人:“……”   所有人:???   岑雾木着脸,根本不敢抬头,他脚趾紧紧抠地,雪白耳尖浮起燥热尴尬的红。   救命。   要不然他还是死了吧。   岑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都已经做好了被喂鲨鱼的准备,结果突然能动了,就像死到临头原著跟他说,哈哈,玩去吧。   “……”   生气了。   岑雾怪害怕的,本来就苍白的皮肤越发没有血色,睫毛也颤个不停。   他小心翼翼在谢归澜面前蹲下,硬着头皮问:“你…你还能站…站得起来吗?”   少年蹲得很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攥着裤子,攥得膝头布料皱巴巴,嗓音又小又颤,语气很担忧。   谢归澜薄唇紧抿,漆黑冷戾的双眸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人后背发凉。   岑雾哆嗦了下,头越埋越低,包厢灯光昏黄,映在他雪白细腻的后颈上,太瘦了以至于棘突都紧绷绷的,像被揪住后颈皮的小动物。   旁边的人脸色越发古怪,就连红毛也疑惑地挠了挠头,这祖宗到底搞哪一出啊。   他瞧着岑雾发白的脸色跟颤抖的睫毛,心里对谢归澜更加厌恶。   看给他岑哥气的,都气发抖了。   作为合格的小弟,他一瞬间恍然大悟,这必然是嘲讽啊。   高,还得是他岑哥高。   “装什么可怜呢?”红毛自以为揣摩到了兄弟的心思,他自信上前,对着谢归澜的肩膀又狠踹一脚,“才挨了几下就站不起来?”   岑雾:“……”   岑雾:!!!   谢归澜被踹倒在地,漆黑的额发垂下来挡住眉眼,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弓着身体忍痛。   眼底本来就不多的波动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压抑暴烈的恨意。   红毛浑然不知自己一脚给兄弟踹到了死路上,他满脸讨好,跟岑雾说:“二少你不知道,他就是欠收拾,不来硬的就装死。”   岑雾:“……”   听我说,谢谢你。 第02章 做恨   岑雾手心都是冷汗,包厢里这么多人,他本来就快窒息了,再加上谢归澜漠然冰冷的眼神,他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包厢厚重的雕花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才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   谢商景站在门外,他戴了枚银色的耳骨钉,齿间咬着半截烟,朦胧烟雾拂过他俊美阴柔的面容,危险又散漫。   “谢少。”所有人纷纷起身。   谢商景没给眼神,他手上把玩着一个打火机,发出咔哒轻响,走到沙发旁坐下,瞧着岑雾,扬唇问:“怎么样,消气了吗?”   今晚他们本来在马场骑马,但突然下起暴雨,就来了会所,这家会所也是谢家的产业,依附于马场,只有会员才能入内。   谢商景经常带原主他们过来玩。   刚才谢父打电话到马场,谢商景出去了几分钟,再回来岑雾已经不是那个岑雾。   岑雾担心谢商景再将人拖出去打一顿,他抿了抿嘴,很乖觉地点头,“……嗯。”   “那就好,”谢商景转过头望向谢归澜,冷漠又讥诮地说,“二少都答应放过你了,还不赶紧谢谢二少,滚过去给二少把鞋擦干净。”   岑雾愣了下,他这才发现自己鞋底湿黏黏的,而且靴帮也很脏。   血……岑雾头皮发麻,是谢归澜身上的血。   霸凌完别人,还要让对方擦干净施暴者脚上的血,这也太歹毒了吧。   不愧是你,歹毒的哥。   包厢内一阵哄笑,甚至有人抓住谢归澜的头发将人往岑雾脚上按。   “谢少说得对!”   “让他舔!让他舔!二少,让他跪下来给你把鞋舔干净!”   谢归澜狼狈地倒在岑雾脚边,呼吸灼烫,几乎蹭过岑雾的脚踝。   岑雾被吓得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原著里也没这段啊,能不能别给他拉仇恨。   “我……我又没说我想让他舔,”岑雾嗓子发紧,他想了下原主蛮横的人设,怒道,“恶不恶心,都松手,按着他干什么?!”   谁也没想到岑雾会突然发怒,都不知所措地停下动作,然后抬起头。   “二少让你们放开,”谢商景倒也没坚持,“那就放开。”   岑雾稍微松了一口气。   “确实恶心,”谢商景瞥了眼谢归澜浑身的血,对着旁边的保镖一挥手,脸上的讥诮都消失不见,冷冷道,“带下去,剩下的事等我回去再处理,别在这儿碍眼。”   保镖不敢违逆,马上动手,“是,少爷!”   岑雾心又猛地一沉。   谢商景长相好,家世好,就连成绩也一直年级前三,他只比谢归澜大了一个月,跟谢归澜还有原主一样读高二。   整个淮京上流圈子,都认为谢商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但岑雾看过原著,他知道谢商景私底下是个阴暗批,又狠又疯。   谢父每次给医药费,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谢归澜,今晚也一样。   原著里所有人都离开马场后,谢商景就让人掰断了谢归澜右手的手腕跟指骨,又让他跪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医生来看。   甚至将马靴踩在男主断裂的指骨上,不紧不慢地碾了几脚,羞辱说:“既然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我替你管。”   “不是想要医药费吗?”   “够不够多?”   谢归澜没有彻底残废,但右手落下了病根,还因为手伤,错过了省化学竞赛。   原著里谢归澜冷情冷性,被豪门父母接回岑家之后,其实跟他们也并不亲近,他是覆雪难消的孤山,唯一让他像个活人的地方就是,他相当记仇,睚眦必报。   且千百倍奉还。   谢归澜手伤之后,经常戴着双黑色手套,直到成为叱咤淮京的商界新贵,手套也没摘下来,谁都不知道上面沾过多少血。   “等……”眼看谢归澜就要被带走,岑雾嘴唇动了动,心跳都跟着急促起来,震着胸膛,他鼓起勇气开口,“等等!”   岑雾嗓音并不大,但很清润,甚至压过了隐约的暴雨声。   包厢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岑雾已经彻底不指望抱男主的大腿了,他只想多刷点儿好感度,换个跑路的机会。   “又怎么了?”再次被阻止,谢商景脸色沉了沉,眯起眼盯着他,指尖的烟燃得很快,青白烟雾衬得那双眼阴沉莫测。   岑雾不敢去扶谢归澜,怕谢商景察觉到什么,不让他们走,毕竟谢归澜现在名义上还是谢家的私生子,他总不能强行跟谢家抢人。   岑雾往前走了一步,虽然他不是演员,但混圈多年,还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   他伸手粗暴地揪住谢归澜的衣领,想将人揪起来,然后揪……揪了下没揪动。   岑雾低头瞧了眼自己白皙清瘦的手腕。   “……”   细狗。   岑雾这张脸很能唬人,乌黑碎发垂在脸颊旁边,衬得他肤色愈白唇愈红,那双山雀一样的漂亮眼睛抬起来,有种停云雾霭的冷。   浑身没有了原主的歇斯底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他好像真的在生气。   就连红毛都没再开口,直到后背突然一凉,他抬起头对上谢商景的冷脸,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岑雾,盯得晃了神。   红毛缩了缩脖子,连忙挪开眼,不敢再看。   包厢内本来气氛躁动,这一刻所有人却都彻底安静下来,少年的面容冰冷又稠丽,像开在黑夜中的昙花。   岑雾……以前长这样吗?   谢商景喉结滚了下,抖掉马上就要燃断的烟灰,再开口时语气缓了很多,“等什么?”   还好龙傲天文的男主都很难杀,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谢归澜仍然能自己站起来,只是跪了太久,起身时双膝晃了晃。   “我是嫌恶心,但……但我没说我要放过他,”岑雾再次揪住谢归澜,暗戳戳地将人挡在身后,他语气娇纵,跟谢商景说,“商景哥,这个人我要了,我帮你教训他。”   谢归澜漆黑眸子被凌乱的额发挡住,他肤色苍白冷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阴郁,垂下眼就对上了岑雾的发顶心。   岑雾摆出一脸冰冷厌烦,但雪白的耳朵尖藏在黑发中,已经因为颤栗红透了,耳朵往后背了背,抵在他胸口的手也在发颤。   没有骨气,只有怂气。   岑雾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前吃了菌子,不然为什么眼前这么多人???   头晕,眼花。   怕自己真的晕倒,他只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扶了下谢归澜的胳膊,掌心底下谢归澜的手臂瞬间绷紧,肌肉捏起来很硬。   包厢内的灯光是变幻的,现在只亮着几盏錾金的老式壁灯,模糊且昏暗。   其余人又离得远,就算岑雾嗓音紧巴巴的,他们也没发现什么。   谢归澜厌恶地移开眼,他不知道岑雾藏着什么把戏,反正总不会是在救他。   他始终没开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像今晚被羞辱欺凌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商景哥?”   谢商景没说话,岑雾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男主长得太帅,他怕谢商景吃醋。   原主跟谢商景是有点暧昧在身上的。   谢商景是条阴冷毒蛇,他不一定真的多喜欢原主,但谢归澜被接到谢家以后,他彻底没了跟原主在一起的可能。   得不到才让人惦记。   谢家的继承人不可能是个同性恋,他要是谢家的独子也就算了,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谢父的唯一选择。   原主倒是不喜欢谢商景,岑家是淮京的顶尖豪门,关行雪生孩子时山区条件又很差,恰好原主从小体弱多病,全家都以为是当年早产的原因,所以格外溺爱他。   谁也没想过孩子会被掉包。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同时跟八个男人结婚,每晚睡八个男模!!!   疯了才去伺候大少爷。   但他不敢拒绝谢商景的暧昧,万一惹怒谢商景,被谢商景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就全完了,他的下场会比谢归澜更惨。   反正他又不会怀孕,大不了被谢商景睡几次,谢商景不说,他也不说,谁会知道。   岑雾不能理解,岑雾大为震撼。   这都是什么品种的癫公。   更癫的是,原著里谢商景跟原主最后真的上了床,鸠占鹊巢的事情被发现,原主走投无路,只能去找谢商景赌一把。   当时谢氏正在遭受岑家的报复,谢父焦头烂额,谢商景心头也都是郁气。   他按住原主就开始做恨,原主还指望谢商景救他,根本不敢挣扎,就这么跟谢商景做了一晚上恨,越做越恨。   谢商景才发现他这个心上人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睡个十八线小明星。   谢商景眼神阴鸷,捏着原主的下巴说:“都怪我以前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原主娇生惯养长大,就算落魄了也没有伺候人的自觉,谢商景更不可能伺候他,总之这一晚上的体验极差。   而且谢商景睡完根本没管原主,他都自顾不暇了,任由谢归澜将原主抓回去喂鲨鱼。   岑雾:“…………”   你的心都死了,但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还好他穿到了原著开头,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不然这脏了的屁股不要也罢。   “谢伯伯根本没承认过他,野种而已,”岑雾掐着手心,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也有脸拿谢家的钱,我今晚就废了他这双手。”   抢歹毒哥的台词,让歹毒哥无路可走。   岑雾嘴唇很薄,是很软的那种红色,眼中蒙着水雾,漂亮荏弱的长相,但一张嘴却刻薄残忍,反差极致。   在场所有人都一阵恶寒。   岑家的小祖宗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不是开玩笑,谢归澜算是废了。   本来还有人拱火想教训谢归澜,现在却都不敢抬头,生怕被岑雾迁怒。   谢商景也顿了顿。   岑雾要是换个说法,他未必会答应,但他没想到岑雾跟他不谋而合,更没想到岑雾居然就这样直接当众说了出来。   又蠢又坏……谢商景玩味地笑了下,他唇边叼着烟,猩红阴冷的烟头还在燃烧。   他知道岑雾是个蠢货。   但今晚这个蠢货尤其漂亮,他也很愿意惯着他的小性子。   “好,都听你的,”谢商景答应下来,“你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 第03章 霸总文   岑雾装模作样地又磨蹭了几分钟,免得自己看起来太急切,然后趁谢商景去跟人打斯诺克,赶紧打了个招呼就拉上男主离开。   谢家的黑色宾利停在会所门口,车身被雨水冲刷过,又被雨夜的路灯映亮。   “二少!等等我!”暴雨仍然没停,红毛追过来送他,点头哈腰地说,“二少,我给你撑伞,你往这边走,这边离车近。”   红毛叫褚子健,他叔叔是谢氏名下一家船舶公司的小经理,本来没资格接近这帮太子爷,但他很会找谢归澜的麻烦。   靠这个来讨好原主,这才混成了原主的头号小弟。   谢商景控制欲很强,派了车送他,而且就算放他走,现在肯定也在某个地方盯着,岑雾就没拒绝红毛,让对方给他撑伞。   然后余光瞥向男主。   谢归澜身上的伤在流血,嘴唇苍白,书包上都是脏兮兮的脚印,伞上也是,走到台阶上撑开,才发现伞骨被踩断了好几根。   谢归澜垂下眼,他睫毛很长,但不翘,显得那双眼越发冰冷。   岑雾转过头,就见谢归澜收起脏伞,直接走到了雨幕中,浑身瞬间湿透。   他眼皮跟着一跳。   好像见到仇恨值在蹭蹭上涨。   “滚开,”岑雾摆出冷脸,一把从红毛手上夺过伞,模仿原主语气,“谁让你跟过来的?”   然后盛气凌人地朝谢归澜抬了抬下巴,“你……你过来给我撑伞。”   本来是很蛮横的语气,但岑雾磕巴了下,顿时没了一半气势。   谢归澜没反抗,他走过来撑起那把黑伞,伞面都朝岑雾倾斜,暴雨仍然打湿了他大半边肩膀跟后背,但多少比之前好了一点。   暴雨中谢归澜的姿态放得很低,就像被驯服的家犬,脸色却很冷,在雨幕跟黑伞的笼罩下,眉眼充满阴霾。   岑雾离得很近,冷白的路灯底下,谢归澜手臂上肌肉紧绷,青筋浮凸。   是介于少年跟成年之间的清瘦有力。   一拳就能打死三个他。   岑雾:“……”   再也不会好了。   “二少,请。”见到岑雾过来,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但一对上谢归澜脏兮兮还在滴水的校服,立刻嫌弃又厌恶地皱紧眉头。   麻了,男主在整个谢家地位最低。   岑雾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双手已经冰凉到僵硬,他肤色很白,眼圈都衬得有些泛红,浓长眼睫也止不住地发颤。   但他不能露怯,谢归澜现在就是个高中生,根本反抗不了谢家。   他也害怕的话,谢归澜被欺负不说,按原著剧情走下去,他肯定是死定了。   “你,”岑雾俯身上车,然后叫住谢归澜,命令说,“跟我来后排坐。”   “……二少,”司机犹豫了下,开口劝阻,“这不合规矩,而且他身上这么脏……”   但还没说完,就被岑雾打断,岑雾指尖冷白,搭在车门边缘,语气也很冷,厌烦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司机顿时噤声,不敢再劝。   “……”谢归澜苍白的薄唇抿了下,低下头跟着岑雾上车。   褚子健还顶着头红毛,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车开走了才反应过来。   靠!!!   怎么回事啊,他总觉得岑雾今晚怪怪的,说难听点,就像在护着谢归澜。   谢归澜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他老大撑伞,该不会是想取代他的位置吧?!   “别让我逮到你!“褚子健无能狂怒地放了句狠话,转头悻悻回到包厢。   岑雾本来想带谢归澜去医院,但司机也是谢家的人,肯定会跟谢商景告状,他就摸出原主的手机,给岑家的管家发了条消息。   让对方找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才发完,手机就没电关机了,岑雾无措地放下,他双手冰凉,攥在一起搓了搓衣摆,又转过头望着车窗外的暴雨。   “……”   好尴尬。   谢家的这台商务车是加长宾利,他们跟司机中间还隔了挡板,何况就算挨着,司机也不敢说话,只会老实开车。   车内气氛沉默又压抑。   等车开到半路,发现谢归澜一直合着眼,好像是睡着了,他才终于松开汗涔涔的手。   岑雾知道谢归澜肯定很恨他,但不确定到底有多恨,这头顶上也看不到进度条。   退一万步说,他就不能有个系统吗?   岑雾不敢乱动,怕吵到谢归澜睡觉,他双手放在膝头,老实巴交地紧张等待,等了三分钟,他的统还没来。   “……”   岑雾彻底死心,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要是有个系统每天在他脑子里,想想就会社恐发作。   反正他已经背诵全文,原著三百多万字倒背如流,每个人的台词他都记得。   谢归澜其实并没有睡,等在暴雨中冻僵的手脚缓过来,他睁开眼时,就见岑雾像个钨丝融化的小灯泡,垂着睫毛黯淡下来。   这辆宾利后排很宽敞,岑雾却抱着书包挤在车门旁边,白皙纤瘦的手指抠着安全带,跟他中间隔了至少三个人的位置。   膝盖乖乖并拢,垂着头将下巴颏搭在书包上,脸颊挤出一小片雪白的腮肉。   竟不知道谁在霸凌谁。   谢归澜在心底冷笑,他搞不懂这个蠢货到底在装什么,刚才在会所不是还很嚣张?   但他也不在乎。   他盯着自己在暴雨夜格外苍白的双手,手背上都是鞭痕和血痂,几秒钟后,冷淡长睫垂下来,挡住了眼底暴烈的戾气。   -   岑家的庄园别墅离马场不远,车灯雪亮,穿过深夜的雨幕,很快就停在了别墅外。   岑雾一下车,就远远见到个漆黑模糊的人影朝别墅门口跑过来,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又兔子似的转身蹿到车上。   冷静下来才发现好像是老管家。   “少爷!”七旬老头穿着黑色燕尾服在暴雨中狂奔,“少爷!”   岑雾:“……”   他就说他肯定吃了菌子!   但不等岑雾去想他昨晚到底吃了什么菌子,老管家已经撑着伞跑到他眼前。   “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管家满脸焦急,上下打量岑雾,“外面这么大的雨,电话也不接,到底怎么受的伤?”   “陆医生马上就到,咱们先回家。”   岑雾发消息时嘱咐过老管家,让他告诉医生多带点纱布,还有外伤跟消炎退烧的药,老管家还以为是他受了伤。   “我……我没事。”岑雾支支吾吾,总不好说自己晚上是去打人的。   只能转过头望向谢归澜。   谢归澜也跟着下了车,少年的脸色比在马场时还苍白,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手背都是触目惊心的深红色,脖颈也有道发紫的淤青。   被人拿马鞭狠狠勒过,又被岑雾踩了几脚,喉结充血胀痛,吞咽都很艰难。   发现受伤的不是岑雾,老管家就放下心来,他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微微鞠躬,给岑雾跟谢归澜带路。   已经深夜一点多,但别墅里的佣人都没睡,又因为晚上没事做,大部分人都聚在大厅里,大门一响,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   “…………”   岑雾窒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谢归澜身上,他才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岑家没这么多规矩,但原主本来就脾气不好,发现自己是冒牌货以后,就更没有安全感,成天疑神疑鬼。   佣人做事稍微不合他心意,他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后想方设法缠着父母跟哥哥把这个佣人赶走。   头几次岑父岑母惯着他,次数多了察觉到不对劲,原主也不敢再作。   但佣人们仍然小心翼翼,害怕惹怒原主,这个小祖宗没到家,谁敢睡觉。   岑家的别墅是欧式风格,头顶的水晶灯光芒璀璨,旋转楼梯也奢靡到让人眼晕。   岑雾头都大了,他根本不知道原主的卧室在几楼,只好找了个佣人,说:“王……王妈,麻烦你帮……帮我把书包拿上去。”   王妈被点到名,本来吓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这个小祖宗今晚看她不顺眼。   没想到岑雾居然这么客气,简直受宠若惊。   “好的,少爷,”王妈弯腰接过岑雾的书包,“我马上去。”   岑雾慢吞吞的,跟在王妈身后往房间走,好歹没暴露。   他不敢被岑家人发现自己换了芯子,谁会想到穿书这么离谱的事,只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往医院一送他就全完了。   还好岑父岑母今晚都不在家,原主还有个大哥,比他大十岁,已经接手了岑家的公司,也不经常回来。   谢归澜跟着他上楼,他唇线抿得很冷,停在岑雾的羊绒地毯旁边。   身上的雨水沿着头发脖颈往下流,校服跟手上拎着的书包也在滴水,地上洇开一滩。   原主的房间是个套间,大到叹为观止,岑雾哗啦拉开一扇门,书房。   再哗啦,更衣间。   又哗啦,另一个更衣间。   岑雾:“……”   天杀的,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谢归澜还在旁边,岑雾已经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只是想给男主找个浴巾擦擦头发,怎么就这么难。   他满脸麻木地继续拉门,绕着谢归澜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浴室的时候,脸上的薄红已经烧到了耳垂。   谢归澜:“……”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漆黑的桃花眼紧紧盯着他,岑雾睫毛颤了颤,小腿肚都要开始发抖了,谁让社恐最害怕的就是跟人对视。   别看了,看他干什么啊。   “你……你先擦……擦擦。”岑雾将浴巾稀里糊涂地塞到谢归澜手里。   谢归澜没动,但浴巾很厚,就算这样拿在手上,浑身被雨水浇熄的温度都好像复苏过来。   岑雾呼吸紧绷,看着人还好好的,其实已经死了有一会儿,就在此时,老管家过来敲了敲门,“少爷,陆医生来了。”   岑雾:!   岑雾如蒙大赦,赶紧去给医生开门。   陆砚在岑家当了十几年家庭医生,这还是头一次半夜被叫过来。   体验到霸总文里家庭医生的待遇。   豪门多怨偶,但岑董事长跟夫人的感情很好,豪门也多兄弟阋墙,但除非岑雾发癫跟家里断绝关系,不然就算他想要岑氏,岑总也会毫不犹豫地分他一半。   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霸总剧情。   陆医生托了下金丝边眼镜,步履沉稳地走入岑家庄园。   结果是给谢家的那个私生子看病。   陆医生:“……”   霸总文破碎。   今天也是个普通的家庭医生。   当然,他并没有希望雇主家里出事的意思,毕竟岑董事长给他的薪酬很大方,而且岑家人也对他很好。   他专业又迅速地给谢归澜处理了伤口。   岑雾在旁边帮他拿着纱布,还有谢归澜身上剪下来的脏衣服,鞭伤太深,血都将布料粘在了皮肉上,只能拿剪刀剪下来。   岑雾心都凉了,谢归澜肯定不会原谅他,换成谁能忍这种深仇大恨。   “二少,”陆医生转过头,“麻烦给我碘伏。”   岑雾连忙递给他。   谢归澜眼眸沉了沉,他觉得这个蠢货今晚不太对劲。   他还以为岑雾会直接让人废掉他的双手,但岑雾却带他来了岑家主宅,眼中怯生生的,是很明显的愧疚和挣扎。   又在犯什么病?   “谢少爷,这个消炎药先连着吃一个星期,”陆医生将药拿给谢归澜,“我晚上会留在主宅,万一发烧的话来找我输液。”   “谢谢。”谢归澜今晚第一次开口。   他嗓音是天生的冷清,因为受了伤,带着点血腥味很重的嘶哑。   陆医生跟他确认好伤口的注意事项,就收拾好药箱,跟着老管家去了客卧。   岑雾也小声跟他说了个谢谢。   陆医生:“……”   见鬼了,这祖宗什么时候这么乖过,吓得他差点摔倒。   -   卧室又只剩下岑雾跟谢归澜两个人。   “……”岑雾嘴唇翕动,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已至此,先睡觉吧,他干巴巴地小声开口,“你……你困不困?”   “我去给……给你找被……被子。”   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除非刻意控制,但控制得也不太好,刚才在马场,都不敢一次性说太多话,害怕自己露馅。   谢归澜脸色苍白,他母亲宋令薇前几天刚做完手术,手术前连着半个月的忙碌,手术后他又在医院连着陪了几个晚上的床。   每天顶多睡三个小时。   白天得去学校上课,晚上又被叫到马场,身体已经极度疲倦。   他不知道岑雾在想什么折辱他的把戏,但他没有资本跟岑雾作对,就算岑雾现在突然发作扇他一巴掌,他也只能低头认下。   “二少,”谢归澜咽掉喉咙里的血腥味,哑着嗓子开口,“今晚是我错了,不应该跟你动手,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行。”   医院早上查房,他得去看看宋令薇的情况,而且明天就是化学竞赛报名的最后一天。   他不在乎名次,但竞赛一等奖的奖金有三万,足够他给宋令薇请个护工。   他只能寄希望于岑雾放他走,就算让他跪下来给他当狗,他也认了。   岑雾:“……”   他知道谢归澜不信任他,但今晚他实在不敢让谢归澜离开,谢归澜身上的伤很重,而且他怕谢归澜再被谢商景叫走。   还不如给谢归澜找点事做让他安心。   岑雾终于动了,谢归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讥讽。   他就知道岑雾没打算放过他,既然这样还装什么好心。   他已经做好了岑雾发难的准备,然后就见岑雾又绕着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突然抱起一摞练习册,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想道歉是吧,”岑雾发出反派的冷笑,“做……做不完,就不许走。”   写作业把手累废了,怎么不算是废了呢,他也好跟谢商景交差。   谢归澜:“……”   谢归澜:?   谢归澜眼窝很深,桃花眼漆黑,总是带着沉郁的冰冷戾气,岑雾浑身打了个哆嗦。   这么凶干什么,该不会要揍他吧?   他也没说什么啊。   岑雾小心翼翼拿走上面最厚的那本,这样总行了吧,结果一抬头,谢归澜的拳头看起来还是那么硬。   岑雾:!!!   “不,不写也行。”岑雾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小声说。   等着被惩罚的谢归澜:“……?” 第04章 失眠   谢归澜眼眸仍然冷漠又阴沉,但终于带上了点费解,他受了伤,岑雾再让他熬夜写作业,确实也算一种惩罚。   但是跟岑雾以前让他做的那些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   岑雾脸颊雪白,沁着薄汗,那双眼水雾朦胧,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看他一眼,又飞快撇开,眼睫颤得厉害,像受惊的山雀。   谢归澜不得不承认,他总觉得岑雾今晚跟以往不太一样,但他比谁都清楚,不管装得再怯弱无辜,这副皮囊底下也是浓烈的黑。   他七岁被谢家接走,到现在已经有十年,这个人冬天剪坏他的棉衣,往他的靴子里灌满雪,让他就这样去马厩喂马。   趁他生病,把他关在漆黑的阁楼里,直到被人发现,才不情不愿地放他出去。   今晚还逼他给自己下跪,当众拿马鞭抽他,踩在他身上。   ……   现在却让他写作业?   谢归澜冷冷地盯着岑雾,一时猜不到岑雾又打算怎么羞辱他,但他也懒得想,他拿起那几本练习册就打算去走廊写。   岑雾性格暴躁恣睢,谁知道会不会半夜发疯,觉得他待在自己的卧室很恶心。   谢归澜站起身,但他伤得太重,又在暴雨中跪了半个晚上,大脑越来越昏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   岑雾下意识伸手去接,但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少年人的身高直逼一米九,就算再清瘦,也是压倒性的重量。   完了。   岑雾心想。   “少爷!”就在岑雾收紧手臂抱住谢归澜,以为自己会后脑勺着地摔个半死的时候,老管家突然登场,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老奴来了。   对方的手臂稳到让人安心,老迈的脸上满是担忧,“没事吧?”   岑雾:“…………”   岑雾:“没,没事。”   老管家这才放开他,然后扶谢归澜去床上躺着,还拿了几件干净衣服给谢归澜换。   他本来想带谢归澜去客房,但岑雾眼巴巴地跟在旁边,他一碰谢归澜,岑雾就很紧张的样子,指尖勾着谢归澜的外套。   明显不太想让他带人走。   原主在父母面前很乖,老管家也不知道这个小少爷对外到底多残忍暴戾,不止是脾气坏的程度,只知道他跟谢归澜关系不太好。   但他是岑家的管家,当然以岑家人为重,岑雾想让谢归澜留下,他就把人留下。   岑雾确实紧张,小腿肚微微打着抖,他突然发现,何必谢归澜动手,等真假少爷的事情暴露了,岑家随便来个人都能弄死他。   国服管家,战绩可查,掐死他个小细狗,绰绰有余。   再也不会好了。   岑雾没敢多想,他跑去找陆医生,带陆医生过来时,老管家已经给谢归澜换好了衣服。   岑家只有原主大哥的身高跟谢归澜差不多,但谢归澜才十七八岁,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衬衫穿在他身上有些宽松空荡。   “先输液,”陆医生重新给谢归澜检查了下,没太大问题,只是突然发起了高烧,“剩下的等退烧再说,伤口不发炎就没事。”   谢归澜肤色冷白,现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本来苍白的唇色也烧得殷红。   “少爷,已经很晚了,你去睡觉吧,”老管家哄岑雾说,“我来照顾谢少爷就行。”   岑雾上辈子是个导演,也不算穷,但他还没这种使唤佣人的习惯。   何况全家他最小,谢归澜又是他带回来的,总觉得让别人帮忙很不好意思。   “我……我留下,”岑雾连忙说,“张伯,你们去睡觉吧,陆……陆医生也去。”   他会换输液瓶,也会拔针,其实半夜一点多突然让人跑一趟,他本来就有点不安。   原主脾气蛮横,最讨厌别人顶撞反驳他,老管家不太放心,但他也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祖宗,犹豫了下只好答应。   “少爷,”老管家嘱咐他,“我跟陆医生今晚都在楼下客房,有事我们马上过来。”   怕惹岑雾生气,剩下的佣人也没敢耽搁,都赶紧离开,出去时还帮他带上了门。   “……”   岑雾悄悄地等了几分钟,确定人都走了,他抬起手揉了下自己发僵的脸颊,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就连唇角都控制不住地扬起。   没!人!了!   只剩一个陷入昏迷,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基本没什么活气儿的谢归澜。   要不是怕谢归澜突然醒过来,让他社死离开这个地球,他简直想扑到床上狠狠打几个滚,反正这床大到壕无人性。   他给谢归澜掖了掖被角,拿出手机,就往床边一趴,开始享受社恐难得的独处时刻。   老管家刚才给原主大哥发消息借了衣服,他还没道谢。   既来之则安之,岑雾打算在尽量不得罪谢商景的前提下,照顾好男主。   当然,岑家人他也不敢得罪。   他老实一点,等谢归澜没那么讨厌他,他就赶紧想办法揭穿真假少爷的事,然后谢归澜回家,他跑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才一充电开机,就顿时蹦出几十条消息,震得他掌心微微发麻。   “……”   死去的社恐又攻击了他。   岑雾简直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他缓了几分钟,才终于颤巍巍点开最上方的聊天框,然后猝不及防迎面被一张腹肌照贴脸。   ???   岑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挨个点开,不出所料,基本全都是给原主发各种胸肌腹肌的,还有健身房拍的氛围照。   岑雾:“……”   兄弟你。   岑雾是个导演,就算再社恐也得跟演员,剧组工作人员,各路投资商合作方,影视审核联系,都才加了三千多个好友。   但原主居然有六千,其中一千多个好友被单独分组,标记成【鱼塘】。   点开分组以后,往下一刷,备注基本都是什么什么哥哥。   聊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哥哥,看看腹肌。】   【今晚月色真美,你看到了吗?小雾你想我了吗,我很想你。】   【胸肌有点小了,再练练。】   【你不要在意我,跟谢少去玩吧,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的,明晚能请你吃饭吗?】   “……”   好一个跨服聊天。   谢商景虽然喜欢原主,但身边的男男女女从来没断过,最近还在跟高二的校花谈恋爱。   他自己谈恋爱,却不允许原主谈,原主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岑家跟谢家的权势相当,万一岑家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呢,他凭什么忍着谢商景。   这些人都是原主在各种宴会酒吧认识的,加个好友,嘴上搞搞暧昧。   但他又很怂,不敢去试探谢商景的底线,跟这些人有多余的接触,别说床上那档子事,就算拉一下手,谢商景都能找他麻烦。   当然还是命更重要。   岑雾又去刷了下原主的朋友圈,眼睛一下子就被满屏的胸肌腹肌淹没。   没人知道原主到底加了多少人,都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之一,岑家权势滔天,攀上原主直接少走一辈子弯路,所以都发得格外起劲。   不得不说,原主虽然缺点很多,但眼光不错,这些腹肌没有任何过度锻炼的痕迹,都很匀称,肌肉线条克制又性感。   而且很会拍,健身房冷暗的灯光从左斜方打过来,肩宽腰窄,鲨鱼线被衬得极其清晰。   岑雾:“……”   好怪,再看一眼。   岑雾趴着看腹肌,还有胸肌,背肌,不看脸全都是帅哥,不过再好的肉.体看多了也会油腻,他还惦记着谢归澜的输液瓶,给他换下一瓶的时候,低头看到谢归澜闭上眼仍然冷漠俊美的脸,瞬间感觉洗了眼睛。   他看一会儿腹肌,抬头看一眼谢归澜。   谢归澜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岑雾盯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在昏睡中皱了皱眉头,但过度疲劳下没能立刻醒过来。   谢父的风流情史太多,岑雾不想评价,但谢归澜本来跟这一切都没关系。   抱走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只需要几分钟,谢归澜回家的路却以一生为单位。   想到这儿,岑雾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老父亲的慈爱,他见谢归澜眉头皱起,睡得不安稳,伸手又给他拍了拍被子。   谢归澜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照顾自己,那双手掌心柔软,力度温柔,晚上吃的药也起了作用,他眼皮越来越沉重。   岑雾陷入一种诡异的循环,看一会儿腹肌,再看下谢归澜,谢归澜不知道为什么要醒了,他赶紧伸手拍拍。   然后再看腹肌,再看谢归澜,再……   中间还得去看输液瓶,给谢归澜换药,折腾到半夜三点多,岑雾眼神都开始涣散。   岑雾:“……”   好累。   原著也没说男主还失眠啊。 第05章 坏事做尽   岑雾身心俱疲,连腹肌都不能再吸引他,不过他本来也不喜欢。   就是看一眼而已。   等谢归澜输完液,他就避开谢归澜手背上的青紫淤伤,小心翼翼地给他拔针。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开眼是早上五点半,谢归澜已经走了,书包跟校服都不在,只有被子还残留着温度。   本来想让谢归澜好好养病,但走都走了,总不能再叫回来。   他晚上趴在床边睡的,脖子酸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打算洗漱去学校。   昨晚别墅乌泱泱的一大群佣人让他倍感压力,现在想起来腿都在哆嗦,他得趁大部分佣人都在睡觉,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学校人更多,但混在人群中,至少不会所有人都盯着他。   原主身体不太好,岑家很溺爱他,其实就算他现在辍学,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岑雾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去读高中。   不然等到事情败露,岑父岑母一个摇头,冷冷说,不学无术,弄死吧。   他该怎么办。   岑雾叹了口气,就往浴室走,抬起头对上镜子时,眼神突然一怔,原主这张脸居然跟他十几岁时长得一模一样。   少年肌肤雪白,眼圈熬得微微泛红,睫毛濡湿卷翘,本来是天然带着股冷艳的长相,但卧蚕很深,漂亮得不太有攻击性。   “……”   这样也好,换成别人的脸总觉得怪怪的。   岑雾收拾完,穿上校服出去,然而才走到卧室门口,握住门把手,他就开始浑身僵硬,薄红的嘴唇翕动了下,鼻尖冒出细汗。   岑雾站在原地没动,但脑子里已然经历了无数次尴尬和社死。   比如推开门,老管家就穿着他的黑色燕尾服,身后带着数十个佣人,分列两排,齐刷刷地给他鞠躬,说:“少爷好!”   他额头抵住房门,砰砰地撞了几下,最后一下不小心撞疼了,他抬起手捂住脸揉了揉,指缝间露出来的那双眼都是潋滟水光。   没事的,没事的。   岑雾深呼吸了一下,他鼓起勇气,攥住门把手就猛地推开。   !!!   岑雾被吓得瞬间打了个哆嗦,心跳急促,血液上涌,像个受惊过度的猫,浑身紧绷炸毛,耳朵都往后背了背。   原主的大哥岑骁居然站在楼梯口。   昨天太晚了,他最后没给岑骁发消息,打算今天再发,岑氏最近在收购一家药厂,应该很忙,不知道岑骁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谁能懂!   这种跟人迎面撞到必须打招呼的恐惧。   “……”岑雾调整了下呼吸,硬着头皮走上前,“……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骁也愣了下,他没怎么见过岑雾好好穿校服的样子,蓝白色的校服衬得少年温软干净,脸颊跟脖颈都一片雪色。   但不知道为什么,瑟缩又惶恐,就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刚到家,”岑骁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就捏住他的后颈皮,带着人往楼下走,“过来吃饭。”   夜幕仍然蒙蒙,岑雾没怎么睡就起来了,庄园别墅渐次亮起灯火,雪白的长桌上已经摆好餐具,佣人先给岑骁端了杯咖啡。   岑骁今年二十七岁,大学没毕业时就已经开始接手岑家的生意。   他身高腿长,是很成熟的男性身材,轮廓格外深邃,跟谢归澜长得并没有特别像,但都是浓颜,眼窝尤其深,危险又压抑。   岑骁昨晚收到老管家的消息,听说岑雾带谢归澜回来,当时就不太放心。   谢归澜跟谢家关系复杂,是个很麻烦的人,他并不希望岑雾跟谢归澜接触。   岑骁皱了下眉,想问问岑雾,但岑雾低头吃饭,脸都要埋在碗里,睫毛颤颤,带着雾蒙蒙的怯意,对上他很局促。   他从来没在岑雾脸上见过这种胆怯又乖巧的神情,像误入人类领地的柔弱小动物,扒拉几口饭都在瞧他的眼色。   搞什么,害得他心软。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岑骁语气放缓。   岑雾摆弄几下勺子,他手指抠着校服,太尴尬了以至于总是想假装很忙的样子,他根本没办法跟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啊。   他磕巴说:“我…我要去学校。”   岑骁满脸惊讶,这辈子头一次听这个祖宗主动说要去上学,但岑雾说要去,他当然不会打击,“正好,我待会儿去公司,顺路捎你。”   “谢……谢谢哥。”岑雾不太愿意,但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又欠揍了?”岑骁给他夹了个鱼饺,嘴上训斥,语气却很纵容,“跟自己哥哥客气什么?”   岑骁本来就是特意回来看他的,等岑雾吃完饭,他就开车送岑雾去学校。   黑色迈巴赫停在校门外,他伸手摸了摸岑雾的头,“在学校开心就好,别太辛苦。”   反正有他在,岑雾就算什么都不会,他也能照顾岑雾一辈子。   岑雾乖乖应下来,“我知道的。”   岑骁说让他开心就好,并不是阴阳怪气,岑雾看这本小说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岑骁也是反派,将来会跟谢归澜作对。   豪门世家,兄弟阋墙,太常见的桥段,谢归澜很明显影响到他的继承权。   但他看完才发现真不是,岑骁确实很疼爱弟弟,哪怕原主作天作地,他仍然很照顾,所以最后才会那么失望。   等谢归澜被接回岑家,他对谢归澜也很好,想尽量弥补他,甚至想让谢归澜跟他去岑氏,没有任何芥蒂,不在意被分走的一半家产。   “哥,”岑雾鼓起勇气,跟岑骁摆了摆手,“你…你路上小心。”   “好。”岑骁挑了下眉,深邃冷利的眼底多了分温柔,岑雾嚣张一辈子他也能保护他,但弟弟突然懂事了,他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像吃错药了,不过岑雾平常也就这个精神状态,他倒也没有多想。   -   岑雾跟岑骁分开,就往教室走。   谁能想到,他今年都二十一岁了,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突然又要高考。   原主在淮京一中上学,谢商景在高二一班,他跟谢归澜在高二三班。   淮京一中是重点中学,谢归澜是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但原主是靠岑父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今天周三,昨晚下了雨,到现在天都还是阴的,岑雾去得很早,到教室时只有值日生在。   原主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谢归澜坐在他后面,倒数第一排,左手边挨着教室后门,右边挨着垃圾桶。   岑雾昨晚照顾谢归澜没怎么睡,想先补个觉,结果才走到教室后排,就愣了一下。   谢归澜的桌子上全都是水,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没拿走的卷子也都湿透了,座位底下被胡乱扔了一堆垃圾。   脏到值日生都不愿意过来打扫。   谢归澜成绩好,长得又好,且个子很高,这样的男生其实很少会被霸凌。   但谢归澜常年冷着脸,跟班里任何人都不来往,放学后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尽管校服衣领都洗到发白,身上却仍然有烟酒味,血腥味,经常带着伤来学校。   冷漠又尖锐。   班里好几个男生都跟他不太对付,尤其是跟原主关系好的,往他桌上泼脏水,扔垃圾,都是家常便饭。   最过分的是高二开学第一天,不知道是谁往谢归澜桌洞里扔了只带血的死老鼠。   值日生看到差点吓得拉裤子里。   谢归澜眼神冷戾,戴着手套将桌子收拾干净,但班上的人仍然议论纷纷,就算知道不是谢归澜的错,也很难不迁怒他。   “他的卷子都是被老鼠咬过的,好脏,谁知道有没有病啊,我都不想收。”   “衣服也脏,你没闻到吗,刚才去接水他身上有臭味。”   “艹,恶心死了!换成我,我都没脸在教室里待,我昨天晚上刚扫的地,又弄成这样,他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座位吗?!”   事情愈演愈烈,被学校知道,这才收敛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岑雾抿了抿嘴巴,他放下书包,去教室后排找了几块干净抹布,低头帮谢归澜擦桌子,还好今天的水不臭。   擦着擦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找了个口罩戴上捏好,然后猛地弯腰低头。   “……yue。”   虽然这次没死老鼠,但谢归澜的桌洞里确实又被人塞满了垃圾,什么用过的草稿纸,吃剩下的包装袋,各种汤汤水水。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有了酸臭味。   岑雾脸色发白,眼圈都泛起不适的红,他去找了双手套戴上,把垃圾都掏出来扔掉,然后又拎了桶水过来。   高二三班是重点班,大部分都是靠成绩考进来的,剩下就是像原主这样,家境极其优越。   几个值日生都看到岑雾在给谢归澜擦桌子,但没人敢问,顶多偷偷看他几眼。   岑雾被盯得难受,手上拿着的抹布都不自在了,他脑袋又埋低了一点,擦得越来越使劲,雪白耳廓在注视下渐渐充血泛红。   岑雾擦了半个多小时,抹布都磨坏了,才终于擦到让他觉得放心,然后他又拿消毒壶给彻彻底底消毒了一遍。   谢归澜的卷子他也放在暖气片上晾着。   现在是八月份,就算这几天下雨,温度也很高,卷子应该一会儿就能晾干。   等做完这一切,岑雾捏紧口罩,下楼倒掉垃圾,然后一脸沧桑地坐在了座位上。   原主!你坏事做尽……   班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同学来了,岑雾的桌子突然被人拍了拍,他抬起头,就对上一个小卷毛的脸。   是原主的同桌,叫路望。   岑家跟谢家其实交情不深,只有商业往来,原主跟谢商景玩得好,纯属他个人行为。   但岑家跟路家是真的世交,祖辈关系就很好,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了同一个班。   “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我消息?”路望语气埋怨,“我还给你打了视频。”   岑雾:“。”   忙着看腹肌。   “你…你给我发了什么?”岑雾拿出手机。   但打开聊天框,他瞳孔就顿时一缩,昨晚路望给他转了三万块钱!   岑雾很懵,“你给我转…转账干什么?”   “你不是想买球鞋?”路望奇怪地看着他,觉得岑雾今天说话怎么这么费劲,他催岑雾,“快点收呀,再不收会给我退回来的。”   岑雾连忙摇头,“我…我可以自己买。”   “嗯?”路望迟钝地问,“但你之前不是说,我跟你关系这么好,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岑雾:“……”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岑雾终于想起来这段,原主又狠又怂,又觉得老子凭什么怕,又很怕被岑家赶走,所以一边猛猛花钱,一边抠搜攒点儿。   但他大手大脚惯了,实在攒不下来,就盯上了人傻钱多的路望,这一年多以来,路望已经单方面给原主转账了六十多万。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岑雾满脸麻木地说,“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对吧?”   路望傻乎乎地点头,“对哦。”   岑雾:“……”对什么对?!   “你快收。”   “我…我不收。”   “收!”   “不…不收!”   “给你,全都给你。”路望很坚持。   “不行,”岑雾态度更坚决,他结结巴巴地反抗,“我真的不能拿……拿你的钱。”   你都没备注自愿赠与。 第06章 兄弟你好香   岑雾顾不上跟路望争执,他怕再晚一步,法律的铁拳就要将他击倒。   他赶紧去查了查原主的存款,卡上还有六百多万,他连本带利给路望还了七十万,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没人告诉他穿书还得吃牢饭啊。   “你怎么这样,”路望很郁闷,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说,“跟我最亲的,除了我爸妈还有我弟弟,就是兄弟你,我爸跟我妈都有钱,不用我给,那我的钱不就是专门给你花的?”   这也是原主之前教他的。   岑雾:“……”   多损啊。   “我…我之前缺钱,所以跟你借了点,”岑雾跟他解释,“现在我有钱了,就都…都还给你,不然你给了我,你自己花什么?”   路望吸了吸鼻子,他并没有被说服,反而觉得岑雾在嫌弃他,费解地说:“但是我的钱很多啊,根本花不完。”   岑雾:“……”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他也没办法跟路望计较,路望三岁才勉强会开口说话,路家带他去医院测过,不太聪明,智力低于正常值。   原主长了张乖纯的脸,路家人以为他真的跟路望关系好,从小学开始就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班,希望他能在学校照顾路望。   但原主嫉恨烧心,其实最瞧不起这个蠢货,蠢成这样,居然也能当路家的孩子,他的生母却是个陪酒女。   岑雾好说歹说,终于将路望哄好。   就算是重点班,早上也闹哄哄的,直到打了早自习的铃声才彻底安静下来,岑雾转过头,突然发现谢归澜还没来学校。   -   谢归澜离开岑家就先去了医院,宋令薇半年前检查出胃部有恶性肿瘤,谢父找了很多专家会诊给她做手术。   预后情况良好,但宋令薇本来就胃溃疡,后遗症有点严重,经常性呕吐。   谢归澜每天上学之前都会先去医院照顾她,等她吃完药,再去学校上课。   到医院时,宋令薇已经醒了,护士正在给她量血压。   宋令薇手术后体重只剩下八十多斤,她肤色很白,乌黑长发垂在颈侧,憔悴又病态,但仍然有种菟丝花般的美。   医生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谢归澜竟然是她的儿子,因为她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   谢归澜拎着份瘦肉粥放在桌上,宋令薇见他来了,挽了挽头发,抬起头对他露出个笑,然后对上他脸上的伤,眼神突然一滞。   尤其谢归澜的脖子,被马鞭勒过,淤痕已经成了深紫色。   宋令薇没开口,反倒是护士被吓了一跳,“小谢你这脖子,怎么弄的啊?”   就算打架,也很难被掐成这样。   谢归澜冷淡地垂着长睫,什么都没说,拿起宋令薇的化验单扫了几眼。   宋令薇这十年来,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医院,在肿瘤科病房也已经住了好几个月,护士都知道谢归澜性子冷。   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多问,给宋令薇检查完,就带上门离开。   病房内顿时冷寂下来。   “……小澜,”宋令薇勉强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很忙的话,不用每天过来的,这边都有护士在……”   谢归澜薄唇也抿得很冷,仍然没开口,宋令薇很多基础病,每天的药都得吃一大把,谢归澜挨个给她倒出来。   宋令薇指尖蜷紧,攥了下被子,继续温柔地小声说:“妈妈没有……没有不让你来的意思,你爸爸也会让人来看我,而且手术都做完了,不想耽误你的学习,你……”   谢归澜手上微重,将水杯放在她旁边,发出砰的一声。   宋令薇顿时闭上了嘴,没有再说。   谢归澜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盯着她吃完药,就拎起书包转身离开。   市医院离淮京一中不算很远,坐公交半个小时的车程,谢归澜在车上收到班主任的消息,到学校以后就直接去了办公室。   三班的班主任叫孟良平,四十多岁,穿了件中年男老师标配的深蓝色老头衫,见到谢归澜,就朝他招手,“过来坐。”   谢归澜没坐,就杵在他旁边,男生一米八.九的身高让办公室都显得逼仄很多。   班主任:“……”   “岑雾说你病了,帮你请了病假,”班主任只好一个大仰头,脖子九十度跟他说话,“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啊,身体更重要。”   谢归澜:“没病。”   班主任:“昨天晚上离开学校那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需要老师帮忙吗?”   谢归澜:“没事。”   班主任:“你跟岑雾是不是有什么矛盾,老师能帮你的也会帮你,你这伤……”   谢归澜:“没有。”   班主任:“……”   拒绝三连,班主任哽了哽,没能再问下去。   淮京一中是市重点学校,平常出的考卷难度也比较大,甚至超过高考很多,学校历届年级第一的成绩也就保持在730左右。   但谢归澜打破了这个平衡,他每次考试都是断层第一,年级第二考731,他能考745的程度,除非没参加考试,否则常驻年级第一。   何况谢归澜家境还不好,对这样的学生,他总是多几分关心。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老师,接触不到岑家这样的权贵,但也知道谢归澜有个病重的母亲,还跟这帮大少爷有矛盾。   岑雾昨晚突然帮谢归澜请半天病假,让他不太放心,见到谢归澜的伤就更不放心。   但十几岁的高中生自尊心很强,谢归澜冷漠又独立,很有主见且不受任何人干预,他就算想帮忙,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谢归澜眼窝很深,那双桃花眼漆黑冷沉,像晦涩的兽瞳,他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头一次对上学生的双眼觉得发憷。   尽管谢归澜对老师还是很客气的,但对上那双眼,就总觉得他在说。   老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班主任:“……”   “没事就行,”班主任擦了擦额头冷汗,无奈摆手说,“都上早自习了,快去教室吧,对了,带上这个化学竞赛的报名表。”   “好,谢谢老师。”   谢归澜拿上报名表,就往教室走,早自习已经上到一半,天色阴沉,濛濛地下着小雨,衣服也很潮湿地贴在身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走到教室后门,抬头看到自己的桌子,眼神才突然一愣。   桌子上没有垃圾,也没有脏水,被擦得干净到反光,卷子整整齐齐叠好放着,甚至一靠近就闻到股很淡的荔枝香味。   谢归澜顿了几秒,才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后,竟然也什么都没发生。   岑雾本来想早自习补作业的,他才发现天杀的原主昨晚连作业都没写,但实在太困,卷子才一摊开,就睡得昏天黑地。   他趴在桌上,睡得太沉了,耳尖都是红的,后颈雪白细腻,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像塌缩的红矮星。   谢归澜垂眸盯着桌子,又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盯住岑雾冷白耳尖上的那颗红痣。   然后薄唇冷冷地抿直。   昨晚确实是岑雾在照顾他,但总不可能这桌子也跟岑雾有关系。   -   岑雾睡到下课铃响起,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作业一个字都没写,不过课代表已经习惯不收他的作业了,默认跳过。   倒是路望,虽然连题目都看不懂,但每天作业都写得很认真。   岑雾突然想起什么,他再一转头,恰好谢归澜抬头在看黑板上的公式,他直直地撞上谢归澜的黑眸,吓得瞬间清醒。   “……”   这人怎么来了都没动静啊。   他连忙将早自习前买好的煎饼跟豆浆塞给谢归澜,小声说:“你…你还没吃早饭吧,这个还热着,煎饼加…加了两个蛋。”   谢父只给了宋令薇医药费,但没有给他们母子生活费,还有请护工的钱。   谢归澜为了给宋令薇请护工,想省一点钱,是从来不吃早点的。   岑雾决定拿原主为了跑路攒的六百万来养谢归澜,至于他跑路的钱,他再想办法,总之他不能再花岑家的钱。   原主欠岑家太多,他是赔不起了,但他自己确实不想再亏欠岑家的,一方面原主不见了,现在鸠占鹊巢的是他,另一方面欠得太多,将来很难全身而退。   谢归澜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岑雾只好抿了抿嘴,把东西放到谢归澜手边。   好难搞。   岑雾心想。   但急也没用,他准备像鬼一样缠着谢归澜,像见到鬼一样躲着谢商景,谢归澜早晚会相信他是真的想重新做人。   “你…你趁热吃。”岑雾嘱咐完,就挪了挪屁股,又转到自己座位上。   谢归澜冷眼盯着那个袋子,拿过去放到桌洞里,直到彻底凉了也没有再碰。   下了早自习,班长就开始发上次周测的卷子,现在是开学第二周,淮京一中从高二开始,每周都会有一次周测。   并不是所有科目都会考,每周会挑两个科目,在自习课上抽空做套卷子。   岑雾:“……”   岑雾都不太想拿,原主常年全班倒数第二,路望倒数第一。   他都怀疑把他跟路望的座位安排在谢归澜前面,是为了平衡下教室后排的智商。   但来都来了,他还是决定瞅一眼,结果发现原主上次居然沦落成了倒数第一?!   别的科目就算了,英语都只考了12分,把卷子扔地上踩一脚不比这考得高吗。   “我…我不是倒数第二吗?”岑雾嘀咕着说,“怎么倒数第一啊。”   他嗓音很小,只是自言自语,但旁边的路望还是听到了,顿时愧疚低头,“都怪我,我上周拉肚子没来考试。”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稳定倒数第一,岑雾稳定倒数第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要不是他没来,岑雾肯定还是倒数第二。   岑雾:“……”   真诚是必杀技。   岑雾一下子就被打败了,他还没能说出话来,就听到谢归澜突然往后挪了下桌子。   谢归澜动作冷静,声音也不大,但岑雾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嘲讽。   他是个导演,人的行为都有逻辑动机,放在电影里谢归澜挪桌子一定有象征意义。   准确来说,就像被蠢到了,更准确地说,谢归澜跟路望没仇没怨,应该是被他蠢到了。   岑雾:“……”   岑雾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拿起张化学卷子,就打算重新做,不就是考试吗。   然后十分钟过去。   岑雾:呜。qwq   打扰了,全都不会。   岑雾老实了,他翻开课本,打算把能看懂的先自己学学。   他是文科生,但原主选的理科,元素周期表他现在顶多只能背出一半。   岑雾苦巴巴地开始背定义跟公式,路望见他学习,也照猫画虎拿起书跟着学习。   就在这时,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从教室后门进来,其中一个突然捏住鼻子,很大声地呕了一下,就像突发恶疾。   “臭死了,”对方经过时狠狠撞了下谢归澜的桌子,又扭过头跟旁边人的阴阳怪气,“怎么这么倒霉啊,跟他在一个班。”   谢归澜正在做卷子,笔尖刺啦一声,被撞得在卷子上划出一道长痕。   但他已经习惯了,攥着笔,沉默地扶正桌子,他鼻梁高挺,雨幕冷暗的光只映亮他了半边脸,在他脸上明暗交界,漆黑的桃花眼都淹没在黑暗中,沉沉地坠落下去。   岑雾趴在桌上,心情也皱巴巴的,他垂下眼,突然伸出条腿,绊了那个男生一下。   谢归澜眼眸顿住。   那男生一个踉跄就摔成狗吃屎,班里很多人都看见了,想憋笑但都没憋住。   “哈哈哈哈哈哈周野你小脑不平衡吧,怎么在教室还平地摔。”   “这摔的,正好给二少磕个头。”   “靠!”周野爆了句粗口,爬起来就想破口大骂,但一见是岑雾绊他,马上变了脸色,赔笑说,“二少,你找我什么事啊。”   “就…就你话多。”   “啊?”男生没懂,但还是很谄媚地在自己嘴上拍了几下,“我话多,我话多,我不说话了,二少,没打扰到你吧?”   “什么臭啊,”岑雾漂亮的眉眼笼罩着冷雾,他往椅背上一靠,到处嗅了嗅,语气冷厌,“我怎么没闻到,你自己嘴臭吧?”   侮辱谁呢,这是他五点半起床来学校,擦了半个多小时的桌子。   他还特意买了个荔枝香薰,在桌子里放了几分钟,怕谢归澜不喜欢,买的是那种很冷的香味,而且极淡,大部分人都能接受。   “你……!!!”   就算再谄媚,被岑雾这么一说,对方也有点挂不住脸,但又得罪不起岑雾,脖子上青筋暴了暴,最后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   岑雾没在乎对方暴躁离开的背影,他转过头对谢归澜眨了眨眼,安慰说:“你…你不要理他,他鼻子有问题,明明就很香。”   而且谢归澜衣服都洗到发白,肤色极冷,身上本来也带着股冷香,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的味道,总之冷冽又好闻。   “……”谢归澜抬起黑眸,审视地盯了他几秒,但仍然没说话,将刚才划烂的卷子团起来扔掉,又换了一张写。   岑雾也不知道他是没放在心上,还是在默默记仇,恐怕是后者。   按谢归澜睚眦必报的程度,刚才那个男同学,结局估计会被谢归澜缝上嘴,让手下把他塞到臭水沟里,窒息而死。   “真的,”岑雾有点急,生怕男主自尊心受挫,继续黑化,“我骗你干什么?”   这本小说几乎全员恶人,就连男主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心黑手狠,比反派更凶残,想救赎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   岑雾毫不怀疑,要是不犯法,而且有条件,谢归澜现在就能直接掐死他。   岑雾浓长的眼睫颤得厉害,紧张到整张脸都在发烫,怕谢归澜给他一拳。   但他仍然没放弃,硬着头皮,哆嗦又坚强地说:“兄弟…兄弟你好香。”   谢归澜:“…………” 第07章 谢依萍   岑雾发现谢归澜周身的气场没那么冷漠阴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黑。   “……”   岑雾眨巴了下眼,他没敢再招惹谢归澜,赶紧缩着脖子又转了回去。   上了两节课以后,雨势越来越大,他跟路望这排挨着窗户,雨丝都刮了进来。   路望将脑袋凑过去,脸上被吹得凉凉的,他还觉得挺舒服。   但谢归澜就不太舒服了,他的卷子被打湿了边角,又碍于关窗肯定会惊动岑雾,所以冷着脸没有起身。   岑雾一对上他的冷脸,就猛地站起来,在路望控诉的眼神下将窗户推严。   夏季校服薄透,又被风兜起来,从后面看过去,少年腰身很细的一把,衣摆随着推窗的动作往上拽,晃眼的一片冷白。   谢归澜只停留了一秒就挪开眼。   不是错觉,他发现岑雾在害怕他,甚至在讨好他,但……为什么?   -   中午雨下得更大,自行车的车胎都能淹没半个,不方便回家,所以今天中午大部分同学都没走,准备去食堂吃饭。   只有谢归澜,下课铃一响就离开了教室,岑雾没来得及叫住他。   “你看什么呢?”路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挽住他胳膊说,“咱们也去食堂吧。”   岑雾一想到食堂乌泱泱的人头,他腿就开始哆嗦,十几岁的男高女高,都饿到眼冒绿光,浩浩荡荡地往楼下狂奔。   他拿什么跟这些人硬碰硬,别人受的是伤,他丢的是命。   但路望硬拉着他,就像社恐的社牛朋友,岑雾都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动的,就被路望生拖硬拽到了食堂。   见他不说话,路望以为他没来过食堂,不知道吃什么,去窗口排到队以后,他就举起手大喊,“我们要板栗烧鸡!”   淮京一中的食堂还是很不错的,窗口大叔的手也不抖,给岑雾盛了满满一碗炖到喷香酥烂的板栗跟鸡肉。   岑雾那双眼总是蒙着水色,在暴雨灰暗的天光底下都显得亮晶晶的,他跟路望运气不错,找到个很宽敞的座位。   “好吃吧?”路望得意地跟他说,“你都不跟我来食堂吃饭,其实二楼这几个窗口都好吃,下次带你去九号窗口吃过桥米线。”   岑雾点头,“好哦。”   路望也不是完全的傻,他能感觉到岑雾以前很嫌弃他,不太瞧得起他,但今天突然没有了,岑雾甚至愿意跟他来食堂吃饭。   岑家的小少爷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原主只觉得食堂又脏又臭。   但现在岑雾坐在他对面,外面下着暴雨,食堂内光线也昏蒙蒙的,岑雾黑发垂在脸颊旁边,反而衬出一片沉静的雪色。   路望:又想给兄弟花钱了,好爱他。   他怎么就不要呢。   -   岑雾跟路望吃完饭,到教室以后,中午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谢归澜下午仍然是踩点到教室的,岑雾见他换了身校服,猜他中午应该去打工了,谢归澜中午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干活,帮忙端个盘子,难免有烟熏火燎的味道。   淮京一中给学生发了好几套校服,谢归澜每次下午过来,都会换一身。   就算是这样,也阻止不了有人找茬,不过岑雾早上突然发脾气,刚怼了周野,短时间内倒是没人再找谢归澜的麻烦。   岑雾上了一整天的课,听个半懂,只记住了几个公式跟细胞图。   高二刚开学,还不上晚自习,晚上七点半放学,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生物课。   谢商景很厌恶谢归澜,在学校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跟谢归澜是兄弟,就算来三班找原主,也不会跟谢归澜有任何交流。   所以在学校,岑雾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放了学就不好说了,他打算威胁谢归澜,再让谢归澜跟他去岑家住一晚。   至少等伤都养好了再说。   晚上这雨下得比依萍去陆家借钱那天都大,他快下课的时候一回头,突然发现他尖锐但美丽的后桌又不见了。   !!!   岑雾连忙晃了晃路望,“谢…谢归澜呢?”   “嗯?”路望抬起头说,“他走了啊,刚走。”   他指了下教室外,谢归澜单手拎着个黑色书包,迈开长腿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岑雾突然想起来,谢归澜晚上还会去酒吧打工,中午赚的是他的吃饭钱,但晚上还得攒钱给宋令薇请护工。   晚上放学后校门口很拥挤,谢归澜总是提前几分钟就走,去赶公交车。   岑雾:“……”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现在走就得逃课,晚上最后一节课,老师只讲了二十分钟,然后就给他们布置随堂小测,自己在讲台上改作业,时不时抬头巡视几眼。   岑雾鼻尖都急得冒出细汗,社恐只想融入人群中不要被发现,让一个社恐当众逃课,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脑子都开始空白,嗡嗡的响,但再不走就追不上谢归澜了。   岑雾颤抖着手,开始收拾书包,在班主任低头的一瞬间,他抱起书包,就硬着头皮弯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但对方目光如炬,仍然逮住了他,在他身后暴喝一声,“岑雾!”   岑雾吓得书包都差点掉了,心脏狂跳,双腿发软,但还是坚定地朝楼下跑去。   然而他才跑到校门口,裤子都被溅湿,谢归澜却已经坐上了公交。   “等…等等!”他鼓起勇气喊了声,暴雨中司机却没有听到,扬长而去。   旁边有已经放学的高一学生,见岑雾这个着急的架势不像普通赶公交,撑着伞小声跟同伴说:“在追女朋友吧。”   “啊,还没追上。”   岑雾:“…………”   生气了。   岑雾麻木着一张小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手叫了辆出租。   “师…师傅,去蓝夜。”   还好他已经背诵全文,记得谢归澜打工酒吧的名字。   酒吧离学校不远,就算下雨堵车,也不过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岑雾这才发现自己穿着校服站在酒吧外,格格不入。   他赶紧去旁边店里买了身T恤跟牛仔裤,又买了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底下还戴着个黑色口罩,一身黑,完美融入夜色。   然而他站在酒吧门口,做了二十分钟心理建设,腿都开始抖了,还是没能进去,这么多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想想就不能呼吸。   再等一分钟他就进去,不不不再等三分钟,他一定进去。   十分钟后,岑雾站在酒吧外的罗马柱旁。   “……”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岑雾手忙脚乱按住自己的棒球帽,在酒吧外徘徊,鼓起勇气抬起脚,然后迎面有人从酒吧出来,他顿时一缩,僵硬地换了个方向,假装自己只是从酒吧门口经过。   反复不知道多少次,突然一双手搭上了岑雾的肩膀,岑雾被吓得心脏险些痉挛,转过去就看到一头眼熟的嚣张红毛。   “二少,”褚子健勾住他肩膀,纳闷地说,“你怎么不进去啊?”   他差不多十分钟前开车过来的,然后就看到岑雾在这儿绕来绕去,他想叫岑雾,又怕岑雾生气给他一巴掌。   但实在没忍住,还是走了过来。   岑雾被他吓得还没缓过来,唇瓣抿到泛红,颤颤地说:“我我我……有风湿。”   褚子健:?   “受不了太…太潮的东西。”岑雾说。   虽然他没这么社恐之前也去过电影节,或者各种活动走红毯,但他当时就不太受得了,有次有个男明星染了一头蓝发,拿发胶高高竖起,加上头发身高直奔两米。   还穿了身真空西装,只扣了最底下的那颗扣子,深蓝色大亮片眼影,涂着口黑。   对方是演员里最后一个上场的,岑雾是导演组第一个,他全程跟这个男明星挨在一起,对方邪魅一笑,他脚趾原地抠出个电影宫。   褚子健不解地挠了挠头,迟疑说:“二少,你是来酒吧玩的吗?”   岑雾一下子就又敏感了,他很社恐,但又不想被人发现他社恐。   “怎…怎么了,”他捏紧口罩,抬起头怒道,“我不像来酒吧玩的吗?”   褚子健见他生气,连忙安抚他说:“像,特别像,怎么不像啊。”   像来偷点儿什么的。 第08章 啊???   褚子健也就想一下,当着岑雾的面肯定不敢这么说,他勾住岑雾的肩膀,就带着岑雾往酒吧里走,“来啊,二少,我今晚请客!”   原主出手大方,像这种酒局,或者去会所玩,只要谢商景不在,都是原主包场。   褚子健他们当小弟不就是想捞这点好处,但谁都不是傻子,只吃亏原主肯定不干,所以时不时也会主动请原主喝酒。   岑雾浑身紧绷,口罩上方的那双漂亮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仍然很恐慌。   夜幕降临,酒吧外灯火霓虹闪烁,眼前是淮京最大的销金窟之一,才走到酒吧门口,就听到震天响的舞曲,人头攒动,纸醉金迷。   “二少,”褚子健俨然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老板甚至给他预留了卡座,他带着岑雾过去坐下,然后问他,“今晚想喝点儿什么?”   侍应生也很有眼力劲地走过来,俯身将点酒单递给岑雾,“您可以先看看。”   “我……”环形卡座带来了许多安全感,岑雾抿到泛红的嘴唇终于动了下,但嗓子仍然有点颤,“我喝水就行。”   高中生,喝什么酒。   他不敢想自己带着一身酒气,到家要是撞见岑父岑母该怎么办,简直死亡倒计时。   虽然岑父岑母对原主相当溺爱,别说喝酒了,就算买个酒吧砸着玩都不会说什么,但他又不是亲生的,还是少作死比较好。   “……?”   侍应生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蓝夜是淮京最大的酒吧之一,这岑二少跟褚子健来过好几次,就好像钱放在银行卡里会烫手一样,每次都点一座香槟塔。   怎么突然转性了,岑家也没破产啊。   但他也不敢问,接过点酒单,俯身恭敬说:“好的,您稍等。”   岑雾又缓了二十分钟才终于彻底缓过来,心不慌,手不抖,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他开始在酒吧里找谢归澜。   褚子健没刻意组局,但以前就算只有他跟岑雾在,也能玩得很嗨。   今晚岑雾却一直没怎么说话,反而在卡座左顾右盼,就像在找人的样子。   作为合格的小弟,他突然恍然大悟,对着侍应生一招手,“这边。”   侍应生走过来,弯下腰,褚子健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连连点头,又离开卡座。   岑雾忙着找人,没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直到几个衣着清凉,造型精致的男人朝他走过来,态度亲昵地坐在他两旁。   岑雾:“……”   岑雾:???   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个男人其实长得还不错,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睡凤眼,冷白皮,但梳着摩丝大背头,还穿了身酒红色很骚包的休闲西装,领口敞得很开,带着根银色锁骨链,身上有很重的古龙香水味。   “二少,”对方勾起唇给岑雾倒酒,“今晚怎么不去跳舞?”   啊?   岑雾脑子还是懵的,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个青年也给他倒了杯酒。   这人更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穿了件黑色搏击背心,胸肌线条饱满,却并不夸张,属于拍个视频放到网上,会被人喊男菩萨的那种。   但一开口语气嗔怪,带着嗲,靠近岑雾说:“我昨晚还给二少发了消息,二少也没理我,怎么啊,骑马比我都好玩吗?”   啊??   岑雾突然想起来了,这张眼熟的脸,是他昨天晚上点开的第一条消息,就因为这人的腹肌,害得他熬夜刷朋友圈到三点多。   不是,兄弟你,怎么是个夹子啊。   褚子健自觉起身,往旁边挪了下,岑雾还在手足无措,突然呼啦啦又坐过来好几个男男女女,当然,男的更多,将他团团围住。   褚子健暧昧一笑,朝他贼兮兮地挑眉,“二少,蓝夜这边来了好几个新人,我刚才让经理都给你叫过来了,让他们陪你玩。”   啊???   岑雾雪白的脸颊烧成绯红,睫毛胡乱翘着,他想逃离这个卡座,但被挡得水泄不通,这么多条腿,这么多双手,全都拦着他。   说好的点家爽文呢,怎么这么多男同?!   岑雾进退两男,左右为男,根本挣脱不掉,就像掉进了盘丝洞。   明明他是来消遣的,结果头发凌乱,脸蛋泛红,眼睛水雾弥漫,像那个被强迫的。   就在几乎崩溃的时候,岑雾抬起头,突然穿过酒吧迷离的灯光,瞥到个眼熟的身影。   !!!   谢归澜穿着侍应生统一的工作装,白衬衫黑色马甲,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黑色西装长裤勾勒得他越发身高腿长。   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他肤色带着山雪般冷峻的苍白,那双桃花眼狭长冰冷,让他跟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谢归澜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岑雾湿蒙蒙的眼神。   岑雾:呜。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谢归澜对上岑雾的脸,本来冷沉的眼眸就更冷了几分,再对上他旁边西装半敞的几个男人,眉头顿时很厌恶地皱了下。   轻浮,滥情。   整个淮京,谁不知道岑二少喜欢加人微信,而且没有腹肌的都不要。   谢归澜对这个人毫不在乎,甚至很厌恶,恨不得躲着走,都撞见过好几次对方跟人眼神暧昧,几句话就加了联系方式。   就连今晚新来的几个男模都知道。   岑雾惶惶地抬头去找谢归澜,一不小心跟旁边的男模撞上眼神,对方确实刚做这行,英俊的脸甚至有几分无措,耳朵通红。   但手速却相当快,就好像生怕岑雾后悔,赶紧点开自己的微信名片,将手机递过来,故作矜持说:“二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岑雾:“……”   没这个意思。   谢归澜眼神冰冷寡情,薄唇抿成条直线,端着托盘就漠然离开。   岑雾:“……”   好狠的心。   岑雾只好努力将自己塞在卡座角落,不过这些人虽然围在旁边,但都很自觉地保持着距离,没人敢真的碰到他。   原著古早爽文,岑家的势力范围相当夸张,这大半个淮京,就算不是岑家的产业,也跟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岑雾背靠整个岑家,这权势滔天的庞然大物,碾死他们比碾死蚂蚁更轻松。   谁敢占岑雾的便宜。   都只能靠脸,或者想办法展示下腹肌,让岑雾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   岑雾被男同缠得头晕脑胀,彻底陷入自闭,他又戴上了口罩,雪白伶仃的下巴都被挡住,只露出那双冷艳微红的眼。   他眼型内勾外翘,沉下脸时眼尾很自然地延长,带着疏冷抗拒。   岑雾的社恐分几种程度,还能撑一下的时候会脸红结巴,社恐到一定程度就开始直接冷脸,大脑已经宕机了,脸上却冷淡如冰,以至于尽管他很年轻,片场却没人敢造次。   “二少……”旁边的男模顿了顿,也没敢再给他倒酒,老实地闭上嘴。   岑雾本来担心谢商景今晚会找谢归澜的麻烦,才跟来酒吧,但现在都快晚上十点了,谢商景还没来,应该是不会来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先走,就在酒吧迷乱的音乐声中听到一阵争吵。   岑雾转过头张望,发现是谢归澜刚才去送酒的那个卡座。   “二少,那不是王越吗?”褚子健也听到了,跟着转过头去。   岑雾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王越也是个富二代,但他家里是暴发户,靠采矿发家,然后又开了个娱乐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淮京上流圈子的世家豪门,对这种暴发户比较排外,原主他们也不怎么跟王越玩。   岑雾记得他在原著后期才见到王越,当时谢归澜已经被接回岑家,他对岑父岑母感情冷淡,也没跟岑骁一起接手岑家的产业,反而自己去开了个娱乐公司,跟王越对赌。   王越当然是输得一塌糊涂,但他不甘心,设计了场事故想陷害谢归澜。   这都是后话,岑雾有点纳闷,该不会谢归澜现在就跟王越有仇吧?   “二少,”褚子健一抬头发现谢归澜被王越的人拦住,今晚肯定得被扒层皮,就激动地跟岑雾说,“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岑雾咽了下口水。   “?”褚子健总觉得不太对劲,他问岑雾,“你看到什么了?”   岑雾颤颤地说:“他他他拳头硬了。”   谢归澜戴着酒吧侍应生的黑色皮质手套,手被完全挡住,但白衬衫袖子挽了起来,小臂都露在外面。   尽管酒吧灯光昏暗,而且隔得这么远,听不到在争执什么,但岑雾已经能想象到谢归澜冷白手臂暴起青筋的样子。   又狠,又厉。   不但能一拳打死三个他,就算一拳打死三个褚子健也不在话下。   褚子健:???   褚子健还想说什么,岑雾却已经推开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大步朝谢归澜那边走过去。   “二少!”他一头雾水,低骂了声谢归澜这个丧门星,就起身跟过去,“等等我啊!”   酒吧A区卡座。   王越双臂搭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灯光从下打下来,他叼了根烟,眯起眼,咬肌绷紧,要笑不笑的,已经带了发怒的前兆。   地上都是酒瓶碎掉的玻璃渣,还有到处流淌的红酒酒液。   谢归澜站在旁边,年轻的身体挺拔俊美,那双漆黑的眼眸格外阴冷。   就在王越要开口发怒的前一秒,突然被一道少年音打断。   “怎…怎么了,越哥,”岑雾带着褚子健走过来,旁边的舞池的人自动避让,像摩西分红海,岑雾笑了下说,“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岑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着急想从舞池过一下,结果所有人突然给他让路,他尬到脚趾抠地,但这个逼不得不装下去。   岑雾站到谢归澜斜前方,不动声色地将人挡住,谢归澜眼眸阴沉沉的,盯着他冷白的后颈,岑雾背后一阵发凉。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我没惹你啊。   他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安抚地攥了下谢归澜的手腕,自己的心跳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不得不说,靠近谢归澜的那一刻,他感觉酒吧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再是男同的味道。   还得是男主,直直的,让他很安心。 第09章 恐同   谢归澜浑身僵了下,岑雾掌心很软,仍然是颤的,跟昨晚一样,就像在害怕什么,但又必须挺直脊背站在这个地方。   岑雾捏着谢归澜的手臂,肌肉绷紧时捏起来很硬,比性取向还让人安心。   实在不行,还能打出去。   “这不是二少吗?”王越觑起眼,就像才认出来岑雾,他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用力碾灭,突然踹了旁边人一脚,佯装发怒说,“怎么没人告诉我今晚二少也在啊?”   王越这边卡座有十几个人,除了跟王越家公司有合作的,就是攀附王越的走狗。   被踹的这个叫王岭,是王越的堂弟,他慌忙站起来,就给岑雾腾位置,弯下腰很谄媚地说:“二少,您这边坐。”   “都怪我,”王越亲自给岑雾倒了杯酒,“早知道二少也在,就应该请二少过来的。”   岑雾没接,也没过去坐。   酒吧暗紫色的灯光迷离暧.昧,勾勒出纸醉金迷的堕落深渊,他才发现王越身前跪着个男孩,身形清瘦,脸埋得很低。   对方穿了件白衬衫,现在已经被红酒打湿了,狼狈地黏在身上。   “滚开。”王越皱起眉,冷声训斥。   那个男孩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到旁边跪着,手心扎到玻璃碎片,都没敢吭声。   “让二少见笑了,”王越往身后沙发一靠,“我带个人过来玩,这服务生突然摔了酒,都洒到我的人身上,得让他赔啊。”   “而且人都给我吓坏了,我这火还没泄完呢,他不应该负责吗?”   岑雾抿了抿嘴,脸色有点冷,王越是个很难缠的人,仗着有钱胡作非为,原主那么嚣张跋扈,都不愿意跟王越接触。   蓝夜确实很多男模,但就算做这种生意,也不会在卡座就这么放肆。   这男孩看着顶多二十岁,岑雾不认识,但估计是个十八线小明星,王越家里开了娱乐公司,总是盯上公司的新人。   岑雾其实没猜错,王越在公司惹事,被他叔叔教训了一顿,心里不痛快,恰好在经纪部撞见这个小明星,就将人带了过来。   对方是被强迫的,既不愿意,又不熟练,被抱几下就浑身僵硬,王越耐心告罄,突然动了肝火,逼人跪在卡座旁边给他解决。   “别…别为了这些人扫兴。”岑雾深呼吸,放慢语速,让自己尽量不结巴。   然后摆出个厌烦的冷脸,拿起张卡,就往谢归澜胸前一拍,语气羞辱,“越少刚才点的什么,照…照样再来一瓶,能听懂吗?”   “……”   谢归澜顿了顿,他从一开始的疑惑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岑雾对他完全是种保护的姿态,也许其他人会被蒙骗,但他不会。   毕竟不管发生什么,都从来没人挡在他身前,他当然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虽然他不知道岑雾到底安的什么心。   酒吧缭乱的灯光映照下来,岑雾浓深的眼睫颤了颤,濡湿卷翘,鼻尖跟眼尾其实都有点泛红,是故作凶恶的样子。   谢归澜莫名的,没被羞辱到,他冰冷的眉梢挑了下,岑雾抵在他胸口的手反而被吓得颤巍巍,指尖纤细雪白,因为颤抖,不自觉地蜷了下,就像在他胸前攥了一把。   谢归澜:“……”   岑雾:“……”   岑雾:!!!   岑雾猛然反应过来,冷白的耳根瞬间充血泛红,这股羞耻一直烧到了脸上,他脑子嗡嗡的响,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柔韧的手感。   救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怎么说呢,不愧是男主,才十七八岁,居然就有胸肌。   王越:?   王越突然觉得他好像被无视了,他脸部肌肉抽动,冷冷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再次成为焦点,语气很不快,“二少,这不是酒的事。”   王越跟谢归澜没什么大矛盾,非要说的话,就是去年他在晚宴上碰到过谢归澜。   他不怎么能接触到淮京上流圈子,没认出谢归澜就是谢父的那个私生子,还以为是谁家的子侄辈,就主动去跟谢归澜打招呼。   忍不住多了句嘴,“这谢总不是还有个私生子吗?怎么没来啊。”   “私生子?”谢归澜没开口,站在他们旁边的人却突然嗤笑了声,意味深长地说,“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了又能怎么样。”   王越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谢归澜穿了身黑色西装,少年的身材被勾勒得挺拔修长,眉眼冷漠深执,无动于衷地离开了宴会厅,从头到尾没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一开始以为是哪位少爷,虽然不爽但没太在意,后来才知道谢归澜就是那个私生子。   凭什么?   被淮京这帮太子爷排斥,他已经憋屈了很久,居然连个私生子都能冷漠无视他。   虽然不至于像谢商景那样,跟谢归澜有深仇大恨,揪住不放,但王越每次碰到谢归澜,也都会给他找点麻烦。   今晚也是王越使了个眼色,在谢归澜过来送酒时,让人故意绊了下他。   “越…越哥打算怎么办?”岑雾问他。   岑雾是想息事宁人的,能站在这儿别发抖他已经尽力了,吵架他很难占上风,要是赔钱就能解决,他不想耽误太久。   王越扯起嘴角,眼神淫邪,“我刚点的酒,八千一瓶,他得照价赔偿吧。”   “而且我这……还没冷静下来,既然他把我的人吓到了,那他就跟我去开个包厢,今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如何?”   “就是,”王岭连忙帮腔,满脸轻蔑,指着谢归澜说,“你知道这酒多少钱吗?你在这儿站几个晚上能赔得起?!”   卡座其余人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让你伺候越哥都是便宜你了,怎么这么不识相啊,还不赶紧跟越哥走?”   “端个酒端不好,躺下张开腿应该会吧?宋令薇这家教不行啊,这都不教你?”   谢归澜被羞辱过太多次,起初并没有反应,直到最后这人开口。   他登时沉下脸,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阴冷,浓重的戾气在那双黑眸中滋生。   岑雾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王越身材微胖,而且身高也就跟他差不多吧,在男主面前就不会有雄竞的卑微吗?   这种自信他真的很想拥有,但凡给他一点,也许他都不会这么社恐。   “越哥,是这样,”岑雾没退让,“商景哥把这个人给我了,他这几天归我管,你就…就当给我个面子,别跟他计较……”   王越本来也没想跟岑雾硬碰硬,虽然他家里有钱,但岑家还是得罪不起的。   他也不知道岑雾今晚犯了什么病,非得护着谢归澜,装什么菩萨心肠。   “行吧,既然二少这么说,”他冷嗤了声,眼神恶毒,“让他跪下拿嘴给我弄出来,今晚就算了,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   本来王越是在找谢归澜的麻烦,但现在俨然成了他跟岑雾的对峙。   所有人都心惊肉跳,忍不住看向岑雾,换成他们,肯定不敢这么跟岑雾说话,但王越确实有钱,在场大部分人也都惹不起他。   谢归澜也抬头看向岑雾,直到眼神落在岑雾雪白耳尖上的殷红小痣,才突然愣住。   他看这个废物干什么?   岑雾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行啊。”   王越控制不住露出几分得意,能羞辱谢归澜是一方面,但岑雾都跟他低头,他简直爽到通体舒畅,头皮发麻。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少年的肤色有种很疏冷的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拳,眼中难免带上了痛恨绝望。   旁边也有人不忍,觉得他太倒霉,碰上这么几个活阎王,但谁又敢阻止,剩下的人则是兴奋到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但是,”不等王越的人动手去按谢归澜,岑雾顿了下又说,“我觉得这样还不够。”   岑雾是很冷艳的浓颜系长相,此刻专注地望过来,眼睫纤长,瞳孔很湿润,带着潋滟水光,像雪白无辜的雀鸟。   就算他手指发颤,肩膀强撑着挺拔,整个酒吧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落在他身上。   王越眯了下眼,饶有兴致地问:“那二少说应该怎么办?”   “我帮帮你?”岑雾说。   王越顿时一愣,谢归澜也错愕地看向岑雾,褚子健本来在旁边晃呢,反正谁倒霉他都能凑个乐子,谁知道火突然烧到了自家。   他差点暴跳起来。   谢归澜算什么东西,王越又算什么东西,疯了吧,谁敢让他老大做这种事?!   “二少!”褚子健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岑雾:“你让开。”   王越擦了很多发胶,头发在酒吧灯光底下油腻泛光,岑雾皱了皱眉,他转过头,轻轻戳了下谢归澜的手背,“你手套给我。”   谢归澜并没有多问,直接摘掉给他,岑雾接过去不紧不慢地戴上。   王越盯着岑雾纤长的手指,还有那张漂亮到难以言喻的脸,只觉得鼻腔都开始发热。   褚子健抱臂在旁边怒瞪王越。   就在这时,岑雾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抓住王越的头发就一把将人掼到了烟灰缸上,岑雾手指收拢,狠狠扯住他的头发,按住那张脸一下一下往烟灰缸上砸。   “现在冷静了吗?”岑雾语气冰冷,他被黑色手套包裹起来的指骨修长漂亮,死死按住对方的头在烟灰缸里碾,“冷静了吗?”   给脸不要脸。   虽然是同性恋,但他决定今晚开始恐同,怎么也逃不出,这个男同的世界。   烟灰缸正好撞到对方的鼻梁,酸疼直冲天灵盖,眼泪鼻涕瞬间淌下来。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旁边的人都吓懵了,谁也不敢说话。   “艹!”王越使劲挣扎,却挣扎不开,他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皮浮肉肿,又没防备,被岑雾按住,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口齿不清地怒道,“岑雾,你他妈的想找死啊?!”   岑雾按累了,才终于松开,王越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都是血,又被烟灰迷了眼睛,他狠狠抹了把脸,就冲过来想跟岑雾动手。   然而还没等他睁开眼,岑雾又拎起个酒瓶,砰的一声砸到了他头上。   顿时血流如注。   岑雾没忍住缩了缩脖子,但他颤颤巍巍的,仍然举起带着碎玻璃碴的酒瓶,对着王越流血的脑袋,逼问他:“现在冷静了吗?”   “……”   酒吧鸦雀无声。   王越确实冷静了,甚至还有点后怕,吵几句也就算了,他刚才居然要跟岑雾动手?!   万一这祖宗真的受伤,他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凉王破。   “二少,这……”王越被他堂弟扶起来,他擦了擦头上的血,语气颤抖,挤出个笑说,“这都是误会,我开个玩笑而已。”   “我…我也是开个玩笑啊,”岑雾唇角抬了抬,“越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岑雾尾音也带着细细的颤。   谢归澜:“……”   总觉得很怪,但又说不出怎么怪。   王越脑袋被岑雾砸得嗡嗡的,根本没注意到对手也在强撑,他咬牙咽下嘴里的血腥味,说:“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他敢介意吗?   这桌上还有十几个酒瓶,他就一个脑袋,不知道够不够岑雾砸的。   “刚才的酒八千块钱是吧?”岑雾眼前发黑,他其实都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转过头找谢归澜,摘掉手套将卡递给他,“拿越少的名字去开……开十组黑桃A神龙套。”   他双手肉眼可见地发抖,塞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卡塞到谢归澜手心里,他抿了抿嘴,小声吸了下鼻子,睫毛濡湿地黏在一起。   谢归澜眼皮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主动伸出手接住,连带着几乎握住了岑雾苍白发抖的手。   “你别怕,”岑雾又捏他手心了,嗓音很小,听起来带着软趴趴的颤,“去开吧。”   十组黑桃A神龙套,算下来超过八万八,是王越那瓶酒的十倍还多。   但旁边王越的脸色却黑如锅底,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被无视了,而且让谢归澜去开,这他妈的不得给谢归澜算提成吗?!   他这一晚上受尽屈辱,被揍到头破血流,谢归澜反而多赚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俩人合起伙来耍他呢?! 第10章 玩物   王越难堪至极,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今晚注定就这样忍气吞声。   酒吧经理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已经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待了十几分钟,眼看这帮少爷终于收场,他才让舞池重新动起来。   “愣着干什么呢,”他低声催促谢归澜,“赶紧去给岑少开酒啊。”   谢归澜眼神复杂地看向岑雾,他又顿了一秒,才转身离开。   烟酒味,血腥味,酒吧内膨胀的香水味,还有晃动的人群,岑雾满脸苍白,一阵一阵地反胃恶心,后背都是颤抖的薄汗。   但他乌黑碎发垂落下来,脖颈一片雪色,神情也很冰冷,倒是没人发现异常。   “你站起来,”岑雾抬起手,指着一开始的那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早就被吓傻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岑雾叫他,顿时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旁边有个中年男人见状连忙跑了过来,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弯腰递给岑雾名片,“二少,这是沈清见,我……我是他的经纪人张廖。”   他不是那种给人拉皮条的经纪人,好不容易手上带了个好苗子,又被王越弄走,怒火已经烧干了,这一晚上只剩下担心。   岑雾跟王越对峙不要紧,只怕岑雾一走,王越会拿他手底下的人撒气。   岑雾没接他的名片,垂下眼,意有所指地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张廖一愣,眼圈瞬间红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好好好,谢谢二少。”   他没岑雾的号码,但岑雾一开口,褚子健就已经很上道地走了过去,大摇大摆地将岑雾的号码发给对方。   “能拿到二少的联系方式,你就偷着乐吧。”褚子健嘴角勾起个阴恻恻的笑,使劲捏了捏张廖的肩膀,给张廖吓得一哆嗦。   岑雾:“……”   这才叫反派中的反派。   王越本来就涨成猪肝的脸色越发扭曲,他确实憋了一肚子火,想等岑雾走了,就拉上这个小明星狠狠收拾一顿。   谁知道岑雾手伸得这么长,连他公司的人都要管,疯了吧?!   岑雾没再搭理王越,他父亲就是个导演,他从小在片场长大,娱乐圈这点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王越的心思在他眼前藏不住。   谢归澜动作也很快,已经将酒开好,都拿了过来。   “我就不打扰越哥了,”岑雾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他扶了下谢归澜的手臂,对着王越稍微仰了仰下巴,“请便。”   酒吧舞池中人头攒动,岑雾后背都是涔涔的冷汗,他撑着墙走,想躲开人群,但没走几步,小腿就突然一软。   谢归澜下意识伸手,将人捞了起来,没让他就这么倒下去,但他们没来得及走,转眼就被躁动的人潮挤到角落。   岑雾半靠在谢归澜怀里,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气息烫过他半边脸颊跟脖颈,他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本能般的恐惧焦虑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呼吸。   灯光底下,谢归澜这才勉强看清岑雾的脸,岑雾本来就雪白的肤色越发冷透,耳朵尖红到滴血,带着种雾霭朦胧的漂亮,浓深的长睫颤一下,好像就能勾起泛滥的春潮。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他很怕跟人接触,靠在谢归澜怀里让他呼吸都开始颤抖。   但旁边舞池的人很多,他攥紧谢归澜的衬衫,又控制不住自己,埋着头像鸵鸟一样往谢归澜怀里钻,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   又碰他。   谢归澜沉了沉眼,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岑雾一晚上碰了他好几次,那双手带着娇生惯养的软,他背肌都不自在地绷紧。   其实他并不知道岑雾为什么这么厌恶他,甚至比谢商景对他的杀心都重,但明明以前说见到他就恶心,现在又贴上来干什么?   “少爷。”谢归澜低下头,收敛住那双黑眸中的冰冷恶意,就像恶犬收敛起獠牙。   他盯着岑雾发白的脸色跟颤抖的肩膀,问他,“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家?”   今晚这生意也做不成了,经理让他现在就下班,不扣他的工资。   他不想管岑雾的死活,但毕竟是在他打工的酒吧,万一岑雾出什么事,岑家人不会放过他,他惹不起这个麻烦。   岑雾:呜呜呜。   带他走,他讨厌男同。   谢归澜去更衣室换了衣服,拿上自己的东西,就送岑雾回家。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雨还没停,谢归澜抬手拦了辆出租,岑雾老实地上去,然后并拢腿,等谢归澜上车。   谢归澜靠着车窗,霓虹灯影被雨幕切割,映在他半张轮廓深刻的侧脸上,鼻梁挺直,眼窝阴影很深,带着点混血的深邃感。   才过去一晚上,他的伤还没好,青紫淤伤衬着苍白的皮肤,岑雾抱着书包,心虚地晃了下小腿,又忍不住盯着谢归澜。   “……”   谢归澜察觉到岑雾小心翼翼的眼神,薄唇冷冰冰地抿起来,心底突然有了个怪异的念头,这个蠢货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昨晚到现在,又帮他,又总是捏他的手。   说喜欢也不太准确,就像今晚叫来的男模,只是岑家小少爷的玩物而已。   这个荒谬的念头只动了一秒就被抛到脑后,毕竟这十年来岑雾一直都恨到想弄死他,而且从来没加过他的微信。   岑雾盯着谢归澜的侧脸,他突然想起来了,原著里发生过类似的事,但不是在今晚,是在谢归澜手伤后的半个月,撞见的也不是王越,而是王越的堂弟王岭。   当时谢归澜右手骨折,还固定着夹板,经理就让他先去做接待引路的工作。   然后得罪了王岭。   虽然打赢了,但手伤得更重,而且酒吧里东西摔坏了很多,还摔了瓶十几万的酒,被老板辞退,又跟他索要赔偿。   谢归澜根本赔不起,只能听人介绍,去了郊外的废弃赛车场,很多富二代在这边赌车下注,谢归澜暴雨夜差点在赛车场摔断腿,就这样也还差几万没还上。   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去医院找宋令薇,宋令薇就去跟谢父要钱。   谢父给了钱,但他本来养儿子就跟养蛊一样,他很愿意看谢归澜跟谢商景争斗,所以将这个事情告诉了谢商景。   深渊,无止尽的下坠,谢归澜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找到生路。   岑雾突然庆幸,还好他今晚鼓起勇气逃课,跟谢归澜来了酒吧。   对面有车开过来,谢归澜被岑雾盯得厌烦,转过头时,恰好车灯映亮了岑雾雪白的脸庞,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仓惶躲闪了下。   “我…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岑雾说,“我是想跟你道…道歉的。”   谢归澜其实无所谓,不管岑雾想怎么样,他奉陪就好了,总比岑雾找他麻烦好一点,他不怕,但是嫌烦,很碍事。   谢归澜姿态放得很低,眼神温柔得像冷雾,说:“本来就不是少爷的错。”   岑雾:“……”   别演了哥。   雨夜,路上泥泞,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岑家的庄园别墅,谢归澜陪他走到别墅大门外,就说:“少爷,我先走了。”   “你……晚上去哪儿住?”岑雾犹豫着问。   谢归澜莫名的,猜到岑雾言外之意,应该是想问他碰到谢商景该怎么办,他喉结滚了下,说:“我不回家,有去处。”   岑雾这才放心。   谢家离学校跟医院都很远,离酒吧也远,他知道谢归澜为了不耽误上学,再加上去医院照顾宋令薇,所以租了个房。   “嗯嗯,晚…晚安,”岑雾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叫住谢归澜,“等等!”   “少爷还有事?”谢归澜停住脚步。   岑雾突然反应过来,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谢归澜,万一出事他都不知道,还不如跟谢归澜加个联系方式。   这样谢归澜有事就能给他发消息。   岑雾伸手牵住他的衣摆,漂亮的眼睫湿漉漉的,紧张又殷切,就像该来的终于来了,跟谢归澜说:“能…能不能加个微信?”   “……”   谢归澜脸色一黑。 第11章 野猫   岑雾一见谢归澜的冷脸,浑身就颤了颤,不答应就不答应,怎么又生气。   谢归澜垂下眼,嗓音微冷,“对不起,少爷,我没有微信。”   岑雾:……骗谁呢。   但岑雾其实也不太确定,谢归澜的手机确实很破,宋令薇常年住院,冷清无聊,谢归澜买了新手机都会先给她。   等宋令薇用到差不多坏了,谢归澜再拿过来继续用,说不定还真的破到这个程度。   岑雾嗯嗯了下,没强求,跟谢归澜摆了摆手就扭头回家。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掀了掀,也没再管他,打火机咔哒一声,在湿沉的雨夜中响起,他咬住根烟,撑起伞往学校走。   直到几分钟后,手机屏幕突然一亮,赫然是条好友申请。   岑雾觉得谢归澜太小瞧他了,什么叫原著三百多万字倒背如流的含金量,谢归澜的手机号他早就烂熟于心。   他甚至还尝试打过,只不过以前肯定打不通,但这次,他趴在床上,又输入那个号码,搜出来一个黑色头像。   谢归澜皱起眉,申请人叫雾唔呜唔,头像是个小猫头表情包。   我想要大叫.jpg   备注只有几个字,【你骗我。】   谢归澜:“……”   跟谁撒娇呢。   谢归澜眼神冷恹,他绝对不可能沦落成谁的玩物,也不想跟岑雾扯上关系,但岑雾这么纠缠不清,他现在还没资格拒绝。   岑雾抱着枕头,半张脸都蒙在枕头里,挤出一小片雪白的腮肉。   【“-”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可以开始聊天了。】   【岑雾:晚安。】   谢归澜没理他。   岑雾又继续,给他发了个猫猫躺平盖被子的表情包。   【岑雾:晚安!】   谢归澜顿了几分钟,他冷冷地咬住烟蒂,低头屈辱打字。   【谢归澜:少爷晚安。】   岑雾心满意足,他放下手机去冲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又复盘了二十分钟今晚的事,终于在社死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岑雾仍然起得很早,他昨晚作业又没怎么写,打算去学校补个作业,经过食堂,顺路给谢归澜买了早点。   但直到上完第一节课,谢归澜都没来,岑雾拿走他的早点,跟路望一人一半吃掉了,又给他发了消息,谢归澜也没回复。   岑雾有点不放心,他决定去找班主任,问问谢归澜有没有请假。   高二年级组有个很大的办公室,三班教理综的老师都在这边,班主任也在。   岑雾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还好好的,但越靠近办公室,腿就越哆嗦,等走到办公室门口,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腿的存在。   岑雾:“……”   可恶。   办公室门没关严,压着条缝,岑雾正想敲门,就听到物理老师在跟化学老师说话。   “老侯啊,你不是给小谢做集训,怎么还在办公室呢。”   “早上留了几张竞赛卷子,让他先做呗,等做完我再过去,现在的学生,就是太依赖老师了,不至于这点自觉性都没有吧。”   岑雾这才想起来,省化学竞赛的集训其实在开学前就结束了,但宋令薇当时生病,谢归澜就没报名,也没去成。   眼看下个月就要开始比赛,谢归澜应该是被老师叫去单独培训了,没出什么事。   岑雾松了一口气,就打算回教室,但他还没来得及走,身后就突然有人震声。   “呔!趴这儿干嘛呢?!”   岑雾:!!!   岑雾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脏一瞬间都不跳了,本来就雪白的小脸越发苍白。   他转过头,就见班主任孟良平端着个茶杯站在他后面,孟良平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昨天晚上逃课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自己就送上门了,来办公室干什么?”   “我……”岑雾颤颤地说,“我路过。”   班主任本来还想教训他几句,但没想到岑雾这么不禁吓,睫毛耷拉着,低头又缩肩,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忍不住心软了下,重话也没说出口。   “没事儿就赶紧回去上课,”班主任朝他摆了下手,突然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问,“今天早上的作业都交了吧?”   “交……交了。”岑雾结结巴巴地说。   班主任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岑雾家境很好,老师们都知道,但既然来了学校,他觉得这些都不是不学习的理由,只不过岑雾性格乖戾,他也管不住。   但从昨天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岑雾居然开始乖乖听课了,每个老师下了课回到办公室都一脸恍惚。   何德何能啊,见到太子读书。   “老师,”岑雾紧张到嗓子发颤,保证说,“我…我会好好学习的。”   班主任猛然一张大脸逼近,吓唬他,“保证没用,我等着看你周考成绩!”   岑雾:“……”   你说啥都对。   班主任终于走了,岑雾也身心俱疲地回到教室,开始复习周考。   谢归澜一整天都没来上课,这让岑雾突然意识到个问题,他不知道谢归澜的行踪,还怎么保护谢归澜,原著剧情他能想办法让谢归澜躲开,但原著以外的呢?   岑雾抿了抿嘴,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想来想去,最后给昨晚那个男菩萨发了条消息,让对方半小时后来蓝夜后门等他。   夜幕降临,酒吧后门很寂静,地面上还有雨水,霓虹灯光一照,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二少,”对方走过去,仍然是昨晚那个亲昵的态度,嗲着说,“你找我啊。”   岑雾:“……”   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你每天晚上都…都在蓝夜吗?”岑雾强忍住想逃离的冲动。   他实在受不了跟陌生人靠这么近,冷白脸颊泛起薄汗,耳朵尖都闷到发红。   “二少叫我阿令就可以,”对方会错意,勾起唇说,“我呢,不出台,但可以跟二少走。”   岑雾要是有尾巴,现在毛已经炸起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脸颊瞬间红透,慌忙摆手,“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让对方帮忙照看下谢归澜,也不需要做别的,谢归澜万一再碰到什么麻烦,给他发个消息就可以。   原主的鱼塘很大,但一直保持联系的也就几十个,毕竟让男人永远保持身材是种奢望,没了腹肌原主当然就看不上了。   阿令跟原主保持了一年多的联系,只发发腹肌照,并没有多聊别的,态度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岑雾才想到找他。   阿令撇了撇嘴,岑雾昨晚就护着谢归澜,但谢归澜那个棺材脸,不像跟岑雾有什么暧昧的样子,他就没多想,现在又不确定起来。   谢归澜是腹肌比他多,还是胸肌比他大,居然能让岑雾这么照顾。   “我不……”阿令正想拒绝。   岑雾就已经拿起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刚发过去的转账,“每晚给你三百。”   阿令:“也不……”   岑雾:“五百。”   阿令:“……”   好的爸爸,我愿意的爸爸。   “放心吧二少,”阿令点了收款,也不嗲了,义正辞严地说,“我不做谁做,我觉得我特别适合照顾他。”   岑雾:“……”   你也说啥都对。   阿令是蓝夜的顶尖男模之一,每晚赚得不止这点钱,碰到出手阔绰的客人,甚至一晚能有几十上百万。   但不赚白不赚,又不是每晚都有人来找谢归澜的麻烦,岑雾也没要求他出头。   其实蓝夜这边的男模都很讨厌谢归澜,也没别的,就是在雄竞中不占优势,谢归澜年轻俊美,愿意下海的话他们全都得失业。   但他听说谢归澜好像成绩很好,是淮京一中的年级第一?应该不会来当男模。   也不知道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打工。   -   晚上七点半,谢归澜结束集训,离开学校就直接去了酒吧。   他每晚八点上班,一般上到十二点,有时候酒吧很忙,也会加班到一两点才离开,他到了酒吧,先去更衣室换衣服。   才脱掉校服外套,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老谢,”季长玉也刚到,站在他旁边换衣服,脸上挺担心地说,“怎么回事啊,我听说昨晚岑家那位又来了酒吧?”   他跟谢归澜一年前认识的,当时他刚来蓝夜打工,正好碰上岑家小少爷的生日。   岑家每年都会给这个小少爷办生日宴,晚上生日宴结束后,小少爷又带着人来蓝夜玩,经理安排他跟谢归澜去送酒。   岑雾好像是有点醉了,谢归澜还没开口,岑雾一见到谢归澜就脸色大变,顿时站了起来,开始发疯,让保镖弄死谢归澜。   “谁让他来的?!我过生日让他来干什么?!谁都不许跟我抢!”   旁边人都没听懂,谢归澜就是个不被谢家承认的私生子,能跟他抢什么啊。   但岑雾的命令,没人敢不听。   得罪客人是会被辞退的,何况反抗与不反抗,有时候都没什么意义,谢归澜没还手,那次被打到全身多处骨折,软组织挫伤,这祖宗还往谢归澜身上砸了几个酒瓶。   哄笑,嘲讽,羞辱。   谢归澜被按倒在地,黑色西装裤都被踩得皱巴巴,好像谁都能上去踩他一脚。   他也不认识谢归澜,头一次见,但脑子被气得嗡嗡的,这也欺人太甚了,他冲上去就想拦架,然后被这小少爷扇了一巴掌。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好像有点忌惮谢归澜,又恨又怕,不敢自己对谢归澜动手,只让保镖去打,但是敢打他。   季长玉捂着脸,挨了顿揍,不过算是跟谢归澜认识了。   谢归澜没开口,他伸手搭谢归澜的肩膀,“老谢,我跟你说话呢。”   “不知道,”谢归澜皱起眉,“你这么闲,就去收拾包厢。”   季长玉:“……”   狗逼。   酒吧今晚客人不太多,没什么接待工作,从更衣室出去,经理就朝他们招了招手,“小谢,小季,去后门帮忙搬下货。”   订购了几箱啤酒,但这几天下雨耽误了,晚上才到。   谢归澜:“好。”   谢归澜往后门走,他才走到货车旁,余光一瞥,就突然顿住,不远处的巷子里,岑雾正在跟阿令说话。   阿令不知道说了什么,岑雾耳朵尖突然红透,彼时夜色昏暗,但霓虹灯光从那双漂亮湿润的眸子中掠过,脸颊也被灯光映亮,那抹薄红清晰可见,像白玉染了胭脂色。   然后阿令低头笑了下,就俯身靠近岑雾,他比岑雾高,岑雾只能抬起头跟他说话,整个人几乎被阿令的肩膀挡住了,酒吧后街的人来来往往,穿过人群,就好像他们在雨夜后泥泞的街巷,在人群背后纠缠接吻。   谢归澜:“……”   谢归澜本来就冷沉的黑眸又冷了几分,他知道岑雾加了很多人,谢商景高一就带人去开房,岑雾应该也差不多。   抚摸,亲吻,甚至更多的,全都做过了,岑雾对他的态度只是引诱玩弄的手段而已,毕竟他现在对阿令也是紧张又脸红的样子。   滥情。   昨晚还黏住他不放,现在又缠上了别人,谢归澜低嗤了声,浓深的眉眼沉在夜色里。   岑雾好像察觉到什么,他在霓虹灯下抬起头,那双眼漂亮到不像话,茫然懵懵地往酒吧后门这边张望了下。   他感觉有人在骂他。   但被货车挡住了,他并没有看到谢归澜,自己小声嘀咕了几句,就打算回家。   季长玉等了半天,也没见谢归澜卸货,忍不住走过去问:“你看什么呢?”   谢归澜说:“野猫,没什么好看的。” 第12章 又演上了哥   岑雾找阿令帮忙照顾谢归澜,也是因为这周五就要周考了,考英语跟化学,英语他还能做做,化学他只能恶补。   他连初中的知识都忘了,晚上花了好几个小时,把该背的公式都记在纸上。   隔天又起了个大早,去学校背书。   岑雾想不通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都不是社畜了,竟然比牛马还牛马。   谢归澜今天仍然来得很晚,一贯冷漠的脸上带着点疲色,交完作业就趴在桌上补觉,起来时发现岑雾放在他桌上的煎饼,顿了下,开口说:“少爷,你不用给我带这些的。”   “你就…就当我给你道歉,”岑雾转过头,趴在椅背上,抬起手给他拜了拜,很诚恳地说,“我…我想你能原谅我。”   谢归澜冷冷地抿了下唇,那双狭长漆黑的桃花眼盯住他,像冷血的兽瞳。   “我没怪你。”   岑雾:“……”   又演上了哥。   岑雾根本不信,但他也没跟谢归澜犟,他又复习了下这周讲的离子反应。   晚上最后一节课就开始周测了,因为是常规性考试,而且只占用自习课时间,所以直接在原来的座位上考。   “你放心,”路望安慰他,“我这次来了,你肯定还是倒数第二。”   岑雾:“……”   我谢谢你。   但路望这么为他着想,搞得他莫名有点愧疚,他成绩其实还不错,当年以文化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电影学院。   他要抛弃路望了,至少他英语不会倒数。   岑雾怕路望到时候难过,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恶魔低语说:“其实我…我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偷学习,这次会考好的。”   “好哦。”路望虽然不相信,但还是鼓励自己好兄弟,“加油。”   学委已经开始发卷子了,岑雾没再跟路望说话,老老实实开始考试。   高二刚开学,周六还不用上课,谢父给了谢归澜门禁,要求他放假必须回家住,今晚谢归澜肯定得回谢家。   岑雾涂了几个选择题,越想越不放心。   谢归澜很快做完化学,英语只写了阅读跟完形填空,没写作文,然后就将卷子放到讲台上,提前半个小时离开了教室。   “艹,装什么呢。”   “我也想当学霸,想逃课就逃课,连教导主任来了都不管。”   后排有几个男生压着嗓子阴阳怪气。   周野嗤笑了下,班主任还在监考,他也没敢太大声,“做梦呢,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可是谢家的……这个。”   岑雾皱了皱眉,班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谢归澜跟谢家的关系,但市重点学校,不乏家境不错的学生,就算比不上岑家这种豪门,家里也在开公司做生意。   说不定就会接触到谢家的事。   怕得罪谢商景,没什么人拿到台面上来说,只敢这样暗戳戳地恶心一下。   “闭嘴。”岑雾团起张草稿纸,趁班主任不注意,就朝周野砸过去。   周野被砸得一懵,“我艹你……”   但抬起头,发现又是岑雾,他腮帮肌肉绷紧了下,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他就纳闷了,他以前是跟岑雾混的,结果岑雾这几天突然不搭理他了,而且处处护着谢归澜,吃错药了吧。   岑雾考完试没回家,他让司机开车去了谢家,原主跟谢商景关系好,去谢家就跟去自己家一样,他现在过去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   他索性在谢家待两天算了,周一再跟谢归澜一起去学校。   岑雾本来担心会撞见谢父,但他到谢家时,谢父跟谢商景都不在,谢归澜也没回来。   他稍微松了口气。   谢父名字叫谢明诚,城府很深,很难应付,他不太想见到这个人。   谢明诚跟宋令薇老家在同一个山区,他是那个山区唯一的大学生,后来在淮京开了家地产公司,某次晚宴上他认识了谢商景的母亲,也就是豪门周家的千金周荔。   很经典的凤凰男剧本,谢明诚确实很有能力,白手起家在淮京有了一席之地,但想跻身上流还有一定差距。   周荔是周家的独女,而且她学医,并不擅长经商。   她父亲去世之后,谢明诚摆平了董事会跟周家一众亲故,彻底将周家收入囊中,让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淮京几大豪门之一。   冷血,执拗,不择手段,且道德感很低。   “二少来了,”谢家的管家见岑雾来了,连忙去接他,“大少爷不在家,您……”   岑雾摆了摆手,“我自己转转。”   “好,”管家微微躬身,“您有事就叫我。”   等管家走远了,岑雾就往谢归澜的住处走去,谢家也是庄园别墅,佣人们单独住在主宅旁边的小楼里。   但谢归澜连佣人都不如。   岑雾按原著说的,朝马厩走过去,终于在马厩旁边发现个棚屋,勉强拿几块板子挡风遮雨,连十平米都不到,塞了张铁丝网床。   床头有个自己做的书架,放了些课本跟卷子,桌椅破烂,校服外套挂在门后面。   佣人们把清理马厩的工具也都堆到这个棚屋里了,又脏又乱,就算打扫得再干净,也有股潮湿的霉味。   岑雾怀疑前几天的暴雨下得还是不够大,但凡再大点儿,都能把这个棚屋给冲垮。   谢归澜在这儿住了十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不过如此,岑雾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又该被沉海了。   谢归澜周末才回来住,打扫得再干净,过去一周也有点灰尘,岑雾没乱碰他的东西,给他扫了扫地,又擦了下桌子上的灰。   -   宋令薇晚上有个检查要做,谢归澜离开学校,就直接去了医院,才走到病房,就见到了西装革履的谢明诚,谢归澜脚步一顿。   “小澜放学了,”宋令薇肤白唇红,要不是体态羸弱,气色上几乎不像个病人,她朝谢归澜招了招手,“你爸爸来看咱们。”   谢归澜没出声。   谢明诚年过四十,他戴了副冷色的银丝边眼镜,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儒雅气质,反而增添了上位者冷酷又高不可攀的气场。   他身形也高大宽阔,且富有压迫感,不像很多中年男人那么臃肿。   “好了,”他压住不耐,安抚宋令薇说,“医生带你去做检查,我跟小澜说几句话。”   宋令薇挽了下头发,轻轻地应声,就让护士扶她下床。   谢明诚也站起来,跟着往病房外走,经过谢归澜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报名了下个月的化学竞赛?”   “嗯。”谢归澜眼神中带着年轻冷锐的戾气,但又掩饰下来。   “好好准备,”谢明诚低声说,“你比商景更像我,别让我失望。”   他一直觉得谢商景被他妈妈惯坏了,身上都是大少爷脾气,没有谢归澜这种从混乱底层爬上来的血性。   谢归澜没再开口,谢明诚也没逼他。   宋令薇总是跟他闹,他才来了趟医院,现在见过人,没等宋令薇检查完,他就已经带着秘书离开。   谢归澜一个人在检查室外等。   宋令薇当年生完孩子,就匆忙带着谢归澜离开山区,找了个镇子落脚,差不多一年之后,跟人相亲结婚。   她在会所陪酒时流产过几次,医生其实不建议她再生孩子,但宋令薇当时迫切地想拿肚子里这个孩子去威胁谢父,这孩子太值钱了,她舍不得打,最后咬牙生了下来。   本来身体就不好,生完孩子之后又垮了很多,她找的那个丈夫还经常家暴她。   谢归澜现在还记得,他七岁的时候,上小学一年级,放学到家,就发现宋令薇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头被他继父打破了,血沿着鼻梁往下流,整张脸脏到看不清五官。   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对方很残忍地握住刀拧了好几下,开膛破肚,她脏器严重受损。   他母亲差点被人杀了,肠子流了一地,他叫了救护车,然后捧起她的肠子想给她塞回去,弄得满手都是血。   宋令薇侥幸没死,但从此疾病缠身,落下了很多病根。   半年后,继父去世,宋令薇得了胃癌,没钱治病,就带着他来淮京找谢明诚要钱,他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私生子。   谢明诚一开始是给过他生活费的,当时谢明诚拿着钱从他旁边经过。   但没有直接把钱给他,而是特意走到沙发旁坐下,双腿交叠,将钱放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压住叩了叩,跟他说:“过来拿。”   很强烈的羞辱意味,想让他低头服从。   谢归澜预感到以后每次拿钱,都会是这样一场羞辱,所以并没有接受,“我会自己想办法赚生活费,医药费我也会还给你的。”   谢明诚眯起眼,勾了下唇角,他似乎没想到谢归澜会反抗他。   他跟这个儿子没有亲情,只有绞杀和博弈,直到谢归澜低头,或者他落败为止。   宋令薇做完检查,谢归澜送她回病房,然后就坐车回家。   晚上十点半多,车上没什么人,光线也很昏暗,映在他鼻梁上影影绰绰,眼底是很冰冷的讥讽。   父母,回家。   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他生下来就是谢家大少爷的狗,应该睡在又脏又臭的马厩里,谁都能羞辱使唤他。   谢家的庄园别墅离市中心很远,几乎在半山腰上,树影葱葱茏茏,晚上庄园接连点缀起灯光,反而衬得树影更深。   谢归澜身上也笼罩着山间夜幕的冷沉。   他往马厩走,抬起头时眼神却突然一愣,漆黑的马厩亮着几盏老式吊灯,旁边的棚屋也亮着灯,在夜色底下指引出回家的路。   谢归澜推开门,佣人们故意扔过来的废弃工具都被扔到了马厩,地面也扫得很干净,仍然很破,但宽敞了许多。   岑雾躺在他床上,睡得很沉。   但睡相很乖觉,蜷起身子,尽量让自己不占地方,冷白的脸颊睡得有点泛红,浓长的睫毛又卷又翘,蓬松发尖垂在鼻尖上,头发镀了层暖色的光,乍一看毛茸茸的。   谢归澜眉心跳了下,野猫跟着他回家了。 第13章 我坏坏   岑雾睡得很沉,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谢归澜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发脾气,并没有叫醒他,就让他这么睡着。   谢归澜拧开台灯,在破旧的书桌前做卷子,少年背影清瘦挺拔,穿了件黑色T恤,衬得手臂冷白修长,腕骨凸出。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岑雾才揉了揉眼睛,很困倦地醒过来,睁开眼还以为在做梦。   “少爷醒了。”谢归澜察觉到他的视线,站起身朝床边走过去。   岑雾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顿时睡意全无,蹭一下坐起来,磕巴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穿书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觉,又累又困,谢归澜床被洗得很干净,带着股冷淡的香味,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没关系,”谢归澜垂下眼,瞧不出到底有没有生气,“少爷找我有事?”   换成以前,岑雾要是不小心睡了他的床,肯定会暴跳如雷,觉得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现在却只有雪白慌张的一张脸。   连挠人都不会,是个不敢伸爪子的猫。   岑雾嘴唇动了动,但他还没开口,棚屋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谢商景晚上本来跟人在会所玩,结果听人说谢父去了医院,心里烦躁的要命,根本玩不下去,索性提前回来。   他脸上都是冷躁的怒意,直到推开门,见到岑雾,才突然一愣,嗓音压着火气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岑雾被他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得一哆嗦。   谢商景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褚子健,还有另外两个岑雾没见过的,反正肯定都是这个圈子里的富二代。   谢商景突然暴怒,几个人都忍不住探头,想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就见岑雾坐在谢归澜的床上,他之前睡得很沉,头发凌乱,雪白的耳朵尖充血泛红,衣服也乱糟糟的,因为被谢商景吓到了,眼睛盈着湿漉漉的水光。   谢商景本来就脸色难看,顿时又阴沉了几个度,盯着岑雾冷冷说:“解释。”   我靠。   几个富二代都满脸震惊,他们跟着谢商景过来打斯诺克,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这算什么,捉奸现场?   “二少……”褚子健都懵了,但他率先反应过来,指着谢归澜说,“是不是你强迫他的?!”   岑雾:“……”   不是,哥们儿你们,这都什么跟什么。   “等…等等!”岑雾连忙出声,还好他早有准备,他拿起旁边的化学卷子,怒道,“我过来抄个作业,你…你们吵什么?”   谢商景仍然冷脸,“抄作业?”   “不然呢?”岑雾冷恹恹的,很不高兴的样子,恶人先告状说,“你教我?”   谢商景:“……”   谢商景本来想说教就教,然后想到岑雾那个倒数第二的成绩,沉默了下。   怎么说呢,岑雾有被他的沉默羞辱到。   谢商景根本没把谢归澜当人看,他觉得岑雾也一样,他将信将疑,沉下脸说:“行,那前天晚上酒吧怎么回事?”   “我听人说,你为了他跟王越动手?”   岑雾马上看向褚子健,褚子健慌张摆手,谁他爹的陷害他,他根本没说过。   虽然他叔叔是谢氏名下船舶公司的经理,但谢商景不太能看得上他,他唯一的老大就是岑雾,他绝对不可能背叛他老大。   “我…我去酒吧玩,”岑雾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抬起头时眼眶湿红,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他故意恶心我,你还替…替他说话。”   谢归澜就在他旁边,全程看到了他偷偷掐自己,然后装哭,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下。   岑雾怕自己哭得不逼真,还捂住脸啜泣了下,指缝间露出一双湿红的眼睛,趁谢商景不注意时,对着谢归澜眨了眨。   谢商景就算谈恋爱也是高姿态的,他不可能哄人,最厌烦别人的眼泪,他皱起眉,冷声说:“谁替他说话了,你哭什么哭。”   岑雾:“……”   这什么死直男语气。   “我走了。”岑雾揉着泛红的眼睛,低头就往外走,谢商景烦躁地啧了声,只能跟出去。   岑雾在这儿,他都没办法跟谢归澜动手了,毕竟岑雾是他喜欢的人,他不太愿意被岑雾看到自己格外暴戾的一面。   其余人也跟着出去。   褚子健欠嗖嗖的,走到门口时,他抬起腿想朝谢归澜棚屋的门上踹一脚,但还没踹,就被谢归澜冷脸推了一把。   “我艹,你敢推我?”褚子健踉跄了下,但他老大都走了,他没顾得上跟谢归澜算账。   谢商景去楼上换衣服,他们先去了娱乐室,褚子健满脸不忿,嘴里什么脏骂什么,跟岑雾抱怨说:“他居然敢推我。”   “你…你骂他干什么?”岑雾皱了皱眉。   褚子健难以置信,委屈地控诉说:“二少,他先推我的!”   岑雾:“又没推死你。”   褚子健:“……”   -   等人都走了,谢归澜唇角一点点抿直,突然觉得很荒唐,这算什么?   谢商景还在,岑雾就又跟他撒娇,他知道岑雾并没有跟谢商景谈恋爱,岑雾只是个裹着蜜糖的毒药,耍得所有人团团转。   岑雾趁谢商景去楼上,赶紧给谢归澜发消息,他知道谢归澜有点洁癖。   肯定接受不了别人睡他的床。   【岑雾:对不起,床单我会赔你的。向你转账1000元,备注:对不起!】   【谢归澜:不用,不值钱。】   【岑雾:你收下吧,求求你。】   岑雾一边给谢归澜转账,一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归澜待在谢家,不就是因为宋令薇要治病,她想活着,他总不能阻止。   但他又没有钱。   那他给谢归澜钱不就好了吗?   他现在还没跟岑骁抢家产,也没差点害死岑父岑母,只要谢归澜别太恨他,岑家就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谢归澜抿了下唇,还想再拒绝,然后就见岑雾又发来消息。   【岑雾:被子我忘了用没用,就当我用了,再给你两千。】   【岑雾:我真是太坏了,我好恶毒,我怎么能这样呢?!我还是给你凑个整吧。】   然后配了个猫猫晕倒的表情包,底下配字是被自己的恶毒击倒。   谢归澜:“……”   谢归澜眉心突突地跳,这人怎么算账的,难怪数学还没化学考得高,就考了12分。   【岑雾:向你转账5200元。自愿赠与。】   谢归澜:“……”   谢归澜盯着那个转账,过了几分钟,才冷冷地嗤笑了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雾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跟他表白。   追人的方式这么直接,还拿钱硬砸,难怪那么多人都上当,还好他已经识破了,绝对不会落入这个骗子巧言令色的陷阱。 第14章 早恋   谢归澜没收他的转账,岑雾又发了好几个,最后谢归澜只收了他三十块钱。   岑雾:“……”   好难搞。   岑雾在谢家住了两天,都没再见到谢归澜,他只能跟谢商景他们待着。   谢父不在家,谢商景的母亲周荔单独住在庄园后面的一栋小楼,很少出来,什么都不管,谢商景就经常带人来家里。   岑雾不想跟他们玩,摆了个冷脸,谢商景以为他还在生气,也没理他,想等岑雾自己消气,主动找他和好。   反正每次都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原主因为鸠占鹊巢的事特别心虚,所以不敢跟他吵架,他只觉得岑雾实在太爱他了,根本舍不得跟他生气。   岑雾:“……”   哥们儿你。   谢家庄园里也养了几匹马,湖边还有个草场,虽然面积比不上专门的马场,但骑几圈足够了,谢商景跟褚子健他们去骑马,岑雾就偷偷给谢归澜发消息。   【岑雾:突然出现.jpg】   【岑雾:你后天几点去学校?我想跟你一起走,就当你陪我坐车,我给你辛苦费。】   【岑雾:向你转账3000元。】   谢归澜仍然没理他,岑雾不死心,他就不信这钱给不出去。   【岑雾:又被自己歹毒到了,我居然这么威胁你。落泪.jpg】   【岑雾:向你转账5000元。】   谢归澜:“……”   医院一大早人就很多,谢归澜排队给宋令薇取化验单,结果手机响个不停,他拿起来就发现岑雾又在给他发消息。   岑雾一直发癫,没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给你钱,或者更委婉,暗示你很穷,有多需要这笔钱,反而让人没有被施舍的羞耻感。   拒绝也好,接受也好,双方都不会尴尬。   但不管怎样,谢归澜都不可能拿任何人的钱,他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盯着岑雾最后发来的那个小猫磕头的表情包。   然后很冷淡地关掉了手机。   岑雾没等到谢归澜的消息,谢归澜周日晚上就离开了谢家,他磨蹭了下,确定谢归澜已经走了,就也回家睡觉。   周一才到班里,学委就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家人们,周考成绩出来了,我还贴在老地方,想看的过来看啊。”   教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路望也探了下头。   然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位上,吸了吸鼻子说:“你居然真的在偷偷学习。”   岑雾英语考了139,全班第三,化学39分,全班倒三,但总之再也不是倒数第二了。   “我都说了,”岑雾结巴,“你…你不信。”   路望倒不是不愿意岑雾成绩好,只是觉得他什么都告诉岑雾,岑雾却背着他偷偷学习,他把兄弟揣兜里,兄弟把他踹沟里。   岑雾等讲台旁边人没那么多了,也跑过去瞅了眼,还拍了张照,打算待会儿给谢归澜看,这都是他重新做人的证据。   坐在岑雾前面那个男生转过头,激动地问:“二少,你怎么学的啊,什么时候学的?”   倒是没人怀疑岑雾作弊,毕竟前后左右英语都考得没岑雾高,包括谢归澜,他没写作文,每次周考成绩都在班里排中游。   “我…我,”岑雾被他吓了一跳,顿时有点紧张,嘴瓢说,“我…上辈子学的。”   男生:“……”   “老侯来了!”教室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讲台旁边围观成绩单的同学都赶紧回到了座位上,紧接着早自习铃声响起。   每天早自习代课老师都会轮流过来盯着,今天来的是化学老师侯忠,四十多岁,夹着个公文包,天生一副冷脸,面容很严肃。   侯忠教学严厉,班上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化学作业总是交得最及时的。   侯忠都已经走到讲台上了,谢归澜才到教室,他拎着书包从后门进来,侯忠嘴角顿时往下一撇,他其实一向看不惯谢归澜。   在他眼里成绩好没什么意义,谢归澜考多少个第一名,才能攀得上岑家这种豪门。   要不是年级主任让他负责今年的化学竞赛,他才不会给谢归澜做培训。   “现在成绩好,不代表将来成绩好,”侯忠冷哼了一声,“有些同学觉得自己几次考试分数比较高,就学校也不来,作业也不交。”   他跟孟良平在一个办公室,对谢归澜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知道他每天都得去医院,然后再赶到学校。   但他不在乎,跟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所有学生父母病重,都得让他负责吧。   谢归澜压着眼皮,垂下眼时长睫尤为冷淡,侯忠对上那双眼,就越发不痛快,对老师什么态度,没点礼貌。   “你……”他清了清嗓子,想再教训谢归澜几句,让他知道点儿天高地厚。   教室里却突然颤巍巍举起条冷白的胳膊。   岑雾颤抖但叛逆,打断他说:“老师,我…我也没…没交作业。”   “你疯啦?”旁边路望瞪大了眼睛,他小声说,“刚才不是我帮你交的吗?”   岑雾嘴硬,“我…我就是没交。”   侯忠:“……”   侯忠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里,这岑雾突然冒出来干什么?!   没交就没交呗,他还能叫岑雾的家长吗?!   但全班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总不能批评了谢归澜,却不批评岑雾。   这不摆明了他在针对谢归澜吗?   “都出去!”侯忠只好烦躁地摆了摆手,“在外面站着,好好给我反省!”   谢归澜什么都没说,他放下书包,拿了张卷子就离开教室。   岑雾也缀在他身后出去。   谢归澜低头做卷子,岑雾也拿了张初中的化学卷子在做,他忍不住瞄了眼谢归澜的题,谢归澜眉眼晕着冷淡的阴影,朝他望过来,岑雾又乖乖地挪开几步。   岑雾那双眼很冷艳,眼瞳又黑又饱满,睫毛纤长,像振翅欲飞的山雀。   但唇珠抿得很红润,整个人怯生生的,总是低着头,又有点懵懵的钝感。   谢归澜:“……”   谢归澜压下眼底的冷戾跟烦躁,他觉得他不能再这样跟岑雾继续下去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废物,宁愿罚站都想跟他待在一起。   岑雾想替他解围,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出来罚站。   何况他并不需要岑雾帮他,不管是给他钱,还是什么,不管岑雾到底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需要。   岑雾挑了道配平题做,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懂,他只好轻轻扯了下谢归澜的袖子,“能…能不能教教我这个?”   谢归澜拿起他的卷子,前面选择十道题错八个,还有两个旁边标着:蒙的。   谢归澜:“……”   谢归澜很低地叹了口气,岑雾被他叹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没来得及讲,楼下就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暴怒声。   “亲亲亲!”教导主任怒道,“亲个没完了是吧?昨天晚上我就在小树林逮到你俩,看放学太晚了就没计较,刚才又来?!”   早恋啊。   岑雾忍不住探了下头,教导主任面前站着一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都低头挨骂。   谢归澜突然叫他,“少爷。”   “嗯?”岑雾连忙转过去,谢归澜难得主动跟他搭话。   谢归澜却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校规第十三条是什么吗?”   岑雾:???   岑雾当然不知道了,谁会把校规背下来,他抿了抿嘴,搞不懂谢归澜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他记仇地想,难道谢归澜是为了显摆自己连校规都会背,但他却是个笨蛋?   “校规!”教导主任越来越怒,“知道校规第十三条是什么吗?严禁早恋!”   男生在哭,女生也在哭,最后两个人抱头痛哭,又被教导主任暴跳起来给扒拉开。   你拉我我拉你,乱成一团。   谢归澜侧过头,少年薄冷的眼皮也垂下来,盯着底下的这场混乱,嗓音冷淡,旁敲侧击,“少爷,你看出什么了吗?”   早恋就是这个丢人的下场,既然想好好做人,就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岑雾茫然,谢归澜刚被老师骂过,估计看老师不顺眼吧,他应该站在谢归澜这边,于是他想了想,惋惜说:“好一对苦命鸳鸯。”   谢归澜:“……” 第15章 抱一个   谢归澜又没再跟他说话了,岑雾嘀咕了几句,等到下课铃一响,他就吧嗒吧嗒往楼下跑,去食堂给谢归澜买早点。   他态度很执拗,谢归澜不愿意跟他废话,每次都是接过去,却并没有吃。   谢归澜的冷漠尖锐很容易刺痛别人。   班里除了原主他们几个,其实大部分同学对谢归澜没有恶意,但一对上他的冷脸,跟漠然抗拒的态度,谁都没办法再接近他。   岑雾眼巴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没再打扰他,老实地转了过去,开始做题。   好冷酷一男的。   “二少,路望,”下了第一节课,坐在岑雾前排的那个男生又扭过头,朝他们挤眉弄眼,压低嗓子说,“晚上去不去鲸海啊。”   这男生叫张元洲,鲸海是一中附近的网吧,很多学生晚上放了学过去打游戏。   岑雾连忙摇了摇头。   网吧这种地方,小社恐可去不得。   “你就陪我去吧,”路望抓住他胳膊晃啊晃,“咱们待半个小时就走。”   岑雾本来是坚决不去的,但路望一直磨他,岑雾犹豫了下,小声说:“人…人多吗?我真的只能…能待半个小时。”   “放心,人不多,”张元洲跟他打包票,“也就周五晚上人最多。”   晚上七点半。   岑雾麻木着一张小脸,坐在网吧里,看着旁边水泄不通的人头。   岑雾:“……”   岑雾已经不太能呼吸了,还好路望隐约感觉到他现在很怕人,就给了他最靠里的位置。   路望跟张元洲玩的吃鸡,原主有账号,但岑雾不知道密码,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跟在路望和张元洲身后溜达。   岑雾抱着他的狙,又一次被爆头的时候,张元洲终于崩溃了,他往后仰倒在椅背上,呆滞说:“这英语考试还献祭战绩的吗?”   他本来还指望岑雾带他上分,岑雾可是国服大佬啊,结果给他打得连掉两段。   岑雾:“……”   都说了他不会打游戏。   “你们要不要吃点儿什么啊,”张元洲搓了搓脸,他决定先逃避一下这个惨淡的现实,“这家店的泡面还不错。”   岑雾:“我…我都行。”   路望:“同上。”   张元洲去前台买东西,但才去了几分钟,就旋风一样跑了回来,满脸震惊说:“卧槽,你们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啊?”路望不解。   岑雾顺着张元洲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谢归澜居然也在,屏幕冷暗的光映在他脸上,有些苍白,眼底深浓如夜色。   谢归澜穿着校服,袖子挽起来,手臂冷白修长的一截,指骨搭在胃上,也许是表情太冷漠,他旁边几台机子都没有人。   张元洲啧啧几声,“这学霸怎么也在啊,我还以为他晚上放了学就一直熬夜学习呢,恨不得卷死全校师生。”   这人估计晚饭也没吃。   “我…我出去一会儿。”岑雾忍住面对乌泱泱人头的恐惧,小声跟路望说。   “啊?”路望挠了挠头,“那你快点回来,不然泡面就凉了。”   岑雾嗯嗯地应了几声,他从谢归澜后面绕过去,屏幕上赫然是游戏界面,不过也没规定谢归澜不能来打游戏。   他跑去前台买了桶泡面,加肠加蛋,又买了瓶荔枝汽水,才偷偷离开。   谢归澜握着鼠标,漆黑狭长的桃花眼中晕着冷光,老板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椅背,将泡面放下,说:“同学,有人给你买的。”   “……谁?”谢归澜眉头皱了下。   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着,摆了摆手,“人家不让说啊,你就吃呗。”   现在的小年轻,搞对象一套一套的。   谢归澜长相俊美,身高腿长,离开高二三班那个环境,网吧没人认识他,反而偷看他的女生很多,只不过没人敢过来打招呼。   谢归澜又要去医院,又要去酒吧打工,忙起来晚上也经常不吃饭。   此刻泡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还窝着个溏心蛋,流心稠软,旁边烤肠滋滋冒油,就算没吃,胃里的抽痛也突然停了下来。   旁边的荔枝汽水是常温的,甜丝丝的味道,在网吧逼仄的座位间弥漫开。   岑雾跑到座位上就立刻趴倒,几分钟后,他看到谢归澜转过头,但被屏幕挡住,并没有发现他,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被谢归澜发现,谢归澜不吃他给的东西,那他不告诉谢归澜总行了吧。   岑雾看了下时间,该回家了,他正想跟路望说,网吧门口就突然冲进来个男生,嚎了一嗓子,“快跑啊!光头强来了!”   岑雾愣了愣,还是张元洲先反应过来,顿时抱住书包慌张起身,“快快快,赶紧走,被逮住就死定了,怎么回事啊……”   “不是已经好久没查过这个网吧了吗?!”   这附近有好几个中学,但来鲸海的大部分都是淮京一中的学生,人群散开逃跑,岑雾才看到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教导主任!   他跟谢归澜被罚站的时候才见过。   因为叫王强,又剃了个光头,总是到网吧逮学生,所以私底下都叫他光头强。   张元洲一手一个,拉住岑雾跟路望就往后门跑,然后迎面差点跟几个男生撞上。   “别往这边跑了,”有个男生急匆匆地说,“老孟在后边堵人呢!”   岑雾吓了一跳,怎么他们班主任也在啊。   这网吧一共三层楼,最上面是包厢,得花钱才能进去,现在去开包厢来不及了,教导主任就在前台堵着。   但一楼跟二楼能躲的地方就几个厕所,岑雾他们动作慢,过去时已经挤满了人。   总不能钻桌子底下吧。   岑雾有点想钻,他才低下头,就被张元洲提溜起来,“不行,光头强一个手电筒就给你扫射出来了,跟我来这边!”   岑雾晕乎乎地跟着他跑,跑到一半突然发现谢归澜还没走。   整个网吧都在逃窜,跟丧尸片似的,除了几个社会人士不怕被抓,就只有谢归澜仍然冷淡着一张脸坐在那个地方。   “你…你们先跑。”岑雾小腿肚都在哆嗦,他硬着头皮甩开张元洲的手。   就朝谢归澜跑过去。   张元洲心急如焚,怕岑雾自投罗网,但也没办法,他只能拉住路望先跑。   跑到一半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张元洲安抚说:“到了到了,这个厕所估计人少。”   对方又拍了下。   张元洲顿时火大,怎么逃命还怎么多废话,他一个猛转头,但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对上张满是横肉的脸,对方还带了条不知道真的假的大金链子。   “小同学,”对方脸上横肉跳动了下,刀子眼剐在他身上,“放开。”   张元洲:……咩。   张元洲内心是崩溃的,他不是拉的路望吗,怎么转过头是个社会大哥?!   谢归澜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还没敲完,就被岑雾拖住手腕带走。   路望发现了一个特别大的杂物柜,是嵌在墙体里的,挪开以后正好能躲两三个人,还能拿柜子挡住。   “岑雾!”路望拼命招手,“这边!”   岑雾嗓子都跑出了血腥味,他先一把将谢归澜推进去,然后自己才往里钻,路望反手拉好柜子,岑雾背后冷汗直冒。   但还没缓过来,柜子又突然被推开,岑雾吓得心脏骤停,抬起头才发现是张元洲。   “你们也在啊,”张元洲震惊地张大嘴,光头强已经气势汹汹朝这边过来,他赶紧躲进去,“挤挤,挤挤。”   张元洲后边还跟着个挺胖的男同学,见张元洲进去,也硬挤进来。   张元洲使劲推他,“不行了不行了,想挤死人啊,你出去!”   “我没地方去,咱们再挤挤呗。”   岑雾这下是真的不能呼吸了,他整个人都被拱到了谢归澜怀里,抱得严丝合缝,鼻梁撞在谢归澜的锁骨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柜子有点缝隙,昏暗的灯光照进来,谢归澜低下头,岑雾白皙的脸疼得皱巴巴,不知道在哪儿蹭了几抹灰,眼圈都是红的。   “我艹,”张元洲还在跟那个男生打架,他手臂一勾,给对方来了个锁喉,“都让你别进来了,你他爹的想害死我们啊!”   那男生也不甘示弱,反手掐住张元洲的脖子,“你们能躲,我就不能躲?!”   路望夹在中间,感觉自己都要被挤得拉裤子里了,一阵阵尿急,柜子摇摇晃晃,他想伸手拽住点,但手都抬不起来。   “你…你别怕,”岑雾还不忘安慰谢归澜,“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仰起头跟谢归澜说话,但整个人靠在谢归澜怀里,抬头只能看到谢归澜线条凌厉的喉结,岑雾顿时咽了咽口水。   感觉谢归澜喉结都长得很能打的样子。   他颤颤地伸出手,勉强在柜子背后上乱摸,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勾住的地方。   但他被路望挤住,不能转身,只能攀住谢归澜的手臂,然后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反手去摸,姿势很扭曲。   岑雾冷白的脸颊急得绯红,眼睛雾蒙蒙的,又窒息,又紧张,这么多人挤在他旁边,他眼前一黑,在谢归澜脖颈旁喘息。   谢归澜转过头,他肤色有种很冷峻的苍白,脖颈上绷起骇人的青筋。   教导主任跟孟良平都已经上二楼了,张元洲跟那个男生还在又吵又打。   谢归澜忍无可忍,他手臂绕到岑雾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将人使劲压在怀里,然后伸手勾住了柜子背后的孔洞。   他嗓子很冷,带着一点少年人过渡到成年的哑气,开口说:“闭嘴。”   他嗓音并不大,但在逼仄的空间内,带着难以忽略的压迫感。   张元洲跟那个男生顿时停手,后背就像被冷冷的刀尖戳中一样,寒毛直竖,保持着互相锁喉的动作,谁也没敢再动。   迫于姿势,几乎是在岑雾耳边说的,岑雾被吓到了,很明显地在他怀里抖了下,总觉得谢归澜在骂他闭嘴。   他就说谢归澜很凶的。   岑雾不敢喘气了,他抿住嘴,眼圈泛着红,憋了一会儿,后背都冒出细细的薄汗,那双眼开始弥漫水汽,委屈得像个受气包。   谢归澜稍微低下头,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淡的荔枝香气。   “现在这些学生,”教导主任忍着怒气,“来网吧打游戏就算了,居然还开始来网吧谈恋爱?这一晚上就被我抓住三对!”   教导主任本来就看不惯早恋,最近还总有人往枪口上撞,他索性放学之后,让每个班的班主任轮流陪着他在学校附近巡逻。   岑雾被挤得脚尖都要踮起来了,抬起头看到谢归澜殷红的薄唇,谢归澜眼眸冷淡,身上却很烫,带着少年人灼烫的体温。   岑雾闭上眼睛,没敢再看他。   隔着柜子,他听到孟良平拍了下胸脯,跟教导主任保证说:“主任您放心,我手底下,就从来没有过早恋的学生!”   张元洲还在跟那个男生打嘴炮。   “你过去点!”   “你他爹的怎么不过去!”   “你找死啊?!”   “呵呵。”   就在这时,有个男生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柜子,他也没想到这柜子根本就没固定住,轰隆一声巨响,连人带柜都摔倒在地。   整个网吧的人都转过头。   几个人姿势很奇怪地露了出来,张元洲跟那个男生仍然没放手,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掐脖子,一整个做恨。   另一边谢归澜揽住岑雾的肩膀,本来冷淡的表情阵阵碎裂,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路望弱小又无助地夹在中间,左边也抱着,右边也抱着,他只好抱紧了自己。   教导主任:“……”   孟良平:“……”   咱俩也抱一个? 第16章 造反   “张元洲,怎么又是你啊,”教导主任脸色漆黑,“我今年都抓到你几次了,亏你还是重点班的学生,成天这么不务正业!”   张元洲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狡辩,教导主任就又怒气冲冲地抬起手。   指着他旁边那个不认识的胖男生。   “还有你!你哪个班的?!放了学在这儿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呢?!”   张元洲顿时傻眼,他有被羞辱到,急忙说:“老师,你可以说我打游戏,我坏,我不是东西,但你不能污蔑我清白啊。”   疯了吧,他也不是什么都谈的好吗?!   旁边的胖男生挠了挠头,讪讪地说:“我隔壁十三中的。”   淮京一中跟十三中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街,平常十三中的学生也会来一中这边玩,因为一中旁边很多奶茶店。   张元洲一听,差点暴跳起来,“你十三中的凑什么热闹啊,又不是你们老师逮人!”   “我害怕还不行吗?”胖男生也很委屈,“网吧这么黑,谁知道有没有我们老师。”   教导主任额头青筋突突地跳,被气得心脏都不舒服了,吼道:“都给我闭嘴!”   张元洲跟那个男生顿时垂下头,噤若寒蝉,没敢再说话。   教导主任又一个猛回头,指着岑雾跟谢归澜说:“你们俩呢?给我解释解释?”   他就纳闷了,岑雾跟谢归澜怎么搞在一起的,谢归澜不必说,年级第一,学校很多宣传都找过谢归澜,他也一直很关注。   岑雾是家世太好了,在学校很招摇,收了一堆小弟替他鞍前马后,他惹不起这种家境的学生,又得提防他作妖,怕他惹出什么大事来。   所以他也认得岑雾。   这祖宗不是挺讨厌谢归澜的吗?   路望眼神呆滞,他戳了戳岑雾,小声说:“你们在谈恋爱啊?”   岑雾也太不拿他当兄弟了,谈恋爱都不告诉他,难怪岑雾最近总是给谢归澜买早点,岑雾都没有给他买过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岑雾整张脸都烧成了绯色,耳朵尖红得滴血,他脑子嗡嗡的,已经快晕倒了,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噗嗤。”   旁边有几个男生没憋住笑,教导主任今晚逮了十几个人,岑雾他们很会躲,是最后被抓到的,也成功被全场围观。   岑雾:“……”   不想活了。   他现在去买张离开地球的船票还来得及吗?   “误会,主任,这肯定是误会,”孟良平怕谢归澜被连累到,他连忙上前,转过头问谢归澜,“小谢啊,你来网吧是干什么的?”   谢归澜嗓音漠然,“做题。”   放在别人身上很荒谬,不过谢归澜这么说,教导主任将信将疑。   他走到谢归澜那台机子旁边瞅了眼,谢归澜是有个游戏在挂机,但屏幕上也赫然是谢归澜整理的竞赛题目,不像在撒谎。   “你们几个,”教导主任指着除了谢归澜以外的所有人,怒道,“每个人三千字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教导主任还要赶去下一个网吧,没顾得上再训他们,但也没人敢在这个网吧待着了,都纷纷拿上书包出去。   谢归澜也拎上书包离开,快走到一中后门时,他收到了季长玉的消息。   【季长玉:老谢,你人呢?我听网管说刚才你们教导主任来了?没事儿吧?】   【季长玉:我让你帮我跑完帮运,就再挂机下个本,你怎么都没弄啊,这桌上是你买的晚饭?你不吃我就吃了。】   【季长玉:黑子,说话!】   【谢归澜:。】   季长玉也是十三中的,父母离婚后他跟着他爸,但他爸几乎不管他,他除了去蓝夜,就是在网吧,谢归澜有时候借用下他的电脑。   谢归澜垂下眼,回了条消息,就收起手机。   岑雾垂头丧气地跟在谢归澜后面,他还以为谢归澜是来打游戏的,怕教导主任骂他,才带上谢归澜去躲,谁知道会这么社死。   “我饿了,”张元洲揉着肚子说,“咱们吃顿饭再回家吧,烧烤摊走起?”   一中旁边有个烧烤摊,生意还挺火,学生们也经常去,反正都晚上八点多了,不差这一会儿,岑雾索性跟他们去吃饭。   但没想到谢归澜也朝那个烧烤摊走了过去。   岑雾这才想起来,蓝夜是轮班制度,谢归澜也不是每晚都要去,不去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附近的店里兼职。   晚上月明星稀,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岑雾慢吞吞放下书包,挤在角落的最角落,旁边只挨着个路望,让他舒服很多。   路望有种小动物的愚钝,岑雾面对他不怎么社恐。   张元洲举起手,“谢哥!先来几瓶汽水!”   烧烤摊灯光明亮,但没有给谢归澜镀上多少暖色,那双桃花眼仍然漆黑冰冷。   他拿了几瓶汽水,放到桌上,然后盯着岑雾,递给他菜单。   岑雾眼巴巴地接过去,他拿了瓶荔枝汽水,冰凉的瓶颈激得他指尖蜷了下。   岑雾趴过去,跟路望一起看菜单,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全都想吃。   张元洲个子也挺高,都超过一米八了,很能吃,几个男生点了一大盘各种烤串。   “谢哥晚上打工啊?”等谢归澜走了,张元洲才捂住嘴小声说。   岑雾没吭声,除了班主任,班里没什么人知道谢归澜家境不好,还有个病重的母亲要照顾,岑雾也不想别人伤害到他的自尊。   路望倒是很羡慕,支着下巴说:“好厉害的,我也想来打工。”   他知道自己有点笨笨的,家里从来没指望过他什么,老师也不太指望他,只要他在学校别出事就行。   今晚教导主任挨个骂了一遍,都没有骂他。   他跟谢归澜不熟,但他一直觉得谢归澜很自由,尽管他不知道这自由背后的代价是什么。   “算了,无所谓,”张元洲跟他们碰了碰瓶子,“谁不被罚几次检讨啊。”   岑雾缓过社死的痛苦,现在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他捧着汽水咕嘟了一口。   谢归澜在烧烤摊负责上菜跟收拾桌子,少年穿了条黑色运动裤,闷热的夏夜,冷白颈侧沁出汗水,沿着锁骨往下没入衣领,背影瘦削又挺拔,带着融不掉的冰刺。   岑雾的眼神跟着谢归澜打转,盯着他乌黑微湿的发梢,但谢归澜一转过头,他就赶紧挪开,假装在听张元洲跟路望说话。   等吃完烧烤,他们各自回家,路家派了司机过来接路望,黑色卡宴停在烧烤摊旁,司机大晚上都穿了全套西装,下来给路望开车门。   张元洲饶是知道路家也很有钱,淮京最大的商贸中心就是路家的,但还是盯着那辆车张大了嘴巴,这什么大少爷啊。   路望都这样,他根本不敢想岑家到底多有钱,岑氏的双子座大楼在淮京最繁华的地段屹立了数十年,高不可攀。   “雾雾,张元洲,”路望跟他们摆手,“我先走了哦。”   岑雾也摆了摆手。   张元洲家离学校很远,但他父母为了他上学,在附近租了房,他们晚上十点多下夜班,张元洲才敢跑出来玩一会儿。   只有岑雾没走,他又买了瓶汽水,烧烤摊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空位,不占地方,他就掏出练习册在这儿写作业。   才做了几道题,手机突然响了声,他拿起来,发现张元洲把他们几个拉了个群。   甚至还拉了谢归澜。   张元洲本来没打算拉谢归澜,毕竟谢归澜也不需要写检讨。   但不带谢归澜,总觉得在搞孤立一样,就把谢归澜也拉了进来。   【张元洲:卧槽,兄弟们,我刚才忘了,咱们估计明天估计还得读检讨。】   岑雾顿时手抖了下,连忙问。   【岑雾:为什么啊,教导主任不是说放到他办公室就可以吗?】   【路望:教导主任是这样的,每次交完检讨,都会再骂一顿,然后周一升旗,或者平常做课间操之前去台上读。】   【岑雾:猫猫发抖.jpg】   【张元洲:完蛋喽,这次抓了这么多人,强子肯定特别生气,咱们谁也逃不掉。】   【岑雾:猫猫发大抖.jpg】   【张元洲:不聊了,我作业还没写呢,检讨也没空写,我去学校论坛找个代写算了,也不知道谢哥现在还接不接。@谢归澜】   谢归澜还在收拾桌子,没理他。   张元洲高一跟谢归澜是一个班的,有次在论坛找人代写检讨,结果去了学校,谢归澜冷着脸经过,将写好的检讨放到他桌上。   他才知道谢归澜还接这种业务。   岑雾写完作业,就晚上十二点了,谢归澜刚好下班。   谢归澜淡漠着一张脸,他摘掉手套,去洗完手,就打算吃饭。   “谢…谢归澜,“岑雾叫住他,语气蛮横,“你能不能帮…帮我写检讨,我给你钱。”   “……”谢归澜现在才顾得上吃晚饭,他初三就开始在这家店帮忙,老板跟他很熟,晚上会帮他煮个面。   岑雾跟谢归澜说话,老板以为他们认识,就把面端到了岑雾这边桌上。   谢归澜顿了顿,过去坐下,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拿起筷子问:“给多少?”   岑雾帮他开了瓶豆奶,放到他旁边,试探说:“三……三千?”   谢归澜顿时冷脸,“按市场价给。”   岑雾一头雾水,他也没被罚过检讨,根本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给三十就行。”谢归澜垂下眼睫说。   岑雾觉得他今晚太凶了,而且都不管他叫少爷了,这人要造反吧。   再说三十块钱也太少了,他是想让谢归澜赚钱,又不是想浪费谢归澜的时间。   “不行,这么便宜,你不给我好好写怎么办?!”岑雾也冷脸,他故作凶狠地说,“你…你是不是想害我挨骂?给你三百!”   岑雾嘴上很嚣张,但又有点怂,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看谢归澜的脸色。   他白皙的脸蛋上还蹭着点灰,控制不住结巴起来,眼中湿蒙蒙的都是水雾。   没什么威慑力。   烧烤摊的灯光映在他眼底,很明亮,很温暖的一个小倒影。   谢归澜抬起头看他,那点光芒也就跳跃着,从岑雾眼中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   谢归澜僵了下,挪开眼说:“随便你。” 第17章 偷偷   岑雾等谢归澜吃完饭,就跟他一起走,反正都已经这么晚了,他决定送谢归澜回家,谢归澜租的房子跟岑家是顺路的。   岑雾一开始跟谢归澜并排走,但谢归澜脸色越来越冷,他就抿了抿嘴巴,走到谢归澜后面,跟着谢归澜的影子。   谢归澜顿了下,似乎忍无可忍,转过头说:“少爷,你跟着我干什么?”   又叫他少爷了。   岑雾从受气包变成了少爷,他快步追上谢归澜,磕巴说:“我…我送你回家,等你到…到家我就走了,司机在路口等我。”   谢归澜:“……”   谢归澜深暗的眉眼沉下来,有种压不住的烦躁,换成以前,凭他今晚对岑雾的态度,足够岑雾真的让人弄死他。   但现在赶都赶不走。   谢归澜身高腿长,走得很快,岑雾有点跟不上,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腕。   谢归澜:“……”   不但赶不走,还动手动脚。   岑雾眨了眨眼,清冷的夜色好像都沦为眼前这个人的背景,他就这么跟谢归澜对峙,谢归澜薄唇抿得越来越冷。   他跟谢归澜拉着走,等走到污水横流的巷子口,才放开谢归澜的手腕。   淮京一中旁边都是学区房,租金很贵,谢归澜只能租巷子另一边的那片老楼。   大部分都是低矮交错的门脸房,就算有几栋楼,也都是那种墙体破损,被打了红色拆字,摇摇欲坠的破旧楼房。   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广告层层叠叠,烟味呛鼻,晚上天黑以后经过巷子,还有男男女女浓妆艳抹,在招揽生意。   肮脏又混乱。   岑雾想陪谢归澜回家,但他按道理不应该知道谢归澜住在什么地方。   谢归澜大概也不想让他跟着去。   就连宋令薇都不知道谢归澜租了房。   谢父倒是知道,谢归澜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允许谢归澜脱离他的掌控,他给了宋令薇治病的资格,给了谢归澜上学的权利,谢归澜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但偏偏谢归澜跟他作对,忘恩负义,狼子野心,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他容不下这种同类,但他又欣赏这种人,所以对谢归澜的感情总是很复杂。   “我…我走了。”岑雾攥着书包带,跟谢归澜摆了摆手。   谢归澜眼神疏冷,什么都没说,就扭头走进了漆黑的巷子。   岑雾:“……”   生气了。   岑雾拿起了手机。   巷子漆黑没有灯光,只有头顶的月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影子被拉得昏暗漫长。   一分钟后。   谢归澜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在狭窄深巷中映亮了他冰冷的侧脸。   谢归澜垂下眼,那个顶着我想要大叫猫猫头表情包的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转账请查收。】   【晚上要给我写检讨,写不好你就完蛋了。迎头痛击.jpg】   岑雾给他发了个猫猫抡拳的表情包,拳头打出了残影。   谢归澜:“……”   谢归澜漠然收起了手机。   岑雾心里犯嘀咕,谢归澜应该真的会帮他写吧,他又担心,又觉得谢归澜不会害他的,就这么忐忑地睡了一晚。   还好第二天一到学校,他就看到有写好的检讨放在他桌上,整整三千字。   但谢归澜人不在,岑雾抬起头,看到谢归澜的桌子,就顿时一愣。   !!!   昨晚放学后学委发了上次的周考卷子,谢归澜又提前走了,所以没带走。   他明明帮谢归澜收到了桌洞里,现在却被人揉皱撕碎,乱七八糟地扔在桌上。   谢归澜学习很用功,除了打工赚钱,基本就在做题,睡眠被压榨到所剩无几,这么努力,只是想摆脱谢家,换来一点点尊严而已。   岑雾垮着小脸,他扒拉过那些卷子碎片,放到自己桌洞里,就先去交检讨。   教导主任倒没骂他,但果然让他读检讨,岑雾嗯嗯答应下来,就买了卷透明胶带回教室。   他想趁谢归澜没来,给他把卷子拼好,但撕得很碎,还皱巴巴的,找都找半天,还好谢归澜上午前两节课都没来。   终于抬起头时,他揉了下酸痛的脖子。   岑雾不打算放过这个人了,他早晚抓到这个崽种,他想了下,给岑骁发了条消息。   【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   转眼就到了大课间,孟良平过来喊他们下楼做检讨,“都别磨蹭!”   路望抱着岑雾的手臂,他紧张地说:“怎么办,我好想尿尿啊。”   当众检讨本来就很丢人了,何况今天检讨之前还有个颁奖表彰,是上学期的另一个竞赛,谢归澜拿了全国一等奖。   还有个女生拿了三等奖,包括其他项目,全省奖项被淮京一中包揽了将近一半。   证书跟奖杯刚刚寄过来,校长决定全校表彰,让谢归澜他们上台领奖。   相比之下,他们就是显眼包。   谢归澜到教室时,岑雾他们已经去了操场,他将书包放下,就打算去领奖,一伸手却在桌洞里摸到了东西。   谢归澜本来就冰冷的脸色越发冷到结霜,他以为又是谁乱扔的垃圾,但拿出来以后,却发现是几张拼好的卷子。   被粗暴撕烂的卷子,又被人一点一点拼好了,每个字都对得很整齐。   分数缺了一块儿,对方好像实在找不到了,就从自己卷子上撕了一点纸下来拼好,然后认认真真拿红笔重新给他描了个分数。   “……”   谢归澜将卷子收起来,就往楼下走。   教导主任急得抻长了脖子,谢归澜是一等奖,按道理他应该第一个上台,结果谢归澜一直不来,只能从三等奖开始颁。   现在颁奖都要结束了,他还没看到人影,谢归澜的电话也打不通。   抬起头终于见到人,教导主任就像见到了活爹,赶紧推着他上台。   岑雾他们十几个人,还有这段时间被抓逃课的,加起来三十多个人,都在旁边等谢归澜拿完奖,就上去读检讨。   谢归澜跟岑雾擦肩而过,岑雾拿着那份检讨,朝他摇了摇。   今天又是个阴天,但还没开始下雨。   这种灰蒙蒙的天色下,岑雾的肤色几乎白到发光,很细腻如瓷的白,唇色又很薄红,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冷艳。   但他眼睫纤长浓密,太卷翘了,让谢归澜莫名想到一种鸟,好像叫长尾山雀,雪白又蓬松的身体,翅膀尖带着一抹黑色。   “小谢,”教导主任忍不住了,他顶着个光头,跟那些偷偷给谢归澜喊加油的女生一起,挡住嘴小声说,“快去啊,等什么呢。”   谢归澜迈开长腿,上台领奖。   颁奖结束后,终于轮到了检讨环节,逃课的学生是先上去检讨的,十几个人稀稀拉拉上去读完,就轮到了昨晚去网吧的。   人太多了,教导主任没让他们把三千字都读完,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忏悔就行。   张元洲一个人上台了三次,他拿了竞赛并列三等奖,又逃过课。   等他第三次上去读检讨的时候,教导主任的脸都绿了,台下一片笑声,张元洲抬起手示意大家都安静,“知道大家很期待我的演讲,但强哥还在呢,给强哥点儿面子。”   岑雾:“……”   这何尝不是一种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他站在电影节颁奖现场,都没这么从容,下了台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张元洲还没下来,他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等了太久,小腿肚也是僵硬的。   他想稍微抬起来活动下,结果一阵酸痛,牵连得心脏都开始痉挛,砰砰地跳,震得鼓膜生疼。   张元洲终于读完了,他弯腰鞠了一大躬,就往台下走,操场一片起哄的吁声。   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抬起腿走上去的,他睫毛上湿蒙蒙的,摸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话筒,手控制不住地抖。   他张开嘴,嗓子颤得厉害,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但是没有。   岑雾沉默了一分钟都没能开口,台下开始议论纷纷,他还是最后一个读检讨的,都在等他读完赶紧做操然后回教室。   淮京一中建校面积超过四十万平方米,有着整个淮京最大的操场,岑雾抬起头,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数都数不清。   他嘴唇苍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呼吸都开始滞涩了,艰难地开口,“我我…我是高…高二三班的……”   他也不是每句话都结巴,而且穿书到现在,接触的都是原主的熟人,就算发现他不对劲,有原主恶名在外,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现在结巴到他自己都难以忽略。   全校这么多师生,又不是每个人都领教过这个少爷发起疯来多吓人,台下有人没憋住,几乎岑雾一开口对方就笑喷了。   “他怎么回事啊,话都说不利索,不是岑家的什么二少爷吗,就这?”   “你你你不要再说他了,怎怎怎么这么坏啊,他他他再结巴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   岑雾脸上毫无血色,睫毛颤得厉害,呼吸都在发抖,他不敢抬头,怕台下都是嘲笑他的脸,眼圈也一点点红起来,喉咙很酸胀。   教导主任催促他,“念啊,别耽误做操。”   “我……”岑雾摇摇欲坠,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但说了几个字,台下都没反应,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筒没有声音了。   这个话筒是从台下接了根线过来的,岑雾拍了几下,没反应,又按了几下开关,也没反应,他就抬起头往台下看过去。   谢归澜他们领完奖还要合照,正好挡住了那个插座,看不到什么情况。   教导主任皱起眉,他也走过去拿起岑雾的话筒拍了下,不可能啊,怎么突然坏了,但底下的学生越来越不满,他只能赶紧跟谢归澜招手,“谢归澜,你的话筒拿过来一下。”   谢归澜手上还有个没接线的独立话筒,他走过来递给岑雾,岑雾低着头,也没看他,从他手里接过去,小声说了个谢谢。   他脸上火辣辣的,台下的嗤笑让他难堪到抬不起头,谢归澜这么讨厌他,估计也在笑话他,岑雾泛红的眼圈突然又潮湿了一点,他眨了几下眼睛,就想继续读检讨。   但没想到才磕磕绊绊地开口,就发现这个话筒也没声音。   “都要上课了,今天这操还做不做啊。”   “对啊,怎么回事,有完没完。”   底下学生们终于开始抱怨。   教导主任也不能把人都扣在这儿,反正只剩岑雾没读完,而且岑雾是初犯,他只好摆了摆手,跟岑雾说:“算了,你下去吧。”   岑雾一下子差点软倒,浑身紧绷的力道都懈开了,他脚下发软,将话筒递给教导主任,就往台下走,他低着头从谢归澜他们旁边经过,直接回了教室。   “好了,”负责拍照的老师终于比了个手势,“拍完了,挺好。”   谢归澜他们也散开,已经开始做操了,现在不方便过去,老师让他们也直接回教室。   教导主任还在琢磨那个话筒,谢归澜突然朝他走了过来,朝他伸手,教导主任懵了下,将话筒递给他。   然后就见谢归澜冷白修长的指骨间攥着两个电池,当他面安了回去。   再一拍,话筒好了。   教导主任:“……”   “刚才领奖,我太紧张,”谢归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小心抠掉了。”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你手劲儿还挺大的。”   谢归澜没再开口,漆黑幽邃的桃花眼格外冷漠,教导主任抬起头,盯着他那双眼睛,总感觉他在说。   老登,你爱信不信。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擦了擦额头冷汗,学校对谢归澜这个学生很为难,谢归澜成绩相当好,不出意外就是明年的省状元预备役,学校很重视。   但谢归澜又很忙,很多事情老师也无能为力,何况谢归澜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重视。   他们帮不了谢归澜什么,只能平常说话时尽量小心一点,别影响他的情绪。   他不知道谢归澜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换个学生他会直接问,但面对谢归澜,总是慎之又慎,最后也没问出口。   “算了,”教导主任无奈摆手,“你也走吧。”   “谢谢老师。”谢归澜垂下眼,很礼貌地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   教导主任转过头看他,然后就见谢归澜经过插座时,把另一个话筒被拔掉的插头也重新给插了上去。   教导主任:“……”   崽种。   谢归澜到教室时,岑雾已经趴到了座位上,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岑雾伸手在桌洞里掏了掏,掏出盒饼干,还有盒牛奶。   岑雾没起来,也没转头,直接将手绕到身后,把饼干放到他桌上,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之前一样,趴在椅背上等他吃。   岑雾一整天都没再抬过头,上课的时候会撑起来听一下,下课铃一响就又继续趴着,路望在旁边晃了晃他,岑雾也没反应。   他中午没去食堂吃饭,路望问要不要给他带,岑雾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路望趴在岑雾背上,有些无措地转过头去看谢归澜,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低下头继续做卷子,仍然很冷淡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岑雾是出于喜欢他,还是想怎么样,所以才对他好,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不需要,也不想接受。   课间操就当他还给岑雾的,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对宋令薇也许都没那么关心。   更何况对岑雾。   他身上被马鞭抽出来的伤都还没好,脖颈上仍然青紫一片,怎么可能在乎岑雾的死活。   谢归澜眉眼冷躁,又做了半套题。   岑雾觉得谢归澜今天怎么总是在晃,他是趴着,但他并没有睡,听到谢归澜在后面起身接水,这人以前一上午都不喝一口水。   不吃不喝,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高的。   谢归澜还起身走到他们这排最前面,去给小组长交作业,小组长差点被吓死。   等谢归澜走了,他一脸恍惚地问旁边的人,“刚才是谢归澜在跟我说话?”   旁边的人嫌弃地翻了他个白眼。   谢归澜不愿意跟班里同学接触,又坐在最后一排,且没有同桌,每次都是从后门独来独往,作业也放在桌上。   课代表想收就收,不想收他也不交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岑雾趴着,将额头抵在校服袖子上,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湿润红肿,他从臂弯底下偷偷看谢归澜在他旁边走来走去。   但一次也没抬过头。 第18章 骗子   岑雾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了,他到晚上放学都没再抬起头,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听不到什么脚步声,他才终于坐起来。   岑雾睫毛湿答答的,都黏在一起,胡乱翘着,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学委总喜欢放学后发卷子,他本来想看一眼,担心谢归澜又有卷子没带走,再被人撕坏,结果转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谢归澜居然还没走。   晚上七点多终于下起雨,滂沱的雨水砸在外跨走廊上,高二这边整栋楼都熄灯了,只剩高二三班这个教室还亮着。   谢归澜抬起头,对上岑雾发红的眼圈,岑雾趴了太久,头发尾梢都压得有点微卷,垂下来一绺搭在冷白的鼻尖上。   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岑雾睫毛颤了下,抱住书包又转了回去,他将水杯装好,就站起来离开了教室,他还没那么自作多情,会觉得谢归澜是在等他。   谢归澜果然也没叫住他。   谢归澜黑沉沉的眸子垂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他继续做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写到一半,笔尖划开了下,在卷子上勾出道刮痕。   他没再写了,收起卷子就去蓝夜。   高一跟高二都已经放学走了,高三要上晚自习,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饭,又下着雨,教学楼外没什么人。   岑雾终于没那么煎熬,他找了个黑色口罩戴上,又将校服拉链拉到顶,雪白的下巴尖都被挡住,才低头撑着伞往校外走。   他走到校门口,将伞抬起来一点,像离开巢穴的小动物,很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下,却没找到司机平常来接他的那辆车。   岑雾本来想等等,但他已经难受到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只想赶紧离开。   他捏紧了口罩,就想往公交站牌走,余光瞥过去,却突然愣了愣。   不远处停着辆有点眼熟的迈巴赫,旁边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撑伞站着。   她穿了条很低调的黑色长裙,但肤色极冷白,长卷发浓密地披散在肩头,在雨夜的人群中明明不显山露水,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岑雾社恐归社恐,好歹是柏林电影节最年轻的最佳导演,见过的演员成百上千,有些演员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镜头感,旁人无法比拟。   尤其对方转过头,那双桃花眼乌浓疏冷,直到发现岑雾,才突然弯起来。   岑雾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关行雪。   !!!   岑雾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心脏又开始震颤,他小脸苍白,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岑父岑母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岑雾想逃但又逃不掉,只能僵硬地迈开脚步,朝那辆迈巴赫走过去。   他父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就车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姑姑生活,岑骁也就算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岑父岑母。   他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其余人就算发现他不对劲,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并没有很在乎他,但岑父岑母肯定很在乎。   再顶尖的演员,也很难骗过父母的双眼。   岑雾掌心微微汗湿,关行雪却已经亲昵地伸手抱了他一下,抬起头发现他眼眶还是红红的,浓长的眼睫都黏在一起,顿时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呀,小宝。”   岑雾觉得他应该叫一声妈妈,才不至于太露馅,但他一整天没说话了,嗓子很滞涩,嘴唇动了下,又没能发出声音。   关行雪见状也没再问他,揽住他的肩膀,先带他上了车。   岑骁在前面开车,他去机场接完岑父岑母,就又带他们过来接岑雾。   岑雾一上车,就在后座看到了岑父,也就是岑君山,岑骁都二十多岁了,其实岑君山跟关行雪都已经不再年轻。   但保养得很好,都像三四十岁的样子,岑君山穿了身黑色西装,腕骨上戴着枚古董腕表,常年商海沉浮,气质并不柔和,但见到岑雾,本来冷肃的面容也带上了点笑意。   “小宝,”关行雪跟丈夫对视了一眼,就摸了摸岑雾的头问,“谁欺负你啦?”   岑君山眉头皱了下,不太高兴,沉声说:“又是谢商景?”   谢商景身边的伴就没断过,还经常带到晚宴上去,岑父岑母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没想过他是同性恋,还喜欢原主。   原主恨透了谢商景,要不是怕死,他才不想跟谢商景纠缠。   原主并不是爱哭的人,但从小到大每次被气哭,几乎都是因为谢商景。   他在岑家娇生惯养长大,就算想要星星,岑父岑母都能给他买一颗,拿他的名字命名,根本没受过这种委屈。   也背负不了这么大的秘密。   本来性格就挺癫,在这种没办法倾诉的压力下,彻底成了癫公的形状。   暴雨倾盆,身上的校服冰凉又潮湿,但关行雪的掌心跟怀抱都很柔软,带着温暖的香气,摸着他的头,岑雾眼眶莫名有点酸。   他脸颊到鼻尖都泛着水雾蒙蒙的红,开口时嗓子哑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没人欺负我。”   岑雾有点难为情,低头擦了擦眼睛,关行雪又心疼又好笑,捏住他的脸蛋想看看他。   岑雾耳根都红透了,关行雪毕竟不是他妈妈,他碰到同性都社恐,没办法近距离接触,何况是异性长辈。   他被关行雪强行按住揉了揉脸,挣扎中抬起头,正好看到谢归澜撑伞从车外经过。   谢归澜的伞很破,是之前在马场被踩坏的伞,自己稍微修了修,但伞骨戳穿了伞面,大半个肩膀都是湿的。   雨水沿着他冷白的颈筋往下流,那双狭长的黑眸中倒映着夜晚湿冷的霓虹。   岑雾连忙拉开车窗想叫住他,但谢归澜走得很快,没几步已经赶上了公交。   关行雪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岑家跟谢家很多生意往来,她是见过谢归澜的,但谢归澜对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不到一秒就挪开眼,从副驾拿过来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跟岑雾说:“小宝,妈妈给你跟哥哥买了条羊绒围巾,看看喜不喜欢?”   她也不等岑雾开口,就不由分说地给他围上,然后合拢双手歪过头看他。   岑雾睫毛又湿又密地翘着,围巾太厚了,他半张脸都被埋住,只露出一双微微睁圆,仓惶又泛红的眼睛。   搞得关行雪眼眶都有点泛红。   她十几年前就息影了,但自己手底下有几家公司,又跟丈夫共同打理岑氏,所以陪伴岑雾的时间还是很少。   总担心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   还好岑雾很会撒娇,不像岑骁那么死装,膝盖磕破个皮,晚饭不好吃,睡觉做了噩梦,都会打电话告诉她。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岑雾的双眼,突然让她觉得,她的孩子有心事。   岑雾攥着那条围巾,心里不太好受,谢归澜个子长得很快,但没钱买衣服,还好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能穿校服。   谢归澜成绩很好,学校给他免了学杂费,校服也免费给他,才保留了一点少年人的尊严。   但冬天很难熬,冬季校服的棉袄不是很厚,谢归澜只能在里面套个十几块钱买的薄毛衣,或者套个破夹克。   谁会给他买围巾,至少宋令薇不会。   谢归澜就算讨厌他,笑话他,又能怎么样,岑雾后悔没跟谢归澜打招呼就走了。   他摸出手机,偷偷给谢归澜发了个猫猫套着纸袋子,从破洞露出一双眼睛的表情包。   谢归澜没理他,岑雾抿住嘴巴又接着打字。   “所以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呀,小宝。”关行雪示意岑骁开车,然后搂住岑雾问。   岑雾慌张放下手机,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有点丢人地把他跟路望他们去网吧玩,然后被逮住还罚检讨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这么不学无术,以为关行雪会生气。   关行雪却又像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试探地问他:“小宝是有什么事情才去网吧的吗?”   岑雾:“……”   倒也没有,纯玩。   岑雾这才意识到岑父岑母多疼爱原主,碰到事情第一反应从来不是指责他,也难怪鸠占鹊巢的事情败露,关行雪一夜白头。   她对原主的疼爱和纵容,都变成了抽在她自己亲生孩子身上的马鞭。   岑雾讪讪,越说越小声:“没…没有,我就…就是去玩的。”   岑骁握着方向盘,他听完挑起眉,没忍住笑了声,“网吧有什么好玩的,想玩我带你去青训基地看他们训练啊。”   岑骁这辈子最叛逆的一次,就是十五岁的时候闹着要退学去打电竞,还为此离家出走,岑君山索性打包给他扔到了青训基地。   岑骁在青训基地待了半个月,被血虐半个月,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块料,灰溜溜地拎着行李回了家。   他自己打不了,就投资了一个战队,现在国内最热门的PUBG战队就在他手底下。   “好好开你的车。”岑君山本来就皱着眉,岑骁一开口,他眉头皱得更深。   还连累了岑雾。   岑君山转过头,他语气威严,“就应该让你去做检讨,才考几分就跟人家去网吧,到家我就给你找个老师,考不到及格不许出门。”   岑雾:“……”   父爱如山体滑坡。   关行雪瞪了他一眼,岑君山又闭上嘴,递给岑雾张限额五十万的卡,“行了,多大点事,不是想买球鞋吗?让你哥带你去。”   岑雾:“……”   父爱又续上了。   “谢谢爸爸。”岑雾乖乖地接过去。   他本来就浑身疑点,再连钱都不要,岑父岑母肯定会怀疑他,还不如收下来,反正他也不会花,找个地方放着,留给谢归澜。   暴雨夜酒吧都冷清许多,谢归澜到了蓝夜,才看到岑雾的消息。   【岑雾:猫猫祟祟.jpg】   【岑雾: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   【岑雾:明天我还来找你。】   谢归澜:“……”   谢归澜冷漠垂眼,他隔着屏幕跟那个小猫头对视了一秒,就收起手机去换衣服。   然后第二天到教室。   一节课。   两节课。   ……   岑雾一直没来。 第19章 他想你   岑雾在车上就有点发烧,到家以后额头烧到滚烫,眼皮都透着病态的酡红。   关行雪被吓坏了,岑雾从小身体就不好,她一直觉得是当年在山区生孩子,医院条件太恶劣,留下了什么病根。   “陆医生呢?”岑君山让管家去叫人。   岑雾脑子昏昏沉沉的,高烧不退,浑身骨头都开始疼,双颊滚烫,但仔细看脸色又很苍白,手脚也冰凉,被扶着躺到了床上。   陆医生恰好在岑家,很快赶过来帮他输液,关行雪在旁边很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帮他按住手背,怕他扎针时会乱动。   岑雾睫毛湿蔫蔫的,身上又疼又烫,头也很疼,但没有出汗。   关行雪对他的关心让他很不安。   毕竟岑父岑母不是那种为了假少爷冷落亲生孩子的炮灰,现在对他的好,都建立在以为他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基础上。   原主是他们养了十七八年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任何感情,但原著亲子鉴定一出来,他们就果断放弃了原主。   只要谢归澜还恨他,岑家就是谢归澜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一秒送他去喂鲨鱼。   关行雪是拿了终身荣誉奖的影后,长相明艳招摇,做事雷厉风行,岑父在岑氏掌舵几十年,是沉稳又老辣的上位者。   岑骁才二十多岁,已经成了岑氏的总经理,公司重心都被岑父逐渐转移到他手上。   谢归澜就更不必说了,原著的男主,虐杀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淮京现在几乎是岑家跟谢家鼎立,其余都跟风站队,地位没那么强势。   但谢归澜最后吞并了整个谢家,并且有意无意地打压岑氏,夺权的路上没有血亲,只有脚下的鲜血白骨,比反派都心狠手毒。   总之,岑家不养闲人。   只有他是唯一的菜鸡。   岑雾在高烧中偷偷牵起被角,稍微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烧到水润润的眼睛。   救救。   他真的不想死。   “怎么啦小宝?”关行雪以为他不舒服,连忙俯身抚摸了下他的脸蛋,“还头疼吗?”   岑雾艰难地摇了摇头,跟她说:“妈…妈妈,你去睡吧。”   关行雪放心不下,岑君山还有几个合同要处理,她就先在这儿陪岑雾,等岑君山处理完过来接替她,她这才去楼下吃了点饭。   岑雾还想挣扎一下,他根本不敢让岑父岑母照顾他,但眼前一黑又一黑,整个人都很憔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中间醒过几次,被岑骁扶起来喂了点药,躺下就又睡了过去。   岑君山嘴上严厉,但其实比关行雪都溺爱岑雾,他也觉得岑雾今晚不太对劲,就去找陆医生问:“怎么会突然发烧的?”   “小少爷最近太紧张了吧?”陆砚沉吟了下说,“感觉是累出来的。”   岑君山这才想起来班主任在群里发的成绩单,岑雾周考成绩确实提高了很多。   他伸手摸了摸岑雾的额头。   他又想岑雾懂事,又不太希望他懂事,他跟关行雪百年之后还有岑骁陪着岑雾,这个孩子娇气,胆小,但还好他们能保护他一辈子。   岑雾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终于清醒一点,但发烧反反复复的,还没退下去,他往额头上贴了个退烧贴。   醒来看到路望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怎么没去学校,就回复了下。   孟良平还在台上讲课,路望偷偷摸摸看手机,自以为没被班主任发现,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告诉谢归澜。   他挡住嘴,小声跟谢归澜说:“谢哥,谢哥,雾雾病了。”   他还是觉得岑雾在跟谢归澜谈恋爱,因为他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岑雾从来都没否认过,谢归澜也没否认过。   这还不够可怕吗?!   谢归澜却无动于衷,眼睫很冷漠地垂下来,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路望对上谢归澜的冷脸,没敢再说什么,他觉得岑雾跟谢归澜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但没关系,兄弟的爱情就由他来守护。   岑雾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额头还贴着退烧贴,高烧后雪白的脸颊仍然绯红。   岑父岑母都很忙,本来要去公司的,但又陪了他一白天,等晚上岑雾稍微好一点,硬是劝他们走,他们才走。   但岑骁还在家,老管家也守着他。   岑雾刚想去倒杯水,老管家就穿着他的黑色燕尾服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少爷,老奴又来了。   岑雾:“……”   岑雾蔫巴巴的,浑身难受,跑也跑不掉,只好让人伺候他。   他吃完晚饭睡了一觉,晚上十一点多起来,才发现路望又给他发了消息。   【路望:你好好养病,我会想你的,刚才谢哥说他也很想你。】   岑雾:“……”   岑雾:???   岑雾还以为自己烧坏了脑子,谢归澜会想他?谢归澜想掐死他还差不多。   【岑雾:暗中观察.jpg】   岑雾给路望发了个威胁的表情包。   路望其实是很乖的那种小孩,根本不会撒谎,他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跟岑雾说了实话。   【路望:我骗了你还不行嘛。】   【路望:但谢归澜一直在看你座位的,他以为我没发现,其实我都知道。】   主要谢归澜的眼神跟冷刀子一样,也许谢归澜没刀他的意思,但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常年压着冷戾,岑雾不在,路望都快哭了。   岑雾愣了愣。   不会吧。   谢归澜真的在等他?   怎么样才能去拥抱去一只冷血又嗜血的野兽,靠近但不被咬伤。   岑雾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就突然又震了下,这次是阿令发来的消息。   岑雾顿时紧张起来,阿令都没再给他发腹肌了,也许是发现他对他并不感兴趣,现在突然发消息,他担心是谢归澜的事。   点开以后果然。   【阿令:二少,你能来一趟蓝夜吗?我觉得后门这边有几个人不太对劲。】   岑雾才发完烧,双腿都是软的,但还是颤巍巍地爬起来,马上去穿衣服。   还好岑父岑母都不在,岑骁管他管得没那么严,多少会替他打掩护。   岑雾打了辆车直奔蓝夜,昏冷的夜色里,他在车上给谢归澜打了个电话,谢归澜直接挂断,连着挂断几次。   他又给谢归澜发消息。   【猫猫皱眉.jpg】   【我来找你了,你现在在哪儿?】 第20章 恶鬼   岑雾到了蓝夜就去找阿令,但找到的时候,阿令却摊了下手说:“他刚走。”   阿令晚上出去抽烟,在蓝夜后门看到个凶神恶煞的花臂,对方还带着几个人。   虽然对方也没说是来找谢归澜的,但他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直觉很敏锐,就给岑雾发了消息。   “好,谢谢。”岑雾没再逗留,就出去找人。   原著好像提到过,蓝夜附近挺多混混,这边醉酒的客人很多,万一挺尸在巷子里,就会被顺走钱包手机。   或者没喝醉,也有可能直接被抢。   而且蓝夜离淮京一中很近,一中旁边的十三中成绩在全市都是吊车尾,不良少年却很多,跟这帮混混纠缠在一起。   谢归澜跟他们有点矛盾。   谢归澜得罪了谢商景跟原主,本来就不受庇护,再加上是个高中生,这帮人就总是去抢谢归澜,反正谢归澜从来不还手。   阿令还挺意外的,岑雾是跟他说好了,只需要他通风报信,不用插手去帮谢归澜。   但这个少爷性格阴晴不定,他不确定岑雾是不是会信守承诺,今晚带着点试探的意思,没想到岑雾真的没怪他。   那双如雾一样的漂亮眼睛很沉静,没有在慌张中乱了阵脚。   岑雾。   “……”   阿令咬着烟,眯了下眼睛,发生了什么,才能判若两人。   岑雾离开蓝夜,先在酒吧附近找了找,碰到个在后门摸鱼的侍应生,对方给他指了下,“谢哥啊,往那边走的。”   谢归澜估计是回出租屋了,岑雾一路往学校走,走着走着跑起来,心跳得很快。   昨晚才下过暴雨,月色都有种被水洗过的冰冷,影影绰绰跟在他脚后,岑雾抬起头,终于在一个巷子口听到阵争执声。   岑雾愣了下,就想冲过去,但半路刹住,又转头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找了根钢管攥在手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巷子里站了七八个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像鸡毛掸子成了精,为首的纹着花臂。   “哥几个也不想为难你,”花臂老大叼着根烟,他攥住谢归澜的校服领子,将人往墙上一掼,“就想跟你要个买烟钱,怎么这么费劲?”   “就是,”旁边染黄毛的小弟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抢谢归澜的书包,“赶紧识相点把钱都掏出来,别逼我们大哥跟你动手啊。”   深夜阴暗湿冷的小巷,旁边只有个很破的屋檐灯,谢归澜脸上在马场弄的淤伤都还没好全,眼底戾气冰冷。   他手臂垂在身侧,冷青色的血管都鼓了起来,但并没有还手的意思。   就这么看着黄毛去掏他的书包。   现在没什么人身上带现金了,谢归澜书包里只有烧烤摊打工时老板给的几百块钱。   几个混混围上来,嫌恶地说:“操,这他妈够个屁啊,这小子这么穷?”   花臂老大也不耐烦了,乜斜着眼冷笑了一声,抬起手就想往谢归澜脸上抡。   “放…放开他!”岑雾心里突突地跳,他拿着钢管就冲了过去,“我报警了!”   少年才发过高烧,嗓音有点含糊绵软,但深夜巷子里很寂静,花臂跟他手底下的几个混混还是都听到了,顿时转过头去。   一个个嘴里叼着烟,身上破洞裤大铁链子,三白眼格外凶残。   “……”   岑雾手抖了下,但还是往谢归澜那边走过去,他冷着脸,硬是往花臂老大肩膀上推了一把,挡在他跟谢归澜中间。   “我报警了,”岑雾小腿肚打着哆嗦,语气却比今晚的月色都冰冷,脸色也很冷,“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他眼皮烧得湿润水红,出来得太急,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再凶狠也没什么气势,相当漂亮的一张脸,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值钱。   花臂老大跟他几个小弟对视了一眼,突然都叉着腰大笑起来。   他们根本不信岑雾敢报警,这边的人解决问题什么时候靠警察了,这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少爷,以为这几句话就能糊弄他们。   岑雾:“……”   有被羞辱到。   岑二少的身份在这帮混混中也不好使,岑雾去淮京任何一个高档场所,经理都认识他的脸,会对他毕恭毕敬。   但这帮地头蛇又不认识他。   “老大,”旁边另个绿毛混混一挥手,“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打服他们!”   说着,一拳就朝岑雾砸过来。   岑雾:!!!   都报警了还动手,讲不讲武德?!   岑雾倒也不怕跟他们打架,真打起来这些人也不一定真能打过他,但他才发过烧,腿控制不住发软,反应有点迟钝。   眼看这一拳就要砸下来,岑雾以为死定了,结果等了半天拳头都没砸到身上。   他再一抬头,谢归澜拎着对方的领子,将人推开,抬起手狠厉的一拳抡下去,那个混混鼻血直冒,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花臂老大彻底被气疯了,冲上来就跟谢归澜打,谢归澜手臂冷白修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瘦削,动作却很干净利索。   他伸手扯住花臂脖子上的铁链狠狠拽下来,花臂陡然被勒住脖子,痛叫都没发出来,肺部的空气都被泵干,差点呕出一口血。   他哆嗦着捂住脖子想跑,但腿都没迈开,谢归澜将铁链绕到指骨上,就一拳一拳朝他的脸砸了下来,一下子就见了血。   谢归澜动手时带着冷血到藐视人命的狠劲儿,花臂老大也受不了谢归澜的一拳,倒在地上痛颤,眼眶爆裂般的疼。   喉咙里咝咝发哑,无意中对上谢归澜的双眼,漆黑到深不见底,像极了恶鬼。   “……”   剩下的几个混混顿时腿软了,他们确实经常在这边抢钱,也打架斗殴,但谁见过这种场面,雨雾中弥漫开血腥味。   谁他妈传的消息?!   不都说这小子不还手的吗?!   花臂老大满脸是血,身体很扭曲地瘫软在地,胸口感觉已经见不到起伏。   谢归澜全程没让任何人发出呼救,给他们一种,就算死在这个地方也不会被人发现的恐惧,血液都开始往头顶逆流。   但已经来不及了,谁都没跑掉。   岑雾拎过来的钢管压根没用上,混混们就已经倒了一地,谢归澜眼眸深冷,瘦削苍白的指骨上都是血,沿着手背往下淌。   “你…你你。”岑雾嗓子颤了颤。   谢归澜冷淡的长睫垂下来,他将被血弄脏的铁链一点点解开,给了岑雾逃走的机会,然后却见岑雾哆嗦着腿朝他走了过来。   岑雾小脸苍白,多少还是被吓到,他指尖蜷了蜷,想碰谢归澜的手,但是又没敢。   那双眼总是水雾蒙蒙的,像是有惧意,又好像没有,带着他看不懂的宽宥,凑过来怯生生地问他,“你你你…你手疼…疼不疼?”   谢归澜手上动作一顿。   岑雾眼皮水红,顶着个退烧贴,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半天没等到谢归澜开口,他抬起头,才看到谢归澜在灯下对他比了个口型。   谢归澜在说,笨蛋。 第21章 不服气   谢归澜没想到岑雾会来,也许岑雾仗着有岑家给他撑腰,什么都不怕,但岑雾又不傻,惹上这么多麻烦对他有什么好处。   几个倒地的混混终于缓过来一点,虽然还是爬不起来,但勉强能发出点呻吟声。   每个人都满脸是血,尤其花臂老大,嘴里也在冒血,不停地呛咳,旁边的黄毛小弟都被吓尿了,硬是挣扎着往远躺了躺。   生怕他死在自己旁边。   谢归澜下手太狠了,岑雾心脏砰砰地跳,花臂他们先动的手,还想抢钱,谢归澜本来占理,但把人打成这样,很难收场。   原著是本古早文,挖心挖肾不说,其他设定也很黑暗。   蓝夜表面上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背后却是淮京最大的地下赌场,花臂跟他的小弟敢在蓝夜这边混,恐怕就是赌场的人。   谢归澜现在还不知道,但岑雾知道,赌场的老板其实就是谢明诚。   谢明诚从小穷惯了,好不容易爬上来,什么老婆孩子都是次要的,他在淮京杀红了眼,只想不择手段地吸金。   手头生意不干净,沾了很多黑钱,谢归澜吞并谢氏时,蓝夜也跟着倒了台。   现在离这个剧情还有三年多。   花臂不认识他的脸,应该只是个小喽啰,打一顿也无所谓,但花臂今晚肯定不服气,会想找谢归澜算账。   岑雾担心谢归澜会惹怒花臂上头的人,万一再惊动谢明诚,肯定不会好过。   还不如都推到他身上。   岑雾想着,就拉过谢归澜的手。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垂下来,他才摘掉沾血的铁链,就被岑雾拉住手,谢归澜眉头顿时皱了皱,脸色也冷了几分。   就这么喜欢跟他牵手?   就算他手上都是血也不嫌弃?   岑雾顾不上管他冷不冷脸,强行攥住谢归澜的手,就给他擦血。   旁边有个混混还不死心,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再反抗一下,被岑雾不耐烦地砸了一钢管,又咣当倒地。   谢归澜:“……”   他有时候怀疑岑雾都是装的,明明比以前厉害多了,以前岑雾嚣张归嚣张,但绝对不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甚至酒吧那次,就算王越激怒了他,肯定也是让褚子健去动手,不敢自己跟人打架。   但岑雾的勇气只能短暂出现一下,拿钢管砸完人,再对上他的眼睛,神情又小心翼翼起来,憋半天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谢归澜垂下眼,盯着岑雾乌黑的发旋,他才发现,岑雾的头发确实是有点卷的,但弧度很不明显,冷白如玉的耳朵尖上,只有那点殷红的小痣格外显眼。   岑雾被盯得很不自在,耳朵尖一点点烧起来,那点小痣在夜幕底下就像燃烧的红矮星。   他攥住谢归澜的几根手指,低头认认真真给他擦指骨上的血。   谢归澜就算再冷漠,毕竟也才十七八岁,身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度,又刚动过手,掌心烫得他鼻尖都泛起薄汗。   “……”   都牵多久了还不放开,谢归澜怀疑岑雾忘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   谢归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手指虚虚合拢,岑雾的手几乎就这样被他握住了,包裹在滚烫的掌心里。   岑雾愣了下,雪白的脸颊顿时红透,眼神很惶惶,不是,这干什么啊。   还好谢归澜只握了不到一秒就放开了,岑雾这才松了一口气,估计是不小心吧。   他没抬头,也就没发现谢归澜盯着他惴惴发颤的眼睫,还有冷不丁烧红的脸颊时,眼底那点带着戾气,又很恶劣的愉悦。   “你…你听我说,”岑雾嘱咐他,“不管谁来问你,都说今晚人是我打的。”   他以为谢归澜会有疑问,或者根本不会搭理他,但没想到谢归澜压根不在乎,态度很无所谓,就这么盯着他说:“好。”   岑雾:???   岑雾本来还在想该怎么说服他,谢归澜突然答应下来,他反而懵了懵。   混混们:“……”   没事吧?!   他们是爬不起来了,又不是死了,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拉个手没完没了,还在旁边讨论到底是谁揍的他们,也算是见到了活阎王。   花臂老大被气得又吐了一口血,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岑雾,“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岑雾顿时冷脸,他踢开花臂的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不认识我,还敢在蓝夜这边混?”   花臂想嗤笑一声,但他整张脸肿得像猪头,根本扯不起嘴角,只能努力睁开青肿的眼皮,表达自己的不屑。   岑雾算什么东西啊,看着也就是个高中生,他为什么非得认识岑雾?   反倒是旁边的黄毛,抬起头在昏朦朦的月色底下,终于看清了岑雾的脸。   越看越眼熟,他悚然一惊,疯狂扒拉花臂,“老大,他他他……他是岑家的那个……”   ?   花臂没听懂黄毛在说什么,也没想到岑雾真的报了警。   十分钟后,这帮混混互相搀扶着,满脸糊着血,双腿打颤,心酸地走进派出所。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派出所的女警见到他们就顿时冷下脸,“才出去几天就找事,连学生都不放过,给人家吓成什么样了?!”   混混们:???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怎么不看看我们被打成了什么样?   岑雾还有点发烧,额头上顶着退烧贴,他长得漂亮年纪又小,卧蚕本来就很深,高烧后微微红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肩膀上披着毛毯,很乖的样子。   谢归澜身上也穿着校服,冷淡沉静,褪去了那股戾气,其实还挺像个好学生。   至少比花臂他们像。   “吓到了吧?”女警和颜悦色地给他们倒了杯热水,又拿来点小饼干跟水果糖,安抚说,“别怕,他们不敢再动手了,你们现在很安全。”   花臂越听越想吐血,但旁边的黄毛不知道发什么疯,压在他身上死活不让他张嘴。   岑雾嗓子有点发紧,他开口说话还是很艰难,但他没指望谢归澜会听他的,所以磕磕绊绊地想抢在谢归澜前面。   谢归澜却突然开口。   “我母亲住院缺钱,”谢归澜肤色山雪般苍白,只有薄唇殷红,反而衬得整个人骨相更深邃俊美,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抬起来,有种很迷惑人心的错觉,“我晚上在学校附近打工,不认识这几个人,他们突然尾随我。”   花臂老大:???   你再放屁?还敢说不认识老子?!   花臂差点一个暴怒而起,又被旁边的男警牢牢按住,呵斥说:“老实点!”   花臂只能愤恨地继续蹲着。   谢归澜桃花眼微微抬起,望了岑雾一眼,然后说:“多亏我同学经过,为了救我,才跟他们打了一架。”   花臂:???   警察:???   睫毛胡乱翘着,满脸柔软好欺负,还顶着个退烧贴的岑雾:???   女警看着身高直逼一米九,面容深刻挺拔的谢归澜,还有旁边因为生病蔫巴巴软趴趴的岑雾,表情渐渐一言难尽。   但谢归澜却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转过头,跟岑雾说:“谢谢。”   “……”岑雾干巴巴地开口,“不…不客气。”   “就…就是我打的,”岑雾攥紧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本来想假装对着花臂打一拳,演示一下,但对上花臂满脸糊着的血。   太丑,下不去手。   他转过头给谢归澜的胳膊来了一拳,红着脸说:“就…就是这么打的。”   谢归澜突然挨了一记棉花拳。   谢归澜:“……”   这打的,警察都想说你别奖励他了。   花臂:“……”   侮辱谁呢?到底有没有人能来管管?!   “对了,”就在此时,旁边有个老警察盯着谢归澜,突然开口,“我认识你啊,你是谢归澜吧?淮京一中那个年级第一!”   他孩子就在淮京一中上学,谢归澜的照片常年贴在表彰栏上,想不认识都不行。   老警察才说完,几个混混顿时脖子一紧,都快被周围谴责的目光给剐了,抢谁都不行,何况抢人家勤工俭学的年级第一。   这件事的性质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淮京一中附近抢劫,这几个人又是惯犯,派出所警察处理他们的案子都很熟练了。   岑雾跟谢归澜很快就能离开。   刚才还下了点小雨,现在又不下了,月光如水,微凉的夜风拂过。   岑雾还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里,他伸手揪了揪自己几根乱翘的头发,抬起头突然撞上谢归澜的眼睛,谢归澜盯着他通红的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来一点。   岑雾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谢归澜别过头时,他确定自己看到谢归澜笑了,他连忙追上去,拉住了谢归澜的手腕。   但这下再看,谢归澜仍然是那张冷冰冰的棺材脸,岑雾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谢归澜不理他。   岑雾双眼在夜幕底下微微泛着光亮,“我…我一拳能打三个你,你不服气?”   还挺凶。   就是退烧贴要掉了,谢归澜抬手给他按到额头上,按得岑雾晕乎乎地晃了晃,才收回手,“我没说不服。” 第22章 滥情   岑雾跟谢归澜才从派出所出来,岑骁的车就到了,岑雾还在生病,他不放心,何况就算不生病,来了派出所也不可能放心。   他亲自开车过来接岑雾。   “出息了,”岑骁挑起眉,不轻不重地揉了下岑雾的头发,“还跟人打架打到派出所,你自己去跟爸爸解释吧。”   深夜,带着湿冷的雨气,岑雾冷白的皮肤透出点微薄的红,鼻尖也是红的,他伸手扯了下岑骁的袖口,央求说:“哥。”   岑骁:“……”   岑骁败下阵来,“我不会说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从小到大替岑雾瞒下来的,也不止这些。   但今晚不太一样,岑雾没扑过来抱他,也没搂住他脖子往他身上挂,只是弯了下眼睛,是个很感激的眼神。   岑雾是他亲弟弟,他对岑雾的爱不比父母少,什么时候他们是需要感谢的关系了,他本来就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受任何委屈。   “雾雾。”岑骁望着他,突然叫他。   岑雾很懵地抬起头,他拉住谢归澜,不让他走,试探地问岑骁,“哥,你…你这么晚开车过来,累不累啊?”   “不累。”岑骁还能说什么。   岑雾眼巴巴的,继续央求他,“那能…能不能先送我同学回家?”   岑骁:“……”   想多了,明明还是个小混蛋。   谢归澜不太愿意,但岑雾拉住他不放,谢归澜眉头皱了下,不想跟他拉拉扯扯,只好俯身上车,跟岑骁说:“谢谢岑总。”   岑骁没说什么,绕到驾驶座去开车。   花臂嘴里的血冒个不停,他有颗牙被谢归澜打掉了,又哭又嚎的,警察只能先带他去医院,出去时,恰好撞见岑骁他们上车。   花臂的眼睛猝然睁大,青肿的眼皮都被撑开了,他不认识岑雾,但认识岑骁啊。   能让岑骁这么晚开车过来接的,除了岑父岑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   岑雾转过头,那双眼像深冬的冷雾,花臂浑身血都凉了,岑雾在威胁他,但他知道,今晚的事从此就得烂在肚子里。   他不认识谢归澜,谢归澜也没打过他,他最好也没碰到过岑雾。   派出所本来就离淮京一中不远,岑雾让岑骁将车停在了学校后门,这个地方离谢归澜的出租房走路只有八分钟。   他没去过,但原著里写过的,他全都记得。   等谢归澜走了,他在车上又给谢归澜发了条消息。   【岑雾:到家告诉我。】   谢归澜没理他。   岑雾给他发了个顶着黑眼圈的猫猫头。   【岑雾: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睡的。】   谢归澜:“……”   谢归澜眼底都是带着冷意的嘲弄,这么小的年纪,哄人就这么熟练,也不知道到底哄过多少人,他算第几个。   淮京人尽皆知,岑二少很滥情,鱼塘大到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边界。   他觉得岑雾也太忙了,对每个人都这么担心,能担心得过来吗?   骗子,很会演。   就好像他现在说想见岑雾,岑雾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来找他一样。   岑雾左等右等,终于在十分钟后等到谢归澜的消息,虽然只有个冷淡至极的句号,但他也总算放下心来。   已经晚上一点多了,岑雾还没退烧,到家吃了点药就继续睡。   他本来想第二天就去学校,但岑骁强行给他多请了几天假,周五才去学校。   岑雾一到学校,就发现谢归澜的桌子又被人堆满了垃圾,昨晚发的几张卷子都被撕烂,乱扔在座位旁边,被地上脏水泡得发皱。   几个值日生在旁边低声抱怨,“我怎么这么倒霉,跟他在一个班,高二这么多重点班,他就非得来三班吗?”   “就是啊,反正他也不怎么上课,干脆别来了,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宋令薇才做完手术,谢归澜得去医院照应她,每天都踩点到学校。   值周生都是在早自习前检查卫生,谢归澜根本没来,他们不打扫就会被扣分,但打扫了又觉得很不爽。   没人知道他母亲生病,都以为是学霸的特权,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这些人的霸凌,建立在原主跟谢商景的默许上,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岑雾整个人都是病愈后的苍白雪色,他先去给谢归澜擦桌子,生怕擦得不够干净,又不想麻烦值日生,所以自己单独拿了个桶下楼打水,又接又倒,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剩下最后一桶脏水时,实在跑不动了,他往桌上一趴,想歇会儿再去。   但才趴了几分钟,就突然被人戳了下肩膀,岑雾抬起头,是个女同学。   长了张很漂亮很上镜的电影脸。   “二少,”女同学说,“你的垃圾我去帮你倒一下,这桶水也现在倒吗?”   “?”岑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今天的值日生,他连忙摆了摆手,小声结巴说,“太麻烦你了,我…我自己去倒。”   岑雾有点麻木,原主在学校太招摇,以至于除了路望,全班人都管他叫二少。   他每次听到都会社死,恨不得原地再抠出个淮京一中。   女同学倒不介意,她高一跟原主不是一个班,高二分班以后,原主开学又逃了好几天课,她只见过岑雾。   她每天来学校很早,但一到教室,就会见到岑雾在帮谢归澜擦桌子,擦完就很安静地趴在桌上睡觉或者写作业。   夏季早上六点多,熹光映在教室里,少年的侧脸沉静又漂亮。   根本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样子。   再说她早就看不惯那帮人成天针对谢归澜,践踏别人的自尊有什么意思,但她也不敢说什么,怕惹来自己难以接受的麻烦。   “没事,”女同学微微一笑,双臂一沉,一提,两个桶同时被拎起来,“我帮你。”   班里接水的桶是铁的,垃圾桶也是铁的,总之都很沉,而且很大,岑雾每次拎一个下楼都觉得有点费劲。   岑雾:“……”   力拔山兮气盖世。   整个班,甚至整个淮京,就他一个小细狗,这真的合理吗。   岑雾追出去,从她手里接过更沉一点的水桶,紧张说:“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叫徐玲玲。”女同学跟他说。   岑雾:???   岑雾穿书到现在也没怎么抬过头,都不太认识班上的人,不过他看到徐玲玲的脸,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原著大男主爽文,谢归澜到最后也是寡王。   徐玲玲出场时,他还以为徐玲玲会是女主,但谢归澜的路终究是孤独的。   徐玲玲家境贫寒,不过长得很漂亮,几年后被谢归澜签到他的公司,改名叫殷容,出道后成了未来十余年最红的影后。   谢归澜杀人沉海,殷容作为他的属下,手上也不太干净,狠辣又招摇。   总之,得罪不起。   徐玲玲要去食堂,岑雾也去给谢归澜买了早点,到教室时,已经快上早自习了,但高二三班却乱糟糟的,很多人挤在后门。   岑雾跑过去,就见谢归澜站在后门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已经凝起了寒霜。   周野双手插着兜,往谢归澜椅子上狠踹了一脚,冷笑说:“学霸,拿了我的手表还不认账,这不合适吧?” 第23章 我不喜欢他   孟良平已经来了教室,他是不相信谢归澜会偷东西的,皱起眉问周野,“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得先拿出证据。”   “老师,”周野满眼厌恶地盯着谢归澜,“昨晚我把手表落在教室了,他最后一个走的,而且就他座位离我最近,还能有谁?”   周野跟谢归澜只隔着一条过道。   班里的人都挤在教室后排,路望伸长脖子,突然发现岑雾,就从人群中挣扎出去,抱住岑雾的手臂,小声说:“我刚才到教室,就看到周野说谢哥偷了他的手表。”   阶级的鸿沟总是很明显,校服已经最大程度模糊掉了这种差别,但家境好的学生,还是能看出谢归澜身上的衣服有多廉价。   只不过谢归澜个子挺拔,那张脸俊美冷漠,属于披个麻袋都很帅的程度。   才让人忽略掉他破旧的书包跟球鞋。   “你缺钱,”周野语气怜悯,“我可以借点儿给你啊,那个手表不值钱,但是我爸给我买的,我给你一万,你还给我行不行?”   谢归澜盯着他,冷冷地说:“我没拿过。”   周野低嗤,“拿没拿的,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他转过头看向班主任,“孟老师,我要求检查他的书包,不过分吧?”   孟良平脸色有点难看,周野成绩不错,自己考进了三班,但跟岑雾以前一样让他头疼。   只不过毕竟没岑家有钱,嚣张不到岑雾那种程度。   周野这就是冲着羞辱人去的。   但孟良平还没开口,谢归澜就已经冷沉着一张脸,将书包扔到了周野脚边。   谢归澜眼窝很深,那双眼漆黑阴戾,像带着化不开的浓雾,嗓音也很冷。   “想搜就搜。”   周野:“……”   周野一瞬间绷紧了牙关,他最恶心的就是谢归澜这副嘴脸。   就是个私生子而已,过得连谢家马场里最劣等的马都不如,但看人的眼神永远居高临下,就像在看狗。   他想检查谢归澜的书包,还得自己弯下腰去捡,到底在羞辱谁呢?!   周野怒极反笑,他也不打算检查了,抬起脚就想踩在谢归澜的书包上。   教室外,岑雾却突然开口,“你…你确定是他拿的吗?”   岑雾语气放得很慢,就像在留给他最后的机会,但周野没察觉到,他怀疑地说:“二少,你该不会想包庇他吧?”   岑雾抬起头,他才生过病,肤色白得像雪,又像枝头可以随意攀折的鸟雀,眼神也很无辜,慢吞吞地说:“我…我只是问一下,你要是这么确定的话,不如去查监控。”   “他昨晚真的拿了,难…难道还会今天装到书包里带过来?”   但岑雾才说到一半,背后就突然一凉,学生会的人在检查班级仪容仪表,谢商景是学生会长,刚带着人从他身后经过。   岑雾顿时转过头,望着谢归澜冷笑说:“年级第一,就这种脑子?”   谢归澜:“……”   谢商景皱眉望了一眼,没有停留,三班检查过了,他们现在是已经检查完走廊尽头的八班,打算回自己教室。   岑雾见他走了,又拐到周野身上,慢吞吞地说:“不过你连班里前十都没考…考到过,想不到这点也是正常的。”   周野:“……”   你他妈又考几分啊?!   到底是重点班的学生,谁受得了被人贴脸羞辱成绩,何况谁不知道这教室的监控就是摆设,只有考试才会开几天。   但他还没开口,岑雾就已经预判了他的预判,岑雾扯了下教室后门旁边的窗帘,抬起手往上一指,“我说的是这个监控。”   窗帘最上头,很隐蔽的地方,装了一个小监控,不注意很难发现。   就连孟良平都愣了下,教室一共就前后两个监控,这个什么时候装的,他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就好解决了,孟良平垮下脸说:“行了,都别吵了,跟我去看监控,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周野抬起头看到那个监控,就瞬间慌了,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岑雾反复问他,确不确定谢归澜拿了他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但全班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现在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监控室在另一栋楼。   孟良平走在最前面,周野嘴唇动了下,最后咬住牙,还是决定去一趟。   他的手表是他昨晚自己放到谢归澜桌洞里的,就是想教训谢归澜一下,他不打算闹到报警的地步,谢归澜私下给他道歉就行。   但早上过来检查,手表确实不见了,他才一口咬定就是谢归澜偷的。   只怕监控拍到点别的。   周野满脸挣扎,岑雾跟在他旁边,压低了嗓音说:“周野,你…你本来叫周渊对吧?”   “……”周野脸色顿时一变。   周野就是个小打小闹的角色,但谢归澜睚眦必报的性格,最后也没放过周野。   周野原来叫周渊,其实也是个私生子,他出生时,他父亲的原配才怀孕三个月,他妈妈带着他闹上门去,想让他父亲离婚。   对方在怀孕中知道丈夫出轨,跟丈夫争执起来,不小心被车撞死了,一尸两命。   周野父亲本来是镇上一个建材老板,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名声也跟着臭了,后来生意做大,索性将公司迁到淮京。   给周野也改了名字上学。   都这么卑贱下流,他就得跟在原主身边,给原主当呼来喝去的狗,谢归澜不也是个私生子,不知道在清高什么。   他对上谢归澜那张冷脸就很不爽。   周野咬住牙低声说:“二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没想怎么样,”岑雾眼神冷恹,“是你想怎么样,我知道什么,都取决于你,离谢归澜远点,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我就不能保证只有我知道了。”   周野腮帮绷紧,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   孟良平要查监控,教导主任也来了,监控室人很多,岑雾就先回了教室。   反正这个监控是让岑骁帮忙,跟学校沟通完装上的,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监控确实拍得很清楚,不但拍到了周野往谢归澜桌洞里放手表,还拍到了他往谢归澜桌上扔垃圾,撕坏谢归澜的卷子。   周野的手表是他一个跟班拿走的,对方是八班的人,跟周野来三班做完这一切,就顺走了周野的手表,想栽赃到谢归澜头上。   “把八班这个叫过来!”教导主任黑着脸说。   他索性让人把前几天的监控也调出来,然后就拍到有个人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孟良平脸色也黑了,他们班居然有这么多搞事的?!然而下一秒,对方抬起头,他才发现是岑雾。   岑雾在教室外徘徊了一分多钟,然后探出头,发现教室没有人,才如释重负地走进去,开始给谢归澜擦桌子。   旁边围着孟良平,教导主任,学校的书记,还有好几个老师。   脸色都开始怪异起来。   尤其是从岑雾擦完桌子往谢归澜桌上洒了一把水果糖开始,岑雾给谢归澜放了一把荔枝味的水果糖,还谄媚地摆了个心形。   但谢归澜一直没来,岑雾伸手拿了一颗吃。   又拿一颗。   又拿一颗。   路望来了,岑雾给了路望几颗。   张元洲来了,岑雾也给了他几颗,然后自己又拿一颗。   等岑雾突然反应过来,转过头时,谢归澜桌上的糖只剩下小猫两三只,早就不是心形了,岑雾沉默了下,索性全都拿走了,还偷偷摸摸掀起谢归澜的卷子,抄了几道题。   谢归澜到了教室,岑雾就转过去趴着看他从书包里往外拿练习册。   暴雨的晚上,谢归澜提前离开教室,岑雾扯住他的衣摆,给他塞了把伞。   谢归澜的脸从始至终都是冷的。   但岑雾漂亮的双眼水盈盈的,倒映着暴雨夜有点摇晃的灯光,谢归澜望向他的时候,眼中就跟着被迫有了光亮。   岑雾总是拿这种眼神望着他,很遥远很温柔,就好像他已经牵挂他很久了。   “……”   监控室一片死寂。   教导主任想说点什么,又怕说得太重,最后只好暗示说:“小谢……你……我……唉。”   谢归澜:“……”   “我不喜欢他,”谢归澜漆黑疏冷的桃花眼抬起来,岑雾不在这儿,他眼中也不倒映着谁的光亮,“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   教导主任终于放心。   这就对嘛。   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   “行了,”孟良平也拍了拍谢归澜的肩膀,“你回教室吧,剩下的老师来解决。”   谢归澜没给周野眼神,就直接离开。   岑雾光想着监控会证明谢归澜的清白,忘了监控也会把他拍到。   谢归澜回到教室,他转过头小心翼翼看了会儿谢归澜的脸色,感觉没什么异常,好像也没有不高兴,这才转了回去。   谢归澜沉默地坐了几分钟。   岑雾早上买给他的鸡蛋饼已经凉透了,他伸手拿过去,一口一口吃掉。 第24章 燃烧   教导主任处理周野他们的事,孟良平就先回了教室,他在教室后门朝谢归澜招了招手,谢归澜起身出去。   “小谢,是这样,”孟良平跟他说,“咱们学校呢,新设了一个奖学金,每个年级只有一个,期末考第一名才能拿。”   “你上个学期不也是第一吗?有五千块钱,应该这几天就能发到你卡上。”   “……”谢归澜抬起眼,“奖学金?”   “对啊,”孟良平不像在说谎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说,“这学期也好好考啊。”   淮京一中的奖学金名头很多,除了学校自己设立的,还有各种校友奖学金,甚至比有些大学的奖学金都丰厚。   宋令薇要是没生病,谢归澜会过得比绝大多数高中生都宽裕。   但这种连上学期都会补发的奖学金,还是头一次见。   谢归澜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教室。   已经九月份了,下周就要开始上晚自习,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台风影响,淮京今年的雨特别多,外面灰蒙蒙的。   教室里不免一片哀嚎。   这学期开学到现在,成天下雨,操场都是湿的,他们一节体育课都没上过。   “好想出去玩啊。”路望眼睁睁瞅着外面开始下雨。   岑雾倒是对这种雨天很满意,待在教室里不会引人注意,操场上人更多,他总是很不自在,浑身又软又麻,迈不开腿。   路望很难理解他,他觉得岑雾就像个怕被水打湿皮毛的猫咪。   体育课改成了自习,岑雾拿出高一的数学书复习了下,他本来数学成绩就不算好,高考只考了102分,是他所有科目里最低的。   何况现在都忘干净了,这半个月把公式背了背,勉强考个六七十,都不够及格。   他抱着道函数题琢磨了二十分钟,算出来还是错的,很想去问问谢归澜。   但手机却突然响了声。   岑雾本来没打算理,屏幕上却赫然是褚子健的名字,他就还是偷偷看了一眼。   【褚子健:二少,王越过生日,今晚找我去蓝夜喝酒,你说我该不该去啊?】   王越是不敢请岑雾的,这属于高攀了,但褚子健家境在这帮富二代中间也就那样,他跟王越接触还算多。   但岑雾才给王越爆了头,他得考虑他老大的想法,不能被背叛岑雾。   岑雾:“……”   岑雾算是发现了,原著就是这样,整个高中都是谢归澜的低谷。   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   后天就是省化学竞赛的初赛,这没完没了的,估计就是不想让谢归澜去比赛。   虽然原著的剧情能改变,除了刚穿书的那晚,他再也没被原著控制过,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对谢归澜恶意很大,就算没有原著干预,很多事也会导向一样的结局。   不就是个化学竞赛吗?   他就不信谢归澜去不成。   王越过生日去哪儿不能过,虽然整个淮京的酒吧,蓝夜俊男靓女最多,但又不是只有蓝夜有人作陪,会所也多得是。   非得去蓝夜,不就是冲着报复谢归澜。   棉花怎么了,棉花也会生气,他今晚就要让这帮人知道棉花生气了也是会自燃的!   他给褚子健发了条消息。   【岑雾:等我,我也去。】   【褚子健:???】   褚子健心道不好,这祖宗肯定是来砸场子的啊,但岑雾别说砸场子,就是去刨王越的祖坟,他也得跟着老大。   蓝夜今晚客人很多,谢归澜比平常还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   晚上最后一节是侯忠的化学课,在侯忠眼里,只有家境好跟家境不好的学生,岑雾唾弃地发现自己学坏了,他都没偷偷摸摸,直接拎上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反正侯忠也不敢管。   褚子健在蓝夜门口等他,有个人陪着,岑雾对酒吧就没那么抗拒。   王越这次订了个包厢,在蓝夜顶层,蓝夜越往上级别越高,但顶层其实不算最高的,地下的几层赌场更难进。   除了岑雾这个背诵全文的,就连谢商景都不一定听过。   蓝夜顶层的长廊幽蓝如夜,錾金壁灯点缀两旁,是纸醉金迷之下更堕落的暗影。   岑雾没打招呼,不由分说推开包厢的门,包厢里已经来了几十个人,王越被众星捧月围坐在中间,怀里搂着几个漂亮女孩。   所有人都同时抬起头。   包厢里有好几个侍应生,谢归澜跟季长玉都在,还有几个女生,脸色都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季长玉一见到岑雾,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知道岑雾有多讨厌谢归澜,别看到谢归澜在这儿,又突然发癫。   他拉住谢归澜,想让谢归澜往他旁边站站,谢归澜却没动,眉眼笼罩着包厢内幽蓝色冷暗的光,望向岑雾。   岑雾没看他,只是经过他的时候,碰了碰他的手腕。   “……”   又碰他。   谢归澜腕骨那片皮肤有种很难耐的感觉,心里也跟着有种莫名的烦躁。   王越一对上岑雾的脸,眼底就带上股狠意,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扯出个笑就想问岑雾怎么纡尊降贵来这个地方。   岑雾却已经拿起个酒杯,雾霭朦胧的漂亮眼睛弯着,举起杯子说:“今晚,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越哥的生日,祝他的人生以后发烂……不对,发光,发亮。”   岑雾酒量还是不错的,当导演难免有个应酬,他轻易不会喝醉,这个身体的酒量也不错,岑雾一杯下去,脸色都没变。   王越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他头上缝了三针,才摘掉纱布,岑雾又来。   到底想怎么样?!   王越沉着脸盯了岑雾几秒,突然一拍手笑起来,跟岑雾说:“二少居然愿意赏脸喝我的生日酒,我这祖坟冒青烟了啊。”   岑雾都不愿意敷衍他。   王越晚宴酒席泡多了,这股味儿熏人。   岑雾去沙发坐下,但没挨着王越,特意挑了个离他远的位置。   王越手臂僵硬地抬在半空,又笑着自己放下来,不耐烦地使唤旁边女孩说:“去啊,赶紧去给二少倒酒。”   女孩连忙起身。   岑雾抬手挡住杯口,没给他面子,但包厢人太多,他嗓子又紧绷起来,“我…我不喝了,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什么,都出去。”   他转过头盯着谢归澜。   谢归澜隔着人群跟他对视了一眼,拉住季长玉就走,王越却突然出声,“等等。”   王越就是冲着谢归澜来的,上次没教训到谢归澜,反而自己挨打又受气,还丢人。   他想找回场子。   没想到岑雾又跟了过来。   但这口气咽不下去,王越眯起眼,跟谢归澜说:“先别走啊,这一晚上挺累的,就在这儿歇会儿,喝点儿酒,玩个游戏。”   王越让人把转盘拿了过来,又倒了十杯很烈的威士忌。   “好歹我过生日,”王越望着谢归澜,语气商量,“给我个面子,我替你转。”   王越也不等谢归澜开口,就伸手拨了下转盘,转盘上都是各种玩法。   干净点儿的,真心话大冒险,数七,或者蹲起之类的简单体罚。   脏点儿的就什么都有。   转盘指针很快就停下来。   王越夸张地呦呵了一声,“传牌,顺时针……这么巧,下家是二少啊。”   谢归澜没动。   “传牌,”王越似笑非笑地说,“没玩过吗?嘴对嘴的那种。” 第25章 也算接吻   谢归澜沉默了几分钟,包厢灯光昏暗,他漆黑的桃花眼都沉沉地坠落在黑暗中,冷着嗓音开口,“抱歉,经理规定了不能喝酒。”   “规定?”王越也冷冷地嗤笑了声。   他没有让步的意思,语气倒是放得有商有量,但反而让人更恶心,眯起眼说:“之前的事都怪我,开玩笑不分场合,二少也教训过我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想趁今晚这个机会,给你道个歉,就当给我个面子,玩一局?”   谢归澜眼窝很深,眉骨挺拔,低头看人时,带着种冰冷的吞噬感。   这种眼神,就算说谢归澜杀过人他都信。   王越莫名背后发凉,不自在地往沙发上靠了靠,等反应过来,又顿时升起股被羞辱的恼火,他妈的,他凭什么怕?!   除了王越,包厢里其余人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引火烧身。   但心里都幸灾乐祸起来。   传牌,挺恶心的玩法,吸住一张牌,凑过去,让另一个人拿嘴去接。   都知道岑雾多讨厌谢归澜,跟谢归澜玩个传牌,扭头不得吐半个小时。   王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岑雾才多大,他都在蓝夜玩好几年了,包括这个转盘,他也能控制,想怎么停,就怎么停,他故意停在了传牌上。   岑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岑雾比他更要面子,要是谢归澜先拒绝,岑雾肯定会恼火。   但谢归澜不拒绝,真的凑过来跟岑雾传牌,按岑雾的脾气,估计反手就是一巴掌。   谢归澜就是谢家的一条狗,甚至连狗也不如,他怎么可能允许谢归澜这么对待他。   反正不管谢归澜怎么选,岑雾都会生气,都会迁怒谢归澜,到时候岑雾自己生气教训谢归澜,总跟他没关系了吧?   他还能看个热闹。   退一万步说,就算岑雾先拒绝,那也不错,按规矩不做游戏的人就得罚酒。   这瓶威士忌有53度,酒杯都很深,十杯下去,谢归澜今晚就别想站着离开蓝夜。   稳赚不赔的买卖。   岑雾眉头皱了下,王越这也不是多高明的手段,娱乐圈水更深,他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知道王越打的什么算盘。   岑雾不打算跟王越周旋,还不如他把这几杯酒都泼到王越脸上,直接带谢归澜离开。   谢归澜却突然动了。   谢归澜身上穿着侍应生的衬衫跟黑色西装裤,戴了双黑色皮质手套,少年身材挺拔修长,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已经有了介于少年跟成年人之间的样子。   肤色冷白,眼珠浸了水一样漆黑,只有薄唇是殷红的,很冷漠俊美的一张脸。   包厢内幽蓝的灯光晃动着,谢归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双深幽的桃花眼也没什么情绪,伸手拆了副新牌,然后朝岑雾走过去。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岑雾莫名紧张起来,紧接着眼前就被少年高大挺拔的身体遮挡出一片阴影。   谢归澜拿起张牌,贴在唇上,吸住,然后就撑着他后面的沙发靠背,低头朝他靠近。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他,岑雾手忙脚乱,往沙发里跌了一下,冷白的耳廓都已经开始涨红了,谢归澜见他不接,眉头稍微动了下,戴着黑手套的那只手,捏住岑雾雪白的腮帮,逼迫他仰起头,就将唇贴上去。   岑雾被迫抬起头,他脑子嗡的一声,纸牌很薄,什么都挡不住,他能感觉到谢归澜唇上的柔软,还有口腔潮热的温度。   他睫毛颤抖了几下,那双眼雾气朦胧,迅速氤氲起水汽,整张漂亮的脸颊都跟着烧红了,尤其是耳朵尖,已经红到滴血。   他耳朵尖上的红色小痣靠后一点,正面是看不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得更红。   谢归澜漆黑的眼珠从他耳朵尖挪开。   他嘴唇其实没动,堪称绅士,就这样跟岑雾贴着,等岑雾将牌吸住。   岑雾嘴唇颤了颤,谢归澜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呼吸却灼烫,低头时高挺的鼻梁几乎蹭到他脸颊上,岑雾下意识就想躲开,谢归澜却又捏紧了他雪白伶仃的下巴。   谢归澜身高直逼一米九,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压倒性的力量天然带着种控制。   岑雾浑身都有点发软,根本挣脱不开,他坐在墨绿色的真皮沙发上,肤色被衬得像一团雪,现在脸却烫到抬不起头,身体还控制不住往下滑,只能哆嗦着手攥住谢归澜的衬衫衣料,几乎攀附在谢归澜身上,谢归澜的袖子都被他攥得皱巴巴。   季长玉下巴都差点被吓掉了,旁边其他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今晚没来这个地方。   谢归澜已经隐隐有了成年人的轮廓,肩膀几乎将岑雾整个人都挡住了,岑雾被他按在沙发上,只露出小半张脸,眼尾湿红,睫毛都是颤抖的水痕,从谢归澜背后看不到那张牌,这个角度跟接吻没任何差别。   谢归澜指尖稍微用了点力,岑雾雪白的腮帮就被捏出了红痕。   岑雾很低的喘了一声,反应过来时脸颊越发红透,他颤巍巍地想吸住那张纸牌,但越心急越吸不住,眼前都是晕眩的水色,攀附着谢归澜的肩膀,整个人都在谢归澜怀里,仰起头靠近他,是个索吻的姿势。   岑雾很难为情,他是有点想推开谢归澜的,但他拒绝了谢归澜,谢归澜就会被这些人嘲笑羞辱,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很难受。   反正亲一下也不要紧,又没真的亲到。   完了,全都完了。   就连王越都一阵颤栗。   被谢商景知道他们就死定了。   王越怎么也没想到过,还有谢归澜真的敢亲岑雾,岑雾也没拒绝的这个选项。   谢商景身边男男女女很多,岑雾也总是在酒吧夜店跟人勾搭,其实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但都默认了岑雾是谢商景的所有物。   谢归澜这跟给谢商景戴绿帽有什么区别,至少谢商景肯定会这么想。   阿令今晚也被叫过来作陪,他本来是包厢里最淡定的一个人,他这半个月跟岑雾接触最多,根本就不怕岑雾了,何况他还替岑雾做事。   岑雾迁怒谁,也不至于会迁怒他。   他本来是想看戏的,王越他们太蠢了,竟然都没看出来岑雾是真的要护着谢归澜。   不是玩玩而已。   但他也没想到谢归澜就这么亲上去了,顿时心有余悸,还好谢归澜跟他不是同行,谢归澜彻头彻尾的冷漠很吸引人。   毕竟人总是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能融化山巅终年的积雪,以为自己能飞蛾扑火。   何况谢归澜还长得帅,就是成倍暴涨的诱惑力。   谢归澜在蓝夜待了将近两年,总有人被引诱心动,但碰到女生,谢归澜就是冷脸拒绝,不留任何余地。   碰到男的,客气点儿的还会口头拒绝,不客气的直接动手打了,阿令是见过他打人的,见过一次,这辈子不想再招惹谢归澜。   之后来蓝夜玩的人,都知道谢归澜不好惹,也没人敢再招惹他。   反正也不止谢归澜一个长得帅。   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岑雾着急想赶紧吸住那张牌,他肯定不会传给下一个人的,好恶心,感觉跟谢归澜没什么,但是跟别人就很恶心。   他想吸住然后故意假装弄掉,王越总不至于犯病敢罚他喝酒,但怎么也吸不住,很笨拙地隔着纸牌跟谢归澜唇舌研磨。   谢归澜指腹捏在他柔软的脸颊上,岑雾脸颊都被捏得微微鼓起,他怀疑自己听到谢归澜很低地笑了一声,但颤抖着跟谢归澜对视,谢归澜的双眼却仍然冷漠深郁。   岑雾有种被兜头泼了冷水的感觉,脸上的热意也跟着褪却。   虽然他跟谢归澜没什么关系,做这个也只是为了应付王越,何况隔了张牌,也不是真的接吻,但还是不免想到原著对谢归澜的形容。   谢归澜就是那种冷漠到骨子里的人,就好像不管你在床上再沉沦,谢归澜也仍然衣衫整肃,深冷的双眼凝望着你。   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   对他越上心,就越容易怨恨,但是就连这种怨恨也不能影响到他。   岑雾又卷又翘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没再看谢归澜,就在他要吸住那张牌时,谢归澜却动了下,就像坚持不住了,纸牌不小心被蹭掉,岑雾顿时抿住唇。   他怀疑自己嘴唇跟谢归澜蹭了下,但还好及时顿住,没真的亲上去,   “抱歉,”谢归澜嗓音冷淡低哑,“我不小心弄掉了。”   谢归澜在蓝夜打工,当然知道蓝夜的规矩,不做游戏罚十杯,输了罚一杯。   他伸手拿过一杯酒,冷白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下,将酒喝掉。   本来就唇色殷红,被岑雾乱蹭磨得更红,谢归澜身上没什么正派的气场,反而像个阴沉俊美的反派,此刻唇上被酒液沾湿,带着股欲色,包厢里好几个女孩子都在偷看他。   “我还有工作,”谢归澜放下酒杯,浓深的长睫垂下来,漠然说,“就先不打扰了。”   他没再管王越的脸色,转身直接离开了包厢,季长玉终于愣愣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还不忘朝那几个女侍应生招招手。   让她们也一起离开。   蓝夜的包厢隔音很好,顶层走廊很安静,他们坐电梯下去,一路都没人说话。   等到了最底下酒吧的舞池,人群沸腾喧闹,季长玉才跟着活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地抬起胳膊撞了谢归澜一下,“你疯了吧?!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吗?你就不怕那个祖宗找你麻烦?”   季长玉越说越担心,虽然是传牌,但这跟亲了有什么区别,他看到谢归澜这张冷脸就烦,都死定了还在这儿死装。   谢归澜什么都没说,眉眼压抑着晦暗,低头喝了几口冷水。   包厢内一片死寂。   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但还没人敢开口。   岑雾通红的脸颊热度还没完全消下去,一路烧到了耳根,唇上也有磨出来的水色。   他刚才不肯抬头,谢归澜还伸手轻轻扯了下他脑后的头发。   王越都快吓死了,但谅今晚也没人敢说出去,只要岑雾别跟谢商景告状。   岑雾垂下眼,想起谢归澜那个冷漠寡情的眼神又有点不爽。   岑雾确实迁怒了,看王越更心烦,拿起个酒杯就泼到他脸上。   王越压着火,抹了把脸上的酒液说:“二少,我就是想跟他道个歉而已,你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百口莫辩。”   “不想说就别说了,”岑雾冷着脸不耐烦地说,“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王越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湿冷的酒液沿着脖子往下流,终于没忍住,冷笑说:“他不就是个妓女生的杂种吗?跟宋令薇一样在这种夜店上班,装什么清高?”   “我让他喝几杯酒,是抬举他,二少,你这没完没了的,什么意思啊,他拿什么跟咱们比,我还不配让他喝杯酒?!”   王越自诩已经是上流社会的上等人,当然瞧不起谢归澜。   岑雾也不再跟他废话,他将最后一杯酒也泼到王越脸上,那双漂亮水盈的眼睛带着种天真残忍,“既然这样,你应该也知道我姓岑。”   特权的威胁就得用特权来解决,岑雾很清楚这种人的痛点,不打压他,是不会低头,也不会知错的。   王越沉着脸没说话。   “我记得,”岑雾冷白指尖轻轻叩在杯壁上,弯起眼,眼中却很冷漠,没什么笑意,“你…你们公司有部电影是岑氏投资的。”   王越已经有点慌了,但又不愿意露怯,故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样?”   岑雾掀起眼皮,不容置喙地说:“今晚撤资。”   这部电影已经筹备了将近三年,岑氏投资了三个亿,算是跟王越家里唯一的合作,这三个亿对岑氏无关紧要,对王越来说却是电影正式开拍的关键。   王越心脏重重地一坠,他再怎么欺男霸女,他父母也不太管,觉得只是小打小闹。   但要是影响到公司的影视项目,非得把他的皮扒了不可。   不过岑雾就是个高中生,这么大的决策,他不信岑雾能擅自决定。   岑雾看出了他的怀疑,也懒得跟他解释,站起身说:“你可以今晚…今晚等消息。”   他到底磕巴了几下,但王越已经被吓住了,根本没发现。   岑雾说完,不管身后满脸煞白的王越,就扭头离开。   褚子健连忙跟了出去。   谢归澜在吧台给客人拿酒,岑雾从旁边经过,差点撞上谢归澜的眼神,他马上躲闪了下,耳根还是烫的。   褚子健本来想踹谢归澜一脚,但想到岑雾护着谢归澜,最后还是没踹,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经过谢归澜时,撞了下他的肩膀。   没想到岑雾又顿时转过头,不高兴地说:“你撞…撞他干什么?”   褚子健:“???”   褚子健委屈得要命,“二少,我就稍微撞了他一下,再说,都给我肩膀撞疼了。”   岑雾没看谢归澜,也不理褚子健,又走远了几步,才说:“你…你以后别欺负他。”   褚子健认识岑雾好多年,其实也不知道岑雾为什么讨厌谢归澜,他以为是岑雾跟谢商景很暧昧,宋令薇破坏了谢商景父母的感情,岑雾心疼谢商景,所以才讨厌谢归澜。   但又好像不是。   反正不管岑雾为什么讨厌谢归澜,岑雾是他老大,老大看谁不顺眼,他收拾谁就完事了。   谁知道岑雾突然铁了心要护着谢归澜。   他早就看出来了,岑雾之前去谢家,估计也是为谢归澜去的。   不然凭谢父去医院看宋令薇的事,谢商景就能拿马鞭把谢归澜抽一顿。   谢归澜的命不值钱,膝盖也不值钱,还没他有尊严,他也不知道谢归澜成天摆个冷脸给谁看,被人当烂泥一样踩在脚下,好好认命说不定还能过得舒服点。   “知道了。”褚子健憋憋屈屈地说。   反正他说的岑雾也不爱听,估计只爱听谢归澜说的。   褚子健恨恨地磨了下牙根,他妈的,这哪儿来的男狐狸精?!   王越肯定不敢再做什么了,岑雾也没继续留在酒吧,他晚上躺在床上,嘴唇感觉还是烫的,谢归澜朝他压下来,带着力道,他唇瓣都被压麻了,什么人啊。   他睡不着,给岑骁打了个电话。   岑雾确实有把握让岑骁撤资,主要这部电影后期爆雷了,男主演跟王越一起嫖.娼被抓,剧组副导还爆出来吸.毒。   整个五毒俱全,电影最后都没能上映,投资也是白投。   “王越欺负你?”岑骁一听岑雾支支吾吾,眉头就顿时皱了起来,在电话里语气也重了很多,“他干什么了,你跟我说实话。”   岑雾没说传牌的事,但把其他的都告诉了岑骁,告状可耻但是有效啊。   岑家也确实对原主溺爱到这个程度,是舍不得原主受任何委屈的。   哪怕岑雾没暗示岑骁,这个剧组可能有问题,岑骁也会毫不犹豫地撤资。   何况岑雾还说了副导的事。   “好,哥哥知道了,”岑骁说,“你早点睡,哥哥来解决。”   岑雾语气很乖,“谢谢哥。”   但岑骁话锋一转,又问他,“你怎么最近总跟谢归澜待在一起?你不是讨厌他吗?”   岑雾:“……”   岑雾被问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想了想,决定替谢归澜刷点好感度。   谢归澜被认回岑家后,跟岑骁他们关系很冷淡,主要是谢归澜单方面不接受他们,但岑骁他们确实也不够了解谢归澜,才渐渐疏远。   岑雾不太想让谢归澜当孤高的月亮,也许这样的小说男主很有魅力,但谢归澜对他来说,已经是真实存在的人。   谢归澜对宋令薇很照顾,可以说谢归澜在谢家这么狼狈,都是为了宋令薇。   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家人。   至少现在不是。   岑雾希望岑骁他们能对谢归澜好一点,毕竟等鸠占鹊巢的事情曝光了,他就会跑路,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往后还有很多年,高中在原著只占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这么漫长的路,太孤单了,他希望岑骁他们能陪着谢归澜。   “他…他成绩很好,”岑雾语气谨慎,昧着良心开始替谢归澜吹彩虹屁,“在学校总…总是教我做题,还帮我买早点,我…我之前因为误会,欺负过他,他也没生气。”   个屁。   谢归澜心里恐怕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岑骁将信将疑。   但他去派出所接岑雾跟谢归澜的那晚,谢归澜看上去确实不像对岑雾有恶意,他才松了口,“行,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饭。”   岑骁很忙,还有个跨国会议要开,等岑雾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岑雾这段时间习惯每天给谢归澜发个晚安,主要是想确定下谢归澜有没有事。   要是还能回消息,人应该就是好的,至少也不会受什么重伤。   但今晚盯着手机屏幕瞅了半天,打字又删掉,最后也没给谢归澜发。   他把手机一扔。   不管了,睡觉。   谁想管这么冷酷一男的。   酒吧很忙,谢归澜晚上一点半才下班,他拿的是宋令薇的旧手机,屏幕摔坏了,每次都得顿好几秒才能点开。   但今晚点开后,没有小猫在他屏幕上盖被子,岑雾的聊天框还停留在昨晚。   谢归澜也没再看,收起手机离开。   后天就是省化学竞赛,因为要考试,谢归澜没回谢家,直接去了出租屋。   谢归澜成绩好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化学竞赛他复习到晚上三点多才睡。   群租房,谈不上什么隔音,晚上隔壁有人在吵架,昏黄的台灯底下,木头楼梯还能闻到潮湿的霉味,晚上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污水横流的街上有微弱的猫叫声。   谢归澜周六还得去打工,他在一个咖啡厅兼职,晚上六点下班,他去医院看了一趟宋令薇,就去蓝夜继续上班。   离开蓝夜又已经一点多了,将近三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个子长得很快,十五岁就已经有一米八了,又常年冷漠着脸,说他是高中生也有人信,他就开始去一些不要身份证的地方打工。   这种地方给钱肯定不多,谢归澜也没法强求,只要给他钱,就算去发传单也行。   他还去帮各种店卸货,卸多半天,肩膀都磨出血,也只能拿到五十块钱。   宋令薇输液一天都不止五十,再加上吃药,他就算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医院的账单总是厚厚一摞。   晚上到家,又收到了岑雾的消息,岑雾给他发了个瘪嘴猫猫的表情包。   然后问他。   【岑雾:你回家了吗?】   谢归澜仍然没给他回消息。   等过了十分钟,他冲完澡出来,岑雾又给他发了一条。   【岑雾:你不告诉我,我真的睡不着。】   谢归澜:“……”   谢归澜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也许没有岑雾想象的那么需要保护。   岑雾发完这句就没发了,但一直有正在输入中,莫名带着种委屈吧啦的味道。   谢归澜复习了半个小时,就看他输入了半个小时,最后一顿,拿起手机。   【谢归澜:睡吧。】   岑雾很快回复他。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一场雨后,天气也凉了许多,夜风摇晃着群租房的灯光,屏幕的光映在谢归澜漆黑的眼中,灯火一样的小倒影。   谢归澜今晚睡得早了一点,省化学竞赛的初赛在实验附中举办。   淮京一中在城南,附中在城东,隔了小半个淮京,他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去附中。   初赛分笔试跟操作,上午是笔试,下午要当场做几个实验。   谢归澜考完笔试,中午跟着人流出来,就打算在附中附近吃点东西。   附中对面有个面馆,参加初赛的人还是很多的,而且都在这个学校考试,中午饭点这边的餐馆都挤满了人。   谢归澜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翻开化学笔记,复习几个操作比较复杂的实验。   面还没做好,他就看到有个熊本熊玩偶服的人摇摇晃晃朝这边走了过来。   熊本熊手臂上挎着个篮子,里面有矿泉水,小牛奶,还有各种汽水饮料。   它伸手往谢归澜眼前一递。   谢归澜本来没想拿,想想都是要钱的,他收回眼神,沉默地拒绝,熊本熊却扯住他的校服,又指了指篮子。   谢归澜才看到上面有张贴纸,写着本店免费赠送。   谢归澜顿了下,伸手本来想拿矿泉水,但又挪到了旁边的荔枝汽水上。   熊本熊见他拿完了,才摇摇晃晃地去找别人,很庞大的一只熊本熊,玩偶服里的人好像有点撑不起来,总是扶着脑袋走路。   看起来笨头笨脑的。   附中旁边居民很多,中午也有带孩子来吃饭的,几个小孩围住熊本熊打转,抱住熊本熊的腿不放,熊本熊慌了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躲开,被小孩硬控在原地。   “不能这样抱啊,”老板嗓门很大,粗声粗气叫道,“很容易受伤的。”   小孩子都一哄而散。   只剩下个小男孩还拿着水枪往它身上呲水,熊本熊有点生气,举起熊爪吓唬了他一下,小男孩才哇哇乱叫着逃跑。   熊本熊抬起头,就对上了谢归澜漆黑如墨的眼瞳,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但又好像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个熊本熊,就抬起爪子,并在唇边,对着谢归澜抛了个飞吻。   谢归澜:“……”   好几个拼桌的学生都看到了,笑个不停,谢归澜冷冰冰的没什么反应,旁边几个男生女生倒是起哄朝熊本熊飞吻。   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熊本熊突然瑟缩腿软了下,像是没想到居然被这么多人看到,他躲在了门外,半个熊都被门挡住。   只露出小半张脸跟身体,攥住衣服不搭理人,往店里望了望。   “它好可爱,”有个女生问老板,“怎么之前没有啊,新来的?”   她是附中的学生,经常来这家店吃面,今天过来参加竞赛。   老板笑着打了个哈哈,什么都没说。   岑雾躲在熊本熊玩偶服里,他在门口发了会儿传单,再一转过头,谢归澜的面几口就吃完了,居然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岑雾:!!!   岑雾险些被吓死,还以为谢归澜认出了他,他又往旁边躲了躲,确定谢归澜几乎看不到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归澜肯定不会让他来陪考的,但今天就考试了,他总是很不放心,就跟老板商量了下,来这个店混半天工。   躲在熊本熊底下,他倒没那么社恐了,但人多了还是不行,小腿肚哆嗦得很。   老板人很好,知道学生们下午还考试,吃完没着急赶他们走,反正店里现在客人不多,就让他们待在这儿休息或者复习。   还给倒了几壶热水。   收餐具时,老板抱来个抽奖箱,说:“今天有个免单名额啊,看看谁能抽中。”   店里很多都是老板的熟客,欢呼说:“怎么回事啊,突然这么大方。”   这家店的面有口皆碑,很多外地人都特意来吃,但老板很抠,平常多倒点儿辣椒油都得盯着你,也就热水能随便喝几口。   谢归澜眉头皱了下,老板走过来示意他拿个纸团抽奖,谢归澜薄唇抿起,伸手拿了一个,展开一看,是被涂黑的。   “诶,”老板咂了咂嘴,“第一个就抽中了,运气不错啊同学,行了,你待会儿不用付钱了,想吃还能再来一碗。”   旁边的人都有些失落,但又禁不住羡慕,“运气真好啊。”   “我说,那是谢归澜吧?淮京一中那个年级第一!头一次见到本人,我还以为光荣榜上的照片是照骗呢,怎么还真长这样?”   “呜呜呜,该死的,都长这样了,还要考这么好,我算什么,我算来凑数的吗?”   “手气还好,你说我现在去找他握手沾沾手气,他会答应吗?”   “……这还是算了吧,我怕他给你一拳。”   “也是,这哥们儿看着好能打啊。”   下午三点开考,两点半就进考场,一群男生女生离开时,还嘻嘻哈哈地朝熊本熊飞吻,熊本熊躲着不肯出来。   谢归澜出来时,熊本熊才探了下头,谢归澜盯着他,今天难得没下雨,午后阳光晃眼,熊本熊仍然躲着,直到谢归澜走到附中校门口,保安在检查他的准考证,熊本熊才又大着胆子朝他抛了个飞吻,然后摆了摆手。   谢归澜:“……”   谢归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岑雾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很怀疑要是现在不考试,谢归澜能过来把他的头套给掀了。   很多家长送孩子来参加竞赛,只有谢归澜从小到大的考试都是一个人去,独来独往,中考也没人陪着他。   宋令薇也没病到完全不能离开医院,但她是不会来送谢归澜的,这么多年甚至没给谢归澜开过家长会。   她巴不得不跟谢归澜接触。   其实她都不想谢归澜去医院,但谢归澜不去,她又害怕,她也知道谢明诚对她不真心,她害怕被谢明诚抛弃,没人管她。   跟原主如出一辙的胆小,这辈子最勇的一次就是偷换孩子。   谢归澜往考场走,转过头时,那只熊本熊正趴在校门口看他,长得挺丑的一个小熊,摇摇晃晃地跟他摆手。   谢归澜也没想到,会有个小熊来送他考试,看着他去考场。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心烦,但在九月份初秋的阳光底下,脚步轻快了很多。   谢归澜去考试,岑雾就一屁股坐在了附中校门口的台阶上,旁边有个老大爷,估计是来陪孩子考试的,顺便摆摊卖点东西。   “你也是来送孩子的?”老大爷跟熊本熊搭话。   他还以为是哪个家长,也来赚点小钱。   岑雾:“……”   熊本熊点了点头。   怎么不算他的好大儿呢,虽然是个逆子。   老大爷摸了摸他的熊爪,唏嘘说:“你这挺热的吧,真不容易啊。”   熊本熊又点了点头。   岑雾本来是不想摘掉头套的,待在熊本熊里面让他很有安全感,但确实太热太闷了,他最后还是受不了摘掉。   露出水灵灵的一张漂亮脸蛋,头发都湿漉漉的,睫毛也湿漉漉,都黏在一起。   老大爷:“……”   老大爷:“你长得还挺年轻。”   岑雾:“……”   岑雾:“。”   谢归澜五点半结束考试,天还没黑,但已经暗多了,落日熔金,他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岑雾的消息。   【岑雾:考完了吗?】   【岑雾:探头.jpg】   岑雾在车上,他特意让岑家的司机换了辆车,免得被谢归澜认出来,车就停在附中对面,他看到谢归澜在校门口给他回消息。   【谢归澜:嗯。】   谢归澜抬起头,朝中午那家面馆看了一眼,但傍晚店门口已经没有了熊本熊。   终于考完试了,岑雾也踏下心来,今晚有个宴会,是路家老太爷的寿宴,岑父岑母,还有岑骁都会去,岑雾也得去。   等谢归澜走了,司机开车就将岑雾送到淮京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夜幕底下,酒店灯火如织。   路望穿了身小西装,见到岑雾就朝他跑过来,带着他去找自己爷爷。   路家跟岑家很亲近,老爷子不知道原主骗了路望六十多万,他很喜欢岑雾,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伸手摸了摸岑雾的头。   然后说:“跟望望去玩吧,晚上我让厨师做了很多你们喜欢的菜。”   “谢…谢谢爷爷。”岑雾装乖。   他见完老爷子,就被岑骁带着去跟其他人打招呼,来来往往,衣香鬓影,宴会厅的落地窗外灯火辉煌,能俯瞰大半个淮京。   岑雾甚至还见到了谢归澜,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谢父叫谢归澜来了寿宴。   反倒是谢商景没来,岑雾刷到了谢商景的朋友圈,好像是出国参加什么比赛,九月中旬才会回国。   谢归澜穿了身黑色西装,少年挺拔的身形被衬托得矜贵俊美,就好像连身上几百块的西装也价值高昂起来。   但并没有什么人跟谢归澜搭话,就算真有人过去,肯定也是奚落谢归澜的,谢归澜没吃东西,站在落地窗旁望着夜景。   “哥。”岑雾拉住岑骁的袖子,指了指谢归澜的方向,示意自己想去找谢归澜。   岑骁眉梢挑了下,但也没拒绝,“去吧。”   岑雾走过去,拉住谢归澜的手腕就走,带他去吃晚饭。   谢归澜不吃饭,也是因为在这种场合,一吃东西,就会有王越那种人过来冷嘲热讽,胃口都倒尽了,没什么可吃的。   但自助餐的区域离落地窗有点远,他们一路上碰到很多人,总有人来找岑雾寒暄。   岑雾没有原主的记忆,他谁都不认识,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热络地凑过来,“雾雾又长高了,叔叔上次见你,还是去年在你生日宴上,哈哈。”   岑雾:“哈哈。”   对方:“……”   岑雾:“……”   岑雾尴尬到脚趾都抠疼了,这个宴会厅其实是他抠出来的吧。   他始终没放开谢归澜的手腕,谢归澜盯着他柔软的发旋,觉得他都要碎掉了,就像个努力挺起胸膛,但其实还是软趴趴的猫。   来了几拨人,岑雾指尖都没了血色,还有点发抖,他深呼吸了一下,执拗地挡在谢归澜前面,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助餐区。   “少爷想吃什么?”谢归澜问他。   岑雾结结巴巴,“我…我自己弄,你别管…管我,先去吃。”   谢归澜等于是谢家跟岑家的佣人,不可能真的放着他不管,他先给岑雾夹了菜,岑雾碰到想吃的,睫毛眨动的频率就会高一点。   岑雾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谢归澜会管他的死活,有种逆子长大了的错觉。   他跟谢归澜端着盘子,去人少的角落吃。   谢归澜中间又给他拿了好几次,其实岑雾已经有点撑了,但谢归澜难得对他好一点,他怕拒绝了,让谢归澜伤心,就硬撑着吃了几口,双手托着腮帮,慢吞吞地嚼。   谢归澜心思并不在晚宴上,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给岑雾拿多了,岑雾有点吃困了,眼皮湿漉漉地泛红,雪白的腮帮鼓起来一点,含了个荔枝虾滑,半天都没咽下去。   但还是乖乖地在吃,就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岑雾都不会反抗。   就这么好欺负。   谢归澜:“……”   他垂下眼,伸手拿走了岑雾的盘子,嗓音冷清,“少爷吃不下就别吃了。”   岑雾:呜呜呜。   岑雾顿时双眼泛起水润,他都要撑到肚子疼了,谢归澜居然还有良心啊。   宴会很晚才结束,岑父岑母在跟路家人聊天,岑雾明天还得上学,关行雪就让岑骁先开车送岑雾回家。   这次没用岑雾撒娇,岑骁就默认带上了谢归澜,将人都叫了出来。   离开宴会厅时,王越的舅舅王建斌急匆匆追在后面,“岑总!岑总!”   岑骁停下脚步。   王建斌满头是汗,西装领带都跑歪了,憋着气但又不敢发火,卑躬屈膝地说:“岑……岑总,电影的事不能说撤资就撤资啊,咱们不是马上就要签合同了吗?”   别说还没签合同,就是已经签了合同,岑骁也不在乎这点儿违约金。   “王总,”岑骁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父母也都很心疼,你呢,管好你的外甥,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次。”   岑骁带着点笑,语气却冷漠至极。   王建斌浑身一软,他知道是彻底没戏了,不但没戏,还得罪了岑家。   他简直恨不得把王越生吞活剥了,这个项目一直是他在负责,王越又不是他儿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居然给他捅这么大的篓子?!   岑骁没再管王建斌,他开车带岑雾回家,顺路送谢归澜。   车内灯光昏暗,岑雾吃多了,有点犯困,才开到半路,他就没撑住,歪倒在谢归澜肩膀上睡了过去。   谢归澜顿了下,转过头,岑雾睡得很沉,雪白的脸颊肉靠在他肩膀上,挤出个柔软的弧度,睫毛浓密纤长,在眼底遮出一小片阴影。   谢归澜的眼神在岑雾脸上停留了几秒,察觉到有人看他,才抬起头,然后在后视镜中对上了岑骁冰冷的视线。   谢归澜跟岑家人长得都不太像,只有这双眼睛很相像,如出一辙冷漠漆黑的桃花眼,但谁都没意识到这份相似。   岑骁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虽然谢归澜只是个高中生,但他在谢归澜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就算收敛起了爪牙,恶犬也照样是恶犬。   谢归澜对上岑骁的视线,并没有马上挪开眼神,对视了一秒之后,才很自然地挪开。   脸上是让微表情专家都会头疼的冷淡。   岑骁也挪开了眼。   岑雾睡得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豪车也难免有点摇晃,他在睡梦中抱住了谢归澜的手臂,手指勾着谢归澜的几根指头。   岑骁跟谢归澜都很沉默,经过药店时,谢归澜才开口,“岑总,少爷晚上吃多了,我怕他肚子疼,想去给他买点药。”   岑骁又看了他一眼,将车停下,但岑雾靠着谢归澜睡觉,他就没让谢归澜下车,跟他说:“别吵醒小宝,我去买。”   说着,解开安全带下去。   岑骁离开后,谢归澜眼中的情绪越发冷漠,岑雾睡得有点难受,谢归澜捏住他的脸颊肉,给他换了个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谢归澜……”岑雾在睡梦中突然呢喃了声他的名字。   谢归澜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攥住了岑雾几根细白的手指。   岑雾眼睫湿颤颤的,眼尾也有点泛红,往他肩膀上蜷了蜷,低低地叫他的名字。   过了好几分钟,岑骁都买完药出来了,岑雾才彻底睡过去。   岑雾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他梦到谢归澜又亲他了,还穿着在蓝夜的那身制服,亲着亲着他觉得不太对劲,刘备跟关羽也不这么亲嘴吧,他迷迷糊糊地想推开谢归澜,结果摸到了谢归澜的尾巴,谢归澜竟然是魅魔!   岑雾好不容易才推开谢归澜逃走。   车子重新启动,谢归澜喉结滚动了下,他掌心微微泛湿,握着岑雾的手。   岑雾确实喜欢上他了,应该不止是对阿令那些人的喜欢,就真的……喜欢他到这种程度吗? 第26章 怎么摸   岑雾在车上睡了一觉,到家才醒,睁开眼就发现谢归澜已经走了,岑骁说把人送到了一中后门,岑雾才放下心来。   他作业还没做完,赶紧回家补了个作业。   第二天起晚了,到教室时孟良平已经来了,孟良平拢了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又使劲敲敲黑板,试图成为全班的焦点。   “都别吵了啊,吃早点的也先停一停,月底就是校庆晚会,学校要求咱们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而且每个同学都必须参加。”   “这个事情就交给班长跟文艺委员负责,尽快想好节目名单,交到我这儿来。”   淮京一中今年是百年校庆,学校特别重视,每个班都出节目,演出当晚肯定不可能都上台,会提前筛选。   但谁也逃不掉,被筛掉的人最后都得去参加诗朗诵,或者大合唱。   岑雾什么都不想参加,只想站在合唱团角落,让他当个混子。   班长叫周文清,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又高又瘦,皮肤特别白,没什么血色,在班里考试是万年老二,每次都比谢归澜低十几分。   文艺委员是徐玲玲。   谢归澜比岑雾来得还晚一点,他放下书包,岑雾就转过头,将早餐递给他,然后小声问:“你想…想演什么?”   谢归澜接过早点,低头吃了几口,但嗓音仍然冷漠,“什么都行。”   “你想好了,”岑雾趴在椅背上看着他,“能不能告…告诉我,我想跟你一起。”   谢归澜:“……”   谢归澜眉头很深地皱了下,什么都没再说。   岑雾也没再问他。   蓝夜那晚的事,谁都没再提起过了,岑雾也搞不懂谢归澜在想什么。   应该没那么讨厌他了吧?   谁跟仇人亲嘴啊。   周一又有体育课,尽管滴答下了点雨,但体育老师这次坚决不把课让给别的老师了,誓死捍卫自己的地位。   说什么都要带他们去体育馆活动。   “先跑几圈,”到了场馆,体育老师抱臂无情地说,“然后过来测仰卧起坐。”   全班都一阵惨叫。   岑雾是真不喜欢跑步,他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窝着,最好再也不起来。   跑完整个人都有点蔫答答。   班里男生女生已经两两一组分好了,互相压腿,打算开始做仰卧起坐。   但谢归澜仍然一个人。   淮京一中的班容量是38个人,只有他们班多一个,是39人,其实多出来的这个人是路望。   路望是医院诊断的,智商偏低,他的成绩虽然也打在总成绩单上,但整个年级算平均分跟班级排行的时候,是会把他剔除的。   不然对孟良平也不太公平,路望一个人的成绩就能拖垮整个班。   原主虽然倒数第二,但成绩好歹也是路望的两倍。   为了照顾路望的自尊心,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成绩会被剔除。   本来多出来的人是路望,但谢归澜被孤立了,这种集体活动反而谢归澜总是一个人。   岑雾想过去帮他压腿,路望却还在等他,他站在原地有点纠结,最后路望推了他一把,小声说:“我去找张元洲了哦。”   “我…我待会儿请你吃雪糕。”岑雾跟他说。   路望挠了挠头,他觉得岑雾完了,岑雾已经坠入爱河了,那是什么眼神啊,谢归澜被孤立,反而岑雾比谢归澜更坐立不安。   “快点!”体育老师催促,“赶紧准备!”   岑雾朝最后那个垫子跑过去,旁边的男生一屁股坐在了同伴腿上,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岑雾想了想,也往谢归澜腿上坐。   谢归澜:“……”   小腿一阵柔软的触感,谢归澜喉结滚了下,他垂着眼看人时,眼神有种很野性的冷漠,他抬了抬腿,跟岑雾说:“起来。”   岑雾被颠了下,他撇了撇嘴,改成跪在谢归澜腿上,拿膝盖给他压住。   外面下着雨,体育馆也很闷热,谢归澜坐起身时,又薄又瘦的锁骨也跟着起伏,汗涔涔的,高挺的鼻梁几乎蹭过岑雾的脸颊。   岑雾往后躲了躲,但一躲,就压不住腿,他只能再跪回去,低着头没看谢归澜,乌黑碎发间露出点白里透红的耳朵尖。   像泡在梅子水里的荔枝。   等轮到岑雾做仰卧起坐,谢归澜膝盖半跪着,一只手就按住了岑雾的脚踝,岑雾还挣扎了下,然后发现根本不能动。   岑雾:“……”   生气了。   岑雾做了三十几个,人就已经不行了,体育老师转过去看女生那边,岑雾求助地朝谢归澜伸出手,谢归澜只好伸手将他拉起来。   岑雾再倒下去,还是没放开他的手,谢归澜就这么拉着他做了几个。   体育老师突然吹起结束哨,岑雾都没反应过来,谢归澜就站起身,顺带将他一把拉了起来,岑雾鼻尖撞到谢归澜手臂上,疼得眼前一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你好硬啊。”岑雾小声嘀咕。   岑雾才做完仰卧起坐,呼吸带着潮热的湿意,漂亮薄红的嘴唇几乎贴着他耳朵,想骂他又不敢,只能抱怨下,撞疼了,语气带着点软,搞得像极了情人间的撒娇埋怨。   体育老师让解散活动,路望去跟张元洲他们打篮球,岑雾也没去,仍然跟着他,他找了个地方做卷子,岑雾也趴在旁边。   谢归澜:“……”   好黏人。   谢归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跟岑雾说清楚,他是不会谈恋爱的,也不可能喜欢岑雾,更没那种被人当鱼养的兴趣。   岑雾大可以找别人陪着他,总有人心甘情愿,不用这么一直缠着他。   但体育馆人来人往,始终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直到下课铃响起,谢归澜冷淡的长睫抬起来,才开口叫住岑雾,“你……”   “雾雾!”路望朝岑雾跑了过来,塞给岑雾个棒冰,然后挽住岑雾就走,“班长他们在讨论晚会的节目呢,你陪我去听嘛。”   他就是小孩子脾气,感觉谢归澜跟岑雾已经待了一节课,应该轮到他了。   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格外冷恹,喉结冷硬地滚动了下,将话咽到嗓子眼里。   周文清让班里同学写几个节目给他,争取把全班人都塞到一个节目里,现在正在拆纸条,岑雾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林黛玉风雪山神庙》   《葫芦娃大战金刚》   《回班的诱惑:你好骚啊》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岑雾:“……”   “葫芦娃大战金刚,不是顶多八个人吗?”路望挠了下头,说出了岑雾心里的疑惑,“要怎么把全班人都算进去啊?”   这个是体委写的,他一挥手说:“其他人演葫芦娃影分身呗。”   路望:“……”   体育课是上午的第三节课,而且体育馆离教室还挺远的,等到了教室,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谢归澜薄唇刚动了下,英语老师就夹着卷子走了进来,怒气冲冲地:“还说!还说!周考才考了几分啊,都给我闭嘴!”   谢归澜:“……”   这周就开始上晚自习,中间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吃饭时间,晚上夜幕黑沉下来,谢归澜合上书,又开口,“岑……”   “该吃晚饭了,”张元洲一个华丽转身,拍了拍岑雾跟路望的桌子,又朝周文清招手,“兄弟们,去干饭!”   岑雾本来想给谢归澜带晚饭的,但原著里提到过,谢归澜太忙了不上晚自习,晚饭也不在学校吃,他就没管谢归澜。   张元洲一手一个,勾住他跟路望,又拿腿勾住另一个男生,艰难移动下楼。   谢归澜:“……”   谢归澜黑着脸,拎起书包就离开教室。   谢归澜并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甚至会发泄迁怒的人,他仍然是那张半永久冷脸,但岑雾转过头,总觉得谢归澜好像有点不高兴。   又怎么了哥?   岑雾觉得谢归澜才像大少爷,甚至像个公主,都落魄成这样了仍然脾气很大。   化学竞赛的初赛已经结束了,决赛在一个多月以后,暂时没什么事,但岑雾想了想,下了晚自习以后还是决定去趟蓝夜。   已经来了好几次,岑雾终于没那么社恐了,他只做了十分钟心理准备,就哆嗦着小腿肚从蓝夜的后门溜进去。   谢归澜晚上很忙,在各个卡座间送酒,岑雾没过去打扰他。   岑雾是来找阿令的,他怀疑阿令知道地下赌场的事,但阿令嘴很严,套不出话来,问太多,反而他自己容易暴露。   他就没继续问下去。   赌场水很深,谢明诚也不是那么好扳倒的人,也许岑家人会帮他,但很危险。   岑雾不太想他们蹚这个浑水。   他只是怕谢归澜万一出事,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忙,才想打听打听,要是可以的话,其实他想给谢归澜换个工作。   而且谢归澜最好跟他去岑家住。   岑雾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他父亲是个导演,母亲又是舞蹈演员,其实家境不错,而且他外公开了家珠宝公司。   但后来公司破产,他外公也去世了,欠了很多债,他父母为了还债,想尽快拍完手头的电影,结果跟投资方谈完合作的当晚,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留给他一部没拍完的电影,还有八个多亿的债务。   岑雾当时十三岁,没继承什么遗产,也就没继承债务,被姑姑接走抚养。   总归他比谢归澜幸运很多,毕竟姑姑还是对他很好的,但岑雾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纯粹得靠他们养,姑父不怎么喜欢他。   他们自己也有个儿子,比岑雾大三岁,没有多余的钱给岑雾。   为了他的事,姑姑跟姑父经常吵架,岑雾索性搬出去住校,反正他给人拍个照做个视频,勉强能够他住校的生活费。   虽然去岑家,对谢归澜来说也是寄人篱下,但至少不会有人欺负他。   不过这样就等于岑家插手了谢家的家务事,岑父岑母就算再疼爱原主,也不一定会同意,偶尔住几天说不定还行。   阿令低头跟岑雾说话,酒吧很吵,凑近才能听清,他今晚穿了件挂着细银链的皮外套,俯身时链子不小心缠在了岑雾身上。   岑雾连忙低头去解,被迫又贴近了一点。   谢归澜给人送完酒,就看到这一幕,阿令长得其实也还不错,很滥情的一张脸,垂下的额发扫过眉骨,垂眼看着岑雾。   岑雾背对着他,这样看过去,就像岑雾在摸阿令的腹肌一样,阿令嘴角还勾着笑。   岑雾急得鼻尖都冒出细汗,才终于解开,他转过头看到谢归澜在吧台擦杯子,好像没刚才那么忙了,他就去找谢归澜。   他还是更愿意跟谢归澜待在一起。   主要谢归澜冷霜一样的脸没什么活气儿,不会让他太社恐。   但走到半路,就突然被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给拦住了,对方毫无男德,西装穿成了深V,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语气幽怨地跟他说:“二少,好久不见啊,怎么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该不会一直跟阿令在一起吧?”   季长玉今晚也在,顺着谢归澜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啧啧了几声,“这祖宗真能勾搭啊,就他那么薄的腰,能吃得消这么多吗?”   谢归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季长玉顿时闭嘴。   他爹是个大学教授,给他起了季长玉这个挺有文化的名字,但他在十三中上学,其实就是个混混,平常说话也不着边际。   谢归澜沉默寡言,不管他说什么,谢归澜都是张冷脸,头一次见谢归澜生气。   西装男缠住岑雾不放,岑雾冷白的脸颊都憋红了,他根本不认得这个人。   岑雾受不了原主的鱼塘,重新注册了一个微信账号,但只加了谢归澜一个,其他人都还是在原主的账号上。   他本来想把这些男模什么的都删掉,但想了下没舍得,不如留下当电子宠物。   只不过原主还会时不时回复消息,暧昧几句,他什么都没说。   对方发现岑雾完全不记得他了,脸上有些失望,但毕竟还有职业素养,很快就掩饰住了,跟岑雾说笑了几句,就去卡座陪客人。   岑雾呼吸都紧巴巴的,在盘丝洞里艰难移动,终于走到谢归澜旁边。   谢归澜垂下眼擦杯子,在教室岑雾就感觉谢归澜不高兴,但他也不知道谢归澜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他探过头去看谢归澜的脸。   谢归澜:“……”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转了个方向。   岑雾又绕到另一边,继续探头。   来来回回几次,谢归澜终于掀起眼皮,对上岑雾眨巴眨巴的眼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勾起来了一点。   岑雾见他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搞的,跟哄女朋友似的。   西装男坐姿很浪荡,夹着根烟,远远地朝岑雾招了下手。   “少爷,”谢归澜跟着望过去,语气很平静,“你喜欢这个类型的么?”   岑雾:?   岑雾懵了下,才红着脸结巴说:“就…就也还行吧。”   腹肌还是不错的,但人有点油腻,而且他不喜欢比他大这么多的。   谢归澜却仍然盯着那个卡座,岑雾也转过头,几个男模在陪客人喝酒,他莫名其妙,问谢归澜,“你…你在看…看什么?”   “没什么,”谢归澜又垂下眼,“有点羡慕。”   岑雾:?   岑雾更茫然,“羡慕什么?”   “一晚应该很多钱。”谢归澜说。   岑雾:“……”   岑雾:???   阿令在旁边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喷了,别啊,怎么还真想跟他抢生意。   好好当你的年级第一不行吗?!   岑雾眼睛都微微睁圆了,他内眦很深,平常像山雀的喙,但这样睁圆就没了那种冰冷的感觉,他着急想劝谢归澜。   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下海。   但又顾忌阿令在旁边,怕说了什么让阿令不舒服,阿令何等人精,一眼看穿岑雾的反应,摆手说:“不用在意我。”   “那有什么好的?”岑雾一着急,说话都不结巴了。   “有什么不好,”谢归澜无所谓地说,“我缺钱,做这个来钱很快。”   岑雾更急了,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心一横,伸手握了下谢归澜的手臂,说:“到…到时候不管男男女女,都会这样摸…摸你,你能受得了吗?”   谢归澜眼皮似乎抬了下,但好像没听懂的样子,薄唇动了动,问他:“怎么摸?”   岑雾要被他气死,他这么费劲就是为了让谢归澜下海的?!这才是不归路。   他被气得胆子都大了起来,伸手在谢归澜手臂上抚摸了几下,见谢归澜还没反应,他睫毛颤了颤,耳朵尖红到滴血,索性硬着头皮往谢归澜腹肌上摸了一把。   隔着衬衫,还是能感觉到少年人身上蓬勃的热度,腹肌都这么烫。   “就…就这么摸,”岑雾抬起眼,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而且…而且他们长得说不定还没我好看,你懂了吗?你受不了的。”   这确实是实话,但说出来有点厚脸皮。   岑雾脸上更烫了,湿润泛着水光的一双眼,望向谢归澜。   少年的手心很软,养尊处优小少爷的手,谢归澜盯着他烧红的脸颊,确实很漂亮。   他也不得不承认。   “我不懂,”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铁了心要下海的样子,“我觉得挺好的,少爷不是很喜欢么?” 第27章 坏了吧   “谁说我喜欢了,”岑雾双眼睁圆,马上反驳,“我根本就不喜欢!”   说着,他拿出手机,当着谢归澜的面找出一个人,就毫不犹豫地删除。   然后递过去给谢归澜看,“我…我已经把他删了,我没说我喜欢。”   其实岑雾也不知道自己删的是谁,原主加了太多人,他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西装男。   反正谢归澜也不认得。   岑雾本来想一狠心都删掉的,但几千号人,他得删到手断。   而且……确实有点舍不得。   谢归澜瞥了一眼,那张脸比山雪都冷,但语气仍然执迷不悟,“还是很羡慕。”   岑雾:“……”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下海,谢归澜在蓝夜待了两年,岑雾觉得他也不至于这么单纯,什么都不懂。   他一想到谢归澜会为了赚这几个钱,弯着那双桃花眼去讨好谁,甚至浑身上下都被占便宜,就心梗到恨不得给谢归澜一拳。   岑雾深呼吸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能棍棒教育,然后尽量温柔地将手搭在谢归澜的手臂上,跟他说:“你…你在乎他们干什么?”   谢归澜垂眸望着岑雾的脸,岑雾这双眼总是带着水雾,睫毛纤长地勾勒出去,嘴唇很软很薄的红色,漂亮又薄情的长相。   此刻凑过来跟他温声细语,劝他别在乎别的男人,就好像他是他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个,所以劝他大度。   谢归澜眼中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他没再跟岑雾说什么,端起托盘去卡座送酒。   岑雾晚上到家,心里都还突突的,躺着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拿出手机搜索男模相关,结果呼啦啦给他推荐了一大堆词条。   #十八岁清纯男高中生竟被骗卖肾#   #揭秘地下酒吧,男高中生受到情伤,黯然选择辍学#   #谁也没捡到我的刺:孤独少年的不归路#   岑雾:“……”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二天,去了学校,岑雾眼底一片熬夜后的青黑色,路望都被吓了一跳,扭过头问他,“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岑雾心累地摇了摇头。   谢归澜刚拿到奖学金,而且化学竞赛的三万块钱每年发得很快,虽然比赛还没结束,但谢归澜是有把握的。   手头暂时不缺钱,这几天中午就没去打工,在食堂吃顿饭,然后到教室补觉,晚上不去蓝夜的时候,也能上个晚自习。   岑雾中午让老管家给送了点饭过来,叫住谢归澜一起吃,路望见岑雾不去食堂,他就也让家里给送了饭。   谢归澜没拒绝,但接过去就沉默了下。   苦瓜。   苦苣。   苦野菜。   岑雾又递给他一杯苦荞茶。   “别…别浪费,”岑雾嘱咐他,“都得吃完。”   降降火吧哥。   他想不到该怎么阻止谢归澜,原著里谢归澜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性冷淡。   十七八岁的男生冲动上头,万一被带歪了怎么办,不如从根源阻止,清心寡欲一点,至少别发生什么太难以挽回的事。   谢归澜:“……”   谢归澜很挑食,岑雾知道他不吃葱姜蒜不吃带皮的茄子不吃炒过的苦瓜只吃凉拌的不吃没焯过水的绿叶菜喜欢吃鱼但讨厌鱼刺。   岑雾特意嘱咐老管家,苦瓜只要凉拌的,野菜也要焯掉土腥味。   谢归澜也不知道岑雾想干什么,但岑家都是星级厨师,凉拌苦瓜都能做得清脆爽口,而且吃不到太多苦味,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岑雾连着给他带了几天午饭。   晚上,谢归澜去蓝夜上班,好几个侍应生都围在经理旁边,季长玉见到谢归澜,就扬起眉朝他招手,“老谢!好消息!”   蓝夜晚上本来是不管饭的,但老板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说以后晚上也管饭。   而且夜班多给了一百补助。   这样算下来,每个月都能多几千块钱,简直就像老板得了失心疯。   “你的饭我帮你拿过来了。”季长玉朝他摇了摇手上的餐盒。   谢归澜打开一看,两荤一素加上米饭,还有个绿豆百合粥。   谢归澜:“……”   谢归澜现在看到绿色的东西都有点应激。   “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啊,”季长玉摸了摸下巴说,“该不会有哪个富婆暗恋我吧?”   他经常逃课,白天也不去学校,所以是会上白班的,但间歇性奋发图强,这个月打算去听几节课,就跟经理商量都改成了夜班。   才改成夜班第一天,就碰到这么多好事,真的很难不怀疑。   谢归澜那双桃花眼黑黢黢的,朝他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吃饭。   季长玉:“……”   狗逼。   什么嫌恶的眼神。   莫名其妙的奖学金,免单,涨工资,还有晚饭,谢归澜都不知道自己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就好像全世界突然对他有了偏爱。   -   周文清他们报上去的几个节目都被孟良平给毙掉了,最后决定演《歌剧魅影》。   准确来说,应该是以《歌剧魅影》为主,再加上别的串烧,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主打一个混搭。   岑雾都记住了,校规第十三条,严禁早恋。   他以为这个节目也会被毙掉的,没想到班主任跟学校这边都同意了,全班就开始投票彩排,挑一些经典作品里的角色。   还给了影视剧名额。   于是岑雾看到了依萍,还有你好骚啊那位。   岑雾:“……”   这样全班每个人都能分到角色,但班里男生比女生多几个,可能需要有人反串。   岑雾怪紧张的,只希望给他分个没什么台词的角色,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哑巴,他偷偷给自己投票了一个,想演哑巴。   谢归澜没去挑角色,也没人敢安排他,徐玲玲其实特别想让谢归澜演魅影,但对上谢归澜漆黑沉郁的双眼,根本不敢靠近。   她转过头想求助下班长跟体委,然而一回头,身后竟空无一人。   徐玲玲:“……”   该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徐玲玲只好激动的心颤抖的腿,自己上前去问,但才靠近,谢归澜都没听她要说什么,就冷漠开口,“不演。”   徐玲玲:“……”   也不是个好东西。   谢归澜今晚不去蓝夜,在学校上晚自习,晚饭时,都还没安排好大家的角色。   体委过来朝张元洲挤了挤眼睛,“待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去隔壁教室看个电影?”   体育委员叫贺遥,是三班唯一一个体育生,练游泳的。   “什么电影?”张元洲还没开口,路望先探出头,“我也想看。”   “这……”贺遥迟疑了一下,但他想了想又说,“也行吧,我室友也在,都来都来。”   路望要去,肯定会拉上岑雾,岑雾其实不太想去,他跟贺遥都不太熟,何况贺遥的室友,想想就社恐发作。   但他犹豫了下,转过头小声问谢归澜,“你…你要不要也去?”   他想让谢归澜多跟班里同学接触接触,总归不会有坏处的,原著高考前鸠占鹊巢的事情才败露,岑雾不想拖这么久。   他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就提前把亲子鉴定发给岑君山和关行雪。   说不定他高三就会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谢归澜又是一个人了。   他本来以为谢归澜会拒绝,没想到谢归澜敛住眼皮,说:“好。”   晚饭后。   贺遥恍恍惚惚地走在最前面带路。   天塌了,谢归澜跟岑雾居然也去,不是,谢归澜居然看了他一眼?   他高一跟谢归澜一个班的,谢归澜从来没正眼看过他!   贺遥带他们去的是三楼角落的空教室,过去时已经有人在了,七八个男生拉上窗帘,挤在后排看电影,还有挤不下的,在旁边搬了几个椅子,岑雾莫名感觉怪怪的。   贺遥拿出个手机,架在桌上。   没人敢挨着谢归澜,于是谢归澜坐在最里面,岑雾挨着他,再旁边是路望。   等电影开始,岑雾才愣了下。   岑雾:“……”   岑雾:???   岑雾冷白的耳朵尖都开始发烫,不是,也没人告诉他是小电影啊,他手臂贴着谢归澜的,突然都觉得别扭起来。   “我…我不知道,”岑雾面红耳赤,他拉了拉谢归澜的手腕,在漆黑中低声说,“你要是想…想走,咱们现在就走。”   教室很昏暗,但窗帘并不完全遮光,月色影影绰绰映过来,每个人都轮廓模糊,只有岑雾那双眼仍然水润微亮。   谢归澜不置可否,冷淡说:“我睡一觉。”   岑雾就闭上了嘴。   他天生就是同性恋,对这个反应不大,但贺遥有个室友跑了趟厕所。   岑雾耳尖一点点红起来,脚趾也忍不住抠了抠地,有种替代性的尴尬。   他上辈子拍电影太忙了,在学校的时间不多,跟班上同学也没什么接触。   这也太开放了吧。   岑雾又往谢归澜身旁靠了靠,这个癫公的世界,只有谢归澜正常到让人安心。   谢归澜闭着眼,但教室里始终有压到很低的暧昧声响,他并没有睡着,只感觉到岑雾一会儿就往他旁边挪一点。   最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肩膀上,蓬松柔软的黑发蹭着他颈窝,像被猫尾巴勾了一下。   他们只能出来半个多小时,好在电影也不长,等放完以后,张元洲又放了部恐怖片。   谢归澜始终很冷漠,没一点儿血气方刚的男高会有的反应。   岑雾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校服裤很宽松,但这么坐着,有反应还是能看出来的。   谢归澜都不知道自己跟岑雾哪儿来的默契,竟然读懂了岑雾眼中的意思,他眼睫很冰冷,无所谓地说:“坏了吧。”   岑雾:“……”   岑雾:???   这是可以坏的东西吗?!   岑雾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他给谢归澜的苦瓜吃多了,下火下过了头,按道理也不应该。   但谢归澜冷漠着一张脸,寡欲到极点的样子,又让岑雾产生了一点愧疚。   他好像有点太心急了。   岑雾抿了抿嘴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能先看电影,他抬起手捂住眼睛,然后悄咪咪张开一点,从指缝中间偷看几眼,感觉要有恐怖镜头,就马上挡住。   路望在旁边没完没了倒吸冷气,嘶嘶的,比电影还吓人,岑雾又朝谢归澜靠近了一点。   谢归澜的手臂被他压住了,只好抬起来,但这样岑雾就等于靠在了他怀里。   低下头,嘴唇就能碰到岑雾的发顶。   贺遥往张元洲跟路望这边一扑,故意吓唬他们,混乱中岑雾彻底撞到了谢归澜的胸膛上。   他抬起头,指缝又稍微分开了一点,露出一双漂亮含雾的眼睛,睫毛颤抖,看着谢归澜讪讪说:“对…对不起。”   “害怕,”谢归澜垂下眼,“还要看。”   岑雾嘴硬,“也…也还好。”   但身体却紧紧地靠住谢归澜,谢归澜体温很高,烫烫的也让人很安心。   岑雾跟谢归澜说完话,就要转头,屏幕上突然一晃,岑雾没来得及并拢指缝,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岑雾眼前骤然一黑,他脸小,谢归澜的手掌几乎挡住他大半张脸,鼻子都被压住了,他不舒服地皱了皱。   谢归澜指腹带着薄茧,有点粗糙,摩挲在他脸颊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岑雾被捏脸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给谢归澜捏,直到谢归澜突然放开他,他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被捏疼的脸。   离开教室后,张元洲他们去小卖铺买水,岑雾跟谢归澜还有路望回班,路望瘪了瘪嘴,“一点也不好看,我再也不来了。”   “就是就是。”岑雾在旁边嗯嗯点头。   夜幕已经黑透了,但整栋教学楼都亮着灯光,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不是蓝夜的昏暗糜烂,还有潮热酒味。   岑雾走在前面,校服被夜风吹得兜起来,带着股少年气。   谢归澜按了按喉结,他现在还能想起来,岑雾踩在他喉结上,反复碾压的感觉。   如果忽略掉这点疼痛,这就是他高中生活很平常的一个晚上。   谢归澜低嗤了声,岑雾对他的喜欢,就像这夜风一样飘忽不定,能给他被偏爱的错觉,也能一脚把他踩到深渊。   等岑雾玩腻了,他的下场就跟宋令薇一样。   岑雾被谢归澜一句坏了吧给镇住了,他没再给谢归澜带那些饭,但第二天早上,又小心翼翼地递给谢归澜一个保温杯。   谢归澜顿住,“这是什么?”   保温杯很深,底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泡了什么东西。   “枸…枸杞。”岑雾说。   他偷偷抓了一把老管家泡养生茶的黑枸杞,想给谢归澜补补。   谢归澜:“……”   张元洲在前面听到了枸杞,顿时转过头贼笑说:“老侯那保温杯里泡的也是枸杞。”   侯忠之所以对学生特别严格,一方面他确实严肃,另一方面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冷脸。   高一的时候,有个男生带他弟弟去男科医院割包.皮,然后碰到了去看病的侯忠。   一言以蔽之,肾虚。   侯忠又对家境贫寒的学生没个好脸色,也就对岑雾这样的态度好点,他这个事情就传开了,就连学校论坛上都在叫他侯肾虚。   “谢哥,你也……”张元洲嘴欠想开个玩笑,然后抬起头对上谢归澜深不见底的黑眸,顿时抱头闭嘴,瑟瑟发抖地趴下。   谢归澜肾行不行不知道。   但拳头看起来很行。   谢归澜昨晚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岑雾会放在心上,他盯着飘起来的几颗枸杞,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开口,“少爷,这对你很重要?”   他说得这样直白,以为岑雾应该知道害臊,然后就该收敛了,没想到岑雾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当…当然重要啊。”   万一是他给人折腾坏了的呢?   虽然感觉不至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不就是他的罪过?   谢归澜:“……”   谢归澜对上岑雾殷切的眼神,忍不住磨了下齿冠,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雾根本不害臊。   浪死了,就这么想勾引他? 第28章 蝴蝶飓风   谢归澜只上了两节课,就请假去医院,临走前,屈辱地带上了枸杞水。   宋令薇下个月要做心脏支架手术,谢明诚从国外请了医生过来,手术很多事要跟家属商量,严格来说只有谢归澜才算家属。   宋令薇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她二十几岁,还没生孩子的时候心脏就不好。   常年熬夜,晚上才去会所上班,而且滥用药物,客人要求她吃一些助兴的药,她也没办法拒绝,甚至有过吸毒史。   但她前夫家暴,导致她多器官受损,差点终生挂粪袋,手术风险会很大,所以把这个身体修修补补,拖到今年才做。   谢归澜去医院,岑雾就老实地上课,然后抽空把笔记都整理好发给谢归澜,虽然他也不知道谢归澜需不需要。   年级第一的境界他不能理解。   “除了晚会,参加运动会的同学也记得去找体委报名,”下了课间操,孟良平突然想起什么,在教室门口神出鬼没一探头说,“但忙起来也别耽误月考,校长说了,要是月考成绩还行,下个月就带大家去秋游!”   班里一阵沸腾,简直像出现了返祖现象。   “真的假的?!”   “啊啊啊我这次绝对不会再考倒数了!”   “再考三十分我掐死你啊!”   还有人激动地叫路望,“爸爸,咱们这次能去泡温泉吗?!”   路望抬起小手,微微ok,“安排。”   路家人怕路望在学校被孤立,每年都会赞助学校的秋游,让人知道路望钱多,家里背景深,至少不敢欺负他。   而且以赞助的名义,配合学校的活动,这样又不至于太显眼,让路望被人嫉恨。   路望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自己钱多,给大家花花怎么了,反正给完岑雾,剩下他花不完的话,也可以给别人。   岑雾怀疑路望就算知道自己被骗了六十多万,也不会生气,只会伤心他为什么这么见外,不直接跟他要钱。   这个学期太忙了,孟良平的意思是让他们抓紧彩排,别拖到月底影响考试。   所以特意把今天晚自习的时间留出来,给全班讨论节目,今晚务必定下来,之后都不能再占用课堂时间。   天色灰蒙蒙的,一直在下小雨,等到晚上,雨势滂沱起来。   徐玲玲其实已经是个演员了,虽然只演过宫女丫鬟之类的小角色,但全班只有她演技最好,还有拍戏经验。   所以肯定是她来演整个舞台剧的女主角,孟良平还让她再担任下导演。   他们这个作品说是舞台剧,其实更像经典重现,晚会节目太多了,就算是舞台剧,也顶多分给他们十几二十分钟时间,所以没什么剧情,重点是重现经典片段。   有两个女生在讲台上试戏,想演梁祝,演的是最后的殉情和化蝶。   孟良平也在,他扛了个摄像机过来,学校让拍点花絮,总之还挺像模像样的。   搞得岑雾还以为自己在什么剧组。   岑雾十六岁第一次执导电影,当时他父母已经去世三年了,他也从姑姑家搬了出去,有次放学,他爸爸的副导演突然去找他。   副导演叫陆敛,才二十多岁,是他爸爸的学生,跟着他爸爸拍过两三部电影。   父母去世后,岑雾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他,没想到再见面,陆敛胡子拉碴的,眼底青灰,窝窝囊囊穿了件夹克,整个人都很落魄。   “小岑,”陆敛疲惫地跟他说,“我有事想找你,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岑雾没拒绝,陆敛请他去吃了个麻辣烫,不是他抠,他确实真的没钱了,岑雾看着他皱巴巴的衬衫,没忍住问:“陆导,你怎么了?”   陆敛一张嘴,嗓子就哑了,但岑雾才十几岁,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在岑雾面前哭,所以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   岑雾的爸爸岑深去世之后,他们那部电影就没再拍下去了,岑深是总导演,又是总制片人,掌舵的人都死了,投资方纷纷撤资,对剧组失去期望。   岑深的团队也就地解散。   他还没那个能力挑大梁,只能去别的剧组,继续给人当副导,简直受尽白眼。   岑深是国内名导,嫉恨他的人不在少数,师父走了,他去哪儿都被人奚落。   拍得好了,功劳是别人的,拍不好,就嘲讽他岑深的学生就这种水平?   娱乐圈拜高踩低,他什么都不是,这次又因为得罪了制片人,被赶出剧组。   “小岑,”陆敛跟岑雾说,“我想重启那个项目,这次再不行,我就退圈了。”   岑深留下的电影叫《飓风》,大型灾难亲情片,本来是当年的贺岁档票房冠军预定,圈内圈外都很看好。   但当时只拍了一半,岑深的手稿都在车上被烧毁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跟他的妻子,也许只有岑雾知道他后续打算怎么拍。   陆敛手头现在只有剧本,还有残缺不全的分镜,他想问问岑雾还有没有岑深的遗物。   “我也没有。”岑雾摇了摇头。   父母去世,家里能抵债的都拿去抵债,他手头都是些不值钱也不重要的东西。   当晚陆敛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眼眶通红,突然拉住岑雾说:“你能不能拍?”   岑雾愣了下。   他从小在剧组的时间比在学校都多,确实也经常去剧组帮忙,甚至比陆敛这个副导都熟悉片场,但他从来没自己拍过电影。   陆敛越想越激动,他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他没完全指望岑雾,毕竟岑雾年纪还小,但还有他啊,他跟岑雾加起来也不行吗?   岑雾当然希望能拍完父母留下的电影,就算天方夜谭,他也动了心。   最难的是演员跟投资,陆敛去问过,当年的演员,一多半都不愿意再参演了,投资他也没拉到多少,撑死了只有几百万。   他跟岑雾开始到处求人,想拉点投资,岑雾也不是一开始就社恐的,虽然当时也不至于是个e人,但总之能正常说话。   他跟陆敛低声下气,也没搞到一分钱,不是被赶走,就是被冷嘲热讽。   没人觉得他跟陆敛能拍出什么东西。   直到陆敛都快放弃了,突然有个岑深的老朋友联系了岑雾,说可以商量投资。   他跟岑雾连夜买了车票赶过去,对方在饭店等他们。   “叔叔,”岑雾将剧本跟分镜都拿出来,递给对方,“您先看看剧本。”   已经拍完的一百多场戏他也保存着,让陆敛把备份带了过来。   对方将剧本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不急。”   岑雾也不太懂对方的想法,既然对方现在不想看,他也就没强求,起身给对方倒酒。   岑雾当时十六岁,少年人的骨骼还没完全长成,但已经有相当冷艳的一张脸,黑发雪肤,很年轻很年轻,尽管弯下腰,脊梁骨也好像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在支撑着。   以至于永远不会在他身上想到任何柔软,甚至于软弱的词。   对方很轻地哼笑了一声。   岑雾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冷脸躲开对方搂在他腰上的手,对方似乎被他的不识抬举惹怒了,但还是愿意再给他一点耐心,“拍这部电影,没什么不行的,只要你想。”   那双浑浊色欲的眼抬起来,语气暗示的意味很重,往岑雾手上摸。   “张总,”陆敛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恶心往上涌,但又得罪不起对方,只能忍住火气挡在岑雾前面说,“我记得岑导跟您是朋友。”   张总不耐烦地皱眉看向陆敛。   岑深死都死了,还能拿他怎么样,他惦记岑雾可不是一年两年,这也算得上深情了,何况他还愿意给岑雾几百万,让他去糟蹋。   拍什么电影,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招了招手,就让人将陆敛带下去,然后伸手去摸岑雾的脸,但还没摸到,脸上就突然狠狠挨了一拳,鼻腔顿时冒血。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声色犬马,皮浮肉肿,根本不是岑雾的对手。   旁边的侍应生都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拦,岑雾按住人一拳一拳地往上砸,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深山的冷雾,有种很无情的漠然。   直到对方满头都是血,岑雾才放手,陆敛被人按住,使劲挣扎都没能挣扎开,衣服拧得乱七八糟,瘫坐在地上哭。   岑雾眉头皱了下,冷着嗓音对他说:“站起来,不许哭。”   陆敛眼泪都被冻住了,就这么听话地站了起来,跟着岑雾离开,后来想想,就是那个晚上,岑雾成了他的主心骨。   对朋友的孩子下手,而且对方才十几岁,传出去确实很难听。   张总最后没再找岑雾的麻烦。   岑雾跟陆敛继续想办法,岑雾还拿了岑深别的剧本投给影视公司,还有他自己写的几个剧本,《飓风》这边没消息,反倒是他自己写的一个剧本得到了回音。   他写了部伪骨科的爱情电影,灵感来源是《飓风》,所以起名叫《蝴蝶》。   不过写完之后,已经跟《飓风》没任何关系了,完全是两个作品。   有个电影学院的教授愿意帮他牵线拉投资,让他试着拍一拍,《飓风》成本太高,没人信得过他们,这个投资少,还能试试。   陆敛就又成了岑雾的副导,他们剧组很穷,主演都是岑雾从电影学院找的学生。   岑雾带着个加上演员都不到五十人的团队,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拍了整整三个月。   冬天拍的戏,摄像师不够,岑雾自己扛着镜头去拍,下了雪手上都是冻疮。   剧组当时有演员不太服他,觉得他年纪太小了,也不愿意按岑雾的要求去拍,语气居高临下说:“小岑,我觉得这个台词……”   “在剧组我就是导演,”岑雾双眼冰冷,语气也很冷,“不愿意这么叫就滚。”   那个男演员是全剧组唯一一个还算有点小名气的,虽然他演的是个男配,但觉得自己才是整个剧组挑大梁的人。   根本不信岑雾敢让他走。   但岑雾还真的当晚就跟他解约了,外面还下着雪,他就这么被岑雾赶出了剧组。   剧组剩下的都是学生,老老实实地管岑雾叫导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岑雾晚上还得写作业,整个人连轴转,高压之下终于拍完。   岑雾都没想到这部电影最后拍得这么成功,尽管他还很年轻,而且缺乏经验,但青涩也有青涩的魅力。   再加上他很擅长恨海情天的剧本,整个电影风格情绪都相当浓烈,一路上映,申奖,竟然在柏林电影节拿到了提名。   《蝴蝶》在情人节上映,成了当年货真价实的票房黑马。   岑雾的外公曾经是珠宝大亨,再加上他父母也很有名气,媒体扛着镜头冲到电影首映现场,本来以为岑雾这电影是一场炒作,结果首映结束,离开时都是抹着眼泪出去的。   柏林提名之后,岑雾名声大噪,虽然最后没能拿奖,但有人投资,让岑雾操刀把《蝴蝶》改编成了电视剧,又成了当年的热播剧。   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的主演都一路爆红,甚至还捧红了几个配角。   红到什么程度呢,当年各大影院全年都贴着《蝴蝶》的海报,从一开始每天顶多排片两场,甚至很多影院一场都没有,到后期票房膨胀翻倍,排片也增加到了十几场。   最后成了当年的票房冠军。   尤其是同名电视剧开播之后,一夜爆红,红到从此每年冬天下雪都有人想起这部《蝴蝶》,每个影院都摆着一份蝴蝶标本。   为了蹭热度,但也象征着《蝴蝶》成了里程牌式的作品。   岑雾赚到钱,有了名气之后,马上就将《飓风》的拍摄再次提上日程。   第二年贺岁档《飓风》上映,跟当年的预期一样大获成功,并没有因为总制片人的去世,让影片质量降低,并且又拿下了票房冠军。   岑雾稳定每年一部电影,还有些并不是他完全执导,但也有他参与的电影,票房大部分都可圈可点,有些票房算不上很高的,各种奖项也照样拿到手软。   当年那个男演员悔到肠子都青了,眼看电影学院那几个学生都大红大紫,他反而这么多年还在演配角,做梦都恨到呕血。   但岑雾确实是个冷漠至极的人,不会给他后悔药吃,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对方恨到牙痒,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没资格报复岑雾。   导演在幕后工作,大部人都看完电影也不知道导演是谁,但岑雾却很火,甚至有个很出圈的图,是冬天剧组拍外景,狗仔过去偷拍,正好岑雾在剧组外面抽烟。   当时在南方拍戏,冬天下的是雨夹雪,岑雾撑着把黑伞,穿了件黑色长大衣,白雾朦胧后露出张漂亮脸庞。   其实伞是剧组的,大衣也很臃肿,拍了几场夜戏,整个人都不修边幅,是因为很冷才穿了最厚的这件,但岑雾太瘦了,穿上没有臃肿的感觉,反而衬得人更瘦。   岑雾头发还有点长,没空去剪,雪粒夹着雨落下来,肤色冷白,薄红的唇咬着根烟,那双眼恰好望向镜头,冷清峭立。   意识到有人在拍自己之后,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以至于这几张偷拍发出去之后,评论底下不停地有人在发老婆踩我。   尤其是有个粉丝将岑雾的电影跟他本人出席活动,还有各种无意间拍到的镜头剪成视频之后,一晚上过去,转发过十万。   并且还在不停地增加。   就连还没看过《蝴蝶》的人,都看过那个视频,#我见过携雨带雾的一场美梦#。   但岑雾本人的红,并没有掩盖掉电影跟演员的光芒,他的电影热度只会更高,演员只会更红,就像蝴蝶翅膀牵动的一场风暴。   岑雾的电影在银幕上霸屏四年,永远口碑最好,永远最卖座,媒体后来评价说,他的时代年轻又辉煌,他的落幕如同流星。   16岁柏林提名爆红,21岁在柏林电影节拿到最佳导演奖,然后从此沉寂。   岑雾没公开说过退圈,但21岁柏林拿奖之后,除了收尾几个项目,他再也没拍过电影。   柏林的最佳导演奖是他自己去拿的,但之后半年,国内外奖项,包括所有活动,都是副导替他出场,岑雾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也没出现过。   ……   岑雾抬起头,台上在演反串,有个身高一米九肌肉很结实的男生演灰姑娘,还有个一米五多的女孩子演王子。   女生手上拿了只同桌脱下来的运动鞋当成水晶鞋,满脸狂笑,追着那个男生满教室跑,一整个他逃她追。   “人家不要了啦。”男生嗓音浑厚,边跑边很羞涩地说。   岑雾:“……”   路望在旁边拍视频,岑雾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帮他调了下手机的角度跟参数。   路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再抬起头,光线都通透多了,愣是拍出种岁月情长,她在闹他在笑的宠溺感。   岑雾托着腮,软软的脸颊肉都被挤出来一点,他低头玩手机,发现关行雪十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关行雪:小宝,妈妈跟爸爸在商场,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呀?】   岑雾哪敢让岑家人给自己花钱,这都是债,但他抬起头,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他犹豫了下,问关行雪。   【岑雾:妈妈,能不能帮我买双鞋?】   -   宋令薇的状态很糟糕,医生要求她再做个全身检查,谢归澜忙了一整天,晚上又去听几个专家讨论宋令薇的手术。   终于结束,走到病房时,抬起头就发现谢明诚正在病房外。   “来了?医生怎么说?”谢明诚扶了下手上的腕表,转过头问。   谢归澜眼神很疏冷,没什么反应。   谢明诚不免扯动唇角笑了声。   他当初愿意留下这对母子,并不是因为他对宋令薇有感情,当时他正在吞并周氏,半个淮京都已经姓谢了,周家人死的死,病的病,但周荔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   周荔瞧不起他,就算结婚这么多年,对他还是这么傲慢,谢明诚觉得太可笑了,正好宋令薇带着孩子去找他,他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将人留了下来。   不管谁来他都会留下的,他就是想告诉周荔,你现在狗屁都不是。   周荔一开始还跟他发脾气,但这些年下来,好像已经接受了谢归澜的存在,当然,他也不在乎周荔是怎么想的。   他能有现在这么庞大的谢氏,就是因为他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谢归澜就根本不明白这点,他太拿宋令薇当回事了,才让自己过得这么落魄。   谢归澜也是他的儿子,谁生的无所谓,只要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就能一视同仁。   他本来可以给谢归澜跟谢商景一样的待遇,但谢归澜却拎不清。   护士在给宋令薇打针,宋令薇乌发披散下来,脖颈更加苍白,有种憔悴羸弱的美,她怕打针,自己捂着眼睛,眼眶也是红的,跟她十几岁时好像没有区别。   “不是生下你的就叫母亲,”谢明诚语气寡情,跟谢归澜说,“你得分清母亲跟妓女的区别,你以为她很爱你吗?她爱的是我的钱,我要是没有钱,你都不会出生,你最好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就这么一个给谁都能卖的女人,你指望她有多少良心?”   谢明诚连嗓音都没有压低,病房隔音很好,关着门,宋令薇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走廊的医护跟病人都听到了,余光纷纷打量着。   谢归澜站在旁边,少年手臂冷白,青色的血管蜿蜒在上面。   也许宋令薇不知廉耻,但谢明诚没什么资格说她。   他们在山区从小就认识,谢明诚来淮京上大学,宋令薇给过他三百块钱,几十年前山区的几百块,很难想象宋令薇攒了多久。   踩着女人上位,但又平等地瞧不起她们每一个人。   谢明诚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谢归澜还什么反应都没有,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谢归澜却突然开口了,唇角勾了下说:“你倒是想卖,你卖得出去吗?”   “……”谢明诚沉下脸,“谢归澜。”   “因为卖不出去,”谢归澜漆黑狭长的眼眸中带着很冷漠的笑意,他也没压低嗓音,“所以才这么大的怨气?”   谢明诚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抬起手一巴掌扇到了谢归澜的脸上。   他是个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手劲很大,谢归澜的脸被扇得偏过去,唇角顿时出血,半张脸都是麻的。   宋令薇在病房都听到了动静,她有些害怕地攥紧被子,“小澜?小澜?你来了吗?”   谢明诚都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他硬生生被气笑,冷眼看着谢归澜,指了指他说:“你有种,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那你就自己去给她做手术,我不会再掏一分钱,你最好别过来跪着求我。”   谢归澜很懒散地靠着墙,他舌尖顶了顶腮,没再管谢明诚,直接进了病房。   宋令薇等得心慌,谢归澜推开门,她一看到谢归澜的脸就急了,拉住他说:“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又跟你爸爸吵架了?”   谢归澜垂下长睫,没什么反应。   “你说话呀?”宋令薇嗓音不由得抬高了一点,她满脸焦虑,“你怎么又惹爸爸生气了,他是你爸爸,他对你没有坏心的。”   她马上就要手术了,生怕谢明诚不给她钱,巴不得哄着谢明诚,每次这个时候,她都特别后悔当年换了孩子。   谢归澜根本不会讨谢明诚的喜欢,她见过岑雾,那个孩子乖多了,要是她的孩子还在,谢明诚肯定会很喜欢。   说不定现在早就跟她结婚了。   到底不如亲生的。   病房门被关严,走廊一阵皮鞋声,离病房越来越远,谢归澜什么都不愿意说,宋令薇顾不上还在输液,就想去找谢明诚。   输液管都被扯动了,开始回血,谢归澜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到了病床上。   宋令薇使劲挣扎,连踢带踹,差点又扇到谢归澜的脸,抬起头对上谢归澜脸上的掌痕,她才突然瑟缩了下。   然后拉住谢归澜,想伸手摸他的脸,她艰难扯出个笑说:“妈妈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打疼你啊,小澜,你……”   谢归澜躲开她的手,他按住宋令薇的手背,给她把挣扎间甩掉的输液针重新扎上去,就拎起书包离开了病房。   宋令薇想追出去,但又不敢,在病房叫了他好几声,谢归澜的脚步也没停下。   她低下头就开始掉眼泪。   旁边病床的老太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劝宋令薇说:“小宋,你也替孩子想想,别太折腾他了,他还得上学,每天这么跑不容易的,再说你看他那鞋。”   老太太也没说得太直白,谢归澜的鞋底早就开胶了,粘都粘不好的程度,今年淮京的雨一场接一场,不知道鞋里会湿成什么样。   宋令薇一开始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是她嫌太冷清了,让谢明诚给她换了个双人的。   谢明诚没拒绝,他对宋令薇就是养个听话的玩意儿,心情好,愿意花点小钱哄哄她,心情不好,死了又怎么样。   但他也觉得很可笑,有些人就是连享福都不会,vip高级病房不愿意住,要跟人合住双人间,就这样还想跟他结婚。   他娶个这样的女人,让自己在淮京上流圈子丢尽脸面吗?   “他……他爸爸给他买了的,”宋令薇挽了挽头发,她也难免有些尴尬,只好敷衍说,“是他自己不愿意要,这孩子脾气太硬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她也在这个病房住了差不多三个月,这对母子挺奇怪的,宋令薇太软弱,不像个当父母的样子,而且她觉得宋令薇有点怕谢归澜。   谢归澜一冷脸,宋令薇就什么也不敢说了,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谢归澜也没打骂过她,眼里顶多带着点冷漠跟疲惫。   医院外雨下得很大,冷风吹过来,脸上的伤一阵刺痛,谢归澜半张脸庞都被笼罩在昏暗雨幕中,眼底是解不开抹不掉的郁气。   他才顾得上看手机,季长玉给他分享了几个游戏战绩,他直接跳过,往下一翻,是岑雾白天拍给他的笔记。   他指尖按在那个小猫头上,本来也想退出,但不小心点了下。   然后屏幕就显示。   【你拍了拍岑雾。】   谢归澜:“……”   谢归澜不太懂这个,想撤回但发现不能撤回,而且岑雾已经发来了消息。   【岑雾:o.O】   【岑雾:我在。】   谢归澜根本没打算跟岑雾说什么,但岑雾等了几秒没等到他说话,又继续给他发。   【岑雾: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扣1帮带晚饭,扣2代写作业,扣3转人工。】   谢归澜:“……”   【谢归澜:TD】   岑雾发来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谢归澜唇角动了下,但扯到伤口,嘴里顿时一股血腥味,眼中戾气又浓郁起来。   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不打算说什么了,但岑雾又给他发了个表情包:【不要以为我不在,我随时都在.jpg】   谢归澜只好问他。   【谢归澜:你在哪儿?】   【岑雾:在班里。】   【岑雾:你要来找我吗?猫猫眨眼.jpg】   谢归澜今晚不去蓝夜,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指尖莫名顿了顿。   【谢归澜:好。】   晚上讨论节目,孟良平管得不严,想去厕所也不用打招呼,谢归澜到学校时,岑雾在楼道等他,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伤,眼神滞了一下,但什么都没问。   岑雾递给他个鞋盒,“你…你穿上试试。”   他让关行雪给买的,关行雪一开始还以为他要买鞋,但岑雾说了另一个尺码,关行雪还愣了下,“小宝要买给谁呀?”   “同…同学,”岑雾小声说,“妈妈,不要买太贵的。”   关行雪也没用他解释就懂了,太贵的怕对方不愿意收,她笑了声,跟他说:“妈妈知道了,要运动鞋是吧?”   岑雾也好多年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他当时冬天拍的《蝴蝶》,这个电影也主要发生在冬天,所以经常在雪地跑外景。   他买的雪地靴,跟以前他妈妈给他买的是同一个牌子,而且价钱也差不多,都是三四百块,但他自己买的穿上总是很冷。   他觉得是他太笨了,不会挑。   淮京一场雨接一场雨,温度越来越低,他想给谢归澜买点衣服跟鞋子,又怕谢归澜不愿意要,才一直没买。   但谢归澜都喝了他的枸杞水,再多收点儿也没事吧?   谢归澜薄唇抿起,最后冷冷地别过头,嗓音也很冷,拒绝说:“我不要。”   “哦,”岑雾慢吞吞地应了声,他抱起鞋盒,“那…那我给张元洲好了,但他…他好像穿着有点大,我要不给阿令吧?他长得那么好看,肯定穿什么都…都好看。”   岑雾说着就要走。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黑黢黢的桃花眼死死盯着他,阴沉又渗人。   岑雾:“你要不要?”   谢归澜:“……”   谢归澜:“要。”   这不就行了。   岑雾让他穿上试试。   谢归澜低头穿鞋,但鞋带系不上,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因为愤怒在发抖。   岑雾看了一会儿,索性蹲下给他系鞋带。   谢归澜愣了愣,皱起眉攥住他的手臂,就想将人拉起来,“少爷……”   岑雾不管他,还是给他系鞋带。   他带的演员多了,一开始剧组没人手,拍戏的衣服都是他跟陆敛自己去买的,看一眼就知道码数,果然很合适。   “好…好了。”岑雾说。   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   谢归澜没再说话了,他睫毛很长,但不翘,阴沉沉地垂下来,盯着脚上的鞋。   走廊很昏暗,谢归澜眉骨挺拔,眼窝很深邃,就好像整个暴雨夜的晦暗都压在他眼中。   岑雾探过头,又去看他的脸,谢归澜僵了下,本来想躲开,但他躲开,岑雾就绕到另一边堵他,再躲再堵。   有个隔壁班的男生上厕所经过,没忍住瞅了他们好几眼,那个眼神充满了八卦,就好像在看什么闹别扭的小情侣。   谢归澜:“……”   谢归澜冷着脸没再躲。   岑雾眨了眨眼,问他,“你…你要不要晚上去我家住,我去请…请假,现在就走。”   谢归澜没来得及拒绝,岑雾就已经站了起来,谢归澜只好拎着书包跟过去,他脸上带着伤,岑雾怕他不愿意被人看到,跟他说:“你在这儿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   谢归澜停下了脚步。   他觉得穿上这双鞋就开始不对劲了,像条狗一样,岑雾让他停,他就莫名其妙地停下。   凭什么?   他很想脱下来扔掉,心里很烦躁,戾气翻涌,他站在原地,又想就这么走人,但想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发现腿一点儿没动。   谢归澜:“……”   岑雾生怕谢归澜自己走了,谢归澜谁都不在乎,教导主任在谢归澜眼里也就是个老登,他跟班主任说了一声,就赶紧出去。   但没想到谢归澜冷着张脸,漆黑冷戾的桃花眼淹没在黑暗中,竟然还没走。   好乖,居然真的在等他。 第29章 只能抱一下   岑雾拉住谢归澜的手腕就走,他们提前离开了学校,岑雾本来没想让司机过来接,打算跟谢归澜坐公交回家。   但走到校门口,发现关行雪的车竟然还在,岑雾愣了下,拉住谢归澜过去。   关行雪跟岑君山夫妻感情很好,晚上一起去逛商场,然后把鞋给岑雾送过来,岑雾再有几个小时就下课了,他们索性在这儿等岑雾。   谢归澜深冷的眼窝在暴雨夜阴沉吓人,他眉头皱了皱,想挣开岑雾的手。   但岑雾怕他跑,死活不放,谢归澜只能半推半就被他牵着,走到关行雪的车旁。   岑君山开车,关行雪本来在后座等岑雾,抬起头见到谢归澜也在,就下车去了副驾。   走到车门旁,瞥到谢归澜脚上的鞋子,才知道岑雾是让她买给谢归澜的。   “关总,”谢归澜垂下眼,跟岑父岑母打招呼,“岑总。”   他在谢家就是个佣人,对岑家来说也一样,没资格管岑父岑母叫叔叔阿姨,就算岑雾带他回家,也不可能逾矩。   岑雾转过头看着关行雪,眼神有点央求,不想让关行雪说出来。   谢归澜很难搞,刺猬也顶多是蜷起来,但谢归澜属于那种蜷在蚌壳里的刺猬,一层套一层,谢归澜现在能接受他,但不等于谢归澜也能接受别人,知道以后肯定会还给他。   再想撬开比现在更费劲。   说起来也很怪,关行雪不是他亲生的妈妈,但总是能看懂他的意思。   也许是母亲的敏锐。   关行雪那双桃花眼弯起来,朝他皱了皱鼻子,什么都没说。   岑雾赶紧拉住谢归澜上车,等到了车上,才放开谢归澜的手。   谢归澜在医院奔波了一天,腕骨冻得冰冷,又被岑雾手心捂热了,放开以后夜风带着雨冷峭地吹过来,谢归澜手指蜷了下,一瞬间没太适应这种寒冷的温度。   谢归澜垂下长睫,他薄唇很殷红,衬得肤色有种很冷峻的苍白。   岑雾挨着他坐,敏感地发现他情绪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瞅了一眼。   谢归澜半永久冷脸,他只能看出来谢归澜不高兴,但看不出他为什么不高兴。   岑雾一头雾水,感觉就像谈了个特别难哄的男朋友,每天不知道怎么就惹对方生气了,他想不出来,就拉住谢归澜的手腕晃了晃。   哄他。   然后发现谢归澜嘴唇抿了下,好像又没那么不高兴了。   岑雾:“……”   懂了,牵着吧。   岑雾没再放开谢归澜的手腕,等下车到了家才松手,再不放开,岑父岑母就该发现了,谢归澜也不想被发现。   所以这次情绪没什么变化。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半多了,岑雾跟关行雪他们说谢归澜晚上要留下,关行雪他们也没说什么,让老管家去给收拾了一间客房。   然后岑雾就拉着谢归澜先去他卧室写作业。   谢归澜身上的衣服也有点湿,他那把破伞还没扔,岑雾只好拿了个浴巾,又跟岑骁借了没穿过的睡衣,让谢归澜先去洗澡。   岑骁的睡衣都挺宽松的,不怎么男德,谢归澜冷着脸穿了半天,出来时岑雾发现他睡裤上的系带狠狠打了个死结。   岑雾:“……”   错觉吗?   感觉谢归澜在防谁。   岑雾摇了摇头,没再乱想,他晚上作业还没写,拿出卷子开始写作业,还给谢归澜留了半张书桌,谢归澜顿了顿,心里都是烦躁到化不开的戾气,但还是走了过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来岑家干什么。   但岑父岑母都在,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谢归澜不怎么写作业,就算写,也只挑对他有用的题,一张卷子顶多做半张,然后就开始做其他的练习册。   孟良平也经常去其他学校搞点题来给他做。   岑雾最后做的数学,谢归澜作业都已经写完了,甚至又刷了套高三的理综卷子,岑雾还在写数学的第一道大题。   写了半天,人都萎靡了,岑雾索性先去对了下前面的答案。   为了提高效率,淮京一中的重点班是会直接给答案的,这样自己能研究的题就可以提前研究一下,不过很依赖学生的自觉性。   但淮京一中的学生不缺自觉,老师们对大部分学生都很放心,就算是普通班的学生,放到其他学校成绩也是很不错的。   岑雾做得太专注,而且在学校谢归澜座位也离他很近,他都习惯了,忘了谢归澜还在。   他拿红笔给自己改题,哗哗哗错了一片,半张卷子都是叉。   岑雾不耐烦地拧动了一下,突然踹到点什么东西,他才浑身一僵,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对上了谢归澜漆黑冷郁的眸子。   岑雾:“……”   呜呜呜。   踹到谢归澜的腿了。   岑雾又小心翼翼地把腿挪开,抬起头,发现谢归澜在盯着他的卷子。   鲜红一片的叉号。   岑雾耳根顿时红了下,他趴在桌上将卷子死死捂住,磕巴说:“你…你看什么?我有…有我的计划,你不懂。”   谢归澜:“……”   谢归澜挪开眼,那张脸仍然很冷漠,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但眉头皱着,冷郁的脸色也有点苍白,岑雾这才发现他手一直捂在胃上。   估计又没吃晚饭。   难怪总裁都有胃病,岑雾记得谢归澜后期胃也很不好。   岑雾抿了抿嘴巴,拉住谢归澜的手说:“你跟…跟我来。”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岑君山的书房还亮着灯,但佣人们都去睡了,厨房是黑的,岑雾拉着谢归澜悄咪咪地去厨房。   谢归澜眉头皱了下,低声说:“少爷……”   他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本来想说他不饿,但岑雾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像只有饺子了,”岑雾眼巴巴地说,“我给你煮…煮个饺子?”   岑雾不太会做饭,虽然他很早就自己住了,但在学校能吃食堂,在剧组忙得没空,都是订盒饭,所以到现在也不怎么会做。   又不能给谢归澜热剩饭吃。   就只能煮饺子。   “都行。”谢归澜说。   就算岑雾给他冷的剩饭,他也不会说什么,他在谢家能吃点剩菜剩饭就已经不错了,虽然这不吃那不吃,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真的给他,他都会吃,比狗还不挑。   谢归澜眼底恹恹的,垂着眼站在一旁,岑雾怕吵醒其他人,厨房只开了盏黯淡的小灯,谢归澜鼻梁很挺,深刻的轮廓都吞没在黑暗中,有种很堕落的戾气。   岑雾说怕他,其实也没有很怕他,他都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但他以前是什么都不怕的。   岑雾捧着谢归澜的脸揉了揉,那双眼映着厨房的小灯,小声说:“别不高兴了。”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什么都没说,但躲开不让岑雾揉他的脸。   岑雾瘪了瘪嘴,去给他煮饺子。   才煮到一半,就突然听到关行雪的声音,关行雪半夜起来喝水,发现厨房灯亮着,就走过来问他,“小宝,怎么还没睡呀?”   “我我我…我饿了。”岑雾被吓了一跳,嘴皮子打了个哆嗦。   “只吃饺子呀?”关行雪凑过来瞅了一眼,轻轻推开岑雾说,“妈妈给你煮个面吧。”   谢归澜也在,她抬起头笑了下,问谢归澜,“小谢也吃吗?”   “他吃。”岑雾抢答。   谢归澜喉结滚了滚,把不吃咽了回去。   关行雪让他们去外面等着,不多一会儿,就煮了两碗蟹黄面端过来,金灿灿的蟹黄铺在面条上,还有几条蟹腿。   关行雪给他们一人煎了个溏心蛋,配上脆生生的小青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岑雾其实不饿,但他说不吃,关行雪就不会给谢归澜做了,他就也跟着吃。   关行雪托着腮看岑雾。   她有点困了,眼中的情绪却还是很温柔,是那种哪怕岑雾都十七八岁了,只要能把饭吃得干干净净,还是会夸奖他的妈妈。   谢归澜低头吃面,他不知道岑雾在想什么,父母还在家,就把他带回来。   不怕被发现什么吗?   岑雾本来不太敢跟关行雪他们多说话,他一张嘴就哆嗦又结巴。   关行雪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第一天就发现了,没问他,是怕不小心伤到他的心,他要是结巴太严重,关行雪肯定要带他去医院的。   但他有意让关行雪跟谢归澜熟悉一下,关行雪都不知道,她今晚才头一次给自己的孩子煮面吃,在雨天给他买了双鞋。   在过去的十几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谢归澜是吃不饱也没衣服穿的。   原著里关行雪也很爱谢归澜,但谢归澜跟岑家人关系都很冷漠,他对岑家只有利用而已,没什么感情。   不过岑家确实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所以谢归澜最后也没报复过他们。   关行雪跟谢归澜头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谢商景的生日宴上,当时谢父刚把谢归澜接到谢家,谢商景闹得很凶。   谢父算是很溺爱谢商景,对谢商景有求必应,谢商景不懂为什么这次不管他怎么哭闹,谢父都不把谢归澜赶走。   “小景,”谢父抱着他哄,“你就当家里多了个小狗,别理他就行了。”   他想教训周荔,但没想跟谢商景父子之间产生什么嫌隙,能哄着就都哄着他。   谢商景眼中带着点几乎不属于孩子的阴沉,问他,“真的?”   “真的。”谢父说。   于是那天晚上生日宴,谢商景放开了他养的那条罗威纳犬。   然后跟原主一起,把狗绳勒到了谢归澜的脖子上,让他在宴会厅外面待了一晚上。   深冬,晚上很冷,来来往往的宾客都看到有个孩子跪在旁边,是谢家刚接来的私生子,那双眼黑黢黢的很吓人。   小谢归澜穿了件很薄的棉衣,棉絮都皱成一团,几乎不保暖了,冻得双手双脚都是乌青的,嘴唇也特别苍白。   但当时谢家已经在淮京有了半壁江山,大部分宾客不敢对谢明诚说什么,何况这是家务事,谁插手都一身腥。   岑家倒是不在乎谢明诚,毕竟是老牌豪门,威势很重,但关行雪也没有管。   她等原主给谢商景送完生日礼物,又玩了一会儿,就带着原主离开,要不是原主想跟谢商景玩,其实她今晚都不打算过来。   “妈妈,”原主抹着眼泪,胡乱踢腿,不想回家,“我要跟哥哥玩。”   关行雪抱着他哄,给他戴绒线帽,就这么从谢归澜旁边经过,眼神只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就没什么情绪地挪开。   谢归澜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跟她提起这件事的,何况谢归澜根本不在乎,他的仇人太多,杀都杀不完,他很忙。   但后来有人无意间提起,他才知道关行雪完全不记得了,当晚天色本来就很昏暗,她其实都没看清是谁跪在那儿。   而且她并不关心。   岑家人其实很冷血,不管她还是岑父,甚至岑骁,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弟弟,如果不是,不会多给任何眼神。   原著里谢归澜什么都没说,只写他抬了下眼,除了这个动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但这辈子,到死,他跟岑家的关系都不会再有更多余地。   不过谢归澜跟岑家疏远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这顶多占很小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是谢归澜本来就很冷漠,要是七八岁,也许他还会想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当时他已经十八岁了,不会再对谁产生任何感情。   而且谢归澜的冷漠,也很伤别人的心,再加上关行雪他们并不了解他,谢归澜也没给任何人了解自己的机会,想关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越来越疏远。   岑雾并不想干预谢归澜的决定,谢归澜愿不愿意接受岑家人,都是谢归澜自己的事,没人能指责他什么。   他只是希望关行雪他们能对谢归澜好一点。   谢归澜这么敏感,原著再怎么写他的冷漠,他也不是那种不会觉得孤单的人。   岑雾尽量让自己别太紧张,别太结巴,跟关行雪说起学校的事,关行雪出于礼貌,当然就会问谢归澜几句。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说上了话。   关行雪陪了他们一会儿,就先去睡觉。   岑雾探出头,见她真的走了,就把自己的煎蛋跟蟹腿都夹给谢归澜,又分给他半碗面,“你没…没吃饱吧?”   “……”谢归澜默不作声,继续低头吃,他吃相并不难看,也不狼狈,但十几岁的男孩子,饿狠了,难免有点狼吞虎咽。   岑雾把饺子也给他端了过来。   等吃完,谢归澜要去客房睡觉,岑雾又拉住他小声问:“你晚上要不要跟我睡?”   谢归澜:“……”   谢归澜眼眸郁气阴沉,他觉得这也太快了,岑雾带其他人回家,也都这么快的吗?   何况今晚岑雾的父母还在。   他们还能做什么?   谢商景都没这么肆无忌惮,带人回家,都是趁谢父跟谢母不在的时候。   岑雾不知道谢归澜在想什么,他是怕谢归澜一个人在别人家里睡可能会不自在。   谢归澜僵硬着,没有反应。   岑雾以为他是答应了,就拉住他去自己卧室,把被子也抱了过去,然后跟谢归澜眨巴了下眼说:“我…我先去洗澡了。”   谢归澜:“……”   谢归澜眼底都是阴郁至极的烦躁。   怎么搞成这样的?   他算什么?   岑雾已经去了浴室,很快响起水声,谢归澜沉着脸,最后给季长玉发了条消息。   【谢归澜:你之前去那个姓苏的女生家里……晚上干什么了?】   季长玉不下海,但蓝夜的侍应生有颜值要求,季长玉长得还是挺帅的,有时跟酒吧的客人勾搭着,谈个恋爱。   谢归澜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季长玉他们写了一晚上作业?   季长玉还没睡,很快就回了他消息。   【季长玉:?】   【季长玉:怎么了,你跟谁回家了?】   谢归澜没回复他,季长玉忍不住嘴欠,又贼兮兮地给他发。   【季长玉:你觉得呢?大晚上的能干点儿什么?不过兄弟劝你一句,干咱们这行的,千万别爱上客人。】   谢归澜:“…………”   谢归澜拉黑了他。   岑雾洗完澡出来,就发现谢归澜已经睡了,是背对着他这边睡的,岑雾很纠结,谢归澜这样躺,正好压住了受伤的脸。   不疼吗?   “谢…谢归澜,”岑雾膝盖撑在床上,凑过去小声叫他,“谢归澜。”   谢归澜没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很执拗地就这样躺着。   岑雾:“……”   算了,爱咋咋。   岑雾没再管他,也躺下睡觉,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事情太多了,而且他还想起了以前的事,有点睡不着。   庄园别墅都沉寂在夜幕中,岑雾往被子里蜷了蜷,突然想起张元洲放的那个恐怖片。   岑雾忍不住往谢归澜旁边挪了挪,又小声叫他,“谢…谢归澜?”   要是谢归澜真的睡着了,他就打算挪过去挨着谢归澜睡,谢归澜身体好,火力也旺,身上几乎是烫的,感觉很辟邪。   谢归澜:“……”   谢归澜脸色越来越黑,就不能好好睡觉,怎么非得跟他做点什么,他冷着脸转过去,嗓音也很冷,皱起眉说:“只能抱一下。”   别的想都别想。   岑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根本没睡,而且脑子都是懵的。   啊?   为什么要抱?   但抱一下也不会死,晚上他没拉谢归澜的手腕,谢归澜就不高兴了,算了,想抱就抱吧,岑雾伸手抱住了他。   谢归澜浑身都僵硬起来,手搭在岑雾背后,勉强搂着他。   岑雾摸了摸他的脸,没敢太使劲,怕弄疼他,小声问:“我给…给你上个药吧?”   唇角破了一点,倒不太碍事,但脸上这巴掌太重了,就这么放着不管,明天起来肯定会肿,去学校又要被人盯着。   谢归澜什么都不说,岑雾也没问他,但他猜都能猜到,肯定是谢明诚打的。   宋令薇不敢打谢归澜,岑雾知道她很怕谢归澜,小打小闹就算了,不敢下手这么狠。   谢归澜不自在地偏过头,感觉太亲密了,他嗯了声,岑雾就去给他拿药,等上完药,岑雾有点纠结,该不该继续抱啊?   算了,再抱会儿。   岑雾有点犯困,谢归澜怀里滚烫,岑雾抱着抱着就睡着了,鼻尖都蹭在谢归澜颈窝里,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抿得很冷,说好的抱一下,结果抱了这么久,岑雾到底是多喜欢他?   岑雾很瘦,谢归澜抱着他,就算隔着被子,掌心也能摸到他脊背上单薄的骨头,但岑雾埋在他怀里,脸蛋特别软,睡梦中睫毛颤了颤,勾在他锁骨上,像怀里抱了只不老实的猫,连皮带骨都是软的。   谢归澜低下头,鼻尖就蹭到岑雾的发顶,不知道是什么洗发水,带着点让人晕眩的香味。   岑雾是睡到半夜被谢归澜勒醒的,睁开眼就发现谢归澜还睡着,但脸色有点苍白,岑雾动了下,谢归澜也跟着睁开眼,漆黑冷戾的眸子在夜晚格外渗人。   “你…你腿疼吗?”岑雾撑起身,他睡衣领口很大,这么低下头,谢归澜眼前一片晃眼的白,甚至往下能瞥到一点红。   谢归澜:“……”   谢归澜忍无可忍地挪开眼,他才睡起来,嗓子带着哑意,低声说:“我没事。”   岑雾根本不信,他起来捏了捏谢归澜的小腿,感觉肌肉都是僵硬紧绷的。   谢归澜个子长得很快,最后长到了191,现在还差点儿,而且生长痛很严重,从高一开始,晚上睡觉腿就经常抽筋。   都没人管他,谢归澜自己也不在乎,属于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岑雾觉得自己像个操心的爹,他去拿了块热毛巾给谢归澜敷着,等肌肉没那么僵硬,就摸着他的小腿给他揉了揉。   谢归澜:“……”   谢归澜哑声说:“少爷,我自己来。”   “没…没事。”岑雾说。   谢归澜自己揉也不方便,现在坐起来,腿屈着会更疼。   岑雾把他的睡裤挽起来了一点,柔软的掌心捂在谢归澜小腿的肌肉上,一点一点给他揉开,谢归澜的腿无意识地屈了下,岑雾另一只手按在他膝盖上,不许他动。   谢归澜没再动了,他躺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被子拉过去,盖在下半身。   整个人都越来越僵硬。   岑雾没注意,接着给他揉腿,谢归澜低声问:“少爷,你怎么知道我腿疼?”   岑雾:“……”   岑雾也不敢说,他揉得差不多了,就放开谢归澜的腿,往谢归澜怀里蛄蛹。   他伸手抱住谢归澜,下巴颏搭在谢归澜的被子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很漂亮的一张脸,软红的唇,睫毛抬起来望着谢归澜,眼底水雾朦胧,这不是谢归澜的错觉,确实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岑雾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他轻轻拍了拍谢归澜的脸,嘀咕说:“好了,睡觉了。”   说着抱住谢归澜闭上了眼睛。   谢归澜:“……”   谢归澜闭上嘴,什么都没再问。   岑雾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他肤色有种异于常人的冷白,垂下来的睫毛又长又翘,但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冷冰冰的感觉。   就像暴露了本体。   但抱起来还是柔软的。   谢归澜抱了一会儿,等岑雾确实睡着了,他拉住岑雾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臂,盯着岑雾的眼睫毛,确定他没醒,然后轻轻地挪开,托住岑雾的后背跟腿弯,将人抱起来放到旁边,给他盖上被子,就去了厕所。   睡裤很薄,什么反应都挡不住。   谢归澜漆黑阴沉着一张脸,低头沉默了几分钟,冷冷地在心底命令。   下去。 第30章 辛德瑞拉   谢归澜沉着脸,低头站了半个小时,没一点儿要下去的感觉。   确实坏了,很不正常,谢归澜没再管它,就这么直挺挺地回去睡觉。   岑雾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谢归澜已经走了,他以为谢归澜去了医院,结果一到教室,谢归澜竟然比他来得还早。   而且好像已经来了很久。   谢归澜漆黑冷戾的双眼垂下来,眼底有点疲惫,就像熬了个大夜,浑身冷嗖嗖的,教室里已经来了的几个同学都没敢说话。   张元洲也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一样窝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天塌了,他刚才想抄谢归澜的作业,还没来得及开口,对上谢归澜戾气浓重的眼神,后背顿时发麻,差点以为谢归澜想刀死他。   岑雾:“……”   岑雾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然后转过去,趴在椅背上瞅了瞅谢归澜的脸,昨晚那个消肿的药挺管用的,已经好了大半。   谢归澜被他盯着,冷淡的长睫抬了下,对上他的双眼又挪开。   “给…给你。”岑雾从家里带了三明治跟牛奶,放到他桌上。   谢明诚确实说到做到,不但没再管宋令薇的手术,还把宋令薇平常住院治疗的费用也给停了,谢归澜早上收到了医院的欠费通知。   主治医生也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后续打算怎么解决,毕竟下个月就要手术。   谢归澜手头还有两万块钱,本来想等做完手术给宋令薇请护工,但现在心脏支架手术,再加上后续治疗,跟宋令薇住院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他至少需要十五万。   就算加上化学竞赛的奖金,都还差十万。   岑雾发现谢归澜又不怎么来学校了,好像很忙,而且来了就趴在桌上补觉,眼底淡淡的青黑色,衬得那双黑眸又冷沉了许多。   班主任一到教室,看到一大早就好多人趴着,痛心疾首说:“你们这个年纪这么睡得着的,我在你们这个年纪……”   他一张嘴,底下就一片哀嚎,都抬起头,捂住耳朵,不情愿地开始背书。   谢归澜也抬起了头,双眼黑沉沉的,像照不透的夜色,盯着他,仿佛在说。   闭嘴。   “你睡,你睡,”孟良平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忙说,“老师没吵到你吧?”   谢归澜:“没。”   说着,也没管孟良平,就趴下继续睡。   孟良平呼出一口气,谁能想到啊,他这个年纪被学生给拿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就打算去讲台上坐着。   张元洲嬉皮笑脸的,嘴欠说:“老孟,你怎么不戴假发了?”   高二三班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是跟着孟良平从高一升上来的,张元洲跟谢归澜都高一就是孟良平的学生。   孟良平当时戴了半年多的假发。   “……”   孟良平一捋所剩无几的头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旁边的学生都在憋笑。   孟良平根本不在乎,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头发没就没了,他已经想开了,他决定拿自己高贵的灵魂来征服学生。   班里都是笑闹声,路望也在旁边嘎嘎乐,岑雾转过头,谢归澜趴在桌上,苍白突出的腕骨搭在桌边,跟这个教室格格不入。   岑雾伸手攥了下他冰冷的指尖,谢归澜顿了顿,抬起头,岑雾往他手心里塞了颗糖,然后才挪着屁股转过去。   谢归澜攥着那颗糖,又趴了几秒,然后放到嘴里,是荔枝味的汽水糖,在口腔中炸开,耳膜都好像清晰了很多。   他开始听到孟良平走来走去监督早自习的脚步声,听到班里憋到喘不过气的偷笑,听到班长周文清在前排一板一眼的背书声。   就像被拉到了一场梦里。   岑雾攥着笔,烦躁地按了几下,他想问问谢归澜出了什么事。   但谢归澜也不会告诉他。   马上就周六了,这星期开始,他们周六也上课,不过下午五点半就能放学,谢归澜周六直接没来学校,岑雾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岑雾瞅了眼阴沉的天气,心情也皱巴巴的。   “烧烤摊走起?”等到放学,张元洲转过头跟岑雾还有路望说。   路望赶紧收拾书包,“走走走。”   岑雾走到烧烤摊,发现谢归澜也不在这边,他低头给谢归澜发消息。   “谢哥怎么不去当家教?”张元洲忍不住说,“他成绩这么好,淮京一中的年级第一,跟省状元有什么区别?”   路望挠了挠脸,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有个表哥也读高二,之前他表哥的父母找过谢归澜当家教。   但才上了一节课,就把谢归澜辞退了,谢归澜后来再也没当过家教。   反正只有张元洲跟岑雾在,路望最后很小声地说:“他们说谢哥杀过人,所以不敢让他给孩子补课,怕出事。”   张元洲本来喝了口冰啤酒,听到这个话顿时喷了,他是挺怕谢归澜的,谢归澜一冷脸,他就觉得谢归澜想弄死他。   但谁会觉得谢归澜真的杀过人。   “他们也太过分了吧,”张元洲撸了个串,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可惜我没钱,我要是有钱,我就去找谢哥给我补课,我也不指望省状元了,能考个前十,刀了我我都愿意。”   岑雾抿了抿嘴巴,他倒是想找谢归澜补课,主要想给谢归澜钱,但这样目的性太明确了,谢归澜肯定不会答应。   岑雾想来想去,担心谢归澜为了钱真的误入歧途,他决定每天都去蓝夜找谢归澜,反正他在那儿写作业就行。   他要死死地盯住每一个靠近谢归澜的人,绝对不能让谢归澜被占便宜。   晚上,酒吧乱糟糟的,岑雾找了个最角落的卡座,就开始写作业,像一股清流。   旁边经过的客人都沉默了,经理也沉默了,他一开始还以为这祖宗是来砸场子的,没想到岑雾还真的每天都在写作业。   等谢归澜经过,才会抬一下头。   岑雾还穿着校服裤,在乌烟瘴气中清澈得像个在等家长下班的小学生。   “小谢,”经理靠着吧台抽烟,抬起手臂碰了碰谢归澜,意味深长地说,“我感觉这岑二少对你不太一样,你得把握住机会啊。”   他倒也不是嘲讽谢归澜,他确实说得很真心,来这儿上班,也许真有那种,只想当个侍应生,赚点儿钱就行的,但大部分人舍不得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   蓝夜说是酒吧,但有赌场在,而且往上几层规格很高,其实跟高档会所差不多。   多的是过来玩的有钱人。   岑雾还这么年轻,不比老男人跟富婆都强多了,岑家又这么有钱。   谢归澜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绕开他,去给岑雾送了一杯气泡水。   “少爷,”谢归澜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岑雾刚才差点睡着了,酒吧音乐震天响,但听习惯了还挺催眠,谢归澜突然过来,他被吓得一哆嗦,睫毛都颤了颤,拉住谢归澜的袖子说:“我我我…等你下班。”   岑雾每天晚上待到十二点,谢归澜要是下班了,他就跟谢归澜一起走,谢归澜加班,他就只能先回家。   反正就差这一个多小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有事也能让阿令帮忙盯一下。   其实十二点都已经很晚了,十二点再不回家,跟夜不归宿没差别。   他得乖一点,在岑家找点好感度,不然将来原主的事情曝光,他整个诈骗打人霸凌乱搞不学无术,五毒俱全。   尤其霸凌的还是谢归澜,岑家还能对他有什么感情,都不知道要怎么弄死他。   “十二点了,”岑雾眼巴巴地追着谢归澜问,“你要下班了吗?”   谢归澜嗯了声,收拾东西跟他走,也没问他为什么十二点就要回家。   就像有什么魔法要消失了一样。   今晚没下雨,月色皎洁,岑雾拉住他的手腕,跟他一起回家。   岑雾磕磕绊绊地跟他说话,谢归澜没反应,岑雾就晃一晃他的手臂,谢归澜只好抬起头去看他,跟他说话,还不能敷衍,然后就撞入岑雾眼中倒映着的月光。   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这样亲昵。   从蓝夜往学校走,跟去岑家也是顺路的,岑雾让司机在学校后门等他,他跟谢归澜走到学校,然后朝谢归澜摆了摆手才上车。   等他到家,就问谢归澜有没有到家。   【谢归澜:。】   都不愿意多给他打几个字,岑雾觉得谢归澜这种人,谈恋爱估计一天被人分手两百次。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岑雾陪了谢归澜好几个晚上,形影不离,有时候还会让谢归澜给开瓶酒,想让谢归澜赚点儿提成,他不喝,但可以带回去给岑骁。   谢归澜一开始还愿意给他开,但开了几次,本来就冷漠的双眼越发冰冷起来,不愿意再给他开酒,摆明了就是不要他的钱。   岑雾只好放弃。   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周三下午,刚下了物理课,教室后门就突然被人敲了几下,岑雾转过头,才发现是谢商景。   歹毒哥居然回国了,这也太快了吧。   “岑雾,”谢商景长相俊美阴柔,朝他挑了挑眉,叫他,“出来。”   岑雾:“……”   岑雾起身出去。   谢归澜睫毛垂下来,低头做题,笔尖在卷子上划出道刮痕。   这场梦也跟着被撕裂。   岑雾只去了半分钟,到教室以后转过头跟谢归澜说:“我…我今天晚上,可能不能去…去蓝夜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归澜眼中没什么情绪,什么都没说。   岑雾今晚也没上晚自习,甚至比谢归澜走得还早一点,谢归澜离开学校时,正好看到岑雾跟谢商景上了车。   谢归澜拎着书包去蓝夜,季长玉一抬头,本来想跟谢归澜说话,顿时又憋到嗓子眼。   这狗逼脸好臭。   季长玉张望了下,才发现岑雾今晚居然没来,挺稀罕的,他还以为岑雾在追谢归澜。   不过谁让人家是大少爷,想追就追,不想追就走了,他们能说什么。   岑雾说不去,但晚上十一点多还是来了蓝夜,过来时,阿令正好在跟谢归澜说话。   阿令也觉得谢归澜最近挺不对劲的,这人该不会真的要下海吧?   “我给你介绍几个客人?你加一下?”他试探地问谢归澜。   他本来以为谢归澜会拒绝,岑雾也以为谢归澜会拒绝,谢归澜冷戾的眸子垂下来,嗓音也是冷的,顿了下却说:“好。”   阿令:“……”   阿令:???   不是,哥们儿你,怎么还真抢生意啊?   岑雾也愣了下,谢归澜语气认真,不是上次那个散漫带笑的样子。   他顿时有点着急,都不结巴了,拉住谢归澜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竟然弯了下,带着点冷漠的笑意,他不懂岑雾在担心什么,他就算被骗了,被玩弄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岑雾也只是拿他当这种人。   谢商景不在,他是岑雾无聊时的消遣,等谢商景来了,他连消遣都不是。   “怎么加?”谢归澜拿出手机问阿令。   是自甘堕落的姿态。   阿令只恨自己嘴欠,现在进退两难,他不想得罪岑雾,也不敢惹谢归澜,只能打了个哈哈当作他没有说过。   岑雾嘴唇动了动,想说他你怎么都不爱自己,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低着头,抱起书包去卡座写作业,一晚上都没再主动跟谢归澜说话。   等到十二点,谢归澜今晚加班,他给谢归澜发了条消息就先回家。   谢归澜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窝深得有点发瘆。   谢归澜头一次说他要加人,旁边有人听见了,还信以为真。   但才走过去,谢归澜就突然抬起头,那双黑眸霎时沉下来,眼中一片浓稠漆黑,几乎不像人类的眼神,对方被吓得屁滚尿流。   不加就不加,别动手啊。   -   岑雾莫名其妙开始跟谢归澜冷战。   他还是每天给谢归澜带早点,不管谢归澜要不要,反正扔到他桌上,然后晚上去蓝夜找他,十二点谢归澜不走,他准时就走。   谢归澜在教室还是会每天帮他打热水,给他抄作业,经过他座位时给他放几颗糖。   但他们几乎不说话。   季长玉默默观察了好几天。   就离谱。   他自认为是谢归澜唯一的兄弟,他都不知道谢归澜什么时候跟岑雾搞在一起了,而且像是那种,还没谈恋爱,已经快进到冷战。   蓝夜每天晚上十二点都会喷彩带,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岑雾看到彩带,就准时回家,季长玉没忍住摸了摸下巴说:“他为什么非得十二点走啊,难道他真的是公主?”   谢归澜:“……”   晚上十二点,蓝夜正是最热闹沸腾的时候,岑雾走到谢归澜面前,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不高兴地说:“我走了!”   谢归澜垂着眼,蓝夜迷离的灯光在他脸上交错,衬得那双桃花眼漆黑冰冷,沉沉地坠落下去,就像根本不在乎他走不走。   岑雾:“……”   岑雾低着头,使劲在他皮鞋上踩了一脚,然后扭头离开了酒吧。 第31章 大小姐   岑雾也不知道谢归澜又找了什么兼职,他晚上放学,去学校附近的书店买教材全解,还碰到过谢归澜给旁边的仓库搬货。   夜色深浓,谢归澜穿了个黑色T恤,底下校服裤子,戴了双粗毛线的白手套,一箱一箱从车上卸货,然后搬到仓库。   汗水沿着脖颈跟锁骨往下流,颈侧青筋浮凸,湿漉漉的带着股少年气的性感。   岑雾攥了下书包带,想到跟陌生人打交道他就发憷,但还是鼓起勇气去找老板问了下。   “小谢啊,”老板叼着烟说,“本来我这边雇了好几个人,结果他说他自己三个小时就能搬完,让我把钱都给他。”   谢归澜也不是头一次来他这儿帮忙,他就没说什么,让谢归澜自己去搬。   “我…我去帮他,”岑雾说,“我不要钱。”   老板迟疑了下,但也没拒绝,白给他干活,对他又没坏处。   岑雾不太想让谢归澜看到他,还好这边有两个仓库,而且另一辆货车停得比较远,除非谢归澜走过来,不然不会被发现。   这是个西餐厅,今晚搬的大部分都是酒水,又沉又不能磕碰。   岑雾偷偷摸摸搬另一边,才搬了两箱,就胳膊发酸,手指头也被勒得通红,岑雾歇了歇,想学谢归澜把箱子扛起来,结果才往上一扛,肩膀就一片火辣辣的疼。   岑雾眉头皱了皱,这个身体太脆了,跟他十五六岁一模一样。   他也是在剧组拍戏才开始干活,头一部戏太穷了,请不起场务,道具设备都是他跟陆敛自己搬,这一车货其实他也能卸。   他把手上的箱子搬过去,又来来回回搬了十几个,谢归澜应该不会很累了,他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跟手指,打算离开。   谢归澜转过头,夜幕昏沉沉的,他感觉有个人从车旁跑了过去。   “好像是个猫,”老板赶紧过来尬笑了几声,“小谢,这车货我帮你搬了一半,剩下的你自己搬吧,钱还照给,放心。”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漆黑的双眼仍然死死盯着巷子口,但没再见到有人出来。   -   岑雾到了家,胳膊就抬不起来了,肩膀感觉磨出了血,他本来想自己偷偷上点药,结果在走廊被岑骁逮个正着。   “你这脸上怎么弄的?”岑骁抬起手蹭他的脸,脸蛋上都是灰。   岑雾支支吾吾,又鬼鬼祟祟的,岑骁越发狐疑,本来他就觉得岑雾最近特别不对劲,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但人就在这儿,还能怎么换,岑雾又对上他就胆怯,感觉挨了骂会偷偷哭。   岑骁只好什么都没问。   他拉住岑雾下楼,才发现他手上都是刚磨出来的水泡,又肿又红,看着就很疼。   关行雪跟岑君山都在家,他们对岑骁还严格一点,但岑雾从小娇生惯养,出门除了豪车都不坐,什么时候手上起过水泡。   而且岑雾肩膀都被磨破了,他肤色本来就冷白,出血的地方被衬得触目惊心。   “小宝,怎么弄的呀?”关行雪看着就心疼,想碰他的手,又不太敢碰。   岑雾又突然觉得,让他们看看也好。   岑家是老牌豪门,就从来没穷过,岑君山跟岑骁都是那种没吃过苦的大少爷,读书跟商战可能就是这辈子最苦的事。   但天之骄子,很有能力,生意上其实也没遭受过什么太大的挫折。   关行雪拍戏倒是去过贫困山区之类的地方,在演员里属于相当能吃苦的,但她一出道就爆红,顺风顺水成了影后。   身边的经纪人助理都前呼后拥,再受罪,也不会受太多。   注定跟谢归澜有鸿沟。   谢归澜被接到岑家之后,关行雪他们当然也去查过谢归澜以前经历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谢归澜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病人很辛苦,但不知道这等于手上的冻疮跟水泡,肩膀上的血痕,被迫跪下的膝盖,多年的凌辱,何况原著里谢归澜的手还有残疾。   就算亲眼见到,也体会不到谢归澜被人一根根踩断手指到底有多疼,何况没见过。   所以他们的爱对谢归澜也没有意义,只会让谢归澜觉得自己这辈子有多荒谬。   等谢归澜将来被认回来,关行雪他们就会想到,他受过的伤,谢归澜肯定也受过。   总之不会是坏事。   “小谢?”关行雪听岑雾说是去给谢归澜帮忙的,就点了点头,“那个孩子确实挺辛苦。”   岑君山本来在旁边帮忙拿着药,也随口问了句,“你谢伯伯没给他钱?他妈妈不是在医院吗?他手头这么拮据?”   岑家到底还算体面人,私底下也没说谢归澜怎么这么穷,这话有点太难听。   虽然岑君山就是这个意思。   岑雾:“……”   爹地,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他是你亲儿子。   岑雾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想让岑家人多了解谢归澜一点,但不想暴露谢归澜的窘迫,谢归澜肯定不愿意让任何人同情他。   就算是亲生父母。   关行雪给岑雾上了点药,本来还想帮岑雾把手指上的水泡挑破,但岑雾怕疼,藏住手不太愿意,关行雪就没舍得。   “等明天陆医生来了,”关行雪摸了摸他的头说,“让他给弄。”   岑雾嗯嗯答应下来,还好他晚自习就把作业写完了,不然手这么疼,都不能抓笔。   第二天,岑雾去学校没见到谢归澜,谢归澜又是下了早自习才来教室。   徐玲玲跟她同桌抱成团,艰难地移动过来,靠近谢归澜,想说话又不太敢。   徐玲玲的同桌也是个女生,叫江宜,就是那个跟人搭戏,演灰姑娘反串,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女生。   谢归澜抬起头,关行雪带着点法德混血,谢归澜眉骨也很挺拔,衬得眼窝更深,沉着脸望过来,整个人有股阴沉俊美。   “干什么?”谢归澜嗓音冷漠。   徐玲玲一个恍惚,还以为他说的是想干架。   江宜鼓起勇气靠近,“谢哥,现在就你跟二少的节目还没定下来了,你们没主动报节目,就只能我们这边定,现在还剩两个剧本没人演,你们要不,挑一个?”   谢归澜皱起眉,薄唇动了动,但还没开口,就被徐玲玲打断。   徐玲玲:“不能说不演!”   谢归澜:“……”   谢归澜有些烦躁,问:“什么节目?”   “《美女与野兽》,”江宜说,“或者《乱世佳人》,你们挑一个吧。”   岑雾:“……”   谢归澜:“……”   班上别的同学都已经两两一组,或者几个人一组搭配好了,只剩下岑雾跟谢归澜,就只能他们两个一组。   谢归澜顿了顿,抬眸问岑雾:“少爷,你想演什么?”   岑雾:“……”   不是不跟他说话吗?   “我…我想演野兽。”岑雾拿过剧本瞅了瞅,结结巴巴地说。   野兽的妆造肯定要戴头套,到时候他头套一戴,谁都不爱,社恐这辈子是离不开口罩帽子还有头套的。   “……”谢归澜沉默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演美女?”   “哈哈哈,”江宜生怕他们后悔,连忙尬笑打断说,“就这么定了,周六下午放学,全班都去试衣服,谢哥,二少,你们记得来。”   说完,她就跟徐玲玲又抱成团,艰难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谢归澜没再说话了,对这个事情好像没有太多意见,岑雾也就没说什么,等周六放了学,全班人搭伴走着去租衣店。   租衣店在十三中旁边,离一中不远,也不知道学校是什么风水,十三中很能出艺术生,还有考电影学院的。   每年晚会都办得可圈可点,旁边这家租衣店也特别大,从欧式到汉服应有尽有。   晚上这会儿租衣店没什么人,几乎被高二三班给包场了,二楼有十几个试衣间,正好能轮着换衣服。   几个演反串的男生都围在裙子那边,拎着裙摆陷入了沉默。   张元洲被选上跟徐玲玲一起演《歌剧魅影》,算是全班最体面的男生,而且这家店恰好有跟《歌剧魅影》差不多同款的衣服。   “二少,”徐玲玲还真的给岑雾找了个野兽头套过来,“你试试这个。”   谢归澜被塞了条裙子,往试衣间走,他脸上太冷漠,江宜都不知道他到底生气没生气,把衣服拿过去,就搓了搓胳膊赶紧离开。   岑雾抱着那个头套,试衣间都挤满了人,他就跟路望坐在外面的条凳上等。   谢归澜没几分钟就出来了,底下校服长裤都没脱,而且还穿着校服外套,捂得严严实实,去参加男德比赛都能得第一名。   岑雾:“……”   到底在防谁。   “我穿不了。”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跟他们说。   谢归澜本来个子就高,最大码的裙子对他都有点勉强,何况还有个要演灰姑娘的男生,那个男生胸肌很大,身高又跟谢归澜差不多,有大码裙子都得先紧着对方。   谢归澜腰倒是很细,岑雾前几天晚上才抱过,搂着很舒服,其实这条裙子勉强能套一套,但背肌卡住了拉链,根本拉不上去。   徐玲玲露出个遗憾的眼神。   她都不敢想,要是谢归澜愿意去演节目,而且还反串,他们班该有多震惊全场。   岑雾抱着野兽头套,不死心地说:“你…你把外套脱掉,我看看。”   谢归澜垂着眼,就像条年轻俊美,又被驯服过的狼犬,很听话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少年背肌匀称又结实,是纯干活锻炼出来的,没有一丝赘肉,肤色冷玉一样白。   旁边有男生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谢哥这怎么练的啊?我能不能摸一下?”   直男反倒很不见外,想摸都是上手就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凡不是谢归澜,换成班里别的男生,早就被按住乱摸了。   谢归澜冷睨了对方一眼。   对方顿时闭嘴,但眼神还是蠢蠢欲动,而且一个戳另一个,好多人都转过头看谢归澜。   岑雾:“……”   岑雾抬起腿,搭在另一侧膝盖上,像个颐指气使的少爷,又跟谢归澜说:“穿上。”   好伤风败俗一男的。   谢归澜仍然很听话,他又穿上外套,然后去更衣间换成他自己的衣服。   十三中月初校庆,这几天正办活动,其实好多衣服都被借走了,剩下的公主裙不是很多,徐玲玲本来想给岑雾找条黄色的公主裙,但没有找到,反而找到条绿色的丝绒裙子,裙摆很大,穿上裙撑完全能演斯嘉丽。   岑雾很瘦,这个尺码他也能穿。   “二少。”徐玲玲双手合十,朝他央求。   岑雾:“……”   岑雾光是想一想就不能呼吸了,都不用怀疑,他上台肯定说不出话。   徐玲玲算是班里跟他比较熟的,认识这么久了,能看出来他不太愿意说话,就语气引诱地跟他说,“你跟谢哥没台词,跳个舞就行,大概一分钟,后面的人就会上台。”   岑雾眼神松动了一点,徐玲玲没逼他马上做决定,她先去给谢归澜找西装。   白瑞德的衣服好解决,找一套黑西装就可以,这家店多得是西装三件套。   路望要演丑小鸭,是他自己选的,这家店有文艺汇演的那种动物连体套装,他刚才已经试过了,就在这儿跟岑雾看谢归澜换衣服。   租衣店的西装都不贵,但谢归澜身材很好,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衬得人很矜贵。   就是演白瑞德有点太年轻。   不过也没办法。   谢归澜换了好几套西装,岑雾不点头,徐玲玲也不敢说话。   岑雾还没放下那个野兽头套,怀里又抱着徐玲玲给他的那条绿裙子,他手臂搭在上面,被衬得格外雪白,那双雾霭般的漂亮眼睛弯起来,要笑不笑的,盯着谢归澜。   裙摆太大,就算岑雾这么搂着,也几乎垂到了地上,一团雾般流淌开。   谢归澜顿了顿,没再换了,走过去俯身问他,“少爷,还不满意?”   “你…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岑雾抬起头。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说:“我没有。”   他又不喜欢岑雾,不管岑雾跟谁在一起,都跟他没关系,就算岑雾跟谢商景走了又怎么样,他没什么好介意的。   班里有同学看到谢归澜一直换衣服,忍不住瞥过来,换衣服其实挺累人的。   这是霸凌吧?!   但谢归澜没有很不愿意的样子,又让他们觉得现在插嘴,好像很多管闲事。   岑雾瘪了瘪嘴,反正看谢归澜不爽他就舒服多了,他想了想,要是就一分钟,他勉强还可以支撑一下,他起身去换衣服。   这条裙子款式跟电影里的不太一样,而且背后都是系带,很繁琐,岑雾勉强穿上,但背过手想拉紧系带,手指上磨破的伤口被勒得很疼,折腾了半天也没穿好。   他怕蹭上血,弄脏衣服,只好将试衣间的门稍微拉开一点,露出只眼睛,“谢…谢归澜。”   谢归澜朝他走过来问:“怎么了,少爷?”   岑雾耳尖有点红,拉住他的手臂说:“你帮…帮我穿一下。”   谢归澜就走进了试衣间,丝绒做的绿裙子几乎流淌到地上,本来就是抹胸裙,而且岑雾还没穿好,松松垮垮的,勉强挡住胸口,露出大片大片的锁骨跟雪白肌肤。   徐玲玲还给岑雾戴了个假发,跟电影的不太一样,不过现在也没空做造型,就是怕穿裙子太违和,所以先搭配搭配。   深棕色的长卷发散落下来,岑雾本来就很冷艳的一张脸,被衬得眼窝都深了许多。   腰上还有个单独的鱼骨束腰,岑雾自己弄不好,被谢归澜盯着,岑雾不自在抿了下嘴唇,只能转过去让谢归澜帮忙。   试衣间很狭窄,岑雾又穿了裙撑,裙摆还这么大,两个男生站得很勉强。   谢归澜怕他摔,扶住他的腰,但才拨开他垂在雪白肩头的长卷发,眼神就突然顿住。   岑雾肩膀被磨破的地方还没好全,现在还能看到淤血,乍一看很吓人。   谢归澜:“……”   谢归澜拉过他的手,又看到了指尖磨出来的水泡,他薄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问,跟岑雾说:“少爷,等我一下。”   岑雾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能在这儿等,谢归澜很快就回来了,还拿了根消过毒的针,岑雾指尖顿时蜷紧,但被谢归澜攥住手。   “我…我不想。”岑雾小声说。   谢归澜嗓音太冷漠,难得带上点耐心,听起来几乎有种哄人的错觉,“不疼。”   路望还没见过岑雾穿裙子呢,他巴巴地在外面等着,然后就听到谢归澜跟岑雾说话。   路望:“……”   路望顿时慌了下,这试衣间根本就不隔音啊,正常说话外面完全能听到。   隔着门。   “别紧张。”谢归澜又低声说。   岑雾纠结了会儿,决定相信谢归澜,他小声说:“那…那你轻点。”   男生压低的嗓音,语焉不详的低哄,还有裙摆磨蹭的响动,都带上了旖旎的味道。   路望脸都红了,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但他也没走,生怕别人离这边太近,他谨慎地张望,谁来了都被他赶走。   他今天,就是兄弟的爱情保镖!   班里同学都莫名其妙地瞅了他好几眼。   一分钟后。   岑雾:“……”   骗子!   水泡被挑破还是很疼的,但谢归澜处理得很快,岑雾只疼了一下。   谢归澜给他擦掉指尖的血,见他没生气,就帮他穿裙子,他低下头,扯住岑雾裙子背后的缎带,给他一根一根勒紧,服帖地勾勒在腰上,然后打了个蝴蝶结。   谢归澜没有女朋友,但在酒吧给人包装过礼物盒,他手指灵活修长,一开始还有点生涩,等到最后几根系带,就扯得很熟练了,又能收紧,又没有勒得岑雾很难受。   岑雾背对着谢归澜,这条裙子后背也露了一半,他很瘦,低下头时肩胛骨线条很清晰,像一对雪白的蝴蝶翅膀。   试衣间昏暗又逼仄,谢归澜被迫靠近他,灼热的呼吸扫在他脖领跟脊椎那根细细的骨头上,岑雾后背一阵发麻,冷白耳尖上那颗殷红的小痣都开始充血,很晃眼的红。   “好…好了。”岑雾感觉穿得差不多了,就慌里慌张地推开谢归澜,他都没顾得上整理裙摆,就拉开试衣间的门。   岑雾穿了双高跟鞋,不太会走路,就没出去,只拉开门让徐玲玲他们看了一眼。   他皮肉雪白,嘴唇薄红,就算不化妆,也衬得起这条绿裙子,就是眼神没那么有毅力,紧张地像个被拎住后颈皮的小动物。   不过徐玲玲已经相当满意了,她两年前就开始拍戏,虽然只是个小演员,但也见过不少明星,岑雾出道她都不敢想会有多红。   岑雾见徐玲玲这个导演都点了头,就赶紧缩回去换衣服。   脚上的高跟鞋很不舒服,才穿了几分钟,就开始酸疼,他想低头换鞋,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想起来刚才把鞋脱在了外面。   谢归澜跟他说:“少爷,踩我脚上。”   岑雾犹豫了下,这可是谢归澜自己说的,总不能记仇吧,他踢掉高跟鞋,真的踩到谢归澜脚上,脚心顿时没那么累了。   谢归澜搂住他的腰,让岑雾靠在自己怀里,就这么低头给他扯开裙子背后的缎带。   岑雾站不稳,只能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他趴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谢归澜,然后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   岑雾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谢归澜也在看他,但谢归澜抱着他,他也跑不掉,只能把手臂又收紧了一点,就这么望着谢归澜。   他长卷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半张雪白的脸颊,只露出鼻尖跟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腰也细细的一把,有种模糊性别的漂亮,但谢归澜清楚地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个男孩子。   他低头去扯最底下的几根绑带,还没扯完,指尖突然顿住,再往下,稍微扯开那根带子,就能看到底下雪白挺翘的地方。   岑雾还无知无觉,赤着脚,踩在他的皮鞋上,踩得不太舒服,抬起来缓缓,然后再踩上去,雪白的脚趾蜷起来,勾住了他的鞋带,又动来动去想自己解开。   “别乱动。”谢归澜嗓音带着点哑意,扶了下他的背,掌心直接触碰到光滑的肌肤。   背上骨头单薄,岑雾被他碰得颤了颤,老老实实地蜷起脚指头,没敢再乱踩。   谢归澜挪开手,闭上眼睛,给他解开最后几根带子,确保他能脱下来,就问他:“剩下的可以自己脱么?”   “嗯。”岑雾小声嗯了下。   谢归澜抱着他,让他坐到旁边换鞋的台子上,然后半跪下.身,拿起那双高跟鞋帮岑雾穿上,毕竟待会儿还得出去。   裙摆太大了,还有裙撑,岑雾低下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莫名觉得谢归澜整个人被埋在他裙摆里,羞耻到他恨不得给谢归澜一拳。   他涨红着脸,将裙摆往下按了按,更不对劲了,只能捞起来抱在怀里。   谢归澜托着他的脚腕,帮他扣上高跟鞋的扣子,”少爷,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岑雾抿着嘴,摇了摇头,但想了下又说:“你以后别…别叫我少爷了。”   这称呼古早味太浓,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被拖去挖心挖肾,器官乱飞。   他穿着绿裙子,长卷发总是往脸上蹭,不太舒服,但又手疼,自己弄不好,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看着有点可怜。   自己连衣服都不会穿。   谢归澜又想看他狼狈,又忍不住把他抱起来,一件一件给他穿好。   谢归澜应了声,垂下眼靠近,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帮岑雾拨开头发,薄唇勾起,带着点恶劣,问他,“那叫什么?大小姐?” 第32章 我想要大叫   岑雾愣了愣,谢归澜帮他拨开头发,手指几乎抚在他脸上,他雪白的脸颊一下子烧红起来,双手死死地攥住裙摆。   你才大小姐,你全家都大小姐。   谢归澜还没走,仍然是那个半跪的姿势,滚烫的掌心攥着他的脚踝。   岑雾轻轻踢了下他的膝盖,想呲牙发脾气,又不太敢惹他,在谢归澜校服裤上踩了小半个灰扑扑的脚印,就说:“你…你出去。”   “小姐,”谢归澜抬起头,被踩了似乎也没生气,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像藏着点笑,又好像没有,哑着嗓子跟他说,“校服外套借我一下。”   租衣店人太多,很闷热,他刚才脱掉校服外套,随手扔在了外面沙发上。   谢归澜从头冷漠到了脚,却天生长了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是很滥情又薄情的长相,冷着脸还好,但那张薄唇勾起来,说什么都带着暧昧跟引诱,于是冷漠也成了一种诱饵,让人在迷乱中甘心为他赴汤蹈火。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没听懂谢归澜想干什么,也没管他,谢归澜就拿过他的外套,系在腰上挡住,才往外走。   岑雾总觉得不太对。   有什么好挡的?又不是没穿裤子。   他怀疑谢归澜有什么top癌,不但考试年级第一,在男德的赛道上也得拿第一,内裤说不定都是纯铁的,再上个锁。   岑雾换完衣服出去,班里其他同学也都试得差不多了,徐玲玲去交了押金,把演出那几天都预定下来,服装不再外借。   然后全班人就稀稀拉拉地离开。   淮京一中住校的学生很多,但周六晚上大部分人都会回家,最后只剩下十来个人,路望一挥手说:“我请你们吃饭。”   都知道路望家里有钱,还特别舍得花,也没人跟他客气,一群人笑闹着往学校旁边的湘菜馆走,这家店开了好几年,量大又便宜。   学生们经常过去聚餐。   “我先去买奶茶。”路望点了十几杯奶茶,他多花几块钱,给岑雾加了双倍小料,还给谢归澜也点了个岑雾的同款。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夜幕低垂,周六放了学,淮京一中这边有点冷清。   岑雾小声吸了吸鼻子,下过几场雨后,晚上渐渐转凉,胳膊也凉飕飕的。   谢归澜转过头,将校服外套从腰间取下来,递给他。   岑雾感觉谢归澜果然是直男。   刚才在租衣店还好好的,叫他大小姐,出来以后,谢归澜又没怎么跟他说话了,离得很远,就像在刻意保持距离,不想肢体接触。   该不会只喜欢他穿裙子吧?   因为像女生,所以才对他态度好一点,但谢归澜对班上的女生好像也都很疏离,仍然冷冰冰的一张脸,跟对男的没区别。   岑雾抿了抿嘴巴。   谢归澜接过他的书包,帮他拎着,让他穿外套,但岑雾穿上以后,谢归澜也没把书包还给他,就这样给他拿着。   今晚人不多,奶茶店很快开始叫号,路望跑过来递给岑雾一杯奶茶,又递给谢归澜一杯,说:“你一杯,你一杯。”   然后又去拿别的奶茶。   岑雾手疼,不想拿杯子,谢归澜就给他插上吸管,然后帮他拿着,等岑雾想喝了,递过去给他吸一口。   霓虹灯影影绰绰的,映着昨晚暴雨后的积水,也映在谢归澜漆黑的双眼中,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仍然很冷漠,姿态却放得很低。   分不清到底是驯顺还是蛰伏。   岑雾突然后背一激灵,他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让谢归澜伺候他。   他伸手想接过奶茶,“我…我自己来。”   谢归澜却没给他,沉郁的黑眸垂下来,霓虹灯斑驳交错,恰好压抑住了他眼中的那股愉悦,等着岑雾从他手里喝。   原著里,谢归澜的每个眼神,每个行为,都很复杂,阴沉暴戾,而且城府很深,就算岑雾原著三百多万字倒背如流,也不一定能知道谢归澜在想什么。   但淮京一中的老校门立在旁边,街头都是霓虹跟昨晚的积水,旁边穿着校服的同学都在笑闹,带着股青春气。   只有谢归澜浑身冷漠又阴郁,就算穿上这身校服,也不像个高中生。   他要是拍电影,这个镜头肯定有意义,虽然谢归澜帮他拿着东西,喂他喝奶茶,但反过来想,他的东西都在谢归澜手上,凑过去想喝奶茶也要低头,地位也是可以颠倒的。   他没想欺负谢归澜,也没有控制谢归澜的想法,于是他被谢归澜控制了。   像谢归澜这种性格压抑又阴鸷的人,处于上位,控制欲得到满足会让他愉悦。   岑雾没有跟他较劲的想法,哄着点儿也不会死,就让谢归澜报复他吧。   他靠近谢归澜,低下头去咬吸管,冷白脆弱的后颈都暴露在谢归澜眼前,他深浓的长睫抬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谢归澜的反应。   谢归澜一开始眼神是变了一下,阴沉晦暗的双眸中多了点别的情绪。   但岑雾低头时,握住了他的手腕,腕骨被岑雾手上的伤口摩挲到,带起阵绵密的颤。   谢归澜又抿住唇,将奶茶杯子稍微拿高了一点,从需要岑雾低头,变成正好适合他凑过来喝的高度。   岑雾眨巴了下眼睛。   谢归澜对上那双眼,莫名觉得自己的阴暗晦涩都被看穿了,他应该恨岑雾,他本来对岑雾有滔天的恨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更喜欢岑雾穿着那条绿裙子踩他,不太想让他低头。   路望还在给班里同学分奶茶。   “真有钱啊,”他们后头有个男生小声嗤道,“三十二块钱一杯的奶茶说请就请。”   旁边另一个男生憋着笑,也压住嗓子跟他说:“这算什么?你让他买什么他都买,他数学才考了6分,都不知道认得几个数,去年班里元旦聚餐,我点了个帝王蟹,他都直接下单。”   谢归澜握着奶茶杯子,奶茶是冰的,他冷白修长的骨节都被冻红,但长睫垂下来,什么都没说,看着岑雾凑过来喝奶茶。   岑雾喝了一口,那两个男生还在偷笑,他眉头顿时皱了下,转过头,很寡情的一张脸,语气也很冷,说:“吐出来。”   “……”   那两个男生一开始没意识到岑雾在跟他们说话,毕竟岑雾以前也是在背后嘲笑路望的一员,等反应过来,瞬间闭上了嘴。   有个男生手里的奶茶已经喝完一半了,谢归澜走过去,拿起他的杯子就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又拿走了另一个人还没开封的奶茶。   谢归澜浑身有股冷沉气,再加上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对男性也有很有压迫感。   那两个男生不敢怒也不敢言,就这么低着头没再说话,脸上都有点羞愧,他们确实都花了路望的钱,但是又在背后觉得他蠢。   “少爷。”谢归澜将那杯没开封的奶茶递给岑雾,岑雾又给了路望。   路望张大嘴巴,“他们为什么不喝啊?”   “吃多了,”岑雾说,“他们不吃晚…晚饭。”   那两个男生本来还坐在奶茶店里,听岑雾这么一说,就赶紧抱着书包走了,临走前跟路望打了个招呼。   路望挠了挠脸,但也没多想,他很雀跃地抱走那杯奶茶自己喝,家里不让他吃太多糖,他刚才都没给自己点。   谢归澜眼珠黢黑,他不得不承认岑雾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就连对路望都这么好。   但岑雾,应该是喜欢他的,毕竟岑雾从来不去接别人下夜班。   往湘菜馆走,会经过淮京的跨江大桥,晚上长桥灯火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难得出来这么玩一趟,有人憋不住对着江水大喊,“我特么不想月考啊!!!”   淮京一中的卷子是真难,竞争压力也很大,除了周考小测,每场大考都会做分析,挨个被叫办公室,就算已经高二了,很多人也还是没习惯,在学校待半个月就能憋疯。   这男生起了个头,紧接着就开始有人大骂光头强,还有人发出无意义的嚎叫。   除了班长周文清,扶了扶眼镜跟在他们后面,确保要把每个同学都安全带回学校,剩下的大部分都过去嚎叫了几声。   岑雾歪过头,从谢归澜手上咕嘟了最后一口奶茶,还吸走了一个椰果。   “少爷,你怎么不去?”谢归澜长睫垂下来,问他。   岑雾懵懵的,“嗯?”   “你不是想大叫么?”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好像勾了下,但语气那么冷,让人觉得唇角的笑意好像也是错觉。   岑雾耳根红了下。   他确实顶着那个我想要大叫的小猫头像。   但让一个社恐当众大喊大叫,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们趴在江边的栏杆上,夜风兜起校服外套,月亮高悬,今晚的星星也很多,旁边是一群少年肆意的笑闹声。   岑雾有点冷,往谢归澜旁边靠了靠,乌黑的发丝就蹭到谢归澜肩膀上,谢归澜盯着那几根软软的黑发,手机却突然在兜里震响。   谢归澜指骨顿时蜷了下,他拿出来看,是宋令薇发来的消息。   【宋令薇:小澜,你晚上几点来医院呀?妈妈的哮喘药用完了,你看看还有没有开门的药店,还买上次的那种。】   谢归澜顿了几秒没回复,宋令薇的紧张都要溢出屏幕,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发。   【宋令薇:你是不是还在上课呀?妈妈没打扰你吧?那个药明天再买也来得及的。】   宋令薇的哮喘不严重,就是换季忽冷忽热可能会咳嗽或者呼吸急促,但没严重到必须马上吸药才能缓解,经常歇会儿就能缓过来。   十年前带着谢归澜来淮京以后,她就没再给谢归澜开过家长会,当然也没加高二三班的家长群,更不知道学校几点放学。   谢归澜抿了下唇,跟岑雾说:“少爷,我先走了,去医院。”   “你…你不吃晚饭吗?”岑雾问他。   谢归澜说:“去医院吃。”   岑雾没再拦着他。   他本来想问问谢归澜现在还缺多少钱,但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谢归澜今晚后半夜才去蓝夜上班,上到明天早上,岑雾没办法跟他待一晚,但吃完饭还是去了趟,他去找季长玉。   岑雾太社恐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跟季长玉也没什么交流的必要,所以直到现在,才头一次跟季长玉单独说话。   季长玉也懵了下,不知道这祖宗找他干什么,他挺烦岑雾的,有钱就拿他们当狗耍。   但他得罪不起岑雾,只好走过去说:“二少,你找我什么事?”   原著后期,季长玉在谢归澜的娱乐公司当经纪人,而且成了金牌经纪人,徐玲玲就是他手底下的演员,他跟谢归澜的关系一直不错。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岑雾说,“他妈妈做…做手术还需要多少钱?”   而且他想让季长玉帮忙盯着点,别让谢归澜真想不开下海。   季长玉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岑雾打的什么主意,他说:“二少,这我肯定不能告诉你啊,别说我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不能说,而且我兄弟就算下海,我也支持。”   岑雾只好说:“我…我每晚给你一千。”   “我不……”季长玉一个摇头就想拒绝。   岑雾:“三千。”   季长玉摇头的力度开始艰难,但嘴仍然很硬,“也不……”   岑雾:“五千。”   季长玉:“……”   “爸爸,是这样的,”季长玉夹着端酒的托盘,半跪在岑雾的沙发旁边,像个忠实的奴仆,他满脸为难地跟岑雾说,“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也不能背叛兄弟,你非让我问,我可以去,但我得告诉他是你让我问的。”   岑雾:“……”   这样他就自己去问了,还要季长玉干嘛。   没做成生意,岑雾失望回家。   晚上十二点交接班,谢归澜过来时,季长玉还没走,满脸幽怨地盯着他,就好像谢归澜欠了他几百万。   季长玉悲痛地摇了摇头,“谢狗,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谢归澜:“……”   谢归澜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没管他发什么神经,就去换衣服。   他刚才去找了经理,经理答应给他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再加上竞赛的奖金,跟到处借的钱,勉强能凑个六七万,后续治疗肯定不够,但至少能把下个月的手术做完。   季长玉也不靠谱,岑雾索性匿名在蓝夜开酒,专门点谢归澜去给他开,但开了几次,谢归澜察觉到不对劲,就开始拒绝。   他又搞了几个小号,假装是高一的学生,考虑到谢归澜是个直男,他给自己性别改成了女生,然后去加谢归澜的好友。   【学长,我看你在学校论坛上发过卖笔记的帖子,想问下现在还卖吗?QAQ】   谢归澜居然一个都没通过。   岑雾突然就理解了路望,那种想花钱,但又花不出去的苦。   等周一到了学校,谢归澜也来了,岑雾想着要不要再问问,结果教导主任走到教室后门,朝谢归澜勾了勾手。   出来,崽种。   谢归澜:“……”   谢归澜起身出去,“主任,什么事?”   “化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教导主任本来长了张严肃刻板的脸,嘴角天生下垂,很有威严,但现在难免带上点喜色,“那个系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你的成绩查不到,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你跟我过去看看。”   其实查成绩也就是走个过场,谢归澜高一就开始参加各种竞赛,给学校拿了很多金奖,这方面他对谢归澜百分百信任。   他们淮京一中的全校第一,跟全省第一有什么区别。   谢归澜没说什么,跟他去了办公室。   整个年级的老师都挺关注谢归澜的成绩,孟良平在那儿查分,好几个老师端着茶缸非要凑热闹,被孟良平轰开。   “老孟,你这就不像话了,我就瞅一眼,又不抢你的学生,你怼我干嘛?!”   “全年级组,就你老孟最小气。”   孟良平由着他们说,他不停地刷新那个界面,但谢归澜的成绩就是死活出不来,一直都是0分或者暂未公开,反复横跳。   谢归澜也过去查了下,确实是0分,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就在这时,三班的化学老师侯忠终于来了,他沉着脸,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谢归澜招了招手,说:“谢归澜,你过来。”   谢归澜走过去,孟良平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他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侯忠才板着脸开口,“谢归澜,你化学竞赛涉嫌作弊,评委组那边还在调查,你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第33章 暴雨   “怎么可能?!”孟良平顿时沉下脸,比谢归澜反应都大,“老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省级青越杯化学竞赛的规格很大,考场监管也很严,每个考场三个摄像头同时工作,还有监考老师在,作弊概率几乎为零。   何况谢归澜还需要作弊?他抄的那个人大概率都没他考得高。   侯忠抬起手安抚他说:“孟老师,你先冷静一下,我单独跟他说几句。”然后他又指着谢归澜说:“跟我来办公室。”   谢归澜冷着脸,眼中也没有什么情绪,跟他去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   侯忠倒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接说:“你笔试最后一道分析设计题,跟另一个人写的一模一样,竞赛方还在调查。”   青越杯化学竞赛的满分制是一百分,最后这道分析设计题就占了三十分。   是给出一个或者几个化学原理跟化学实验,然后考生根据这些,自己去出一道大题,再把过程跟答案写出来。   设计题目跟做题不是一个难度系数,这部分历年来都是最拉分的。   “我是自己写的。”谢归澜说。   侯忠劝导他,“我也相信你啊,但撞了就是撞了,我相信没用,得评委组也相信。”   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盯着他,顿了几秒,突然打断说:“只有你看过。”   这个竞赛每年的题都出得很诡谲,分析设计题虽然难,但好在高中生接触过的化学原理跟实验也就那些,至少有个范围。   所以这部分就成了竞赛培训的重点,每个人都会出至少十道题,提前拿给老师看看,说不定考场上就能用到。   “你什么意思?”侯忠脸上僵了一瞬,他本来刚端起个茶缸,整个人一颤,茶水都泼到了腿上,连忙低头擦了擦,然后拧起眉说,“你是说我把你的题目给泄露了?!老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说话也要有证据的!”   谢归澜仍然盯着他,语气很漠然,“所以你们现在有什么证据说我作弊?”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侯忠对上那双漆黑冷戾的眼睛,心里也莫名瘆得慌,谢归澜太聪明了,跟他没有周旋的意义。   侯忠眉头皱着,只好敞开了说,“这个题目到底怎么回事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现在不承认,越调查越对你不利,你认错态度好一点,我还能帮你跟学校争取争取,不要记档案,你顶多就是以后不能再参加这个竞赛而已。”   侯忠说得轻巧,但青越杯除了化学竞赛,还有数学跟物理竞赛,一旦被打上作弊标签,谢归澜就不能再参加青越杯名下任何竞赛。   他去年数学竞赛也是第一名,按这个成绩算的话,接下来到高考,他会损失至少十万奖金,因为这个竞赛含金量很高,学校很重视,除了竞赛方给的奖金,学校还会单独再发。   没了这十万块钱,谢明诚也不再给医药费,宋令薇只能等死。   谢归澜没再开口,侯忠跟他僵持了几分钟,脊背上渐渐冒出冷汗。   侯忠没办法,他去检查了下办公室跟谢归澜身上,都没有什么录音设备,就继续跟谢归澜说:“你知道另一个考生是谁吗?”   竞赛方还没调查完,跟谢归澜题目撞了的那个考生,现在成绩也暂时是零分。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掀起来。   “丰荣珠宝你总听说过吧?”侯忠擦了擦汗,跟他说,“你好歹姓谢,你应该见过丰荣珠宝那个董事长,廖升荣,他儿子叫廖斌,你觉得他会让自己儿子背上竞赛作弊这个名声吗?你好好想想吧,你写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廖,他什么关节都能打通。”   侯忠其实也没想搞成这个结果,竞赛作弊这是大事,他可不敢陷害谢归澜,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每年优秀教师,还是高二年级组的组长,再熬几年说不定能当副校长。   廖斌是附中的,成绩挺不错,附中也是淮京的重点高中之一,但竞赛上差了点,所以廖家找他去给廖斌做竞赛辅导。   他把谢归澜出的题记下来给廖斌看了,然后根据谢归澜那几道题,自己设计了几个更好的题目,至少他觉得更好。   然后又让廖斌也写一份,把三个放一起横向对比下,想给廖斌找找思路。   谁知道谢归澜押中了题。   他本来以为廖斌会把他的那个写上去,毕竟他是老师,到底更权威,结果廖斌把谢归澜那个答案原封不动写了上去。   侯忠昨晚接到廖家的电话,被吓个半死,廖升荣还让他过来劝谢归澜。   廖斌太狠了,侯忠都头皮发麻,廖斌不信任他,觉得把他的答案写上去,顶多就是拿个第一名,甚至都可能不是第一。   但跟谢归澜撞了答案,谢归澜一定会被竞赛除名,拿第一的概率就水涨船高。   毕竟廖斌是有能力在的,他去年化学竞赛就是第二名,高一还有个竞赛,他也是第二名,每次都只比谢归澜低两三分。   侯忠有什么办法,廖家能让他再也当不了老师,什么副校长都春秋大梦,他只能跟谢归澜掰开说,希望谢归澜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因为谢归澜在考场又改了改,只能说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甚至谢归澜出的题更趋近完美。   但有什么意义呢。   谢家又不会管谢归澜,谢归澜骨头这么硬,跟廖斌对上有什么好处。   “……”谢归澜沉默了半分钟,昨晚半夜就又开始下暴雨,现在外面都还是昏暗的,他双眼沉沉地坠落在这片浓暗的天光中,带着股冷漠,开口说,“无所谓,你们查吧。”   然后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侯忠本来想拦住他,但低声叹了口气,最后也没伸手。   岑雾没听到教导主任跟谢归澜说了什么,谢归澜半个小时后就回了教室,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才放下心来。   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但英语老师罗文英生病了,请了三天假。   他们英语课就自己做卷子。   岑雾拿起卷子看阅读的文章,往谢归澜桌子上稍微靠了一下,后颈突然被一只冰凉冷硬的大手捏住,吓得他一哆嗦。   然后他听到谢归澜很低地笑了一声。   谢归澜个子很高,手也比一般男生大一点,握住他整个后颈绰绰有余,就这么捏住的他后颈皮,一直没放手。   脖颈,咽喉,都是人类脆弱敏感的器官,被控制住会本能地想要挣脱。   岑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躲开,但他才躲开一点,谢归澜冷白修长的骨节蹭过他脖颈,莫名带着种失控的坠落感。   岑雾:“……”   又怎么了哥。   岑雾只好再靠过去,靠在谢归澜的掌心上,谢归澜没做卷子,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捏他白皙柔软的后颈皮,过了好几分钟才放开他,然后起来做题。   竞赛的消息瞒得很严,学校里没走漏一点风声,谢归澜不说,岑雾也不知道。   他只是发现谢归澜最近不怎么去打工了,蓝夜都很少去,其他兼职好像也都辞掉了,几乎像个正常高中生,每天都在学校。   他去问季长玉,季长玉也不知道,跟他摇了摇头说:“估计奖金下来,不怎么缺钱了吧。”   岑雾总觉得不太对劲。   等到了周三,班里一整天都挺躁动的,他们下午大课间要去学校的大礼堂排练。   每个年级都有节目,平常排练的地方倒是很多,但礼堂只有一个,学校让每个班轮流去礼堂,看看场地,排练一下入场退场。   岑雾去排练的时候也没觉得谢归澜怎么样,但排练结束后,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他却没看到谢归澜的人影。   他又去礼堂找人,礼堂已经走空了,不过灯还没关,谢归澜也没走,在钢琴凳那边,岑雾听了听,发现他弹的是《小星星》。   岑雾走过去,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归澜只会一只手弹,而且也不知道哪个手指该按在哪个键上,弹得磕磕绊绊,时不时突然停顿一下,还有错音。   但谢归澜的手很好看,冷白皮,骨节冷硬又修长,手背上青筋显眼,坐在这儿弹钢琴,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好听的感觉。   谢商景小时候学钢琴,谢归澜也会去,不过他不是去上课,而是去给谢商景拎东西。   谢商景太爱玩,每次拖延,最后练很长时间都练不完。   谢归澜在旁边看着也学会了一点。   谢归澜只按了几下,就没再按了,转过头问岑雾,“少爷,找我什么事?”   “就是…就是想找你,”岑雾戳了戳几个琴键,说,“你都不跟…跟我走。”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弯了下,这次站起身,跟他一起出去,岑雾要去学校的小超市,他每次去小超市也很艰难,人太多了,去一趟丢半条命,跟着谢归澜还好一点。   岑雾在货架上找零食,谢归澜低头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岑雾愣了下。   谢归澜确实没钱,为了省钱,晚饭都不怎么吃,之前给他带过糖,也是从蓝夜拿的。   蓝夜是高档酒吧,免费给客人吃的糖果价格也很贵,不是廉价香精味道,不然谢归澜也不会给他带,随手拿几颗糖,经理不会说什么。   其实就算是最便宜的那种,玻璃糖纸的小糖果,谢归澜给他带的话,岑雾也会喜欢。   他记得小时候,他父母都在剧组拍戏,因为他太小了,当时拍戏就在离他家最近的影视城,晚上开车一个半小时可以回家。   父母会给他带剧组的小零食,或者去什么圈内宴会,就给他带点好玩的小点心。   人类总会在这种行为中感觉到爱,或者一种爱的类似品。   当然他没那么自恋,会觉得谢归澜喜欢他,毕竟兄弟也可以给带点吃的。   谢归澜说要买,岑雾没跟他客气,但还是只拿了一袋话梅糖就走,还挑了便宜的那个牌子,谢归澜又给他拿了几包薯片。   岑雾拉着谢归澜的手腕,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分离焦虑。   他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已经跟人谈好了合作,只要拍完手头的电影,他们家的债务就能解决大半,离开宴会,他妈妈就给他发消息,问他雾雾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当时他们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回过家。   岑雾怕他们半夜开车回来,其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嘴硬说不想。   他们当然知道他在嘴硬,所以那个晚上反而提前开车回家,然后半路出了车祸。   岑雾那个晚上就一直睡不着,终于熬到撑不住睡过去,是被陆敛叫醒的,后来的很多年,他眼前还有陆敛流泪的表情。   谢归澜什么都没跟他说,但周四突然没来学校,路望都看出了岑雾的焦虑,很担心地问他,“你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   岑雾摇了摇头,他给谢归澜发消息,强台风登陆,暴雨没完没了地下,流淌着灰蒙蒙的云,教室外雷鸣也轰轰作响,让人心慌。   侯忠只是来通知谢归澜的,不管谢归澜答不答应主动承认作弊,周四晚上,调查结果都直接被公布了出来,他分数清零。   校方这边还没处理谢归澜,但学校有其他人参加竞赛,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孟良平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他认识竞赛方的有个主任,跟他是大学同学,他到办公室就马上给打了个电话,赔上笑脸说:“主任,咱们好久没见了,那个竞赛的事……”   但对方一听他问谢归澜的成绩,就马上敷衍几句,说要去开会,然后挂断了电话。   孟良平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他缓缓坐下去,沉默地喝了一杯茶。   “他好像被竞赛除名了,闹得这么大……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学校好像会记过还是处分,这处分应该也挺严重吧。”   “我说,之前的考试,该不会他也……”   岑雾跟路望去食堂吃完晚饭回来,就感觉学校整个氛围都不太对劲,班里也挺怪的。   但没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到旁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才突然听到有人说:   “疯了吧,他还能次次作弊?谢归澜初中就是年级第一了,他能作弊这么多年都不被发现?!我怎么总觉得这比赛有问题呢?”   岑雾手上一僵,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往教室走,谢归澜还是没来。   他马上就去找孟良平。   孟良平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么憋气,他满办公室找速效救心丸,原来就是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毁掉别人的一辈子。   他想找谢归澜谈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跟教导主任王强也商量过了,跟班里其他老师也商量过了,最后觉得,实在不行他们可以联名让赛方重新调查一次。   但被校长打了回来。   他在这学校待了将近三十年,跟校长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私交也是不错的,校长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去努力过了,然而没做到。   校长都做不到,他们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他们与其去找赛方,都不如去找谢明诚,竞赛的奖金跟奖杯还没发,但第一名已经公布了出来,看到那个名字就懂了。   廖家是珠宝大亨,在国内外都很著名,跟岑氏和谢氏这种涉及多个领域的公司不一样,只经营珠宝,但在淮京仍然有一席之地。   廖升荣又一直以儿子成绩好为骄傲。   要是被爆出来竞赛作弊,他在淮京颜面全无,肯定会想办法护着廖斌。   孟良平知道岑雾这段时间跟谢归澜走得很近,或者路望也是个很好说话的。   但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他也不傻,让岑家跟路家出面,一定会跟廖家交恶,跟谢归澜关系再好,平白无故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他去找路望,路望肯定会答应帮忙,但他傻,路家人又不傻,谢家自己都不管,谁愿意去蹚这个浑水。   岑雾却一直追问,孟良平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岑雾沉默了下,再开口都没结巴,跟他说:“老师,我请个假,回家一趟。”   -   谢归澜昨天半夜就去找季长玉了,季长玉最近住校,十三中挺乱的,宿舍也管得不严,他直接走进去都没被宿管发现。   季长玉上完夜班,躺下才睡着,就被谢归澜拉了起来,家人们谁懂啊,一睁开眼看到谢归澜这张冷脸真的很吓人。   也就是谢归澜很寡,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谢归澜的女朋友每天会受到什么样的惊吓。   “你……你干嘛啊。”季长玉感觉他都被吓结巴了,抱着被子坐起来。   谢归澜没跟他废话,直接问:“那个赛车场的门票你还能弄到吗?”   季长玉挺混的,之前还飙车,能玩得起赛车的多半不会太穷,他认识了几个淮京的二世祖,然后经人介绍,去过一个赛车场。   不正规,是那种野赛,但奖金很高,说实话往里垫的都是人命。   季长玉一听就清醒了,本来不正经的脸色也收敛起来,皱眉说:“你去那儿干什么?你缺钱我借给你啊,你还缺多少。”   “给我。”谢归澜跟他说。   季长玉跟他僵持,但他拗不过谢归澜,只能给了他个联系方式,所谓的门票就是这个,想报名参加比赛,就得给这个人打电话。   谢归澜拿到就走了,季长玉越想越不踏实,但追出去也没见到人。   谢归澜连着几天都没去医院,宋令薇睡觉都睡不好,马上中秋节,隔壁床老太太恢复得还挺好,医生答应让她跟家人回去住几天,病房就只剩下宋令薇一个人。   她挺胆小的,自己都不敢睡,晚上攥着手机,就想给谢归澜打电话,但是又害怕谢归澜。   等她纠结完,终于要打电话的时候,谢归澜却突然来了医院。   宋令薇一颗心又踏实下来。   谢归澜过来时给她带了晚饭,她边吃晚饭,边看电视,这段时间总下暴雨,新闻报道说什么什么路口出了车祸,画面打了码,但还是鲜红一片,让人瘆得慌。   宋令薇皱了皱眉,就跟谢归澜说:“小澜,帮妈妈换个台。”   她本来就胆小,生病以后更见不得这些血腥,谢归澜没换,好像故意的,宋令薇有点想发脾气,但又不敢,只好忍了下来。   谢归澜低头跟她说:“我打算去城东那个赛车场,我死了你就不用再害怕了。”   宋令薇本来在挽头发,动作突然一僵,发丝散落下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归澜。   她生孩子之前,就已经在淮京待了十年,一直都在给人陪酒,有时候会出台,淮京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她知道谢归澜在说什么。   她一开始知道谢归澜去蓝夜上班时,其实很失望,蓝夜已经开了二三十年,她以前是去过的,酒吧就够乱了,何况是蓝夜这个酒吧。   谢归澜跟谢家闹这么僵,她还以为谢归澜有什么办法,结果居然来了这种地方,成绩再好有什么意义,最后走了跟她一样的路。   但她也没阻止谢归澜,毕竟蓝夜给的钱确实很多,她跟谢归澜都很需要钱。   这个赛车场她也去过,中间被查封过一次,现在换了个地方,但规则应该是没变的,赢了,或者死了,都能拿到奖金。   谢归澜这次去,能拿到二十万,不但够她做手术,还能让她再活几年。   谢归澜说完以后,宋令薇就沉默了,一直没开口,谢归澜也没再说什么。   晚上暴雨越来越大了,谢归澜在旁边等了一分钟,宋令薇脸色惨白,但仍然是沉默的,谢归澜没再等,他起身离开了病房。 第34章 月光   谢归澜走到医院一楼,宋令薇突然打来了电话,一个接一个,震得掌心发麻,谢归澜没接,他直接挂断然后关了机。   太晚了。   岑雾给谢归澜发消息,谢归澜一直没回复,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谢归澜也没接。   他本来想先回家,找岑父岑母说竞赛的事,但心脏狂跳,他坐在车上,只觉得车身都倾覆在暴雨中,让他特别想找到谢归澜。   “等……等,”岑雾嗓子发紧,他趴到车靠背上,跟司机说,“先……先去蓝夜。”   到了蓝夜,谢归澜不在,但季长玉在,季长玉都没什么心思上班了,靠在罗马柱旁边抽烟,见到岑雾,他本来是不想跟岑雾说的。   谁知道岑雾在想什么,说不定岑雾只想奚落他们,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季长玉烦躁地咬着烟蒂,这暴雨下得他心慌,想到昨晚谢归澜突然去宿舍找他,他狠狠掐掉烟,拉住岑雾说:“二少,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去那个赛车场看看……”   他早就跟那帮富二代断了联系,虽然门票还在,但他不比赛就没资格进去当观众。   岑雾愣了下,他记得原著那个赛车场,谢归澜暴雨天在那边摔断了腿。   为什么,现在谢归澜去了化学竞赛,但还是走了这条路。   岑雾没敢耽误,他赶紧让司机开车过去。   赛车场在城东,远离市区,几乎在山脚下,本来已经废弃了,但又被一个富二代包了下来,经常在这边办野赛。   褚子健也经常在这个赛车场玩,岑雾给他发了条消息,果然褚子健今晚也在。   褚子健一听岑雾要来,就赶紧出去接人,滂沱大雨中他给岑雾撑着伞,就算这样脸上也都是雨水,他使劲抹了一把,说:“二少,你怎么来这儿了,这大晚上的……”   但他还没说完,就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过今晚参赛的名单,上面有谢归澜的名字。   褚子健低低地骂了声操,就带着岑雾去看台,他也不知道谢归澜到底给岑雾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岑雾这么追着他跑。   废弃赛车场到处都亮着灯光,将整个暴雨夜照得晃眼,但雨太大了,就算这么多灯,穿过滂沱的雨幕,也很难看清赛场。   看台上人倒是很多,光褚子健这边就有十几个人,还有带女孩过来的。   等赛道上突然亮起几道雪亮的灯光,岑雾才看到已经有人上场了,谢归澜也在。   谢归澜通体漆黑的摩托车跟夜色融为一体,赛车服跟头盔也是黑色的,本来这样的暴雨夜开车就很危险,黑色在深夜分辨不出来,只会更危险,这帮人故意让谢归澜开这辆车。   岑雾想去找谢归澜,让他现在退场,但赛道都被挡住,这边进来以后只能直接上看台,想去赛道还得再绕下去。   今晚赛车场上有七八个人,摩托车都已经停在了起跑线上,蓄势待发,只等裁判的枪响,等他下去找人,车早就开走了。   岑雾嘴唇动了下,想喊谢归澜的名字,但直到脊背冒出薄汗,脸色越来越惨白,都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死,让他早就失去了当众大声说话的能力。   “你……你起来,”岑雾苍白着脸,拉住褚子健说,“把他给……给我叫回来。”   褚子健不太愿意,他为难地说:“二少,这么大的雨,就算喊了也听不见啊,再说是他自己要来的,管他干嘛。”   “你喊不喊?!”岑雾转过头望着他,他肤色冷白,在暴雨中眼珠沁了水一样黑。   褚子健咬了咬牙,这他妈简直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但老大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站起来,屈辱至极地朝底下大声喊,“谢归澜,给老子回来!”   旁边一富二代搂着女孩,莫名其妙地转过头,笑了声,“褚子健,你干嘛呢?”   他怎么不知道褚子健跟谢归澜关系这么好。   “滚,”褚子健不耐烦,“你管老子。”   暴雨越来越大,底下确实除了开始比赛的枪响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岑雾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跑去裁判那边,拿了个喇叭塞给褚子健,将他往前一推,说:“继…继续喊!”   褚子健这次说什么都不愿意了,他扯个嗓子在这儿喊谢归澜,能被嘲笑一辈子,但转过头,对上岑雾发红的眼眶,顿时慌了下,说:“二少,你别哭啊,我喊还不行吗?”   褚子健悲愤欲绝地拿过那个喇叭,满脸豁出去的表情,又朝赛道吼了一嗓子,这下死人都能听见了,全场都莫名其妙盯着他。   谢归澜才戴上那双黑色手套,正要戴头盔,就听到褚子健在喊他,眉头顿时皱了下,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夜幕。   褚子健也憋屈着脸。   互相都有种吃了屎的感觉。   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到脸,但岑雾怕他看不到,就撑着伞蹦了几下。   明明深冷的暴雨中,什么都分辨不出来,谢归澜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撑着伞,像个才长出来的小蘑菇,灰扑扑,湿漉漉的。   冰冷的夜色跟暴雨都沦为了背景,谢归澜盯着那个小蘑菇,然后戴上了头盔。   枪声响起,几台摩托车同时发动,引擎暴烈的轰鸣声穿透了夜幕,在暴雨中都震耳欲聋,浑身所有的骨骼都感到紧迫的压力,然后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岑雾确定谢归澜看到他了,但谢归澜并没有留下,车都开了出去,也不能再停下来,他只好坐在看台上,指挥褚子健给谢归澜喊加油。   褚子健都已经麻木了,反正已经丢人丢成这样,再多丢点儿也没区别。   摩托车身狠狠压过弯道,几辆车咬得特别紧,有种随时都会相撞的感觉,这种恶劣的暴雨天气,稍有不慎,一个翻车就必死无疑。   赛场上都是尖叫跟口哨声,被雨幕冲垮,却又带着股很狂热,歇斯底里的穿透感。   每个人都很兴奋,就算这赛场上可能真的有人会死,但人命跟鲜血只会让他们肾上腺素飙升,在放纵中找到更多快感。   这个废弃赛车场很大,谢归澜的车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岑雾只能看到赛场上隐约有几个雪亮的车灯,互相追逐倾轧。   谢归澜十五六岁就会开摩托了,谢商景他们去赛车,然后强迫谢归澜上场,让他必须开得越来越快,不然就滚去马厩跪一晚上。   开到超速爆表,车子因为惯性,停都停不下来,赛道两旁却仍然都是刺耳的尖叫。   不允许他就这么停下来。   今晚按规矩要在赛车场跑三圈,只有第一名才能拿到奖金,岑雾撑着伞,但苍白的脸上仍然都是雨水,颤巍巍地挂在睫毛尖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终于又看到谢归澜的黑色摩托车出现在赛道尽头。   是第一名。   尽管后面那辆车咬得很近,跃跃欲试想超过谢归澜,甚至还想别车,但谢归澜始终比他更快一点,也没给他超车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冲过了终点,将清冷的夜色都抛在身后。   岑雾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腿都有点麻了,因为一直没换过姿势。   他以为谢归澜的车往前冲一段,过了惯性就会慢慢减速停下来,但其他几辆摩托都陆续停在了终点不远处,谢归澜的黑色摩托却压过弯道,就这么离开了赛场。   岑雾脑子嗡的一声,他哑着嗓子,拉住褚子健问,“他怎么还在开?!”   “二少你不知道?”褚子健挠了挠头跟他说,“他签了加赛,去山路那边。”   这边山路往上挨着悬崖,会有人过来赛车,但敢上山路的很少,今晚跟谢归澜赛车的,除了个别亡命之徒,过来赚钱顺便寻求刺激,剩下的就是几个热衷赛车的富二代。   有钱人精明得很,玩归玩,谁会真的赌命,就算那些亡命之徒,也不是真的想死。   所以只有谢归澜去了山路,规矩仍然差不多,赢了,或者死了,能拿五十万。   反正只有谢归澜一个人,只要他能活着开到终点,就算他赢。   当然,死了也行。   暴雨不要命地往下砸,不撑伞说不定能被砸到肉疼,谁都知道这几乎就等于送死,他们在等半小时后谢归澜的死讯。   死个私生子而已,谢归澜又是自己主动找死,谁会在乎他的死活。   褚子健语气很无所谓,几乎带着点冷血的残忍,不理解地跟岑雾说:“二少,咱们以后就不用再见到他了,这不挺好的?”   岑雾抬起头,雨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他盯着褚子健,突然从褚子健手中抢走他的车钥匙,然后抱起一旁的头盔就往外跑。   褚子健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终于反应过来,浑身的血都凉了,就想出去追岑雾。   岑雾要是出了事,他们这帮人都得陪葬。   何况谢归澜算个什么东西啊,晦气死了,也配让他老大跟着送死。   但追到赛车场外时,岑雾却已经发动了他的摩托车,只甩给他一脸尾气。   岑雾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然后戴上头盔,就毫不犹豫地往山上开。   暴雨下得太大,根本连路都看不清,谢归澜有规定的赛道,但他能抄近路,追上去,说不定能在谢归澜上山路之前追到他。   这个赛车场外面就是废弃公路,也是这帮富二代赛车的场地,被圈了起来,所以空无一人,不用担心会跟谁撞车,岑雾拧住摩托车的车把,将速度提得越来越快,排气孔的嘶鸣声在暴雨中都格外清晰,浑身的肌肉紧绷到极致,有种骨骼都被碾压的错觉。   茫茫的大雨中,他连谢归澜的车灯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谢归澜到底开到了什么地方,但他也顾不上想,就只能这样追上去。   头盔都被暴雨打得模糊,眼前一片一片湿蒙蒙的雨水,身上也早就湿透了,冰冷的衣服贴着皮肉,体温在急剧流失。   岑雾穿过废弃公路,再往前离山脚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冷,雨声狠狠下坠,抬起头,今晚没有月光,但他突然在远处看到一点雪白的车灯,就像在暴雨夜坠落的月亮。   岑雾分不清后背到底是雨水还是流下来的汗,这么湿滑的山路,死亡如影随形。   他把速度又加快了一点,拐过最后一道还算平整的水泥路,就冲上了山道。   都戴着头盔,他就算喊谢归澜也听不到,只能指望谢归澜看到他的车灯,就停下来。   但他对谢归澜来说,什么都不是,也许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岑雾体力都快耗尽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头盔内都是湿冷白雾,眼前越来越模糊,前方的车却好像慢了下来。   岑雾双手冰凉僵硬,手指几乎不能弯曲,他艰难地刹了几次车,才让自己慢下来,然后在冰冷的雨夜里看到那辆黑色摩托。   谢归澜停下车,大步朝他走过来,岑雾本来想下车,但脚才踩到地,就发现腿软得像棉花一样,他连人带车几乎摔到了雨地里,然后被谢归澜掳住腰带了起来。   谢归澜搂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扶住车,从褚子健车上找到把伞,才摘掉岑雾的头盔。   岑雾整个人都被冻僵了,睫毛颤颤的,嘴唇在发抖,冷白至极的脖领上雨水蜿蜒。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对上岑雾苍白的脸,竟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岑雾来赛车场,他还能当岑雾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来看他怎么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雾追着他到了这个地方。   他以为岑雾会生气怪他不告而别,或者骂他找死,但岑雾浑身都是湿冷的雨水,苍白的肌肤也被雨水泡得冰冷,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   谢归澜愣了愣。   “好了,好了,”岑雾抱紧他,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背,柔软的,发颤的,轻轻地拍着他,“没事了。”   谢归澜嗓子有一瞬间的干涩,就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在他这里得到原谅。   岑雾抱着他,直到他浑身冷硬的肌肉都放松下来,才喘着气,很低地笑了声。   谢归澜低下头,暴雨不停地下,他苍白俊美的脸上也都是雨水,漆黑的桃花眼望着岑雾,掌心握着他发抖的肩膀上。   “好冷,”岑雾也望着他,那双眼湿蒙蒙的,映着车灯,就好像倒映着不会熄灭的月光,咬住他的耳朵,恨恨地说,“谢归澜,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我要是生病了,都怪你。” 第35章 男朋友   岑雾说完好冷,就狠狠打了个哆嗦,本来搂在谢归澜脖子上的手臂都有点搂不住了,生理上的难受,让他很难抵挡住。   太冷了。   谢归澜嗓子发紧,他抱住岑雾,抬起手擦了擦他苍白脸颊上的雨水,但岑雾浑身冷到发抖,在他怀里颤得厉害。   山上暴雨越来越大,谢归澜身上穿着赛车服,是防水的,其实没怎么湿,反而岑雾穿着校服过来,现在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   谢归澜脱掉外套,裹在岑雾身上,又给他擦了擦脸,然后拉住岑雾的手臂,让岑雾抱紧他的脖子,就一勾腿弯将人背了起来。   他才上山路,就被岑雾拦住了,从这儿往下走,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有人的地方。   岑雾想帮他撑伞,但手指僵硬到没什么力气,握了几次才勉强握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开到了多少迈,但几乎已经拉到了摩托车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就算坐在摩托车后座,被人带着飙车,下来都会双腿发软,何况他自己开了半个小时。   谢归澜握紧他的腿弯,背着他,他双腿都没什么知觉,冷到发麻。   岑雾趴在谢归澜背上,山路这么湿滑,其实很容易摔,但少年的肩膀已经有了宽阔的轮廓,背肌捏起来很结实,体温滚烫,让人莫名地安心,根本不害怕被摔。   谢归澜身上都湿了,他想把伞往前挪一挪,给谢归澜多挡住点,又被谢归澜攥住手腕扶了回去,岑雾只好先挡住自己。   他低下头,嘴唇不小心碰到谢归澜冰凉的耳骨,连忙抿住唇躲开,然后紧紧环住谢归澜的脖子,问他,“你怎么不骑摩托带我下去?”   “……”谢归澜顿了下,说,“太危险了。”   他不敢赌。   其实他想过自己今晚会死,就这个暴雨的晚上,也许会从悬崖摔下去,他对自己的死亡没什么感觉,但现在背着岑雾。   岑雾呼吸已经有点虚弱了,带着点孱弱的鼻息扑在他脖领上,越来越冰凉,谢归澜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岑雾垂着头,他几乎要搂不住谢归澜的脖子,也撑不住伞,但硬撑着,没让自己骨头软下去,在狂风暴雨中攥住了这把伞。   他低低地喘息了下,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就抬起校服袖子,给谢归澜擦脸上的雨水。   谢归澜眉骨挺拔,雨水都沿着眉骨滚落下来,这张脸再狼狈也都是俊美的,属于那种多看他几眼真的会消气的类型。   暴雨夜到处都很昏暗,谢归澜从褚子健的车上找了个手电筒,也只能勉强照亮眼前的山路,岑雾趁着那点光,盯住谢归澜的脸,小声咕哝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不过谢归澜会这么做,也不意外。   接受别人的施舍或者帮助,对谢归澜来说是很艰难的事,因为宋令薇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填不起来。   他借的钱,大部分都是还不起的,两万,三万也许还能还,但再多的,没等他去还钱,宋令薇这边就又有新的手术要做。   岑雾知道这种欠债的滋味,他也背过债,能把一个人所有的自尊都压垮。   不然要是谢归澜愿意的话,就算没人能负担得起宋令薇一辈子的医药费,起码心脏手术的钱,班上几个老师凑了凑就有了,孟良平他们本来就想帮谢归澜。   甚至不需要他还。   暴雨越来越大,岑雾觉得自己有点发烧,身上特别烫,但又很冷,不停地打着哆嗦,他意识都已经不太清醒了,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岑雾,”谢归澜嗓音低哑,头一次叫他的名字,“先别睡,等到了医院再睡。”   这么大的暴雨,就这样睡过去,体温只会流失得更快。   谢归澜掌心又收紧了一点,怕岑雾摔下去,指骨陷在他大腿肉里,将人背得更稳,然后加快脚步,往赛车场的方向走去。   岑雾身上带着手机,等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谢归澜就叫了辆车,然后带他去医院。   暴雨中失温是有可能会死人的,这边离市中心太远了,谢归澜带他去了最近的医院。   到医院时,岑雾已经烧得昏昏沉沉,浑身肌肉放松下来,又软又疼,膝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破了,血沿着小腿往下流。   他自己双腿冻到麻木,没感觉到,山上又太黑,谢归澜也没发现,等把岑雾放下来,谢归澜低头才看到他裤子上的血。   暴雨夜医院的人也不少,有被大雨困在这边的,还有出事故的。   谢归澜擦掉自己外套上的雨水,给岑雾穿上,又给护士要了个毯子,将岑雾裹起来,然后伸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岑雾脸颊都埋在他胸口上,不得不说好烫的胸肌,还硬邦邦的。   其实胸肌放松下来是软的,但谢归澜很不放松,攥住他的手给他搓着,然后又捧起来低头呵气,想让他体温恢复过来。   那双黑黢黢的桃花眼中还压抑着暴雨,只有掌心是烫的,牢牢攥着他的手。   这么紧张,导致胸肌有点硬,靠着不是很舒服,岑雾抬起手戳了下,谢归澜浑身一僵,终于放松了一点,岑雾这才又靠上去。   谢归澜:“……”   “来输液。”护士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谢归澜仍然没放开岑雾,他搂着岑雾的肩膀,嘴唇贴在那湿漉漉的发顶上,等护士扎上输液针,开始给岑雾清理腿上的伤口,他才稍微放开手,低头帮岑雾挽起裤子。   岑雾本来就雪白的小腿,现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反而有血沿着小腿肚往下流,他膝盖摔得太严重了,有点血肉模糊。   护士都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等冲洗完,就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然后包扎。   岑雾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摔的,根本想不起来,现在整个人没那么冷了,浑身知觉恢复过来,才渐渐开始感觉到疼。   尤其上药的时候,膝盖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小腿肚颤得厉害,后背一直冒冷汗。   谢归澜抱紧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少年低哑的嗓音听起来都温柔了许多,按住他的后脑勺,跟他说:“别怕,疼了就咬我。”   岑雾抬起头,嘴唇正好能蹭到谢归澜又冷又直的锁骨上,但张了张嘴,也没忍心咬,他抱紧了谢归澜的腰,只是在他怀里发抖。   岑雾整个人都烧晕了,护士还没上完药,他就在高烧中撑不住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裹着毯子,躺在走廊长凳上。   谢归澜不在。   旁边只有护士在帮他换输液瓶。   岑雾打了个冷颤,唇色都顿时苍白,就想起来找人,然后被护士按住了肩膀。   护士摇了摇头,没忍住笑了下说:“你男朋友去交费了,晚上收费处没什么人,他马上就能过来,别急呀,能跑到哪儿去。”   “……”   什么跟什么。   岑雾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本来就烧红的脸颊更烫了一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他他他……他不是……”   护士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但也没说什么,笑了笑,继续给他换输液瓶。   谢归澜交完费回来,就得到个恼羞成怒的眼神,他眉梢挑了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岑雾没刚才抖得那么厉害,但身上还是颤的,谢归澜又伸手抱住他。   岑雾犹豫了下,搂住谢归澜的腰,除了小时候,他也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样抱过了,在这样一个暴雨的晚上,有了种依偎的错觉。   晚上这边病人很多,又是个山底下的小医院,本来就很缺病床,年轻的,或者还能撑得住的病人就都在走廊输液。   岑雾对面是个小女孩,也发烧了,额头上贴着个退烧贴,坐在她爸爸腿上。   岑雾脑子空空的,但又不困,就裹着毯子趴在谢归澜怀里,半张脸颊都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双眼睛茫然地张望。   他雪白的脸颊上还蹭着点灰,也不知道怎么蹭的,雾蒙蒙的一双漂亮眼睛,整个人都很蔫,像个回不了家的小孩。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也盯着岑雾。   岑雾突然社恐发作,埋着头就想往谢归澜怀里钻,然后突然听到谢归澜在他头顶很低笑了声,带着点欠,“少爷,你也想这样抱?”   “谁……谁想?”岑雾脸颊滚烫。   但他才抬起头,谢归澜就捞住他腿弯,真的要把他往腿上抱。   岑雾慌了下,他眼皮都烧到酡红,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癫,他使劲推开谢归澜,红着脸小声说:“你……你疯了,你干什么?”   本来就有点说不清,再这么抱着,被人看到更说不清了,其实抱着就已经很不合适了,张飞发烧,关羽也不至于给他抱怀里吧。   更何况抱腿上。   岑雾本来带着点想家的失落,被谢归澜突然抱他,搞得烟消云散。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着,拉住岑雾不让他乱动,他刚才去买了块毛巾,然后拿热水打湿,给岑雾擦了擦脸。   灰扑扑的小蘑菇又变得水灵灵。   “谢归澜,”岑雾很老实,让抬头就抬头,谢归澜捏住他的脸颊肉,他也不反抗,睫毛颤了下,睁开眼,低声跟谢归澜说,“我帮你,你不需要有负担,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可以利用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谢归澜一顿,抬起头,岑雾睫毛颤巍巍的,那双眼太湿润了,眼底总是倒映着光亮,月光,星光,他曾经见过的灯光。   小山雀一样的漂亮眼睛,弯起来像上弦月,微微睁圆的时候又像今晚消失的明月。   整个世界在暴雨中摇摇欲坠,岑雾望着他,就像为他一个人而来的月亮。 第36章 坏了坏了   谢归澜捏住岑雾的脸颊肉,又捏了几下,突然问他,“少爷,你怎么不结巴了?”   “……”岑雾懵了懵,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不说还好,等反应过来,嘴唇动了动,嗓子又不连贯起来,“我……我……”   谢归澜有点后悔问他。   岑雾抬起头看着谢归澜,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憋出来,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整个人顿时愣住。   褚子健过来了,还带着岑骁跟关行雪。   “二少,我这实在没办法,”褚子健赶紧解释,担心岑雾生气骂他,很为难地说,“怕你出事,只能跟关总他们说一声。”   他跟赛车场那帮人说岑雾肯定去找谢归澜了,那帮傻缺都不信他,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岑雾为了谢归澜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褚子健有点头皮发麻,之前王越让传牌的事就算了,本来在场的人也不多,嘴都好好闭紧,肯定传不出去。   但这次,谢商景肯定会知道。   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觉得岑雾还讨厌谢归澜了,讨厌个屁啊,这爱得死去活来的。   不是,谢归澜凭什么当他大嫂?   “小宝,”关行雪肩头披着个薄羊绒披肩,来得很匆忙,底下只穿了双拖鞋,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又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岑家有很多生意在国外,岑君山昨晚的飞机,才离开淮京,现在淮京暴雨下得厉害,航班都停了,不然他肯定也要来。   深夜一点多,暴雨已经下到了几乎不能出门的程度,岑雾嗓子发紧,不敢想从市区连夜开车过来会有多危险。   就算看到关行雪跟岑骁都安全到了医院,他手心也都是冷汗。   岑雾本来想跟褚子健发脾气,但关行雪看到他腿上才处理完的伤口,眼眶都一阵发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跟他说:“下这点雨算什么,你在哪儿妈妈都得来呀。”   岑雾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眼眶也有点红,伸手摸到关行雪湿透的披肩。   雨下得太大了,就算开车过来,从下车到医院的这几十米,撑着伞浑身也能湿透。   岑骁去跟护士要了个毯子,给关行雪披上,他自己的西装外套也都湿了,接到褚子健的电话,从公司赶过来的。   岑骁脱掉外套,搭在臂弯上,他盯着岑雾,突然意味深长地朝他挑了下眉。   岑雾懵懵的,对上岑骁有点复杂的眼神,才猛地反应过来,谢归澜还抱着他。   他脸上顿时一热,手忙脚乱地推开谢归澜,就想起来,但慌了下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慌,他跟谢归澜又没什么。   这样反而搞得像在心虚一样。   这家医院条件不太好,但这么晚了,暴雨吞没了整个淮京,开车回去不太安全,岑雾又在发烧,还不如就先在这儿待一晚上。   关行雪让岑骁再去找护士问问,看现在能不能办住院,还有没有病床。   岑雾也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攥了下谢归澜冷硬的指骨,然后凑过去小声跟他说:“我…我饿了,你去帮…帮我买点吃的。”   “嗯。”谢归澜反手握了下他的指尖,关行雪他们都来了,有人照顾岑雾,他就去买东西。   岑雾趁谢归澜走了,先跟关行雪说了竞赛的事,竞赛的事不能拖,现在谢归澜作弊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越拖知道的人越多。   谣言之所以伤害性这么大,就在于谣言一旦成型,哪怕澄清了也总会有人看不到,或者假装看不到,在乎事实的只是少数人。   必须得在一开始就扼杀掉。   关行雪搂着他,摸他柔软的黑发,就算岑雾一张嘴磕磕绊绊,也很耐心地听他说话。   廖家上个世纪就开始做珠宝生意,根基很深,曾经有条蓝宝石项链天价拍卖出去,甚至辗转到了欧洲某位女王手中。   关行雪一代影后,现在虽然不怎么拍戏了,但圈内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仍然很红,她跟廖氏珠宝合作了十年,一直都是代言人。   岑君山这边,又从老一辈就跟廖家私交不错,这个事情说起来不大,但非要做的话,肯定会伤到双方的体面。   “小宝,”关行雪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岑雾的脸,问他,“你是一定要帮他么?”   岑雾脸上苍白憔悴,但因为发烧,眼中湿蒙蒙的都是水雾,嘴唇也烧得很红,带着股病态,很执拗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关行雪说,“好。”   岑雾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这次跟王越不一样,王越是出手为难了他,让他不痛快,所以岑家本来就不会放过王越。   何况王越家的公司跟岑氏相比之下什么都不是,想碾死王越只是岑骁一句话的功夫。   但廖家这边只跟谢归澜有矛盾,也许谢归澜真的被陷害了,那又怎么样。   关行雪不是孟良平,不会惋惜自己的学生被人诬陷,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拉他一把。   关行雪能答应,只能说岑家真的太爱原主了,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   甚至都没跟他要一个理由,只因为他是她的孩子,所以什么都愿意为了他做。   岑骁去找护士问了问,确实已经不能办住院了,也没多余的病床。   但门诊有人输完液,有事赶着回家,冒雨离开了医院,正好腾出一张病床,岑雾腿上受了伤,护士就让他去床上躺着。   等安顿好岑雾,关行雪出去打热水,留下岑骁跟岑雾在病房里。   岑骁坐在病床旁边,长腿交并,饶有兴致地问岑雾,“妈妈走了,你跟我总能说实话了吧?那个谢归澜,你是不是喜欢他?”   岑骁跟别的富二代不一样,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电竞,还被岑君山给残忍扼杀了,但他不玩,不等于他不知道。   褚子健跟他说,岑雾开车去了山上,他浑身的血都瞬间冰冷,他都不知道岑雾怎么敢的。   这辈子他也就受到过两次这种惊吓,上次还是岑雾出生的时候。   当时关行雪在山区拍戏,暴雨下得跟今晚一样大,他跟岑君山都被挡在山脚底下。   关行雪的助理一开始还给他们发消息,说可能要早产了,但雨越下越大,洪流淹垮了整个夜晚,连着几天再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暴雨就像从十几年前下到了今晚,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到现在都还是害怕的。   岑骁本来想敲敲岑雾的脑袋,看他到底进了什么水,被勾引得这么鬼迷心窍,但最后也没舍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反正他这辈子,除了父母,或者岑雾,不会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岑雾又懵了下,顿时雪白的耳根都烧红起来,不是,怎么都觉得他喜欢谢归澜,就不能有点儿纯洁的兄弟情?   “我…我不,”岑雾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喜欢他。”   岑骁其实知道原主是个同性恋,虽然不知道原主鱼塘里有三千多人,但原主在蓝夜经常找男模,岑骁是知道的。   不过原主怕谢商景吃醋,找他麻烦,从来没跟谁有过亲密接触,顶多就是看个腹肌。   岑骁也就没管过什么。   他弟弟,看个腹肌怎么了,什么腹肌这么金贵还不给看。   “你不喜欢他,你疯了?”岑骁顿时装出个冷脸,“你为了他,命都不要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喜欢他?”   岑骁对谢归澜带着敌意,谢归澜对他也一样,路家晚宴结束,他开车带谢归澜跟岑雾回家的那晚,在后视镜跟谢归澜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升起了戒备。   当然,他本来对谢归澜观感就不好,不是因为私生子之类的身份,而是对谢归澜本人,那双桃花眼漆黑阴郁,很冷漠薄情的长相。   谢家一滩浑水,他本来就不愿意岑雾跟谢家任何人接触,何况是谢归澜。   但岑雾这已经不是正常能做出来的事了,甚至一般喜欢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既然这样,岑雾非要这个人也不是不行,不过他得先去查查谢归澜。   宋令薇以前是个陪酒女,在淮京混了十年,圈子很乱,据说后来生了孩子以后,还接过一段时间的客。   谢归澜跟着她,很难不出问题。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岑骁瞥了岑雾一眼,“等我查完了,我就去告诉爸妈。”   “……哥!”岑雾慌忙拉住他。   岑骁这一查,搞不好能把鸠占鹊巢的事情也能查出来,而且岑雾才想起个要命的事,他这段时间光顾着忙谢归澜的事,都没准备好跑路的钱,岑骁倒是提醒了他。   起码他得攒个一两万吧,不然怎么跑。   更何况,谢归澜也确实……经不起查。   岑家现在跟谢归澜还不熟悉,有些事不适合现在知道。   岑雾还没退烧,睫毛都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他躺在病床上,苍白指.尖攥着岑骁的衣摆,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中都是央求。   “……”岑骁本来已经起身了,又恨铁不成钢地坐下来,这摆明了谢归澜肯定有问题,但岑雾还非要护着他。   岑雾又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哥。”   “你等着吧,”岑骁给他盖好被子,吓唬他,“最好别让我发现你瞒着什么大事。”   -   岑雾在医院二楼输液,谢归澜去买完饭,往楼梯上走时,撞见了关行雪,关行雪肩膀上披着毯子,似乎是在等他。   谢归澜沉黑的双眸抬起来,停下了脚步,少年嗓音低哑,开口说:“关总。”   “小谢,”关行雪桃花眼弯起来,带着点疲惫,但算不上冰冷,开门见山地跟他说,“我想跟你谈谈竞赛的事,雾雾想让我帮你。”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他知道让岑家帮忙的话,意味着什么,这种债比单纯的欠钱更难偿还,甚至他也许一辈子都还不清。   深夜,医院这边走廊很昏暗,关行雪抬起手,握了下他的手臂,跟他说:“我对你没有恶意,雾雾很关心你,我不想让他伤心,这个事也不麻烦,你不需要觉得有负担。”   谢归澜深冷的眼窝都被吞没在黑暗中,肤色也带着种很冷峻的苍白。   “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价值,”关行雪抬起头望着他,她才发现这孩子长了双很标致的桃花眼,“既然足够跟我做一场等价交易,就不要觉得有任何亏欠,我现在帮你,等你毕业了,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岑氏工作,希望到时候能证明我没有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关行雪说得很直白,并没有任何安慰,也不带着怜悯,反而让谢归澜更好接受一点。   “……”谢归澜顿了顿,想起岑雾受伤的腿,喉结滚了下,哑声说,“谢谢关总。”   关行雪弯着唇笑了起来,轻轻推了下他的后背说:“走吧,你也没吃晚饭吧?”   岑雾猜到关行雪应该去找谢归澜了,但关行雪这么在乎原主,看出他想救谢归澜,就肯定不会为难谢归澜。   谢归澜跟着关行雪来病房,情绪也没什么异样,岑雾眨巴着眼,他趁关行雪跟岑骁没注意,还伸手摸了摸谢归澜的胳膊。   谢归澜:“……”   其实抚摸跟拥抱最能够感知情绪,他拉着谢归澜的手腕,也没觉得谢归澜不高兴,这才放下心来,跟谢归澜一起吃晚饭。   医院晚上没什么吃的,谢归澜去一楼超市买了点面包跟小米粥。   岑雾吃完饭,就有点想上厕所,但他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他不能让关行雪带他去,岑骁又不是他的哥哥,总觉得怪怪的,最后只好攥住谢归澜的几根指头,趴在他耳朵旁边,红着脸小声说:“谢…谢归澜,我…我想……”   谢归澜唇角翘了下,搂住他的腰将人抱起来,就带他去卫生间。   这个病房没有卫生间,只能去外面公共的,关行雪在走廊尽头跟岑君山打电话,没发现他们,岑骁倒是看见了,但对上岑雾通红的脸跟央求的眼神,只能假装没看见。   什么玩意。   当着他的面抱来抱去的。   岑雾腿软到站不住,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还在发颤,谢归澜搂着他的腰,岑雾雪白的耳朵尖都已经红透到滴血。   他顿了半天,什么都憋出不来,手太颤了,甚至扶了几次都没扶稳,搞得手忙脚乱。   谢归澜握着他的腰,就这么在旁边垂下眼望着他,岑雾莫名羞恼,转过头盯住谢归澜说:“你…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比你大的?”   谢归澜本来是怕他摔,所以才盯着他,但听他这么说,殷红的薄唇勾了下,带着点恶劣,说:“没见过,想长长见识。”   岑雾:“……”   岑雾彻底恼羞成怒,他抬起软趴趴的腿,就想踩谢归澜的一脚。   但他根本站不稳,挣扎半天,整个人反而被谢归澜掐住腰,从身后牢牢地抱到了怀里。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正好能严丝合缝地抱住他,岑雾还没放弃反抗,但他还没反抗完,男生带着薄茧的手就伸了过去。   这次对准了。   岑雾脑子嗡的一声,顿时从耳根到脖颈都红透了,隔间很昏暗,心跳被瞬间放大,他嘴唇都在发颤,“你…你干什么?”   “帮你,”谢归澜嗓音天生就很冷,但此刻透出几分沙哑,他搂着岑雾单薄的腰,垂下眼就能看到岑雾耳尖上殷红的小痣,似乎低笑了下,说,“怕什么,大不了尿我手上。”   岑雾:“……”   哥,你冷静一点哥。   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他脸红到抬不起头,盯着谢归澜,让谢归澜拿医院的消毒液洗了好几遍手,才终于放过他。   谢归澜又抱他回病房,他躺到病床上差点羞愤欲死,埋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谢归澜倒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就是直男吗?这都不介意?   岑雾在被子底下躲了半天,太闷了,他双眼水红,只好稍微扯下来一点,他没交过男朋友,从来没人这么碰过他。   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好像跟谢归澜谈上了,但他们不应该是兄弟情吗?   病床很窄,岑骁让谢归澜陪岑雾在病房睡,然后他去买了几个厚垫子,确保不会冷,就铺在走廊上,让关行雪稍微睡一会儿。   病房没地方放了,今晚医院很多病人跟家属都是在走廊睡的,依偎着靠在一起。   岑骁也靠坐在旁边,阖上眼休息。   深夜,医院越来越安静,岑雾的病床靠着墙,谢归澜往他身后垫了个被子,免得他着凉,然后给他盖上毯子,就伸手搂住了他。   岑雾蜷在他怀里,一点儿也不冷了,就是看到谢归澜骨节修.长的手很不顺眼,他只好埋头睡觉,眼不见为净。   谢归澜抱着他,岑雾累了一晚上,呼吸很快就均匀起来,谢归澜薄冷的眼皮垂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手,抬起来闻了下。   什么味道都没有。   岑雾晚上被关行雪按住,喝了好多水,睡到半夜又想上厕所,谢归澜也累了,眼底淡淡的青色,岑雾没忍心吵醒他,他腿没那么软了,就是膝盖还在疼,不过能撑得住。   他自己悄悄地起来,出去上厕所,回来时,看到关行雪的被子滑下去一点,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帮她盖上。   关行雪睡觉轻,岑雾走过来,她就醒了,伸手摸了摸岑雾的脸,“小宝还没睡?”   她也觉得岑雾不太对劲,这孩子说话不怎么利索,但好像突然长大了,还会照顾她,以前岑雾是不会帮她盖被子的。   “我去了趟厕所。”岑雾小声说。   外面下着暴雨,这医院条件又这么差,关行雪不免想起了当年自己在山区生孩子。   她不想剧组为了她太耽误进度,仗着自己还算年轻,身体又好,就去了山区接着拍戏,谁知道下起暴雨,她又突然早产。   医院血库的血都不够了,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生完孩子之后又昏睡了几天才醒。   “当时你又红又小,”关行雪刮了下岑雾的脸蛋,抱着他,嗓音轻轻地说,“还皱巴巴的,跟你哥哥生下来一点都不一样。”   岑君山照顾得很好,而且关行雪怀孕没太多难受的反应,总之都很顺利,岑骁出生时看着比别的孩子都白一点。   岑雾趴在她旁边,嘴唇动了下,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关行雪生下孩子的当晚,孩子就被宋令薇换走了,她睁开眼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   宋令薇吸过毒,还嗑过别的药,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医生根本不建议她生下这个孩子,她不愿意,导致原主出生时就很羸弱。   就算关行雪早产了,孩子生下来小一点,但她要是看过一眼,也许就会发现后面那个不是她的孩子,可惜她一眼都没看过。   “你生下来那么小,”关行雪摸了摸岑雾的脸蛋,“病恹恹的,已经很委屈了,当时妈妈就想,以后都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你想做什么,妈妈都会帮你,我的小宝本来就是最乖的。”   岑雾眼眶红了下,睫毛颤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关行雪给他擦掉眼泪,哄他说:“去睡觉吧,还在发烧呢。”   岑雾点了点头。   关行雪起来,看着他好好的去病房里躺下,然后自己才躺下接着睡。   岑雾才走到病房门口,谢归澜就醒了,睁开眼怀里是空的,谢归澜眉头皱了下,就想出去找人,抬起头却见到岑雾眼泪汪汪地走过来。   谢归澜愣了愣,等岑雾裹着被子躺下,就伸手给他擦掉眼泪,问他,“怎么了?”   “你…你给我掰坏了,”岑雾睫毛颤了下,又掉了滴眼泪,眼圈都红红的,“你赔…赔我。”   他没办法跟谢归澜说什么,但这个也是实话,总觉得被谢归澜碰过以后,就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刚才低头瞅了半天。   谢归澜:“……”   岑雾一脚踹开被子,踹到了他腿上。   “……怎么赔?”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往自己身上扫了扫,嗓音很低,似笑非笑地带着点欠说,“你来掰我的,掰下来赔给你。” 第37章 勾引   谢归澜说完,岑雾没反应,他攥住岑雾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薄冷的眼皮抬起来,就这么自暴自弃地让他掰。   他眼中这么冷淡,谁能想到被子底下却攥着岑雾的双手,强迫人家掰他。   “你…你放开,”岑雾哆嗦了下,雪白的脸颊顿时烧起来,“我我我…我不要你的,你的都坏了,还不如我…我自己的。”   他脑子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归澜撑不住,低笑了一声,他攥着岑雾的手没放开,直到岑雾躺下睡觉,谢归澜也在他旁边躺下,仍然嗓音低低的闷着笑。   “……”岑雾本来都好了,又被笑得恼火。   有什么好笑的?   他又踹了谢归澜几脚,然后腿弯突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给握住了,谢归澜的手从被子底下探过来,怕他乱动,握得很牢,腿上的软肉都被掐住,陷在谢归澜冷硬的指骨中。   “少爷,”谢归澜垂下黑眸,低哑着嗓子说,“小心腿上的伤。”   岑雾不自在地晃了晃腿,心想这怪谁,谢归澜要是不让他掰,他就不会踹谢归澜,他耳根通红,又挣扎了下,“放开。”   谢归澜握住他的腿弯,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让他好好睡觉,岑雾没防备,被这么拖过去,慌乱间腿几乎勾在了谢归澜的腰上。   谢归澜的腰也很好勾的样子,腹肌的线条克制又性.感,带着股很少年气的薄韧。   岑雾有点麻木了,任凭谢归澜跟摆弄一个布娃娃一样摆弄他,搞什么,你们直男每天就这么摸大腿,勾腰,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谢归澜指腹的薄茧磨在他皮肉上,雪腻的腿肉很快就泛起红,微微地打着颤。   “你别摸……摸我。”岑雾被摸得屁.股都下意识绷紧了,总担心谢归澜的手会再往上挪,好在谢归澜也没疯,并不会去摸他的屁.股。   谢归澜终于放开他,岑雾才发现自己紧张到一直没怎么喘气,眼前水雾蒙蒙的,一阵一阵发黑,憋得有点缺氧。   岑雾逃避似的摸出手机,想随便刷点儿什么转移下注意力,屏幕一亮,他发现自己收到几十条消息,有个是路望发的。   病床太小了,睡两个男生很勉强,只能抱着睡,想逃也逃不掉。   谢归澜垂下眼,就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岑雾本来想点开路望那条,结果突然又有人给他发消息,他手一滑,直接点开了那个人的聊天框,猝不及防被一张腹肌照贴脸。   对方估计洗完澡在家拍的,底下围着浴巾,水珠沿着鲨鱼肌往下滚,浴巾围得太低了,甚至能看到大半的腰胯跟耻骨,修.长的手指还随意勾在浴巾边缘,很好地拿捏了引诱的边界,不会太露骨让人反胃,但又带着撩拨。   岑雾:“……”   谢归澜:“……”   岑雾脸上爆红,尴尬到恨不得一头撞死,赶紧手忙脚乱地给路望发了个表情包,然后就关掉手机,一气呵成塞到枕头底下。   谢归澜眸底乌云翻滚,浓重的戾气跟冰冷一瞬间涌上来,又被他掩饰住。   岑雾张了张嘴,觉得百口莫辩,索性又老实地闭住了,他跟谢归澜又没什么多余的关系,他搞得这么心虚干什么。   都怪这一晚上总有人说他喜欢谢归澜,他刚才点开腹肌照,都顾不上欣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怕谢归澜生气。   他凭什么怕。   “好了好了,”岑雾拍了拍枕头,跟谢归澜说,“这次真的睡…睡觉了。”   谢归澜薄唇抿起,却没有睡觉的意思,仍然不冷不淡地盯着他。   岑雾:?   他怎么觉得谢归澜好像真的生气了……但他加个男模,说不定这人还不是男模,毕竟原主加帅哥也不是只有男模这一个渠道。   反正不管怎样,谢归澜有什么好生气的?   岑雾没办法,只好又拿起手机,把那个人给找出来,当着谢归澜的面删掉。   谢归澜冷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那双黑黢黢的桃花眼中却仍然没什么笑意。   “……”岑雾小心翼翼地问,“还删?”   谢归澜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开口,“……还有?”   岑雾:“……”   岑雾:!!!   救命,说漏嘴了。   岑雾头皮发麻,他一狠心,就这样在谢归澜眼皮底下连着删了十个人,才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这次真…真没了。”   他删一个,谢归澜的脸色就黑一点,谢归澜每次以为他删完了,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又点开了下一个。   都已经能这么随意地发腹肌照,甚至耻骨都露出来半截,换成谁都不会觉得是什么正经关系,总不至于加上每天只过眼瘾。   他都没敢打开分组删,对上谢归澜的冷脸,总觉得被谢归澜看到鱼塘的全貌,谢归澜能把这几千个人都刀了,然后再也不理他。   谢归澜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漆黑的眼珠一转不转,又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你的头像跟你加我的那个号不一样?”   岑雾这个号的头像,是岑家一艘几千万的游轮,十六岁时候岑父买给岑雾的生日礼物。   刚才岑雾从聊天记录的界面往下翻,挑着删人,他看到有备注爸爸妈妈跟哥哥的,还有褚子健,路望跟班上几个同学。   所以这个应该才是岑雾常用的号。   岑雾没有加他。   岑雾没想到谢归澜这么敏锐,他不合时宜地想,跟谢归澜谈恋爱,恐怕一秒都不能变心,不然马上就被揪出来,更不用说出轨。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带起股很淡的血腥味,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岑雾喜欢他,但岑雾喜欢他,也不妨碍还会喜欢别人。   岑雾侧过身躺着,靠近谢归澜小声说:“我那个号只…只加了你一个人。”   原主好歹是岑父岑母养大的,但他什么都不是,路望也是原主的朋友。   他没怎么动原主的号,除了删掉几个男模,就是给路望改了个备注,原来备注的是傻子,现在被他改成了路望的名字。   他不想拿这个号加谢归澜,现在不讨厌他的谢归澜,是完完全全他自己认识的。   中间没有隔着任何人的影子。   谢归澜漆黑眼底的戾气淡了许多,他其实也不想加这个号,莫名有点排斥,岑雾还是很在乎他的,删人的时候一点儿都没犹豫。   只有他不一样。   岑雾困到头一点一点的,撞到谢归澜的肩膀上,彻底睡过去之前,感觉谢归澜指骨摩挲着他的脸颊肉,然后捏住,有点忍无可忍地低声问:“他们亲过你没有?”   岑雾被捏得脸颊鼓起个小软包,呜呜嗯嗯地胡乱答应,其实都没听见谢归澜在说什么。   “……”谢归澜指腹碾着他的唇肉,本来不想问了,又有点自虐地问他,“也做过?”   岑雾睫毛胡乱翘着,困到乱点头,其实人都已经睡过去了一半,还做了个梦。   他本来打算像鬼一样缠着谢归澜,让谢归澜原谅他,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反而被男鬼缠住了,他说不要不要婉拒了,男鬼按住他就亲,差点给他吓死。   第二天起来,岑雾睁开眼就看到谢归澜站在他病床旁边,苍白俊美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眼底淡淡的疲惫,就像又一晚上没睡觉。   怨气比他梦里的男鬼都重。   岑雾:“……”   怎么了哥。   谢归澜见他醒了,敛住眉眼,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一点,跟他说:“先量个体温。”   雨下了一整晚,才停下来,岑雾也退烧了,就是腿还挺疼。   褚子健也一晚上没走,他没敢出来碍眼,自己找了个角落蹲着,等岑雾醒了,吃完药打算离开,他才缩着肩膀跟上来。   谢归澜走在最后面,他差点习惯性就上去找茬,但才迈开腿,又及时刹住。   他脸上带着种吃了屎一样又黑又绿的表情,瞥了谢归澜好几眼,憋屈说:“谢哥。”   谢归澜:“……”   谢归澜眉头皱得很冷,似乎被恶心到了,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走过去帮岑雾开车门,留下褚子健在原地无能狂怒。   今天周五,岑雾本来想去上课,但关行雪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就直接带他去市中心的医院,从头到脚做了遍检查。   宋令薇也在这边住院。   谢归澜本来想陪岑雾做检查,宋令薇的主治医生却给他打来电话,说状况不好,谢归澜只能去趟住院部。   宋令薇昨晚头晕,到现在都吐得很厉害,肤色苍白如纸,等她吐完了,抬起头见到谢归澜,顿时被吓到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旁边护士都挺莫名其妙的,见到亲儿子,怎么跟见到鬼一样。   “小谢,”主治医生过来跟他说,“这几个检查先做一下,手术不能再拖了,你的费用……”   谢归澜说:“我有办法。”   “那就好。”主治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当初是谢明诚找他给宋令薇做手术,结果现在父子闹掰了,其实他处境也挺尴尬的。   谢归澜租了个轮椅,带宋令薇去检查,宋令薇惨白着脸,胡乱抹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问出口。   “放心,”谢归澜说,“你的二十万还在。”   宋令薇攥紧的双手松开了一点,但才松开,后背就像被冷刀子扎住一样。   不对!   谢归澜肯定在观察她,她不应该这个反应。   宋令薇嗓子干涩,转过头去看谢归澜,谢归澜确实在盯着她,漆黑阴戾的眸子像无止境的深渊,让她产生了种粉身碎骨的幻痛。   旁边的护士见状连忙走过来,跟谢归澜说:“小谢,你妈妈好像又要发病了,我帮你推,去三楼检查是吧?”   “嗯,”谢归澜没拒绝,“谢谢。”   宋令薇住院久了,医护们虽然出于职业,不能说太多,但心底难免觉得谢归澜有点惨。   宋令薇得胃病心脏病这些也就算了,精神好像也有点问题,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见到谢归澜容易发疯,大哭大叫,直到谢归澜离开病房。   医生还建议谢归澜带她去检查检查,但检查结果又显示,宋令薇精神好得很。   谁都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简直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魔鬼。   宋令薇在三楼拍彩超,等她不发抖,眼泪也不流了,谢归澜就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但才出电梯宋令薇脸色就白得像鬼,疯狂叫谢归澜,“别出去!别出去!”   谢归澜没管她,就这么把她推了出来,恰好碰到岑雾跟关行雪。   宋令薇乌黑的头发很蓬乱,挡在脸上,她弓着腰,低下头,只稍微抬起来一点,从黑发中露出只哭红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岑雾。   “小谢,”关行雪瞥了一眼,就抬起头笑着问,“带你妈妈来检查?”   谢归澜应了声。   关行雪牵住岑雾,“我跟雾雾先走了,改天让雾雾带你过来吃饭。”   体面的客套话。   谢归澜也跟她寒暄了几句,就带宋令薇去拍片,跟岑雾擦肩而过时,岑雾想拉他,他的手也无意识地稍微抬了下,两个人手撞到一起,勾了下手指。   岑雾转过头,对上谢归澜的双眼,谢归澜似乎笑了下,岑雾耳根一热,慌忙挪开眼神,没再看他,跟着关行雪离开。   受不了,他跟谢归澜怪怪的。   等岑雾跟关行雪走了,宋令薇瘦削的手就一把拉住谢归澜,双眼还是水红的,质问他,“你怎么跟岑雾认识的?!”   “放开。”谢归澜眉骨底下阴影浓重,语气也很冰冷。   “小澜,”宋令薇瑟缩了下,仰起头,眼中含泪,乞求地说,“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少跟他接触,咱们惹不起的。”   谢归澜没理会她。   宋令薇流着眼泪,又想转过头再看岑雾一眼,又怕被发现什么,做检查的时候一直很沉默,到病房就躺着没再动。   岑雾周一才去学校,他本来担心班里因为作弊的事,又有人针对谢归澜。   但可能是谢归澜也参加晚会演出,这段时间多少跟班里同学熟悉了一点,不管当面还是背后,岑雾都没发现有人说什么。   甚至有那种性子直的男生,还跑过来跟谢归澜说:“谢哥,我肯定信你,附中那帮孙子最阴险了,要我说这竞赛肯定有问题,不然老孟让重审,他们怎么都不敢审?”   “就是,当谁傻子呢,姓廖的敢做不敢当,要我说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就老实了。”   孟良平一过来,就听到有人在这儿商量套麻袋,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呵斥说:“都干什么呢?!我先给你们套个麻袋揍一顿!”   后排的几个男生抱头鼠窜,赶紧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岑雾转过头,谢归澜眼中情绪很冷淡,仍然是终年不化的山雪。   岑雾也松了口气,只当他终于恢复正常了,前几天晚上在医院,谢归澜真的很不对劲。   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当时真的尿在谢归澜手上,谢归澜也不会生气,只会爽。   关行雪这边动作也很快,头一天,她直接找人让青越杯官方重新调查作弊事件,并不是商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廖家得到消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关行雪,暂且按兵不动。   结果第二天晚上廖升荣去参加珠宝拍卖会,被关行雪的下属举牌连抢三次,每次都是拍卖到最后,突然高价碾压。   廖升荣拿出来的那点钱,顿时像个小丑,在拍卖会上颜面全无。   廖升荣咽下嘴里这股血腥味,他看出来关行雪是为了竞赛的事,但他到处跟人说廖斌拿了第一,现在承认作弊岂不是打脸,他也去给竞赛方施加压力,想阻止调查。   然后第三天,关行雪的工作室通知他,关行雪跟廖氏珠宝的代言全部解约,并且永不合作,廖升荣终于坐不住了。   关行雪不但红,当了这么多年的影后口碑也很好,她突然解约,外界舆论压力很大,都压在了廖升荣头上,圈内也有人趁机踩他一脚,导致廖氏珠宝的股价都开始波动。   廖升荣只好放弃了竞赛,他当晚就带着廖斌,去岑家登门赔罪。   关行雪当然不需要他的道歉,谢归澜也并不想见他们,廖升荣连岑家的门都没进去,就被老管家给请了出去。   “……关行雪。”廖升荣狼狈地坐在车上,几乎咬牙切齿。   整个淮京上流圈子都知道,宁愿得罪岑君山跟岑骁,也不能得罪关行雪。   虽然岑君山也不会手软,但他至少给人留个面子,关行雪做事却很冷漠无情。   他跟岑君山年轻时候就认识,当时圈内富二代花天酒地,岑君山却一直没谈过恋爱,看那个样子,是想找个真爱再结婚。   他们还以为岑君山会找谁,没想到找了关行雪,出了名又冷又狠的女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商业联姻,提到爱这个字有点可笑,但都觉得关行雪不会爱上岑君山,没想到丈夫跟孩子却成了她的逆鳞。   “卧槽,”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张元洲就从教室外冲进来,激动说,“你们知道吗?!侯肾虚被停职了,说不定会开除!”   青越杯藏污纳垢,引起了省里的注意,特意派专人过去调查,侯忠也暂时被控制住了,怀疑他不是头一次泄题。   谢归澜的奖金照发,这三万块钱,再加上赛车的二十万,不但够手术,还能把之前欠的债还一还,他就辞掉了几个工作。   不过蓝夜那边还是照常去,毕竟给的钱很多,他还得给自己攒大学的学费。   岑雾雇了几个人,在一中学校论坛,跟附中论坛上发廖斌作弊的消息,等把节奏带起来,首页飘着的全都是廖斌的帖子,确保所有人都能知道到底是谁作弊,他才收手。   他甚至还让岑骁帮忙去买了个热搜,助力青越杯名声扫地。   “这么记仇,”岑骁都忍不住笑了声,在电话里跟岑雾说,“看来我以后也不敢惹你。”   岑雾这样倒是很像关行雪的作风,不做就算了,做了就不留余地。   岑雾支支吾吾的,挂断了电话。   正好体委贺遥过来跟他们说:“我周六晚上过生日,你们要不要来?去学校旁边那个店吃火锅,谢哥,二少,你俩也来吧?”   谢归澜一抬眼,还是那么瘆得慌,但又没招没惹,请个客谢归澜总不至于动手。   贺遥倒是没那么怕了,往前又探了探,谄媚说:“谢哥,你来……”   “来。”谢归澜说。   贺遥终于放心,然后退了下去。   岑雾其实不太想去,贺遥练体育的,在别的班也很多兄弟,再加上高二三班的同学,至少叫了五六十个人,想想就社恐发作。   但他不去,估计谢归澜也不去了,他还是想让谢归澜跟班里同学多接触。   路望很倒霉,他感冒了,在家休息,这几天都不能来学校,听到岑雾去吃火锅,羡慕得呜呜哭,差点拉裤子里。   周六晚上,五点多放学,他们就直接去了火锅店,这家店是老字号,又好吃给的肉又多,价格也很划算,不然还真不够这帮十几岁的男高女高炫一顿。   就是桌子有点小,他们又一桌坐十个人,腿跟腿都挨在一起。   谢归澜去了靠墙的位置,比较宽敞,他在旁边给岑雾留了个座位,但岑雾端着小料过来,纠结了下,却坐在了谢归澜的对面,跟班上几个男生挤在一起。   谢归澜眼神一滞,整个人顿时冷下来,薄唇锋利地抿成一条线。   旁边的男生被冻得一哆嗦,颤巍巍挪开了一点,抱着自己同桌泪流满面。   妈妈,他想回家。   岑雾太瘦,又社恐,被挤住了也不敢说话,只能在夹缝中捞点肉吃,冷白的鼻尖都冒出细汗,耳朵尖都挤得泛红。   他本来想跟谢归澜坐在一起,但谢归澜好不容易跟班里人熟悉起来,还愿意过来吃饭,他就想让谢归澜跟别的同学说说话。   他们这桌男生比较多,哗啦啦一大盘肉下去,没等煮熟就有人开始抢,岑雾抢不到,只能捞到几块煮老的羊肉。   “二少,”岑雾旁边就是贺遥,见他碗里空空的,一直扒拉麻酱吃,贺遥挑眉笑起来,低头跟他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岑雾红着脸,紧张地说:“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夹。”   贺遥还是拿公筷给他捞了点肉。   刚放下去的那盘,谁都不许动,给岑雾捞了一半,他才让那帮人继续抢。   岑雾低头吃饭,贺遥时不时跟他说话,岑雾就嗯嗯点头,贺遥越说越起劲,还拿起个白萝卜说:“我会雕萝卜花,我给你雕一个。”   旁边一男生嫌弃说:“你就是雕个光头强出来,待会儿不都得煮了吃肚子里。”   “滚滚滚。”贺遥心烦地打断他。   岑雾不太喜欢萝卜,但贺遥雕了个雪白的玫瑰花,扔到锅里煮了,他只好捞出来吃。   “谢哥,”张元洲到处乱窜,陪这个吃一会儿,又陪那个吃一会儿,还凑到几个女生跟前,被人踹了几脚,嬉皮笑脸地躲开,又来找谢归澜,“来罐啤酒?是冰的。”   谢归澜睫毛很长,但不翘,带着股冷意,眼窝又格外深,落拓着阴影,从张元洲手中接过啤酒,仍然没挪开眼神。   张元洲顺着看过去,顿时贼笑了下,小声跟谢归澜说:“贺遥,好像有点喜欢二少。”   贺遥双性恋,他交过男朋友,也交过女朋友,他没刻意瞒着,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贺遥以前对岑雾没什么感觉,非要说,是上次岑雾读检讨的时候,在台上眼圈都有点泛红,想哭又自己憋住,他才注意到岑雾。   蛮可爱的。   不过岑雾一冷脸,气场变了,他就不太敢靠近,今晚岑雾自己在这儿戳麻酱,他才过来想跟岑雾搭几句话。   “我也好想谈恋爱。”张元洲灌了口冰啤酒,舒爽地往椅背上一靠,他这边吃点,那边吃点,差不多饱了,就开始看贺遥孔雀开屏。   谢归澜始终没开口,垂下眼,很冷恹的样子,他除了冷脸,情绪其实并不外放,让人很难揣测,但现在张元洲都感觉到谢归澜气息沉了下去,仿若山雨欲来。   岑雾却还没注意到。   贺遥话太多了,他感觉有一百个张元洲在对他叫,他都有点想捂耳朵了,闷闷地吃了根酸笋,突然感觉桌下有人在碰他。   对方鞋尖蹭过他的小腿,并没有马上挪开,反而勾住他的脚踝,腿肚,又轻轻地蹭了蹭,暧昧不清的蹭法。   岑雾:“……”   是谁?!在勾引他。   岑雾上辈子从来不缺追求者,他年轻漂亮,情史单纯,捧谁谁红,不管真心追求他的,还是想被他包养的,狂蜂浪蝶不要太多。   岑雾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故意蹭他的,但他抬起头,每个人都在干饭,伸长了筷子抢肉,实在想不到会是谁做的。   他茫然地打了个转,然后对上了谢归澜沉冷的双眸,像冰冷的月光。   桌子底下仍然有人在蹭他,岑雾漂亮的脸庞一点一点红起来,他低头去看,对方就躲开了,反复几次也没抓到是谁。   谢归澜盯着他红透的脸,语气冷淡地问:“少爷,你很热么?”   “还…还好。”岑雾磕巴说。   就连贺遥都察觉到岑雾的不对劲,岑雾实在忍不住了,被勾得心里毛毛的,他跟贺遥说了声抱歉,就过去找谢归澜。   “我觉得…觉得,”岑雾凑到谢归澜旁边,睫毛颤着,小声跟他说,“有人勾我的腿。”   “这样,”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下,语气似乎很替他担心,“那就挨着我。” 第38章 绿茶   岑雾挨着谢归澜坐下,果然没人再勾他的腿了,其实他也不是没怀疑过谢归澜,但谢归澜一个直男勾他的腿干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怀疑兄弟。   贺遥好不容易才跟岑雾说了几句话,他不太想让岑雾走,山不就我我就山,他拿起自己的书包,就想去岑雾旁边坐,一抬头却对上了谢归澜漆黑如墨的双眼。   谢归澜眉骨挺拔,眼底拓着昏暗的光影,像某种蛰伏在黑暗中的冷血兽类。   很纯粹的敌意。   怎么会有人长了这样一双眼睛。   贺遥滞了滞,从脊椎窜起股冰冷的麻意,他真的腿软了一下,扶着椅背重新坐回去,谢归澜才垂下长睫,若无其事地挪开眼。   “你…你怎么不吃?”岑雾又炫了一小盘肉,见谢归澜不动筷子,就戳了戳他。   谢归澜这边都没什么人敢抢肉,都规规矩矩地挨个夹,不像刚才,筷子夹起来马上就要放到嘴里的都能被人抢走。   岑雾看着就社恐发作,都没怎么敢吃,不过倒也没人敢抢他的。   谢归澜拿了个干净碟子,给岑雾夹菜,又帮他煮了份鸭血,语气平静说:“我不饿。”   贺遥是个心大的,被谢归澜吓了一跳,挠了挠头倒也没太介意,就接着去跟张元洲他们喝酒,除了班长周文清,其他人多少都喝了点。   他们也没闹太晚,等吃完饭,晚上十点多,就各自回家。   今晚贺遥请客,他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谢归澜把他自己跟岑雾的那份已经提前结过了,夜风兜头吹过,贺遥一个激灵,顿时酒都醒了大半,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靠?!   他差点抢了谢归澜的老婆?不是,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谈上的?   一中这边挨着十三中,治安不怎么样,周文清跟几个男生打算把班上的女生都送回家,岑雾跟徐玲玲顺路,也去送她。   但他才跟谢归澜摆了摆手,说拜拜,转过头却发现谢归澜迈开长腿又跟了上来。   “我也去。”谢归澜说。   岑雾:“……”   错觉吗?   他怎么总觉得谢归澜在跟着他。   徐玲玲双眼放光,谁被帅哥送回家都会激动的,何况还是两个帅哥,她怕路上一直沉默太尴尬,还跟岑雾说起校庆晚会的事。   岑雾说话太费劲了,索性不说话,在旁边很捧场地海豹鼓掌。   夜晚灯影拉得很长,谢归澜肩上挂着自己的黑色书包,手上又拎着岑雾的书包,跟在他们后面,岑雾正好每一脚都踩在他的影子上。   岑雾怕冷落了他,时不时背过手,攥一下他的指尖,谢归澜沉黑的眸子垂下来,指骨弯了下,想握住岑雾的手,但岑雾安抚完,就给他撂开,像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谢归澜:“……”   谢归澜喉结冷冷地滚了下。   徐玲玲父母都去外地打工,十几年没回过家,她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但去年爷爷也去世了,现在只剩她跟奶奶。   她住的地方离谢归澜的出租屋不远,夜幕底下很破旧的几栋老楼,被打了鲜红的拆字。   岑雾本来打算送她到楼下就走,但看着黑漆漆的楼道,又陪她上楼,确定她到家才离开。   “二少,谢哥,”徐玲玲趴在门口朝他们使劲挥手,背后是家里暖黄的灯光,虽然楼道脏兮兮的,少女脸上却带着不知愁的笑容,跟他们说,“谢了,你们也早点回家。”   谢归澜没什么反应,靠在楼梯扶手上等岑雾,岑雾跟徐玲玲摆了摆手。   岑雾以为谢归澜这次总该走了,结果谢归澜也没走,就这么跟着他,一直把他送到家,岑雾只好眼巴巴地盯着他,跟他说:“晚安。”   “晚安。”谢归澜说。   岑雾转身就往别墅里跑,但离谱的是,他都跑到玄关了谢归澜还没走。   他又跑去卧室,灯亮起来,谢归澜望着漆黑夜幕底下的那点灯光,又顿了一分钟才离开。   哥,你怎么了哥。   岑雾觉得谢归澜怪怪的,今晚已经跟谢归澜说过晚安了,他就没再给谢归澜发消息,然而等到晚上十一点,手机突然响了声。   【谢归澜:。】   【岑雾:?】   岑雾简直受宠若惊,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谢归澜头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谢归澜:。】   谢归澜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在给他发,岑雾趴在床上,琢磨不透谢归澜在想什么,他一脚蹬开被子,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会吧?   岑雾试探地打字。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谢归澜似乎终于满意了,也回复他。   【谢归澜:晚安。】   岑雾:“……”   岑雾突然有种很危险的感觉,他在被蛊惑,好像一脚踩入了什么天罗地网。   -   转眼已经九月底了,下周就是运动会跟校庆晚会,台风结束,淮京终于放晴了几天,但偏偏就在体检这天,又突然下起了雨。   一中每学期给学生安排一次常规体检,每个班轮流去,检查项目很多,等轮到三班,都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张元洲抻着脖子瞅了一眼外面的雨,跟孟良平说:“老孟,咱们能不能明天再体检啊,等会儿体检完回来,都赶不上去食堂吃晚饭了。”   班里也很多人附和,乱糟糟的此起彼伏。   “就是就是。”   “天杀的,我还想去食堂二楼抢糖醋排骨呢,高一那帮小兔崽子早五分钟下课,每次都给我抢得一干二净!”   “我没带伞,我怎么出去啊。”   “急什么?!”孟良平垮起脸说,“不就下点雨?再说了下得也不大,这点困难也不能克服?我在你们这个年纪……”   他还没说完,教室里的人就纷纷起来,抱住头赶紧往外走,有伞的三四个人挤一挤,没伞的套个塑料袋,或者顶个外套。   外面天色本来很灰暗,但几十个学生穿着校服跑出去,在伞底下笑闹,再灰蒙蒙的天色好像都不觉得压抑。   孟良平眼尖,他还发现隔壁班有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在他们教室门口,给前排的一个女生塞了把伞,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就这么端着茶缸,靠在走廊栏杆上,看着这帮少年往前走。   岑雾也没带伞,他本来想脱掉校服外套,搭在头上挡一挡,但还没脱,旁边就递过来个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   “少爷,”谢归澜跟他说,“用我的。”   “谢…谢谢。”   岑雾也没跟他客气,他膝盖上的擦伤还没好,而且才发过一场高烧,经不起折腾,只当谢归澜是怕他再生病。   不过这样谢归澜就没办法出去了,校服外套很宽松,他本来想拉住谢归澜一起挡挡,谢归澜却已经转过头走入了雨幕中。   路望还没来学校,岑雾只好一个人往外走,等到了做体检的实验楼,好多男生女生在门口抖伞,谢归澜也在。   谢归澜浑身半湿,黑色T恤都贴到了身上,少年宽肩窄腰,胸肌并不夸张,是恰到好处的形状,冷漠俊美的脸上也都是雨水,他拉起T恤领口擦了擦。   他手指骨节很修长,被黑色T恤衬得更苍白,拉起衣服时底下腹肌若隐若现,露出一截薄韧的腰,好多人都在偷看。   可惜谢归澜顶多三秒就放了下去。   男德班第一名。   旁边有外班的男生想效仿,但故意耍帅,人就会变得油腻,何况才一块腹肌,没什么好看的,本来围在一楼的人都瞬间失望地散开了,岑雾默默抖了抖外套,也跑去找谢归澜。   只剩他独自待在雨天的冷风中。   男生:“……”   有被羞辱到。   体检项目大部分都在三楼,岑雾把外套递给谢归澜,谢归澜穿上,他们往楼上走,听到有人在讨论青越杯的事。   “我靠,你们知道吗?!青越杯成绩造假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有过这种事。”   “我也看到了,有人实名举报,谢哥这个平反昭雪了,但那个人真的被取消了成绩,本来是他们学校的年级前三,受不了打击成绩一落千丈,还出了精神问题。”   “到现在都十年了吧,一辈子都被毁了,人能有多少个十年。”   “呜呜呜妈妈是永远的妈妈,我就知道关行雪取消代言,肯定是廖家有问题,他们是青越杯的奖杯赞助方吧。”   关行雪跟岑君山感情出了名的好。   其实关行雪一开始并不想跟岑君山结婚,但有次她拍一部雪崩灾难题材的电影,剧组去雪山上拍摄,真的碰到了雪崩。   剧组被困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带,却跟外界失去了联系,岑君山以为她被雪埋了,跟着搜救人员一起上雪山找人。   双脚差点被冻到截肢。   关行雪他们被找到的时候,岑君山已经被抬上担架,要送去医院,在救护车旁见到关行雪,眼泪猛地掉下来,跟她说:“你没事就好。”   关行雪后来答应了他的求婚。   岑家也成为了公认的,下辈子投胎首选的家庭,不但有钱权地位,还有家人,导致很多人管关行雪叫妈妈,羡慕原主命好。   原主还为这个生过气,岑君山给他买了个岛让他玩,这才勉强哄好。   他实在太害怕了,这些人都是说说而已,但他真的鸠占鹊巢,从另一个人手中抢走了本该属于对方的十几年。   深仇大恨。   岑雾在谢归澜前面体检,他检查完,就偷偷在旁边看谢归澜量身高,他觉得谢归澜好像有点长高了,量完果然,身高变成了一米九,但他还是178,跟他上辈子一样。   不过没关系,他上辈子十八岁以后身高就变成了一米八。   毕竟他学会了垫增高垫。   等谢归澜查完,他们就去食堂,实验楼有免费的伞可以用,岑雾拿到了最后一把,但才走到楼下,他脚步突然一顿。   谢商景在等他。   谢商景身高跟谢归澜差不多,长相却带着点阴柔戾气,冷冷地盯着岑雾跟谢归澜。   岑雾还以为他要发癫。   谢商景也确实都知道了,岑家插手谢归澜的事,肯定瞒不住他,岑家不会无缘无故帮忙,只可能是岑雾为了谢归澜去求过家里人。   何况还有赛车场的事。   岑雾本来担心他将来跑路以后,不但岑家跟谢归澜追杀他,谢商景也会报复他,所以才不想得罪谢商景。   但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介意撕破脸,他都已经做好了谢商景发癫的准备。   “我没带伞,”谢商景脸色阴沉,却并没有发疯,只是盯着岑雾说,“我跟你走。”   岑雾有点为难,他不想把谢归澜留在这儿,但既然谢商景没打算跟他吵架,他也没必要莫名其妙多得罪个人。   旁边经过的同学都一脸吃瓜的表情,他们不知道谢归澜是谢家的私生子,但都知道谢商景是谢家的大少爷,而且跟岑雾关系很好。   这什么修罗场啊。   “雾雾,”谢商景叫他,“过来。”   岑雾:“……”   他记得谢商景的外公好像是国内著名的骨科专家,这个违背祖宗的恋爱是非谈不可吗?   岑雾感觉自己踩在两艘船上飘摇,但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有淹死他的风险,他还没纠结完,谢归澜却突然开口。   “少爷,”谢归澜抬起头,雨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肤色越发苍白,眼珠却浸了水一样漆黑,跟他说,“你们先走吧。”   岑雾愣了愣,挣扎地说:“还在下雨。”   他不想让谢归澜淋雨。   “没关系,”谢归澜沉黑的桃花眼望着他,别过头轻咳了一声,说,“没有很冷。”   岑雾本来就很愧疚,谢归澜给他外套,他却在纠结要不要跟别人打伞。   感觉谢归澜可能有点受寒,他顿时没再纠结,担心谢归澜生病,拉住他就走,然后扭头跟谢商景说:“商景哥,他…他好像病了,我送他回去,再来接…接你。”   “少爷,”谢归澜薄唇抿起来,垂下眼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岑雾让他穿好校服外套,“有什么不好的?你别管了,赶紧跟…跟我走。”   谢商景:“……”   死绿茶。   谢商景面容扭曲地站在原地,岑雾是瞎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岑雾拉着谢归澜去食堂吃饭,还给他要了碗热汤,让他先喝几口暖暖。   谢归澜接过去,却并没有喝,薄冷的眼皮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少爷,不是要去接我哥,怎么还不去?他应该在等你。”   岑雾懵了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哥是谁,除了刚到谢家的时候,谢归澜这辈子应该是头一次管谢商景叫哥。   “你…你发烧了?”岑雾觉得他脑子好像也坏了,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   谢归澜没躲,像条被驯服的家犬,就这么给他摸,他望着岑雾嘀嘀咕咕的嘴唇,很薄很软的红色,指腹压住就会陷下去。   岑雾没去找谢商景,他花十块钱雇了个人,让对方去给他送伞。   谢归澜这才端起碗,把汤都喝掉。   他们到教室时,有同学吃完饭,又在继续排练,演的是三角恋,不过他们每部作品都有改编,这个也是性转,改成女主雨天狂奔出去,在暴雨中纠结到底自己爱的是谁。   岑雾看得津津有味,他本来就最喜欢拍这种恨海情天的电影,《蝴蝶》也是个三角恋。   徐玲玲在旁边导戏,她痛心疾首,跟演男主的男生说:“要嫉妒啊,嫉妒!”   “你懂不懂什么叫嫉妒?!”   “扭曲!”   “阴暗爬行!”   男生站起来,狠狠地一扭脸。   徐玲玲:“……”   徐玲玲:“不是让你嘴歪眼斜。”   “我…我觉得男二也不错,”岑雾搬了个椅子,跟谢归澜坐在最后一排,他跟谢归澜小声说话,语气遗憾,“要是能…能都要就好了。”   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眼眸抬起来,语气仍然很平静,但又暗礁般涌动,“反正你也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同时爱上两个人的男人。”   谢归澜话音才落下,徐玲玲就猛地一回头,好扭曲,好疯狂,好嫉妒。   “谢哥!”徐玲玲涕泪横流,“就这个味儿,能不能再来一遍!”   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谢归澜:“……”   谢归澜阴沉冷漠,徐玲玲见他不愿意,也没敢再叫他,只能继续痛心疾首地训人。   但这组实在没救了,徐玲玲心累地摆了摆手,只好先换下一组。   正好就是岑雾跟谢归澜。   岑雾跟谢归澜都会跳舞,说不上跳得多好,只是礼节性的交际舞,但已经足够了,问题是,徐玲玲还想让他们跳完之后再演个《乱世佳人》经典的搂腰拥吻。   徐玲玲怕他们介意,说:“借位就可以!”   岑雾懵了懵,耳尖泛红说:“算…算了吧。”   想想就很社死。   他以为谢归澜也会拒绝的,没想到谢归澜却说:“我都行。”   岑雾又开始进退两难,谢归澜难得同意参加班里的活动,说不定高中只会参加这一次,他还不配合,万一晚会表演不够完美,给谢归澜的高中生活留下遗憾怎么办。   岑雾还在犹豫,就已经被徐玲玲给推了过去,他们挪开几个桌子排练,此刻岑雾跟谢归澜站在教室中间。   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吃完晚饭回来了,外面又在下雨,不能打球,班里二三十个人目光炯炯地围观他们排练,岑雾手心直冒汗。   谢归澜搂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有男生已经在旁边起哄开始吹口哨。   “亲亲亲!”   “谢哥,你行不行啊?!”   岑雾眼底都泛起水雾,雪白的耳根开始充血,这搞什么,说好的借位呢。   他有点慌,想推开谢归澜说他不演了,谢归澜另一只手却已经握在了他肩膀上,朝他低下头,岑雾脸上红得冒烟。   他脑子已经不转了,睫毛颤抖,湿漉漉的,盯着谢归澜的嘴唇。   谢归澜的嘴唇很薄,却很殷红,冲淡了浑身的冷意,显得暧昧又薄情。   岑雾小腿肚都开始哆嗦,差点以为谢归澜真的要亲他,但就在呼吸靠近的一瞬间,他眼前突然一黑,黑得很彻底。   他脑子麻麻的,都没反应过来,听到班里同学遗憾的一片啊声,才意识到停电了。   班长周文清先出去看了一眼,不多时回来说:“全校都停电了,教导主任说有故障,可能得半个小时才能恢复。”   全班都嗷嗷乱叫,对学生来说,没有比停电更开心的事情了,有种莫名的兴奋。   岑雾也使劲推开谢归澜,松了一口气。   谢归澜被他推得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但好像也没生气,跟着岑雾回最后一排坐下。   “你…你,”岑雾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双眼蒙着水雾,在漆黑的教室中格外亮,憋了半天,终于小声地问,“你亲男生,不觉得很怪吗?”   他倒是听说过男生宿舍,就算是直男,可能也会互帮互助,但接吻太过了,岑雾很难想象直男到底怎么跟男生接吻。   娱乐圈很乱,他也不能说自己完全干净,拍戏压力太大的时候,其实他想过找个固定的伴,只上床,不谈恋爱不接吻的那种。   但最后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防线。   对他来说,这都是跟男朋友才能做的事,再说了,以前也确实没有好看到让他能看上的人,他很挑,比原主还挑,谢归澜倒是长得很好看,可惜他不碰直男。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望着他,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突然靠近他,压低了嗓音在他耳旁问:“少爷,你想摸我的腹肌吗?”   少年嗓音低哑,在漆黑中这么靠过来,岑雾半边脖领被勾起阵麻意。   岑雾懵懵的,“什……什么?”   “摸我的腹肌。”谢归澜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怕岑雾还没听懂,拉住岑雾的手,就这么隔着校服,按在了自己腰腹上。   滚烫,结实。   岑雾脑子轰的一声,被谢归澜搞得,差点忘了他们还在教室。   岑雾顿时就想收回手,但他这点力气,对谢归澜来说就像猫挠一样,根本挣扎不开。   谢归澜攥紧他的手,撩开衣摆,然后将他的手心按在自己腹肌上,这下什么都没隔着了,岑雾直接摸到了谢归澜滚烫的腹肌,谢归澜一呼吸,腹肌就在他掌心底下起伏。   岑雾整个人都是懵的,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谢归澜也没放开他,攥住他的手,带着他摸。   谢归澜呼吸扫在他脸颊旁边,哑着嗓子,低声跟他说:“少爷,你把他们都删掉好不好,删了,我以后随便给你摸,嗯?”   就算不是第一个又怎么样,至少他能是最后一个,当不了岑雾的初恋,这不重要,但他不能再往后接着排队。   他好像……是喜欢岑雾。   岑雾以后也最好只喜欢他一个人。 第39章 倒反天罡   岑雾掌心按在谢归澜的腹肌上,脑子乱糟糟的,已经停电一分多钟了,旁边有同学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万一晃过来就会照到他们。   谢归澜却还攥着他的手,男生带着薄茧的手指跟掌心压在他手背上,指.尖不容抗拒地插入他的指缝,他手心都被烫出薄汗。   岑雾红着耳根去掰他的手,语气颤抖地说:“你……你先放开……”   “为什么?”谢归澜抬起头,他鼻梁挺拔,月光映过来,只能照亮他半张侧脸,在他脸上明暗交界,嗓音也冷凌凌的。   只看他的脸还以为他在做正经事,腹肌却这么烫,被岑雾按住,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点,肌肉轮廓起伏着。   像一团从冰层中燃烧起来的火焰,舔舐岑雾的指.尖,连他的皮肉骨骼都一起融化。   “……”   疯了。   岑雾心脏狂跳,谢归澜却这么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被人看到他给岑雾摸腹肌他也不在乎,并不在乎被摧毁。   岑雾又害怕,又莫名其妙开始心疼男人,谢归澜的冷漠不但针对别人,也针对他自己。   原著里写得最多的就是,说他冷血,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尊严,性命,都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我…我删,”岑雾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就弯起指尖,勾了勾谢归澜的腹肌,很安抚的,并不带情欲的抚摸,跟他说,“你别这样。”   虽然他不知道谢归澜为什么那么介意,但删几个好友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谢归澜垂下眼,薄唇抿着,稍微放开了一点他的手,岑雾赶紧抽了出去,但腹肌太烫了,突然挪开,手上总觉得空落落的。   没摸够。   岑雾边在心底唾弃自己,他怎么能这么对兄弟,边拿出手机开始删人。   岑雾这次删了一百多个。   谢归澜一开始还很冷静,等岑雾删到三十多个,他脸色渐渐黑了起来,删到第一百个,岑雾转过头对上谢归澜漆黑阴鸷的双眼,还有同样漆黑的脸色,吓得手都哆嗦了下。   “我…我,”岑雾颤颤地说,“我删完了。”   他本来还想继续删,又怕谢归澜没法承受,毕竟谢归澜现在的神情就很破防。   谢归澜胸口一团郁气,但对上岑雾鹌鹑一样乖觉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太心急把人吓到了,他伸手揉了揉岑雾的头发。   岑雾不敢躲,他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见谢归澜没生气,才放下手机。   谢归澜垂下眼,他指尖拨弄了下岑雾雪白的耳朵尖,捏住那点殷红的小痣也揉了下,岑雾被捏一下就颤一下,很可怜的样子。   算了,他这么计较干什么,这么乖,多谈几个男人怎么了?   他不在乎。   岑雾不知道谢归澜在想什么,学校很快就来了电,甚至不到半小时,晚自习铃声也紧跟着响起来,他赶紧回自己的座位。   岑雾趴在桌上,想来想去,他偷偷摸出手机,开始给路望发消息。   【岑雾:要是有人非让你摸他的腹肌,这是什么意思啊?】   路望感冒不严重,身体本来就快好全了,但路家人生怕他病了自己也不懂,都不会叫疼,硬让他多休息了几天。   路望只好在家玩手机,他很快就给岑雾回了消息。   【路望:怎么会这样呢。】   岑雾心想就是就是,他紧张地等路望回复,然后就见路望很伤心地说。   【路望:你摸腹肌都不带我。】   他还没摸过腹肌呢,他要是摸的话,肯定会叫上岑雾,岑雾却不带他。   岑雾:“……”   岑雾只好哄他。   【岑雾:根本就不好摸,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硬邦邦的,特别没劲。】   其实谢归澜腹肌很柔韧,是那种介于少年跟成年之间的性感,跟原著后期不太一样。   原著主要是商战,谢归澜总是穿着冷峻的黑色西装,骨骼长开,完全是成年男性的高大挺拔,被踩断过的那只手骨节很扭曲,衬着苍白的皮肤,反而有种很涩的魅力。   就像在床上也只会冷脸,每个命令都不容置喙,不温柔,不在乎你的感受,你的火焰永远不会烧到他,很残忍的一个人。   原著里谢归澜没跟人有过亲密接触,岑雾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没写,毕竟小说也不能事无巨细都写出来。   总之,他想不出来谢归澜为什么会主动让他摸腹肌,难道他真的看起来这么想摸吗?   岑雾没再乱想,后天就要月考了,他得赶紧写作业,有不会的题就拿去问谢归澜。   他本来以为谢归澜会不耐烦,毕竟他问的都是高一甚至初中水平的东西,但谢归澜虽然嗓音冷淡,却每次都给他写好几种解法。   做错了也没骂过他。   岑雾转过头,盯着谢归澜的眼睫,他趴在谢归澜的卷子上,试探地问:“我…我还有好多不会,你能…能不能给我补课?”   谢归澜顿了顿。   “我按市场价给你。”岑雾抢答。   谢归澜知道岑雾无非是想给他钱,但他之前都没接受,现在就更不能要,宋令薇不能成为岑雾的负累,哪怕岑家不在乎这点钱。   不然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岑雾。   岑雾看出他是不答应的意思,就没有强求,又挪着屁股转了回去。   然后抬起头就对上孟良平的大脸。   岑雾:“……”   岑雾:!!!   岑雾被吓得小脸煞白。   “聊什么呢?”孟良平朝他逼近,笑容很和善,“跟我也聊聊啊,这么扭着脖子说话多费劲,要不然老师给你们安排个同桌?”   岑雾嘴巴哆嗦,“没…没说什么。”   孟良平本来还想垮脸再教训几句,这一晚上他就看岑雾写几道题,就转过头跟谢归澜说话,但脸还没垮下来,就被谢归澜打断。   “老师,”谢归澜说,“是我找他说话。”   还护上了,孟良平眉毛冷冷地竖起来,敲了敲他俩的桌子,以示警告,没再说什么。   岑雾松了一口气,他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等下了晚自习,才抱起书包,一溜烟追着谢归澜跑了出去。   然后在一班门口,差点撞到谢商景身上。   谢商景浑身的烦躁几乎压不住,他本来看到岑雾,还以为岑雾是来找他的,结果岑雾从他旁边经过,就匆匆忙忙又往前跑。   谢商景转过头,就看到那个死绿茶。   岑雾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他知道岑雾喜欢找男模,但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就等于把谢家拱手让人,他以为岑雾能理解他,所以他对岑雾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岑雾居然跟谢归澜混在一起。   他算什么?   谢商景冷着脸,很不耐烦地去拉岑雾的手臂,“你跟我过来。”   谢归澜眼眸顿时沉了下去,他本来故意往前走了一点,才停下来等岑雾,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看岑雾追着他跑。   三班的教室不算在走廊尽头,但离楼梯也有点远,岑雾朝他跑过来,身后几个教室的灯光也差不多接连熄灭,只有岑雾的双眼是亮晶晶的,弯起来,像一对小小的月亮。   结果岑雾却被谢商景拦住了。   岑雾摆了摆手,示意谢归澜不要过来找他,然后才皱起眉跟谢商景说:“我…我要走了,你放…放开我。”   “你说话怎么了,”谢商景仍然冷着脸,“你结巴什么?”   他之前就发现岑雾突然有点结巴,以为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还这样。   夜幕底下,岑雾脸色也有点冷,浓长的眼睫抬起来,雪色跟鸦黑融合,很恹恹的样子。   他从来没在岑雾脸上见过这种神情,马场那个晚上开始,岑雾就再也不黏着他了,连虚与委蛇都没有。   他本来不太在乎这个蠢货,反正岑雾总会自己去找他的,谁知道岑雾再也没找过。   岑雾觉得原主跟谢商景也挺配的,他都有点嗑了,别人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天打雷劈的一对,这个恋爱谈得各怀鬼胎。   准确来说,是还没谈上就已经各怀鬼胎。   “你喜欢他?”谢商景脸色冷到有点恐怖。   “不喜欢,”岑雾躲开他的手,他一说完,谢商景浑身的冷意刚缓和一点,岑雾就拿同样漠然的语气说,“也不喜欢你。”   谢商景蓦地冷脸,死死地盯着他说:“你再说一遍?!”   岑雾懒得跟他争执,谢归澜还在等他,他怕谢归澜突然过来找他,他又有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不安定感了,担心谢归澜跟谢商景打起来。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谢商景气极反笑,冷冷地盯住岑雾说,“你继续跟他混在一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谢商景就冷着脸离开,没再搭理岑雾,岑雾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谢归澜冷郁的眼睑垂下来,本来像条狗一样,岑雾让他停,他就停在原地等人,谢商景却突然动手,谢归澜眸底顿时阴沉,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算了算了。”   岑雾赶紧拉住他,反正也没推死他,别打了,这儿也没有练舞室可以打。   谢归澜本来要去医院,但谢商景突然找事,他就又把岑雾送到家,然后才去医院。   岑雾觉得怪怪的,本来是他送谢归澜回家,结果现在变成了谢归澜送他,但不管怎么样,高二的晚上,他们总是一起回家的。   马上就要月考了,岑雾强迫自己忘掉腹肌的事,结果路望还在纠结。   第二天,路望一到学校,见到岑雾就问他,“你到底摸了谁的腹肌?”   刚放下书包的岑雾:“……”   刚走到教室后门的谢归澜:“……”   岑雾心慌得要命,面红耳赤跟谢归澜对视了一眼,就转移话题,问路望说:“今天要…要交周三留的数学卷子,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路望果然忘了刚才自己在问什么,他拿出卷子,跟岑雾对答案。   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有什么好对的,还不如拿给谢归澜看一眼。   谢归澜接过去,他眼窝阴影很深,衬得脸色也总是阴沉沉的,很冷漠,他先扫了一眼路望的,语气毫无起伏说:“全错。”   然后又拿过岑雾的,谢归澜盯着整张卷子上已读乱回的答案,喉结动了下,似乎想找个夸点但又没找到,最后放缓了语气,夸奖他说:“不错,对了三道题。”   路望呜呜哭,拿走卷子,他昨天晚上写了六个小时呢,居然一道题都没对。   他是真的哭了,还哭得挺伤心,倒不是被谢归澜吓的,是错太多觉得很伤心,岑雾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谴责地望了谢归澜一眼。   谢归澜:“……”   路望平常还好,不多聊感觉不到傻气,但这么一哭,就能感觉到不聪明了,是那种小孩子很无助的哭法,又惨又狼狈。   有几个八班的人从外边经过,听见路望在哭,耸着肩膀憋笑,又没憋住,说:“这傻子还考试呢,连考场都记不住。”   路望确实经常跑错考场,一中考试的考场都是按成绩从前往后排,高一头一次考试,他本来在最后一个考场,结果跑去倒数第二个考场找原主,坐在了原主前面。   那个座位上的同学来了,路望也不懂得让,以为他跟原主考试也在一起。   原主只感觉丢人丢到家,考完就把路望骂了一顿,骂得路望直哭,然后路望给他买了双三万多的球鞋才和好。   这事儿闹得好多人都知道。   天杀的原主。   岑雾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淮京最排得上号的豪门也就这么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将来都要追杀他,他真的得赶紧跑路了。   岑雾抬起头,脸色都已经冷了下来,想赶走那几个人,路望却比他反应都快,朝那几个人扔垃圾,哭着说:“我让我弟弟来打你!”   岑雾:“……”   倒反天罡。   他记得路望的弟弟今年好像才幼儿园大班。   那几个人知道路望是路家的大少爷,损几句就算了,也不敢太惹他,又嘻嘻哈哈地离开。   岑雾抱着路望拍了拍后背。   路望不哭了,他突然觉得,岑雾跟谢归澜好像他爸爸妈妈,他在家就是,他妈妈会骂他,但是他爸爸又会哄他。   岑雾都不嫌弃他了,他觉得岑雾就像换了一个人,不过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对他好的人,不管是谁,都别从岑雾身上下来。   路望擦了擦眼泪,又开始重新做那张卷子,他不管做多少遍都学不会,但岑雾也没有不耐烦,他把自己会的几个题讲给路望听。   还很捧场。   “好…好厉害,这个我都不会。”   “这么快就做…做完了,而且还是对的,你下次肯定年级第二。”   路望被夸得飘飘然,但又有些不满,问他:“为什么我不是年级第一?”   岑雾还能怎么说。   他心里有个永远的年级第一,不会掉下神坛,不会被任何人取代。   路望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才反应过来,岑雾摸的应该就是谢归澜的腹肌吧?!   他脖子顿时凉嗖嗖的,转过头,才发现谢归澜已经盯了他不知道多久,沉黑的眼眸一丝光都照不透,死死盯在他手上。   路望双手还抱在岑雾腰上,他被刀子扎了一样,赶紧地放开岑雾,又突然想起点什么,跟岑雾说:“化学竞赛的奖杯好像寄过来了,我刚才看到光头强去了高二年级组办公室,好多人在拍照,但没看到谢哥的奖杯。”   青越杯作为整个省最大型的竞赛,关注度一直很高,前几年拿奖之后高考都是可以加分的,最近一两年才取消了加分。   谢归澜只在乎钱,成绩、奖杯,对他来说不重要,除非必要,不会主动去拿这些东西。   之前有个省级竞赛,学校想把他的奖杯留下展览一段时间,谢归澜也没管。   岑雾却很忐忑,该不会又出事了吧,见不到奖杯他总是很不放心。   他就去了趟办公室。   办公室外围着很多人,多到岑雾头皮发麻,但他还是僵硬着腿走过去,真的没看到谢归澜的奖杯,岑雾顿时有点急。   老师,我们家谢归澜的奖杯呢?   岑雾往起蹦了几下,才看到孟良平宝贝似的捧着那个金奖奖杯,岑雾终于放心。   他在旁边等记者采访,本来以为十几分钟就能结束,结果孟良平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岑雾脚都蹲麻了,上课差点迟到,孟良平才终于谴责完青越杯评委,然后意犹未尽地抱起奖杯让记者拍了个合照,这才结束。   “孟…孟老师!”岑雾连忙跑过去,他跟孟良平说,“我把奖杯拿…拿给谢归澜。”   换成以前,孟良平可能还会怀疑岑雾的用心,谁知道岑雾是不是想偷偷把谢归澜的奖杯摔了,岑雾确实能干得出来。   但岑家出手帮忙,孟良平才发现岑雾是真的变了,他也欣慰了许多。   孟良平把奖杯递给他。   岑雾小心翼翼地抱着回教室,他自己在柏林拿奖,都没这么小心过。   谢归澜刚才看到岑雾出去,但没想到岑雾是去给他拿奖杯,眼眸顿时怔了怔。   “给你。”岑雾放到他旁边。   谢归澜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毕竟宋令薇都没有在乎过他的成绩,也许来淮京之前是在乎过的,但七岁那年天翻地覆。   “少爷,”谢归澜碰了碰那个奖杯,跟岑雾说,“在你心里我是第一名就够了。”   岑雾觉得还不够,他怎么想不重要,谢归澜得到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才重要。   岑雾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围到谢归澜这边。   班上的人都意识到谢归澜不会真的打人,所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敢靠近谢归澜,“谢哥,谢哥,快月考了,给我沾沾手气!”   “谁他爹的挤我,我先来的!”   当然,谢归澜不可能跟人握手,也没人敢跟谢归澜握手,基本都是过来摸奖杯的。   “这都是封建迷信,”张元洲不屑地说,“谢哥别理他们,握一下手就能考高分,那抱一下不得考年级第一,亲一口直接进出题组?”   还真有人往谢归澜脸上盯,谢归澜顿时神情漆黑,吓得对方屁滚尿流。   张元洲挺欠地说:“别跑啊,谢哥你是高攀不起了,我跟你亲一个。”   对方捏住鼻子开始干呕。   “谢哥,”岑雾也转过头,他朝谢归澜伸出手,猫爪开花一样张开几根手指又并住,眨了眨眼问谢归澜,“我…我能不能跟你握手?”   谢归澜握住他的手。   岑雾本来想着握一下就松开,结果谢归澜的指骨跟铁钳一样牢牢箍住他。   岑雾:?   谢归澜:“只握一下效果不好。”   岑雾没想到谢归澜还真的信这个,不过谢归澜也是为了他好,他就没放开,又跟谢归澜牵了一会儿,但直到上课铃响,谢归澜还没松手,岑雾手心都是汗,红着脸使劲踩他了几脚,谢归澜才终于松手。   “这样就够了?”谢归澜撩起眼皮问。   岑雾:“……”   不然呢。   岑雾没懂谢归澜的暗示,他老老实实地转过去,找了张卷子做,耳朵尖都还是红的。   谢归澜盯了几秒,才挪开眼神,笨死了,都不会趁机给他提点过分的要求。   还好他看出来岑雾喜欢他,不然这么笨,要追他追到什么时候。 第40章 怪物   转眼就到月考了,路望上次没来考试,直接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岑雾全年级倒数第一,在他前面。   淮京一中都是按成绩从前到后安排考场,周考这种小测验的成绩不算在内。   谢归澜在第一个考场的第一个座位。   岑雾:“……”   人跟人的差距,果然比人跟狗都大。   两个考场隔得很远,岑雾本来以为考试这几天见不到谢归澜了,没想到他才到座位坐下,就见谢归澜从他考场外经过。   教室都一阵压低的惊呼。   “我靠,我看见谁了?!我特么这次考试该不会要逆袭吧?!”   “这学霸来这边干什么?”   “谢哥!我唯一的神!保佑我!”   淮京一中是重点高中,竞争很激烈,就算是差生,羞耻心都比其他学校的学生多很多,最后一个考场就是人下人,除非必要,前几个考场的学生从来不会经过他们这边。   而且这次前八个考场都在一楼,他们在三楼,怎么顺路都顺不过来,换成谁都吃惊。   岑雾趴在桌上,很懵地眨了眨眼,又指了下自己,才确定谢归澜是来找他的,还有半个小时才开考,他连忙起身跑出去。   “你…你怎么来了?”岑雾从后门跑出去。   谢归澜递给他一张纸,上面什么都有,从语文必背的一些诗句,到数理化公式,还有几个例题,甚至还有英语作文。   岑雾犹豫了下,他偷偷摸摸地挡住,不敢让人看到,小声说:“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抄的话被……被发现了怎么办?”   谢归澜好笨啊,给他小抄,都不知道换一换字迹,谢归澜的字刚劲有力,没特意练过但很好看,老师肯定一眼认出来。   “……”谢归澜黑眸垂下来,带着点复杂跟怜悯,薄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难听话,“少爷,我是让你考试前看一下。”   岑雾:“……”   “哦,”岑雾满脸通红,“哦哦。”   谢归澜语气难得温和,低头跟他说:“等考完了我来接你。”   岑雾都顾不上想为什么谢归澜要来接他,他胡乱点了点头,就连忙回考场。   考试前可以看书,只不过最后一个考场大部分人都自暴自弃,所以没什么人看,岑雾拿着资料复习,像一股清流。   岑雾上辈子柏林名导,语文成绩本来就不错,英语也很好,但一整天下来还是很震惊,谢归澜这两科作文都压中了题。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他本来每次都顶多做出第一小问,谁知道卷子发下来,竟然跟谢归澜写给他的例题一模一样。   谢归澜怕他记不住,那张纸上给他写的东西不多,但每一个都考到了,岑雾考完最后一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好想跟谢归澜谈恋爱。   这样是不是能骗走他所有复习资料。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岑雾检查完了,又难免多想,接下来就是运动会跟校庆晚会,晚会结束后紧接着就出成绩,开家长会。   校长说了,月考成绩还不错的话,就答应他们去秋游,再加上宋令薇的手术,谢归澜应该没空回谢家。   前几天晚上到现在,谢商景都没再找过他,岑雾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罢休,而且谢明诚,恐怕也跟岑家有了嫌隙。   谢明诚很自负,他自己的儿子竞赛出事,他都没管,岑家却擅自插手,谢明诚肯定会觉得丢面子,他在淮京的根基比不上岑家,不敢跟岑家撕破脸,但是敢收拾谢归澜。   傍晚,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学生都乌泱泱地冲出考场,再往后几乎能浪半个月,整个学校都一片嗷嗷乱叫的猿声。   沉沉坠落的晚霞底下,谢归澜肩上挎着书包,手上拿着杯荔枝气泡饮,还有校服外套,很懒散地靠在栏杆上等他。   岑雾跑过去,谢归澜就伸手接过了他的书包,然后把饮料递给他。   岑雾:“……”   好怪啊。   又说不出怎么怪。   “谢…谢谢。”岑雾咬住吸管嘬了一口。   谢归澜没说什么,岑雾扯了扯他的衣摆,谢归澜喉结上下滚了滚,忍无可忍地低声开口,“好好说话,别撒娇。”   岑雾:“……”   谁撒娇?你全家都撒娇。   谢归澜身高腿长,宽大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都不臃肿,反而有种少年迎风生长的清瘦,只不过眉眼轮廓太深,阴郁又冷漠。   “谢…谢归澜,”岑雾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要是有事骗了你,你会…会生我的气吗?”   谢归澜被他晃了下,半边身子都有点麻,但还没彻底昏头,沉黑的桃花眼垂下来,望着他,语气有点懒洋洋的,“看情况。”   别的就算了,总不至于岑雾瞒着他摸别人的腹肌,他也不生气,没那种癖好。   岑雾又不敢说了,他本来想,谢归澜要是不讨厌他了,他就去做个亲子鉴定,发给岑父岑母,然后自己连夜跑路。   不敢赌。   这哥是真的会杀人。   原著是个古早文,淮京混乱又黑暗,堪比九龙城寨,以蓝夜为原点,这一片其实在混混们口中都被叫做地下城,赌场,走私毒.品,杀人越货,什么都干得出来,都是黑吃黑的生意。   谢归澜手上也不干净。   岑雾担心谢商景找谢归澜的麻烦,但又不太担心,就是因为这个,谢商景多少对谢归澜有点忌惮,不会特别招惹他。   谢父不止一个私生子,这些年孩子多的是,谢父热衷于养蛊,不在乎这些孩子怎么厮杀,谢商景就会暗中解决掉一部分人。   他跟谢归澜有种微妙的合作,谢归澜要是觉得对方威胁很大,就会出手帮他。   毕竟谢家的孩子多了对谢归澜也没好处,万一有人比宋令薇更合适,可以拿来给周荔添堵,谢明诚搞不好会换人。   他不想待在谢家,但不得不承认,宋令薇要靠谢明诚续命。   谢商景倒也不至于把人弄死,没生下来的还能堕胎,生下来他就会打发掉。   他畏惧的就是这个,他赶走的几个女人,有时候还会不死心,继续带着孩子来找谢父,谢归澜解决掉的,却从来没再出现过。   他知道人都没死,但就这么消失了,跟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不止一次找过人,想弄死谢归澜,却从来没成功过,每次他雇的人,最后都吓到再也不敢联系他。   他却始终不知道谢归澜做了什么。   谢商景本来指望原主弄死谢归澜,他以为原主很爱他,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不能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原主比他更盼着谢归澜死,又不敢自己动手,怕被岑家发现什么,他也在等谢商景先下手,最后反而谁都没做到。   “少爷,”谢归澜捏住岑雾软软的腮帮,低头问他,“你骗了我什么?”   岑雾睫毛卷翘,颤颤的,眼底都是朦胧的雾气,很讨好地望着他,“没…没什么。”   谢归澜就这么沉默地盯着他,那双眼冷郁又深邃,男生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岑雾后背泛湿,眼中水雾打着转,谢归澜才终于松手,指腹揩了下他湿漉漉的睫毛。   “你…你好凶啊。”岑雾嗓子也发颤,眼眶红着,有点委屈地说。   谢归澜心脏蓦地软了下,攥住他的手,靠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说:“对不起。”   岑雾胆子又大了起来,他捏了下谢归澜的脸,谢归澜也没生气,他又低头去踩谢归澜的脚,谢归澜主动凑过来给他踩。   “我怎么踩…踩都行?”岑雾咕哝说。   谢归澜垂下眼,殷红的薄唇勾了勾,带着点语焉不详的暧.昧,“你想踩哪儿?”   岑雾没懂,还能踩什么地方,他踩了谢归澜一脚,感觉解气了,又怕谢归澜报复他,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来等谢归澜。   他跟谢归澜都没报运动会的项目,他太社恐了,见不得人,不能上场,谢归澜要带着宋令薇去做检查,再过几天就要手术。   运动会头一天,谢归澜甚至没来学校,但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谢归澜:在医院。】   岑雾其实一直想让谢归澜给他报备,这样万一有事,他也能及时知道,但谢归澜真的给他报备,又怪怪的。   怎么回事。   他觉得他跟谢归澜很不正常。   谢归澜晚上也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运动会有没有结束,又问他有没有到家。   岑雾跟班上几个同学帮忙搬器材去了,暂时没回复他,谢归澜就放下手机,先去洗衣服。   出来时,却见到宋令薇双眼发红,死死攥着他的手机,谢归澜眸色顿时一冷。   宋令薇呼吸很重,抓起手机就狠狠朝他砸过来,她要换纱布,还得换药,旁边放着护士的托盘,也拿起来就往谢归澜身上砸。   谢归澜手臂被划出一道很长的血痕,血沿着冷白的指骨往下流。   “你疯了,谢归澜,”宋令薇头发凌乱,恨恨地盯着他说,“岑家也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她昨晚收到谢商景的消息,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她管好她的儿子。   她一开始都没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谢归澜的手机突然震响,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才发现有人给谢归澜发了消息。   备注是雾雾。   她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医生就告诉她,她身体不行,这辈子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一开始是拿谢归澜当亲生孩子养的。   她了解谢归澜,她从来没见过谢归澜对谁这么亲昵,还会叫小名。   谢归澜不在乎她怎么想,所以根本没防着她,才被她看到了消息。   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谢归澜脸色阴冷,宋令薇这次却没怕他。   “你疯了,”宋令薇带着很神经质的愤怒,不停地念叨,“你想害死我……”   谢归澜来医院,身上总是带着伤,她知道是岑雾打的,但她没问过,也没管过,她巴不得岑雾讨厌谢归澜,岑家也离谢归澜远一点。   她的孩子才能一直待在岑家,等将来岑雾手上有了钱,或者接手岑家的公司,她就把孩子认回来,岑雾肯定也很想她。   她才是他的妈妈,为了他能过好日子,她辛辛苦苦忍了这么多年,岑雾不会不要她的。   不能被谢归澜毁掉。   “你想害死我,”宋令薇扯住谢归澜使劲推搡,劈头盖脸地打他,手上拿着护士剪纱布的剪刀,就往他身上戳,谢归澜校服底下溢出一片一片的血迹,宋令薇却还没发泄够,要扇他耳光,被谢归澜冷脸挡住以后,她发颤地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么害我?!”   她明明以前也是拿谢归澜当亲生孩子养的,都怪谢归澜,根本就是个怪物。   毁了她的一切。   “你以为岑家知道你做过的事以后,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吗?”宋令薇苍白着脸,她嘴唇颤了下,冷冷地盯着谢归澜说,“你这个怪物。”   谢归澜刚才被打也没什么反应,此刻却蓦地抬起头,漆黑眼眸中带着很暴烈的戾气,浓稠可怖,让人咽喉发紧。   隔壁病床的老太太还在,护士也在,一开始还想拦住不让宋令薇打人,但宋令薇连刀子都敢往谢归澜身上摔,她们也不敢拦。   老太太都觉得宋令薇说话太过了,谢归澜这么照顾她,为了她付出很多,太伤人了,再怎么样也不能骂自己儿子是怪物。   “小谢……”她想叫住谢归澜。   谢归澜却什么都没说,敷衍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就拿着被摔坏的手机离开医院。   岑雾给谢归澜回了消息,到家都没再收到谢归澜的回复,就谢归澜这个回消息的速度,谈恋爱一天得被人分手两百次。   他本来没太在意,医院估计很忙,但等了一个多小时,岑雾又开始担心。   他披上外套,打算去医院找谢归澜,走到别墅门口时,却在漆黑夜晚中瞥到一星火光。   谢归澜咬着根烟,深邃的面孔被火光微微映亮,抬起头看见他,就掐掉了烟头。   “没…没事,”岑雾说,“我不介意。”   他上辈子抽烟抽得很凶,剧组不管男男女女,就没几个不抽烟的。   谢归澜还是掐掉了,嗓子微哑,“少爷。”   “你怎么在…在这儿?”岑雾走过去,谢归澜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腕都很冰凉,他拉住谢归澜就带他回家,“进来再说。”   谢归澜过来前换了个外套,他没看到谢归澜身上的血,谢归澜顿了下,说:“少爷,我不去了,我手机坏了,跟你说一声。”   他怕岑雾等不到他的消息,会担心,所以想来找岑雾,但走到这边,已经很晚了,不知道岑雾是不是在睡觉,他就没有按门铃。   岑雾不让他走,他双手拖住谢归澜的手腕,很耍赖的姿势,还要往地上蹲,就好像谢归澜不跟他来,他就不会撒手。   谢归澜:“……”   又撒娇。   但他还真的吃这套。   谢归澜没办法,只好跟他进去,岑雾才眉眼弯弯地笑了下,好像见到他就很开心。   岑雾太瘦了,肩膀上披着外套,衬得整个人更空荡荡的,雪白又孱弱。   谢归澜觉得他好笨,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笨蛋,都不知道自己把怪物带回了家。   岑雾就不应该喜欢他。   会后悔的。   “给你,”岑雾把岑骁的睡衣找出来,递给谢归澜,“你穿…穿这个。”   还是那个不守男德的睡衣,岑雾没还给岑骁,就放在他卧室,想着谢归澜说不定还会来。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谢归澜去冲了个澡,很快就出来。   岑雾发现他还是把睡裤的带子打了个结,就像在防谁,但这次没打死结。   防守松懈了一点。   岑雾还有作业没写完,谢归澜没带书包,就在旁边看着他做题,帮他改改卷子。   中间出去给他热了杯牛奶。   关行雪半夜到家,公司竞标很忙,她打算拿份材料就走,瞥到有人在厨房,开口说:“骁骁,给妈妈倒杯水。”   等到对方转过来,她才发现是谢归澜,顿时愣了下,“小谢?”   “关总,”谢归澜帮她倒了杯水,说,“抱歉,我晚上可能打扰一下。”   关行雪倒不介意他过来睡,毕竟谢归澜成绩确实很不错,她跟岑君山虽然不要求岑雾考多少分,但孩子成绩好了,父母肯定很开心。   岑雾还总是念念叨叨,凑到她耳边,给她洗脑说谢归澜对他特别好,都是谢归澜教的。   怎么会有谢归澜这么好的人。   谢归澜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她将信将疑,被洗脑成功了一半,至少没岑骁那么排斥谢归澜。   谢归澜端着牛奶,去卧室找岑雾,关行雪望着他的背影,其实跟岑骁也不像。   不知道为什么会认错。   岑雾听到关行雪回来,就跑去二楼栏杆旁边,他蹲着偷看,看到关行雪在跟谢归澜说话,也看到了关行雪望向谢归澜的眼神。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蹲到腿麻,就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   岑雾拿着手机,输入了几个号码,但都搜不出来,毕竟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他父母去世后,他没有注销他们的账号,他父母拍戏很忙,本来就经常不在家,小时候他都是跟着外公,或者保姆照顾他。   他妈妈怕他想他们,但他们忙起来又顾不上回复消息,没办法跟他打电话,就设置了一个自动回复,跟他说:   【妈妈在呢。】   岑雾垂下眼,冷白的侧脸笼罩在昏暗中,聊天框什么都戳不出来,庄园别墅深夜很冷寂,这边的星星好像都格外多。   他已经不能回家了,但谢归澜还可以。   等关行雪走了,谢归澜端着牛奶回来,就见岑雾一个人蜷在被子里,他把牛奶递过去,岑雾突然不太想喝。   他不爱喝牛奶,是原主想长高,所以才每天晚上喝一杯,他不敢太露馅,这段时间吃的都是原主喜欢吃的东西。   岑雾抿了抿嘴,说:“我不想喝。”   他让谢归澜去倒的,结果现在又不喝,跟故意作妖折腾人一样。   岑雾说完,又起来伸手去拿杯子,却被谢归澜给拦住了,谢归澜把杯子挪开了一点,跟他说:“不想喝就不喝。”   “又不开心?”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有点不太正经地跟他说,“再给你踩一下?”   “……”岑雾脸上有点烫,这搞得像他有什么踩人的怪癖一样,他结巴说,”不,不踩。”   但他突然结巴,自己不小心咬了自己一口,嘴里顿时有股血腥味,疼得脸皱了皱。   “我看看。”谢归澜指腹压住他的唇肉。   岑雾张开嘴,谢归澜手指修.长,轻易就能压住他的舌根,口腔很湿红,确实咬到了肉,但没怎么咬破,谢归澜一直没把手拿出去,岑雾感觉唾液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羞耻到脸颊涨红,眼尾也湿漉漉的,溢出泪来。   谢归澜在玩他的舌头,俊美的脸上带着点阴霾,但对他并不凶,黑眸垂下来,始终在注意他的反应,不会让他太不舒服。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他跟谢归澜怎么搞成了这样,说实话,谢归澜的精神状态都不如路望,他没办法揣测谢归澜想做什么。   他湿软的舌尖被勾缠着,忍不住想动,谢归澜的手指却还压在他舌根上,这么动起来,就好像在舔谢归澜。   换个人,别说区区社恐,就算他死了,也得把对方的手指咬断再死,但他牙尖磨着谢归澜骨节修.长的手指,没忍心咬下去。   岑雾冷白的脸颊充血泛红,嗓子里控制不住低低地哽咽了声,谢归澜终于放开他,捧着他的脸颊,给他擦了擦眼泪跟口水。   岑雾眼前湿蒙蒙的,眼泪被谢归澜擦干净,才发现他刚才一直死死攥着谢归澜的睡衣,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系带也松开了一点。   低头就能看到腹肌的轮廓。   谢归澜勾住他的指尖,问他,“还想摸?”   “不不不,”岑雾就跟被烫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好怪,受不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颤颤地说,“我们…我们还是做点别的。”   “……”谢归澜顿了顿。   他怕自己什么都不跟岑雾做,岑雾会觉得没意思,但这也太快了,他根本没做好这个准备,毕竟他从来没跟其他人做过这种事。   宋令薇结过婚,跟前夫在一起的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妓女,谢归澜知道她经常晚上出去,然后第二天把钱给那个男人。   在蓝夜他也见过很多。   太容易到手,就很容易被抛弃。   “……”谢归澜本来想拒绝,但对上岑雾眼巴巴的神情,又觉得算了,大不了他就被骗,他哑着嗓子问,“你想做什么?”   他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   一分钟后。   他被岑雾拉到书桌旁边坐下,岑雾拆了套新的模拟题,哗啦啦展开。   谢归澜:“……”   “少爷,”谢归澜面无表情,“你想做卷子?”   岑雾很懵,不做卷子还能做什么,他跟谢归澜邀功,说:“这是密卷,很难…难买到的,你…你把这个都写完,下次还年级第一。”   “……”谢归澜磨了磨齿冠,说,“行。” 第41章 可爱   岑雾确实是托人买的卷子,本来就想给谢归澜,这套卷对他来说难度有点大,他憋了半天,选择题都做不出来,索性放弃。   他趴在旁边看谢归澜写,谢归澜做题很快,都不太用草稿纸。   岑雾盯了一会儿,眼神就忍不住往谢归澜脸上移,谢归澜睫毛很长,眼窝又深,垂下来在眼底挡出一片冷暗的光,喉结很大,锁骨的形状也很少年气,轮廓凹陷处拓出阴影。   谢归澜一开始是为了哄岑雾,才做几道题,但卷子出得还不错,他渐渐认真起来,旁边的视线却难以忽略,他笔尖顿住,转过头。   岑雾骤然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被吓了一跳,毕竟社恐最害怕的就是跟人对视。   他慌忙躲开,然后瞥到谢归澜肩膀上好像渗出一片深色的痕迹,眉头皱了下。   “怎…怎么了?”岑雾扒他睡衣。   谢归澜挡住他,无所谓地说:“没事。”   岑雾不死心,扯住他不放,谢归澜只好解开睡衣给他看,岑雾才发现谢归澜肩膀跟背上都是血痕,一看就是刚受的伤,锐器戳出来的,有的已经结痂,但有的地方还在渗血。   宋令薇常年生病,手上没力气,攥着剪刀也戳得不深,谢归澜等到不流血了就没再管,有个伤口稍微深一点,他擦掉血贴了块纱布。   但刚才跟岑雾闹着玩,伤口好像崩裂了,又开始出血。   谢归澜勾住岑雾几根手指,捏在掌心里揉了揉,跟他说:“不疼。”   岑雾抿起嘴,有点沮丧,他感觉自己已经尽量每天都跟着谢归澜,但谢归澜还是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伤。   也不知道会不会破伤风。   “你等等,”岑雾跟他说,“我去找纱布。”   他跑得太快,谢归澜没能拉住他,指尖也从谢归澜掌心滑走,就像揪不住的猫尾巴。   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佣人们都睡了,岑雾本来蹑手蹑脚去找纱布跟药,没想到还是吵醒了老管家,老管家一个箭步就冲过来。   少爷,老奴又双叒叕来了。   岑雾:“……”   “少爷,”老管家跟他说,“我去找。”   岑雾只好老实地跟在他身后。   老管家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岑老爷子,在岑家当了将近五十年的管家,岑父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岑骁跟原主也从小就由他照顾。   老管家帮谢归澜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给他上药,然后才贴上纱布。   岑雾凑到旁边看,伤口不算深,但扎得太狠了,纵横交错的血痕,看着就很疼,他帮忙拿着纱布,老管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国服管家,手劲很大,岑雾被摸得脑袋跟着一点一点,又不敢躲。   老管家脸上的皱纹沟壑都温柔了许多,他年纪大了,岑家本来想让他留在这边养老,什么都不用做,但他又闲不住。   还是想当管家。   他自己没有孩子,跟岑老爷子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等于兄弟,岑雾出生的时候,他高兴得就像自己抱了孙子。   岑雾小时候很黏他,不过再大一点就不给摸头了,最近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很乖。   岑雾就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一动也不敢动,岑父岑母生意很忙,原主小时候一直跟着老管家,小孩子本来就是谁带黏谁。   但长大一点,他觉得老管家就是岑家的佣人,不太拿老管家当回事,当然也就不亲近。   他都忘了,曾经老管家很期待他的出生,父母不在家,岑骁也去上学的晚上,总是老管家抱着他,哄着他,陪他长大。   原著里,原主发现真假少爷的事情可能瞒不住,就开始跟岑骁抢家产,差点害死岑父岑母,紧接着当年的一切曝光,老管家没承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在谢归澜被接到岑家之前就去世了,甚至没跟谢归澜再见上一面。   岑雾见到老管家,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外公,小时候父母去拍戏不在家,他就跟外公一起睡,有时候睡不着,外公就带他去海滩上捡贝壳跟石头,沿海还有蓝眼泪。   幽蓝的光芒在夜幕底下流淌,比他见过的蓝宝石都更幽邃,映在他小小的眼瞳中。   他外公破产之后,能抵押的都抵押掉,身上值钱的只剩一块嵌着蓝宝石的老式怀表,夹层放着他的照片,葬礼时怀表也跟着下葬。   岑雾觉得自己确实得走了,人不能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太多牵挂。   “好了,”老管家给谢归澜处理好伤口,就嘱咐他,“谢少爷这几天别碰水,记得换药,这个伤口有点深,小心感染。”   谢归澜应下来,“谢谢。”   谢归澜习惯了受伤,确实没怎么觉得疼,之前岑雾拿马鞭抽他,他都懒得换药,反正也不会死,他没在乎老管家怎么处理伤口,沉黑的眸子抬起来,反而在盯着岑雾。   岑雾蹲在他旁边托着纱布。   被摸头。   睫毛眨巴几下望着他。   谢归澜觉得自己昏头了,他以前那么恨岑雾,现在竟然看他蛮可爱的。   怎么长的?这么可爱。   岑雾被盯得缩了缩脖子,等老管家走了,岑雾就催谢归澜睡觉,都受伤了应该好好休息,谢归澜也没说什么,驯顺地去床上躺着。   岑雾一脚蹬开被子,爬上床,然后又盖好被子,但才躺下,就被谢归澜伸手抱住。   谢归澜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到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上,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正好能严丝合缝地把他抱住。   他跟他这么亲昵,但又这么自然,就好像他们从上辈子就是这样抱在一起。   岑雾耳根发热,想推开谢归澜,上次是谢归澜心情不好,才抱了下,现在又抱,太怪了,谢归澜的手臂却焊在他腰上,根本掰不开。   谢归澜长臂一伸,从他身后绕过,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按在怀里。   就像搂着什么心爱的布娃娃,那种蛮横的,疼爱的,不讲道理的占有。   岑雾很瘦,男孩子骨骼摸起来也比较硬,但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却很柔软的一小坨。   岑雾挣扎了下,柔软的黑发蹭在他喉结上,带起阵细密的痒,谢归澜就抬起手按住他的发顶,岑雾没敢再乱动。   “……”   算了,抱几下也不会死。   岑雾彻底摆烂,谢归澜怀里确实很好睡,少年的身体很滚烫,肩膀又有了介于少年跟成年之间的宽阔,让人很安心。   运动会要开两天,不需要早起,岑雾睡到早上将近八点才起来,睁开眼谢归澜就又不见了,但给他发了消息说要去医院。   昨晚岑雾找了个备用手机,借给谢归澜,说是备用,其实根本就是新的。   原主这边什么都不缺新款,买来的手机很多都没用过,就丢在一旁。   谢归澜又没来运动会,岑雾没什么想看的项目,就跟路望还有张元洲他们打游戏。   运动会闭幕式晚上六点多结束,路望问岑雾跟张元洲,“你们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玩?”   他还没打够游戏呢。   ”我去我去!”张元洲连忙举手。   他听说路家的别墅比整个淮京一中都大,自带人工湖,还有个马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豪门,很想去见识见识。   岑雾却摇了摇头,“我…我还有事。”   岑雾原著三百多万字倒背如流,他记得今晚有关键剧情发生,等闭幕式结束,他就赶紧离开学校,让司机带他去岑氏。   徐玲玲已经是个十八线演员了,她父母出去打工,然后十几年没回过家,也没给过钱,跟死了没区别,爷爷去世之后,她跟奶奶失去了生活来源,所以她时不时会接几部戏。   今晚有剧组办庆功宴,徐玲玲在这部剧里演了个恶毒继妹,她也受邀参加。   庆功宴来的不一定都是剧组的人,圈内其他导演,演员,或者投资方也可能来参加。   徐玲玲碰到个导演,说看她长得很符合自己新戏的角色,想找个地方给她试镜,徐玲玲信以为真,跟着上了电梯。   然后差点被占便宜。   原著里她已经被拖走了,马上就要拖到房间,谢归澜正好在这个酒店打工,看到了徐玲玲,他一开始没管,直到徐玲玲被人摔到地上,扯住裙子往前拖,谢归澜才出手。   当时谢归澜的右手被谢商景踩断,还没恢复好,他跟对方的保镖打了一架,虽然打赢了,但手伤得更重,造成了终生的病痛。   这个剧是岑骁投资的,岑骁今晚也会去,岑雾赶到岑氏楼下时,岑骁已经上了车,要去晚宴现场,远远发现他跑过来,才让司机停车。   “哥……”岑雾敲了敲车窗,“我……我也去。”   岑骁意外地挑了下眉,岑雾以前很喜欢这些晚宴,但最近突然变了个人一样,死活不愿意去,本来也不是必须去的场合,他就没勉强岑雾,没想到岑雾突然主动找他。   岑雾跑得太急,有些喘,脸蛋都泛着红。   “急成这样,晚宴上有谁在?”岑骁瞧着他泛红的脸蛋,开玩笑说,“该不会谢归澜在吧?”   岑骁本来是随口一问,但他说完之后岑雾就开始支支吾吾,岑骁顿时黑脸。   这什么男狐狸精?!   岑骁垮起脸,恨铁不成钢地盯住岑雾,“看你这个鬼迷心窍的样子。”   岑雾被骂了,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等到了晚宴现场,他跟着岑骁去见了几个人,然后就偷偷摸摸离开,到处找谢归澜。   他记得是在酒店三楼。   果然,他上去时,就见徐玲玲穿着条白色的小礼服裙,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拉住她的手腕,搂着她的肩膀往前带。   徐玲玲不敢得罪对方,脸上陪着笑,被摸了好几下也不敢反抗,但眼圈红了一点。   ”都说了,能让你拍戏,”对方觉得徐玲玲不够听话,脸上带着怒意,“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你不跟我走怎么拍戏?!”   谢归澜也在,虽然还完债他手上还剩十几万,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打工,但这家酒店给的钱很多,而且缺人,他只需要来一晚就够,所以他还是来了,在三楼这边给送酒。   跟原著一样,谢归澜一开始没管,直到那个人动手扒徐玲玲的裙子,谢归澜才走过来,但对方的保镖也伸手挡住了谢归澜。   谢归澜冷着脸推开对方,就想动手,徐玲玲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就在事情要不可收拾的时候,她肩膀突然被人揽住。   她整个人都抖了下,转过头却发现是岑雾。   谢归澜也怔了怔。   岑雾揽住徐玲玲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顺势握住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手,那双漂亮眼睛弯起来,但没什么笑意,说:“何导。”   “你干什么?”对方头发都拿发蜡拢起来,红光满面,醉得厉害,都没认出来岑雾是谁。   岑雾帮徐玲玲按住肩膀上被扯坏的衣带,另一只手仍然跟这个何导握着,将人往前带,很年轻的面孔,却对这种场合格外熟稔。   何导一时间都没意识到岑雾是个高中生,他被哄懵了,岑雾让他往前走,他就往前走。   旁边的保镖倒是都认出了岑雾,他们迟疑着放开谢归澜,不敢再管。   岑二少在淮京就是能横着走,就算他们的雇主清醒着,肯定也不敢得罪岑雾。   何况他们。   等走到个没人的宴会厅,岑雾推开门让那个何导进去,然后就冷着脸抬腿朝对方后背踹了一脚,何导顿时被踹倒在地。   ”疼疼疼……”何导叫了几声疼,但醉得很厉害,就这么倒在地上没再起来。   浑身都是酒气。   岑雾放开徐玲玲,跟她说:“踹他。”   徐玲玲本来还不太敢,但对上岑雾的双眼,莫名有了勇气,她气势汹汹走过去,高跟鞋踩住对方的后背就咣咣狠踹几脚。   还使劲碾了几下。   何导被踩得吐了好几口酒,但脑子很晕,根本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像坨烂泥。   岑雾看着都觉得后背疼。   几个保镖想管,又不敢管,但他们总不能看着雇主挨打,于是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看。   岑雾:“……”   等徐玲玲打够了,岑雾就拍了拍其中一个保镖的肩膀,放缓语气,努力让自己不结巴,跟他说:“今晚,人都是我打的,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保镖被拍得一哆嗦。   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谢归澜没受伤,徐玲玲也没事,岑雾就打算送徐玲玲回家。   谢归澜也下班了,跟他们一起走。   徐玲玲往家走的路上还在流眼泪,但走到楼下,她停下来自己擦了擦。   谢归澜没跟过来,他穿了件黑色外套,在稍微远一点的树底下站着,夜晚昏暗的光笼罩在他身上,肤色有种冷峻的苍白。   岑雾在旁边拿手机帮她打光,徐玲玲往脸上擦了点粉底,想挡住泪痕,又画了个小烟熏挡住发红的眼眶,怕奶奶看到担心。   “二少,”徐玲玲边化妆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跟岑雾说,“今天晚上谢谢你。”   岑雾摇了摇头,他顿了下,说:“你…你奶奶的医药费,我可以帮…帮你出。”   徐玲玲成绩很好,每年奖学金就够生活费,但要给奶奶看病,才一直缺钱。   她年纪太小,又没背景,岑雾不觉得她现在拍戏是件好事。   徐玲玲咬了下嘴唇。   “我也有…有条件,”岑雾跟她说,“你毕业以后,要签到岑家名下的娱乐公司。”   徐玲玲愣了愣,她记得岑家名下现在没有娱乐公司,关行雪倒是有个工作室,但只负责关行雪,从来不签人。   “别…别管,”岑雾说,“到时候就有了,你只需要考虑下想…想不想答应。”   徐玲玲本来应该多点警惕,但对上岑雾,总觉得岑雾不会骗她,何况岑家不做也就算了,只要涉及的行业,都做得很好。   开经纪公司,肯定也不会差,她现在就算签约,也只能签到一些小公司,搞不好还霸王合同,岑家要是真的签她,对她只有好处。   “二少,”徐玲玲问,“我能问为什么吗?”   岑雾不想让谢归澜受伤,所以不想他今晚打架,徐玲玲是将来二十年最红的影后,提前预订下来对岑家也没坏处。   他手上的钱也还够,徐玲玲奶奶的病不严重,花不了多少钱。   何况徐玲玲本来就是跟谢归澜签约的。   原著龙傲天男主,搞不好有什么机缘在身上,岑雾怕影响到谢归澜,他望了下谢归澜的方向,跟徐玲玲说:“谢…谢哥说你演技很好。”   他也没撒谎,原著谢归澜见到徐玲玲的简历,只跟经纪人说签下她,这么三个字。   但谢归澜确实是觉得徐玲玲演技好,才把她签下来的。   徐玲玲能混到影后不是没理由的。   她怔了下,没想到谢归澜还会关注她的演技,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很果断,而且会把握机会,只想了几分钟,就答应下来。   她眼眶还红着,本来伸手想抱岑雾一下,但抬起头对上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阴沉渗人,差点抱住岑雾的手就这么僵硬起来,然后突然往后,一整个扩胸的大动作。   岑雾:???   “二少,谢哥,”徐玲玲尬笑了几声,一边扩胸一边说,“那我先走了,今晚谢谢你们。”   说完,她就往楼上跑。   岑雾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过去找谢归澜,打算一起回家。   差不多一分钟后,他收到徐玲玲的消息。   【徐玲玲:人没事,已到家!】   【岑雾:收到。】   谢归澜垂下眼,岑雾在给徐玲玲回消息,冷白的侧脸被屏幕映亮,睫毛又长又卷。   对谁都这么好。   他头一次有点怀疑,岑雾到底是不是喜欢他,还是可怜他。   他不介意岑雾帮徐玲玲,但他不知道在岑雾心里他跟徐玲玲是不是一样的。   或者跟路望。   跟其余人都一样。   岑雾收起手机,就见谢归澜半张脸都被吞没在黑暗中,浓深的夜色底下,谢归澜的眼窝也被衬得特别深,带着冷拓的沉默。   岑雾探过头去看他。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往旁边躲,岑雾又绕到另一边,再探头去看他,谢归澜反复躲了他好几次,岑雾就这么绕着他转,都转出了惯性,谢归澜却突然停下脚步,岑雾一个踉跄,撞到了谢归澜怀里,被谢归澜握住肩膀。   “怎么了?”岑雾抬起头,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谢归澜的脸,是很安抚的力度。   谢归澜什么都没说。   岑雾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没想到谢归澜连这个都在乎,他拉住谢归澜的手腕,晃了晃跟他说:“你…你对我特别重要,我最…最在乎你,全世界的人都掉…掉水里我也先救你。”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好像勾了下,又好像没有,垂下长睫,突然跟他说:“你说你最喜欢我。”   岑雾很懵,但感觉谢归澜也不像喝醉的样子,他眼神游移,装傻说:“你…你最喜欢我。”   谢归澜沉冷的双眼盯在他身上,显然很不满意,整个人气息也沉下来。   岑雾只好说:“我…我最喜欢你。”   谢归澜望着他,岑雾才发现他跟谢归澜凑得这么近,谢归澜滚烫的呼吸都扫在他脸上,他睫毛颤巍巍的,冷白脸颊蹭开一片红。   谢归澜低下头,盯着他薄红的嘴唇,突然朝他靠近,岑雾脑子都嗡的一声,他没防备,唇瓣差点跟谢归澜蹭到一起,口腔灼烫的温度撩过来,但谢归澜握着他的肩膀,呼吸很重,用力到他骨头都有点发疼,带着很隐忍的偏执,最终却放开他,往旁边退了一步。   “少爷,”谢归澜屈起指节,蹭了蹭他滚烫的脸颊,跟他说,“回家吧,我送你。”   “嗯……嗯。”岑雾满脸通红,他睫毛胡乱翘着,都不知道自己应了点什么。   救命,他差点以为谢归澜想亲他。 第42章 妒夫   岑雾跟谢归澜往家走,谢归澜跟季长玉借了辆摩托,送他回家,车就停在蓝夜后门,从这边走过去顶多十五分钟。   马上十月份,淮京降温很快,晚上已经冷到有人穿上了呢子大衣。   岑雾低下头,将外套领子拉高了一点,脸颊却仍然是滚烫的,眼尾泛着湿红,说在乎也就算了,兄弟也能很在乎。   但说喜欢这也太暧昧了吧。   原著点家爽文,岑雾从来没怀疑过谢归澜的性取向,天塌下来谢归澜也肯定是直男。   不然都对不起他背下来的三百万多字原著。   他就说靠近直男会倒大霉,再冷淡的直男也没什么边界感,谢归澜那双黑沉的桃花眼很深邃,专注望过来时有种深情的错觉。   他差点以为谢归澜喜欢他。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他手垂在旁边,不小心跟谢归澜碰到一起,谢归澜冰冷的指骨蜷了下,似乎有点犹豫,但在夜幕底下,僵硬着,突然攥住了他几根指尖。   谢归澜指骨这么冷,掌心却是滚烫的,一点一点将他的手包裹起来,就这么牵住了他。   岑雾:???   哥,正常点,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岑雾稍微挣扎了下,他甚至没有挣扎得很剧烈,只是试探地想把手抽出来,就感觉谢归澜整个人都沉郁冷落下去。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长睫垂着,缓缓放开了他的手,明明冷漠到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却突然选择退让。   岑雾心底软了软,他觉得他的底线也在无止尽地后退,跟谢归澜生不起气来,他没等谢归澜放开他,就又牵住了谢归澜的手。   反正牵一下也不会死。   谢归澜顿了顿,又握住他,但很执拗,不让岑雾牵他,一定要牵着岑雾。   也不是什么温柔的牵法,他手掌比岑雾大了一圈,攥住岑雾的手,整个裹在掌心里,很用力,捏着他的骨头。   就像要捏死他。   岑雾:“……”   我还能怎样,还不是像父亲一样把你原谅。   蓝夜后门的霓虹灯流淌开,谢归澜给他戴上头盔,岑雾跨坐在摩托车后座,伸手搂住了谢归澜的腰,谢归澜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头呵了呵气,然后塞到自己外套口袋里。   岑雾惴惴的,谢归澜对他不好,他担心谢归澜恨他,但对他太好也不对劲。   夜晚冷风吹过,等车停在岑家别墅外时,岑雾小声吸了吸鼻子,谢归澜攥着他的手,立刻低声问他,“很冷?”   “没…没有。”岑雾摇了摇头。   谢归澜抿起唇,望着他说:“少爷,快点回家吧,晚安。”   岑雾嗯嗯了下,就往家里跑。   原主胆子小,岑家的庄园别墅晚上总是灯火通明,在深夜有种很明亮的温暖,岑雾头发都衬出种毛茸茸,很温暖的栗色。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中映着灯火,很不协调,就像浓稠的夜幕中莫名出现一点光亮,并不属于夜晚,只会带来刺痛。   谢归澜盯着岑雾的背影,等他到家才走。   晚会结束以后,就会开始放长假,岑雾想赚点钱,但他肯定不能去打工,岑二少沦落到这个地步,会让人怀疑岑氏要破产。   岑父岑母肯定也不答应。   他打算趁放假,写几个剧本投出去,只能匿名投,不然等将来谢归澜开了影视公司,都在同一个圈子里,他太容易被揪出来。   还好他见不得人,已经不能再拍电影了,不然说不定会有点遗憾,离开岑家以后,他得躲着谢归澜,肯定不能再拍戏。   这次校庆晚会全程开直播,学校多给他们留了一天的彩排时间,要完全按照晚会的流程走一遍,衣服也得换上。   第二天,岑雾到学校时,更衣室乱糟糟挤满了人,都在互相帮忙化妆换衣服,他也揪住谢归澜,让谢归澜帮他系裙子背后的缎带。   绿丝绒的裙摆很蓬,岑雾抱在怀里,他知道缎带松松垮垮,后背肯定露了一大片,但反正都被谢归澜看过了,再看一次也无所谓。   “马上就到咱们班了,”班长周文清脚步匆忙,过来通知他们,“大家抓紧!”   学校礼堂这边的更衣间很少,跟租衣店没法比,只能尽量先给女生用,男生换个差不多,就赶紧出去再换。   岑雾跟谢归澜去角落窗帘旁边,男生高大的身形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岑雾莫名很羞耻,手按在胸前的抹胸上,雪白的脊背弯着,被谢归澜按住,绿丝绒的裙摆也垂下来,垂到谢归澜的大腿上,又悬在他鞋尖上。   谢归澜手指勾住几根缎带,慢条斯理地给他系,岑雾感觉腰被一寸寸收紧,但等了很久都没弄好,谢归澜冰冷的指尖按在他后脊那根骨头上,嗓子低哑说:“别动。”   岑雾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又没证据,只能红着脸催促他,“你…你快点。”   路望抱着他的头套从旁边经过。   “……”   怎么又开始了?!   路望小脸通红,岑雾一跟谢归澜待在一起就怪怪的,有种随时要搞上的感觉,怎么能这样呢,这可是在学校。   但为了兄弟,他什么都能做,他抱着那个头套左右突击,不让人靠近这个窗帘。   班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岑雾很煎熬,觉得谢归澜在玩他,谢归澜也确实把玩一样勾着那几根缎带,他沉黑的眸子垂下来,勾一下缎带,岑雾的脊背就跟着颤一下,他心底有种很恶劣的爽。   可惜在学校,外面人太多了,不然他还想把这几根缎带解开,再绑起来,多来几次,岑雾不知道会不会哭。   岑雾脾气有时挺大的,应该会边哭边踩在他身上,还会颤颤地骂人。   就是不知道会骂他什么。   骂他是狗吗?   谢归澜勾起指节,蹭着岑雾雪白的脊椎骨,直到贺遥跟一帮隔壁班的体育生走进来,谢归澜手上的动作才突然加快。   岑雾感觉自己被一秒打包好。   岑雾:???   贺遥之前在火锅店被谢归澜吓住了,他还以为谢归澜在跟岑雾谈恋爱,但他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两个人还没谈上。   没谈上岂不是谁都能追。   他不死心,看到岑雾在穿裙子,眼神没忍住瞥过去,但眼前一片雪白掠过,还什么都没看清,谢归澜就突然挪了个方向,给他挡得严严实实,那双桃花眼沉黑阴冷,像条守着肉骨头垂涎的狼犬,定定地跟他对望了一眼。   贺遥:“……”   威胁谁呢。   妒夫。   贺遥恶向胆边生,不让他看,他还非要看一眼不可,他深沉地放下篮球,深沉地拿起自己晚会的衣服,深沉地穿上,然后深沉地在岑雾旁边绕了一圈。   咋了,就看。   谢归澜:“……”   岑雾本来还在低头整理他的裙撑,整个人就突然被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校服外套裹住,裙摆本来就大,还有点拖地,再裹住上半身,他浑身一丝不露,甚至被勒得疼。   岑雾:“……”   自己男德不够,还要强迫别人男德。   谢归澜冷着脸,弯腰帮他弄了弄裙摆,岑雾这才发现贺遥在旁边打转。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到贺遥有点喜欢他,但十七八岁少年的喜欢,比晚风都容易消散,贺遥又没跟他表白,他索性就当不知道。   他没想到谢归澜连这个也在意。   谢归澜敏感又缺爱,外表很冷硬,心里也很冷漠,但很多事不等于他不在乎,反而相当难相处,你得罪了他,他并不会告诉你,只会一刀一刀刻骨记恨,学不会原谅。   谢归澜平等地仇恨每个人,并且睚眦必报,手段残忍,原著有几十万字都在血洗淮京,就连岑家都笼罩在这种血腥中,更不必说得罪过谢归澜的那几个豪门。   跟他相处的每一秒都要小心,恐怖又累人,没有后悔的余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岑雾穿书到现在也没觉得累,反而很心软,因为他知道,擦掉谢归澜手上的血,就会发现他掌心也都是伤痕。   他感觉到谢归澜对他有占有欲,不过等谢归澜回家就好了,爱他的人很多,到时候谢归澜就知道,他算不上很重要。   “二少,”贺遥还在旁边转来转去气谢归澜,他探出头,欠兮兮地说,“二少我给你买了奶茶,你最喜欢的荔枝味。”   谢归澜浓长的眼睫垂下来,在眼底挡出片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阴沉又压抑着暴躁,拳头梆硬,强忍住没有打人。   岑雾伸手抱住他,顺了顺背,掰过他的脸,让他看自己。   他演斯嘉丽,戴了绿色美瞳,卷翘纤长的睫毛勾勒出去,雀鸟一样漂亮的绿眼睛,小声跟谢归澜说:“不气了,不气了,我们不理他。”   哄小孩的语气。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抬起来,不自在地别过头,但还是把外套拉链给他死死拉上。   岑雾:“……”   行吧,穿着吧。   贺遥:“……”   贺遥人都麻了,他觉得岑雾就像中了邪一样,他爹的,就这么个身高一米九,拳头能捶死人的猛男,有什么好抱着哄的。   怎么没有大美人来溺爱一下他。   每个班轮流过去彩排,路望穿着他的丑小鸭衣服,鸭屁股太翘了,坐下去很费劲,他只能支棱个屁股在旁边站着。   徐玲玲跟张元洲是他们这个节目的主角,化妆师也得紧着他们用,岑雾靠在旁边,越看越难以忍受,还不忍直视。   淮京一中已经是高中里相当不错的学校,但毕竟是高中生演的舞台剧,从剧本到妆造都很粗糙,让岑雾久违地看着很不舒服。   他穿书之前已经半年没拍戏了,不但没拍戏,甚至没出门,是真的整整半年一天都没有出过门,吃饭都是点外卖让放到门口。   外卖员不走他绝不出去。   见到人就想吐。   陆敛有时候会来找他,帮他扔扔垃圾什么,但岑雾也没跟他见过面。   徐玲玲在化妆,她演的女主是个歌剧演员,她穿了条白色长裙,又戴了顶冷棕色的长卷发,本来就很漂亮的五官被勾勒得更深刻了一点,眉毛也往浓化,加深鼻影。   她化到一半,就感觉岑雾在看她,抬起头茫然说:“怎么了,二少?”   岑雾本来是不想管的,但他不能拍电影以后,人都死了一半,让他看到有人拍戏还无动于衷,等于另一半也离死不远。   “你……你的妆,”岑雾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我帮你化一下。”   徐玲玲没想到岑雾还会这个,但关行雪一代影后,岑雾懂点拍戏好像也不意外。   她对岑雾很信任,她一直自诩看人很准,就像之前班上的人都排斥谢归澜,觉得谢归澜很脏,她却不这么想。   马上就要上台了,化毁了也没办法改,但她还是把眼影眉笔什么的都交给岑雾。   岑雾只改动了眉型,眼影,还有轮廓的阴影,徐玲玲长相很柔美,一味模仿电影里的西方人骨相,会有割裂感。   学校给请了几个化妆师,都是流水线大浓妆,岑雾虽然比不上剧组专业化妆师,但至少还是比流水线强很多的。   他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改好,徐玲玲抬起头就愣了下,刚才脸上厚重到有点发脏的妆容不见了,反而清透有气色,岑雾给她加深了眼窝的阴影,化了个很淡的烟熏,镜头拍起来带着种混血的深邃感,鼻梁都挺拔许多。   岑雾风评不怎么样,外界媒体都说他冷漠傲慢,他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意见的人。   只偏爱听话的演员。   岑雾以为上辈子离自己很遥远了,但徐玲玲这么听话,让他发现自己一点儿没变。   彩排结束,想排练的还可以继续排练,但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周文清就催他们先去吃饭。   周文清长得苍白文弱,戴着副眼镜,班上什么事他都操心,私底下好多人管他叫妈妈。   晚会的事是周文清跟徐玲玲负责,中午也是他们去买饭,等提着盒饭回来,徐玲玲先去给班里的女生,“开饭了,姐妹们!”   然后又去找岑雾跟谢归澜,递给他们份糖醋小排,“二少,谢哥,这是你俩的。”   最后去给班里其他男生,面无表情往地上一扔,都没给递到手里,“嗟,来食。”   男生们:“……”   都怪他们不配。   学校为了晚会直播,还搞了几个摇臂,岑雾吃完饭,去检查了下摇臂跟摄像机的位置。   路望屁颠屁颠跟着他,茫然地挠头,“你在干什么啊?”   “你…你过来。”岑雾说。   路望演的是丑小鸭找妈妈,在台上顶着他的鸭屁股转几圈就行,现在台上没人,岑雾开了几个大灯,让他去台上转。   路望也很听话,是那种岑雾不让他停下来,他会一直在台上转到累死的听话。   岑雾拍了十几条,终于满意,他又朝徐玲玲招了招手,“你也过来。”   徐玲玲演的是《歌剧魅影》后半段的高潮部分,她的戏份很多,岑雾没让她全都演,只让她演女主往前跑,然后回头的这段。   徐玲玲提着裙摆跑了几十遍,岑雾才终于点头,他是很冷艳的长相,台下光线暗淡,他眼窝被镀了层冷光,一拍戏烟瘾就犯了,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薄红的唇瓣被咬出点血色。   路望觉得自己不是丑小鸭,他应该是个鹌鹑,岑雾这样冷脸,他不敢跟岑雾说话。   直到谢归澜走过来,指腹压住岑雾的唇肉,不让他咬嘴,岑雾怔了下,对上谢归澜的脸,突然回过神,整个人也跟着孱弱胆怯起来。   岑雾把拍完的这部分带子拿走了,又给换了个新的,其他班马上过来排练,他没再占场地,跟着谢归澜他们去了后台。   岑雾一直没怎么说话,谢归澜莫名很焦虑,岑雾偶尔会拿那种很遥远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有种分离的隐痛。   他不了解岑雾,他只知道岑雾喜欢猫猫头,喜欢荔枝味的一切。   然后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现在,岑雾不说话,他也不懂为什么。   岑雾拿着那卷拍完的带子,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发消息,才想起已经什么都发不出去。   其实对他来说穿不穿书没区别,反正他在那边也不出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搜不到的几个账号偶尔让他难受。   他父母离开家的那个晚上,其实他很想一起走,但他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他妈妈抱着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摸他的头,跟他说:“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我们雾雾,可以不勇敢,想爸爸妈妈了,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妈妈一直都在。”   岑雾后来习惯了,每次拍完什么东西,就给他们发消息,看到那句妈妈在呢会觉得很折磨,但下次还是忍不住继续发。   现在被迫戒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几个班的人都乱哄哄挤在后台,等前面高一的彩排完,就要过去彩排最后的合唱,但还得等半个多小时。   岑雾的裙子很勒,给他莫名其妙勒困了,后台只有个破沙发,怎么睡都不舒服。   谢归澜托着他的裙摆,然后在他旁边坐下,跟他说:“少爷,可以靠着我睡。”   岑雾有点纠结,后台这边很多在睡觉的,也不是没有男生靠在一起,甚至还有扎堆好几个男生挤在一个沙发上,挤成一坨的。   但不知道是穿裙子太羞耻,还是谢归澜太不正常,他往谢归澜肩膀上靠了下,顿时头皮发麻,又坐了起来。   搞什么。   直男微弯。   “算…算了,”岑雾雪白的耳朵尖泛着红,讪讪地说,“我也没有很困。”   谢归澜垂着眼,语气有点懒洋洋的失落,压低嗓音说:“亲都亲了,还这么生分。”   “谁跟你……?”岑雾一下子炸毛,后台人还挺多的,他满脸涨红,生怕被人听到,着急就想捂谢归澜的嘴。   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谢归澜亲了,他怎么不知道,死直男该不会偷亲他吧?   岑雾觉得他也要疯了。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下,他手上没纸牌,但是拿了张卷子,抵在他跟岑雾中间,就突然朝岑雾靠近,岑雾腿都顿时一软。   想起之前谢归澜在蓝夜亲他。   岑雾红着脸推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骚,推了几下都没推开,岑雾有点恼羞成怒,他抱起裙子在底下踩谢归澜的脚,却被谢归澜捉住膝弯往怀里带了带。   谢归澜掌心拢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肩膀上一按,说:“睡觉。”   岑雾还想挣扎,但确实困了,他靠着谢归澜,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台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剩下个别还在背台词,关行雪拎着包过来时,就见岑雾跟谢归澜挤在角落的沙发上。   谢归澜也睡着了,他握着岑雾的手,但岑雾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裙摆又挡住了交握的手,关行雪也没发现。   岑家给学校捐的就是大礼堂这栋楼,所以岑家人想来就来,关行雪晚上经过淮京一中,突然想来看岑雾彩排。   然后看到岑雾在给路望他们导戏,她在后排坐着看了很久,岑雾没发现她。   她一直不太想承认,但岑雾确实变了,就算岑雾装得很好,她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   她甚至想过人格分裂,想问岑雾,又总是不忍心,对上岑雾有些畏葸的双眼,就像个迷路不能回家的小孩。   关行雪伸手摸了摸岑雾睡到有点泛红的脸,然后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   谢归澜挨着他睡,关行雪顿了下,拉起毯子,也往谢归澜身上盖了盖。 第43章 嗲精   谢归澜其实睡得不沉,关行雪走过来他就感觉到了,岑雾的手捏起来很软,不想放开,但一动就会被关行雪发现,所以他没睁眼。   手太软了,揉起来就像没骨头一样,所以才不想放开,跟岑雾没什么关系。   他没想牵岑雾的手。   谢归澜以为关行雪待几分钟就会走,毕竟后台乱糟糟的,而且还要排练,就算是岑家人,也不能在这边逗留太久。   但他没想到关行雪低下头,一直在捏岑雾的脸蛋,拨岑雾浓长卷翘的睫毛,玩岑雾的长卷发,还拿出手机咔咔拍照。   谢归澜:“……”   怎么还不走。   关行雪拍了几百张,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临走前又在岑雾雪白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谢归澜:“……”   终于走了。   谢归澜睁开眼,他眸底乌沉沉的,搂住岑雾的腰,将他往怀里抱了抱,又低头盯住岑雾的脸,也伸手捏了一下。   关行雪掌心很柔软,捏了半天岑雾也没感觉,但谢归澜指腹都是薄茧,才捏了一下,岑雾脸蛋上就被捏出个红印。   谢归澜薄唇抿起,他抱着岑雾,就像抱着个只属于他的布娃娃,他顿了几秒,也拿出手机,对住岑雾的脸。   咔嚓。   闪光灯爆亮。   谢归澜:“……”   岑雾眉头顿时皱了下,谢归澜收起手机,岑雾困得厉害,但又睡不着了,他睁开眼,就对上谢归澜的冷脸。   怎么了哥。   好强的报复心,竟然想困死他。   周文清又在叫人,整个高二年级组有个校歌大合唱,岑雾没再接着睡,他过去彩排,谢归澜也黑着脸跟在他身后。   他没想捏疼岑雾,而且也没想把岑雾吵醒,他拿出手机,照片都拍糊了,不过就算这么糊,也还是很漂亮。   谢归澜指尖按在删除键上。   按了一分钟。   岑雾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谢归澜在干什么,沉着脸特别阴戾地盯着手机,感觉手机都快被按烂了,他想凑过去瞅一眼,又不太合适,冒犯人家的隐私。   谢归澜抬起头,突然发现岑雾惶恐地盯着他,他手一抖,屏保设置成功。   谢归澜:“……”   晚上排练完就能回家了,第二天校庆晚会,傍晚五点正式开始,四点多就陆续入场,家长们也都收到了邀请函。   岑骁也是淮京一中毕业的,他成绩很好,当年也全校第一,但岑家还是给淮京一中捐了很多款,还设置了奖学金。   这十几年下来,不算给原主捐的这栋楼,岑家给淮京一中的钱已经上千万。   邀请函都是校长亲自拿给岑君山的。   高二三班的舞台剧被留着压轴,岑雾去后台换完衣服,还得等三个多小时才能上场,谢归澜在做卷子,他也跟着写了会儿作业。   然后抬起头,就突然看到一张小胖脸。   “就是你,”是个顶多四五岁的小男孩,穿了身小西装,但还是挡不住胖嘟嘟的脸蛋子,眉头皱着,紧紧盯住岑雾,“跟我哥借的钱?”   岑雾:“……”   岑雾:!!!   路望的弟弟怎么也在?!   原主最后加起来骗了路望一百多万,但他是分开好几年,隔几天骗个几千或者几万,对路家来说就是点小钱。   所以谁都没发现路望被骗。   路家本来也不打算找原主麻烦。   但路望的弟弟路昭昭一年后学会了五位数以上的加减法,他一算发现原主根本没还过钱,路家这才发现路望成了冤大头。   路昭昭叉着腰,死死地盯着他,“你怎么不嗦发?!”   岑雾汗流浃背了,就在他嘴唇颤了颤,打算解释的时候,路望赶了过来,他不高兴地扒拉开路昭昭,“你干什么?不许欺负他!”   路昭昭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路望跟他弟弟关系不太好,准确来说是路望单方面讨厌路昭昭,他知道自己不太聪明,路昭昭一出生,等于他彻底被父母放弃了,这辈子没有指望,路家人只要他活着就行。   再说岑雾都已经还他钱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坏,都欺负岑雾。   “等…等等!”岑雾按住一大一小两个熊孩子,“别吵。”   让他先思考。   路父路母都在,路望的爷爷听说他晚上演出,也特意过来,路昭昭突然失踪,路家人急忙到后台找人,这才没吵起来。   岑雾拉住谢归澜,打算出去躲躲。   他脚上穿着高跟鞋,趾骨剧痛,索性脱下来,单手提着,然后将裙摆也提起来一点,另一只手拉住谢归澜就往外跑。   后台走廊很长,灯光昏暗,他绿丝绒的裙摆流淌开,冷白的肌肤也泛着光,谢归澜被他拉着手,渐渐远离了人群。   有种在夜幕底下私奔的错觉。   谢归澜盯着他雪白耳尖上殷红的小痣,转过头望向他时弯起来的眼睛,小心翼翼跟他说不要被班长发现时紧张的神情。   他心跳突然剧烈起来,掌心微微冒着汗,却仍然紧紧攥着岑雾的手,礼堂的表演跟人声好像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越来越鼓噪的心跳。   以后会一直带他走吗?   以后还会不会像这样牵别人的手。   班长等下要点名,让他们先别离开后台,岑雾生怕被发现,还好礼堂关了灯,只有台上亮着,没人发现他们。   他拉住谢归澜的手,弯下腰去找岑父岑母。   学校本来给岑父岑母安排了座位,但他们还是想坐在高二三班家长这边。   学校每年的晚会都是几个年级轮流坐前排,今年高二的位置比较靠后,他跟谢归澜绕了半天才走过去。   “小宝?”关行雪先发现他,朝他招了招手,岑父跟岑骁也都在。   岑雾将谢归澜往前拉了拉,谢归澜今晚演白瑞德,已经换上了黑色西装,少年身形挺拔修长,漆黑中很深邃俊美的一张脸。   他只是想让他跟岑父岑母见一面,毕竟这是谢归澜高中头一次参加晚会。   关行雪握着岑雾的手,她这么敏感的人,早就发现岑雾很想让她关心谢归澜,她虽然对谢家这个私生子不怎么在意,但这要是岑雾的愿望,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何况岑君山年轻时就长得很俊朗,她本质上还挺颜控的,很难对谢归澜没好感。   谢归澜冷沉的眸子垂下来,薄唇抿了下,他也没想到岑雾这么想带他见家长。   “小谢,”关行雪打量着谢归澜的西装,然后拉住岑君山的手腕,把他腕表撸了下来,递给谢归澜,“你戴这个。”   岑君山戴的是块镶着祖母绿的古董腕表,很低调的款式,跟岑雾的裙子很搭。   谢归澜本来不想要,岑君山戴的腕表,就算看起来再低调,价格也不可能低于千万,但岑雾死活不让他躲,强行给他戴上。   谢归澜想摘掉,岑雾就在岑父岑母看不到的地方,攥住谢归澜背后的西装衣料,轻轻地晃了晃,水蒙蒙的眼睛望着他。   嗲精。   谢归澜没办法,只好抬起手腕,让岑雾给他戴上,说:“谢谢关总。”   关行雪笑了笑,她拉住岑雾跟谢归澜,让他们坐在旁边陪她看表演。   岑君山心痛地捂住手腕,小声跟关行雪说:“我的腕表……”   他上周在法国一千八百万美金拍卖下来的腕表,今晚才头一次戴。   关行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底下踹了他一脚,高跟鞋踢到小腿,钻心的疼,岑君山顿时深沉地捂住脸,没敢再说话。   岑雾也没待太久,等班长在群里发消息,他就拉住谢归澜又去后台。   礼堂很大,能容纳下全校师生还有家长,岑雾一开始还好,演出越来越往后,他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头,唇色都苍白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发晕,很想吐。   眼眶也有点红。   谢归澜攥了下他冰凉的手,他也发现岑雾好像很怕人,有点像社交恐惧症,但又不完全像,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岑雾肩膀上,低头跟他说:“少爷,不想去就不去。”   岑雾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下,但摇了摇头。   他现在不去,影响全班的表演,何况谢归澜高中可能也就参加这么一次演出,也许谢归澜不在乎,但他很在乎。   他真的,宁愿谢归澜不当原著里什么叱咤淮京的商界大佬,不当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只想让他回家,当个普通的高中生。   岑雾雪白的脸颊皱巴巴的,谢归澜感觉他快哭了,徐玲玲已经过来喊他们上台,岑雾整个人都哆嗦了下,乱七八糟的,很可怜的样子。   谢归澜捏住他的下巴,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带着很冷沉的压迫感,居高临下盯着他说:“少爷,待会儿只要看着我就好。”   “……嗯。”岑雾睫毛颤了颤,答应下来。   这也不知道谁给谁当少爷,谢归澜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还敢捏他下巴。   谢归澜指腹在他嘴唇上蹭了蹭,岑雾今晚化了妆,口红都被蹭掉一点。   他们出去时,正好碰到贺遥,贺遥愣了下,死死地盯住岑雾的嘴唇。   又去盯谢归澜。   谢归澜没化妆,谁也不敢把他按住强行给他化,舞台灯本来就加深人的面部阴影,谢归澜本身轮廓已经够强烈,骨相挺拔,化不化无所谓,所以岑雾也没管他。   贺遥发现谢归澜唇上没有口红的痕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吓死。   他还以为这两个人刚才在后台偷偷亲嘴。   但还没等他彻底放心,谢归澜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他,就很挑衅地,从后台化妆桌上抽了张纸巾,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擦掉指腹上的口红,然后将纸团塞到他掌心里。   谢归澜本来想就这么跟着岑雾出去,但顿了下,连擦过岑雾口红的纸团都不愿意留给他,又沉着脸一把从他手里抢走。   贺遥:“……”   你还是人吗? 第44章 破碎之心   贺遥突然觉得谢归澜以前成天跟人打架,被人找茬不是没理由的。   这他爹的谁不来气?!   马上就要演出了,贺遥没跟他计较,赶紧先跟着上台。   徐玲玲穿了条白色欧式长裙,张元洲穿黑西装,戴着半个白色面具,灯光骤然暗下来,歌剧院的幽灵悄悄浮现。   舞台上一处接一处亮起追光,然后又黯淡下去,王子追着一米九的魁梧灰姑娘往前跑,差点撞上丑小鸭,路望顶着他的鸭屁股一个转身,灰姑娘在水晶棺中睁开了双眼。   灯光错落跳跃,穿过中世纪骑士的盔甲,伦敦的大雾,转过头又到另一个童话世界。   徐玲玲在台上就已经感觉效果很好了,其实他们排练的时候没有配合灯光,直接上台就是大灯全都打开。   这些灯光都是昨晚岑雾帮她布置的。   岑雾本来就不太会穿高跟鞋,往台上走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但谢归澜搂紧他的腰,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手,低头时冰冷的唇峰几乎蹭过他耳廓,带起一片酥麻颤栗。   “岑雾,”谢归澜掌心压在他赤裸的背上,按着那根骨头,叫他的名字,“抬头。”   岑雾下意识就乖乖地抬起头,然后对上了谢归澜深晦的眼眸,谢归澜殷红的薄唇似乎勾了下,低声带着点欠地说:“这么乖。”   岑雾:“……”   你全家都乖。   谢归澜掌心宽大,掐着他的腰,脚下一步一步将他带到了舞台中央,岑雾都还没发现,他碧绿的眸子抬起来,始终望着谢归澜。   关行雪举起手机没完没了地拍照,岑骁捂着下半张脸,在旁边都快碎了,恨不得把谢归澜搂在岑雾腰上的手掰开。   乱摸什么?是给你摸的吗?!   虽然谢归澜没反串演公主,但岑雾愿意反串,也足够让全校震惊。   从高一到高三没人不认识岑雾,嚣张跋扈,恨不得把我爸是岑君山挂在脸上的大少爷。   居然愿意来晚会。   岑雾的腰本来就很细,又勒上了束腰,就好像能被谢归澜单手握住。   他今晚化了妆,碧绿的漂亮眼睛陷在眼窝里,冷白的脸庞在灯光下越发细腻,笼罩着时不时昏蒙下去的光,周遭灯光黯淡下去的一刻,就算台下也能看到,只有岑雾的双眼是亮的,映着礼堂外的月光,在他眼中燃烧起来。   绿丝绒的裙摆很大,在穹顶的灯下荡出光,台下有起哄的叫声,还有沸腾的掌声。   岑雾都没注意到。   直到谢归澜突然搂紧他的腰,将他一把带到怀里,他撞上谢归澜的胸膛,差点被谢归澜低头吻住,整个人才蓦地反应过来。   谢归澜呼吸灼烫,他脸上跟着滚热,唇珠都控制不住抿了抿,但再松开嘴唇,抿到发红的唇珠就差点蹭到谢归澜靠近的唇瓣。   也许已经蹭到了,他嘴唇发颤,就像被什么湿软的东西含了下。   又恍惚是错觉。   岑雾雪白耳尖都开始涨红,台下疯了一样的起哄声震得他耳鸣,他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想推开谢归澜又没力气。   “我靠,这是我免费能看的吗?我该不会被岑家弄死吧?”   “啊啊啊,发生了什么,我也就生病请假了一个月,怎么搞的死对头变情人???”   “谢哥这腿比我命都长,要是他高一就参加晚会,我肯定拉他来文艺部。”   “说得好像你敢一样,高二也来得及啊,你怎么不去?”   “……”   “不敢,怕他给我一拳。”   岑雾整个人恍惚着,顾不上社恐,但也不知道自己在表演什么。   等谢了幕,被谢归澜带下台,他才憋红着脸,偷偷朝谢归澜的鞋跟踹了一脚。   “踹够了?”谢归澜薄唇勾起来,带着点恶劣,靠坐在旁边的台子上,皮鞋稍微抬起,有点暧昧不清地蹭过岑雾裙摆底下的小腿。   岑雾:“……”   好熟悉的感觉。   但岑雾还没来得及想,谢归澜就俯下.身,握住他的脚踝,帮他脱掉碍事的高跟鞋。   然后拎在手上。   “谢哥,二少,”张元洲招手,“来拍照啊。”   孟良平也来了后台,招呼他们过去拍合照,岑雾拉住谢归澜就走,路望给他们留了位置,他跟谢归澜站在右边稍微靠中间一点。   全班闹哄哄的,岑雾身后就是沙发,高一有个班演狼人,狼耳朵发箍扔了一沙发,岑雾拿起一对灰色的狼耳,给谢归澜戴上。   岑雾就算踩着高跟鞋,也没谢归澜个子高,谢归澜手扶在他腰上,微微低头。   “我靠,”贺遥又从旁边经过,他倒退了几步过来,盯住岑雾跟谢归澜,啧啧说,“这个好合适,就像自己长出来的。”   谁看了不说一句人模狗样。   谢归澜抿着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贺遥无畏地挺起胸。   “都别吵了,”孟良平见人闹哄哄的,垮下脸唬他们,“赶紧站好!”   谢归澜不太配合,他从来没跟班里拍过合照,戴着那对狼耳朵,整个人都很冷郁阴沉,但就在孟良平按下拍摄的一瞬间,岑雾突然踮了下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   谢归澜愣了下,岑雾眉眼弯弯地对他笑,他望着岑雾,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勾。   后台灯光照下来,少年的脸上没有阴霾,就像他高中生活很平常的一天。   旁边是笑闹的同学,他跟喜欢的人在台上跳了舞,对方长卷发散落在雪白的肩头上,嘴唇薄薄的红,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然后他搂着他的洋娃娃拍了照,心跳快到恨不得落入对方的掌心里。   他往后的一生,本来应该跟这十几年是如出一辙的孤独沉默。   但因为认识了一个人,沉寂的少年时代突然开始了,心脏也热烈滚烫。   “高一的小兔崽子要大合唱,”张元洲跑去幕布旁边探头瞅了一眼,又跑过来跟他们说,“去看看呗。”   就剩高一的大合唱节目,谢归澜对这些没兴趣,但岑雾想让他参加个完整的晚会,没顾得上换衣服,就拉他出去看。   谁懂啊,社恐都被谢归澜治好了一半。   他们往外走时,岑父岑母恰好来了后台,关行雪怀里抱着一大捧绿缎带扎起来的白玫瑰,她没递给岑雾,怕他累,帮他抱着,还伸手抱了抱他,雀跃地说:“演出顺利。”   岑雾怔了下,想起半年多以前柏林的那个晚上,离开颁奖现场,媒体的喧嚣被柏林夜色带走,外面并没有人在等他。   柏林夜晚的月光很明亮,他一个人抱着花,走了很远的路。   他只混乱了一秒,就转过头去找谢归澜,谢归澜却跟他示意了一下,就离开后台。   岑雾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总觉得看到了宋令薇。   谢归澜也没想到宋令薇会来。   宋令薇身体不好,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离开医院,她穿着毛衣外套,乌黑长发蜿蜒在肩头,仍然很秀美,背影看起来顶多三十几岁。   张元洲窜来窜去的,这一晚上就他最忙,他窜去台上帮隔壁班的送了下花。   经过谢归澜跟宋令薇时不禁讶异,“谢哥,这是你妈妈?阿姨好年轻啊。”   宋令薇对他笑。   “谢哥我先走了。”张元洲被笑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只知道岑雾的妈妈是影后,没想到谢归澜的妈妈也长这么好看。   难怪谢归澜长这么牛逼的一张脸。   羡慕不来。   “小澜,”宋令薇有些冷,抱着手臂,嗓音轻到呢喃一样问他,“你今晚很开心?”   谢归澜被岑雾戴的那对狼耳朵还没摘下来,刚才她也坐在家长席,看完了高二三班的演出,谢归澜在台上居然笑了下,因为岑雾慌张地提着裙摆,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   岑雾满脸通红,他有点在躲谢归澜,谢归澜脚步却紧逼着他,手臂也主动搂在他腰上,搂得太用力,岑雾被迫往他怀里倒。   宋令薇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自己养的这个孩子,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但现在,这个怪物开始觊觎她的亲生孩子。   谢归澜喉结滚了滚,沉黑的桃花眼淹没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她。   “妈妈去哪儿看病都一样,”宋令薇往前走了一步,握着他的手臂,劝他说,“但被岑家知道了,你还能在淮京上学么?”   她跟谢归澜站在旁边的过道上,离观众席有段距离,漆黑中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但抬起头,几步之外就是后台的灯光。   宋令薇望着岑雾的背影。   岑骁臂弯上挂着他的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就去勾岑雾的脖颈,关行雪在旁边拍打岑骁,不许他欺负弟弟,岑君山帮关行雪拎着包,又帮岑雾抱着那捧花,他谁也惹不起,不敢管,只能祈祷别挨任何人的打。   宋令薇从来不后悔,虽然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但她给了他很好的一生。   “小澜,”宋令薇唇色苍白,她温柔神情中带着很像母亲的哀恸,跟谢归澜说,“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妈妈能理解你,但别人呢?”   她指着岑家人的方向,怎么看都是值得羡慕的一家,她想让谢归澜被刺痛到,然后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多自私,才去破坏岑雾的人生。   岑雾本该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切,谢归澜的喜欢,却成了他唯一的污点。   岑骁想知道岑雾跟谢归澜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顶多能接受岑雾谈个恋爱,谢归澜要是把岑雾带到床上,就别怪他不客气。   “哥,”岑雾雪白的耳朵尖都红到滴血,嘴唇颤颤地说,“你…你说什么啊?”   他赶紧转过头去看岑君山跟关行雪,生怕被他们听到。   其实,他倒不介意跟谢归澜上床,毕竟谢归澜就很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但前提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谢归澜不是直男,也能接受不谈感情纯睡觉,哪怕做恨也行。   但显然谢归澜就是个直男,也不可能接受这些,所以他对谢归澜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岑骁将信将疑,他还想再质问岑雾,后台却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徐玲玲对今晚的妆容很满意,她自拍了一张,本来想发到微博上营业一下,好歹她是个演员,微博有六千多粉丝。   但才打开微博,手机就突然卡顿了下,她还以为自己被网暴了,顿时双手冰凉,心跳差点溢出嗓子眼。   然而点开才发现,她微博粉丝突然暴涨了五万,而且还在不停地涨。   每次退出再点开,就多几千粉丝。   她的老粉都在评论底下哭。   【玲子,你的福气到了。】   【我靠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我们玲该不会真的要火了吧,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我差点以为是新电影,这个质感,淮京一中请了什么大手来剪辑吗?】   徐玲玲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张元洲捧着手机,却突然发出一声比她更尖锐的爆鸣。   “我靠,这帅哥是谁?!我特么居然长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今晚淮京一中百年校庆,办得很盛大,除了全校师生,各路名流也都来了校庆晚会,开幕的歌舞尤其惊艳,再加上有媒体在现场,而且开了直播,本来就挂在热搜上。   刚才高二三班的舞台剧结束之后,又突然有人上传了一个视频,剪的就是这个节目,全员黑化反转,很炫技的踩点剪辑。   开始是童话搞笑镜头,然后镜头光影一转,就像笼罩着浓重雾气的夜幕。   演白雪公主的男生,本来夸张地吃毒苹果,然后扭曲着脸,狰狞倒地,刚才演出时全场都差点被笑死,但此刻白雪公主的脸上被蒙了一层阴影,眼窝沉黑浓烈,握着苹果的手有血在往下滴,就像有什么阴谋反转。   灰姑娘提起裙摆从夜雾中走出来,灯光割裂了那辆南瓜马车,也割裂了灰姑娘跟王子,相望的眼神,明暗交错,支离破碎。   颠倒成另一个世界。   尤其是路望跟徐玲玲的几个长镜头,起幅落幅一镜到底,相当考验技术。   路望长得很白净,算不上特别好看,眉眼还带着点愚钝,顶着个鸭屁股更笨了,但在镜头底下,白皙的脸上空洞茫然,舞台上的人都散开,夜幕底下只剩一个小鸭子在徘徊。   他不停地往前走,哪怕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什么地方,最终迷失在大雾中。   路望只是听岑雾的话,撅着鸭屁股在台上转了几圈而已,没想到被拍下来,他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叫演技的东西,就好像他在演一个勇敢又很心酸的丑小鸭。   路望捧着手机,去给他爸爸妈妈看,等他的镜头出现,他就激动地说,“这、这个是我!”   他父母对他很好,路望也知道,但小孩子笨笨的,还能说可爱,他却已经长大了,有一天他还会变老,没有了小孩子的稚嫩可爱,他只能被叫傻子,大部分人虽然会同情,但不会对智力低下的成年人有太多怜爱跟心疼。   就算父母也不例外。   虽然家里人总是哄他,夸他这个做得好,那个也考得好,但他也能感觉到,都是在哄着他,并没有真的觉得很好。   路母看着这个视频,摸了摸路望的头,时隔多年突然由衷地说:“演得真好。”   路望感觉自己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他又想呜呜哭了,但是更想岑雾。   他要跟岑雾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就算岑雾没说,他也知道这个视频肯定是岑雾做的,因为岑雾给他的镜头明显比别人多好几秒,除了岑雾,没人对他这么好。   明明他跟岑雾认识了很多年,但他又觉得只认识了几个月,岑雾跟岑雾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几个月已经超过了许多年。   徐玲玲戏份最多,镜头也最多,开头就是她跟张元洲拥抱的镜头,结尾又是她提着裙摆边跑边回头的那段。   镜头一转黑化,张元洲脸上的白色面具出现种骨骼般的苍白偏执感,他用力攥着女主的手,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   就连青筋都拍得特别有张力。   “就这张,”张元洲给自己拼命截图,“一百年以后等我死了,麻烦贴在我坟头上,谢谢。”   徐玲玲也在旁边哐哐截图,截的也是她自己,他俩互相把对方截掉。   “你们剧组还缺不缺男演员啊,”张元洲摸了摸下巴,沉浸在自己的英俊里无法自拔,他都没想到,他演技居然这么好,他就是天选魅影,这个眼神拉丝,他没忍住嘴欠,跟徐玲玲说,“玲姐,我居然这么爱你的吗?”   然后被徐玲玲对着脑袋扇了一巴掌。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最后一个镜头。   镜头最后,女主卷发飘散,拎着裙摆边跑边回头,她的妆容强调了骨骼的立体跟眼神的无辜,荆棘在她脚下一寸寸生长出来。   整个镜头都是冷色调,裙摆随着奔跑浮动起来,像极了冰冷的昙花,就连每根头发丝勾缠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转过头,镜头纵深,睫毛抬起,从无辜变成了野心勃勃的夜莺。   徐玲玲的名字是她父亲去给她登记出生时才临时起的,当时想要个男孩,结果生下来是女孩,夫妻两个就吵了一架,还差点扔掉她,也没人愿意给她取名字。   登记的工作人员说没名字不能登记,她父亲才不耐烦地说:“女孩不就这些名字,什么玲玲,翠翠的,写一个就不行了,这么多废话。”   他态度恶劣,工作人员也不敢跟他争执,就写了他说的第一个名字。   徐玲玲很争气,她成绩很好,有时能考到全班前三,在淮京一中考到这个名次,不愁上重点大学,但她觉得这还不够,她有种隐隐的预感,她将来能去更大的世界。   还有更璀璨的星途。   只不过说出来有点痴心妄想,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但这一个镜头好像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她全部的自负,企图,都从她身上生长出来,甚至有种野心勃勃的魅力。   【@淮京一中,三分钟,给我这个妹妹的全部联系方式!】   【她好像是个演员。】   【我靠,我突然发现我看过她的电影,当时她镜头就几分钟吧,但感觉这个妹妹长得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居然是淮京一中的学生。】   其他人不懂,但徐玲玲拍过戏,她能看出来这些都是昨晚彩排拍下来的片段,尤其最后那个镜头,当时岑雾还让她跑了几十遍。   “二少……”徐玲玲转过头去找岑雾。   岑雾跟她摇了摇头。   徐玲玲感觉他不想被人知道,就没再多说,但她已经懂了岑雾的意思,是让她安心上学,有这个镜头在,她三年内都不会被人遗忘。   岑雾给她改的妆很贴她的骨相,尤其是贴近徐玲玲几年后长开的样子。   到时候她想复出,只要剧本别太差,再把这个镜头拿出来,一夜翻红不是没有可能。   会有很多人好奇小夜莺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谢归澜开的影视公司,资源剧本都很上乘,过了今晚,徐玲玲的路会比原著更顺。   他们这个舞台剧叫真爱之心,岑雾剪的黑化版视频就改成了#破碎之心#,一发出去,没靠任何水军就被顶上了热搜前三。   很多人刷到视频,一看淮京一中的晚会还没结束,就跑到学校官博来看。   然后发现剪的不是很完整。   【???这个绿裙子的妹妹是谁?怎么没剪进去?】   【呜呜呜老婆我还能再等你几年。】   【什么妹妹,那是岑雾,关行雪的崽。】   【跟岑雾搭戏的这个哥又是谁?救命,你们淮京一中是按颜值录取的吧?】   【我靠,没人看到官博发的这个吗?】   学校这边拍了很多学生彩排的花絮,岑雾昨晚给路望跟徐玲玲导戏,也被拍了下来。   他穿着那条绿丝绒的裙子,肩头披着谢归澜的黑色西装外套,肤色冷白,又很瘦,背影冷清峭立,雾津津的一双漂亮眼睛,转过头时竟然跟上辈子有一瞬间的重叠。   但现在的面容还很年轻很年轻,卷翘的睫毛带着点柔软。   官博底下又一片呜呜乱叫。   岑雾昨晚几乎熬了个通宵,条件太有限了,他只有彩排拍的这点东西,本来打算把他跟谢归澜也剪上,然后发现谢归澜已经没什么黑化的余地,这哥本来就很黑化。   而且剪自己的视频太社死,最后就没剪。   他也在后台刷了一会儿,视频的热度比他想象的更高,估计接下来能接到一些剪辑的单子,不但有钱跑路,还有钱养谢归澜。   今晚的主持人是谢商景跟他女朋友,高二的那个校花,学校很重视这次校庆,主持人也不能出纰漏,但明显高二三班演出结束之后,台上主持的气氛没刚才那么好。   谢商景负责节目报幕,他在舞台旁边看着岑雾跟谢归澜演完了这个舞台剧,强行压住心底的烦躁,嘴里却都是泛滥的血腥味。   他也刷到了热搜上的视频,还有官博发的视频,底下都在说岑雾跟谢归澜好配。   谢商景磨了磨齿冠。   宋令薇。   这女人就是个废物。   他以为宋令薇能管住谢归澜,让他离岑雾远点,没想到谢归澜还是像条狗一样缠着岑雾。   他当了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追谁,只有别人追着他跑的份。   何况他也不能。   今晚谢明诚也在,他戴着那副冷银色的眼镜,目光威沉地盯着台上。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这种场合丢人。   谢商景挂出和煦的笑意,保持着主持人的风趣得体,继续报幕,等转身往台下走的一瞬间,那张阴柔俊美的脸,蓦地阴沉狠戾下去。   旁边他女朋友被吓得没敢说话,眼睁睁看着他往观众席走去,神情很苍白。   台下都已经吃瓜吃到双眼放光,冒着被谢商景发现的危险,低下头窃窃私语。   “我靠,什么情况啊,我一直以为岑雾跟谢商景是一对,但岑雾跟谢归澜看起来也挺不对劲的,谢商景刚才那个脸色好难看。”   “怎么可能,谢商景有女朋友啊,刚才台上那个主持人就是他女朋友。”   “怎么没可能,谢商景那女朋友跟幌子一样,一个月就换好几个。”   “我还听说谢商景跟谢归澜好像是兄弟,亲兄弟的那种。”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发什么癫,一中姓谢的多了去了,我还说我是谢家人呢,谢明诚今晚能不能给我打一个亿,我勉为其难认个爸爸。”   谢商景知道谢明诚在看他,学校恐怕也很多人在议论他,但他还是径直朝岑雾走了过去。   岑雾等了十几分钟,谢归澜还没回后台,他有点不放心,就出去找人,然而没找到谢归澜,却碰上了谢商景。   岑雾见到他就烦,他记得原著里谢商景的女朋友高三的时候自杀了,谢商景当时跟原主吵架,一气之下觉得自己凭什么喜欢这个蠢货。   他放着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康庄大道不走,跟这个蠢货纠缠什么。   然后他跟这个女生上了床,说要跟她结婚,但睡完之后又反悔了,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反正他睡过的人多得是。   总不能每个都来找他负责。   他也不觉得这女生跟他在会所睡的那些有什么区别。   这个女生承受不了打击,从他们高三那栋楼的天台跳了下去。   谢商景觉得她玩不起,太麻烦,原主也嫌她多事,学校很多人拿他当谢商景的男朋友,这女生死了,害得他也被卷到漩涡中挨骂。   岑雾转身就走,谢商景却一把拉住他。   “我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懂?!”谢商景语气阴沉,压低嗓音说,“你知道他跟宋令薇为什么来淮京?你知道他继父怎么死的吗?我是为了你好,不想你也死在他手上,你就这么喜欢被狗缠着?!你知不知道他……”   谢商景还没说完,就被岑雾打断。   岑雾一摸到电影,感觉上辈子的影子就开始慢慢往他身上爬,他心底的冷漠恶劣又控制不住了,他抬起头,眼神很疏冷,靠近谢商景,甚至没结巴,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我比你更了解他,我都不在乎,你在这儿叫什么?”   谢商景仍然眉眼冷躁地盯着他。   “而且狗怎么了,”岑雾漂亮的双眼弯起来,嘴唇动了下,却如此刻薄,“狗还会摇尾巴,你会什么?”   反正岑家插手了竞赛的事,谢商景肯定已经发现他在护着谢归澜,他没必要再继续跟谢商景虚与委蛇。   何况岑雾也不想连累到那个女生,不如他早点跟谢商景断干净。   “……”谢商景愣了下,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脸色一点点阴沉难看下去,“你说什么?”   谢明诚冷着脸,已经朝这边看了很久,甚至出声叫道:“谢商景。”   谢商景浑身都很僵硬,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个同性恋,否则会被谢明诚舍弃,他脚步动了动,又想逼岑雾说清楚,又不敢留下。   “我说,”岑雾毫不吝啬地靠近他,让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连叫都不敢叫得太大声,拿什么跟狗比,你连狗都不如。”   谢商景因为愤怒,呼吸越来越重。   “既然说喜欢我,就像条狗一样摇尾巴,听话点,说不定我高兴了还会多看你一眼,”岑雾冷恹的眉眼凝着厌烦,他嘴唇是很薄很软的红色,弯起来,凉薄到不近人情地说,“不过,我也不想听你叫,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岑雾说完,就想扭头往后台走,谢商景却死死拽住他的手腕。   谢商景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跟岑雾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岑雾这么跟他说过话,他呼吸重了起来,被骂到几乎颤栗。   就好像他是什么又脏又烂的东西。   但谢归澜才是那个够脏,够烂的人,岑雾被蒙骗了,等岑雾知道以后,就会回到他身边,至少他们能跟以前一样。   谢商景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对上岑雾冷漠又讥讽的眼神,骨头都是烫的,他攥住岑雾的手腕,低头就想亲下来。   然而才低下头,就被岑雾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脸顿时偏开。   岑雾皱起眉说:“别搞得这么难看。”   台下光线仍然很暗,但毕竟上面在演出,还是会有光亮照过来,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巴掌,岑父岑母跟谢明诚也看到了。   岑雾跟谢商景在过道说话,旁边坐着的男生又抓心挠肺想八卦,又感觉自己这个位置有性命危险,不敢知道得太多。   岑雾一巴掌扇下来,他都跟着抖了抖,根本不敢看谢商景的脸色。   谢明诚见到谢商景被打,他满脸怒意转过头,以为能从岑父岑母脸上看到点愧疚。   没想到岑父岑母比他还生气,岑君山索性站了起来,沉着脸要跟他算账的样子。   岑雾动手打人,怎么可能是岑雾的错呢?   肯定是谢商景先欺负岑雾!   谢明诚被气得脸色铁青,所以他才不想跟岑家打交道,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原则的父母,难怪岑雾这么不像话。   谢商景被扇懵了,他小时候练钢琴被打过手板,也被谢明诚拿马鞭抽过,但这辈子头一次有人说他连狗都不如,还扇了他一巴掌。   谢明诚沉下嗓子,又在后面怒叫他名字,但谢商景眼眶都是红的,他什么都没管,大步跟在岑雾身后朝后台走过去。   谢归澜跟宋令薇待了半个小时,他隐约能看到岑雾绿色的裙摆,流淌着光,月亮一样的温柔耀眼,他知道他确实不应该跟岑雾在一起,他什么都没有,无能为力,不管现在对岑雾说什么,都只是在画饼。   他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有的未来,就让岑雾等他。   何况宋令薇说的没错,也许岑雾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以后就会躲着他,就像宋令薇也躲了他很多年。   虽然他每天去医院,但宋令薇确实是一直躲着他的,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宋令薇唇色惨白,她身体不好,礼堂太闹了,她待久了很不舒服,等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她就让谢归澜送她出去。   谢归澜回来时,就见岑雾在跟谢商景说话,礼堂很吵,只能听到模糊的几句。   他漆黑的眸子比夜色更浓稠,攥着那块腕表,掌心被硌得生疼。   就算宋令薇说的都对,但岑雾是他的。   他的。   除非岑雾不喜欢他了,不然他们不会分开,不管让他付出什么。   哪怕岑雾不喜欢他……他们也不会分开,他会等到岑雾再次爱上他为止。   不能亲别人。   也不能抱别人。   不能扇别的男人巴掌,凭什么,岑雾都没有扇过他。   岑雾终于推开谢商景,往后台走,就见谢归澜垂着眼站在走廊里,脸色白得冷酷又尖锐。   “怎么了?”岑雾愣了下,连忙走过去,他往谢归澜旁边探头,想去看谢归澜的脸,却突然被谢归澜按住后背抱到怀里。   谢归澜低下头,高大的男生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佝着腰,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   岑雾很懵,又怎么了哥,他安抚地拍着谢归澜的后背,还想摸他的头,但谢归澜抱得太紧,手都抬不起来。   谢归澜语气很沉,哑声说:“你扇了他一巴掌。”   岑雾:“……”   你也想来一下?   岑雾感觉养了个逆子,不是想当男模,就是想挨巴掌,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谢归澜抱他抱得特别紧,他差点喘不过气,忙着哄谢归澜,都没注意到谢商景跟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双目赤红地看着他跟谢归澜。   “少爷,”谢归澜灼烫的呼吸扑在岑雾颈窝里,几乎带着点诱哄,沉黑的桃花眼抬起来,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瞳孔泛红的谢商景,哑声说,“我听话,我给少爷当小狗,好不好?”   谢商景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谢归澜抬起头,嘴上说着几乎卑微的话,但漆黑中双眼格外阴鸷,带着又冷又狠的戾气,就像恶龙守着宝藏,掌心按在岑雾单薄的肩膀上,骨节冷硬,是个完全控制的姿势,薄唇动了动,无声地对谢商景说:   滚。 第45章 完了   谢归澜抱得太紧,岑雾想挣扎一下,谢归澜掌心却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牢牢地按在怀里,不许他动,也不许他转头。   岑雾雪白的脸颊涨红起来,几乎滴血,他被迫紧紧挨着谢归澜的胸肌,少年薄韧的胸肌滚烫地起伏着,岑雾脑子都嗡嗡直响。   他在底下使劲踹了谢归澜几脚,谢归澜都没放开他,甚至抱得更紧了一点。   谁家的小狗这么不听话,以下犯上,这种小狗不要也罢。   他甚至没发现谢商景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谢商景阴柔俊美的脸上都是暴虐的戾气,额角青筋绷起,死死地盯着他们。   谢商景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他知道岑雾找男模,知道岑雾跟很多人纠缠不清,但他从来没有过嫉妒这种情绪。   此刻的嫉妒却像烈火,烧得他骨头都在发疼,恨不得杀了谢归澜,再剁掉他的双手。   他都没这么抱过岑雾。   谢归澜凭什么。   谢归澜抬起头,他鼻梁高挺,冷暗的灯光照下来,在他沉冷阴郁的脸上明暗交界,黑黢黢的桃花眼都被吞没在黑暗中。   他手臂一寸寸收紧,困着岑雾的骨头,无声地跟谢商景对峙。   谁都没有后退一步。   谢商景浑身的血都往上涌,靠残存的理智,才没有直接跟谢归澜动手,但他沉着脸深呼吸了几下,终究没忍住,抬腿就想走过去,却突然被谢明诚的秘书给死死拉住。   谢明诚不能跟岑家翻脸,他戴着那副冷郁的银丝边眼镜,跟岑家人摊开手,扯出个很荒谬的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然而转过头,脸色就蓦地一沉,忍着怒意跟旁边的秘书说:“把那个畜生给我叫回来。”   “好的,谢总,”秘书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应道,“我马上去。”   这什么阵仗啊。   谢家跟岑家要是闹掰了,这淮京真的要变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但他才站起来,脚步就顿了顿,冒着受死的风险,颤抖着说:“谢……谢总,我去叫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岑雾跟谢商景争执时,没发现谢归澜,但他们这边看得很清楚,岑雾扇完谢商景,往后台走时,谢归澜也跟着走了过去。   只不过岑雾被高一马上要去演出的学生挡住,才耽误了几分钟,谢归澜先去了后台。   谢归澜肯定也是去找岑雾的,谢明诚没说,他都不知道谢明诚在管谁叫畜生。   “……”谢明诚本来就沉着脸,此刻彻底震怒,冷声说,“都给我叫过来!”   秘书被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开,他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谢商景他们,眼看谢商景神情阴狠,是要动手的样子,他赶紧将人拉住,擦了擦额头冷汗说:“少爷,谢总在找你。”   谢商景脚步一滞。   谢明诚的私生子太多了,不止谢归澜,其他人也都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换成以前,他肯定会先去安抚谢明诚,他毕竟是谢明诚的第一个儿子,而且过了明路,谢明诚对他有偏爱,他不能失去这份偏爱。   谢商景胸口戾气涌动,但今晚,岑雾骂他都不如狗,连叫都不敢叫得太大声,他怎么就不敢了,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竟然不想走。   “大少爷,”秘书央求他,“谢总生气了,咱们先回去吧。”   谢商景都不愿意跟他走,他更不敢去叫谢归澜,对上谢归澜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有种被恶鬼盯住的错觉。   谢商景胸口剧烈起伏,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腿都开始僵硬,他才阴冷着一张脸,咽下这股戾气,扭头离开。   秘书连忙跟在他身后出去。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也终于放开岑雾。   岑雾满脸通红,使劲在谢归澜胸口推了一把,他长卷发垂在雪白的肩头,裙子抹胸都被蹭得歪歪扭扭。   逆子。   不但想当男模,还想给男人当狗。   他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还恼羞成怒,但对上谢归澜沉郁的黑眸,发现他情绪有点低落,又没忍心再发脾气。   岑雾靠过去,捧住谢归澜的脸揉了揉,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知道小狗怎么叫吗?”   “……怎么叫?”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撩起来,攥住他的手腕,高挺的鼻梁蹭到他手心上,就像条不服管教的狗一样在闻他的手。   岑雾指.尖忍不住蜷了下,手好痒,又想扇人了,怎么都这么欠揍。   岑雾冷白的耳朵尖开始泛红,他警惕打量了下,旁边没人经过,他才勾住手掌,给谢归澜拜了拜,强忍羞耻小声叫道:“嗷。”   岑雾叫完就闭了闭眼。   完了,这辈子也是当上了男人的狗。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勾了下,岑雾又靠过来哄他,蹭蹭他,跟他小声嗷嗷叫,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弯起来,撑不住低笑了一声。   岑雾往他身上扑,本来想扑一下就跑,却被谢归澜勾住腿弯抱了起来。   谢归澜抱得很稳,还不忘捞起他的裙摆。   “……”岑雾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挣扎,羞耻到抬不起头,说,“你…你干什么?”   岑雾都不敢想,要是被人发现该有多社死,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公主抱。   “我能干什么?”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起来,姿态放得很低,却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带着点恶劣说,“我带小姐去换衣服。”   “我…我自己能走。”岑雾生怕被人发现,他整张脸都埋在谢归澜肩窝里,只露出红到滴血的耳朵尖,小腿使劲蹬了几下。   搞什么抱来抱去。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谢归澜指腹带着薄茧,蹭了蹭他小腿肚的软肉,勾起一片颤,岑雾顿时老实。   还好后台现在几乎空了,晚会还剩最后的颁奖跟校长致辞环节,除了个别不愿意出去的,几乎都去了自己班的位置上。   他们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人。   谢归澜将他放到更衣间的台子上,就开始帮他换衣服,勾住缎带一根根解开。   岑雾以为谢归澜跟之前一样,帮他解开缎带,然后就让他自己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没走,握着他的肩膀,继续帮他脱裙子,岑雾脑子一片空白,他裙子底下什么都没穿,除了裙撑,就只穿了一条内裤。   “……”岑雾按住他的手,“谢归澜……”   “少爷,”谢归澜垂下眼,少年的嗓音低哑,勾得人尾椎发颤,拨开他脸上乱糟糟的头发,问他,“有人帮你换过衣服么?”   “没……没。”岑雾感觉到谢归澜搂着他的腰,骨节修.长的手撩起裙摆,探到底下,帮他脱掉了裙撑,谢归澜并没有乱摸他,但裙摆悉索,冰凉的指骨难免蹭到他的皮肤。   怎么会这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跟谢归澜搞成了这样。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没什么骨气地说,“小时候爸妈给换……换过,算不算?”   “不算。”谢归澜哑着嗓子说。   虽然岑雾扇了别人巴掌,他不是第一个,但他是第一个给岑雾换衣服的。   岑雾竟然从谢归澜身上感觉到了一点愉悦,并不是带着恶意跟冷漠的那种愉悦,他感觉谢归澜好像真的高兴了一点。   就因为他说没人给他换过衣服。   哥,你怎么了哥。   岑雾怪害怕的,谢归澜眼窝仍然很深冷,俊美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带着股压抑的疯感,刚才谢明诚的秘书都没敢叫谢归澜。   他也不敢拒绝,怕谢归澜待会儿更疯。   反正男生这边更衣室,本来就很多人都会脱到只剩一条内裤然后换衣服,都是男的,长得差不多,不在乎被人看。   而且,之前在医院,谢归澜还帮他扶过,别说换个衣服,最不该看的地方都已经被看过,摸都不知道摸了几次。   岑雾自暴自弃地放开手,让谢归澜将他的裙子彻底脱下来,少年雪白匀称的身体暴露在眼前,谢归澜长睫垂了下,就拿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岑雾裹起来,哑声说:“我去拿衣服。”   今晚换演出服的人太多,他们的衣服跟东西都锁在外面柜子里。   等谢归澜走了,岑雾忍不住扯了扯谢归澜的外套,挡住自己通红的脸。   谢归澜没有占他便宜的意思,真的就是想给他换衣服,搞得他骂人都没法骂。   重新定义直男。   真的会有直男这么喜欢给男生换衣服吗?   他很怀疑,要不是他本来就穿着内裤,谢归澜估计还想帮他穿内裤。   谢归澜很快就拿了衣服回来,岑雾麻木着小脸,让谢归澜给他穿衣服,谢归澜还帮他穿鞋,系好鞋带,就像在打扮什么心爱的布娃娃。   岑雾感觉他都不清白了,除了屁股,都被看过,为了谢归澜,他真的付出很多。   晚会彻底结束,已经开始散场,高一跟高三的学生都跟着家长回家,但高二的还得留下来帮忙搬道具,打扫礼堂。   这是淮京一中的传统,每年不管什么活动,都是高二干活最多,属于上有老下有小。   高三的忙着高考,高一又还小,只能高二的多担点责任,几个班主任也都陪着他们。   岑雾跟谢归澜换完衣服,就去外面帮忙收拾,舞台上很多金纸,还有观众扔上来的花,岑雾低头扫几下,然后让谢归澜去倒垃圾。   手机一直在震,但谢归澜没管,他知道肯定是宋令薇发过来的消息。   宋令薇离开学校,就打车回医院,淮京今年多雨,车窗外雨水飞溅,夜幕都阴沉沉的,她突然觉得冷,裹紧了外套。   这么多年,她最讨厌的就是雨天。   十几年前暴雨的那个晚上,她把孩子给了岑家,当时她生怕被关行雪发现,等救援赶到,就赶紧带着谢归澜离开山区。   她找了个镇子生活,医生说她这次能怀孕都已经很不容易,这辈子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她见不到岑雾,那谢归澜就是她的孩子。   她好好把谢归澜养大,是不是关行雪也能把她的孩子好好养大。   但她除了陪酒什么都不会,身体还不好,做不了体力活,自己想养活孩子太难了,最后就经人介绍,跟一个男人结了婚。   男人叫陈卫国,长得顶多算周正,但个子很高,在修车厂上班。   陈卫国一开始对她很好,而且很喜欢谢归澜,他在镇上是出了名的脑子好,谢归澜也很聪明,身边的人都说谢归澜像他亲儿子,宋令薇最知道男人想听什么,也跟着哄他。   陈卫国就更喜欢谢归澜。   宋令薇以为能这样过一辈子,但谢归澜三岁那年,陈卫国突然开始夜不归宿,到家就一身烟酒味,甚至劣质香味。   又赌又嫖。   宋令薇受了委屈,哭着跟他打架,她以为陈卫国舍不得还手,没想到陈卫国把她按在沙发上就狠狠几个耳光抽过来,男人蒲扇一样的大手,扇得她满脸满嘴都是血。   “你他妈的就是个破鞋,还有脸跟老子叫?!”陈卫国擦掉手上的血,朝她啐了一口,“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成天花老子的钱。”   他长得只能说不歪,但谢归澜越长大越好看,跟他一点儿也不像,肤色很白,很标致的一双桃花眼,好看到不管谁见到,都会觉得谢归澜不属于这个又脏又破的筒子楼。   再也没人说谢归澜像他的儿子了,这话听起来不像夸人,反而像在扇陈卫国的脸。   他知道宋令薇以前在淮京给人陪酒,其实他是有点嫌弃的,但宋令薇实在太漂亮,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犹豫之后还是跟宋令薇结了婚。   但他没想到宋令薇生不出孩子,他们结婚三年,宋令薇一次都没怀孕过。   为了谢归澜,他们总是吵架,宋令薇被打到受不了,就很想扔了谢归澜。   她在一个下雪的晚上,带着三岁的小谢归澜出门,跟他说妈妈去给你买好吃的,然后把他留在了隔壁市的福利院门口。   谢归澜没动,苍白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眼是黑黢黢的,就在福利院门口等她。   宋令薇心跳得很快,她往火车站跑,生怕谢归澜追上来,但才上火车,她隔着雾蒙蒙的车窗,突然在月台上看到个很小的身影,在跟着火车跑,跑着跑着摔了一跤。   她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   宋令薇站起来就想下车,但火车才到站,十几年前的绿皮火车,大家都扛着行李箱,挤得水泄不通,她又这么瘦,被挤得根本出不去。   “让让!”宋令薇红着眼眶,脸色特别苍白,逆着人群往外挤,眼看火车就要开走了,月台上的小孩子却还孤零零地站着,她眼泪有点决堤,哭着说,“让让,我的孩子还没上车!”   她一直哭,火车上的人以为有小孩丢了,赶紧给她让路。   宋令薇跑下去,才发现那个小孩根本不是谢归澜,她擦了擦眼泪,扭头就往火车站外跑,深冬晚上冷得让人发抖,缓缓开走的几节车厢跟她擦肩而过。   谢归澜在福利院门口等到了晚上三点多,小手都已经冻到失去知觉,才看到宋令薇边擦眼泪,边朝他走过来。   宋令薇摘掉自己的围巾裹在谢归澜身上,然后抱起他,哭红的眼睛还带着点眼泪,撑着笑问他:“妈妈来晚了,小澜怕不怕啊。”   小谢归澜摇了摇头。   “走,跟妈妈走。”宋令薇抱着他,带他回了家。   除了被丢掉的这次,谢归澜没觉得她跟别的母亲有什么区别。   宋令薇会担心他有没有生病,一宿一宿地陪着他,陈卫国打人的时候,宋令薇也会抱住他,就算自己挨打,也不让陈卫国打他。   陈卫国消停了几个月,宋令薇以为他们又能过下去了,直到有次中午吃饭。   谢归澜当时在幼儿园,只有她跟陈卫国在家,陈卫国吃饭非要看新闻,电视上在播一个拐卖的案件,拐子被抓住判了六年刑。   “……”宋令薇苍白着脸,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跟陈卫国说,“吃饭看这些干什么,能不能换个台看点别的。”   陈卫国睨了她一眼,本来不想跟她计较,打算换台,但对上宋令薇有点躲避的眼神,他很敏锐地眯起眼,然后冷不丁开口,“你怕什么?该不会孩子是你拐来的吧?” 第46章 魔鬼的雨夜   “你胡说什么?!”宋令薇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她马上反应过来,生气说,“我的孩子当然是我自己生的!”   陈卫国何等聪明的人,不光家里人,但凡认识他的,都说要是当年家里条件好,能上得起学,陈卫国肯定是个高材生。   他们这小地方屈才了,陈卫国应该去淮京做大生意才对。   陈卫国脸上的肌肉扯动了下,双眼阴沉沉又直勾勾盯着宋令薇,盯到宋令薇头皮发麻,他才笃定地说:“谢归澜肯定不是你的孩子。”   “……就是我生的。”宋令薇低下头扒饭,但她的手都控制不住在抖。   陈卫国没再跟她说什么,他好几天没回家,宋令薇心底惴惴的,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就在宋令薇快要将这件事忘到脑后时,陈卫国某天中午却突然回了家,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扔给她几张照片。   关行雪抱着岑雾的照片。   宋令薇脑子浑浑噩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可能是扯住陈卫国发疯,然后又被陈卫国扇了一巴掌。   “你胆子真大,”陈卫国眉压眼,眉高鼻深,阴沉沉的长相,俯身扇了扇她的脸说,“什么孩子都敢偷啊。”   这事儿其实也不难查,只不过岑家根本没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去做亲子鉴定,竟然真的被宋令薇瞒了下来。   当晚暴雨滂沱,宋令薇的噩梦就这么开始了,陈卫国威胁她,让她去接着当妓女给他赚钱,不然就把事情都告诉岑家。   宋令薇没办法,只能陈卫国让她去陪谁,她就去陪谁,到手的钱还都得给陈卫国。   宋令薇也不算特别蠢,她一时冲动生了孩子,但冷静下来,其实她知道谢明诚不会管她。   谢明诚刚跟周荔结婚没多久,指望周家让他成为淮京的商业巨擎,突然冒出个私生子,谢明诚愿意拿钱打发都算仁慈。   最差的结果,是谢明诚可能会弄死他们。   她跟谢明诚从小就认识,知道谢明诚是多狠心的一个人,这辈子她已经没了指望,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在岑家过上好日子。   所以她宁愿被丈夫家暴,当血包,也不敢离婚,甚至不敢逃跑。   陈卫国拿到钱,赌得更凶,到家又嫌宋令薇脏,打她也下手越来越狠,每次都打到头破血流,说不定打完还要往床上带。   筒子楼里的邻居都看不下去了,几个人搭着伴过来,使劲拍防盗的铁栅栏门叫他,“老陈,老陈,不能这么打老婆。”   “滚!”陈卫国不耐烦地吼他们,“老子打自己的老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带上谢归澜直接去淮京,把谢归澜还给岑家,岑家说不定愿意给他一大笔钱,但谢归澜已经三岁了,还比别的小孩记事早,肯定记得他打过他。   万一谢归澜跟岑家告状,搞不好他不仅拿不到钱,还得吃官司,不如留着谢归澜,稳稳当当地让宋令薇给他赚钱。   宋令薇自己都不跑,外人也没办法,劝不住只能回家,免得被陈卫国迁怒。   陈卫国身高超过一米八,而且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的高大男人,没人敢惹。   谢归澜报过警,因为宋令薇的牙被打掉了一颗,满嘴都是血,他以为宋令薇要死了,不但报警,还叫了救护车。   然而警察上门的时候,宋令薇慌忙擦掉嘴上的血,就挽着陈卫国的胳膊,跟警察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打架,孩子搞错了,麻烦你们了警察同志,这么晚还跑一趟。”   陈卫国高大挺拔,就算长相不够俊朗,看着跟宋令薇也是很相称的一对。   宋令薇坚持说没挨打,警察只能简单教育陈卫国几句,就离开了筒子楼。   陈卫国冷嗤了声,就拿上钱出去赌,没再搭理她。   宋令薇头发乱糟糟的,坐在沙发上掉了会儿眼泪,就拉过谢归澜扇了他一耳光,怒道:“谁让你报警的?!”   谢归澜被扇得耳朵出了点血,但没什么反应,转过头时漆黑的桃花眼仍然望着她。   宋令薇扯住他,发疯一样使劲打,打完又抱着他哭,带他去医院,求他说:“小澜,你不要再报警了,也别惹你爸爸生气。”   陈卫国被抓,肯定会把她偷孩子的事也供出来,她这么多年忍受的痛苦算什么。   谢归澜见过宋令薇带着很多不同的男人到家里,很恶心,他们像老鼠一样往她身体里钻,然后留给她皱巴巴的几百块钱。   就这样过了几年,谢归澜快七岁了,宋令薇怕他在家总挨打,提前让他去上小学一年级。   深冬下着雪,谢归澜到家,就发现宋令薇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她脖子被划了一刀,差点划断气管,汩汩地往外冒血,肚子被刀尖搅出个大洞,肠子都往外淌,但人还没死,嘶嘶地喘着气。   谢归澜叫了救护车,拿纱布压着她脖子上不停流血的伤口,他蹲在宋令薇旁边,避免踩到她淌出来的肠子。   医生跟救护车很快赶到,给宋令薇做了个紧急处理,就赶紧带她去医院。   宋令薇颅骨骨折,面部凹陷,鼻梁也被打断了,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骨折,多处脏器受损,只能挂尿袋,还做了个切胃手术。   本来漂亮的脸现在惨不忍睹。   医生都没想到她这样还能活下来,多亏谢归澜及时叫了救护车,而且没有随意搬动她,造成多余的创伤。   宋令薇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像个人样,她没人能倾诉,只能拉着谢归澜掉眼泪,说妈妈要被他打死了,他就是个魔鬼。   陈卫国这几年花钱越来越凶,她根本供不起,才给陈卫国一千多,不到三天就又来跟她要钱,她没忍住跟陈卫国吵了一架。   然后被陈卫国按住往死里打,以前不管怎么打,陈卫国都没动过刀子,这次陈卫国却面目狰狞,像要杀了她一样。   一刀一刀往下捅。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被开膛破肚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陈卫国在发什么疯。   晚上,小谢归澜在病床旁边写作业,宋令薇擦了擦眼泪,突然问他,“小澜,你说咱们这个镇上,什么地方能把人藏起来找不到?”   小谢归澜顿了下,他长睫抬起来,露出双浓雾笼罩般黑沉沉的眸子,语气很冷淡,跟她说:“你只需要跟他离婚。”   “……”宋令薇裹紧被子,掩盖住慌张,“你这孩子,你在说什么呀。”   她想杀了陈卫国,但她脑子又不好使,她之前就给陈卫国下过药,把农药放到菜里,陈卫国筷子都没拿起来就发现了端倪。   还有次陈卫国病了,她把毒药煮到陈卫国的中药里,结果被陈卫国按住,反而掰开她的嘴,硬灌给她。   她被拉去医院洗胃,本来胃就不好,这下彻底坏了,又被捅了几刀,医生迫不得已,只能给她做了胃切除手术。   她想把陈卫国分尸埋起来,但不说怎么杀,她甚至都想不出来该怎么埋,才想问问谢归澜,谁知道谢归澜这么敏锐。   宋令薇没敢再问,护工给她送了饭过来,她叫谢归澜吃饭。   她现在还只能吃流食,但让护工去给谢归澜买了条鱼,仔仔细细把鱼刺剔干净。   然后递给谢归澜。   女人脖子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都很苍白,瘦到脱相,但语气很温柔,跟他说:“小澜喜欢吃鱼是不是?”   谢归澜不耐烦剔鱼刺,喜欢吃鱼却不经常吃,宋令薇有空就会帮他剔鱼刺。   医院熄灯很早,宋令薇等谢归澜写完作业,就叫他过去睡觉。   医院没空床,谢归澜怕压到她肚子上的伤口,总是蜷在病房的破沙发上睡,每次都是宋令薇把他叫到病床边。   宋令薇撑起来一点身子,给他腾出一小块空位,拍了拍说:“来这儿跟妈妈睡。”   小谢归澜被她拉过去躺下,但还是蜷着腿,让自己尽量不占地方,宋令薇抱着他轻轻地拍了拍,马上过年了,雪下得这么大。   不知道淮京的雪是不是也一样大。   宋令薇没追究陈卫国的责任,还替陈卫国说情,陈卫国被拘留了几天就放出来,但态度突然变了,跑来找宋令薇道歉,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就好像结婚前的温柔样子。   宋令薇将信将疑,不过陈卫国来医院照顾她,她就省下了找护工的钱。   晚上也敢让谢归澜回家睡觉。   “小澜,”陈卫国拉住谢归澜的手,跟他说,“待会儿跟爸爸回家,等明天你放了学,爸爸再带你来看妈妈。”   谢归澜都无所谓,他跟着陈卫国回家。   到家时天都已经黑透了,有个女人刚去学校接孩子回来,叫住陈卫国说:“老陈,你见没见到我们家老施啊,他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你们之前不是一起打牌来着?”   谢归澜黑黢黢的眼睛抬起来,施勇,他也认识,跟他们住在同一层楼。   很老旧的筒子楼,每层楼都一条长长的走廊,住着十几户人家。   “我怎么知道?”陈卫国很不耐烦地皱起眉。   “我就问你一句,”女人不敢惹他,边走边低声抱怨,“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   .   她确实也就随口一问,施勇经常赌博,追债的人三天两头上门,别说一个月了,施勇有时候半年都不回家一趟。   她家里老人病了,想去照顾,又没人给她接送孩子,她这才想找找这个丈夫。   小谢归澜被陈卫国牵着手,他能感觉到,女人提起施勇时,陈卫国指骨有一瞬间的收紧,掌心也汗涔涔的。   陈卫国带着谢归澜到家,就去给他做饭吃,为了省钱,家里的灯很暗,小谢归澜在昏暗中往前走,经过陈卫国放修车工具的抽屉时,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他出门去找宋令薇之前,发现陈卫国在这个抽屉的拉手上涂了一点点墨水,现在却被人蹭掉了,陈卫国今晚肯定碰过这个抽屉。   陈卫国几年前就开始吸毒,他有次撞见陈卫国塞给施勇几个白色的小纸包,陈卫国很警觉,谢归澜没惊动他。   他跟着施勇,拿起个奥特曼面具往前跑,假装不小心撞了施勇一下。   施勇手上的小纸包还没收好,被撞得掉在地上,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等转过头,看到谢归澜跟他手上的奥特曼,才松了一口气,又皱起眉教训说:“去去去,乱跑什么?!”   谢归澜苍白冰冷着一张小脸,嘴唇抿着,就这么盯着他,筒子楼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冷冰冰的,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施勇看到他手上的奥特曼,觉得就是个小屁孩,放下了警惕,又因为谢归澜没什么异常,他也就没多想。   就这么回了家。   谢归澜反复试探了几次,他确定陈卫国跟施勇手上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吗啡,海洛.因……不管是什么,他跟着陈卫国看新闻,看到过这种纸包的毒.品。   晚上,谢归澜开着小台灯写作业,他小手攥着笔,在草稿纸上画出长长的一条线。   陈卫国应该是施勇的上家,把毒品卖给施勇,施勇这几年脾气特别暴,陈卫国也是,他们吸食的这种毒品会刺激情绪。   而且,施勇失踪了。   深冬,天黑得很快,就算小学放学很早,天也渐渐黑沉下来,第二天,陈卫国在家做饭,没去接谢归澜。   “爸爸。”谢归澜到家,就去厨房找他,他小手剥开一块糖,要往嘴里放。   陈卫国转过来,本来想摸他的头,但对上他攥着的糖纸,眼神蓦地阴沉,又带着点胆寒,厉声质问他,“这是谁给你的?!”   大白兔奶糖,没什么特别,甚至还是盗版,印的是大白免奶糖。   施勇毒瘾犯了,又没钱买毒品的时候特别爱吃这个,他经常坐在筒子楼底下,翘着条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吃糖。   地上都是他扔的糖纸。   谢归澜说:“有个叔叔给我的。”   陈卫国嘴唇抖了抖,放下锅铲就出去找人,但漫漫长夜,走廊只有老旧昏暗的灯泡在一闪一闪,什么人都没有。   对面那户人家也在做晚饭,油烟太大,开着门,陈卫国走过去问:“刚才这边有人吗?”   “嗯?”那个女人被问懵了,想了下说,“好像是有个男的过去。”   那就是活人。   陈卫国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他回家就教训谢归澜,指着他说:“别乱拿陌生人的东西。”   谢归澜应下来,嘴里是劣质奶糖融化的香精味,他漆黑的眼珠转动了下。   施勇肯定已经死了,凶手是陈卫国。   宋令薇一个多月以后出院,医生建议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宋令薇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八百多块钱,陈卫国又不可能给她钱。   除了住院做手术,她还去做了个隆鼻。   陈卫国把她的鼻子打塌了,别的还能忍,但她接受不了自己毁容。   出院以后,陈卫国倒是没再跟她要钱,反而对她特别体贴。   她心里头总觉得怪怪的,手头没钱很不安心,又见到男人就抵触,做不了以前的生意。   索性找了个厂子上班。   唯一的问题就是,厂子离家很远,而且每天工作十小时,她可能每个月只能回一次家,她担心陈卫国打死谢归澜。   谢归澜却让她去厂里。   宋令薇性格摇摆不定,胆子又小,她扛不住事,又没有靠谱的丈夫,谢归澜沉稳冷静到不像个小孩子,她总是听谢归澜的。   “小澜,”宋令薇临走前给谢归澜留了五百块,她自己拿了三百,她不放心地跟谢归澜说,“你认得路对吧,钱藏好了,他要是打你,你就跑出来,坐车来找妈妈。”   谢归澜什么都没说。   宋令薇去纺织厂上班,陈卫国早就辞职了,成天拿着宋令薇的钱打牌,但最近他打牌都没心思,因为家里时不时就冒出怪东西。   谢归澜放学经过好几条巷子才能到家,臭烘烘的巷子,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垃圾,他在垃圾堆上捡了双棕色的皮鞋。   这边有个倒闭的服装店,冷冷的夜晚,好几个假人模特倒在垃圾堆上。   他拿起一个假模特的脚,就往其中一只皮鞋的鞋跟上压,直到鞋跟被压得扁扁的,就像被踩扁了一样,他才拿干净塑料袋将鞋裹起来,装到书包里带回了家。   陈卫国晚上起夜,踩在鞋上突然觉得特别不对劲,低头一看,他穿着双棕色的皮鞋,一只好好的,另一只鞋跟被踩扁。   “啊!!!”   陈卫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拼命将鞋甩开,又粗着嗓子怒了几声,就像在给自己壮胆。   “爸爸,”小谢归澜似乎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出来问,“怎么了?”   “没……没事,”陈卫国心脏狂跳,就像见到了鬼一样,他咽了咽口水,跟谢归澜怒道,“你赶紧回去睡觉,还上不上学?!”   小谢归澜听话地转身回了卧室,他冷白的小脸笼罩着昏蒙蒙的光,然后关上门,彻底陷入深夜冰冷的黑暗中。   施勇右腿有点残疾,他喜欢踩着鞋跟走路,鞋跟总是一高一低。   而且尤其喜欢棕色皮鞋。   施勇早年在厂子当文员,还差点当上科长,当年一身衬衫黑长裤,底下踩着双棕色皮鞋,厂子谁见了都说施科长这身真俊。   施勇成天跟人说他在厂子里的事,说到别人耳根起茧子,他也不嫌烦。   陈卫国开始做噩梦,那双棕色皮鞋不管扔掉多少次,半夜总是出现在他卧室。   甚至有时,啪嗒,啪嗒,他听到有人穿着皮鞋在走路,然后猛地睁开眼,就发现那双鞋一前一后被扔在他卧室门口。   陈卫国冲上去就使劲踩那双皮鞋,像个疯子一样狂踩,踩到稀巴烂,但都没用,隔天晚上又会有另一双皮鞋出现在卧室。   宋令薇每个月底放假两天,到家就感觉陈卫国瘦了一圈,人也挺不对劲的,她小声问谢归澜,“你爸爸怎么了?”   谢归澜摇了摇头。   宋令薇不敢惹陈卫国,也没问他。   陈卫国怀疑过宋令薇,他甚至跟踪宋令薇到厂子,然后发现她确实没离开过,他也怀疑过谢归澜,他听到皮鞋响,就爬起来拎上皮鞋冲到旁边谢归澜的卧室。   然而谢归澜好好的在床上躺着,睡得很熟。   陈卫国感觉自己要疯了,当时施勇毒瘾发作,跑来找他要毒品,但他手上没货,好声好气说过几天给施勇,施勇却对他破口大骂,说他接盘,给别人养儿子,他这辈子这么孬,都有孩子,陈卫国屁都没有。   陈卫国顿时血气上涌,等他反应过来时,施勇满头是血倒在地上,已经断了气。   他只能把人一块一块地剁开,然后分开几块裹起来,连夜埋到后头的山上。   到家以后本来想跟宋令薇要点钱,出去赌几局,让自己赶紧忘掉这些事,宋令薇却不给他钱,他又差点杀了宋令薇。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怕,但从见到这双棕色皮鞋开始,他每晚都在做杀人分尸的梦,剁开骨头沉重的声响,人血的腥臭。   谢归澜想过拿着毒品直接去报警,但陈卫国把毒品藏到了抽屉的锁芯里,做了个很复杂的机关,要拆掉十二根螺丝才能取出来。   陈卫国又疑心很重,时不时会突然回家。   谢归澜一开始只拆一根,熟练以后开始拆两根,花了几个月才发现原来有十二根。   而且陈卫国会在锁芯旁边涂点墨水,或者在抽屉上夹个纸片,夹根头发,一旦有人碰过,他就会马上知道。   谢归澜必须一模一样地还原,才能不被发现,头发丝的角度,纸片上的压痕,一毫米都不能差,毕竟他面对的是个很狡猾的魔鬼。   有次谢归澜差点成功了,但就在拆最后一根螺丝时,他突然心脏紧缩了下,谢归澜没有迟疑,他马上把剩下的螺丝重新插回去。   就在他还原了一切,刚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时,陈卫国冷不丁推开他的卧室门。   深夜,到处都黑漆漆的,男人高大的身形出现在卧室门口,像极了瘦长鬼影。   陈卫国本来想去打牌,走到半路,脚步却一点一点停下来,他眼窝深陷下去,阴沉着脸,最终毫不犹豫地朝家走去。   他死死地盯了谢归澜几秒,然后又去检查他的抽屉,什么变化都没有。   但他心底的疑影还没彻底打消,第二天晚上,他带着谢归澜去游乐场玩。   游乐场晚上开到十点半,而且离后山很近,他将小谢归澜抱起来,指着黑沉沉兽脊一样的群山,跟他说:“小澜,你没去过后山吧?”   “没有。”小谢归澜说。   陈卫国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眼神,嗓音沉下来,眯起眼说:“爸爸去过,后山特别大,像你这种小孩子,埋进去一辈子都找不到。”   谢归澜仍然是那双冷漠的黑眼睛,但带上了点不解,就像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卫国将他托在臂弯上,沉着脸跟他对视,沉黑的夜幕底下,旁边是游乐场的笑闹声,灯光很温馨,照亮了这冰冷的夜晚,彼此的后背却都是冷的,冷汗往下淌。   谢归澜没什么多余的反应,陈卫国手臂也酸了,这才将他放下来。   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谢归澜再怎么聪明,也就是个小孩子而已。   但家里施勇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咬到都是牙印的烟头,发黄的枕巾,甚至有天晚上陈卫国起来,家里所有的鞋都变成了一高一低。   他一发疯就开始摔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把什么鬼影给赶走,要不然就满脸煞白地往楼道里跑,边跑边大声吼。   街坊邻居都知道陈卫国疯了,一听到他开始吼,或者砸东西,就赶紧锁住门。   陈卫国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他半年多以前就给宋令薇买了几份保险,这半年也故意对宋令薇很好,杀了宋令薇,他能拿到几十万。   他买了麻绳,斧头,藏在家里,就等明晚宋令薇回家。   这年台风过境,整晚都在下暴雨,尤其今晚,暴雨滂沱,整个世界都在暴雨中摇晃。   陈卫国在家连鞋都不敢穿了,但半夜睁开眼,脚上却套着双皮鞋,后跟一高一低,陈卫国猛地坐起来,想甩掉那双鞋,却突然发现卧室门口有个很小的影子。   “爸爸,”谢归澜嗓子很轻,叫了他一声,跟他说,“刚才有个叔叔给我糖。”   陈卫国颤抖着,他伸手一摸,才发现床上被堆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   狂风暴雨。   陈卫国被折磨了半年,彻底崩溃,他突然爆发起来,就想掐死谢归澜,然而谢归澜已经跑了出去,他踩着那双棕色皮鞋,开始在整栋楼找谢归澜,但走到一楼都没找到,反而发现楼道门被人死死锁住。   暴雨夜阴沉的楼道里,突然响起男人的轻咳声,带着点老烟嗓。   像极了施勇的嗓音。   陈卫国双眼赤红,他想逃出这栋楼,但怎么踹都踹不开门,他只能往上跑,深夜,漆黑的楼道里只有他跌跌撞撞的影子。   皮鞋啪嗒,啪嗒,始终跟着他。   他疯狂地往前跑,但他跑得越快,皮鞋啪嗒啪嗒啪嗒的响声也跟着更快,他早就忘了其实那双皮鞋穿在他脚上。   他就这么一路跑上了天台,暴雨侵吞了整个夜晚,他听着啪嗒啪嗒的皮鞋声,天台没地方能躲,他想回家,嗓子都是粗哑呜咽,天台的铁门却被人死死锁住,根本砸不开。   “施勇!”陈卫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怒道,“给老子出来!”   施勇没出来。   皮鞋声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陈卫国踉跄了下,他摔到天台边缘,暴雨中路灯仍然亮着,他死死盯着灯下那辆三轮车,嘴里都是血腥味,目眦欲裂,是施勇的三轮车,施勇果然在这儿。   谢归澜戴着手套,锁好天台的门,就往家里跑,他开始拆那个抽屉,然而才拆到一半,沉沉夜晚中突然有重物坠落的声音,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就算暴雨倾盆,也听得很清楚。   小谢归澜一顿,他又重新把螺丝一根一根,原封不动地插了上去。   然后披了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当成雨衣,往楼下跑,打开楼道门上的锁。   陈卫国脸朝下,四肢有点扭曲地倒在地上,他一动不动,血从他身下淌出来,被暴雨冲开,鲜红的一片。   滂沱大雨中,他就这么摔下来,小谢归澜觉得他好像被撕烂的蝴蝶。   但陈卫国不配。   他更像被肢解的癞.□□。   谢归澜回了家,他处理掉一切,就盖上被子睡觉,一如往常。   除了陈卫国。   陈卫国今晚不会来敲他的门。   第二天,有人出门上班,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陈卫国。   警方过来时,陈卫国早就断了气,应该是昨晚当场身亡。   宋令薇在厂子接到警察的电话,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来抓她的,等赶到筒子楼,她才知道陈卫国死了,警察是让家属来认尸。   首先能确定的是,没人推陈卫国,他是自己坠楼的,而且生前吸食过毒品。   警方也没有找到多余的指纹跟脚印,这个案子调查之后,本来打算以自杀,或者毒品致幻导致的坠楼来结案。   正好施勇的家人去报失踪,他们还发现了之前的碎尸案,虽然没找到确凿的指纹跟DNA之类的证据,但初步推断凶手就是陈卫国。   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直到有个老警察来筒子楼,询问当晚在家的人,问到了三楼一个独居的老人。   “这是我们局长。”旁边的警员介绍说。   老人满脸茫然,“什么局?”   “局长。”警员重复。   老人更茫然,“什么长?”   警员:“……”   “算了算了。”老警察抬了下手,然后问老人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老人告诉他,那个晚上谢归澜来过,谢归澜让她今晚绝对不要出门。   其他人能听到陈卫国发疯,但她耳背听不到,很可能出去撞到陈卫国。   “要不是小澜跟我说,我可能真的就出去了,”老人心有余悸,“我本来要去收衣服的。”   筒子楼很多人把衣服挂在楼道晾着,她就几条不值钱的裤子,也不怕被人偷。   事情发生的当晚,只有谢归澜跟陈卫国在家,如果陈卫国的死,存在一个凶手,谢归澜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但他才七岁,而且现场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才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老警察沿着这条线调查下去,就像下坠的深渊,越追查越让人胆寒,最大的突破点,是他发现陈卫国坠楼时穿的那双皮鞋,其中一只后跟被踩扁了,跟施勇的习惯一样。   然而施勇已经不能来复仇了,只可能是有人利用施勇,在虐杀陈卫国。   谢归澜驯化了陈卫国,让对方看到施勇的遗物,只剩下两个反应,冲上去打,或者逃跑,陈卫国要是做到了,晚上就不会有皮鞋出现在他床边,做不到,就会继续受到惊吓。   这成为了一种奖励跟惩罚,陈卫国下意识开始遵守谢归澜的规则。   但推测出这些也没意义,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何况谢归澜才七岁,不能拿他怎么样。   老警察沉默了很久,一个高智商,极度冷静,而且冷血的凶手,不能给对方犯罪的土壤,不然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宋令薇赶到筒子楼时,谢归澜也下了楼,暴雨一直下,陈卫国摔下来时,脸被铁皮划烂了,大半张脸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骨头。   谢归澜漆黑的双眼却没有任何情绪,他不害怕尸体,对这张血肉模糊的脸也没反应。   警方怀疑到谢归澜,又去筒子楼调查了下,问了些谢归澜平常的事。   警察什么都没说,筒子楼里却渐渐有人传开,说是谢归澜杀的人,反正他平常就阴沉沉的,不像个正常孩子。   要是说别的小孩杀人,他们可能还不信,但说是谢归澜,反倒不是很意外。   只有那个老人根本不相信,她是看陈卫国死了,宋令薇又被警方怀疑,搞不好要被抓,觉得谢归澜怪可怜的,何况谢归澜还救了她,她才把这件事告诉警方,想说谢归澜是个好孩子,他妈妈也不会杀人。   警方的调查结束,老警察穿着黑色雨衣,按了按谢归澜的肩膀,蹲下问他,“小谢,你知道什么是巴甫洛夫的狗吗?”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动了动,他什么都没说。   老警察也没再问,他临走前嘱咐宋令薇,“孩子碰到这种事,可能会有心理创伤,你要是有空,就带着他去找心理医生问问。”   当然,谢归澜不会有什么心理创伤,他希望宋令薇带他查的,也不是这个。   他不指望宋令薇能听懂,只要能做到就好。   然而宋令薇却听懂了,就算谢归澜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是他的妈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她深夜赶到筒子楼底下,对上谢归澜的双眼,就知道了陈卫国是被谁弄死的。   谢归澜是想把陈卫国困在天台,给他把毒品拿出来,跑到警察局报案的时间,但不可否认,他想过另一种结局。   这个结局才是他更想看到的。   暴雨越来越大,宋令薇很绝望地撑着把黑伞,另一只手牵住谢归澜,跟老警察分开。   折磨了她七年的魔鬼死掉了,但她手上牵着的,才是真正的魔鬼。   陈卫国又赌又嫖,筒子楼里的人本来就不太待见他,宋令薇又做那种生意,很多人嫌她脏,再加上谢归澜出了事。   宋令薇只要一出门,就到处都是异样的眼神,甚至有人指着她鼻子骂,让她赶紧滚蛋。   只有那个老人很担心,她想不通这到底怎么回事,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她去找宋令薇,问她,“小宋,我能不能再重新说一遍啊,我当时没说好,我……”   宋令薇只是哭。   她后悔当年没扔掉谢归澜,那个暴雨的晚上,她牵着谢归澜回家,特别想再把他扔掉。   但三岁的谢归澜她都没能丢掉,何况是七岁的,只要谢归澜想找她,就一定能找到她。   宋令薇哭了几个晚上,哭到肚子疼,去医院查出肠癌,她头发乱糟糟地回到家里,小谢归澜垂着眼站在旁边。   “小澜,”宋令薇擦了擦眼泪,她终于下定决心,她跟谢归澜说,“去收拾行李,咱们去淮京,找你爸爸。”   谢归澜当时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条路,他们离开的那天,仍然只有那个老人来送他们,还给他们蒸了包子,让他们路上吃。   ……   淮京一中校庆办得很盛大,深夜这边街上都是家长们的车灯,霓虹映过雨幕。   宋令薇在车上捂住脸。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陈卫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上,她不敢见谢归澜,怕自己有一天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又不是谢归澜的亲生母亲。   高二的学生都留下来打扫礼堂,岑雾以为岑父岑母他们应该走了,他刚才就说过不要等他,肯定会收拾很久,反正还有司机在。   然而晚上十点半多,离开礼堂时,岑父岑母居然还在,岑骁也在。   晚上下着雨,太冷了,岑骁让岑父岑母去车上等,他怕岑雾出来没看到他们,自己走了,就撑着伞在礼堂外面等。   岑雾拉住谢归澜的手腕走过去。   他扇了谢商景一巴掌,被谢明诚看到,不管谁打谁,谢明诚都会觉得谢商景给他丢脸,今晚谢商景少不了一顿马鞭。   谢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在山区长大,家里八个兄弟姐妹,都挨过打,就算谢商景是谢家的大少爷,他也照打不误。   岑雾担心会连累到谢归澜,今晚不打算让谢归澜回谢家。   岑骁的脸色沉了沉,岑父岑母都很娇惯岑雾,他也不遑多让,但岑雾有点太过了,谢归澜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岑雾瞒着父母跟谢归澜谈恋爱,还把人带到家里,他总觉得会出事。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抬起来,肤色在夜幕底下被衬得越发苍白。   他本来是想,不管谁都不能让他跟岑雾分开,就算岑雾不喜欢他了,他也能等到岑雾再爱上他,但对上岑骁的眼神,他顿了顿,从岑雾掌心中将手腕抽出来。   “少爷,”谢归澜垂下眼,低声跟他说,“我先回家了,晚安。”   岑父岑母见到岑雾出来,就按亮了车灯,在暴雨中明亮又温暖,照着孩子回家的路。   车灯映在岑雾水蒙蒙的眼中,也成了很明亮,很温暖的小倒影。   谢归澜突然觉得他的喜欢都不重要了,他贪恋落在肩上的月光,但并不想把月亮也拉到淤泥中,他更想月亮就好好的悬在天边,哪怕彼此永远遥不可及,也不能见面。   今晚暴雨下得跟十年前一样大,当时他并不完全理解为什么他跟宋令薇会被赶走,也不知道宋令薇为什么害怕到整晚掉眼泪。   明明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打她,跟她要钱。   但他知道,她本来就不幸的人生,因为他变得更不幸了。   “雾雾,”岑骁皱起眉叫岑雾,“走了。”   谢归澜也转身离开。   岑雾朝岑骁看了一眼,他知道岑骁这次真的生气了,但他还是朝谢归澜追过去。   “少爷,”谢归澜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他漆黑的眼眸望着岑雾,难得有点温柔,跟他说,“你父母跟哥哥都很爱你,是为了你好。”   岑父岑母,还有岑骁,都既惯着岑雾,原则性的事情又不会一味纵容他。   岑雾只要乖一点,愿意听话,就能很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不会吃任何苦。   “……”岑雾睫毛颤了颤,他望着谢归澜,不愿意自己好好打伞,硬往谢归澜伞底下挤,谢归澜只好扶了下他的腰。   暴雨夜太冷了,岑骁给岑雾带了件很毛绒绒的外套,岑雾抱起来很软的一小坨。   “我挺…挺好的,”岑雾又装傻,假装听不懂谢归澜说话,他探过头去看谢归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但…但是你好不好?”   谢归澜怔了怔。   “你想跟我走吗?”岑雾问他。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他踮起脚尖,很不依不饶地往谢归澜身上挂,就像谢归澜不答应,他就不起来,又像月亮总是追着人走。   “……想。”   谢归澜听到自己低哑的嗓音。 第47章 挖野菜   岑雾劝住了谢归澜,又去哄岑骁,怎么搞的,感觉穿书以后一直在哄男人。   岑骁脸色很冷。   “哥。”他拉住岑骁的手臂晃了晃,小心翼翼地央求他。   他怕岑家人现在就发现谢归澜杀人的事,说不定会接受不了,尤其岑骁,知道以后肯定不会让他跟谢归澜谈恋爱。   虽然他没谈,但岑骁以为他们在谈。   万一岑家人说点什么,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只要态度上有任何细微的改变,谢归澜都能感觉到,跟岑家的关系也不会再有转圜余地。   谢归澜不害怕尸体,任何人死在他眼前都等于一滩蠕动的血泥,他杀了陈卫国,但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太正常,于是对宋令薇有一点赎罪的心理。   他认为宋令薇的不幸有很多是他造成的,所以他得负担起宋令薇的余生。   仅此而已。   谢归澜冷漠,甚至自负,是那种游走在深渊边界的人,他还没被逼到那个程度,否则会再次犯罪,不管是谁,只要想靠近他,就必须接受他是那个暴雨夜真正的凶手。   做不到就无法得到他的感情,很显然,宋令薇没有做到,她开始害怕谢归澜,拿他当怪物,谢归澜也就没有再执着过她的爱。   岑雾想不出来,会有谁背叛,或者离开谢归澜,还能得到原谅。   “雾雾,”岑君山见他们站在原地,一直没过去,车灯晃了几下也没反应,就撑着伞下车叫他们,“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上车?”   “来了,”岑雾连忙应了声,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岑骁,又谄媚地叫他,“哥。”   岑骁恨死他这个为了男人不争气的样子,但又不敢被岑君山发现,岑君山杀伐决断,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肯定不会允许岑雾跟谢归澜在一起。   他怕岑雾想不开,搞不好跟人私奔,只能先放过谢归澜,岑雾赶紧拉着谢归澜上车。   岑雾今晚扇了谢商景一巴掌,岑君山跟谢明诚也起了点冲突,谢归澜留在这儿其实有点尴尬,但以岑家人的体面,除非刻意针对谢归澜,不然就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关行雪坐在副驾,跟岑雾说话,时不时也会问谢归澜几句,并没有冷落他。   岑骁刚才冷着张脸,但上车之后,也没再给谢归澜摆脸色,只是专心开车。   岑雾这才放下心来。   他担心谢归澜在谢家受欺负,但又没那么担心,谢归澜心冷手狠,谢商景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也就是谢归澜没想杀他,不然谢商景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要是谢明诚的危险系数有五颗星,谢商景顶多两颗。   谢明诚更棘手一点,不过他以为谢归澜是他的儿子,他还指望谢归澜将来接手他的赌场,肯定不会把谢归澜逼到死路上。   但谢归澜一般不反抗,就像之前在马场,被按住跪在地上,马鞭抽到血肉模糊他也没吭声,岑雾才担心他在谢家会受罪。   车内灯光昏暗,谢归澜靠着车门坐,暴雨夜的霓虹在他深刻挺拔的侧脸上拓出光影,又冷又沉,漆黑中眼窝陷得很深。   岑雾脱掉外套搭在膝盖上,然后借着外套的遮挡,偷偷摸过去碰了碰谢归澜的手。   哄男人。   谢归澜指尖蜷了下,转过头望着他,然后勾住他的指弯,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谢归澜掌心很烫,手指却苍白冰冷,岑雾觉得枸杞水还是得再喝几顿。   又不是男鬼。   这么冷的手想冻死谁。   车开到半路,岑雾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孟良平好狠的心,今晚就把成绩单发到班群,本来都在激动地讨论晚会,一下子哀鸿遍野。   【啊啊啊我还在翻晚会的合照,突然迎头痛击,就不能多高兴一个晚上吗?大哭.jpg】   【老孟!别的我都不关心,我就想知道能不能去秋游呜呜呜,我这次没考倒数!】   【我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咱二少考了夺少分???】   岑雾猝不及防刷到自己,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一翻成绩单,谢归澜742分,仍然是年级第一,不愧是他的好大儿。   然后再往下刷,居然在中间看到了自己。   532分。   原主上次总分考了132,他整整高出四百分,全班平均分都被狠狠拉高一截。   就在这时,孟良平也回了消息。   【孟良平:本来呢,这次有几个同学考得不容乐观,但也有同学进步特别大,咱们班总成绩还是不错的,校长已经答应秋游了,等开完家长会就出发。玫瑰.jpg,大拇指点赞.jpg】   班群里一阵沸腾。   别的班秋游还需要交几十块钱班费,但他们有路望在,全程免费,学校安排了大巴车接送,连路费都不用花,能去的都想去。   岑君山看到成绩单都愣了一下,他眉骨深拓,是有点凶的长相,常年的商海浮沉,才沉稳持重了许多,带着上位者的矜贵气场,但此刻眼中忍不住带上了点笑。   他本来都做好了岑雾全年级倒一的准备,反正岑雾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太行。   谁知岑雾这次考了五百多分。   祖坟突然冒青烟。   “说吧,”岑君山也在后排坐着,顿时父爱泛滥,伸手揉岑雾的头发,“想买什么?”   岑雾摇了摇头,他一整个无欲无求,根本不敢花岑家的钱。   他偷偷戳了岑君山几下,岑君山不解地转过头,就见岑雾攥着谢归澜的校服外套,他一下子就看懂了暗示。   岑君山只好也夸赞了谢归澜几句,他夸得倒是很真心,毕竟岑骁当时虽然也经常考年级第一,但成绩没好到谢归澜这个程度。   谢明诚这个人太阴狠,他不愿意跟谢明诚打交道,偏偏谢归澜是谢明诚的私生子。   可惜了。   晚上演出,后台乱糟糟的,都没怎么吃晚饭,关行雪让老管家准备了宵夜,有清炒时蔬,还有大闸蟹跟鱼羹。   已经入秋,螃蟹黄满膏肥,岑雾薅了几只大闸蟹,端了条鱼,又每种菜都弄一点,带上谢归澜去他卧室吃。   他怕谢归澜在餐厅不自在,会吃不饱。   关行雪他们也没说什么,反正谢归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家里了,岑家没那么多的规矩,也不会觉得不礼貌,岑雾想怎样就怎样。   换成谢家,谢父肯定会动怒。   岑雾啪嗒啪嗒地跑去厨房,伸手给谢归澜拿了一只大螃蟹,岑骁在旁边死死盯着他,岑雾硬着头皮放到碗里,又拿一只,又拿一只。   反正他在岑骁眼里已经是个恋爱脑了,无可救药,也不差这几只螃蟹,他都没挖野菜,挖点螃蟹怎么了。   “这么小气,”关行雪朝岑骁额头推了一下,训他说,“你守着螃蟹干什么?”   岑骁沉着脸,没什么表情,等关行雪走了,他沉痛地摇了摇头,他守的是螃蟹吗?   守的明明是你儿子的清白!   根本没人懂他。   岑雾端着螃蟹去找谢归澜,他不怎么饿,但谢归澜肯定很饿,谢归澜在谢家吃的都不如潲水,谢商景有时候故意按着他吃剩饭。   想摧毁他的尊严。   “你…你先吃这个。”岑雾拆了只螃蟹递给谢归澜,蟹黄肥美,几乎淌到他手上。   ”少爷,”谢归澜薄唇抿起说,“我自己来。”   岑雾跟他说:“你吃你吃。”   谢归澜只好低头吃饭,他吃相不难看,但十七八岁的少年,饿狠了难免有点狼吞虎咽。   岑雾在旁边帮他剔鱼刺,暴雨的晚上,岑家庄园到处点缀着灯光,照亮了漫漫长夜,岑雾都挑干净了才递给谢归澜。   谢归澜讨厌鱼刺,但是没刺的鱼他又不喜欢吃,只喜欢吃带刺的,很难伺候。   大少爷。   岑雾想着又觉得很心软,谢归澜来淮京以后就没再吃过鱼了,他要照顾宋令薇,还得上学打工,每天顶多睡三四个小时。   没时间吃这种很费事的东西。   宋令薇也许有点爱他,但宋令薇更爱自己。   岑雾垂下睫毛,他卧蚕很深,冷白的侧脸看起来软软的,很认真地在挑鱼刺。   之前怕谢归澜嫌弃他,所以没弄过,但现在谢归澜应该不会很嫌弃他了吧?   “嗯,”岑雾将盘子递给谢归澜,他探过头有点期待,“你再…再吃这个。”   “……”谢归澜望着他,低头一口一口吃掉。   岑雾漂亮的眼睫就弯了起来。   他好像什么都愿意为他做,暴雨的晚上没有月亮,于是他成为了月亮,就好像他已经牵挂他很久了。   岑骁养了条德牧,名字叫公爵,这几天总是下雨,不能出去遛狗,他就在别墅里带着公爵玩了一会儿,公爵却叼着项圈跟牵引绳跑去找岑雾,扑到岑雾腿上直哼哼。   岑雾揉了揉公爵的狗头,说:“我也不能带…带你去玩啊。”   岑骁本来看谢归澜很不爽,但低下头,谢归澜正好拆了个螃蟹,放到岑雾旁边,他终于稍微满意,这还算有点眼力劲。   公爵不愿意走,反正岑雾也吃完饭了,岑骁就先下了楼,让它留下来玩会儿。   巴甫洛夫的狗。   谢归澜还记得那个老警察问他的话,不过他当时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巴甫洛夫的狗。   岑雾坐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公爵往岑雾腿上躺,一双狗眼瞥着谢归澜。   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沉下来,喉结滚了滚,他都没有往岑雾的腿上躺过。   公爵玩了一会儿就又跑去找岑骁,岑雾发现它忘了叼走它的项圈。   黑色皮制的,岑雾冷白的手指攥着项圈,按住暗扣,项圈突然弹开,把他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就对上谢归澜沉晦的黑眸。   怎么了哥。   他还记得谢归澜说要给他当狗,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岑雾攥着那个项圈,凑过去吓唬他,说:“怎…怎么了?你想戴?”   给男人当狗是没有好下场的,虽然不能棍棒教育,但也不能任由谢归澜走上歧途。   但他说完,就突然想起原主跟谢商景确实给谢归澜戴过这种东西,他脸色顿时白了一点,后悔跟谢归澜开这种玩笑。   岑雾刚想道歉,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下,却有点似笑非笑地说:“好。”   岑雾:“……”   岑雾:???   谢归澜半跪在地毯上,男生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过来,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岑雾人都懵了,没反应过来,而且力量悬殊,谢归澜想控制他,他根本挣扎不开,他雪白的耳根都通红起来,一脚踹在谢归澜的膝盖上,谢归澜却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皮质项圈合拢在谢归澜冷白的脖领上,压住谢归澜的喉结。   谢归澜低下头,那张脸沉郁俊美,深邃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他,就这么攥紧他几根手指,强迫他咔哒一声合上了锁扣。   谢归澜肤色带着种很冷的苍白,项圈却是纯黑色的,喉结攒动时又冷又欲。   岑雾睫毛颤得厉害,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他嗓子也有点颤,通红着脸,眼神有点游移,不敢抬头,“你…你干什么啊?”   谁能顶得住这种诱惑,人都有劣根性,岑雾咬了下嘴唇,本来就薄红的嘴唇被咬得更红,呼吸都重了一点,谢归澜这么冷漠的人突然低头,谁都会觉得爽。   别勾引他了哥,他真的没什么意志力。   “都说好了,我当少爷的小狗,”谢归澜就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躺到岑雾的腿上,攥着岑雾的手,强迫他摩挲那个项圈,语气幽怨又带着点恶劣,“少爷不想要我了么?” 第48章 公费恋爱   岑雾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挣开,谢归澜一开始攥着他的腕骨,他不愿意摸,谢归澜就按住他的手背,苍白有力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   几乎是个十指交扣的姿势,带着他的手摩挲那个冰冷的黑色项圈。   岑雾冷白的耳朵尖都红到滴血,谢归澜对自己下手也特别狠,攥着他的手,摩挲得有些用力,岑雾指骨被迫收拢,压迫到了谢归澜的喉结,带来轻微的颤栗跟窒息。   谢归澜却始终没松手。   “你…你别这样,”岑雾羞耻到发抖,眼底水雾蒙蒙,结结巴巴地说,“你赶紧起来……”   他甚至有点羞愧,谢归澜脖子上戴的真的是狗项圈,很羞辱人,但他却觉得爽。   谢归澜指骨收拢,用力扣住他的手指,滚烫掌心捂得岑雾后脊都冒出薄汗。   他都顾不上想谢归澜戴项圈,跟谢归澜枕他大腿到底哪个更不对劲。   谢归澜侧过去躺着,岑雾很瘦,但大腿肉是软的,他一转身,高挺的鼻梁几乎抵在岑雾的小腹上,他攥着岑雾的手,闭上了眼睛。   岑雾抬了抬腿,想让他起来,谢归澜却无动于衷,他又使劲推谢归澜的肩膀,谢归澜很低地笑了一声,灼烫的呼吸都扑在他小腹上,他从尾椎窜起股莫名其妙的麻意。   没敢再推。   “都是少爷的小狗,”谢归澜薄唇勾了下,很恬不知耻地低声说,”我为什么不能躺?”   他都还没让岑雾也摸他的头。   这算什么过分。   岑雾:“……”   又当狗了哥。   谢归澜想伸手去搂岑雾的腰,但顿了顿,他没什么立场去搂,顶多这样躺着。   岑雾大腿都开始僵硬,他有点恼火,晃了几下腿,想把谢归澜晃起来,却没意识到自己柔软的腿肉就这么蹭在谢归澜高挺的鼻梁上。   “……”   谢归澜按住他的腿,不让他乱动,沉黑的桃花眼垂下来,呼吸也跟着重了一点。   他又躺了几分钟,然后屈起腿挡住。   岑雾之前几次都没发现,但今晚谢归澜很不要脸地躺在他大腿上,他睫毛都被气到胡乱翘起,想把谢归澜给弄起来。   他始终盯着谢归澜,然后一不小心瞥过去,顿时愣了愣。   谢归澜换上了睡裤,布料单薄柔软,就算屈起腿也什么都挡不住。   岑雾只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大脑,整张脸都通红滚烫,恨不得给谢归澜一拳。   这什么破直男?!   他原著三百多万字倒背如流,头一次怀疑自己看的到底是不是点家爽文。   谢归澜必然不是同性恋。   怎么对男的都能……   不不不,十七八岁的男高血气方刚,什么都有可能,谢归澜又不是真的坏了,不一定就是因为他。   岑雾憋了憋,但是还忍无可忍,他冷白指骨勾住谢归澜脖领上的项圈,然后红着脸扯谢归澜,语气很颤抖地命令说:“起来!”   他手上用了点力,脖领毕竟是人类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谢归澜被扯得哑着嗓子闷哼了一声,终于听话地坐起来。   却还在笑。   “浴室…浴室在那边。”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伸手给谢归澜解开的那个项圈,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羞耻到抬不起头,谢归澜却仍然是那个冷淡懒散的模样。   这个疯子。   他实在忍不住,往谢归澜小腿上踹了一脚,然后拿起浴巾扔到谢归澜头上。   谢归澜被扔了也没生气,他现在又这么听话,比公爵更像温驯的家犬。   岑雾让他去浴室,他就去浴室。   就好像刚才牢牢按住岑雾的手,非让岑雾给他戴项圈的不是他一样。   岑雾晚上已经去冲了一澡,才出来没多久,浴室里雾气都还没彻底散开,谢归澜劲瘦的肩背泛起薄汗,沿着脊椎滚下去。   但水雾很快被花洒浇下来的冷水冲散。   谢归澜将岑雾扔给他的浴巾挂在旁边,抬起头时眸底浓黑晦涩,鼻梁上水痕冰冷。   岑雾等谢归澜去了浴室,就将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浴室明明还有水声,但他总觉得自己听到几声很压抑的低喘,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羞恼地跑过去朝浴室门踹了一脚。   然后又跑走。   谢归澜肩背的肌肉顿时绷紧,喉结剧烈地攒动了一下,他沉郁的黑眸垂下来,那张脸本来冷漠俊美,浓雾笼罩的镜中,黑眸却压抑着欲气,汗湿的脸上欲.望横生。   他低头冲了冲手,耳根有点发红。   谢归澜在浴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去,他出去时岑雾已经关灯上了床,整个人都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就像要憋死自己。   他俯身轻轻扯了扯岑雾蒙到脸上的被子,怕他闷到,然后躺到岑雾旁边,在想要不要伸手抱他,但手才抬起来,就见岑雾满脸涨红,很小声地怒骂了句,“变态。”   岑雾都没睁开眼,只有睫毛颤得厉害。   那个项圈是不能要了,得重新买一个,不然以后他怎么面对岑骁。   谢归澜低笑出声,然后感觉到岑雾一脚蹬开被子,又在他腿上踹了几脚。   很疼。   好大的脾气。   “怎么了?”谢归澜嗓音还带着点哑,在漆黑中有点不正经地问岑雾,“少爷,你自己没做过这种事么?”   就算万劫不复,谢归澜也对自己的决定从不后悔,但头一次后悔问这个问题。   岑雾确实不需要自己做,多的是人会伺候他,蓝夜的那些人,甚至谢商景。   谢归澜压下这股烦躁,他隔着被子想去抱岑雾,之前几个晚上,他们也是这么睡的。   “你都给我掰坏了,”岑雾却使劲推开他,被气到说话都没结巴,“我还能干什么?”   “……”谢归澜本来没想笑,却又忍不住,漆黑的桃花眼都弯起来,很不要脸地说,“我答应赔给你,你自己不愿意掰。”   掰个屁。   岑雾感觉自己找到个假的男主,原著里谢归澜也没这么多骚话。   猝不及防就能骚到他。   岑雾又往被子底下蜷了蜷,没再理他,谢归澜也没再说话。   暴雨的晚上最适合睡觉,但岑雾眼皮动了动,睁开时却发现谢归澜还没睡着。   他裹着被子蛄蛹了几下,凑到谢归澜旁边,蛄蛹得太用力,差点一头撞到谢归澜的肩膀上,小声问:“你…你在想什么?”   他觉得宋令薇今晚肯定来了,谢归澜才这么不对劲。   他知道宋令薇不想让他跟谢归澜接触,就像原主不想让谢归澜跟岑家接触,太容易暴露,但他搞不懂宋令薇怎么紧张成这样。   居然还特意跑到学校。   谢归澜杀人的事本来能成为一个秘密,他唯一的纰漏就是告诉那个老人今晚不要出门。   原著里没写,但岑雾觉得,谢归澜肯定想到了这个结果,不过他不怕。   因为每条证据链都是断的,就算警方再怀疑,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指向他。   也不知道谢归澜打算怎么弄死他。   谢归澜肯定想过。   原著里,原主是在谢归澜被认回岑家以后,才被谢归澜沉海的。   谢归澜当时有了权力,想报复原主,并不需要太多手段,但现在谢归澜只能靠自己,肯定给他想了套很完整的送死方案。   岑雾觉得也挺荒谬的,谢归澜想杀他,现在他们却躺在一张床上。   这什么貌合神离。   岑雾以为谢归澜不会说话了,他睫毛随着呼吸沉下去,差点睡着,却突然听到谢归澜开口,谢归澜低声说:“我有个喜欢的人。”   岑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著里也没这回事啊。   但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谢归澜,甚至谢归澜自己都比不上。   他几乎瞬间明白了谢归澜的意思。   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不能告诉对方。   他知道谢归澜在乎的无非是宋令薇的病,他能不在乎,不能强求对方也不在乎。   这对谁来说都是拖累。   何况谢归澜身上还背负着谢家跟许多事,太无能为力,没办法给出任何承诺。   也没有爱人的资格。   岑雾抿了抿嘴,又开始心疼男人,换成他是谢归澜,他肯定也会考虑这些,但原著高考前一个月真假少爷的事情就曝光了,而且他还打算提前走,顶多也就剩一年。   谢归澜担心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再说还有他在,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也能帮忙解决。   岑雾有些愣神。   谢归澜居然想谈恋爱。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不过有个喜欢的人也好,有了牵挂,比这个项圈管用多了,会成为谢归澜的约束,不至于像原著后期那样杀人如麻。   “喜欢就…就去追啊,”岑雾的双眼在漆黑的夜晚亮晶晶的,望着谢归澜,他安抚地拍了拍谢归澜的肩膀,小声跟他说,“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说不定她不…不在乎,以后只会觉得高中没能跟你在一起很遗憾。”   谢归澜顿了顿,岑雾一说话,就朝他靠过来,蓬松的发尖蹭在他肩膀上,谢归澜蜷起指尖,最后还是没揉上去。   他嗓音有点哑,勾了下唇说:“好。”   岑雾想让他表白。   对,应该他先表白,岑雾已经为他做了很多,最后一步,应该他来朝岑雾走过去。   岑雾也不知道谢归澜在想什么,谢归澜合上眼没再说话,他在旁边眨巴了几下眼睛,没等到谢归澜再出声,最后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谢归澜难得没走,岑雾拉着他吃了早饭,才放他去医院。   今天下午开家长会,一中的家长会每次都得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关行雪去给他开,让岑君山带他去吃日料。   晚饭前还能去商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奖励他考了五百多分。   岑雾本来不想去,但想了下,缠着岑君山,让他把谢归澜也带去。   “……”岑君山经不住缠,无奈地说,“你自己愿意就行。”   岑君山不想跟谢家打交道,也不想岑雾跟谢归澜接触太深,但岑雾显然太在乎谢归澜了,在乎到让他跟关行雪都莫名其妙。   他不太敢刺激岑雾,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有点癫癫的,好不容易这段时间这么乖,万一再给刺激得更严重该怎么办。   岑雾自己都不介意,他就带上了谢归澜。   淮京越来越冷,谢归澜只有个校服外套,岑雾想给他买点衣服,之前还怕谢归澜不要,但他发现谢归澜现在对他的忍耐度提高了很多,说不定会愿意收他的东西。   虽然谢归澜把这也当成了一种债务,每一笔都打算还给他,但估计没等到谢归澜有钱还,岑家就已经发现了鸠占鹊巢的事。   其实岑家人买衣服都很少来商场,反正各大品牌每次上新都会直接送去岑家。   谢归澜本来不想收,何况岑雾给他买的外套最便宜的也得五六百,这已经是在照顾他的尊严,不然岑雾随便一条裤子都好几千。   岑雾却拉着他的手腕晃他,明明是岑雾送他东西,反而岑雾总是小心翼翼。   谢归澜也不想为了自己的自尊伤害到他,岑雾又没有可怜或者贬低他的意思,只是想帮他,他再这样拒绝,未免有点矫情。   岑雾拉住谢归澜去试衣服,他硬着头皮往店里走,其实恐慌到很想逃出去,导购认得他是岑家的二少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最后还是谢归澜冷脸说不需要跟,导购终于离开,岑雾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岑雾伸手揪了揪谢归澜的外套,跟他说,“这个毛衣也…也拿上。”   是件灰色的低领毛衣,谢归澜锁骨冷白,他总觉得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他终于理解了路望为什么想给他买鞋,他也很想给谢归澜买衣服。   这才是兄弟情,别搞那些乱七八糟。   等买完衣服,岑君山带他们去吃晚饭,要离开时,突然有人叫住岑君山,“岑董!”   是生意上的合作对象,今晚也在这个餐厅吃饭,突然看到岑君山,就来找他寒暄,又说起之前合作的项目。   岑雾跟谢归澜在座位上等,服务员就又给他们上了份甜点。   “路…路望找我打游戏。”岑雾听到手机响,就看了一眼跟谢归澜说。   谢归澜帮他换了个叉子,然后将蛋糕推到他手旁,应了声,“嗯。”   岑雾这才去玩,他跟路望打了一局,打完抬起头,发现谢归澜也在看手机。   谢归澜很少玩手机,就算看,也是在看一些他不懂的东西,什么晦涩又拗口的化学符号,谢归澜从来不避着他。   但这次他探过身,想从谢归澜旁边取外套,谢归澜却突然将手机挪开了下。   只挪开了一点点,却还是被岑雾发现了。   岑雾:“……”   搞什么。   突然见不得人。   岑雾想了下,说不定是在跟那个暗恋对象聊天,他礼貌挪开,没有去看谢归澜的屏幕。   谢归澜一整天有空就在搜该怎么表白,但还是没搜到满意的答案。   本来想去问问季长玉,但季长玉只会些花招,对谁都不真心,他又不太想问。   岑君山半小时后过来,开车带他们离开。   谢归澜今晚还去蓝夜,岑雾也跟着去,怕谢商景憋着气,跑去找谢归澜的麻烦。   他带了张卷子过去做。   然后发现谢归澜今晚居然在摸鱼,给卡座送完酒之后,就又拿出手机看了几眼。   岑雾有点想问谢归澜喜欢的到底是谁,但是憋了憋又没问。   他低头写作业,忍不住戳了几下卷子,写个作业脾气也很大。   谢归澜转过头恰好看到。   干什么呢,这么可爱。   谢归澜去给客人送酒,今晚不忙,他时不时过去给岑雾倒杯水,看到他有不会的题,就花几分钟把过程给他写在草稿纸上。   季长玉:“……”   季长玉人都麻了,看着谢归澜一趟一趟地经过岑雾,绕过大半个蓝夜都能顺路过去。   经理呢?!   他要举报这儿有人公费恋爱。   岑雾倒没觉得谢归澜总在他旁边晃,他抬起头,就见谢归澜穿着那身侍应生的白衬衫西装裤,戴着双黑色皮质手套。   蓝夜的制服剪裁都很好,特别合身,谢归澜身高腿长,有种很冷漠禁欲的气质。   然而今晚蓝夜灯光迷离,谢归澜去送酒时,鼻梁拓下几分暗蓝色的灯光,那张脸轮廓本来就挺拔,被勾勒得越发深邃俊美。   不知道在想什么,薄唇居然带着点笑。   蓝夜这边很多老客人,也都很纳闷,谢归澜在这种地方上班,少不了被勾搭,但谢归澜眼神冰冷阴暗,又总是冷着脸,也没人敢招惹他,头一次见到谢归澜脸上带着笑。   也许是以前太冷漠,突然笑起来,漆黑的眸子总是望着一个方向,显得有几分温柔。   ”这边,”有人招手,”再要瓶威士忌。”   岑雾莫名有点不爽,这人已经连着要了三次酒,谢归澜居然还没发现。   他就不信谢归澜什么都不懂。   这摆明了在勾搭他。   有什么好笑的。   岑雾想着,就突然一顿,该不会谢归澜已经表白了吧?所以今晚才心情这么好。   说起来,他都不知道谢归澜喜欢的到底是谁,谢归澜没告诉他,他也没问。   他穿书以后,谢归澜成天跟他待在一起,居然还有空喜欢上谁。   难怪谢归澜这么忙还年级第一。   时间管理大师。   “别忙了,”谢归澜送酒的那桌,有人起哄让谢归澜喝酒,对方给谢归澜倒了杯龙舌兰,指.尖暧.昧不清地敲着杯壁,说,“喝一杯?”   谢归澜冰冷的眉梢抬起来。   “想喝这个,”对方已经有点瘆得慌,却不死心,硬着头皮将酒杯拿起来,似笑非笑说:“还是想喝我手上的?”   谢归澜冷漠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眸子沉黑阴冷,定定地盯了对方一眼,扭头就走。   这一眼很深,刀尖一样冷锐,酒吧也不冷,对方却打了个寒颤。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直觉告诉他不能靠近谢归澜,会很危险。   谢归澜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就撞了岑雾的眼神,岑雾慌忙躲开。   他拿起卷子挡住脸,然后往下移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   然后发现谢归澜居然朝他走了过来。   岑雾:!!!   “你…你过来干什么?”岑雾强撑着淡定,他晚上让谢归澜给他开了瓶酒,打算带给岑骁,顺便让谢归澜赚点提成。   他把酒打开,给谢归澜倒了一杯让他喝,省得那些人不死心,总盯着谢归澜。   蓝夜的规矩,接了一个人的酒杯,今晚就不能再接其他人的。   剩下的人就算再急不可耐,也只能守规矩。   谢归澜骨节冷硬修长,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起来,就像冰层底下的火焰。   也许就连火焰都是冷的,但不妨碍总有人心甘情愿想飞蛾扑火。   岑雾看谢归澜的手套也开始不顺眼,他感觉他看谢归澜整个人都不太顺眼。   穿的什么。   一点儿也不男德。   岑雾抿住嘴,他本来想把酒杯递给谢归澜,让他自己喝,谢归澜垂着眼,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岑雾慌了下,想挣扎又怕酒洒掉。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似乎勾了下,黑色手套束缚着他的指骨,男生掌心宽大,将岑雾冷白的手套整个裹住,牢牢攥住他的手。   岑雾的手被迫抬高,他耳根红到不敢抬头,旁边很多人都在看他们,谢归澜指骨却又紧紧收拢,不许他躲开。   他只能这样将酒喂给谢归澜。   谢归澜冷白的喉结攒动,稍微仰起头时,脖领上青筋显眼,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   岑雾:“……”   他怀疑谢归澜在勾引他,但他没有证据。   旁边的客人也没再自讨没趣,尤其是看清岑雾的脸以后,都只好缩着脖子离开,谁敢跟岑家这个祖宗抢人。   岑雾终于躲开谢归澜的手,他放下酒杯,也不想待在这儿了,打算现在就回家。   什么人啊,说有喜欢的人,还跟别人笑得那么浪,还强迫他喂酒,不愧是点家种马。   岑雾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却被谢归澜挡住,他往左,谢归澜就跟着往左,他往右,谢归澜又追上来,岑雾差点一头撞到他胸口上。   酒吧好多人都在偷看他们,跟什么小情侣在闹别扭一样。   “你给我让开,”岑雾红着脸,有点恼火地说,“我现在不想理你。”   但说完,岑雾又顿了顿,感觉他语气有点生硬,怕谢归澜伤心,他只能瞪着谢归澜,不太愿意地补充了句,“我后天再理你。”   “怎么办,”谢归澜听到他的话,被逗笑了,漆黑的桃花眼弯了弯,却仍然堵着他,眼神盯在他泛红的侧脸上,语气很低,带着点懒散欠揍说,“我现在特别想理你。” 第49章 装纯   岑雾根本不想理他,谢归澜却拉住他不放,再这样下去整个酒吧的人都得盯着他,岑雾只能红着脸坐回去等谢归澜下班。   该死。   这辈子最恨直男。   学校后天组织秋游,要去三天三夜,但宋令薇明天做手术,谢归澜肯定去不成。   岑雾本来也不打算去,这简直是在要社恐的命,但路望缠着他,让他一定要去,岑雾反抗无效,只好答应。   反正他到了酒店不出去就行,而且秋游地点就在淮京郊外的度假村,离市区开车一两个小时,就算谢归澜有什么事,他也能赶回来。   岑雾没让司机在蓝夜外面等,这几天晚上都是谢归澜骑摩托送他回家。   还是跟季长玉借的那辆车。   季长玉这几个月住校,十三中比一中离蓝夜都近,他的摩托只能扔在车库落灰,还不如借给谢归澜,但车上只带了一个头盔,谢归澜就又给岑雾买了一个。   谢归澜去取车,季长玉蹲在旁边幽怨说:“谢狗,你都没给我买过东西。”   当然,他知道谢归澜确实没钱,饭都吃不起,就算谢归澜真的给他买,他肯定也不要。   但岑雾要什么没有,几百万几千万对岑家来说只是个数字,谢归澜却还给岑雾买头盔。   疯了。   至于这么上心吗?   夜幕漆黑,蓝夜后门只有昏暗的霓虹灯在闪烁,谢归澜跨坐在摩托上,长腿撑着地,他拧动了几下车把,最后还是问季长玉,“你……你都是怎么跟人表白的?”   季长玉本来还想损他怎么跟岑雾一样结巴,但他一张嘴估计就会被谢归澜打死。   他人都麻了,脸上也做不出什么表情,甚至都懒得多问。   谢归澜还能想跟谁表白。   傻子都能看出来。   季长玉父母已经离婚很多年,他爸是个大学教授,严肃又刻板,想让他的人生就像教科书一样标准,但他们自己的婚姻都不标准,凭什么来要求他。   季长玉逃课,在蓝夜打工,跟很多人都谈过恋爱,致力于当个混子。   谢归澜跟他不一样。   他知道谢归澜这样冷漠,野心勃勃,绝不允许自己失败陷入泥沼的人,既然说喜欢谁,肯定已经有了很多筹谋。   谈恋爱也是只奔着那一个人去的。   不是换成谁都行。   季长玉挠了挠头,他也提供不了什么参考建议,“直接亲呗。”   反正他在酒吧夜店这边混,认识的也都是爱玩的,有时也不为了谈恋爱,其实只是想过夜,所以双方都没太多废话。   谢归澜听他说完,薄冷的眼皮顿时撩起来,眉头也皱着,就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   季长玉:“……”   狗逼。   这又是什么嫌恶的眼神。   “走了。”谢归澜没再问他,发动了摩托车,去蓝夜正门接岑雾。   岑雾老实地站着,让谢归澜给他戴头盔,其实他很喜欢谢归澜骑摩托带他。   谢归澜总是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外套兜里,夜风从旁边吹过,但谢归澜体温灼烫,他也不觉得冷,深夜这么静谧,反而有种少年人独有的自由,就好像谢归澜能带他去任何地方。   岑雾下了车,在别墅的路灯下朝谢归澜摆了摆手,才转身跑回家。   谢归澜也跟往常一样,看着他从一盏小灯跑向另一盏小灯,然后卧室灯光亮起来。   谢归澜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感觉,甚至不需要见面,他只要看到那个人的灯亮起来,照在夜幕底下,心里就会觉得温暖。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岑雾说后天再理谢归澜,但今晚还是给谢归澜发了消息,谢归澜收到消息,就往家走。   第二天,宋令薇做手术。   宋令薇知道谢归澜不会听她的,她刚到淮京的时候总是做噩梦,梦到那个暴雨夜坠楼的人变成了她,摔得满头都是血。   谢家接走谢归澜以后,她故意不跟谢归澜见面,就当自己没这个孩子,她已经很久没再做梦了,这几天晚上却又突然开始。   谢归澜喜欢岑雾,成了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知道谢归澜这个人,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想要的人也一定会得到。   事情渐渐成了她不能控制的局面。   手术再有半个小时就开始,宋令薇莫名很心慌,忍不住哭了一场,等见到谢归澜,本来就梗塞的心脏更不舒服。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她抢走了谢归澜的一切,还是谢归澜抢走了她的。   “滚!”宋令薇双眼泛红,抓起个输液瓶就朝谢归澜砸过去。   “宋女士,”护士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她说,“你马上就要做手术,现在情绪不能激动,有什么事等做完手术再好好说。”   宋令薇低头擦眼泪,但肩膀还在颤抖,又捂住脸哭了起来。   护士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去找谢归澜,低声跟他商量,“小谢,你妈妈这样没办法去手术室,要不你先在外面等?这边有我们在,护工也会帮忙,肯定没问题的。”   谢归澜跟谢明诚撕破了脸,谢明诚已经很长时间没来看过宋令薇,但谁知道谢家到底怎么回事,就算之前谢归澜的钱没交齐,也没人敢怠慢宋令薇,仍然让她住在高级病房。   何况谢归澜的钱已经补齐了,他们当然要按时给宋令薇做手术。   “好,”谢归澜垂着眼,输液瓶在他脚下摔得稀碎,药水溅湿裤脚,他眼底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应下来说,“谢谢。”   宋令薇的心脏支架手术做了五个小时,晚上才渐渐醒来,她睁开眼见到谢归澜情绪就很激动,要不是躺着不能动,肯定又会摔东西。   护士都没见过这种母子。   宋令薇眼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恨,她看了都很不舒服,不敢想谢归澜是什么心情。   谢归澜冷郁的黑眸垂下来,他定定地望了宋令薇一眼,这次没等护士开口,他就拎起书包,扭头离开了病房。   “……”宋令薇指尖顿时蜷紧,她戴着氧气罩,呼吸登时急促起来,巨大的恐惧淹没心头,让她想挽留谢归澜,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知道谢归澜是真的走了,最近可能都不会再来医院,前几年也有次是这样的。   当时谢明诚一巴掌差点扇聋了谢归澜的耳朵,谢归澜那段时间右耳听力很差,谢明诚也没来医院看她,还跟周荔一起出席了晚宴,她很恐慌,以为谢明诚不要她了,哭着求谢归澜去谢氏找谢明诚,但谢归澜不去。   她揪住谢归澜打了几下,然后谢归澜半个月没来医院,直到她要做手术,没人陪床,医生给谢归澜打电话,谢归澜才过来。   何况这次还有岑雾的事。   -   学校安排早上七点集合,岑雾赶到时,校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口。   学校要求他们路上穿校服,但可以带自己的衣服替换,校服都已经穿腻了,好多人直接把自己的外套穿在校服外面。   贺遥穿了件挺括的皮衣,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他缠着路望,想跟路望换座位。   校车上两个座位挨在一起,这次秋游全班都去,岑雾肯定跟路望坐。   路望死活不答应,他挺不高兴地说:“你没有自己的好朋友吗?”   怎么非要抢他的。   贺遥:“……”   他缺的是男朋友好吗?   路望说话不过脑子,当然过了也没用,有时候说话很冲,贺遥倒也不生气,他把路望哄高兴点儿,说不定岑雾还会多理理他。   然而还没哄好路望,他一抬头,脸顿时垮了下来。   岑雾坐在后排,也愣了下,谢归澜居然来了,在车下屈起指节叩了叩他的车窗。   谢归澜穿了岑雾给他买的黑色外套,他身上有股很欲的冷沉气,被野心跟罪恶滋养出来,明知道危险却引诱人靠近,再加上一米九的身高,跟这张脸,很难不吸引人。   校车旁边很多人都在偷看他。   谢归澜都不在意,他瞥了贺遥一眼,自认姿色不输给贺遥,就上车朝岑雾走了过去。   “谢哥,”路望不愿意给贺遥让座位,但见到谢归澜,他就赶紧给谢归澜让了条路,指着自己的座位说,“你来这边坐。”   他其实好想跟岑雾坐的,但他愿意为了兄弟的爱情彻夜站岗,何况是让个座位。   贺遥差点一口牙都咬碎。   怎么了,他就不配当岑雾的爱情???   贺遥满脸憋屈,他只能跟另一个男生换座位,坐到了岑雾后面。   这辆车他们班正好坐满,只剩孟良平旁边还有个座位,没人愿意靠近,路望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仰起头跟孟良平大眼对小眼。   “……”孟良平板起脸,他转过头跟车上的学生们说,“都把校徽别上!”   学校做了新的校徽,本来打算节后再发,但孟良平今天刚去领完,索性现在就发下来。   自己别有点容易歪。   “少爷,”谢归澜接过校徽,他抬了下眼,跟岑雾说,“我帮你。”   岑雾就递给他。   贺遥黑着脸在后面看,本来想离岑雾近一点,结果搞个最佳观众席。   谢归澜给岑雾别校徽的姿势很熟练,修长指骨翻了下岑雾的衣领,搞得像什么妻子给丈夫系领带,有种旁若无人的亲昵。   岑雾被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总是谢归澜在伺候他,他就磕巴说:“我…我也帮你。”   “我照顾少爷是应该的。”谢归澜嘴上说着,却朝岑雾转过去,岑雾靠近想给他戴校徽,谢归澜又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点。   岑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更靠近他,身体重心偏移,不太稳当,但也没碰到谢归澜,然而车子突然发动,他一头撞到了谢归澜怀里。   岑雾慌张地扶了下,却没地方抓,最后只能扶住谢归澜的手臂。   谢归澜就像早有防备,他提前握住了岑雾的肩膀,没让他磕到头,嗓音是天生的冷淡,此刻却带着担心说:“少爷,没事吧?”   “没…没事。”岑雾耳根微热,坐了起来。   贺遥死死地盯着谢归澜,围观了谢归澜骗岑雾投怀送抱的全过程,差点冷笑出声。   谢归澜就好像才察觉到贺遥的视线,他转过头,关心地问:“贺同学也没事?”   岑雾愣了愣,他没想到谢归澜都会关心别人了,这哥弄死个人都毫不在乎,是天生冷血的魔鬼,居然也会有关心同学的一天。   就好像浑身的漆黑突然有了裂隙。   岑雾觉得他又能提前一个月走了,说不定等他离开,谢归澜跟岑家人,还有高二三班的同学仍然能相处得很好。   贺遥总是在跟谢归澜说话,他感觉谢归澜跟贺遥关系就很不错。   这就是兄弟吧。   岑雾睫毛垂下来,谢归澜从来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这次突然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暗恋对象是班里的人。   他一开始以为是徐玲玲,但原著里谢归澜都没跟徐玲玲在一起,现在也不太可能。   岑雾莫名心酸,他像鬼一样缠着谢归澜,谢归澜都没什么反应,对他冷脸拒绝,但喜欢上一个人,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等谢归澜表白以后,他就没什么必要跟着谢归澜了,只需要趁早把岑家的一切还给谢归澜,然后离开,不要再破坏他往后的人生。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仍然盯着贺遥。   贺遥:“……”   死绿茶。   贺遥抖开他帅气的皮衣,虚弱地扶了下额头说:“刚才好像撞到了头。”   岑雾听到,也转过头,他趴在椅背上,想找贺遥脸上的伤痕,“严…严不严重啊?”   他刚才好像是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   贺遥:“……”   是他破防心碎的声音。   “感觉有点严重呢。”贺遥咳嗽了几下说。   他见过岑雾给谢归澜清理伤口,他以为岑雾会关心关心他,比如转过来看看他额头有没有受伤,他都还没拉过岑雾的手。   结果岑雾一个举手,鼓起勇气跟孟良平说:“老…老师,贺遥好像撞到了头。”   贺遥:“……”   孟良平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看,贺遥解释了半天自己没事。   孟良平还担心他脑震荡,最后贺遥差点站起来蹦几圈,孟良平才相信他真的没事,但还是不放心地说:“要是不舒服得跟老师说啊。”   谢归澜没太拿贺遥当回事,此刻眼神却有点沉了下去,岑雾结巴,不愿意说话,但刚才为了贺遥,居然当着全车人的面开口。   谢归澜脸上苍白冷峻,只有眼珠浸了水一黑,岑雾问他,“你…你怎么了?晕车?”   岑雾觉得谢归澜又有点不高兴,但刚才还好好的,说不定是突然开车,脸色才这么白,有的人就是坐这种大巴车会晕。   他没带晕车药,正想找老师去要点,谢归澜却说,“我睡一会儿就好。”   岑雾也没强求,跟他说:“那你靠…靠着我睡。”   “少爷,”谢归澜竟然矜持起来,问他,”这样合适么?   岑雾:“……”   大腿都躺了,现在又说这个,有种睡都睡了突然装纯的感觉。   岑雾让他靠过来,谢归澜就靠在岑雾的肩膀上,冷冷地朝贺遥扫了一眼。   贺遥:“……”   又不当人了哥。 第50章 宝宝   谢归澜也没在岑雾肩上靠多久,就坐了起来,怕他会累,反而岑雾有点困,他盖着校服外套,没撑住挨着谢归澜睡了过去。   他手头写了个剧本,这几天晚上都在熬夜,估计还得一个月才能写完。   离开岑家,他当不了导演,还能当编剧,这种纯粹的幕后工作不容易暴露身份,除非谢归澜存心不愿意放过他。   车上闹哄哄的,都在笑闹说话,岑雾却睡得很沉,纤长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就连谢归澜捏了几下他的脸蛋,他都不知道。   岑雾肤色很白,小半张脸闷在外套底下,只露出挺翘的鼻尖。   他睡觉总是蒙脸,就像睡着了也在被社恐攻击,谢归澜将外套往下扯了一点,发现他闷得脸颊跟耳朵都有点泛红。   谢归澜垂下眼,捏住他双颊的软肉轻轻晃了晃,岑雾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贺遥在后面牙根泛酸,连打游戏的心情都没有,他就没见过谢归澜这么不要脸的人,又不是你男朋友,你捏什么。   退一万步说,他是不是也能捏。   但按谢归澜的架势,他要是真的敢上手,谢归澜能掰断他的手腕。   “贺同学,”谢归澜冷白的指骨仍然捏着岑雾的颊肉,抬起头时一双眼沉黑深郁,盯着贺遥,似乎很不解地问,“什么事?”   贺遥:“……”   他能有什么事。   被骚到了不爽而已。   而且他都没办法跟岑雾告状,就凭岑雾对谢归澜的溺爱程度,别说偷偷捏脸,就算谢归澜偷亲一口,他觉得岑雾都舍不得骂人。   大巴车开了两个半小时,终于停在山脚下的度假村旁,岑雾被谢归澜叫醒时,人还有点懵懵的,没怎么睡醒,但谢归澜牵他的手,他就揉了揉眼睛跟着谢归澜下车。   “都下车了没有?”孟良平转过头。   路望也跟着转头,他瞥到谢归澜跟岑雾牵住的手,就顿时屁股瓣一紧,上前一个左右格挡,挡住了孟良平的视线。   孟良平:“……”   怎么总感觉他们班的学生都癫癫的。   不过谢归澜愿意来秋游,让他很欣慰,虽然谢归澜拿他当老登,但他始终觉得谢归澜是全班的癫公里比较正常的那个。   度假村这边有个很出名的温泉酒店,是路家开的,这几天他们就住在这家酒店,路家安排的都是双人房,孟良平让他们自己分房间。   路望是路家的大少爷,他在顶层有自己的豪华套房,还叫上孟良平跟他一起去住。   “少爷愿意跟我住?”谢归澜帮岑雾拎着书包,轻声问他。   岑雾:“……”   都睡过多少次了,还问这个,他不跟谢归澜住,还能跟谁住。   贺遥麻木着脸跟在他们后头,他追人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劲敌,从下车到现在,别说跟岑雾说话,他甚至都没能靠近岑雾。   谢归澜总能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开。   就算被岑雾发现,谢归澜也不怕。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垂下来,往前走几步,假装给贺遥让开位置,全班都是挤挤闹闹的,好几个人走在一起,只有谢归澜独自往前走。   他就算跟着岑雾,岑雾也压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马上追着谢归澜跑过去,就好像谢归澜是他宇宙的中心,就算有再多的风暴摆动,岑雾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贺遥其实有点想放弃了,但是又不甘心,谁会不希望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比爱都更深重的东西。   真的。   让人很嫉妒。   学校给安排了行程,头一天他们要去爬山,山上有个自助烧烤,等吃完再下来,差不多傍晚,还能在半山腰看到晚霞。   岑雾本来打算到了酒店就躲着不出去,但谢归澜也来了,他就还是陪谢归澜去玩。   爬到山顶其实顶多一个小时,但中间还有景点,停下来去转转,上山就得三个小时。   他们先爬了半小时,到了景点就自由解散,路望他们去庙里逛,谢归澜对这些没兴趣,他能拜什么神佛,无异于波询问道。   庙里人多到密恐发作,岑雾也不想去,谢归澜就带他去买章鱼小丸子。   岑雾吃了五个,有点腻了,他拿签子扎起来剩下的一个,本来有点为难,吃不下又不好扔,谢归澜却攥着他的手腕,低头吃掉。   岑雾:“……”   谢归澜很挑剔,在贫民窟仍然像个大少爷,总被人践踏,导致洁癖很严重,之前跟班上同学去吃火锅,谢归澜都没怎么动筷子,因为嫌弃旁边的人。   现在却从他手上吃东西。   岑雾只能说服自己,也许谢归澜是不想浪费,关羽剩下的东西,张飞未必不愿意吃,这只能说明谢归澜越来越拿他当兄弟。   没错,就是这样。   路望他们去了很久才出来,还带了几个小锄头,岑雾一头雾水,然后就见路望他们开始蹲在树根底下挖野菜。   贺遥跟他解释,“刚才那个住持说,这边的野菜很好吃,咱们可以挖一点晚上煮火锅。”   他说完,还不忘提醒岑雾,挡住岑雾不让他过来,“你别挖,我来挖。”   岑雾:“……”   还真的挖上野菜了哥。   晚上要一起吃饭,岑雾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他蹲下跟着挖了一点,但才刨出来一颗野菜,就突然收到了岑骁的消息。   岑骁估计他已经到了,就给他发消息问问。   岑家对原主宠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管多晚,在什么地方,只要原主给家里打电话,岑父岑母都会开车去接。   就算他们不在了,岑骁也会去。   岑君山跟关行雪刚才都已经给岑雾发了消息,但岑骁还是不放心,又给他发了一条,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安全。   岑雾不知道原主会不会煎熬,反正在岑家待久了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夺走了谢归澜的人生,还有父母的爱。   岑雾低头给岑骁回消息。   【岑骁:到了没,在干什么?】   【岑雾:到了哥,在挖野菜。】   岑骁:???   岑雾他们挖了一会儿,就带上野菜去跟班里的同学汇合,然后继续往山上爬。   他们差不多中午两点爬到山顶,歇一会儿就往回返,去路上的那家自助烧烤吃饭。   贺遥也头一次挖野菜,他兴冲冲地烤了几根,配上腌好的肉竟然还不错。   这边条件有限,岑雾惦记谢归澜的大少爷的口味,他把野菜多洗了几遍,又泡了一会儿,去掉土腥味跟苦味,才给谢归澜烤。   除了彻底考砸的几个班,高二大部分班级都出来秋游,谢商景他们班也在这家店吃饭,岑雾瞅了一眼,谢商景时不时皱一下眉头,还躲着人,避免撞到自己的肩膀跟后背。   晚会结束应该真的挨了鞭子,就这样也不愿意让人觉得他狼狈,还是硬撑着过来秋游。   谢商景死要面子,这点倒是很像谢明诚,岑雾知道他晚上还会偷偷学习。   谢商景在学校都会营造一种毫不费力的感觉,他虽然是学生会会长,但一直在跟人谈恋爱,还翘课去打篮球。   就好像他什么都不做,成绩也一直特别好,但一到晚上,就开始疯狂做题,熬夜到两三点,想超过谢归澜。   其实谢商景的成绩不差,他经常能考到年级前三,在淮京一中有这个成绩,国内外名校都可以随便挑,很符合他谢家大少爷的身份,绝不会给谢家丢脸。   偏偏谢归澜成绩比他好。   谢归澜就是他这辈子的梦魇,他又不甘心,又不能让人觉得他太拿谢归澜当回事。   谢商景从前台经过,正好谢归澜去给岑雾拿冰镇饮料,他对上谢归澜的双眼,后背的鞭伤剧痛,又想起校庆那晚受过的屈辱,低声冷嗤说:“别像条狗一样挡道。”   谢归澜薄唇抿了抿,给他让开路。   谢商景冷着脸走过去,本来想去找岑雾,但又拉不下脸去哄人,最后脚步一顿,满脸阴沉地走回自己班的包厢。   落日熔金。   吃完饭下山,就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他们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班上很多人去泡温泉。   岑雾没去,温泉池人太多,他膝弯发颤,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泡温泉,他只好跟谢归澜还有班里剩下十几个人同学打牌。   这家温泉酒店都是落地窗,他们围坐在路望那个豪华套间的羊绒地毯上,外面灯火璀璨,几乎能俯瞰整个度假村的夜景。   谢归澜从来没打过牌,贺遥起哄让他来玩,谢归澜头一局输了,但再往后,除非手上的牌烂到无可救药,否则每次都会赢。   “我靠!”班上有男同学不能忍,“谢哥你这属于自带外挂,不行,你不能玩了。”   贺遥被狠狠一帮人狠狠瞪了几眼,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跟年级第一打牌。   谢归澜被迫退场,岑雾就拿起他的牌接着打,但岑雾一开始当导演,手头没资源,只能跟着混圈子,应酬太多,这些扑克麻将他都打腻了,社恐也不妨碍他打牌。   谢归澜纯靠脑子,岑雾属于老油条,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人打到破防。   “我靠!!!”男同学更加悲愤,“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虐成这样?!”   不到半小时,岑雾也被赶走。   “算了,”张元洲一扔手上的牌,索然无味地说,“光打牌有什么意思,咱们玩点儿别的呗,要不然真心话大冒险?”   孟良平一把老腰,吃不消这么爬山,晚上都在酒店,出不了什么事,他早早去休息,班长周文清去照顾他,也不在。   贺遥就去要了点啤酒,还有鸡尾酒,他们换了波人去泡温泉,剩下的人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空酒瓶一拧,对准谁就谁来回答问题。   岑雾又想逃,但强忍住,他一走谢归澜肯定也会走,突然离开会冷场,他更受不了这种尴尬,能琢磨到半夜都睡不着。   头一次转到个女生,一开始的问题都很温和,贺遥问她,“上一次撒谎是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女生红着脸说。   她其实想去泡温泉,但同桌叫她,她说不想去,因为她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对方就在温泉池那边,她不好意思过去。   接着又问了几个不温不火的问题,酒瓶突然对准了贺遥。   徐玲玲刚才还困得前仰后合,现在又激动起来,一拍大腿,问贺遥说:“既然玩这个,就问点儿刺激的,贺遥,你初吻还在不在?”   都知道贺遥经常谈恋爱,班上的人一下子就起哄笑开了,又都喝了点酒,还有人嗷嗷乱叫,催贺遥快点回答。   “贺哥!上啊!”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岑雾也喝了一点酒,贺遥给他拿了杯很漂亮的蓝色鸡尾酒,荔枝味的,酒里还泡着几颗新鲜荔枝,又甜又清爽。   他酒量好,但有点容易上脸,才喝了一杯,那双小山雀一样的漂亮眼睛就弯弯的,藏着水蒙蒙的雾气,眼皮也有点酡红,跟喝醉了一样,别人笑他也跟着笑。   他躲在谢归澜旁边,靠着谢归澜的肩膀。   “……”贺遥顿了顿,抬起头又是往常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挑眉说,“没了又怎么样?”   他说完,余光就望着岑雾。   岑雾没什么反应,他拿勺子捞了一颗荔枝吃,雪白的脸颊被撑起个软软的小包。   贺遥挪开眼。   每次转酒瓶岑雾都很紧张,他甚至想躲到谢归澜后面,这样就不会转到他,但贺遥回答完问题,伸手一转,就对准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   岑雾顿时小腿肚打颤。   “二少,”贺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岑雾嘴唇动了动,本来想说没有,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顿了下,耳根发红,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有。”   班上又一片起哄。   贺遥有点失落,他觉得岑雾喜欢的大概就是谢归澜,要不然就是谢商景。   但岑雾之前扇了谢商景一巴掌,全校都传开了,说他们已经分手,贺遥脑补了一场大戏,说不定岑雾就是移情别恋想跟谢归澜在一起,才跟谢商景闹掰的。   谢归澜攥住岑雾的几根手指,心里被猫尾巴勾住了一样,他没想到岑雾愿意承认。   但他也知道,岑雾总是对他很勇敢。   等轮到谢归澜,贺遥阴阳怪气地又问了这个问题,谢归澜语气很平静,也说:“有。”   其他人说有喜欢的人,班里顶多起哄一下,但谢归澜也说有,差点把他们吓死。   班里不乏馋谢归澜这张脸的女生,但真的跟谢归澜谈恋爱,根本没人敢。   想想就很恐惧。   被谢归澜爱上也不算什么好事。   气氛差点就这么冷寂下去,张元洲却突然开口,“我靠,那是不是老孟?!”   他们嫌闷,没关门,何况路家大少爷的套房,离酒店其他房间都很远,不关也不会吵到人,张元洲突然盯着门外惊恐地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将酒藏起来,然而等了好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吓死老子了!”   “你特么瞎叫唤什么?!”   张元洲被按住暴打,不管是不是刻意,大家都当忘了刚才的问题,又继续玩起来。   谢归澜没觉得有什么,岑雾反而胸口闷闷的,他又连着喝了几杯酒。   谢归澜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谁规定谢归澜不能喜欢别人?   但班上的同学并没有恶意,岑雾也不能说什么,他把谢归澜那杯鸡尾酒也拿走喝掉,然后就拉住谢归澜出去,说要泡温泉。   其实没泡,他跟谢归澜坐缆车下去,又骑了半个小时摩托,去山另一侧的海边,晚上海边有篝火音乐节。   岑雾硬着头皮拉住谢归澜,往人群中挤,他们去得太晚了,被挤在最外围,看不到歌手的脸,后面好多人都踩在石头上。   岑雾喝了好几种酒,再好的酒量都会有点醉醺醺的,他脸颊被篝火映得更红,眼底都是泛滥的水光,脑袋晕乎乎的。   谢归澜怕他被人挤到,搂住他的肩膀,岑雾就在他怀里踮着脚尖,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猫,但被发现了又会躲起来。   “少爷,”谢归澜低下头,凑到岑雾耳边低声问他,“你想看?”   岑雾忍不住偏过头蹭了蹭耳朵,谢归澜不像别的男生,变声期嗓子哑得厉害,但也带着点低沉沙哑,磨得他脊背一阵软麻。   莫名绷紧了两瓣屁股。   放到平常,岑雾肯定不会说,但今晚他晕乎乎的,谢归澜问他,他往谢归澜怀里歪了歪,就有点委屈地说:“想。”   岑雾本来打算说,想看但是算了,然而才说完,就被谢归澜托住屁股给抱了起来。   他的视野一下子高了很多,人却臊到抬不起头,酒都醒了大半,狠狠给了谢归澜一拳,颤颤地小声怒道:“放…放我下来!”   “怎么了,”谢归澜嗓音很凉,似笑非笑的,“少爷不是想看台上那个男歌手么?”   今晚有个乐队在这边演出,挺冷的天气,却都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尤其是那个主唱,似乎长得不错,还胸肌贲张,手臂也很结实有力。   岑雾:“……”   他就是想看胸肌怎么了,他又不摸,凭什么不能看看。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中笑意沉了下去,岑雾不敢再说,生怕谢归澜又拉住他摸腹肌。   他只能顺了顺谢归澜的后背,安抚他说:“我…我根本不喜欢他这样的。”   “少爷既然喜欢,”谢归澜就像没听到,垂下长睫,很驯顺地说,“我也可以练。”   岑雾:“……”   岑雾:!!!   岑雾这次真的被吓了一跳,台上歌手的胸肌虽然很大,但有点太夸张。   谢归澜要是练成这样,他怕自己对谢归澜的父爱会山体滑坡。   他被吓得都不结巴了,赶紧拉住谢归澜哄,“我真的不喜欢,这有什么好的,不看了不看了,我想去吃卤煮。”   谢归澜也没把他放下来,就这样抱着他,直到离开人群,才将他放下来。   岑雾觉得好多人都在打量他们,他抱住谢归澜的脖领,低下头埋在谢归澜肩窝里,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朵尖。   谢归澜放他下来,还拉住他的手走,就像生怕他走丢一样。   岑雾吃这个吃那个,酒劲上涌,给自己吃困了,谢归澜就将他背了起来,带他回酒店。   晚上海边很冷,谢归澜脱掉外套给岑雾披上,指尖拨开岑雾脸上的碎发,抚过他有点泛红发烫的脸蛋,才将人背起来。   “嗯……”岑雾小声地哼了哼,他抱紧谢归澜的脖子,软乎乎的脸颊贴在谢归澜脖领上,小腿也跟着一晃一晃。   谢归澜低声叫他,“岑雾。”   “嗯?”岑雾嗓音含糊地应了声。   谢归澜又叫他,“雾雾。”   岑雾喝醉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谢归澜在叫他什么,反正不管怎么叫,他都嗯嗯。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起来,他托着岑雾的腿弯,将人往起颠了颠。   海边的篝火映亮了夜幕,谢归澜背着岑雾往前走,岑雾睡着了,好像在做梦,突然小声咕哝了句,“我想……我想跟谢归澜谈恋爱。”   谢归澜脚步一顿,海边的浪潮声好像都在一瞬间停下来,夜色静谧,灯塔的遥光映在深海上,只剩他起伏难平的心跳。   紧跟着,就听到岑雾傻笑了声,又接着说:“然后当……当省状元。”   他在梦里骗走了谢归澜所有的复习资料,谢归澜还给他补课。   谢归澜:“…………”   谢归澜被气得差点笑出了声,他磨了磨齿冠,背着岑雾回酒店。   岑雾被放到酒店床上,都还没醒,他抱住被子睡得更沉。   “宝宝,”谢归澜俯下身,捏住他的脸颊肉,沉黑的桃花眼垂下来,哄他说,“你当省状元,我当省状元的男朋友好不好?”   岑雾小声哼哼,他都没听到谢归澜在说什么,只觉得被捏住脸颊不舒服。   谢归澜放开手。   他任劳任怨地给岑雾脱掉鞋,又去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岑雾钻到被窝里睡得整个人都乱七八糟,但他又没完全睡着。   谢归澜手臂撑在他身旁,朝他俯下.身,岑雾眼皮勉强撑了撑。   岑雾是很冷艳的长相,他肤色极白,睫毛纤长地勾勒出去,被镀上一层月光,他勉强睁开眼,醉酒后视线有些游离,等终于对上谢归澜的脸,突然顿住。   岑雾伸手摸了摸谢归澜的脸,谢归澜滞了下,攥住岑雾的手,靠在他掌心上。   岑雾醉醺醺的,还以为又有谁想爬他的床,无非为了资源或者上位,以前他都直接把人赶出去,但今晚这人怎么长这样啊。   感觉睡一觉也不是不行。   岑雾这样冷漠傲慢又没什么原则的人,身上大概都是劣根性。   他自己也知道,但是不想改,谢归澜手扶在他腰上,想帮他脱外套,男生掌心滚烫宽大,能完全握住他的腰窝。   岑雾雪白的脖领仰起来,很低地喘了一声,本能地就想抬起膝盖,然后并住腿,但谢归澜还撑在他身上,他屈起的膝盖就等于在谢归澜腰间蹭了蹭。   谢归澜浑身一僵,他握住岑雾的膝头,嗓子很哑,低声说:“你在干什么?”   这都已经不是暗示,十七八岁的男生经不起撩拨,谢归澜感觉自己几乎立刻有了反应,他呼吸重了几分,掌心都跟着灼烫起来。   岑雾薄红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做,却带着引诱,谢归澜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不受控制地低头下去,岑雾也没反抗的意思。   他双眼水蒙蒙的,没醒但也没睡,望着谢归澜,稍微撑起身,想迎合谢归澜的吻,但还没亲上,就突然被谢归澜捂住嘴。   岑雾:?   岑雾懵然睁大了一双眼。   谢归澜从心脏烧起股很强烈的妒火,岑雾这么熟练,不知道跟多少个人做过,也接过吻,但他什么也不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道跟男生该怎么做,隐约知道一点,算不上了解,他现在就跟岑雾做,万一做得很糟糕怎么办。   他总不能比那些人差。   谢归澜脊背都忍出了薄汗,但硬是扯过被子将岑雾裹起来,不让他乱动。   岑雾本来就又醉又困,其实也没有非要怎么样,谢归澜裹住他,他顿时更困,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谢归澜盯着他的脸,这么漆黑的夜晚,暧.昧如同潮水般泛滥,他脖领上暴起青筋,虽然不做到底,但也不是不能做别的。   岑雾也喜欢他,亲一下怎么了,有什么不能亲的。   凭什么不能亲?   谢归澜又低下头,呼吸都交融到一起,几乎能感觉到岑雾嘴唇柔软的温度,他指骨收紧,攥皱了岑雾身下的床单。   岑雾小声哼哼。   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过来,谢归澜望着他,冷白修长的指骨捏住他的脸蛋,最后低下头,在软软的脸颊肉上亲了一下。 第51章 遇人不淑   谢归澜本来只打算亲一下,但亲下去才发现岑雾的脸颊这么软,舍不得挪开。   岑雾伸手想抱被子,谢归澜却半俯在他身上,他抬起手就几乎搂住了谢归澜的脖颈。   “少爷。”谢归澜低哑着嗓子叫他。   岑雾浓长的睫毛颤了颤,被妨碍了睡觉,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谢归澜又低头亲了一口他的脸颊,高挺鼻梁都压在他脸颊软肉上。   寂静的深夜,他就这么佝着腰,像条狗一样压着岑雾,低喘压抑,冷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有汗水沿着锁骨跟腹肌沟壑往下淌,但落在岑雾脸颊跟鼻尖上的吻都很轻。   他亲得这么小心翼翼,岑雾反而被蹭得睡不着,很厌烦地蹬了下腿。   岑雾乌黑的碎发垂下来,衬得唇愈红肤色越白,月光影影绰绰地映着他的脸庞。   他没认出来压在他身上的人是谢归澜,还以为是爬床的男演员,所以没给什么好脸,就算困得几乎睡着,神情也跟平常不太一样。   整个人有种很冷漠的漂亮,不是水中谁都能掬一捧的月光,反而高悬在天上。   谢归澜被踹了也不生气,仍然抱着他,又亲了亲他被压红的耳朵,然后帮他脱裤子。   晚上很冷,岑雾穿的裤子有点厚,就这样睡觉肯定不舒服。   岑雾倒是很配合,但对方压着他亲,滚烫的吻掠过他脸颊耳根,手上还在脱他裤子,换成谁都会多想。   他冷白的双腿暴露出来,控制不住打了个颤,酒劲上涌,不太能反抗,夜晚昏沉沉,只觉得对方是个很年轻很高大的男生。   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本来冷漠阴沉,现在却带上了一点让他看不懂的温柔,尽管这温柔根本压不住眼底的贪婪情.欲。   男生骨节冷硬的大手扣着他的下颌,指腹碾着他带着酒气的唇瓣,指.尖勾到他的舌头,带出点濡湿水声。   岑雾呼吸越来越重,身上滚烫起来,这谁啊,大晚上的勾引他,谢归澜腰腹薄韧的一层肌肉,他膝弯磨蹭着勾上去。   谢归澜忍无可忍地握住他膝头,想把他的腿放下来,意志力濒临崩断。   岑雾误会了他的动作,眼睫颤巍巍地睁开一点,眼底很不清明,却仍然是冷的。   他薄红的唇被谢归澜揉了几下,勾着舌头带出点泛滥的口水,又蹭到唇上,但语气反而更冷漠,他伸手扯住谢归澜的衣领将人一把拽过来,带着点命令低喘说:“记得戴套。”   “……”谢归澜发现他又不结巴了,岑雾不结巴时跟平常不太像一个人,但不管怎么样,从来没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低下头望着岑雾,凑过去亲他的耳根,哑声说:“那你抱我一下。”   岑雾不太愿意抱他,什么人啊,要求这么多,还想让他哄他,他顶多也就哄过谢归澜。   谢归澜捏住他的脸颊肉,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上去,滚烫的身体都隔着衣料跟岑雾贴在一起,能明显感觉到岑雾的变化,他喉结滚了滚,低声叫他,“少爷,我帮你好不好?”   岑雾的身体对他没什么排斥,谢归澜攥住岑雾的手腕,强行让岑雾抱紧他,然后在月色中伸手触碰到了岑雾。   两个人心头都勾起阵颤栗。   路望他们好像才散场,走廊有班上同学的笑闹声,岑雾脑子晕乎乎,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被谢归澜卷入更深的浪潮。   他只能攀着谢归澜的肩膀,雪白的脚趾踩在床单上,蜷紧又放开,眼尾泛起濡湿的红。   谢归澜将他抱得很紧,掳到怀里就没再松过手,直到岑雾浑身是汗,被搂到喘不过气,使劲推了他几下,他才放开。   岑雾头晕脑胀,但酒劲又缓过来一点,水蒙蒙的双眼抬起来,对上谢归澜薄汗未干的脸,他晃了下神。   岑雾:“……”   岑雾:!!!   岑雾冷不丁被吓到,彻底清醒过来,他唇色苍白,颤颤地说:“谢…谢归澜?”   “……”谢归澜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冷郁俊美的脸上欲望褪去,脸色有些难看地说,“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岑雾什么都没以为,谢归澜手上的乱糟糟的水痕都没擦干,起身就走。   岑雾人都是懵的,但他能感觉到谢归澜在生气,他赶紧伸手拉住谢归澜,让谢归澜在床边坐下,死活不放他走。   “你以为是谁?”谢归澜漆黑的眸子垂下来,语气很冷,又质问他。   岑雾真的不知道,对方的气息熟悉到让他安心,他被勾引了几下就没把持住。   但他终于反应过来谢归澜生气的点,他膝行了几步,探头去看谢归澜的脸,眼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喝醉了,没拿你当…当别人。”   谢归澜脸色仍然不好看,岑雾满脸通红,拉住他的手,先给他把手擦干净。   “我错了,”岑雾也很后悔,怎么就跟谢归澜做了这种事,而且他没想到谢归澜愿意帮他做这个,他道歉说,“你…你别生我的气。”   谢归澜有男德,谢归澜好。   他馋谢归澜的身子,他坏。   谢归澜沉着脸,在床边坐了几分钟,然后上床睡觉,岑雾又凑过去晃了晃谢归澜,下巴颏往谢归澜的肩上搭。   “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说话,”谢归澜沉黑的眼珠转过来,盯着他说,“我也后天再理你。”   他想让岑雾只爱他一个人,但对岑雾来说,好像是很难的事,谢归澜喉结上下滚了滚,咽掉嘴里泛酸的血腥味。   岑雾:“……”   “怪我,”岑雾一头磕到谢归澜的肩膀上,他晃谢归澜,从来没这么求过人,有些难为情,耳根泛着漂亮的红,磨他说,“都是我…我的错,你能不能现在就…就理我。”   “不敢怪少爷,”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勾,似笑非笑说,“只能怪我遇人不淑。”   岑雾:“……”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岑雾被阴阳怪气,也不敢说什么,他蜷起来躺在谢归澜旁边,垂着头,只露出个毛茸茸的乌黑发顶,也不知道谢归澜会不会嫌他恶心。   他从来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岑雾躺着,又小心翼翼碰了碰谢归澜垂在旁边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然后突然被谢归澜攥紧手,岑雾愣了下,抬起头。   谢归澜语气平静说:“我要抱着睡。”   “……”   岑雾顿了顿。   之前在岑家,谢归澜晚上抱他也是隔着被子,但显然谢归澜现在想要的不是这种抱。   他有些挣扎,谢归澜的眼神又开始冷沉,他赶紧钻到谢归澜被子里,伸手搂住谢归澜的腰,“别气,别气,我没…没说不给抱。”   谢归澜将他搂到怀里,心头的愤怒稍微压下去一点。   岑雾没认出来他的时候,态度那么冷漠,认出他以后又开始哄他,岑雾还是很爱他的,只有他最重要。   岑雾乖乖地被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他红着脸,睫毛颤巍巍地小声叫谢归澜,“哥,我能不能先穿…穿下内裤。”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内裤还挂在脚踝上,好像是他自己蹬下去的,不能怪谢归澜,岑雾有点不想活了,今晚就被谢归澜喂鲨鱼也不错。   他愿意死在谢归澜手上。   谢归澜伸手帮他穿,岑雾只当自己是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也不敢反抗。   岑雾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但离谱到了极点,他已经自暴自弃,竟然就这么在谢归澜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岑雾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然后窒息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忘。   甚至还回想起了一些细节,比如谢归澜掌心带着薄茧,比他自己的手舒服很多。   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坏!   谢归澜比他醒得早,已经去洗漱换好了衣服,岑雾抬起头对上谢归澜的双眼,就知道谢归澜也没忘。   他雪白的脸颊开始充血,连滚带爬地去浴室洗漱,挣扎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死法,只能磨磨蹭蹭地出去见谢归澜。   “少爷,”谢归澜神色如常,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手机跟他说,“班长说他们要去山上看日出,问你去不去。”   昨晚班上的人也都闹到一两点才睡,他们起得太晚,来不及爬山上去,但可以坐缆车。   “去…去吧。”岑雾说。   反正他现在去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跟谢归澜单独待在这个房间。   岑雾没吃早饭,谢归澜给他拿了面包跟牛奶,让他到缆车上吃。   凌晨四五点钟,山顶很冷,他们都带了羽绒服,岑雾还带了之前关行雪送给他的围巾,然后朝谢归澜勾了勾手,让谢归澜低下头。   “你戴…戴这个。”岑雾帮他围上。   谢归澜盯着他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双眼,有种接吻的冲动,小骗子,怎么这么渣,操一顿不知道能不能乖点儿。   岑雾根本不知道谢归澜在想什么,他给谢归澜戴好围巾,就讪讪地放开手。   日出的薄雾笼罩在山顶上,灿灿的金光从浓雾后浮现,岑雾冻得双手通红,谢归澜拉住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兜里。   “谢…谢归澜,”岑雾叫他,仰起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喜欢吗?”   谢归澜知道他在问自己喜不喜欢秋游,千峰万壑,日出霓虹,并不能改变他,但心头的灰烬都被一寸寸荡掉。   再也不会有人就算害怕,也强忍着带他去这么多地方,只为了他能开心一点。   宋令薇做手术,谢归澜跟蓝夜的经理请了三天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岑雾鼓起勇气,拉着谢归澜去泡了会儿温泉,他们是白天去的,人不是很多,泡完又去度假村逛了逛,等傍晚吃完饭,就提前离开。   路望让司机送他们回市区,贺遥本来也想上车,宁愿少玩一天都不愿意让岑雾跟谢归澜独处,然而被路望抱住腿死死拉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开走。   贺遥:“……”   夜幕降临,司机先将谢归澜送到一中后门,然后又送岑雾回家。   谢归澜今晚不去蓝夜,要回出租屋收拾东西,岑雾就没跟他走,但车才往前开了几百米,他突然久违地收到阿令的消息。   【阿令:二少,谢归澜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岑雾还照常给钱,阿令就一直帮忙盯着。   为了宋令薇的病,谢归澜去年跟蓝夜这边有个混混借了三万块钱,后来及时还清,但对方却缠上了谢归澜,时不时想再多要点儿。   这帮人赌博被抓,关了几个月,才被放出来几天,今晚就来了蓝夜。   【阿令:应该是来要钱的,二少,你让他躲着点儿,没必要跟这些人起冲突。】   岑雾连忙叫司机,“停…停车!”   黑色宾利停在路边,岑雾下车以后跟司机说别等他,然后就跑去找谢归澜。   漆黑昏暗的巷子,谢归澜肩上挂着书包,他往前走,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抬起头时冷戾的眼窝都被吞没在黑暗中。   他一切如常的继续走,脚步并没有慌乱,反而对方的脚步有些乱糟糟的,谢归澜绕过漆黑的巷口,又拐入另一条巷子。   他不动声色的,将对方引入魔鬼的巢穴,最后停在废弃的工地旁边。   谢归澜勾着书包带,然后弯腰捡起根钢管,他动作太慢条斯理,就像享受这种致命的追逐,也并不害怕被偷袭。   然而才捡起钢管,背后的人就恐慌地出声,“等……等下!”   谢归澜手上一顿,错愕地转过头。   岑雾已经提前抱住了头,虽然顶多是个心理安慰,十七八岁的谢归澜,双手带着很恐怖的力量,他现在想杀陈卫国,已经不需要长达半年的布局,撑死几秒钟,就能徒手掰断陈卫国的脖子,何况是他这个小细狗。   “少爷,”谢归澜眉头皱了下,走过去拉开岑雾抱在头上的手,“你跟着我干什么?”   岑雾还故意放重了脚步,不想让他认出来。   “你……你你你,”岑雾睫毛颤巍巍的,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嘴巴一张说,“你一个人走夜路太…太危险,带…带上我吧。”   他真的有点被吓到了,要是谢归澜突然动手,他岂不是享年十七岁,两辈子加起来才活三十多,这也太惨了吧。   他本来怕谢归澜不愿意让他跟着,毕竟谢归澜租的房子很破,十几岁的少年人,总是比谁都在乎尊严,这也不是坏事。   他就想偷偷跟过来,反正看到谢归澜安全到家就行。   谢归澜:“……”   谢归澜伸手搂住他,岑雾身体僵了下,谢归澜薄唇抿起,以为岑雾害怕他。   他也不意外,但正要松开手,岑雾却又朝他靠过来,催他说:“快…快走吧。”   他今晚说什么也得把谢归澜送到家,他父母去世,家里的债还不清,也有人找他麻烦,经常堵到家门口,或者学校门口。   他躲债还算有经验。   这个废弃工地黑黢黢,岑雾实在害怕,又朝谢归澜靠近一点,就像在寻求魔鬼的庇佑。   谢归澜唇角忍不住抬了抬,帮他拎着书包,岑雾就低头给阿令回消息,顺便问了问阿令这几个混混的情况。   谢归澜工作需要,跟阿令加过微信,他垂下眼,就瞥到了那个还算眼熟的头像。   岑雾一直在低头打字,有时没太看路,还是谢归澜伸手拉住他。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上就像结了霜。   岑雾茫然抬头。   又怎么了哥。   谢归澜喉结动了动,薄冷的眼皮抬起来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吗?”   岑雾更茫然。   夜色深浓,月光隐约照清脚下的路,也映着岑雾发懵的眼神。   谢归澜顿了顿,漆黑的桃花眼直直地盯住他,如此直白,接着说:“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还无动于衷。” 第52章 表白   岑雾脑子都是懵的,根本没听懂谢归澜在说什么,喜欢谁,什么喜欢?   谢归澜却没给他任何余地,又朝他靠近了一步,逼迫着他,打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说:“岑雾,我喜欢你。”   “你……”岑雾顿时慌乱,深夜的巷子里,谢归澜的眼眸沉沉地朝他压下来,像几经蛰伏后反扑的恶犬,盯得他后脊生寒。   正好岑骁打电话过来,岑雾就跟谢归澜说:“你先等等……”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中戾气横生,岑雾刚才就在给阿令发消息,他还以为是阿令打来的电话,这么阴魂不散。   他攥住岑雾的手腕,不让他接,然后定定地望了他一眼,就毫无征兆地低头吻下来。   岑雾脑子嗡的一声,谢归澜灼烫的气息朝他靠近,不容抗拒地吮住他的唇瓣,带着怒火跟血腥味的吻,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反而彻底激怒了谢归澜。   谢归澜指骨冰冷修.长,抬起他的下颌,岑雾踉跄了下,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但并没有觉得疼,谢归澜掌心垫住了他的后脑。   “哥……”岑雾示弱地叫他。   然而也并没有换来怜悯。   谢归澜滚烫的唇舌力道蛮横,才亲上来就横冲直撞撬开他的口腔,舌尖抵住舌尖,濡湿的,颤栗的,勾住他的舌肉一寸一寸舔吮,在漆黑中带出纠缠的水声。   岑雾双腿发颤,差点软下来,又被谢归澜牢牢地掐住腰,就这么钉在怀里。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岑雾跟他接吻,只能仰起头被迫承受,谢归澜指骨冷硬得像生铁一样,卡拢住他的下颌。   一旦他想躲开,抿住嘴不给亲,抵住谢归澜的舌尖推拒,就会被谢归澜捏住脸颊软肉,无能为力地继续张开嘴,仰着头,被按在这个角落拥吻,缠绵抵死,像什么热恋的爱人。   岑雾满脸涨红,眼尾不受控地溢出泪来,嘴里还在被迫吞咽谢归澜的口水。   谢归澜捧着他的脸,吮住他的唇肉撕咬拉扯,又舔开他的口腔,潮热的气息入侵他的身体,每一寸发烫的软肉都被狠狠舔过。   岑雾的脑袋被固定住不能动,又被亲得颤抖,身上也没力气,唇齿勾连,他几乎能感觉到谢归澜的沉迷,吻得越来越深。   他喉口都一阵发胀,喘不过气,眼泪淌了谢归澜满手,谢归澜才终于松开他,但又在他被亲到肿烫的唇上啾了一下。   疯子。   谢归澜帮他揩掉眼泪,低哑的嗓音带着点颤栗的愉悦,又接着说:“我喜欢你。”   岑雾都顾不上管他发疯,他手都是软的,赶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万一刚才不小心接通电话就死定了,他都不敢想被岑骁听到现场会发生什么。   “……”   谢归澜沉冷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似乎在生气,又好像没有,他很低地笑了声,俊美的脸上也带着笑,却有种很压抑的疯感。   岑雾确认了下,并没有接通,岑骁发现他没接就自己挂断了,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被谢归澜扯住头发吻过来。   谢归澜指骨攥紧他脑后的黑发,带着很强烈的惩戒意味,强迫他仰起头。   “我……”岑雾嗓子发颤,嘴唇才动了动,但还没说话,就被滚烫的舌头舔开了口腔,发出湿缠的吮吸舔吻声。   谢归澜托着他的屁.股,掌心包裹着那两团软肉,几乎将他抱了起来,岑雾脚都不能完全踩到地,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安全感,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发抖地环住谢归澜的脖颈。   “唔……”岑雾冷白的皮肤晕着薄薄的红,他想阻止谢归澜,但舌头都好像被嚼化了,只能从唇缝泄出低低的呜咽,“嗯……”   谢归澜衔住他的唇瓣,这个吻从唇上落到脖颈,见岑雾哭了,红着眼眶偷偷掉眼泪,还小声吸鼻子,才放他下来,他额头抵住岑雾的额头,又跟他说:“我喜欢你。”   岑雾眼神想游移,但还没移开,就被谢归澜捏住下颌被迫转过来。   “不许装傻。”谢归澜说。   岑雾本来就结巴,被亲得舌根生疼,舌头都捋不直,颤颤地说:“我……我没……”   他又不傻,反而比大部分人都敏.感,只是不太愿意承认,谢归澜居然会喜欢他。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不可能跟谢归澜在一起,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谢归澜只是没被爱过,所以不懂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去爱。   “宝宝,”谢归澜掐住他的颈,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上去,给岑雾一种谢归澜要掐死他的错觉,然而谢归澜手上并没有用力,语气也很诱哄,说,“我有个条件。”   岑雾:“……”   不是,哥,你还有条件?   而且谁是你宝宝?   谢归澜指腹压住他的唇肉,又去勾弄他软红的舌头,那双沉黑如水的眼眸中欲望还没褪去,语气却格外冷静,“你不能再跟他们联系。”   岑雾后背都冷嗖嗖的,从来都是越冷静的人越危险,没有什么野兽捕猎时会先暴露自己,何况谢归澜的确是天生的魔鬼。   岑雾一头雾水,谢归澜说的话他好像懂了,但又没懂,他跟谁联系,他们又是谁?   谢归澜的嫉妒根本不加掩饰,岑雾都被带跑偏,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就好像他成天瞒着谢归澜跟人出轨。   “我没有……”岑雾辩解。   谢归澜已经不在乎他的承诺了,也无所谓他说什么,低头轻轻地亲他,语气都温柔许多,跟他说:“这是我的初吻。”   岑雾听到这个就来气,甚至无力吐槽谁家初吻会亲成这样,何况谢归澜这话听着就像这是我的初吻,你要负责一样。   凭什么。   “谁…谁还不是初吻?”岑雾涨红着脸,终于忍无可忍地憋出来一句。   谢归澜带着点沉迷,本来还想低头咬他的嘴唇,听到这个突然一顿,沉沦欲望的眼神也跟着清明起来,低哑着嗓子说:“什么?”   “我…我又没,”岑雾也有点委屈,谢归澜亲得这么狠,他嘴巴里现在都是血腥味,“我又没跟别人亲过。”   “……”谢归澜抱着他,给他擦眼泪,低声问,“你跟谢商景……”   “我…我跟他最不可能。”   “蓝夜……”   “我又不摸,我还不能看看吗?!”   岑雾理直气壮起来,他都高考完好几年了,突然又要高考,每天熬夜到好几点写作业,看个男模怎么了,凭什么不能看?   “我以为……”谢归澜喉结滚了下,突然感到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他薄唇勾起,低低地笑了声,捧着岑雾的脸亲下来,“对不起……”   以为什么?   以为他逮谁亲谁?   岑雾都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含住嘴,谢归澜刚才的吻还带着点生涩,唇齿总是磕碰到一起,现在却一寸寸从他唇瓣舔吮到舌根,又软又烫,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勾缠。   谢归澜摩挲着他冷白的脖颈,暧昧迷乱,岑雾从耳根到脖颈都烧起一片红。   岑雾没跟人亲过,但他给演员拍过吻戏,倒是看了不少,从来没想过跟人亲嘴能亲成这样,跟谢归澜接吻,比跟别人上床都毁清白。   谢归澜手臂上暴起青筋,将他困在怀里,又像困入牢笼,爱意浓烈沉重,有种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感觉。   岑雾想掰开谢归澜搂在他腰上的手,但怎么掰都无法撼动,谢归澜只是想吻他,渴求他,纯粹的亲吻都得不到餍足。   岑雾松开齿关,舌尖发颤地贴上去,试着迎合他,想让他亲够了冷静下来,然而谢归澜顿了下,却更狂风暴雨地吻过来。   疯子。   岑雾忍无可忍,谢归澜的情绪很不正常,他咽下嘴里泛滥的口水,使劲推开谢归澜,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谢归澜被扇得偏过头,岑雾的心跟着颤了下,眼眶也有点红,他托着谢归澜的脸,想看看打得严不严重。   “宝宝,”谢归澜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似乎笑了声,攥住他的手,亲他指尖,被扇了一巴掌也没生气,低头哄他说,“是不是亲疼了,我轻点,能不能再亲一下?”   “就一下。”   “等…等等!”岑雾连忙抬起手,捂住他的嘴,谢归澜的吻就落在了他的掌心,手指都开始泛滥的痒,谢归澜在咬他。   怎么搞成这样的。   岑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颤巍巍地开口,“我没…没说过我喜欢你。”   “……什么?”谢归澜动作一顿。   岑雾只好捋直了舌头,又重复说:“我不喜欢你。”   深夜的风都停了下来,谢归澜放开他,却继续追问,“你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误会的,”岑雾结结巴巴地跟他解释,“但我真的不…不喜欢你,我之前对你不好,我想跟你道歉,我……”   “别说了。”谢归澜打断他。   巷子这么昏暗,他看不清岑雾的脸,恐惧爬上心头,他才知道原来他也会害怕。   那个暴雨的晚上他都没害怕过,但他现在害怕岑雾再说一遍不喜欢他。   岑雾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谢归澜沉冷的眼窝都被吞没在黑暗中,肤色衬得越发苍白,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再开口时嗓子都哑透了,但还是望着他,很执拗地说:“我喜欢你。”   “……”   岑雾不忍心再说什么。   谢归澜在漆黑中又沉默地站了几分钟,然后说:“少爷,你先走吧。”   “……”岑雾眼神有点挣扎,但他也觉得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就点了点头离开巷子。   岑雾脚步踉跄,往巷子外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   谢归澜胸口压抑又沉闷,他低头点了根烟,按了几次才按住打火机,猩红的火光映在他眼底,他眼眶好像也微微发红。   他对岑雾狼狈到没有尊严,他强忍住,没有去看岑雾离开的背影,才没有追上去。   今晚很冷,指尖夹着烟,没过多久就冻到冰凉僵硬,像下雪的冬天。   谢归澜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扔下了,岑雾只是可怜他,但不喜欢他。   谁会爱上一个杀过人的魔鬼,连生下他的人都没有爱过他。   他本来就不应该有这种奢望。   谢归澜终于承认,全都是误会,岑雾没有喜欢过他,说不定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亲得那么凶,岑雾肯定被吓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恨他。   谢归澜攥着那个滚烫的烟头,皮肉烫伤的痛感沿着神经蔓延,巷子又昏暗下去,就好像他整个人都是从浓郁夜色中生长出来的。   谢归澜闻到了血腥味,但他还没放开那个烟头,直到漆黑中有脚步声响起,啪嗒啪嗒地朝他跑过来,他才愣了一下,抬起头。   岑雾本来已经走了,但又朝他跑了过来,头发都乱糟糟的,跑得脸颊泛红,巷子里没有灯光,只有头顶的月光追在他身后。   岑雾抿了抿被亲到通红的嘴唇,磨蹭了下说:“我……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回家。”   他都已经走到了巷子口,转过头看到夜色底下谢归澜指尖黯淡的火光,又觉得很心碎,他没办法把谢归澜一个人留在这儿。   谢归澜没说话。   岑雾朝他走过去,才伸出手,就被谢归澜牢牢抱住,谢归澜低下头,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岑雾抱着他拍了拍后背。   谢归澜知道,月亮本身并不会发光,月亮自己都处在黑暗中,但为了照亮他,把所有光都投射在他身上。   让他在没有灯的黑夜都是明亮的。 第53章 祖传捉奸   岑雾本来打算抱一会儿就放开,谢归澜却一直没松手,牢牢地抱着他,就像生怕他走,岑雾又开始不争气地心疼男人。   他抚摸着谢归澜的后背顺了顺,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不舍得主动放开,怕谢归澜会难过,只能就这样又抱了几分钟。   然后突然感觉到脖颈上一片湿热。   岑雾顿时愣住,谢归澜抱他抱得特别紧,他挣扎着抬起手,想把谢归澜推开一点,再探过头去看谢归澜的脸。   笑死,根本推不动。   岑雾摆烂了,他只能勉强伸手去摸了摸谢归澜的脸,谁能想到真的摸到了眼泪。   岑雾指尖一颤。   谢归澜冰凉的嘴唇贴在他脖颈上,吮上去咬了一口,岑雾疼得直躲,谢归澜又低下头很安抚地舔他。   岑雾心里很挣扎,他觉得他不应该回来找谢归澜,他不能跟谢归澜谈恋爱,给他希望干什么,这样会破坏谢归澜的安全感。   但他又庆幸自己回来了,不然谢归澜岂不是会一个人偷偷哭。   谢归澜抱了他十几分钟,才松开手,抬起头时仍然是那张半永久冷脸,看不出什么哭过的痕迹,眼眶也不红。   岑雾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探头过去瞅了一眼。   真哭了?   谢归澜:“……”   谢归澜面无表情,“少爷,你在看什么?”   “……”岑雾缩了缩脖子,他现在不怕谢归澜打他了,但是怕谢归澜咬他,他眨巴了下眼,无辜地说,“没……没什么。”   他拉住谢归澜的手,往巷子外走,刚才那一巴掌扇得有点重,他想看看谢归澜脸上的伤。   谢归澜被他一牵,掌心却顿时蜷了下,唇色也跟着苍白。   “怎么了?”岑雾愣了愣。   谢归澜语气很平静,攥紧他的手,重新牵住说:“没事。”   岑雾不信,他没让谢归澜牵他,这次改成拉住谢归澜的手腕,等走到有灯的地方,就不顾谢归澜的抗拒,硬是去看他的手。   他这才发现谢归澜掌心被烟头烫伤,烫得皮肉溃烂出血,伤口还很新鲜,谢归澜指骨又很苍白,衬得这片血迹格外刺眼。   谢归澜沉冷的眸子垂下来,就像不觉得疼,等岑雾看完,他就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去。   “……”岑雾也没说什么,他拉着谢归澜去药店买药,还买了个冰袋。   他找了个台阶跟谢归澜坐下,就帮他冲洗伤口,然后让谢归澜自己稍微敷下脸。   谢归澜却没动,又俯身抱住了他,埋在他肩窝里不说话。   岑雾没办法,身上像背了只大熊,又很心软,舍不得骂他,只能这样攥住谢归澜的手,艰难地给他冲洗伤口,再帮他上药。   谢归澜把滚烫的烟头攥在掌心里,蹭得烫伤了好多处,本来苍白干净的掌心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烫出来的红痕。   岑雾看着就觉得疼,不知道谢归澜是怎么忍的,这得小半个月才能褪出来,他捧着谢归澜的手给他吹了吹,又拿纱布给他裹起来。   等终于弄完了,他捏住谢归澜的下巴,去看他的脸,确实扇狠了,比上次打谢商景使劲,倒是没肿,但能看出一点指印。   “疼。”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抬起来,对上岑雾的双眼,突然低声开口。   岑雾的愧疚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亲几下又不会死,他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那…那怎么办?”岑雾睫毛颤了颤,不太敢跟谢归澜对视,他摸着谢归澜的脸,心虚地说,“要不你…你先别疼。”   谢归澜:“……”   谢归澜没说话,盯着他的嘴唇,突然又凑过来嘬吻了一下。   岑雾:“……”   岑雾:!!!   岑雾被吓得差点又一巴掌甩过去。   “想亲。”谢归澜嗓音很哑,亲完就继续趴在他身上,男生高大挺拔,从后背看过去,岑雾整个人都被他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岑雾:“……”   服了哥,记吃不记打。   “你…你再这样,”岑雾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威胁他,“我就不理你了。”   他发现谢归澜就是仗着他不会真的生气,才蹬鼻子上脸,又亲又抱的,之前还扒他裤子,再过分点儿岂不是要进去?   谢归澜顿了顿,没再亲他,但是仍然没起来,低声说:“你为什么总给他发消息?”   岑雾懵了下,才反应过来谢归澜问的是阿令,他拿出手机很不服气地说:“我给了钱的。”   没良心。   他到底为了谁才花这么多钱。   谢归澜不说话,垂眼望着他的手机,岑雾索性把手机递给他,谢归澜没接,嗓音压抑低落,说:“我能看吗?”   “能。”岑雾说。   倒也不必如此茶。   手都已经抬起来了,还装什么。   他怀疑他不给谢归澜,谢归澜能像个男鬼一样缠他一晚上。   谢归澜这才接过去,翻了翻岑雾跟阿令的聊天记录,确实只有每天的转账,就算聊,也是阿令在告诉岑雾他的事。   谢归澜眸底藏匿的阴沉缓和了些,他又继续往上翻,然后猝不及防迎面一张腹肌照。   谢归澜:“……”   是岑雾穿书那晚阿令发过来的。   岑雾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去抢手机,但这么遮遮掩掩好像他心虚一样,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岑雾忍住没抢,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岑雾又小声说:“你…你也可以看别的。”   谢归澜这才退出聊天框,又去翻其他的,谢归澜眼皮沉下来,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挨个翻那些男模给岑雾发的照片。   聊天框根本拉不到头,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翻完,光今晚就有三百多个人给岑雾发消息,各种自拍,恨不得内裤都露出来。   谢归澜没说话,他偏过头,蹭了蹭岑雾。   岑雾顿时一阵莫名其妙的愧疚心软。   他真该死啊,谢归澜都说给他摸腹肌了,他竟然还去看别人。   不过岑雾确实从马场那晚开始,就没再回复过任何人,对方继续发,他就悄悄看,对方放弃不发了,岑雾也就没再说什么。   谢归澜仍然抱着岑雾,下巴抵在岑雾肩头,他高挺的鼻梁上镀着一层冷光,长睫垂下来,肤色也很苍白,受伤的那只手格外冰凉。   难得有些脆弱的样子。   他手上还紧紧抱着岑雾的腰,岑雾又一点也心疼不起来,只觉得被男鬼缠住了,但男鬼长得这么帅,勉强能忍受。   谢归澜沉默了几分钟,将手机还给他,接着低声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岑雾:!   岑雾差点把岑骁给忘了,他赶紧给岑骁打回去,岑骁一接起来就疑心很重地说:“干什么呢?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岑雾:“……”   在跟你弟弟亲嘴。   “没…没干什么,”岑雾卖了个乖说,“刚才在车上没听到。”   岑骁将信将疑,又继续问他坐谁的车,刚才车开到什么地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还要求岑雾快问快答。   岑雾被问得冷汗直流。   服了哥,感觉被两个男鬼缠住了,都要查他的岗。   岑雾本来就结巴,被问到最后耳根涨红,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岑骁有点不忍心,这才放过他,但也确认了岑雾没干好事,他语气不善地说:“让他早点送你回家,不许在外面睡。”   谢归澜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岑雾都不知道岑骁怎么笃定谢归澜跟他在一起的。   祖传捉奸。   在岑家没一点儿出轨的可能性。   岑雾忙着应付岑骁,都没顾得上谢归澜,等转过头,发现谢归澜仍然抱着他,趴在他肩膀上,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特别乖。   谢归澜等他挂了电话,才说:“少爷,我送你回家。”   岑雾犹豫了下,怎么搞得反过来了,本来是他要送谢归澜回家,又变成谢归澜送他回家,他只好跟谢归澜说了那帮混混的事。   谢归澜刚才已经看到了他跟阿令的聊天记录,不过没什么反应,只说:“别担心。”   这都是小事,谢归澜很习惯应付这些。   说实话岑雾现在也没有很担心,谢归澜这么冷静,显然心情差到极点,不管谁现在来找谢归澜的麻烦,都等于送上门找死。   岑雾就答应让谢归澜送他。   谢归澜今晚没骑摩托,他们去坐夜间公交,下车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岑家的别墅。   岑雾抿了抿嘴,刚才嘴唇差点被谢归澜咬破,嘴里一股血腥味。   他抿了下顿时疼得皱起脸,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就说刚才被亲怎么这么不对劲。   不是,哥们儿你男同啊?!   说好的男频龙傲天呢?   岑雾感觉自己上当了,这什么破穿书,货不对板。   他感觉到谢归澜对他有点不太正常的依恋,但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谢归澜是个直男,所以自欺欺人,死活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想。   谁能想到谢归澜说弯就弯。   夜幕之下,岑家庄园的灯光遥遥亮起,谢归澜送他到别墅门口,垂眸盯着他的嘴唇。   岑雾雪白的耳根浮起片红,转身就往家走,却被谢归澜拉住手腕又抱了一下。   岑雾吓得心慌,还以为谢归澜要亲他,万一被岑家人发现就死定了,但谢归澜只是捧起他的脸蛋揉了揉。   他白皙的脸颊肉都被挤得软乎乎的。   谢归澜就突然笑了下,漆黑的桃花眼像雾一样温柔,跟他说:“回家吧。”   “嗯…嗯。”岑雾走几步回头一下,发现谢归澜还没离开,夜色底下,谢归澜影子昏暗,情绪也沉了下去,他脚步跟着沉重起来。   他脚步一顿,想跑回去,让谢归澜今晚留下,谢归澜却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   岑雾咬了下嘴唇,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跑,他一口气跑到自己卧室,然后抱住枕头,往床上一扑就没再动。   岑雾整张脸都闷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对雪白的耳朵尖,憋了几分钟,红到滴血。   卧室这么安静,反而让他想起谢归澜勾他舌尖,跟他接吻的感觉。   岑雾殴打了几下枕头,他就这么趴着,直到被枕头憋得喘不过气,脸颊上热度也退却一点,才终于抬起湿蒙蒙的眼睛。   都怪谢归澜勾引他。   岑雾不愿再想,他去拉窗帘打算睡觉,走到窗边突然愣住,都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谢归澜居然还没走。   岑雾不敢喊他,怕被岑家其余人听见,他只好给谢归澜打了个电话,然后跑到卧室的露台上,使劲朝谢归澜挥了挥胳膊。   “你…你怎么还没走?”岑雾问他。   谢归澜很快就接起电话,语气又冷又哑,勾得人耳朵发痒,说:“我在后悔。”   “?”岑雾很懵,“后悔什么?”   谢归澜望着夜幕底下那个小小的影子,故意说:“后悔没多亲一下。”   岑雾:“……”   岑雾破防,他跑回卧室,砰一下关住窗户,然后又唰得拉上窗帘,他整个人蹲了下去,坐在地毯上恨恨揪了几下地毯的羊毛。   “现在亲还得挨打,”谢归澜盯着那个狼狈逃走的身影,殷红的薄唇弯起来,很恶劣地说,“或者扇一巴掌,给我亲一下?”   “……”岑雾恼羞成怒,红着脸怒道,“滚!”   脑子里除了亲嘴还有没有别的?!   谢归澜低笑出声,岑雾耳根都跟着发烫,他挪开了一点手机,又放回去,听到谢归澜夜风中温柔的嗓音,在跟他说:“晚安。”   岑雾咬住唇没说话,谢归澜也没挂断,岑雾不知道他走没走,等了几分钟,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想撩开窗帘看一眼。   但他卧室还开着灯,这么站起来,影子就被映在窗帘上,像个蔫吧又不高兴的小蘑菇。   谢归澜望着他的影子,像蹲守到了自己的猎物,又开口说:“晚安。”   岑雾被吓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他瞬间蹲下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没敢再轻举妄动,憋了一分钟才站起来,谢归澜终于不在别墅门口。   手机却又适时地响了一声。   【谢归澜:猫猫盖被.jpg】   谢归澜总能预判到他的每一步,控制欲又很强,其实挺恐怖的,但岑雾不觉得害怕。   岑雾:“……”   岑雾没办法,只好通红着耳根回复他。   【岑雾:晚安。】   谢归澜收起手机,他离开岑家,没去医院,也没回家,直接去了蓝夜。   季长玉见到他都愣了愣,问他,“你今晚又不上班,过来干嘛?”   “酒单给我。”谢归澜找了个卡座坐下。   季长玉莫名其妙地递给他,谢归澜要了几瓶啤酒,季长玉更懵。   谢归澜几乎不喝酒,烟其实也很少抽,特别心烦才会抽一根,除非迫不得已,不然自律到极点,不会让这些东西去破坏他的大脑。   他跟谢归澜认识了一年多,头一次见谢归澜主动喝酒。   “我还伺候上你了。”季长玉挺不服气,但还是去给他拿酒。   蓝夜今晚人不是很多,舞池现在也没人,驻唱歌手在台上调设备,随便放了几首歌,一点开就是个悲怆又歇斯底里的男声: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你付出了我的灵魂,你离开了我,让我独自心碎……”   谢归澜:“……”   谢归澜脸色漆黑。   驻唱歌手是新来的,但才来半个多月,就发现整个蓝夜都没什么人招惹谢归澜。   就连经理跟谢归澜都不敢太大声,毕竟谢归澜不但很能干,还长得帅,可以给他当门面,想再找个这样的侍应生很不容易。   他不想让谢归澜走,又在谢归澜身上感觉到某种很不安定的危险,反正谢归澜又没得罪客人,他就顺着点谢归澜。   何况他知道谢归澜是谢明诚的儿子,就算是私生子又怎么样,这都取决于谢明诚,指不定哪天谢明诚就突然开始在乎这个儿子。   驻唱歌手被吓得一哆嗦,换了首歌。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   谢归澜:“……”   谢归澜脸色越来越黑,歌手欲哭无泪,换了首德彪西的纯音乐,谢归澜才终于挪开眼。   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季长玉一下班,就过来找谢归澜喝酒,他才发现谢归澜脸上的伤,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手上也裹着纱布。   “我艹,”季长玉怒道,“这怎么搞的?!”   他本来都已经在卡座坐下了,又义愤填膺地站起来,他还以为又是谢商景那帮人动的手。   结果谢归澜喝了半杯酒,就语气很平静地说:“强吻别人被打了。”   季长玉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然后顿了一分钟。   季长玉:“……”   季长玉:“???”   不是,什么玩意儿?   “你该不会跟那祖宗表白了吧?”季长玉目瞪口呆,饶是他知道谢归澜是个狠人,都没想到谢归澜能这么刚,说表白就表白。   谢归澜其实也没想今晚表白,他本来想找个地方带岑雾去约会,然后等气氛好一点再说,但当时没忍住。   他都不知道。   自己原来是个嫉妒心这么强的人。   “谁还不被扇几巴掌,”季长玉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被拒绝了,他安慰谢归澜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算了,别勉强也挺好的。”   季长玉底线很低,属于别人当三自甘下贱,朋友当三别被发现,自己当三倾城之恋。   就算岑雾跟谢商景在一起了,他都支持谢归澜抢人,何况岑雾又没跟谢商景谈恋爱。   应该……没谈吧?   但宋令薇本来就是谢明诚的情妇,谢商景那么恨谢归澜,谢归澜再抢他的男朋友,季长玉不敢想谢归澜跟谢商景能撕破脸到什么程度。   换成谁都得不死不休。   不管岑雾跟谢商景谈没谈,谢商景都会拿谢归澜当小三,以后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别惦记了,”季长玉劝他,“岑家什么权势,你能玩得过他吗?就算你现在跟他谈,以后还能一直跟他在一起吗?而且你也知道他勾搭很多男模,你能忍他一直出轨?”   勾搭这个词不太好听,季长玉语气也不好,谢归澜眼神顿时冷下去。   季长玉:“……”   说都说不得。   季长玉顿时一拐,换了个说法,“没勾搭,没勾搭,他特别单纯,就是单纯地欣赏一下男人的身体,行了吧?”   谢归澜这才挪开眼,又倒了一杯酒,桌上的三四瓶啤酒很快就见了底。   他喝酒不上脸,肤色仍然苍白到冷峻,但长睫垂着,动作确实迟钝起来。   季长玉苦口婆心,谢归澜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季长玉说:“他要是喜欢你就算了,但他又不喜欢,你还强求什么?”   谢归澜喝了酒,薄唇殷红,刚才都没开口,现在却突然反驳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季长玉都被气笑了,“他都扇了你一巴掌,你说我怎么知道?”   谢归澜皱起眉,“他扇完又过来安慰我,他为什么不去安慰别人?”   季长玉:“……”   “那他怎么不扇别人只扇你?”季长玉想让他清醒,一狠心说,“这说明他讨厌你。”   谢归澜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地说:“他也扇别人了,但他只安慰我。”   季长玉受不了跟他车轱辘话,他接着跟谢归澜分析利弊,说得口干舌燥,拿起酒灌了一杯,然后问他,“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谢归澜应了声。   季长玉终于放心。   然后就听谢归澜接着说:“你嫉妒我。”   季长玉:“……”   去死啊,恋爱脑! 第54章 误会   “对对对,我就是嫉妒你,”季长玉麻木着脸,尊重都没法尊重,他阴阳怪气地说,“嫉妒你想亲人家一口还得先挨个巴掌。”   “他就应该再扇狠一点儿,不然怎么让你感觉到他爱你爱得要死。”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低头喝酒,什么都没说,酒吧幽蓝色的灯光投下来,在他眼窝衬出很深的阴影。   冰冷又阴戾。   季长玉压根不怕他,继续输出,“你们天生一对,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哎,你赶紧去追,说不定他上辈子就在暗恋你。”   谢归澜仍然没开口,直到把最后一瓶酒也喝完,才突然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本来就没打算放弃,岑雾不喜欢他又怎么样,反正岑雾也不喜欢别人,他继续追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岑雾喜欢别人,他也能等岑雾分手,结婚了也能等他离婚,他在谢家待了十年,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季长玉:“…………”   没救了,出院!   他还以为谢归澜是个性冷淡,毕竟蓝夜这边追谢归澜的男男女女都很多,从来没见谢归澜正眼瞧过,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是个恋爱脑,还是晚期的那种。   谢归澜想开了,喝完酒就准备回家。   季长玉反而满脸便秘,跟谢归澜当兄弟也不知道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淮京一中为期三天的秋游很快结束,后天就要开学,岑雾在家补了两天作业,没去蓝夜,也没去找谢归澜。   谢归澜时不时给他发条消息,他确认谢归澜没事,也就不操心,反而后知后觉很尴尬。   亲成那样,怎么在学校见面,想想就社死。   岑雾差点想装病不去学校,但他要是请病假,他毫不怀疑,按谢归澜的不要脸程度,当晚就会来岑家找他。   岑雾蔫了吧唧,在家也戴个口罩,就说自己感冒了,还好这几天岑君山跟关行雪都受邀去国外看展,不然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岑骁晚上倒是在家,他才不信岑雾的鬼话,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扯掉他的口罩。   岑雾抿了抿嘴,他嘴唇还带着种蹂躏过度的红,很难不让人多想。   岑骁直冒鬼火,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嗓音说:“你看你这嘴被嘬的。”   “我……”岑雾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意义,岑骁已经认定了他跟谢归澜在谈恋爱。   他麻木着一张小脸,索性认下来,“我不跟他亲一下就难受。”   不管了,谁让谢归澜非要亲他,等他走了,让谢归澜自己去解释。   岑骁接受不了谢归澜,除非谢归澜愿意跟谢家断绝关系,但他也没打算硬拆散他们,毕竟少年人的喜欢太容易消散。   说不定没等他插手,就已经分了,他一管反而把事情闹大。   岑雾莫名多了个男朋友,他后天一大早就去学校,不想在教室门口撞见谢归澜,谁知道谢归澜来得比他还早。   到了十月份,已经开始昼短夜长,他到学校时天色都还是黑的。   谢归澜坐在教室后门,外面几乎等于夜幕,昏暗又薄冷,教室的灯光却很明亮。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在专注地刷题,他鼻梁很挺,眼窝又深,光影都被分割开,半张脸淹没在浓深的夜色中。   岑雾手上拎着早点,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给谢归澜也不对,不给也不对。   谢归澜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头等他,却已经很自觉地伸手接了过去,还明知故问,“少爷,这是给我的吗?”   岑雾:“……”   不然呢?   “不是,”岑雾一把从谢归澜手上抢过来,自己拎着五六个包子,两大杯豆浆走到座位上,嘴硬说,“我…我要自己吃。”   “这样,”谢归澜抬起眼皮,薄唇也弯了弯,说,“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差点误会。”   岑雾耳根有点红,他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但他饭量不行,早上吃一个就没胃口了,想把剩下的给谢归澜,又拉不下脸。   他特意让老管家做的酱肉包,油汁都透出了白软的包子皮。   该死。   就不能给他个台阶吗?   岑雾又等了一分钟,谢归澜突然低咳了声,他转过头,就见谢归澜苍白的指骨捂在胃上,很做作地说:“胃疼。”   岑雾这下找到了理由,他把包子一股脑都塞给谢归澜,埋怨他说:“谁让你不吃早饭。”   “都怪我。”谢归澜顺着他说。   岑雾这才满意。   路望:“……”   路望在旁边看得一脸莫名,感觉好像见到了一种很新的play。   孟良平今天来得格外早,到了教室,早自习铃声一打就开始督促他们背课文,放完小长假,过不了多久就是月底的期中考试。   “都收收心,”孟良平背着手在教室里巡视,“玩完了就别再惦记,不然小心期中考试也玩完,校长来了我可救不了你们。”   张元洲坐在岑雾前边,无比痛苦地摊开书,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每晚都跟兄弟熬夜打牌,再也不需要考试的日子。   全班也就周文清还正襟危坐,永远戴着副眼镜很认真地在学习。   岑雾浓长的睫毛动了动,他记得原著里整个高二三班结局都不太好。   班长周文清高三跳楼自杀了,徐玲玲拍戏碰到潜规则,这口气咽不下去,索性半辍学专心去闯娱乐圈,张元洲也高考考砸。   路望本来就觉得所有人都嫌他是个傻子,又发现被原主骗钱,被刺激得一下子犯病,比原来还傻,路家给他办了休学。   侮辱过谢归澜的几个男生,在谢归澜被接回岑家之后,死在了学校外的巷子里。   原著没提到底是谢归澜还是岑家的手笔。   其余人也走的走,散的散。   孟良平本来就心脏不好,班里总出事,高三一年熬得白了头发,他硬撑着把这届学生送到高考的考场,就彻底病倒,不知道死没死。   但十年后,原著大结局,谢归澜晚上开车经过淮京一中,当时孟良平已经死了,教导主任也已经离职,只剩下冷清的校门,   “你怎么了?”路望见岑雾翻开书半天没动,就撞了撞他的肩膀。   张元洲玩心还没过,趁孟良平没注意,转过来朝他们挤眉弄眼,“晚上去不去鲸海?”   自从上次被教导主任逮住,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去鲸海打游戏。   路望本来有点心动,但他还没开口就被岑雾打断,“不去。”   岑雾让张元洲转过去看书,张元洲缩了缩脖子,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地转过去。   岑雾又唰唰唰写了几道加减法,垮着小脸让路望跟他学,他就不信教不会。   总之这辈子不能让路望被骗钱。   “雾雾,你好凶哦。”路望挠了挠脸,但他也很老实地跟着岑雾学。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垂下来,挡住眼底的阴霾,岑雾总是对谁都很好。   岑雾嘀嘀咕咕地教路望做题,突然想起什么,他没转过头,直接手往后伸,递给谢归澜一管药,对烫伤很管用。   谢归澜接过去,勾了下岑雾的指尖,然后被岑雾狠狠在手上拍了一巴掌。   谢归澜唇角顿时翘了翘。   但岑雾还是对他最好。   岑雾上了几节课,感觉谢归澜总在他旁边晃,他买了袋荔枝水果糖,才倒出来一半想分给谢归澜,还没来得及给。   谢归澜就主动伸过手。   岑雾被闹得脸颊发烫,只好呲牙发脾气,说:“没…没有你的。”   “这样,”谢归澜也不失落,他放下手,桃花眼微微低垂,靠回自己座位上,有点吊儿郎当地说,“差点又误会。”   岑雾:“……”   误会个屁。   他开始想念谢归澜那个桀骜不驯的样子了,巴不得他恢复一下,他主动给谢归澜,跟谢归澜就这么等着他给,根本不是一个感觉。   这搞得好像他很惦记谢归澜一样。   他中午去食堂,本能地要了两份粉蒸排骨,转过头就浑身一僵。   谢归澜却已经主动拿了过去,抬起头时见他懊恼地站在原地不动,谢归澜又还给他,说:“我又误会了,不是给我的?”   岑雾:“……”   岑雾踹了下他的鞋尖,转头就走。   等吃完饭,外面天色灰蒙蒙的,下了场湿冷的雨,谢归澜仍然撑着马场那晚的黑伞,伞骨被踩断,顶多遮住半个身子。   岑雾手上一顿,他撑起伞站在原地,想让谢归澜过来,又不愿意开口。   他之前给了谢归澜一把伞,不知道谢归澜怎么又撑这个破伞。   谢归澜对上他迟疑的目光,却主动走过来,不顾岑雾的推拒,强行挤到他的伞下,几乎将他搂到怀里,帮他撑着伞,湿冷的雨都被男生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   岑雾本来有点冷,被谢归澜这么搂住,顿时感觉不到一点儿冷雨。   “我应该没误会?”谢归澜语气懒散,他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低头时灼烫的呼吸蹭过他耳廓,“少爷应该是想叫我过来?”   岑雾瞬间恼羞成怒,“废话怎么这么多?”   谢归澜见好就收,很听话地给他撑伞,带他回教室。   岑雾到了教室,还是没忍住,在谢归澜肩膀上给了一拳。   班里人一开始撞见岑雾打谢归澜,还挺受惊吓的,都不敢大声说话。   等见得多了,就从我靠,校园暴力,变成了我靠,家暴。   虽然家暴也不对,但谢归澜漆黑的眸底压着点笑,被打了也不生气,有时候岑雾气狠了,谢归澜还起身去前面哄他,搞得他们过去拦,跟多管闲事一样。   也就根本没人管。   岑雾恨自己不争气,他这次憋住了,一整天都没再给谢归澜东西,小测从前往后传卷子,他都是让路望递给谢归澜的。   直到晚自习前,他发现谢归澜手上的纱布没拆,而且一直没涂那个药,才终于忍不住跟谢归澜说话,“那个药每天要涂…涂两次。”   他昨晚专门去找陆医生拿的药,比他之前给谢归澜买的药效好一些。   “嗯?”谢归澜从化学卷子上抬起头,下周末是省化学竞赛的决赛,他这几天在刷题。   谢归澜每年下半年都最忙,不光省级竞赛,全国数学联赛也在十二月初开始,到时候他还得去集训一周。   岑雾有点担心,谢归澜烫的是右手,做题肯定也会磨到受伤的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炎,换成之前,他肯定拉过来就看。   都怪谢归澜,搞得这么不对劲。   岑雾忍了又忍,根本忍不了,趁还没上课,他跑去最后一排,坐在谢归澜旁边,就很蛮横地把谢归澜的手拽过去,拆他的纱布。   岑雾凶巴巴的,拆纱布的动作却很小心,生怕弄疼他。   “少爷,”谢归澜心底一片柔软,但仍然抬起眼带着点恶劣说,“你这样我又要误会……”   岑雾一摔药膏,还有完没完,他红着脸怒道:“误会什么?!”   谢归澜:”误会你喜欢我。”   岑雾:“……”   “我这个人容易多想,”谢归澜指尖叩了叩卷子,“所以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岑雾梗着脖子不说话。   “每天给我带早点,”谢归澜嗓音是天生的冷淡,慢条斯理地问,“帮我挑鱼刺,比我都了解我的口味,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岑雾莫名被说得耳热,他怒瞪谢归澜,“你别自恋了。”   谢归澜又问他,“深更半夜从赛车场追着我上山,这算喜欢我吗?”   “肯…肯定不算。”   岑雾觉得与其在这儿被审问,还不如去喂鲨鱼,他不想跟谢归澜说话了,拉过谢归澜的手给他上药,涂完下意识低头吹了吹。   岑雾:“……”   岑雾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冷白的耳根顿时红到滴血,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知道了,”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勾,语气幽怨说,“这也不是喜欢我。”   岑雾人都麻了,他手上狠狠勒紧纱布,结巴说:“你…你知道就好。”   谢归澜遭到报复,手骨差点被勒断,闭了闭眼,一声没吭,突然问他,“那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岑雾被问得顿住,他还以为谢归澜是真心想问他,下意识就开始思考。   谢归澜却突然朝他靠近,岑雾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推他,现在是课间,他害怕被班里同学看到,“你…你干什么?”   但反应过来又觉得他不用这么心虚,他跟谢归澜又没什么。   “少爷,”谢归澜低声叫他,岑雾不抬头,他就不说话,岑雾整个人都烧得慌,眼底蒙上了水汽,被迫抬起头,对上谢归澜的双眼,谢归澜才似笑非笑地说,“你耳朵红了。” 第55章 野男人   “你…你管我,”岑雾憋了憋,耳根更红,他伸手使劲推开谢归澜说,“我特别热还不行吗?跟你有…有什么关系?”   晚上仍然在下雨,教室后门开着,湿冷的雨刮过来,其实很冷,但岑雾睫毛颤了颤,他往后躲谢归澜,整个人都是烫的。   冷白的鼻尖也冒出细汗。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推,岑雾本来就坐在靠里的位置,这下被逼到课桌角落。   岑雾疑心病都犯了,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们,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他想站起来回自己座位,谢归澜却将腿挪过去挡着他。   就这么死缠烂打地挡着,连演都不演一下,膝盖也抵住岑雾的膝盖。   岑雾被气到神志不清,他抬起手就要脱掉校服外套,表示自己真的很热,谢归澜怕他着凉,没再逗他,按住不许他脱。   “我错了,”谢归澜毫不犹豫地道歉,但漆黑的眸底藏着点笑,态度不怎么诚恳,语气很欠地说,“少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刚从外面跑回来,淋着雨被冻到瑟瑟发抖的同学:“……”   别打了,实在不行把外套给他穿穿。   岑雾走不掉,只好坐在谢归澜旁边写作业,谢归澜刷完了去年跟前年省化学竞赛的卷子,又拿了个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   见岑雾写作业,就转过头望着他。   岑雾闷着头,一道题都做不出来,他雪白的耳尖越来越红,索性抬起胳膊挡住卷子。   好烦。   他要是当不成省状元,都怪谢归澜,淮京一中就这么失去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抄谢归澜的作业,谢归澜就靠在旁边,很厚颜无耻地问他,“不抄别人的,只抄我的,这算喜欢我的意思吗?”   他伸手往谢归澜的保温杯里泡了一把黑枸杞,谢归澜就又盯着他,故意低声问:“只给我,别人都没有,这算什么?”   “……”岑雾没好气地说,“算…算你特别虚。”   谢归澜眉梢微微挑起,但还没开口,就被岑雾死死捂住嘴。   岑雾满脸涨红,根本不敢让谢归澜开口,谢归澜憋的都是坏水,肯定会说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少爷不知道我虚不虚?   岑雾都想给他掰断算了,没收作案工具,但又怕给他掰爽了。   谢归澜被捂住嘴,低低地笑了几声,岑雾顿时给他捂得更紧,谢归澜怕真的把人惹生气,却又忍不住,在岑雾掌心咬了一下,叼住他掌心的软肉轻轻磨了磨。   岑雾:“……”   又想挨巴掌了哥。   岑雾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又不会跟谢归澜谈恋爱,这么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拖到最后他还怎么走。   都不说他喜不喜欢谢归澜,他现在跟谢归澜走得越近,分开就越有钝痛,他是个成年人了,他本来就应该更冷静一点。   其实岑雾上辈子也没怎么读高中,他十六岁就开始拍戏,几乎不在学校,不止谢归澜,他也等于头一次上高中。   他最好不要留恋这个学校,不要交朋友,也别爱上什么人,毕竟从来没得到过,跟得到又失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他又不忍心跟谢归澜说重话,舍不得不管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之前不完全是在哄谢归澜,全世界的人都掉水里,他肯定头一个救谢归澜。   谢归澜对他很重要。   再大的雨都无所谓,一千次一万次,他肯定都还会去找他。   岑雾眼睫颤了颤,放开谢归澜,没再捂他的嘴,低头接着写作业。   谢归澜稍微侧过身坐着,长腿无处安放,几乎又抵住他的膝盖,趴在桌上看他写,还拿过他的草稿纸涂了几下。   岑雾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谢归澜在干什么,趁谢归澜没注意,他才飞快地探了下头,然后发现谢归澜画了个气鼓鼓的小猫头。   岑雾:“……”   怎么会有人这么烦。   “你离我远一点,”岑雾受不了,躲开他,语气有点刻薄说,“我根本就不想理你,你缠着我干什么,非得让我再说一遍不喜欢你?”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他双眼是很深邃的浓黑色,盯久了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岑雾突然提醒了他,秋游的那个晚上,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岑雾说过有喜欢的人,他当时以为岑雾说的是他。   既然岑雾不喜欢他,那个人是谁?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陡然沉了下去,带着点阴沉戾气,这又是哪儿来的野男人。   删都删不完。   岑雾只当自己话说得太重,谢归澜生气了,他没敢看谢归澜,顶开谢归澜的腿,就站起身回自己的座位。   路望刚才去跟后排的几个男生打游戏,回来就见岑雾又在戳卷子,戳了好几个小洞,乱七八糟的,一道题也没写。   他挠了挠头,他不知道岑雾在想什么,但他也经常这样,好几个小时做不出来一道题。   他安慰地拍了拍岑雾的肩膀,“没事啦,等我做出来,我教你。”   岑雾:“……”   我谢谢你。   “对了,”路望突然想起来,“你这周末生日,我给你买了限量版的球鞋!”   他想给岑雾买东西,但现在岑雾都不要他的钱,买了也让他退掉,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给岑雾猛猛花钱,这次买的球鞋三万多。   其实他看中了一双更贵的,怕岑雾不收才没买,这鞋也就勉强配得上他兄弟。   岑家每年都会给原主办生日宴,今年也会办,岑雾想想就很恐惧。   他去参加别的晚宴还能躲起来不见人,自己的生日宴总不能再躲,本来还好,路望一说,他手脚突然冰凉起来。   他也不能拒绝,不然岑家人会对他更疑心,毕竟原主最喜欢在生日宴上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装病也不靠谱,去了医院就露馅。   岑雾咬了咬嘴唇,其实这应该是谢归澜的生日,宋令薇偶尔会聪明一下,她登记时把谢归澜的生日改到了十二月份。   除了她跟已经死掉的陈卫国,就连谢归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天出生。   岑雾下意识就转过头去看谢归澜,等转过去才想起来他在跟谢归澜吵架,但他顾不上再想这个,他眼神愣了愣。   谢归澜不在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东西倒是都在。   岑雾连忙晃了晃路望,“谢…谢归澜呢?”   “嗯?”路望很茫然,“刚才还在啊。”   岑雾一下子无措起来,谢归澜该不会被他气走了吧,谢归澜受过太多羞辱,自尊心反而比大部分人都强,他之前扇谢归澜巴掌,谢归澜没弄死他,他都已经很意外。   岑雾又等了几分钟,谢归澜还没回来,他唇色有些苍白。   浓稠夜色笼罩了整个学校,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谢归澜好像没带伞。   路望跟他说话,岑雾嘴唇动了动,只见路望奇怪地看着他,岑雾才发现自己没能发出声音,连结巴都没发出来。   岑雾脑子嗡的一声,他抬起手按在发紧的喉咙上,耳朵也嗡嗡作响,听不到路望在说什么,路望有些担心地凑过来,嘴巴一张一合。   路望被吓了一跳,他又不是完全傻,他能感觉到岑雾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他自理能力很差,不会照顾人,被吓到了顿时眼圈发红。   岑雾冷静下来,跟他摇了摇头,他这么镇静,路望也跟着放松了一点。   岑雾跟他示意自己要趴一会儿,见路望看懂了,他就趴在桌上深呼吸了几下,他手旁放着那张草稿纸,小猫头还气鼓鼓地望着他。   他以前也经常有这种症状,但穿书过来还是头一次犯病。   岑雾校服里面穿了件戴兜帽的薄卫衣,他戴上帽子趴了几分钟,脑子里尖锐的嗡鸣才渐渐褪去,他缓过劲,打算去找谢归澜。   兜帽却突然被轻轻掀开了一点,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他脸颊。   岑雾怔了怔,抬起头。   现在雨下得不大,十几岁的少年火力很旺,学校里很多人都没撑伞。   谢归澜也没带伞,他指骨冰凉,黑发被淋湿了一点,蒙着水珠,手上拿着的蛋糕杯却还是温热的,蛋糕胚很煊软,能闻到甜香。   淮京一中有三个食堂,一食堂底下有个蛋糕店,这个杯子蛋糕特别火,每天晚自习之前最后一波出烤箱,蛋糕店外都是排队的学生。   晚自习算下来要上三个多小时,孟良平不反对他们晚自习吃东西,只要别吃个没完,味道也别太重就可以。   所以班里很多人买这个蛋糕。   岑雾太社恐了,见不得那么多人,从来没去过,但每次经过都瞅好几眼,有款荔枝蛋糕,上面会放五六个新鲜荔枝。   谢归澜等到快上晚自习,蛋糕应该做好了,就去给他买,本来带着点恶劣,想吓岑雾,低头却发现岑雾脸色苍白,眼眶有点红,不太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谢归澜愣了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怕他刚才打闹时着凉。   岑雾摇了摇头,“没…没事。”   谢归澜确定他没生病,才放下心来,他阴郁俊美的脸上怨气还没散开,连季长玉都被他怀疑过了,还是没想到岑雾会喜欢谁。   岑雾眼巴巴地盯着那个荔枝蛋糕,不敢说话也不敢拿,谢归澜顿了下,将勺子也拆开放到他手心里,就差给他喂到嘴边。   哄小孩儿似的。   岑雾耳根子顿时一红,带上了血色,他自己能吃,根本没这个意思好吗?!   晚自习铃声响起来,孟良平催他们赶紧回座位,谢归澜也去最后一排坐下。   岑雾低头吃了几口蛋糕,他骂谢归澜,谢归澜还给他买蛋糕,谢归澜好,他不好。   岑雾才吃过晚饭,现在不饿,他吃了几口就放下,打算待会儿当成宵夜。   但他才坐起来,拿出数学作业,后颈皮就突然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捏住。   岑雾被迫往后靠了靠,听到谢归澜跟他说:“我没生气。”   岑雾眼眶又有点红。   然后就听谢归澜压低了嗓音,恶劣又懒散地说:“我男朋友才能随便骂我,看你挺像我男朋友的,先欠着吧。”   岑雾:“…………”   像个屁,你全家都像。   岑雾心头的那点压抑都被谢归澜给骚没了,说话也跟着利索起来,不但利索,他感觉他现在能跟十个谢归澜吵架。   路望麻木着脸,他就多余担心。   侯忠参与竞赛作弊的事,被学校辞退了,学校又给他们安排了个新的化学老师。   谢归澜去参加省化学竞赛决赛的集训,经常不在班里,岑雾才终于放松了几天,但谢归澜不忙的时候还总是给他发消息。   岑雾一开始假装没看到,没有回复他,谢归澜又继续给他发。   【谢归澜:您好,扣1帮带晚饭,扣2代写作业,扣3转人工。】   岑雾:“……”   【岑雾:TD】   【谢归澜:好的,已转人工。】   岑雾:“……”   救命,他要报警。   谢归澜就算去集训,晚上也会骑摩托过来接他,把他送到家,再去医院或者蓝夜。   岑雾觉得他好像也成了谢归澜的负担,怎么搞的,应该他让司机接送谢归澜才对。   周六傍晚,高二五点多就放学了,宋令薇有个CT还没拍,而且主治医生要找谢归澜商量宋令薇下一步的治疗,晚上会很忙。   岑雾就没回家,先跟着谢归澜去了医院,说不定能帮上点儿什么。   说实话,他不在乎宋令薇的死活,等将来鸠占鹊巢的事情败露,他既不会去谢家,也不会认宋令薇,只会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让谢归澜不管宋令薇,只能想办法帮帮忙。   谢归澜先带宋令薇去拍片,等宋令薇回了病房,岑雾就陪他去住院部的十六楼等医生,这边还有好几个病人在做检查。   医院走廊很安静,没什么人。   “累。”谢归澜突然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低声跟他说。   岑雾被吓了一跳,浑身顿时紧绷绷,然后听到谢归澜埋在他颈窝里,很低地笑了一声,男生低沉沙哑的嗓音勾得他耳廓发红。   岑雾怀疑谢归澜是装的,原著里什么时候见过谢归澜说累,但谢归澜又不是不会累,只是不说而已,他又担心谢归澜真的累。   谢归澜高挺的鼻梁在他颈窝蹭了蹭。   岑雾犹豫着,伸手抱住他,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小声说:“那你靠住我歇一会儿。”   宋令薇坐着轮椅躲在楼梯拐角,盯着谢归澜跟岑雾相拥的身影,心脏微微发麻。   她不知道谢归澜跟岑雾在说什么,但她从来没见过谢归澜这样靠着谁,岑雾耳根都通红了,谢归澜也没躲开,就硬撒娇。   她刚才在病房里,隐隐约约听到岑雾的声音,就跟了过来,没想到真的见到了岑雾。   岑雾虽然不是演员,但对镜头跟人的目光也都很敏感,他很快发现了宋令薇的影子。   原主十三岁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不是岑父岑母的亲生孩子。   当时刚上初中,生物课说起血型,班上有人好奇去测了下,原主也跟着去,然后发现自己的血型跟岑父岑母说的不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瞒了下来,直到有次在医院撞见宋令薇。   宋令薇当时身体比现在还差,也是要做个心脏手术,成功率很低,她以为自己这次可能会死了,所以见到原主特别激动。   谢归澜不在,宋令薇那天是自己去做检查的,看到原主,她就开始流眼泪。   原主一开始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疯女人,大喊大叫让人把宋令薇带走。   但他是见过宋令薇的,等宋令薇抬起头,蓬乱的头发后面那双眼睛格外红肿,他愣了下,认出来她是谢明诚的那个情妇。   血缘,有时候是很有力量的一种东西,宋令薇的眼神让他特别害怕。   他捡起宋令薇掉在地上的头发,偷偷去跟谢归澜做了个亲子鉴定,然后发现谢归澜不是宋令薇亲生的,他不敢鉴定宋令薇跟他的血缘关系,他去跟岑骁做了个鉴定。   然后发现他大概率不是岑骁的亲弟弟。   他听谢商景跟他说过,宋令薇的老家在一个山区,他也知道关行雪当年就是在那个山区生的孩子,恐慌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不是多聪明的人,但在这种冲击下,也猜到自己的身世有猫腻。   谢归澜背对着宋令薇,岑雾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他踮起脚尖,从谢归澜肩膀上稍微露出一点脑袋。   宋令薇顿时慌张地躲了躲,抬起手挡住脸,生怕被岑雾发现。   岑雾又缩回去,然后再探头,吓吓她。   宋令薇果然又被吓一跳。   岑雾现在也不能做什么,吓了她好几次,就当给谢归澜报仇了,谢归澜按住他的发顶揉了揉,有点好笑地说:“在干什么?”   岑雾摇了摇头,他漂亮的眼睫弯弯的,藏着点蔫坏。   谢归澜跟医生谈完话,就送岑雾回家,摩托车停在岑家庄园外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晚…晚安。”岑雾隔着别墅高大繁复的栅栏门,跟谢归澜摆了摆手,就要往家走,却突然被谢归澜很强势地拉住了手腕。   晚风拂过,谢归澜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攥紧了他的手,就这样牵着。   岑雾掌心都微微汗湿,路灯影影绰绰照过来,笼罩着他们的影子,谁都没先松开手,指骨交缠,暧昧像春藤肆意疯长。   岑雾也不知道牵了多久,直到他腿都站麻了,手也开始发酸。   他终于将手往回抽了抽,却没抽动,他耳根发红,只好小声问:“你拉我手干什么?”   谢归澜骑在摩托车上,长腿撑着地,他一手拿着头盔,一手牵住岑雾。   夜幕在他身上笼罩出很冷淡的薄光,掌心却烫得吓人,他勾了下岑雾的手心,又勾住岑雾几根手指,反问他,“看不出来么?”   岑雾茫然抬头。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弯了下,似笑非笑地说:“我在追你啊。” 第56章 哥哥   夜幕底下,谢归澜嗓音压得很低,竟然有种温柔的错觉,他仍然攥着岑雾的手不放,男生宽大的掌心几乎将岑雾整只手包裹起来。   岑雾冷白的指骨都被攥得有点泛红,他蹬着地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甩开。   谢归澜这个人冷漠又偏执,对想要的东西,学不会收敛,也不知道餍足。   就像他想摆脱谢家,报复所有人,就把自己卷成了年级第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复仇,他需要一条往上爬的阶梯。   并且要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坠落。   同样,他有喜欢的人,也肯定不会放过。   岑雾骂他,扇他巴掌算什么,只会让他更想占有,他巴不得岑雾捅他一刀。   毕竟比起追,他更擅长引诱,然而比起这一切,他更擅长不择手段。   岑雾却总是对他心软,不想被他抱,又不忍心推开他,就像现在不想跟他牵手,使劲掰开就好了,但岑雾又怕弄疼他。   让他没办法对岑雾犯病,找不到什么能不择手段的借口。   “你…你放开。”岑雾憋红了脸,他掰住谢归澜的手指,恨不得给他掰断,但又下不去手,反而被谢归澜得寸进尺,指.尖插入他指缝,就这么十指交扣攥得更紧。   谢归澜掌心滚烫的温度蔓延开,岑雾摆烂了,他往阴影处躲了躲,在别墅后门这个隐蔽的角落跟谢归澜偷偷牵手。   谢归澜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在他手背上,漆黑的双眼在夜晚微微发亮。   岑雾被盯得脸颊莫名发热,又有点心软,他还没去过谢归澜租的房子,但原著写过是很老旧的筒子楼,晚上肯定很冷。   宋令薇不陪谢归澜住,也没人能陪他,谢归澜多跟他待一会儿怎么了,不就牵一下手。   又牵不死他。   岑雾指骨松动了一点,他睫毛颤了颤,反手轻轻攥住谢归澜的几根手指。   晚上很冷,谢归澜指尖冰凉,岑雾另一只手也捂上去,给他搓了搓,又不自在地说:“你别…别追了,我不喜欢你。”   他企图让谢归澜感觉到他的父爱。   “我知道,”谢归澜将头盔挂在摩托车把手上,他薄冷的眼皮垂下来,现在又好像很冷静,语气也没有起伏,“你只是可怜我。”   “……”岑雾无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归澜很恶心被人怜悯,就算是孟良平他们,谢归澜也很厌恶那种惋惜的眼神,岑雾一直很小心,不想让谢归澜觉得自己可怜他。   但他确实觉得谢归澜很可怜,不是那种觉得他很惨,所以才可怜,是看他干什么都心软软,泛滥成了一种很模糊的爱。   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觉得谢归澜很可怜。   明知道谢归澜手段多残忍,谁都欺负不了他,但还是怕他受委屈,被欺负,很想带他回家,不喜欢让他一个人待着。   岑雾咬了下嘴唇,还在想该怎么跟谢归澜解释,谢归澜盯着他,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前一带,要不是隔着别墅的大门,他估计会直接撞到谢归澜怀里。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带到唇边,低头亲了亲,又盯住他的嘴唇。   岑雾:“……”   服了哥。   他就多余操这个心,脑子里除了亲嘴就是亲嘴,有本事亲死他。   岑雾就着这个姿势,抬起手轻轻在谢归澜脸上扇了一下,也说不上扇,只是很轻地拍了拍,带着点责备的意思。   谢归澜顿了顿,冷沉的桃花眼抬起来,突然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咬出个牙印。   就是不听话。   岑雾:“……”   逆子。   岑雾不合时宜地想,还好他不跟谢归澜谈恋爱,不然这又啃又咬的谁受得了,就像要把他连骨头都吞到肚子里。   搞不好谢归澜还挺喜欢这样,毕竟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骨血相融。   岑雾半天都没回去,老管家出来找人,岑雾赶紧甩开谢归澜的手,他胡乱跟谢归澜摆了摆,就朝老管家跑过去。   谢归澜望着岑雾的背影,觉得岑雾特别适合住在这种别墅里。   他本来只想毁掉谢氏,让谢家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他自己,他并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他也无所谓。   说不定谢氏还没被毁掉,他就已经死在了谢明诚手上。   今晚却头一次想到了将来,少年人的承诺未必就不算数,要是岑雾愿意跟他在一起,他绝对不要岑雾比现在过得差。   他要给他的大小姐买别墅,这不比报复谢明诚这个糟老头有意思多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谢家,只是突然觉得,不值得卖命。   就算侥幸没死,只是坐牢,等他出来岑雾跟别人结婚了怎么办?   难道真的等岑雾二婚?   他可等不下去,万一三婚都轮不到他,他真的保证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少爷,”老管家帮岑雾拎着书包,问他,”刚才在跟谁说话呀?”   晚上庭院黑漆漆的,他就模糊看到有个人,老奴这老眼昏花。   “没…没谁。”岑雾心虚地说。   豪门管家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老管家没有追问,岑雾又一口气跑到卧室,冲了个澡,就往床上一扑,趴着没动。   真该死啊,他总觉得自己上当了,一脚踩入了什么陷阱。   谢归澜每晚送他回家,还要跟他待几分钟才走,这样搞得除了佣人,他几乎每天晚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都是谢归澜。   毕竟岑父岑母,还有岑骁都很忙,晚上不怎么能见面。   这就导致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脑子里都在想谢归澜,谢归澜还亲他,牵他的手,跟他分开之前,不是骚话就是肢体接触。   他伸手盖被子,就会想到这只手刚被谢归澜牵过,恨恨地想抿住嘴睡觉,又会想到这张嘴刚被谢归澜亲过,舌尖都被含了一下。   根本控制不住。   而且人睡觉前在想的事情,很容易被带到梦里,他这几天做梦都经常梦到谢归澜。   谢归澜就像个男鬼一样,晚上跟着他,做梦也跟着他,潜移默化来占据他的心。   就算他不喜欢谢归澜,也会在很多年后这样一个有月亮又很冷的晚上,想起谢归澜掌心的温度,他的心脏到现在都还有余震。   岑雾向来不惮以八百个心眼子去揣测谢归澜,谢归澜的心思只会比他揣测的更深。   谢归澜想跟他多待一会儿是真的,但这么做肯定也是故意的。   谢归澜真的,太擅长掌控人心,这种本能流在他的血液里,是很恐怖的一种天赋。   让他无往不利,无所不能。   岑雾没敢多想,他催自己赶紧睡觉,明天还有生日宴,想想就头皮发麻。   岑父岑母请了很多宾客,岑家小少爷的生日当然不仅是生日宴这么单纯,多的是想趁机攀附岑家的人,还有往常的合作对象,为了跟岑氏打好交道,也会主动过来参加。   整个淮京上流圈子的人都在,谢明诚也会来,岑雾就没叫谢归澜。   不然谢归澜来了又会被很多人奚落。   但他跟谢归澜说好了,晚上宴会结束就去蓝夜找他,除了哄男人就是哄男人,他很怕谢归澜多心,何况本来就是谢归澜的生日。   第二天,岑雾磨磨蹭蹭的,宴会晚上才开始,他半夜三点就陷入焦虑,没怎么睡着,起来脸色有点苍白,蔫嗒嗒的抬不起头。   “怎么了,小宝?”关行雪有点担心,她柔软的掌心在岑雾额头贴了贴。   岑雾摇了摇头,又说:“没…没事。”   宴会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他今晚不去也得去,没什么好抱怨的。   岑雾已经五六年没过生日,父母在的时候,他每年都是跟父母去外公家过生日。   父母去世之后,他跟姑姑住,头一年姑姑也给他过了生日。   他爸爸这边算不上很有钱,说是电影世家,但他爷爷拍的电影都不是特别火,经常倒贴钱拍电影,姑姑跟姑父刚结婚的时候也很窘迫,都没有买房子。   后来他爸爸有部电影红了,给了姑父他们三百万,让他们去买婚房。   他姑父一开始对他很好,就算他家里破产,父母双亡,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也还是很照顾他,他堂哥也对他不错。   但他毕竟是个多余的人,身上还背着债,总有麻烦找上门,十五岁那年,姑姑给他买生日蛋糕,就跟姑父吵了一架。   姑父垮着脸,很不耐烦地说:“小彬想买球鞋都舍不得买,你还给他买这么贵的蛋糕?”   “怎么了?”姑姑顿时抬起头,压着嗓子冷冷说,“一百多块钱的蛋糕就能把你吃穷?那你天生就这个穷命。”   “……”姑父被气得满脸涨红,冷笑说,“你们家的人就剩这一张嘴,一个比一个刻薄。”   他们在客厅低声吵架,以为岑雾没听到,但当时他们已经搬了家,住在一栋老楼里,隔音很差,他什么都能听到。   岑雾意识到他的存在会破坏一个家庭,他已经没有家了,不能再让别人没有家。   他开始住校,跟姑姑接触越来越少,有时候晚上放学会经过姑姑家那栋老楼,灯光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暖明亮。   他就知道有些人不是非得在一起的,他更愿意多年以后仍然在夜晚看到她明亮的灯光,而不是让她的人生为了他支离破碎。   关行雪很珍惜这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每年都很期待他的生日,她又嫌岑君山没有审美,所以每年生日宴都是她在操心。   岑雾说不出拒绝的话。   下午两点半,关行雪的妆造团队就来了岑家,光负责给岑雾化妆的就有十多个人。   岑雾睡了午觉起来,睁开眼就被三个妆造师架去换衣服,他小脸煞白,腿肚都在发抖。   岑家有个单独的化妆间,放着关行雪以前拍戏的戏服,头顶的水晶灯光芒璀璨,脚下是旖旎柔软的羊绒地毯,岑雾被按在沙发上。   对方给他带了三十多套西装,态度很恭敬地先展示了第一排衣架,然后问他,“小少爷,您晚上想穿哪套?”   关行雪本来只准备了一套,但又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岑雾穿什么都很合适,最后让人定做了这么多。   岑雾嘴唇发颤,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对方以为他都不满意,就一抬手,让旁边的人过来推走衣架,又拿上来另外十几套。   救命。   好想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岑雾头晕眼花,人多就算了,乌泱泱好几十号人还都围着他转。   每个人的眼神都盯在他身上,他颤抖着手,想喝口水,都有人马上过来试了下温度然后抱歉地说:“少爷,我再给您倒一杯。”   岑雾实在受不了,他抬起手胡乱指了一套,“就……就就就这套。”   “好的,少爷。”妆造师马上让人将衣服拿下来,然后帮岑雾换上,又带他去化妆做发型,务必从头精致到脚。   岑雾指了套白色西装,关行雪就给自己也搭配了条白色流苏披肩,底下是旗袍。   她乌黑的长卷发披散下来,美得不可方物,那双桃花眼却带着疏冷的距离。   见到岑雾时才突然弯了起来。   岑雾觉得他尖锐又美丽的后桌果然更像妈妈,只不过谢归澜更阴戾。   傍晚,岑骁开车带他们去酒店,岑雾靠在车窗上,唇色越来越苍白,掌心也一片冰凉黏腻,胃不太舒服,晕车一样想吐。   “小宝,”关行雪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突然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去?”   岑雾愣了下,他抿住嘴,忍下那股恶心反胃,小声说:“妈妈,我想去的。”   “不想去就不去。”关行雪却说。   这种场合,岑雾突然不去,会让人觉得岑家这个小少爷任性到极点,无法无天,虽然没人敢说什么,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耻笑。   岑雾倒不在乎,但岑君山跟关行雪肯定也会被人议论,他明明只要忍一晚上就好。   岑雾坚持说自己没事,关行雪才带他去了晚宴,衣香鬓影,推杯换盏,原主最喜欢这种场合,关行雪为了他才请这么多人。   但岑雾还没走到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耳边也嗡嗡的响,扭头就干呕起来。   这边有帘子挡着,没被人看到,关行雪让岑骁先过去,然后扶着岑雾去沙发坐下,攥住他的手指,揉了揉他发僵的指尖。   “怎么了?”岑君山也朝这边走过来,“小宝不舒服?胃疼?”   关行雪握着岑雾的手,跟他说:“你跟骁骁在这边,我带小宝出去吃晚饭。”   岑雾胃里难受得厉害,眼尾带着病态的潮红,干呕时眼泪都跟着溢出来。   岑君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从来不否认妻子的决定,关行雪既然说要带岑雾走,肯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就应了下来。   他当然希望岑雾今晚留在这边过生日,免得宾客议论,但岑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是家人,又不是面子。   要是岑雾不舒服,还得勉强自己待在这儿,他这么多年经营岑氏有什么意义。   岑雾不太想走,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关行雪却已经挽住了他的胳膊,还道德绑架他,无辜地说:“小宝不想陪妈妈去吃饭?”   岑雾:“……”   不敢。   关行雪也没换衣服,就这么带岑雾出去,岑雾只好跟她走。   这家酒店附近就很多餐厅,关行雪带他去茶餐厅点了份鱼片粥,熬得软烂滑口,而且没有一点腥味,岑雾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   关行雪这才开始点菜。   岑雾很愧疚,既不能让她陪自己的孩子过生日,又辜负了她一个月的辛苦。   关行雪却什么都没说,就好像这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她带他出来吃晚饭,吃饭时还在跟他说自己拍戏碰到过的事。   剧组的八卦,骂人特别凶的导演,年轻时候她总是被骂哭。   关行雪感慨地说:“最讨厌那些导演啦,全都凶巴巴的,脾气好坏。”   岑雾想起被自己骂哭过的演员,简直不计其数,他连忙心虚地给关行雪夹菜。   等吃完晚饭,关行雪托着脸望向他,突然说:“小宝,想不想去看电影呀?”   岑雾很久没看过电影了,不太敢走进电影院,但关行雪说要去,他也没拒绝。   他们的衣服有点太隆重,关行雪带他去商场重新买了一身,然后就买票去普通影厅。   岑雾本来还以为她会包场,或者去私人影厅,毕竟关行雪是个明星,很可能会被狗仔偷拍,普通影厅的环境又不够好。   关行雪却只是像个妈妈一样,带着他看了场电影,还给他买可乐跟爆米花。   晚上这场电影其实很老套,岑雾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在想换成他会怎么拍,不知不觉电影已经收场。   灯光仍然没亮起来,很多观众都在等彩蛋,关行雪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压低嗓音,语气很温柔地问他,“小宝,今晚开不开心?”   岑雾怔了怔,他确实是开心的,关行雪没给他任何压力,一提到拍戏他们还总有话聊,虽然岑雾得忍着不让自己暴露太多。   “但…但是,妈妈,”岑雾嗓子有点哑,他小声说,“我都没能让你开心。”   关行雪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在昏暗的电影院,她低头不动声色地擦了下眼泪,才攥着他紧张到冰凉的手,说:“怎么这么傻,你开心妈妈就开心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岑雾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从来不会说这种话,关行雪很想知道她以前的孩子哪儿去了,又不忍心问岑雾。   毕竟岑雾这么担心她,明明自己也很紧张,却总怕她不高兴。   岑雾跟关行雪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岑骁给他留了蛋糕。   他去酒店拿上,就犹犹豫豫地在关行雪旁边晃,试图引起注意,然后小声说:“妈妈,我…我想出去。”   关行雪刮了下他的脸蛋,都懒得问了,一看就是去找谢归澜。   要不是岑雾的眼神这么清白,她都要怀疑岑雾喜欢谢归澜,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早点回家,”关行雪嘱咐他,“让司机过去接你,不许在外面住。”   岑雾嗯嗯点头,他一扭头就跑掉了,生怕错过晚上十二点,但跑了几步又怕蛋糕颠坏,改成捧着蛋糕小心翼翼走路。   岑骁在旁边一脸扭曲,什么大少爷啊,还让人半夜去送蛋糕,有的吃就不错了,还非得吃个完整的,让他幻视那种特别会钓的绿茶,搞不好还会背地里叫哥哥。   岑雾赶到蓝夜时离晚上十二点只差三分钟,他跟经理说了一声,就把谢归澜拉走。   他都顾不上带谢归澜去包厢,争分夺秒,找了个没人的走廊,坐在台阶上就赶紧拆开蛋糕,然后不由分说拿起叉子给谢归澜喂了一口,紧张地说:“快吃快吃。”   谢归澜难得被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吃了下去,岑雾这才弯起眼睛。   “雾雾,”谢归澜见岑雾的袋子里还有蜡烛,给他点了一根让他吹,说,“生日快乐。”   岑雾凑过去吹灭,在心里也小声对谢归澜说:生日快乐。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谢归澜叫他什么呢。   他耳根微红,说:“你…你别乱叫,我现在比…比你大一岁。”   按他上辈子算,甚至大了三岁多。   叫什么小名。   谢归澜应了声,伸手抱住他,埋在他颈窝里,岑雾使劲推谢归澜,还蹬了几下腿,谢归澜却仍然埋在他颈窝,抱他抱得死紧,整个人无动于衷,就像不知道疼。   岑雾放弃了,就让他这么抱着,反正也抱不死他,然后就见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抬起来,突然低声叫他,“哥哥。” 第57章 爱心   岑雾愣了下,脸颊顿时爆红,咬牙说:“谢归澜,能不能要点儿脸?”   谢归澜被他骂了也没反应,仍然紧紧抱着他,鼻尖在他颈窝蹭了蹭,男生嗓音低沉好听,带着点含糊,又低低地叫他哥哥。   岑雾雪白的耳尖都红到滴血,他威胁谢归澜,“再叫信不信我扇你?”   谢归澜终于抬起黑眸,下巴却仍然抵在他肩膀上,其实还挺乖的,但又有种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恨得岑雾牙痒痒。   他都不敢扇谢归澜了,怕谢归澜亲他的手,他好想使劲晃晃谢归澜的肩膀,跟他说这是畸形的爱情,又怕谢归澜爽到。   他怀疑就算他真的是谢归澜的哥哥,谢归澜都能毫无负担地追他,也难怪谢家没人发现谢归澜不是亲生的。   不是搞亲哥哥,就是搞亲弟弟,最离谱的是被搞的那个都是他。   这都什么人啊。   怎么也逃不出,这个癫公的世界。   岑雾刚想到谢商景,他手机就响了声,屏幕也跟着亮起,来电显示是商景哥。   “哥哥,”谢归澜长睫突然垂了垂,挡住眸底一瞬间翻涌上来的阴鸷戾气,又蹭了蹭岑雾说,“我哥给你打电话。”   岑雾:“……”   装什么乖。   别以为我没感觉你的杀心。   岑雾只当谢归澜又要假装宽宏大量,劝他去接谢商景的电话,然而他还没碰到手机,谢归澜冷白修长的手指就已经伸了过去。   挂断。   岑雾:“……”   “你别理他。”谢归澜俯下.身,埋在他肩膀上,就像要躲到他怀里,掌心却始终按着他单薄的后背,牢牢地锢着他。   他姿态这么低,甚至很卑微,岑雾的心脏都被牵扯,跟着一突一突地跳,很容易忘记背后那只充满掌控欲的手,就这么被卷入漩涡。   岑雾本来就没想接谢商景的电话,今晚他才到宴会厅就很胃疼,没见到几个人,也不知道谢商景来没来,反正跟他也没关系。   谢归澜漆黑的眼珠动了动,靠在他身上,语气平静地问:“哥哥给我备注的是什么?”   岑雾冷汗都下来了,不太敢告诉谢归澜,但他这么支支吾吾,谢归澜肯定更会多想,他只好把手机递给谢归澜。   然后谢归澜就看到岑雾给他备注的是债主。   毫不亲昵,甚至带着点怨气。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抿着,蓝夜这边走廊几乎没人来,员工上下班才会经过,幽暗的蓝光映下来,谢归澜肤色反而被衬得更苍白,鼻梁也镀了层冰冷的薄光,孤寂又落寞。   岑雾伸手在谢归澜眼前晃了晃,谢归澜也没反应,等了一会儿,才攥住他的几根手指,放到嘴边咬,情绪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岑雾觉得很冤枉,原主给备注的商景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来了之后没怎么跟谢商景联系过,所以才忘了改。   又怎么了,公主,开心一点!   岑雾当机立断,马上把谢商景的备注改成谢商景大傻叉,然后将手机递给谢归澜,让他改掉自己的备注,说:“你…你自己改。”   “哥哥改,”谢归澜没动,他垂下眼,语气很乖巧,“怎么改都行。”   岑雾才不信他的邪,肯定不管他怎么改,谢归澜都会不满意,他拒绝回答这种送命题,将手机硬塞给谢归澜。   谢归澜这才接过去。   然后岑雾就见谢归澜删掉债主几个字,很理所当然地改成了【未来男朋友】,还在后面打了个红色的小爱心。   岑雾:“…………………”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晚上很多人给岑雾发消息,说生日快乐,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受邀参加晚宴,而且岑雾今晚又不在,谁都没见到他。   岑家不缺钱,也不缺奢侈品,给岑雾送礼物的人太多了,岑雾根本记不住哪个是哪个,原主甚至连前年的生日礼物都还没拆完。   所以还有人跑来暗示,问岑雾他送的哈雷怎么样,岑雾喜不喜欢,想混个眼熟。   岑雾根本回复不完,群发个谢谢都得选半天,他索性都没管,只回复了几个同学。   蓝夜的男模也都给岑雾发消息,很暧昧地问他,“二少,今晚来不来玩?”   原主每年晚宴结束,就会来蓝夜开香槟塔,玩到半夜才回家,他一晚上能在蓝夜烧上百万,所有人都盼着他来。   岑雾都不得不说原主吃得太好了,这纸醉金迷的日子确实很让人舍不得。   岑雾的手机一直在响,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似乎很低地笑了声,岑雾被笑得后背发凉,不知道他要发什么疯。   谢归澜却将手机还给他,只说:“以后别给阿令钱,我什么都告诉你。”   岑雾巴不得这样,养谢归澜太费钱了,几百万都不够花,他之前为了让谢归澜赚提成,在蓝夜偷偷开酒,每晚都能花三四万。   “再…再吃几口蛋糕。”岑雾催谢归澜。   晚宴上准备的是一个十几层大蛋糕,每层的夹心都不一样,他知道谢归澜不算特别爱吃甜食,就只给他切了一小块。   “哥哥喂我。”谢归澜又说。   岑雾不惯他这臭毛病,刚才是太着急了,想让谢归澜趁生日没结束,赶紧吃口蛋糕,所以才喂他,现在凭什么喂。   “自己吃,”岑雾跟他发脾气,拎起他的手腕说,“这不是有手吗?”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似乎弯了下,手腕往下一垂,很无赖地说:“不能动了。”   “你推我。”   “现在还疼。”   岑雾:“……”   岑雾的沉默震耳欲聋。   很无助,他真的很想扔下谢归澜就走,但谢归澜却搂着他的腰,搂得这么紧,就好像什么生日都无所谓,他对他才最重要。   岑雾深呼吸了一下,想到今晚毕竟是谢归澜的生日,就放任了自己的心软,哄着点儿算了,他拿起叉子喂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头一口一口地吃掉。   巴掌大的一块小蛋糕,很快就吃完了,岑雾眼中多了点老父亲的慈爱。   谢归澜攥住岑雾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他的手背,低声说:“哥哥不吃么?”   岑雾憋红了脸,怀疑他叫哥哥上瘾,而且都吃完了才问他,他还怎么吃。   他嘴唇动了动,控制不住想骂人,但还没骂成,谢归澜就突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微凉的,蹭过他唇瓣。   谢归澜撑起身,朝他压下来,薄唇勾起个很恶劣的笑,又很好地隐藏住。   岑雾人都被亲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谢归澜就握住他的后颈,又低头亲下来,唇舌撬开他的齿关,奶油的甜香顿时在他舌尖融化开。   谢归澜脖颈上的青筋都跟着一动一动,吮吸他的舌尖,幽蓝的冷光映在谢归澜深邃俊美的脸上,有种很沉迷的欲感。   谢归澜咬住他薄红的唇肉,往外扯了扯,唇齿松开时,唇肉就湿软地弹了回去。   岑雾羞耻到发颤,谢归澜却还在咬他。   岑雾被亲得有点上头,谢归澜的吻技比上次好了很多,亲得他浑身燥热,受够了,感觉谢归澜已经自顾自跟他谈起了恋爱。   谢归澜跪在岑雾旁边,皮鞋都压出褶痕,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岑雾抬起手摸到一片温热的腹肌,差点被吓了一跳。   谢归澜却牢牢攥紧他的手,强迫他抚摸过腹肌的沟壑,十七八岁的男生身上带着蓬勃的热度,灯光很昏暗,岑雾眼中蒙着水汽,羞耻到头晕脑胀,什么都看不清。   甚至觉得摸到了谢归澜的腹股沟,再往下是什么蓬热跳动的地方,他不敢想。   谢归澜将他整个人都罩在怀里,还拿起外套裹住他,就算有人来了,也顶多发现他衣衫不整,不会看到另一个人是岑雾。   季长玉今晚加班,他趁经理没注意,想找个地方摸会儿鱼,但才推开走廊的门走过来,就听到唾液交换黏湿的水声。   季长玉倒也没吓到,蓝夜挺乱的,他在这儿不知道撞见多少次有人接吻。   然而他才打算走,就突然听到一道低哑的嗓音,唇里含含糊糊地溢出,“哥哥。”   季长玉:“……”   季长玉:!!!   季长玉就是死了也能认出来这个声音,他探过头,但幽蓝色的灯光也恰好暗了下去,他什么都没看清,只对上了谢归澜漆黑的双眼。   谢归澜似乎发现了他,眼中无动于衷,示意他带上门出去。   季长玉就跟见了鬼一样,哥们儿你是真的疯了,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谢归澜拿这种语气叫人哥哥,这么不要脸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等季长玉走了,谢归澜捧住岑雾的脸,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   岑雾狠下心去咬他的舌头,谢归澜才从他嘴里退出去,改成嘬吻他的嘴唇。   亲个没完。   岑雾手脚被亲得发软,他摆烂张开嘴给谢归澜吮了会儿舌头,等身上终于恢复点力气,就猛地一下推开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眼眸中晦暗浓烈,喉结很隐忍地上下攒动,显然还没亲爽。   “你…你你你,”岑雾抬起手擦了擦嘴,通红着脸结巴说,“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谢归澜没吭声,知道了,但下次还敢。   他有点后悔,刚才应该让岑雾把电话接起来,但他不想让人看到岑雾被亲的样子,听也不行,那些人不配。   “听见没有?”岑雾耳根还红着,发怒说,“亲我干什么?!”   谢归澜凑过来舔他的嘴唇,哑着嗓子,很乖觉地说:“想给哥哥吃。” 第58章 别碰我   岑雾脸颊滚烫,又狠狠推了谢归澜一把,吃个屁,再敢亲咬死你。   谢归澜显然不怕死,他漆黑沉郁的双眼垂下来,膝盖撑着地,又俯身捧住岑雾的脸,吮了下他被亲到水红的唇肉。   岑雾这次眉头皱了下,有点冷脸,谢归澜浑身的侵略性却都收了起来,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嗓音沙哑,低低地叫他哥哥。   谢归澜本来就比他小,叫他哥哥也没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岑雾听到这几个字就羞耻到恨不得给谢归澜一拳。   岑雾望着他的眼,不太自在地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谢归澜见好就收,没再亲他,他总能踩在岑雾的底线上,岑雾被搞得不上不下,想发脾气倒也没那么气,但不发脾气又憋得慌。   谢归澜穿着侍应生的黑色西装裤,跪下来时西装裤微微紧绷,什么反应都挡不住。   岑雾瞥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干净了,谢归澜在谢家成天吃剩饭,到底怎么长的,现在的高中生都发育得这么好?   岑雾咬了咬唇,他瓷白的肌肤浮起一层薄红,低头给谢归澜把衬衫扣子挨个扣好,然后训他,“你…你不能这样,你要爱惜自己。”   怎么说跪就跪,他都不是谢归澜的男朋友,谢归澜就给他随便摸。   谢归澜在谢家受了太多屈辱,自尊心很强,但又不太在乎自己的尊严,毕竟尊严永远比不上他想要的东西更重要。   “我不…不会欺负你,”岑雾为这个逆子操碎了心,“以后你再…再有喜欢的人,他欺负你怎么办?你也这样给他摸?”   他希望谢归澜能碰到个在乎他,很爱惜他的人,不管身心都别被糟蹋,他要是坏一点,把谢归澜睡了还不认账,想想就觉得很可怜。   岑雾伸手呼噜了下谢归澜的头发。   谢归澜喉结滚了滚,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他又俯身抱住岑雾。   他还是觉得岑雾很爱他,因为每次抱住岑雾,心脏都不再有空缺,填补他的裂隙,像缺失的肋骨,让他没法去想岑雾离开他的感觉。   岑雾抱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发现谢归澜还是刚才那样,他受不了了,拿起自己的外套扔在谢归澜头上,红着脸说:“你待会儿再出去。”   好伤风败俗一男的,怎么没人来蓝夜扫黄打非,谢归澜头一个就得被抓。   谢归澜攥住外套,往下扯了扯,低头嗅上面的味道,只露出高挺的鼻梁跟那双黑眸。   岑雾浑身都火烧火燎的,一眼都没法再看他,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出去时正好碰到季长玉在外面摸鱼抽烟。   岑雾都没敢看季长玉,就直接跑掉。   谢归澜过了几分钟才出去,那张冷漠俊美的面容什么情绪都没有,身上衣服穿得很整齐,只有西装裤腿弯带着点抚不平的褶皱。   季长玉:“……”   季长玉一看这狗逼又开始人模狗样了,就觉得很迷幻,对上谢归澜这张冷脸,谁能知道他刚才跪下管人家叫哥哥,还厚颜无耻地强吻。   谢归澜薄唇带着殷红,还有水色,眉眼冷躁又不餍足,就很欲求不满的样子,甚至都懒得掩饰,他低头点了根烟,就往外走。   蓝夜晚上客人很多,舞池沸腾又拥挤,灯红酒绿的荒唐,酒吧也很闷热。   他手上仍然戴着那双黑色皮质手套,喉结被自己捋得泛红,又勾开了一点衬衫领口,浑身都透着股压不住的烦躁。   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能感觉到。   何况他手臂上还搭着岑雾的外套,垂下去正好该挡的都被挡住,欲盖弥彰。   “我再也不劝你了,”季长玉勾住他肩膀,跟他一起出去,叹为观止地说,“你就这样保持下去,什么人都能追得上。”   只要是人就很难顶得住这种勾引,谢归澜又长得帅,就是成倍暴涨的诱惑力。   季长玉觉得除了他,应该没人能受得了,他听到这种狗逼管他叫哥哥只会想吐。   其实他现在就挺恶心的,简直想让谢归澜赔他点儿精神损失费。   “别碰我,”谢归澜冷着脸,推开他说,“你这种不懂爱惜自己的人。”   他跟季长玉不一样,他只给岑雾碰。   季长玉:?   好好好,他都没嫌谢归澜骚,这狗逼还有脸嫌他脏,当什么兄弟啊,不当也罢。   岑雾一直跑到蓝夜外面,夜风兜头吹过,他才清醒了一点,但脸颊仍然很滚烫。   司机已经到了,他给谢归澜发了条消息,就上车回家。   他到家时,关行雪他们竟然还没睡,原主每次过生日都在蓝夜几乎玩个通宵,就算知道没人敢动他,关行雪他们也难免担心。   原主玩嗨了,醉醺醺地被人送回家,倒头就睡,他都不知道父母跟哥哥会等他到深夜,被爱总是这样肆无忌惮。   岑雾在车上对着后视镜看了半天,这次没亲多久,嘴没肿,就是脸很红。   他以为不会被发现了,谁知道岑骁一扯他衣领,就恨恨地说:“你外套呢?”   加上来回的车程,岑雾只去了一个多小时,岑骁不觉得他们能做什么,虽然他看谢归澜很不顺眼,但谢归澜也不像不行的样子。   不至于这么快就结束。   什么都没做,外套还被人脱了,怎么这么不争气,玩男人都不会。   岑雾:!!!   岑雾都忘了自己的外套,服了,祖传捉奸,原著提到过,岑父岑母感情很好,关行雪一代影后,年轻时追求者很多,只要她在淮京拍戏,岑君山每晚都自己开车去接。   主打一个严防死守。   岑雾捂住脸,手指微微岔开,他睁圆了一双眼睛,睫毛颤巍巍的,从指缝中间偷看岑骁,企图萌混过关。   关行雪叫了他们一声,让他们早点睡觉,岑骁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岑雾,才放过他。   岑雾赶紧去睡觉,临睡前仔仔细细刷了遍牙,但嘴里还是有股淡淡的奶油甜味,舌头也很不对劲,被嘬过以后感觉像别人的舌头。   真该死啊,都怪谢归澜。   谢归澜晚上十二点下班,他换好衣服离开蓝夜,今晚回了趟谢家。   谢明诚刚去了岑雾的生日宴,才到家不久,周荔跟他一起去了宴会。   她穿了条黑色鱼尾裙,妆容很清淡,也没戴太多饰品,眉骨很高,肤色又白,带着股跟淮京上流圈子格格不入的清傲。   晚风吹得她卷发微乱,她拢住风衣,抬起头对上谢归澜,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朝自己的秘书招了招手,“跟我过来。”   她的秘书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性,穿了身灰色西装,很斯文的长相。   她没管谢明诚,甚至也没跟谢商景说话,就朝她别墅后院的小楼走过去。   周荔是周家的独女,但并没有经商,她跟着外公学医,是淮京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   她父亲死后,谢明诚在周家掌权,又将宋令薇母子接过来,周荔跟他吵过一架,   没吵出什么结果,再加上父亲死了本来就悲伤过度,她大病一场,身体垮掉了,没再当医生,也没再反对宋令薇母子。   她住在谢家别墅后头的小楼里,很少出门,这些年连谢商景都几乎不见。   谢商景阴柔俊美的脸上戾气滋生,他冷冷地瞥了谢归澜一眼,就去找周荔。   谢归澜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周荔他们都走了,他才拎着书包打算去马厩旁的棚屋,谢明诚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荔的秘书周家诚,”谢明诚冷银色的镜框泛着光,衬得那双眼越发凉薄,他问谢归澜,“你应该见过他?”   谢归澜没出声。   谢明诚也没说话,他眼神很阴沉地盯着周荔跟周家诚的背影。   周家诚是周荔的堂弟。   周荔手上还有周家一点无关紧要的产业,周家诚在帮她打理,有时候会来谢家,但最近来得也太勤了,这个女人永远也学不会安分,连儿子都不管,只想着怎么踩他一脚。   夜幕低垂,谢明诚掌心按在谢归澜肩膀上,微微用力捏了捏,靠近他压低嗓子说:“这些人还没你妈妈懂事,待在谢家占地方。”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抬起来,他双眼带着种很浓郁的黑,转过头望向谢明诚,夜色如此深冷,谢明诚朝他扯了扯一侧的唇角。   “该下雨了,你觉得呢?”   -   岑雾接下来一周都没怎么见到谢归澜,决赛的竞争更激烈,再加上青越杯才出了作弊的事,省里派人调查,从评委到出题组都换了一波血,这次决赛的题型只会更诡谲。   每个学校都很重视,谢归澜集训也很忙,他周五晚自习之前才见到谢归澜。   孟良平打印了秋游的照片,想要的可以去讲台上领,全班几乎都拿了。   谢归澜拎着书包坐下,他肤色苍白冷峻,沉黑的桃花眼带着股冷漠,孟良平跟他挤眼睛暗示了很多次,谢归澜都没上去拿。   孟良平轻咳了声,说:“还有没有同学想要啊,还剩最后一张,想要的过来拿。”   张元洲一看没人要,就再给他一张呗,他经过讲台,伸手就拿,然后被孟良平啪一巴掌将手按住,张元洲挣扎几次都没抽出来。   张元洲:?   怎么了,我不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岑雾转过头,瞅了瞅他跟依萍一样尖锐又美丽的后桌,鼓起勇气举手。   老师,我们家谢归澜也要一张,孩子没拿到照片,晚上回家跟我直哭。   孟良平就给了岑雾,反正岑雾肯定是替谢归澜要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对谢归澜挺上心了,但好像谁都比不上岑雾。   上课铃还没响,孟良平走到后排,叩了叩谢归澜的桌子说:“小依啊,你跟我出来下。”   “……”   谢依萍瘫着张脸。   参加竞赛难免紧张,而且今年决赛的考场不在淮京,在隔壁市,谢归澜今晚就得提前坐车过去,他把谢归澜叫到办公室嘱咐了半天。   “你去了那边,”孟良平跟他说,“看看竞赛方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就跟我说,或者跟校长,跟教导主任,谁都行,反正联系学校。”   谢归澜应下来,“好,谢谢老师。”   孟良平还是不太放心,他认识几个隔壁市的老师,想让他们帮忙照顾下谢归澜。   他让谢归澜把手机给他,然后把那几个老师的电话输给谢归澜。   谢归澜晚上九点半的高铁,最晚八点半就得从学校去车站。   孟良平还在低头打字,谢归澜的手机就突然响了声,有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屏幕上弹出的横幅显示不全,但前半截是能看到的。   【宝宝:我待会儿去送你。】   孟良平:“……”   谢归澜:“……”   孟良平干笑了几声,说:“这是你朋友哈?名字还挺别致的。”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孟良平艰难开口,又没法跟谢归澜说重话,只好暗示说:“小谢……你……我……唉。”   岑雾加班群跟老师同学都是拿原主的号,他自己的号上只加了谢归澜,孟良平看这个小猫头像也认不出来是谁。   他倒是往岑雾身上怀疑了下,岑雾跟谢商景搞得全校皆知,这个性取向连老师都知道,但他也知道谢商景是谢归澜的哥哥,他就没再多想,不然这关系得多混乱。   他不懂豪门。   但他相信谢归澜不是这种人。   “不会影响考试的。”谢归澜沉冷的眸子抬起来,这次没再说他不会谈恋爱。   孟良平心碎了一地,他们班好好的年级第一,怎么也跑去早恋,但他不敢刺激到谢归澜,只好说:“别让教导主任发现。”   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教导主任铁血无私,肯定会把这个宝宝给扒出来。   岑雾在教室等谢归澜,晚自习都上了一个小时,谢归澜还没来。   他又等了十分钟,没等到人,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又等十分钟,弯着腰偷偷挪到了谢归澜旁边的座位上,又等十分钟,他吭哧吭哧地开始帮谢归澜收拾书包。   然后一抬头,发现谢归澜走到了教室后门,岑雾眨巴了下眼睛,把书包塞给谢归澜,就弯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孟良平才走到讲台上,就发现有人逃课,他顿时暴喝了一声,“岑雾!”   岑雾被吓得小腿肚都打了个哆嗦,谢归澜却拉住他的手,就带着他往楼下跑,教室的灯光被抛开,晚风都追在少年的身后。   孟良平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下去,他也没再喊,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岑雾颤抖着手,心脏狂跳,等跑到楼下还在疑神疑鬼,怕班主任追过来。   “他没来。”谢归澜说。   岑雾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雾蒙蒙的双眼在灯下亮晶晶地泛着光,跑得脸颊泛红,鼻尖也冒出细汗,还在喘气。   谢归澜伸手蹭了蹭他的鼻子,突然问他,“少爷,你想不想翻墙出去?”   谢归澜是有事才提前离开学校,但岑雾纯粹逃课,岑雾被说得心动,谢归澜就带他去后操场,这边的墙矮,很多人都从这儿逃课。   谢归澜看心情,有时候走校门,有时候从这边翻墙。   岑雾高中没怎么在学校上过课,但翻墙逃课也是头一次,他蹦跶了几下没爬上去,谢归澜就扶住他的大腿,把他扶上去。   岑雾的动静太显眼,惊动了保安,他才爬到墙头上,保安就举起手电筒跑过来。   “站住!”保安呵斥道,“哪个班的学生?!”   岑雾吓了一跳,差点摔下去,还好谢归澜往上一翻,拉住了他。   谢归澜落地之后就朝他伸出手,保安正在朝这边百米冲刺,岑雾也顾不上再多想,他眼睛一闭就往下自由落体。   然后结结实实撞到谢归澜怀里。   谢归澜搂住他,拎起书包带他跑,保安出来时早就不见人影。   “谢归澜,”岑雾跟谢归澜去挤公交,他一拳锤到谢归澜后背上,莫名有点激动,他甚至没结巴,跟谢归澜说,“你怎么也逃课!”   “陪你啊。”谢归澜突然挨打,反而嗓音低低地笑了声,他发现岑雾没结巴,但没提醒他,低头将他圈到怀里,不让人挤到他。   车上人太多,岑雾被迫挤在谢归澜怀里,抬起头只能看到谢归澜的喉结,他扯着谢归澜的书包带,怕被人挤散。   车站离学校不算很远,他们坐半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已经十月底,晚上温度很低,谢归澜给岑雾买了杯荔枝奶茶,让他捧着暖手。   他本来打算在检票口跟岑雾分开,转过头却发现岑雾跟在他身后检票,也进了站,岑雾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陪你去月台。”   谢归澜没拒绝,等走到月台上,晚风更冷,他伸手摸了摸岑雾冰凉的脸。   但他自己手也是凉的,岑雾被冻得直躲,绕着谢归澜转圈,旁边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们,岑雾才红着脸停下。   完了,感觉全世界都觉得他在跟谢归澜谈恋爱,他自己都快这么觉得了,谢归澜简直让他痛苦,他要怎么走。   月台上贴着铁道线路图,岑雾指尖抵在上面,沿着淮京一直往更远的地方。   谢归澜抬起头,昏暗苍茫的夜色底下,他漆黑的眼珠像浸了水一样,忽然说:“等我回来,你会在这儿等我吗?”   今晚月亮好高。   让他觉得岑雾也不属于这个地方。   岑雾愣了下,谢归澜也就去一两天,这搞得像分开很久一样。   “我…我去给你接站。”岑雾跟他保证说。   “晚安,”等车来了,谢归澜松开他的手说,“少爷,早点回家。”   岑雾嗯嗯答应。   谢归澜又看了他一眼,才往车上走,他在最后一节车厢,靠窗的座位,上去找到座位坐下,就看到岑雾在月台上朝他挥手。   谢归澜除了去参加竞赛,没怎么坐过火车,淮京这个车站很老旧,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确实是跟着宋令薇来过车站的。   但他当时才三四岁,没有票也进不去,徘徊了一会儿,就又回到福利院门口。   深冷的冬天,他一直在等宋令薇,习惯了等待,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等他。   月台上的一盏小灯,照亮了漫漫长夜。 第59章 黏人   谢归澜没什么睡意,他在车上看化学卷子,岑雾一开始试探地问他睡没睡,知道他没睡,就时不时给他发条消息。   不但要哄男人,还得给男人当电子宠物,谢归澜欠他的拿什么还。   【宝宝:我到家了,你还有几站下车?】   【宝宝:猫猫暗中观察.jpg】   谢归澜面容苍白俊美,眼窝笼罩在昏暗的车厢中,他戳了戳岑雾的小猫头,眼神很温柔,模糊掉了身上的戾气。   谢归澜旁边也坐了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晚上挺无聊的,他打了局游戏,脖子酸疼,抬起头发现谢归澜居然手上拿了张卷子。   不是,哥们儿,这么拼,你要考京大啊?   男生直起腰,靠近谢归澜说:“哥们儿,你打不打游戏?”   “不打。”谢归澜说。   男生也没在意他的冷漠态度,谢归澜手机就在旁边放着,他无意中瞟了眼屏幕,顿时笑起来,“女朋友查岗呢?”   谢归澜抬起头,觉得他很有眼光,对他的态度突然缓和了许多,但语出惊人,“是男朋友。”   “啊?啊?”男生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终于回过神,才喝下去的水差点喷出来,只能说,“那……那也挺好的。”   【宝宝:人呢!】   【宝宝:谢归澜,说话!】   “抱歉,”谢归澜没再跟男生多聊,“他有点黏人,我先给他回个消息。”   男生不敢打扰他,“你回,你回。”   谢归澜低头打字,晚上车厢的灯光不是一直亮着,等到了下一个站台,车灯再次亮起来,男生才看清了谢归澜的脸。   “哥们儿你长得这么牛逼,”男生又忍不住问,“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啊?”   谢归澜垂下眼皮,仍然是那张冷漠脸,但假装不经意地碰亮了下手机,然后露出那张岑雾穿绿裙子的屏保。   “他长得特别好看。”   “好多人追他。”   “但他只喜欢我。”   男生:“……”   男生麻木着脸,低头看向那个糊成一坨的照片,但不得不说拍得这么糊,反而衬得对方唇愈红齿愈白,有种掩盖不掉的美貌。   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车上瓜子零食矿泉水,什么都有,问他们买不买。   男生:“饱了。”   谁懂啊,大晚上碰到恋爱脑,差点被一吨接一吨的狗粮给撑死。   岑雾等了十几分钟,谢归澜一直没回消息,搞得他有点不安。   等手机响起来,他几乎一秒拿过,然后发现谢归澜给他发了张图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灯光昏暗的浴室,谢归澜应该是才洗完澡,只穿了条黑色运动裤,腹肌上沾着蜿蜒的水珠,沿人鱼线往下没入裤腰。   谢归澜肤色苍白,冷沉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来,肌肉并不夸张,带着少年气的美感。   岑雾:“……”   岑雾:???   哥,突然发什么骚?   岑雾差点以为点错了聊天框,他退出去,又重新点进来,确实是谢归澜。   这个骚东西又想干什么。   岑雾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个表情包。   【岑雾:你没事吧.jpg】   谢归澜一开始语气很乖。   【谢归澜:怕哥哥想我。】   岑雾冷漠脸,给他配了个中老年微笑再见的表情包。   【岑雾:想多了,没有人会想你的。】   谢归澜就像看不见他在说什么一样,又给他发了好几张自拍,尺度算不上多露骨,但是对岑雾来说已经很不检点。   谢归澜的怨气也跟着溢了出来。   【谢归澜:哥哥,我后天晚上就回来,不许去摸别人。】   岑雾谁都不想摸,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任何男人了,甚至想把谢归澜也删掉,他长按住那几张照片,不想让这种东西留在自己手机里。   然而指尖按了几分钟,最后往下一滑。   保存。   岑雾:“……”   岑雾通红着耳尖,给自己洗脑,反正谢归澜也不知道,他保存一下怎么了,谁让谢归澜给他发的,都是谢归澜的错。   谢归澜勾引他,谢归澜坏。   化学竞赛的决赛仍然是上下午考两场,上午笔试,下午做实验。   谢归澜十一点离开考场,打算去学校附近找个小餐馆吃饭,经过一家米线店时突然被一只小熊给拦了下来。   小熊身上的玩偶服是棕色的,店家自己做的玩偶服,脑袋特别大,长得也挺丑,这个丑丑的小熊只能扶住脑袋走路。   它往谢归澜手心里塞了个宣传单,今天开业酬宾,全场打五折。   谢归澜:“……”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熊,他沉下脸时是很冷戾的长相,店主都被吓了一跳,以为要干架。   “同学,”店主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忙过来招呼谢归澜,很殷勤地说,“要不要吃个米线,才考完试出来的吧?我知道你们这个化学竞赛,多辛苦啊,来吃个米线吧。”   小熊老实巴交地攥着玩偶服,站在旁边,正好挡住了谢归澜的路,不让他出去。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去店里吃米线,小熊才转身去招揽别的客人。   小熊扶着脑袋,看起来笨笨的,好多人经过都忍不住捏捏它。   还有个男生,很手欠地拍了拍它的头,但才转过身,就被人拎住衣领往前一掼。   谢归澜冷沉着脸,眸底阴沉冷戾,他一米九的身高天然带着股压迫。   那个男生本来要发脾气,但对上谢归澜郁色浓重的眼,顿时咽了咽口水。   谢归澜冷声说:“道歉。”   “对……对不起。”男生一头雾水,但被吓得嘴皮子一秃噜,直接道歉。   谢归澜却仍然不满意。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又连忙转过头跟小熊说:“对不起。”   谢归澜这才放开他,男生都不敢在这家店吃饭了,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小熊也扶着脑袋就要走,却突然被谢归澜揪住了尾巴,它跺了跺脚就要挣扎,伸手想去把自己的尾巴扯回来。   然后没防备,小熊头套被谢归澜给摘了下来,露出张雪白又汗涔涔的脸。   “笨死了。”谢归澜骂他。   岑雾蔫头耷脑的,他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谢归澜发现,搞不好谢归澜上次就认出了他。   他送谢归澜到车站以后,根本没回家,他买了谢归澜下一趟车的车票,孟良平不放心,他也不放心,想过来陪谢归澜考试。   他一晚上都没睡觉,跟这么多人挤在一个车厢,他小脸苍白,都要窒息了,列车员以为他晕车,给他拿了个小毯子。   岑雾紧紧裹住,勉强得到一点安全感,他吸了吸鼻子,骗谢归澜自己已经到家了,然后猝不及防收到谢归澜的腹肌照。   谢归澜还骂他。   岑雾睫毛都湿黏黏的,头发也黏在一起,雪白脖颈被闷得发红,汗水直往下流。   谢归澜抬起手给他擦了擦脸蛋,拉着他去座位上坐下,帮他脱掉玩偶服,岑雾挣扎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归澜问他,“吃饭没有?”   岑雾蔫巴巴地摇头。   谢归澜也给他点了份米线,还给他多加了份鱼籽福袋,岑雾顿时心疼钱,他本来想让谢归澜少花点,结果反而搞得谢归澜给他花钱。   岑雾被抓包了,有些尴尬,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你…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确实没想到,”谢归澜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的,鞋尖在桌子底下轻轻蹭着他的小腿,低声说,“没想到哥哥这么舍不得我。”   “谁……谁想你?”岑雾顿时反驳,他想跟谢归澜呲牙发脾气,语气又凶不起来。   他社恐都要发作了,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人,这家店中午人也很多,他后背汗涔涔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他昨晚还研究了下自己逃跑路线,最安全的就是出国,就算是岑家,也不一定能马上找到他,但出国要碰到多少人,他根本不敢想。   或者只离开淮京。   但对岑家来说,只要他还在国内,找他就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   总结:跑个屁,死了算了。   岑雾顶着发红的耳朵尖,低头狠狠吃了一口米线,就像要把鱼籽福袋戳死。   谢归澜唇角勾了勾,带着点恶劣,他发现岑雾对哥哥这个称呼反应特别大,而且一叫就心软,所以总忍不住逗他。   “谢归澜?”有个微胖的男生,听到谢归澜的声音突然转过头。   他高一跟谢归澜一起参加过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全国联赛就不是学校自己给培训了,当时他们去封闭集训了一个星期。   他跟谢归澜睡上下铺。   谢归澜态度很冷漠,并不跟他们打交道,他跟谢归澜也算不上很熟,他甚至今天才头一次见到谢归澜笑,就忍不住搭话。   他看着岑雾,有些八卦地问:“这是你哥哥?看着比你小。”   岑雾是很冷艳的长相,但现在有点没彻底长开,脸颊软乎乎的,感觉顶多十六七岁。   他刚才听到谢归澜管岑雾叫哥哥。   岑雾雪白的耳根霎时红透,都怪谢归澜乱叫,私底下叫叫就算了,被人听到算怎么回事,他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了谢归澜一脚。   谢归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岑雾支支吾吾地发不出声音,他既不能承认,也没办法否认,不然没法跟人解释,为什么他不是谢归澜的哥哥,谢归澜还这么叫他。   小胖子挠了挠头,搞不懂他们怎么回事,但不敢招惹谢归澜,就没有多问。   谢归澜下午还有考试,岑雾想送他去学校门口,又见不得人,他就又穿上了小熊玩偶服,隔绝掉其余人的视线,顿时舒服了很多。   “等我出来。”谢归澜给他找了个树荫,天气已经冷下来,但穿着厚重的玩偶服还是热。   他本来想让岑雾找个奶茶店等他,岑雾死活不愿意去。   岑雾撇过头,“谁…谁等你。”   “对,哥哥不等我,”谢归澜嗓音是天生的冷,此刻语气却懒洋洋的,殷红的薄唇勾了下说,“哥哥在这儿等小狗好不好?”   岑雾人都麻了,抬起熊爪就想捂他的嘴,被人听到还要不要脸。   校门已经开了,可以进考场,谢归澜攥住他的熊爪放在唇边亲了亲,就往里走。   岑雾很生气地站在原地,想就这么走了,又怕影响谢归澜考试的心情,他凑到校门旁边,抬起爪子朝谢归澜摆了摆。   这次没给谢归澜飞吻,被扒掉了头套,不好意思再做什么。   谢归澜肩上挎着书包,拿着准考证往学校里走,却突然并拢指尖,抵在唇边,然后就这么懒散又不太正经地朝他抛了一下。   现在进考场的学生特别多,好多人都看到了,几个女生激动地往学校外张望,但没看到疑似谢归澜对象的人,只看到个丑丑的小熊。   小熊浑身僵硬了一下,羞耻到满地找头。   等考场铃声响起,岑雾摘掉小熊头套,抱着怀里,一屁股坐在校门口台阶上,脸上都是还是滚热的,眼底水雾蒙蒙。   谢归澜下午要考到五点半,他玩了会儿手机,等快五点钟,就脱掉小熊玩偶服,去还给老板,然后找了家馄饨店想给谢归澜买晚饭。   谢归澜买了晚上七点的车票,时间很赶,肯定来不及吃饭,车上的盒饭又不好吃,这家馄饨店排队的人很多,味道应该不错。   岑雾不敢往人群中挤,他跟在最后面排队,但总有人往他前面插,排了半个小时,谢归澜考试都快结束了,他才往前挪了一厘米。   岑雾:“……”   岑雾嗓子发紧,他鼓起勇气叫了个号,但老板好像没有按号给,岑雾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往他前面插。   好不容易才给他一份。   岑雾一转头,他身后站着个女生,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很惊慌。   女生手里的号也早就过了,岑雾在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社恐,沉默了下,把馄饨递给她说:“这…这份给你吧。”   “谢……谢谢。”女生也颤巍巍地说。   岑雾又继续排队。   谢归澜从学校出来,就看到岑雾在馄饨摊前被人推推搡搡。   岑雾背影单薄,被人使劲推了把后背也不吭声,低着头往旁边挪了挪,他这么好欺负,所有人都欺负他,有个人不耐烦地抱怨说:“不买就滚开啊,在这儿挡路。”   “我…我买的。”岑雾颤巍巍地小声反驳,但他嗓音太小,顿时就被吞没。   夜幕沉沉地降临,馄饨摊前的灯光一晃一晃的,岑雾的影子也跟着晃。   孟良平给谢归澜介绍了几个老师,谢归澜要去见一面,说会晚些出来,岑雾不知道他出来了,就垂着头站在一旁。   昏暗苍茫的暮色底下,岑雾脸上没什么表情,被推搡了也不还手,像躲在脏兮兮角落的小动物,没那种拿酒瓶给人爆头的气势,也不像有冒雨飙车的勇气。   直到抬起头发现谢归澜,他才深呼吸了一下,朝谢归澜招手。   然后撑着哆嗦的腿,推开人群过去,“让…让让,我的还…还没拿。”   根本没人理他,岑雾的眼眶红了一点,背着谢归澜擦了擦眼睛,又想往前挤。   人群却突然被推开,分出条路。   谢归澜身高腿长,又冷着脸,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刚才骂岑雾滚开的男人都往旁边躲了躲,谢归澜面色不善,冷冷地盯着馄饨店老板说:“他叫了你好几次,你没听见吗?”   馄饨店老板其实早就看到了岑雾,也知道岑雾的号在前面,但这么多人都在催他,索性没搭理岑雾,把他的先给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馄饨店老板不耐烦地说,“谁让他自己不大声点儿。”   他看谢归澜还穿着校服,没拿他当回事,但才说完,领子就被人死死扯住,力道太狠,吓得他头发发麻,双腿都是软的。   谢归澜指骨冷硬,无法撼动,他眉头皱起,跟岑雾说:“骂他。”   岑雾嘴唇动了动,他脑子嗡嗡的,别说当众骂人,能站在这儿就已经不错了,他扯了扯谢归澜说:“算……算了。”   “为什么不骂他?”谢归澜胸口压着股很烦躁的郁气,“你不是很厉害吗?”   岑雾仓惶地望了他一眼,脸色苍白,浑身都开始发抖,谢归澜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脱掉外套搭在岑雾头上,就带他往外走。   “怎么了?”谢归澜找了个昏暗的角落,他抱住岑雾,低头隔着外套在他发顶亲了亲,又伸手去摸他的脸,岑雾浑身都很冰凉。   这边晚上人很多,他本来想找个宾馆,岑雾却哆嗦地拉住他说:“去…去车站。”   今晚就这一趟车,现在不走,就赶不上明天的课,耽误他考省状元。   谢归澜:“……”   谢归澜给他裹好外套,然后勾住大腿将人背了起来,岑雾抱紧谢归澜的脖子,躲在他的外套底下,时不时打个哆嗦。   岑雾额头抵在谢归澜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背已经很宽阔,他莫名有点鼻酸。   谢归澜背着他走,这边离车站不远,但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肩膀上湿漉漉的。   岑雾稍微抬起头,他两只眼睛都掉了几滴眼泪,谢归澜肩膀上就被洇湿了很对称的两小片,他伸手摸了摸,小声说:“你…你放我下来吧,我很…很厉害的,自己能走。”   谢归澜低笑了声,薄唇却仍然抿着,他对岑雾一无所知,岑雾只是对他无底线地好,却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事。   就像曾经独自走过很长的路,已经不习惯再跟谁倾诉,但他还是很想成为岑雾的依靠。   岑雾晃了晃腿,扯住他的黑发,凶巴巴地说:“再…再不放我下来,我骑你脖子上。”   “也行,”谢归澜桃花眼弯着,唇也弯着,意味深长地说,“我欠骑,你想骑哪儿?这么厉害,再奖励你个别的地方。” 第60章 始乱终弃   岑雾一开始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顿时脸颊爆红,都顾不上社恐了,今天他跟谢归澜一定会死一个。   他使劲蹬了几下腿,不管不顾地就想跳下来,强忍住羞耻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谢归澜却托着他的大腿根,将人往上颠了颠,背得更稳一点,脸不红心不跳,跟他说:“别闹,乖点儿,不然摔下来又要哭。”   “谁……谁哭了?”岑雾给了他一拳,嘴硬不承认,“你才……才哭。”   现在就是后悔。   他就不应该放过谢归澜,之前谢归澜哭了,他应该拍个照的,搞得他现在都没证据。   “嗯,”谢归澜倒很顺着他,“我哭。”   岑雾将谢归澜的外套又往上揪了揪,严严实实地挡住自己的脑袋,确定没人能看到他,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搂紧谢归澜脖子说:“你…你哭什么?”   “你害怕,”谢归澜反问他,“怎么不等我?”   岑雾又不承认了,他趴在谢归澜肩膀上,闷声闷气地说:“谁害怕?”   岑雾这孩子打小就倔,他是那种脾气很拧巴的小孩,三四岁的时候,父母拍戏很忙,他跟外公一起住,但外公手底下有个珠宝公司,其实也不太顾得上管他。   他除了去上幼儿园,整天都跟保姆在家,又到了开始训练独自睡觉的年纪,父母本来担心他害怕,想让保姆陪陪他。   岑雾却说不怕,他坚持自己睡觉,撅起嘴把保姆阿姨也赶出去,抱着自己的小兔子玩偶,裹着小毯子往床上一蜷。   等灯关了,黑漆漆的卧室,他很小一坨蜷在床上,不仔细找都看不到,又可怜又好笑,保姆阿姨就拍照发给他爸爸妈妈。   然后爸爸妈妈晚上回了趟家,他听见动静啪嗒啪嗒地跑出来,小手揪着兔子玩偶的耳朵,眼眶通红着,雪白的脸蛋上都是泪痕,但不给抱,还很嘴硬,“窝不怕。”   “窝一点儿也不想你们,真讨厌,为什么来找窝呀。”   他谁都不需要,没了谁,他都能过得很好。   每次爸爸妈妈都会顺着他哄,说我们雾雾怎么这么厉害啊,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孩子,然后等他去睡觉,就帮他关上卧室门。   他绝对不要任何人发现他的脆弱,直到碎裂的那天。   “嗯,我害怕,”谢归澜又将他往上颠了颠,仍然顺着他,但语气很轻,带着点欠揍的幽怨说,“怕你对我始乱终弃。”   岑雾:“……”   服了哥,怎么拐过来的,而且他干什么了就始乱终弃,根本就没乱过好吗?!   “我都被你亲了,”谢归澜的嗓音在夜幕底下低沉好听,但懒洋洋的,还很理直气壮,“也被你摸了,你还有我的裸照,你不要我,我以后就没人要了,你得对我负责。”   岑雾:“……”   谁稀罕你的裸照,能不能赶紧拿走。   岑雾被气得昏头,他憋红了脸,一下子竟然没想到该怎么反驳。   “你有我的把柄,”谢归澜却又接着说,“我没有你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岑雾嘴比脑子快,他被谢归澜绕了进去,都没想到他凭什么要给谢归澜安全感,怼他说:“你要什么把柄?我也给你拍几张?”   “……”谢归澜想要的不是这个,但他薄唇勾了下,语气暧昧,“也不是不行。”   岑雾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登时脸红到几乎滴血,他搂紧谢归澜的脖子,往他后颈一埋,咬牙切齿地说:“做梦去吧。”   “也行,”谢归澜嗓音低低地闷着笑,岑雾趴在他后背上,几乎都能感觉到震颤,谢归澜低喃说,“没想到少爷这么想在梦里见到我。”   岑雾:“……”   “哥,”岑雾甘拜下风,他根本骚不过,只好红着耳根求他,“你说什么都对。”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骚话又差点脱口而出,但岑雾脸颊埋在他肩膀上,羞耻到滚烫,他又没舍得再说什么。   这个学校离车站不远,出租车封闭空间,还有司机在,谢归澜怕岑雾会不舒服,就没打车,直接背着他走了半个小时。   岑雾怕谢归澜发现他,本来买了另一趟车想换乘,但中午都已经被抓包,再躲也没意义,他就跟谢归澜改签到了一起。   其实他也能让岑家的司机从淮京开车送他过来,但岑雾想了下,不太妥当,难怪岑骁生气,在别人看来他真的好像个恋爱脑。   还是晚期的那种。   他不敢让岑父岑母发现他这么追着谢归澜跑,岑骁都不能接受,他们肯定更不能,万一不让他跟谢归澜来往就麻烦了。   谢归澜把票改成了卧铺,让岑雾上车睡了一觉,他坐在床边挡着。   岑雾醒着的时候没吭声,等睡着了才突然靠近他,把脸埋在他掌心里。   谢归澜托着他的脸蛋捏了捏,捏得岑雾在睡梦中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这才放开他,但又牵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   晚上十点到淮京,他本来想送岑雾回家,但岑雾一想到岑家的几十号佣人就头皮发麻,他到现在都没能适应。   他苍白着脸,揪住谢归澜,小声磕巴说:“我…我想去你家。”   而且他现在状态不好,被关行雪发现,关行雪肯定又会担心。   “……”谢归澜愣了下,他抿了抿唇,哄他说,“我送你回家,晚上陪你住?”   他住的地方不适合岑雾去,岑雾就应该住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庄园别墅里,没必要跟他受这种多余的罪。   岑雾很坚持,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没去过谢归澜住的地方,他特别想去。   谢归澜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但才离开车站,护工就突然打来电话,说宋令薇晚上吐得很厉害,岑雾找个口罩戴上,又扣上棒球帽,说:“我…我跟你去。”   谢归澜垂下眼,昏暗的夜色底下,他高挺鼻梁也染着冷暗的光,攥紧了岑雾的手。   宋令薇是个会吸血的菟丝花,要攀附在别人身上才能生存,从陈卫国死了以后,他跟宋令薇的关系就颠倒了,宋令薇不再像个母亲,他也要背负更深重的命运。   直到死亡才能终结。   到医院时,病房外守着几个保镖,谢归澜之前对谢明诚出言不逊,说他年老色衰卖不出好价钱,谢明诚本来说再也不会管他们母子,前几天却又突然让保镖过来。   宋令薇才吐过一场,她憔悴苍白,唇色却很红,堕落又糜艳,她见到谢归澜也没反应,从校庆晚会到现在就对谢归澜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前几天晚上,她还刷到了谢明诚跟周荔一同出席晚宴的报道,周家都已经倒了,谢明诚还没跟周荔离婚。   她怎么办。   难道一辈子就当个情妇?   “小谢来了,”护工帮宋令薇擦了擦脸,然后站起来,“你妈妈吐过之后好了一点。”   “嗯,”谢归澜应了声,“谢谢。”   他拿出睡前要吃的药递给宋令薇,宋令薇沉着脸接过去,心里堵得难受。   她嘴唇动了动,忍不住想对谢归澜发脾气,岑雾却突然从病房外探头进来。   岑雾现在见到人,手心就一片冰凉黏腻的汗,但他又不想谢归澜挨骂。   宋令薇抬起头,果然怔了下,然后挽了挽头发,对他露出个笑。   她当着岑雾的面没法说什么,但心里忍不住怨恨谢归澜,谢归澜不是很厉害吗?   只杀陈卫国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把谢明诚也杀了,再把谢家的钱都弄到手。   谢商景让谢归澜去睡马厩,动不动拿马鞭抽他,这都是谢明诚默许的,陈卫国顶多就是吸个毒打个人,根本比不上谢明诚狠毒。   她以为谢归澜会恨谢明诚,谁知道谢归澜这么多年都没再动过手,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也不太敢去想。   不然就会发现,魔鬼最初的布局,是为了救他的妈妈,他在乎她的痛苦,远远超过他自己的,也会发现谢归澜其实很爱她。   宋令薇偏过头擦了擦眼泪,吃完药就躺下睡觉,没再搭理谢归澜。   谢归澜也不在乎她怨毒的眼神,就去找岑雾,牵住岑雾的手离开医院。   岑雾没买到馄饨,他们晚上都没吃饭,谢归澜本来想点个外卖,但被岑雾强烈拒绝,谢归澜肯定会给他点很贵的外卖。   医院旁边的超市还开着,他拉着谢归澜去超市,还不如买点方便面煮煮。   岑雾穿了件带兜帽的卫衣,他把兜帽也戴上,捂得特别严实,反而很惹眼,谢归澜却始终搂着他,无视掉所有好奇的目光。   岑雾兜帽底下耳朵尖都是通红的,他伸手推了推谢归澜,小声说:“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别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同性恋。”   他记得原著同性可婚,但法条还没通过多久,大部分人还是不太接受,所以谢商景根本不敢跟谢明诚说他喜欢原主。   “我不在乎,”谢归澜稍微挑了挑眉,语气拖腔拉调的欠,“再说,我难道不是吗?少爷,我记得你好像是男孩子?”   他眼神往岑雾身上瞥。   岑雾:“……”   岑雾顿时气血上涌,什么叫好像是,他一脚朝谢归澜踹过去,红着脸怒瞪他,“你…你看什么看?反正掏…掏出来比你大。”   “嘘,”谢归澜沉黑的桃花眼弯起来,哄他说,“待会儿被别人听到。”   他是无所谓,就怕岑雾丢不起这个脸。   岑雾连忙探出头,警惕地朝左右张望了下,他刚才嗓音也不算大,晚上超市人又少,应该没人听到,他才松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岑雾仍然怒瞪谢归澜,但嗓子压低了许多,还结结巴巴,顿时没了一半气势,“就是比…比你大,你不满意?”   “满意,”谢归澜拿了听荔枝汽水,厚颜无耻地说,“我就喜欢比我大的。”   岑雾:“……”   您这癖好还挺独特。   岑雾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跟手段,他根本不是谢归澜的对手,岑家人都挺正常的,怎么生出来的这种骚东西。   他把谢归澜这种行为换到岑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觉得毛骨悚然。   谢归澜搂他,岑雾就麻木着小脸给他搂,谢归澜拿了个小猫帽子给他戴,他也面无表情地给戴,谢归澜得寸进尺,突然低下头,捏住他的下巴说:“亲一下。”   岑雾竭力忍住脸热,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上去,“滚!”   谢归澜彻底给人惹生气了,岑雾一路上脑袋都要埋到胸口,就算见到人就小腿肚哆嗦,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很倔强地走在他前面,背影都带着股气愤。   怎么这么可爱。   谢归澜踩着他的影子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往前走几步,被岑雾嫌弃地推开,他只好又跟在后面,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哄人。   岑雾要是喜欢他就好了,要是岑雾喜欢他,他愿意结婚的时候让谢商景坐主桌。   岑雾很恼火地走在前面,等到了谢归澜住的筒子楼,他脚步才慢下来,他转过身蹬蹬蹬跑去找谢归澜,抱住了谢归澜的手臂。   谢归澜只当他怕黑,这个筒子楼比他小时候住的还破,线路老化,楼道里的灯几乎都不亮,顶多晃动忽闪几下。   “别怕。”谢归澜搂住他的肩膀。   岑雾怪紧张的,谢归澜拿出钥匙开门,他就揪住了谢归澜的外套,等谢归澜将门打开,他也不太敢往里看,直到谢归澜开了灯,光线明亮起来,他才勉强睁开眼。   谢归澜又冷又长的眼睫动了下,他望着岑雾苍白紧张的小脸,攥住他的手。   谢归澜租的这个房子,只有十几平米,进来就是书桌跟床,正对门的方向有个卫生间,此刻卫生间灯没亮,看着黑黢黢的。   鞋柜旁边墙上有一大片喷溅状深色污渍,很暗的颜色,但暗到有些发红。   岑雾人都麻了,他没想到谢归澜都没漆一下这面墙,他后背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抱住谢归澜的腰不敢放开。   淮京一中本身就是淮京最好的高中之一,何况旁边还有好几个中学,这附近的学区房就算再破,每个月也不会低于六百,但谢归澜租的这个房子每个月才三百块。   因为年初的时候发生凶杀案,死了人,当时的死状好像还很惨。   谢归澜主动找上房东,说要租房,房东巴不得赶紧把这个烂摊子推出去,他把房子租给谢归澜以后,就再也没来过。   谢归澜搂住岑雾,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他很愿意岑雾主动抱他,但他并不想吓到岑雾,就跟他说:“去酒店住?”   “不不不。”岑雾赶紧拒绝。   谢归澜能住,他怎么就不能住,他自己要来的,现在又走,怕谢归澜会多想。   谢归澜让他去床上坐,自己拿了几张报纸贴上去,把墙上的血迹挡住,岑雾却跟个小尾巴一样,仍然磨磨蹭蹭地跟着他。   “不是害怕?”谢归澜转过头,有点揶揄地问,“怎么还过来?”   岑雾:“……”   哥,除了你没人不怕。   谢归澜贴完报纸,就搂着他去书桌跟床那边,然后找了个小锅,给他煮面吃。   眼看十一月份,筒子楼还没供暖,晚上很冷,谢归澜又给岑雾裹了个小毯子,岑雾趴在旁边,看他往锅里煮溏心蛋。   除了墙上的血,谢归澜不在乎,所以没管,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很干净,小毯子闻起来也香香的,还带着谢归澜身上的味道。   他呼噜噜吃了一碗方便面,浑身都暖和起来,卫生间的水也热好了,谢归澜问他,“少爷,要不要去洗澡?”   岑雾倒是想去,但他又有点害怕,他拉住谢归澜,让谢归澜陪他去。   谢归澜以为岑雾想让他在门口陪,岑雾却拉着他进了卫生间,然后让他转过身,背对着自己,才忍住羞耻说:“不…不许偷看。”   浴室很小,跟卫生间并在一起,他一转身就几乎能撞到谢归澜。   “嗯,不偷看。”谢归澜含笑的嗓音响起来,他听到背后岑雾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淋浴头被拧开,顿时弥漫起白色水雾。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动了动,岑雾以为他看不到,其实浴室门倒映出了身后少年雪白模糊的影子,很细的一把腰,纤秾有度。   岑雾背对谢归澜,往后背淋了淋水,他腰窝很深,凹陷出漂亮的弧度,水珠聚成一小洼,然后沿着雪白的挺翘滚落下去。   他有点害怕,洗一会儿,就转过头碰碰谢归澜的手,捏捏他的手指,又捏捏他的掌心,是活人的体温,烫烫的很安心。   浴室很闷热,谢归澜从门上挪开眼,颈筋鼓动着,有汗水沿腰腹往下淌,岑雾湿漉漉的手总是在碰他,勾起片痒,又挪开。   ”谢…谢归澜,”岑雾磕巴着叫他,“你跟…跟我说说话。”   少年的嗓音被闷得发软,像一团雾缠在他身上,还没什么自觉,一下又一下地碰他。   谢归澜额头青筋跳了跳,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岑雾:“……”   够了,红红的也很安心。   岑雾快洗完了,他不放心地问谢归澜,“你没…没有偷看吧?”   谢归澜抬起手,他骨节修长,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恰到好处,按在浴室门上,毫不掩饰地说:“没偷看,这儿能看到。”   他在光明正大地看。   岑雾懵了下,他凑过去才发现确实能看到一点,虽然很模糊,但腰是腰,屁股是屁股,都能分辨出来轮廓。   岑雾脸腾一下红透了,他顾不上自己没穿衣服,就去跟谢归澜扭打。   谢归澜怕他摔倒,伸手抱住了他,转过身时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没敢乱看,他被岑雾锤了几拳,唇角却压不住笑。   “你不骚会死吗?!”岑雾被气个半死,他雪白的脊背撞上浴室玻璃门,水珠沿着他脊椎滚落下来,没入绷紧的腿根。   谢归澜睁开眼,眸色沉黑晦暗,他闭着眼反而容易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但睁开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反正最后都是挨打,他盯着岑雾水雾湿红的嘴唇,凑上去亲了一下。   岑雾:“………………”   你无敌了。   岑雾被搞得没脾气,他推开谢归澜,接着洗澡,等冲完出去,谢归澜给他找了身自己的睡衣,整个大了一圈,裤腿也长,谢归澜低头给他挽起来,又抱了床厚被子过来。   “我去冲个澡,”谢归澜语气很正经问他,“少爷要陪我去吗?”   “我…我才不去。”岑雾很双标,他裹住被子不动,不给谢归澜揪他出去的机会。   谢归澜是怕他留在这儿害怕,但岑雾现在适应了很多,就跟他摆摆手,说:“没事。”   他拿起谢归澜的化学卷子,打算做几道题,靠学术来打败恐惧。   “我很快就出来。”谢归澜跟他说。   岑雾嗯嗯答应,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他现在化学十道选择题能做出来六七道,但有些高一学过的东西,他还没完全记下来。   “谢…谢归澜,”岑雾朝浴室叫了声,“我想…想看你高一的化学书。”   谢归澜跟他说:“我出去帮你找,还是你自己找?就在书桌的抽屉里。”   谢归澜这个房子就书桌还算大,有五六个抽屉,岑雾跟他说不用出来,然后就裹着被子给自己增加安全感,一挪一挪地靠近书桌。   他找到书,就老老实实地低头做卷子,没再叫谢归澜。   谢归澜不到十分钟就冲完澡出去,经过书桌时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右边的两个抽屉被拉开过,他高一的课本本来都放在右边第二个抽屉里,但前几天准备化学竞赛用了下,临时挪到了第一个抽屉。   左边的抽屉离岑雾更近,拿十二根螺丝上了锁,岑雾没碰。   岑雾应该是先在他原来的位置找书,没有找到,又拉开了上面那个临时放东西的抽屉。   他有洁癖,还带有强迫症,私底下刻板行为很严重,除了临时要用的,他的东西一定会放在自己规定的位置。   谢归澜之前就发现,岑雾很了解他,这种了解,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应该有的。   很多凶手都会回到自己的犯罪现场,这个房子并不安全,而且谢明诚知道他的住处。   谢归澜在门口,窗户,床边,抽屉,很多地方都放了头发丝一类的东西,只要有人来翻过他的东西,他就会知道。   至少他搬到这边以后,没人来过,所以岑雾也不可能来查过他。   岑雾很担心他的竞赛,就像知道他竞赛会出事,应该也知道他杀过人,知道他喜欢吃鱼但讨厌鱼刺,他明明在淮京从来没吃过鱼。   除了宋令薇,不可能有人知道。   岑雾甚至知道他收拾抽屉的小习惯,这连宋令薇都不知道。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抬起来,夜晚昏冷的光映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被高挺的鼻梁分割开,半张侧脸陷落在阴影中。   岑雾无知无觉,他躲在床上,坐在离门最远的地方,裹着谢归澜的被子,拿着谢归澜的笔,还在谢归澜的草稿纸上做题,下巴颏抵在膝盖上,雪白的脸颊肉被挤出软软的一小坨。   谢归澜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眼神很温柔,说:“该睡觉了。”   岑雾才发现都快晚上一点了,明天还得上学,他放下卷子,就打算睡觉。   谢归澜这边只有棉被跟一床薄被子,棉被给了岑雾,他本来打算自己盖薄的,岑雾却一个翻身把他也裹到了被子里。   岑雾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抱住他说:“睡…睡觉睡觉,你冷不冷?”   反正都抱过也亲过了,没什么好讲究的,他更怕谢归澜感冒生病。   “不冷,”谢归澜一顿,蹭了蹭他的发顶,伸手拿过个笔记本说,“少爷,这个给你。”   岑雾躺着翻开,然后顿时愣了下,居然是谢归澜整理的笔记,高一到现在,各科的都有,把该记的重点都列出来标注了课本页数,还贴了很多例题,笔记本都被撑得很厚。   而且这些例题都是从各种练习册上剪下来的,不知道买练习册花了多少钱。   岑雾想想就心疼。   谢归澜的成绩根本不需要再看这些了,肯定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也不知道弄了多久。   “生日快乐。”谢归澜说。   这是他给岑雾准备的生日礼物,本来想生日当晚就给岑雾,但比起其他人的礼物,这个笔记本寒酸到不值一提。   谢归澜自认不是什么自卑的人,但见到岑雾,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就像在阴沟里仰望月亮,他没什么能跟岑雾相配的东西。   他不想自己的喜欢也不纯粹。   岑雾捧着那个笔记本,小心地收了起来,且不说别的,谢归澜整理的笔记,挂出去拍卖都能卖个几万块,肯定被人哄抢。   当然他根本舍不得卖。   他就是乱说的,什么考省状元,他又考不上,没想到谢归澜会往心里去。   岑雾也不计较谢归澜的骚话了,他眨了眨眼,跟谢归澜说:“谢谢。”   谢归澜却沉默着,一直没出声,岑雾顿时一凛,怎么了公主,好端端地又不高兴,他撑起身,捧起谢归澜的脸揉了揉。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忽然说:“我刚才是故意让你去拉抽屉的。”   他本来可以直接告诉岑雾化学书在哪个抽屉,但他没说,让岑雾自己去找,来佐证他的猜想,几乎是出于他本能的反应。   但他其实不在乎,不管岑雾知道什么都不重要,他很害怕,岑雾会怕他。   岑雾愣了愣,也跟着反应过来,冷汗都差点下来,谢归澜对他太好了,他都忘了谢归澜戒心很重,他也没想到谢归澜会就这样告诉他。   他原著三百多万字不是白背的,他当然知道谢归澜在害怕什么,他伸手抱住谢归澜,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足够安慰。   谢归澜将他搂在怀里,低头埋到他的颈窝,躺着这么抱太亲密了,岑雾忍了会儿,感觉谢归澜心情好起来,就红着脸想将人推开。   他得跟谢归澜保持距离,不然将来走了,岂不是真的始乱终弃。   谢归澜却搂紧了他,漆黑的夜晚,呼吸交融,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岑雾感觉到什么,顿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耳根也烧起来。   “你……你你你……”岑雾咬牙切齿,怎么什么都不耽误发骚。   “早就想跟你说了,”谢归澜搂着他,鼻梁埋在他颈窝,带着点懒散暧昧,低声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抱我,我很爽。” 第61章 撒娇   爽什么呢?谁允许你爽的?   岑雾麻木着脸,他在被子底下一脚朝谢归澜踹过去,踹得毫不留情,想给他直接踹废了,却被谢归澜牢牢握住脚踝。   漆黑的夜晚,谢归澜灼烫的呼吸有些发重,掌心也很烫,指腹摩挲着他的踝骨。   隐忍又浓烈。   岑雾挣扎了几下,突然想起点什么,顿时红透了脸,使劲将谢归澜推搡开,然后迅速收回腿,跟谢归澜保持一米距离。   受不了,真害怕谢归澜攥住他的脚让他踩,他觉得谢归澜能做出这种事。   “怕什么?”谢归澜怀里一空。   他隐约看到岑雾通红的耳朵尖,莫名反应过来岑雾在想什么,薄唇勾起个很恶劣的笑,但语气放得很乖觉,“哥哥觉得我是这种人么?”   岑雾:“……”   岑雾:“你不是?”   谢归澜过了几分钟都没再说话,岑雾还以为他睡着了,他又裹着被子一点一点朝谢归澜挪过去,将被子往谢归澜身上盖了盖。   然后就突然听到谢归澜低笑了声,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欠说:“我是。”   岑雾:“……”   该死,他就应该跟谢归澜同归于尽。   但说不定谢归澜还挺愿意的,他都能想到谢归澜那个欠揍又暧昧的语气,跟他说:“哥哥就这么想跟我殉情?”   岑雾耳根子几乎红到滴血,同样都是人,凭什么谢归澜能有这么厚的脸皮。   他揪起被子往谢归澜脸上一蒙,就像要捂死他,凶巴巴地说:“睡…睡觉!”   谢归澜也没反抗,在被子底下低低地笑,突然转过去搂住了他,本来埋在他脖颈,现在改成了埋在他胸口。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这么蜷起来睡肯定很不舒服,但蹭了蹭他,始终没松开手。   岑雾伸手抱住了他,他没法像谢归澜抱他那样,将谢归澜抱个满怀,毕竟体型差了一圈,但这样已经足够驱散夜晚的寒冷。   还有整个漫长少年期的孤单。   谢归澜掌心掐着他的腰,低下头总是在蹭他,很乖,不带情欲,岑雾被蹭得脸热,受不了,谢归澜还挺会撒娇的,真该死啊。   岑雾这次说什么都不理他了,谢归澜才安分下来,等岑雾呼吸渐渐均匀,谢归澜撑起身,将他抱到怀里,低声说:“晚安。”   岑雾睡得很沉,被人抱住都没感觉,还往谢归澜怀里蜷了蜷。   淮京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第二天岑雾几乎是被冻醒的,但谢归澜的怀抱滚烫,还拿被子紧紧裹着他,他只有脸蛋被冻到冰凉。   谢归澜比他醒得早,怕他冷才一直没动,见他醒了,就拿被子裹住他,然后去给他拿衣服,还多拿了件自己的毛衣。   “我…我穿了,”岑雾拒绝,“你穿什么?”   谢归澜说:“还有。”   岑雾记得谢归澜厚衣服不多,原主巴不得冻死他,每年冬天都扔掉他很多衣服,谢归澜索性也就不买了,勉强穿穿。   谢归澜见岑雾死活不要,他唇角勾了下,说:“少爷想让我帮你穿衣服?”   岑雾本来还在推拒,身体顿时一僵,嗖一下从谢归澜手里抢走毛衣,胡乱套上,又去套裤子,红着脸说:“谁…谁用你管?”   谢归澜等他乖乖穿好,这才去换衣服。   谢归澜的毛衣对岑雾来说很宽大,又是深灰色的,衬得他雪白伶仃,袖子长到能盖住整个手背,他冷白的指.尖攥紧袖口。   筒子楼里渐渐有了人声,小孩子起来去上学,还有人骂骂咧咧往公司赶。   谢归澜转过头,见岑雾毛衣穿得乱七八糟,就伸手帮他挽起袖口,眸色也深浓晦暗下来,岑雾穿他的衣服,很满足他内心的贪欲。   就像在岑雾身上打了个只属于他的标记,本质上跟狗撒尿圈地盘没什么区别。   岑雾无知无觉,他已经穿上校服外套,拎起书包就打算去学校,教室里已经有了暖气,总比谢归澜这儿暖和。   谢归澜只穿了个很薄的毛衣,就算少年人火力再旺,也很容易生病。   谢归澜也收拾好课本,跟着他走。   岑雾在谢归澜锁门时,又偷偷看了一眼他的书桌,十二道螺丝钉锁起来的那个抽屉里,谢归澜藏的是化学药品。   谢归澜化学成绩最好,也许是出于天性吸引,他对这种能致命的东西有强烈兴趣。   原著里谢明诚死得很惨,是被谢归澜毒死的,腹腔内器官溶解,整个人从里到外化成血水,谢归澜又在他脸上倒了几瓶药剂,谢明诚的脸被烧到毁容,像在暴雨中被撕裂的蝴蝶。   岑家人阻止不了他,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头,这辈子他说什么也要拦住谢归澜。   他们到学校时,教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岑雾在校门口跟谢归澜买了早点,他坐在谢归澜旁边,才拿起来打算吃,就见张元洲张大了嘴巴,死死地盯着他。   岑雾差点被盯得社恐发作,手上的早点不敢吃了,脑袋也往下低了低。   “我靠,”张元洲到底憋不住,挤眉弄眼地问岑雾说,“二少,你怎么穿了谢哥的毛衣?”   岑雾:?   岑雾莫名其妙,就一件灰色毛衣,怎么看出来是谢归澜的?   岑雾此时还不知道,这成了他社死的开端,几乎每个经过他的人都要多看他一眼,刚进班的同学也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连路望背着书包过来,也一见到他就满脸惊恐,“你怎么穿谢归澜的毛衣?!”   他拼命想给兄弟捂住的柜门,难道就这么被踹开了?他这么努力算什么!   贺遥跟隔壁班的男生去操场打篮球,一进教室就瞬间破防,他死死地瞪着谢归澜。   这不要脸的东西,凭什么下手这么快。   他头一次见岑雾早上跟谢归澜一起过来,肯定他们昨晚就是一起睡的。   班里几个女生经过,也忍不住偷瞟他跟谢归澜,岑雾头埋得越来越低。   光这样就算了,甚至孟良平一大早到了班里,也呦了一声,绕到旁边,低下头很稀奇地问:“少爷,你穿的这是谢归澜的毛衣?”   岑雾:“……”   他怎么不知道谢归澜这么红。   谢归澜性格冷漠,不搭理别人,但架不住长相跟成绩都在这儿放着,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就那几件外套跟毛衣,每年冬天翻来覆去穿,洗到发白,想记不住都难。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肤色苍白冷峻,个子又很高,几十块钱的毛衣穿在他身上也被衬得像几千块。   所以之前大家都看到他穿了什么,注意力却又不在上面。   然而岑雾穿这个毛衣明显大了一截,很不合身,教室里暖气很热,他脱掉外套吃早点,所有人的眼神都齐刷刷被吸引了过去。   岑雾张了张嘴,百口莫辩,憋得耳根发红,他求救地望向谢归澜。   当然谢归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不觉得谢归澜在班里,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还能发骚。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抬起来,嗓音也带着股天生的冷淡,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跟少爷关系好,兄弟之间穿一件毛衣很正常。”   岑雾总觉得怪怪的,但也勉强说得通,旁边同学也将信将疑,然而岑雾才放下心来,谢归澜却又接着开口。   “既然是兄弟,”谢归澜唇角很恶劣地勾了下,“穿一条裤子也正常,睡一个被窝也……”   岑雾:“……”   岑雾:!!!   岑雾耳根子蹭地一下红透了,他不管不顾地在桌子底下踩谢归澜的脚,想让他闭嘴。   孟良平一头雾水,他的眼睛就是尺,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抓过的早恋不计其数,要是他没发现那个宝宝,肯定会觉得岑雾跟谢归澜不太对劲,但现在已经有了个宝宝。   他就没再多想,欣慰说:“对,就应该这样,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谢归澜被岑雾一脚踩得半天没出声,岑雾慌张之下力量大爆发,差点给他踩到骨裂,但他缓了缓,还是接着说:“老师说的对。”   旁边的同学都满脸麻木,谁懂啊,打情骂俏的能不能滚出高二三班。   岑雾:“……”   离开这个星球的船票是今晚开始卖吗?   早自习铃声响起来,教室里的同学终于一哄散开,岑雾也赶紧回了自己座位。   今天早自习是语文老师过来陪他们上,语文老师叫张彪,是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眼神特别利,不许他们搞小动作。   岑雾低头揉了几下发烫的脸颊,语文老师一双鹰眼立刻盯过来,岑雾赶紧放下手,就这么顶着张通红的脸蛋,老老实实地上早读。   等下了课他还听到语文老师在跟班主任说:“老孟啊,教室里这暖气也太热了,看给学生热得大红脸,还怎么学习?”   岑雾:“……”   够了,好想杀了谢归澜。   岑雾拒绝再跟谢归澜说话,什么狗男主,坏他道心,他拿出谢归澜给他的笔记本,就开始从头复习,先跟着推了几遍公式。   他语文跟英语成绩很好,谢归澜就没怎么准备这两科,主要是数理化,把所有重要公式跟题型都给他整理出来,写了推理步骤。   岑雾记公式本来很死记硬背,但谢归澜写得详细又清晰,他跟着推导一遍,反而不需要背就记在了脑子里,再往后翻一页又正好是对应的例题,由浅入深,再到附加题。   没有一句废话,甚至给他总结了之前月考的错题,很精炼地给他查漏补缺。   岑雾一个早自习只看了三页笔记,就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不再是逮住什么就看什么。   十一月份,立冬当天,期中考试结束。   岑雾一走出考场,冷风兜头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淮京的冬天很冷,尽管才十一月初,很多人就已经穿上了棉袄。   岑雾一转头,脸颊突然贴上什么温热的东西,他懵了下,才看到是个奶茶杯子。   ”给你。”谢归澜帮他拎着书包,将奶茶递给他,少年冷白的指骨冻得通红,显然提前离开考场,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   岑雾捧着那杯荔枝奶茶喝,然后跟谢归澜一起回家。   宋令薇入冬以后身体更不好了,谢归澜送他到家,就直接去了医院。   宋令薇才吐过一场,胃里还是不舒服,干呕到脸色发红,呼吸也不通畅,靠在病床上喘息,护工在旁边给她拍后背。   “成天这么吐也不行呀,”护工担心地说,“小谢,你要不再去问问医生?”   谢归澜还没开口,宋令薇就突然打断了护工,她拢了拢头发,跟护工说:“李姐,你先出去吧,我跟小澜说几句话。”   护工连忙应声,扶着她坐好,就走了出去。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望着她,宋令薇没开口,他也始终沉默。   宋令薇就算病重也仍然美貌,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她又拢了下头发,直到满意,才拿出张化验单递给谢归澜,抚摸着肚子,难掩喜悦说:“小澜,妈妈怀孕了。”   谢归澜愣了下,脸色顿时阴沉,宋令薇已经怀孕将近两个月,他指骨攥紧,揉皱了那张化验单,毫不犹豫地冷声说:“打掉。”   宋令薇按道理已经不能怀孕了,而且她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医院,谢明诚偶尔才来一次,病房外有保镖守着,谢归澜也不能靠近。   除非谢明诚打算见他,才会把他叫到病房,或者让保镖离开。   谢归澜这才知道谢明诚是来干什么的。   恶心。   谢明诚就是最恶心的那只老鼠,钻到她的身体里,让他也流着肮脏的血液。   “你这孩子,”宋令薇料到他会反对,所以也没生气,她伸手去拉谢归澜,想让他在床边坐下,语气温和,“你听妈妈说。”   谢归澜冷着脸躲开了她的手。   宋令薇基础病很多,心脏又不好,心肺功能很差,凝血都有障碍,全靠昂贵的医疗设备跟进口药吊着这条命,她生孩子就等于找死。   宋令薇自己也知道,而且她本来就容易流产,能生下岑雾都是个意外,她没指望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早晚都要打掉。   既然这样,就不能浪费。   她这几天试探谢明诚,谢明诚已经不想再忍耐周荔了,但是他跟周荔离婚就要分割财产,像这种豪门,离婚很伤筋动骨。   谢明诚肯定不会离婚,她想名正言顺地当谢太太,除非周荔去死。   等周荔死了,她又有肚子里这个孩子,跟谢明诚说几句软话,谢明诚保不齐会心软,顾念他们多年的旧情。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来了淮京,认识这么多年早已分割不开,她才应该跟谢明诚结婚,谢明诚读大学,她还给了他几百块钱学费。   谢明诚自己也能动手,但毕竟有夫妻情分在,再说蓝夜地下赌场牵扯太多,本来就很多人盯着他,他这几年手上不好再沾人命。   让手下去做也一样,都能查到他头上。   谢归澜就成了很好利用的对象,都知道谢明诚不疼爱这个私生子,谢归澜也跟他有矛盾,不会替他做事,查他反倒不容易怀疑到谢明诚头上,顶多就是谢归澜坐牢。   “你还没过够这种日子?!”宋令薇眼眶有点红,她拉着谢归澜说,“妈妈也不想你替他顶罪,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你不要去坐牢,但是让周荔跟谢商景都去死,妈妈就能带你去谢家了,咱们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欺负,这样不好吗?”   谢归澜仍然没反应,宋令薇语气渐渐怨毒,“反正他们本来就该死。”   谢归澜当年的事本来做得几乎没有漏洞,将自己的嫌疑降到了最低,他唯一的漏洞,就是告诉那个老人晚上不要出门。   但这也是他故意说的,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宋令薇也知道。   既然谢归澜十年前都能做,现在为什么不行,不止是她想杀周荔,谢明诚也想。   她帮谢明诚这么大一个忙,成了栓在一起的蚂蚱,谢明诚难道不应该娶她?   谢归澜抬起头,他盯着宋令薇冷冷地说:“你以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周荔死了,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谢明诚,再然后就是宋令薇,毕竟周荔的死对她最有好处,何况谢明诚知道陈卫国的事,之前就暗示过他,想让他对周荔下手,只要周荔死了,谢明诚就会知道是他做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谢明诚一定会拿宋令薇当人质,逼他去自首,然后在警方面前保持一个足够清白无辜的人设。   等他到了牢里,一切就都不再受控,谢明诚也绝对不会让宋令薇活下去。   他为什么要放弃前程,性命,甚至喜欢的人,然后去做这种事。   他一旦做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跟岑雾在一起的可能。   谢归澜冷垂下眼,他甚至怀疑,宋令薇就是不想他跟岑雾在一起,所以才想让他去坐牢,他薄唇动了动说:“你想都别想。”   宋令薇头发有些蓬乱,她捂着下半张脸,一直在流眼泪,孕吐反应很严重,喉咙里毛细血管破裂,都带出了血丝。   她撑着床,低头呕吐,谢归澜却始终冷漠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简直就像在看她垂死挣扎。   宋令薇浑身颤抖,流着泪恨声说:“畜生……我知道你嫌我是个累赘,早就想让我死!我豁出命把你生下来……”   谢归澜脸色白得尖锐又冷酷,沉沉地盯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护工听到动静,有点担心进来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宋令薇,谢归澜才挪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但才走到病房外,眼神就突然顿住。   岑雾抱着个保温餐盒,坐在病房对面的长椅上,不知道来了多久,困得头一点一点,病房很隔音,他应该什么都没听到。   医院走廊有些昏暗,但外面的路灯映过来,在岑雾头发上镀了层淡淡的暖色,他半张脸埋在围巾底下,在冬夜显得很温暖。   “少爷。”谢归澜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岑雾这才睁开眼,他都等困了,那双小山雀一样的漂亮眼睛都是朦胧水雾,他抬起头发现谢归澜,就朝他弯了弯眼睛。   今天立冬,晚上老管家包了饺子,他想着谢归澜应该还没吃饭,就给他带过来。   岑雾将筷子递给他,“快吃快吃。”   ”不是冬至才吃饺子么?”谢归澜接过筷子,也没站起来,仍然靠在他腿旁。   岑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搭在岑雾膝盖上,漆黑的桃花眼仰望着他。   “立冬也吃,”岑雾见他不吃,夹了一个喂给他,还不忘嘱咐说,“咬…咬慢一点。”   谢归澜本来要整个咽下去,听他的放慢了一点,才突然被硌到,发现饺子里包了硬币。   岑雾偷偷做了个记号,把这个饺子放在最上面,打算头一个夹给谢归澜。   小时候他爸爸也经常这样,他每次都被骗,还以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真的每次都第一个吃到隐藏款,开心到偷偷晃脚。   他勾了下谢归澜冰凉的指尖,感觉到他情绪没来由的低沉。   谢归澜收回手。   “谁…谁是运气最好的小朋友?”岑雾捧住他的脸揉了揉,他哄谢归澜,结果他自己莫名耳热,红着脸小声说,”原来是你啊。” 第62章 初雪   岑雾捧着谢归澜的脸揉了揉,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望着他,被医院昏暗走廊衬得阴沉渗人,他也不害怕。   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这才发现谢归澜半跪着,靠在他膝盖旁边,晚上也有护士跟病人来来往往,他脸上蓦地一热,赶紧伸手拉谢归澜,“起…起来。”   “你喂我。”谢归澜跟公爵一样,低下头俯在他膝盖上,等着他喂。   岑雾:“……”   喂完家里的小狗,还得喂外面的狗男人。   护工出来给宋令薇买晚饭,一抬头差点被吓死,大晚上就像见了鬼。   她是谢归澜找来照顾宋令薇的,谢归澜浑身阴沉冷戾,不像个高中生,宋令薇反而性子更柔一些,她都不太敢跟谢归澜说话。   头一次见谢归澜这么缠着谁,跟撒娇似的,谢归澜对宋令薇都没有过这样的好脸色。   岑雾对上护工惊恐的眼神,顿时羞愤,但也没法跟谢归澜发脾气,谢归澜这么不要脸,才不在乎谁会看他。   而且在医院,也不好动手,不然会吵到别的病人休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走。   他只能忍住羞耻,妥协说:“你…你起来,我喂你行了吧?”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蹭了蹭他,嗓音有些含糊,但终于乖乖地坐到他旁边。   岑雾生怕又被谁撞见,他可丢不起这个脸,他一个接一个喂谢归澜,根本不带停,就像要噎死他,催他赶紧吃完。   谢归澜不肯吃了,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埋在他肩膀上,低着嗓音管他叫哥哥。   岑雾被叫得莫名愧疚,搞得像他在虐待谢归澜一样,他又心软起来,给谢归澜顺了顺背,放慢了速度好好喂他,说:“吃吧。”   公主。   应该找一百个佣人来伺候你。   谢归澜乖乖把他带来的饺子都吃完了,岑雾收拾好保温桶,就打算回家,夜幕沉沉,笼罩了整个淮京,谢归澜也该去蓝夜上班。   等走到医院楼下,岑雾探过头去看谢归澜的脸,谢归澜薄唇抿了下,岑雾又绕到另一边看他,撞了撞他说:“我陪你去。”   宋令薇长得很柔弱,但私底下很能发癫,他也不知道宋令薇跟谢归澜说了什么,总觉得谢归澜情绪不太稳定。   “回家吧。”谢归澜抬起眼,他眸色比夜幕更深浓,揉了揉岑雾的头发。   岑雾被摸头了,他拍开谢归澜的手,不给他揉,谢归澜不让他去,岑雾也没让谢归澜送他回家,找了司机来接他。   “今晚不理我了么?”谢归澜却厚着脸皮跟过去,俯身敲了敲他的车窗,夜幕底下桃花眼弯着,唇也弯着,“明天再理我?”   岑雾不敢看他,真该死啊,谢归澜又勾引他,他催促司机,“快走快走。”   “二少,”司机问他,“不带谢少爷?”   司机是岑家的老人了,他成天接送岑雾,知道他总是去找谢归澜,岑雾脾气也没以前那么坏,不会对他们非打即骂,他才敢逗岑雾。   岑雾红着脸炸毛,“你…你去带!”   “不带不带。”司机笑了声,连忙哄他。   岑雾将滚烫的脸往围巾底下埋了埋,睫毛都黏在一起,眼底水雾泛滥,车开走了,他偷偷从车窗往后望了一眼。   谢归澜已经转身离开了停车场,冷拓的夜色底下,少年背影高大挺拔,有种迎风生长的瘦削,月光跟在他身后。   岑雾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已经心疼男人到了一种不能看到谢归澜独自走夜路的程度,他拍了拍车靠背,尴尬地说:“张叔。”   司机:“……”   冤家,就知道还得回去。   司机熟练到让人心疼地一打方向盘,将车掉了个头,谢归澜才走到停车场另一个出口,他们正好追到了人。   岑雾闷着没说话,司机放下车窗,跟谢归澜说:“谢少爷,上车吧,我送你一段。”   “……”谢归澜顿了下,说,“谢谢。”   岑雾瞥着他,谢归澜对上他的双眼,殷红的薄唇就跟着勾了勾,少年仍然带着沉冷的阴霾,但这张脸实在勾引人。   岑雾迷糊了下,差点跟着笑,又连忙紧绷绷地板起小脸。   谢归澜上了车,司机将他送到蓝夜门口,这才带岑雾回家。   蓝夜今晚客人很多,季长玉都没顾得上摸鱼,见谢归澜来了,就赶紧叫他,“老谢,你快点换衣服,待会儿陪我去上面送酒。”   谢归澜没说话,径直去了更衣室。   他跟季长玉今晚都加班,半夜三点多,酒吧灯光缭乱,幽蓝色晃动的灯球底下舞池仍然沸腾,经理突然叫他,“小谢,老何怎么还没来?你去后门看看。”   老何是蓝夜的仓库管理员,有时候司机太忙,他会帮忙拉货,今晚按道理应该拉一车啤酒过来,但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   谢归澜将手上的酒送到卡座,就放下托盘去后门,蓝夜是高档酒吧,离酒吧街稍微有点距离,深夜蓝夜后门很冷清。   霓虹灯映着寒冷的夜幕,货车已经停在后门,驾驶位却空空荡荡,老何不在。   谢归澜顿了下,他压住脚步朝货车走过去,然后在夜色中听到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谢归澜又冷又深的眼窝淹没在黑暗中。   他没再往前走,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   就在这时,老何颤巍巍讨好的嗓音响起来,像在帮谁点烟,“花哥,我钱都给你了,我真的没钱了,你就先赊我点。”   “老何,你糊涂了?”被叫做花哥的男人嗤笑了声,“这也能赊?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老何连忙说:“我怎么敢骗你,你连我女儿在老家的学校都知道,我真的忍不住了,这次这个……吸了以后浑身痒,我惦记啊。”   “你这话说的,”花哥顿时沉下语气,“我知道你家里人的消息,是为了保护他们,毕竟你替我做事,对不对?你这意思是我在威胁你?”   “不敢不敢。”   “行了,你再等等,就这一两天。”   老何本来就是老烟嗓,此刻在夜幕底下粗粝又难听,“我真的等不下去了,花哥,你……你手头不是有吗?能不能把你的先给我点儿?”   花哥很不耐烦,他掐掉烟,扭头就想走。   老何的瘾却突然犯了,他急红了眼,也顾不上还在蓝夜后门,就伸手去抢,花哥低低地怒喝了一声,没能躲开,跟他扭打起来。   谢归澜冷沉的眸子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他不打算掺和这些事,然而才握上门把手,就又响起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对方沉声说:“谁在哪儿?!”   花哥跟老何都被吓了一跳,顿时停下手,老何吓得差点跪倒,花哥也缩了缩脖子,他咽着口水说:“老大,你怎么来了?”   对方脸上刀疤阴沉,盯着蓝夜后门的方向,顾不上管他们,突然大步走了过去。   花哥跟老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问,连忙跟上他。   花哥纹了条大花臂,才被人起这个外号,他搓了搓自己的花臂,突然觉得今晚真冷啊,后背发凉,让人瘆得慌。   漆黑的夜色底下,蓝夜后门关得很严,就像从没被打开过。   刀疤却仍然沉着脸,他戴上手套,拉开那扇铁门,然后一直往前走。   这条走廊很长,他很快就赶了过来,刚才要是真的有人在后门,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到走廊尽头,要是为了躲他,脚步匆忙地逃走,那就肯定会被他听到脚步声,走廊上却始终安安静静的,就像没人来过。   难道真的感觉错了?   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发现花哥跟老何在争执,突然觉得附近有人。   在他们这条道上混的,对危险都很敏锐,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旁边清洁室的门被打开了下,有个保洁员推着小车走了出来,对方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清洁服,戴了口罩跟帽子,脚步老态,佝偻着腰。   刀疤眉头皱着,直到那个清洁工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突然阴沉着脸又跟过去,但转过走廊就是蓝夜的卡座跟舞池。   深夜,淮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迷醉堕落,酒吧乌泱泱都是人头。   他什么都没能找到。   花哥跟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找谁呢?没什么人啊。”   他身上带着酒气,刀疤转过头朝他脑袋扇了一巴掌,低骂说:“找死,谁让你把生意做到这边的?!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谢总也不会放过你!”   经理认识刀疤,见到他就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压低嗓音说:“你们进来干什么?!”   刀疤总不能跟他说自己的手下做生意,差点被人发现,上面出于谨慎,搞不好会做掉他们,今晚的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找你喝口酒啊。”刀疤扯出个笑,他从脸上那条肉疤也跟着拧动。   经理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他跟刀疤说:“刀哥,我今晚这儿太忙了,改天再招待你,放心,我记着呢。”   “也行,”刀疤朝他胸口拍了拍,“先走了。”   蓝夜灯光幽暗,而且也不缺带纹身的客人,他们在这边不算很显眼。   刀疤本来要走,却又突然转身朝舞池大步走过去,舞池旁边几个卡座的客人都没有异常,除此之外,就剩几个侍应生。   季长玉被人盯住后背,他莫名其妙的,想转过头看看谁,却突然被谢归澜搭住了肩膀。   谢归澜的动作很自然,就像酒吧里其他摸鱼的侍应生,带着他往舞池边缘走,从烟盒里磕出根烟,往他手边一递。   季长玉一头雾水,他伸手去拿烟,然后对上谢归澜冰冷的双眼,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意识到不对劲,假装抽烟,跟着谢归澜走。   刀疤沉着脸,在卡座跟舞池找了半天,再待下去要被经理怀疑,他这才带着花臂离开。   谢归澜也放开了季长玉。   “我操,”季长玉冷汗直流,后知后觉打了个哆嗦,“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谢归澜摇了摇头。   对方暂时不会再来,他去处理掉清洁服,将一切还原,才又回到卡座。   季长玉成绩不太好,但他不蠢,蓝夜很混乱,黑暗中都是魔鬼的触手,他只想赚点工资,并不打算踏入更深的漩涡。   谢归澜不说,他就没再问,就像他跟谢归澜当兄弟,但他从来不多问谢归澜的事。   也许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们也到了下班时间,谢归澜换乘两趟车,从巷子另一头绕回家。   今晚没发现有人尾随他。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岑雾周三到班里,就见一堆人挤在讲台旁边。   他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第一名仍然是谢归澜,743分,稳稳的很安心。   然后他才往下看自己的成绩。   589分。   快要跟他上辈子的高考成绩差不多了,岑雾也稍微松了口气。   这次的全班第二是班长周文清,729分,在全年级也能排第三。   周文清推了推眼镜,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看完成绩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岑雾也慢吞吞地回座位,他才坐下,就见贺遥抱着个篮球走了过来,贺遥坐在张元洲课桌上,满脸诡异地跟他们说:“二少,你们有没有听说实验楼那边的事?”   “滚滚滚,”张元洲踹他,“谁让你坐我桌子的?实验楼怎么了,别装神弄鬼,赶紧说。”   贺遥一过来,岑雾就感觉到他的后桌呼吸突然变了,笔尖也停顿了下。   贺遥根本不在乎谢归澜冷脸,他继续挤眼睛跟岑雾说:“就是咱们对面的实验楼,高一住校的说实验楼半夜经常有人在。”   “扯什么呢,”张元洲不信,“实验楼不是开学以后重新布置,还没完全开放吗?白天都没几个人,晚上能有……什么?”   张元洲说着说着,突然心里发毛。   “就说啊,”贺遥很兴奋地问他们,“想不想晚上过去看看?”   路望咽了咽口水,他又心动了,但是不敢去,犹豫着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傻,路家人总是嘱咐他,不许去这些吓人的地方,万一彻底吓成傻子怎么办。   岑雾也连忙摇头。   贺遥见他也不愿意,只好失望退场。   岑雾应付不了这种社牛,贺遥走了,他才终于放松下来,后颈却突然被一只冰凉冷硬的手捏住,吓得他屁股一麻。   谢归澜惩罚似的捏了捏他,就像在不满他跟贺遥说了这么久的话。   岑雾:“……”   给谢归澜喝了这么多枸杞茶,手还是冷得像个男鬼。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教导主任穿了个羽绒服,都冷得哆嗦,在教室门口跟他们班主任说:“今年真冷,搞不好最近就要下雪。”   “是啊。”孟良平也在发愁,他们班住校的学生挺多,不过还有一多半是走读,下了雪路上不安全,他晚上总睡不好觉。   但到了晚自习,还是没什么下雪的迹象,岑雾买了糖炒栗子,正想转过头分谢归澜一半,教室里就突然一暗。   教室后门还透着外面的光,并不是彻底的黑,谢归澜双眼很快适应过来,对上岑雾在一片漆黑中眨巴的眼睛,忍不住低笑了声。   “卧槽!停电了?”   “那还上不上晚自习啊,是不是现在就能回家?老孟!求放过!”   孟良平垮下脸说:“别吵,我出去看看。”   其他班的老师也都出来了,好像是学校的线路有点问题,不知道多久能修好。   “再坚持半个小时,”孟良平跟他们说,“半个小时不来电就回家。”   教室里一片哀嚎。   岑雾嗯嗯地点着头,他倒是更喜欢在学校,他摸黑剥糖炒栗子,谢归澜一个,他一个,然后他再偷偷多吃一个。   谢归澜趴在桌上,攥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下,被岑雾啪地打了一巴掌。   岑雾耳根有点红,本来想骂人,但还没骂,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膝盖,吓得他差点一脚踹出去,然后才发现是贺遥。   贺遥叫他们,“实验楼走起?”   路望终于忍不住心动,他晃岑雾说:“雾雾,我想去,你陪我去啊。”   张元洲也有点心动了,反正在教室也是摸黑坐着,顶多聊个天。   孟良平又不让他们打游戏。   他就也偷偷蹲下,趁孟良平不注意,跟着贺遥往外挪。   岑雾不觉得实验楼真有什么,就算有,现在才晚上七点多,他本来不想去,但对上他尖锐又美丽的后桌,又迟疑了下。   谢归澜应该没做过这种事,停电跟同学偷溜出教室什么的。   他想给谢归澜一个完整的高中,以后想起来不止有做不完的卷子,谢家的糟心事,还有某个停电晚上无伤大雅的逃课。   岑雾就拉上谢归澜也偷偷地跑了出去,还好他们都坐在教室后排,才没被发现。   晚上很冷,张开嘴就有白雾状的呵气,实验楼就在他们高二这栋楼的对面,他们四五个男生很快跑了过去。   “这什么都没有啊。”张元洲弓着腰,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地说。   岑雾:“……”   真有点儿什么才吓人吧。   贺遥朝他们招了招手,“我听高一那帮小兔崽子说,是在一楼东边那个教室,晚上他们回宿舍,听到有人说话,还有光一晃一晃的。”   路望抱住岑雾的胳膊,有点瑟瑟发抖,谢归澜跟在他们后面,他转过头对上谢归澜阴沉冷漠的脸,差点被吓得拉裤子里。   岑雾只好拍了拍路望,哄他说没事没事,然后又转过头跟谢归澜说:“你…你别吓他。”   “……”谢归澜说,“我没有。”   岑雾莫名听出点委屈,他就偷偷勾了下谢归澜的手指,又去哄他。   谢归澜还没来得及低落就被安抚好。   他们到了那个教室,里头空空荡荡的,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张元洲索性拿出手机照了一下,贺遥被吓了一跳。   他真的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呢?!”   实验楼还没装修完,学校怕有学生偷偷跑过来,每天晚上都让保安巡逻。   张元洲这么一晃,他们立马就被保安发现了,保安大叔一声怒喝,“哪个班的?!”   “跑!”贺遥朝他们喊。   保安大叔狂奔过来,除了谢归澜仍然冷静,他们几个人摸黑跑得乱七八糟,岑雾心脏都蹦到嗓子眼,他可不想再去做检讨。   好在贺遥很有这种被保安追捕的经验,带着他们跑到了操场上。   保安没找到人,只好返回了实验楼。   “还没来电,”张元洲搓了搓冰凉的手,说,“我想去买个糖葫芦,你们去不去?出了几个新口味,我还没吃过。”   就在学校门口,他们不用出去,跟小摊老板叫一声,老板就会给递过来。   谢归澜盯着岑雾雪白耳尖上的红痣,突然低头说:“少爷,我也没吃过。”   岑雾顿时心软软,怎么什么都没吃过,他大气地说:“买!”   “我想再去趟实验楼的二楼,”贺遥说,“装修以后我还没去过。”   谢归澜又说:“我也没去过。”   岑雾溺爱,“去!”   贺遥:“……”   什么死学人精。   他简直痛心疾首,他之前还给岑雾分享了《鉴别绿茶的一百种方式》,岑雾到现在没回他消息,也不知道看没看。   路望忽然抬起手,他睁大了眼睛说:“啊啊啊,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初雪,冰凉的雪花落在岑雾睫毛上,他肤色在寒冷的冬夜比雪更白。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班的学生跑出来,听到路望一喊,都开始抬头看雪,操场角落有小情侣抱在一起偷偷接吻。   张元洲他们怕老板收摊,在前面赶紧往校门口跑,渐渐拉开了一点距离。   谢归澜沉黑的桃花眼垂下来,顿了顿,又说:“我还没在学校跟男朋友接过吻。”   岑雾还沉浸在溺爱中,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说:“亲!”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太对劲,他冷白的脸颊瞬间红透,就想躲开。   谢归澜却已经牢牢握住他的后颈,弯腰亲了下来,稍纵即逝,冰凉的一个吻。 第63章 小气鬼   初雪下得纷纷扬扬,大半个学校的灯光都是暗的,谢归澜冰凉的嘴唇朝他压下来,力道并不蛮横,但压着他的唇肉碾了碾。   岑雾呼吸一颤,唇瓣厮磨间发烫起来,他睫毛落下的雪花都在跟发抖。   下雪的晚上,夜色有时反而会很明亮,岑雾浑身紧绷,生怕被人发现,他反应过来就想推开谢归澜,谢归澜却已经退开。   唇上顿时一空,有冰凉的雪蹭过,在这寒冷的夜晚,难免勾起阵失落。   岑雾抿了抿唇,抿完整个人突然一僵,耳根子倏地红了起来,在雪夜底下格外晃眼,这搞得他很想跟谢归澜亲嘴一样。   谢归澜垂下眼,望着他红透的耳尖,果然没放弃任何能骚到他的机会,帮他拍了拍兜帽上的雪,轻声说:“再亲一下?”   “谁…谁跟你亲?”岑雾抬脚踹过去,恼羞成怒说,“我没…没跟你谈恋爱。”   谢归澜被他结结实实踹了一脚,也没躲,反而低笑了声,语气懒洋洋的,无赖又讨厌,说:“嗯,我跟你谈。”   岑雾:“……”   岑雾实在忍不住,他伸手捏了捏谢归澜的脸,什么人啊,脸皮能这么厚。   谢归澜稍微低下头,很乖地给他捏,漆黑的桃花眼很专注地朝他望过来,带着几分温柔跟病态迷恋,瞳孔中都是他小小的倒影。   岑雾手指也僵硬住,他喉咙动了下,初雪的夜晚总是很蛊惑人,他胸口微微发胀,差点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身后又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哪个班的?干什么呢?!”   岑雾被吓得一哆嗦,那点不该有的情绪顿时消散,他使劲推了谢归澜一把,赶紧分开,谢归澜冷戾的黑眸蓦地一沉。   教导主任顶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踩着雪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过来,“让我逮到了吧?来来来,我倒要看看是谁!”   学校停电了,他其实没太看清,只看到实验楼旁边有两个人站着,但凭他多年的经验,他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刚才他跟校长在办公室喝茶,靠在窗边站着,看高一的学生们放学。   然后冷不丁下起雪来,今年的雪突然降临淮京,笼罩了整个学校,校门口的小摊灯光明亮,有种别样的浪漫。   他放下茶杯就往外冲,果然一晚上抓到好几对偷偷亲嘴的,每年这个季节都战绩颇丰,一看到下雪就知道出来准没错。   他刚骂哭了几对小情侣,让人去办公室罚站写检讨,以为今晚抓得差不多了,谁知道实验楼这边还有漏网之鱼。   教导主任满腔怒火,一撸袖子走了过来,抬起头却顿时愣了下,“……谢归澜?”   谢归澜冷着张脸,显然情绪不佳,拿看老登的眼神盯着他,男生一米九的身高杵在这儿,教导主任只能一个仰脖跟他对视。   “你们不上晚自习,躲在这儿干什么呢?”教导主任疑神疑鬼,“还凑这么近?”   他对付不了谢归澜,只能死死地盯住岑雾,一张大脸突然逼近,盯得岑雾头都要埋到胸口,又震声吓唬他,“说话!”   岑雾被吓得蔫吧又可怜,谢归澜眉头皱了下,他伸手又给岑雾拍了拍兜帽上的雪,语气寡淡说:“他衣服上有雪,我给他拍拍。”   “就这样?”教导主任将信将疑,他总觉得岑雾的嘴有点红。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还要再开口,但路望却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扯住张元洲就一个弹射冲了过来,开始疯狂拍打张元洲。   “你身上怎么有雪啊,”路望演技浮夸,他把张元洲往死里拍,说,“我给你拍拍。”   张元洲被他拍得差点脾破裂,但他也咂摸出岑雾跟谢归澜不太对劲,就按住路望也使劲拍,“就是啊,我也给你拍拍。”   多少有点私仇,互相拍得羽绒服都砰砰响。   “诶诶诶,”教导主任连忙呵斥,“都给我住手!谁让你们打架的?!”   “没打架,”张元洲一搂路望肩膀,满脸正气地说,“我们好兄弟就是这样的,闹着玩呢,来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教导主任:“……”   唱得还挺好听。   贺遥恨得牙痒,他觉得谢归澜肯定没干好事,但他不想岑雾被拉去做检讨。   他跟教导主任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替教导主任拍了拍雪。   就这么坦荡,多正常的行为。   教导主任:“……”   贺遥:“……”   “滚蛋,”教导主任没撑住笑骂他们,“马上就来电了,赶紧都给我回去上课。”   张元洲惊呼,“我还没买糖葫芦!”   实验楼离校门挺近的,跑快点儿来回都用不了三分钟,教导主任抬起手腕,开始掐表,他什么都没说,但张元洲已经反应过来。   “快快快,”张元洲跟岑雾他们说,“你们都要什么味儿的,我现在去买。”   岑雾要了串荔枝糖葫芦,谢归澜也跟他要了一样的,等路望他们都说完,张元洲就一个飞奔跑过去,他们终于赶在来电前到了教室。   “我靠,”有同学盯着他们悲愤道,“谁让你们出去买的?!”   凭什么他们就得在这儿干等。   张元洲跟贺遥的糖葫芦被人一哄而上,抢走了好几颗,贺遥还好一点,剩了一个山楂果,张元洲最后那颗都不知道被谁啃了一半。   张元洲恶心状,“谁啊,去你大爷的,还不如都吃完呢。”   岑雾跟路望给旁边的女生分了分,自己只吃了一两颗,几根糖葫芦全班分,孟良平在讲台上看得心酸又无语。   怎么没人给他吃点儿?   孟良平轻咳了一声,背着手在过道转了转,盯住谢归澜。   谢归澜:“……”   谢归澜本来给岑雾分了几颗,自己吃剩下的,他吃相不狼狈,这几个月岑雾雷打不动地给他带饭,他没再饿肚子,甚至吃得有点慢。   但抬起头一对上孟良平。   谢归澜咬住剩下的几颗,面无表情地一起嚼了下去,荔枝上裹着的糖被冻得有点硬,孟良平看着他都觉得牙疼。   孟良平:“……”   小气鬼。   孟良平也没跟他计较,正好来了电,他笑着摇了摇头就往讲台上走。   岑雾伸手戳了下谢归澜的脸,谢归澜攥住他的手,低下头拿鼻梁蹭他的手心,嗓音低哑,带着股偏执,“你给我买的。”   不想分给别人。   岑雾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好大儿,只能自己惯着,但又忍不住操心,谢归澜这么敏感娇气,等他走了怎么办。   谁还能这样惯着他。   路望人都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这两个人根本不怕出柜的样子,孟良平在台上还一脸欣慰。   到底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岑雾也就戳了一下,马上收回手,他扭过头老老实实地上晚自习。   高二晚上十点才下晚自习,到了冬天,晚上太冷,关行雪勒令岑雾必须让司机接送他,岑雾只好放弃跟谢归澜单独回家。   他跟谢归澜走到校门口,本来想再让司机先带谢归澜去蓝夜,谢归澜跟在他后面,余光一顿,瞥向不远处深冷的巷口。   漆黑的影子一晃而过。   谢归澜低下头,帮他掖了掖围巾。   岑雾睫毛动了下,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谢归澜唇色是很冷的红,冷漠又寡情的长相,但亲上去还挺软。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抬起来,突然勾了勾唇,稍微靠近他,低声说:“乖,下次再亲。”   岑雾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在盯着谢归澜的嘴出神,他冷白的脸颊登时泛起薄红,恨不得就这么一头撞死。   他根本就不想亲男人的嘴好吗?   谢归澜替他拉开车门,手挡在车门上缘,岑雾僵硬到像个生锈的机器人,谢归澜让他上车,他就上车,谢归澜又俯身替他系安全带。   等车开出去,岑雾才发现谢归澜没上车,但他也没脸再回去找谢归澜,只能给谢归澜发消息,让他到了蓝夜跟自己说一声。   谢归澜现在报备积极得很,但凡有半个小时离开他视线,都会给他发消息。   岑雾倒也没有很担心。   谢归澜先去了趟医院,宋令薇已经跟谢明诚说了怀孕的事,谢明诚好像很高兴,让人将她转到高级病房,又给她另外请了护工。   宋令薇才怀了不到三个月,孕吐就很严重,每晚都小腿抽筋,疼到睡不着,但也许是有了盼头,气色反倒比之前红润。   “小澜,”宋令薇又劝他,“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拿什么跟谢商景抢,你也是你爸爸的孩子,有什么比他差的?”   谢归澜没反应。   宋令薇想不通谢归澜为什么不愿意,谢家偌大的家产,不比上十几年学都值钱。   谢归澜又不是做不到,搏一把他们就什么都有了,怎么突然胆小怕事起来。   “反正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宋令薇见护工出去,她小声跟谢归澜说,“妈妈还是只有你呀,你在担心什么?”   她怕谢归澜计较她生二胎,万一事情做成了,她跟谢明诚结婚,不管谢归澜会不会被抓,这个孩子都会成为谢归澜的阻碍。   谢归澜知道她蠢,但没想到她这么蠢。   就算谢明诚不怎么来医院,医生也会告诉他所有情况,而且谢明诚安排的护工,与其说照顾宋令薇,不如说是监视。   给宋令薇换的病房,他才走进来就发现三个针孔摄像头,床底还有窃听器。   宋令薇跟谢明诚认识太多年,谢明诚谨慎又多疑,担心宋令薇手上有他的什么把柄,是早晚都要杀了她的。   这不是病房,这是牢笼。   宋令薇却无知无觉,甚至又化起妆来,担心谢明诚待会儿会来看她。   为了她的愚蠢,他得付出很多代价。   谢归澜沉着脸,他走到落地窗边倒水,这个病房在二十三楼,雪夜昏暗,淮京的灯火都笼罩在薄薄的雪雾中,看不到楼下有什么人。   他被人盯上了。   他知道蓝夜有人贩毒,地下似乎藏着什么秘密,他在垃圾桶旁边捡到过被烧焦的筹码,说不定蓝夜这边有个赌博的窝点。   他对这些司空见惯,没有离开蓝夜的想法,反正人的一生就是游走在悬崖边缘,稍微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到处都是魔鬼的爪牙。   就像宋令薇,她出生在山村,父亲家暴酗酒,母亲重男轻女,只疼爱弟弟,总是虐打她跟几个姐姐,成年以后她跟着同村人来到淮京,想找个工作,却被带去了夜总会。   当了几年陪酒小姐,突然碰到谢明诚,以为有了指望,其实这辈子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谢归澜从小就知道,没有人值得信任,他甚至也没相信过宋令薇。   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发现宋令薇半夜好几次想掐死他,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他从此睡觉都不会彻底睡熟。   她也想毁掉他,对谢归澜来说,想毁掉他,却又停手,就已经能称之为爱。   所以谢归澜不懂岑雾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好到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亲岑雾,主要是他想亲,但也有点故意,想看岑雾什么时候会真的对他发火。   岑雾倒是经常骂他,还扇过他巴掌,挺疼的,让他很上瘾,想让岑雾再扇他几下,岑雾却没再像之前那次一样扇过他。   谢归澜眼神暗下来,还是便宜了谢商景。   他没什么受虐癖,只是喜欢岑雾打他,因为岑雾就算扇他巴掌,他都感觉不到恨,岑雾顶多恼羞成怒,就算被他气到昏头,也还是很心疼他,放任他在自己身上吸血一样汲取爱。   喂不饱,填不满,也不会生气,只会伸手揉揉他的脸。   好笨。   总是被骗。   爱是要伴随痛苦的,岑雾不给他痛苦,这也让他有种很煎熬的焦虑。   想给岑雾发消息,发几十条几百条,岑雾不理他,他会很痛苦,但是岑雾逐条回复他,他也有种剜血一样的痛。   雪夜渐渐看不到月亮,病房楼层太高了,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谢归澜承认宋令薇说的对,他确实不应该靠近岑雾。   但见到岑雾他就没办法放弃,又像条狗一样跟着他,想舔他的手。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吞没在雪夜中,他突然沉默了很久,吓得宋令薇也不敢说话,跟个鹌鹑一样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谢归澜指骨收紧,他很多次,有这种跳下去的冲动,他应该像陈卫国一样被撕烂,就不会再有人受折磨。   “小澜……”宋令薇实在有点害怕,她攥紧被子,忍不住小声叫他。   谢归澜垂下眼,指尖不小心按在屏幕上,戳了下那个小猫头。   他不是故意的,他心脏跟着一跳,薄唇也顿时抿了起来。   岑雾却已经回复他。   【岑雾:猫猫探头.jpg】   【岑雾:嗨嗨。】   【岑雾:我在。】 第64章 负心汉   谢归澜长睫垂下来,戳着那个小猫头,顿了好几分钟都没说话。   岑雾现在已经不用见到谢归澜,就能感觉到他情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压得人喘不过气,雪夜昏昏蒙蒙的,冷到沉重。   又怎么了哥。   突然这么不开心。   承受另一个人的所有情绪是很难的事,但又不算难,他想到谢归澜就心软软,只在乎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从来不觉得是负担。   他巴不得谢归澜什么都告诉他。   岑雾本来已经躺下了,在琢磨他该怎么跑路,他拿着手机,又一翻身趴在床上,熟练到让人心疼地开始哄男人。   【岑雾: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扣1代写作业,扣2帮带宵夜,扣3转人工。】   谢归澜沉着脸,浑身冷戾躁郁,他肤色冷白,被昏蒙雪夜衬得白到冷酷,从眉骨到鼻梁落拓出浓暗的阴影。   少年身材高大又挺拔,就这么站在黑暗中,像极了恶鬼。   宋令薇被吓得躲在被子底下发抖,她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让谢归澜生气。   谢归澜拿着手机,漆黑的桃花眼却突然弯起来,宋令薇更害怕了,她就没怎么见谢归澜笑过,总不至于被她气疯了吧。   谢归澜没管宋令薇,他低头打字。   【谢归澜:3】   【岑雾:您好,我是人工客服小雾,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岑雾等了几分钟,他还以为谢归澜会说点什么,结果谢归澜却问他。   【谢归澜:你讨厌我吗?】   岑雾:“……”   跟客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谢归澜苍白的脸色又冷下来,他指尖很神经质地掐着自己的指腹,宋令薇的病床离他有好几米,都能看到他手上在出血。   她很怕谢归澜,甚至超过自己的前夫,她能感觉到陈卫国什么时候要发脾气,就能在他动手打人之前躲开一点,但她不懂谢归澜。   谢归澜性格阴沉不定,总是突然冷脸。   她也不算一直在医院,前几年出院跟谢归澜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谢归澜十三岁,他们住在谢明诚的一处私宅。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归澜冷不丁就沉下脸,黑黢黢的眸子阴沉又吓人,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一关就是一整天。   地下室漆黑潮冷,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去敲门,叫谢归澜吃晚饭,跟他说:“妈妈给你炖了鱼,出来一下好不好?”   谢归澜也不理她,晚上放学到家身上总是带着伤,伤疤才好一点,又被自己抓到流血。   宋令薇在会所什么人没见过,她看出谢归澜也不是想自残,只是有点嗜痛,见到血会兴奋,陈卫国刚死的那几天谢归澜就很亢奋。   就算谢归澜冷漠着脸,不像个小孩,她也能感觉到谢归澜血液里的亢奋,让她毛骨悚然,谢归澜精神肯定有问题。   谢归澜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让宋令薇觉得他这样活着很可怜,她就应该在一开始那个医院掐死谢归澜。   谢归澜死了,陈卫国就不会发现她偷孩子的事,也许她都不用跟陈卫国结婚。   她不敢招惹谢归澜,怕谢归澜打她,又觉得自己养了谢归澜这么多年,养恩总比生恩大,谢归澜凭什么跟她动手。   互相折磨。   痛苦中带着一点扭曲的爱。   岑雾也就顿了几秒没回复,谢归澜就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宋令薇尽量不触怒他,她捂住嘴缩在床角,怕他突然发作。   谢归澜脑子很混沌,病房外有谢明诚的人,在盯着他,也是催促。   谢明诚想告诉他,宋令薇在他手里,不想让宋令薇死,就赶紧去解决周荔。   周荔是周家的独女,众星捧月长大,结果一生毁在谢明诚手里。   她父亲的死好像也有猫腻,她连谢商景都不管了,平等地仇恨每个人,这些年没对宋令薇下手,只是没到时候。   毕竟报复谢明诚对她更重要,宋令薇跟谢明诚的其他情妇一样,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但宋令薇还有个谢归澜,让她不得不慎重,要提防突然被谢归澜咬一口。   谢归澜一直能感觉到,周家也在派人盯着他们,从他们到淮京开始就被盯上了,黑暗中很多双血腥的眼睛,从来没离开过。   周家就算倒了,旁支别系又没死绝,不是宋令薇能应付的,而他还没长大,杀掉一个陈卫国就得花半年的筹谋。   所以他忍受了谢商景对他的所有折磨,一旦他有反抗的念头,就会被赶尽杀绝,他只能忍下去,至少忍到他高中结束。   宋令薇做着她当谢太太的美梦,以为谢明诚宠爱她,所以她才能一直在医院治病,每个夜晚都像她人生中的其他晚上一样平常。   她从来不知道,是谁在拿血跟尊严替她拔除了黑暗中的每根毒刺,守护她的睡梦。   “宋女士,”护士打开门,推着小车过来说,“该吃晚上的药了。”   宋令薇连忙坐起身。   谢归澜冷眼旁观,没去帮忙,宋令薇也不敢使唤他,等护士走了,宋令薇偷偷摸到手机,她浑身哆嗦,想催谢明诚赶紧来医院。   救她。   谁能救救她……   谢归澜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声。   谢归澜低下头,是岑雾给他回了消息,岑雾没回复那个讨不讨厌他的问题,只是给他发了很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岑雾:见到你很高兴。】   谢归澜敏感地察觉到,岑雾说的不是认识,而是见到,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只是才刚刚见面。   谢归澜莫名被安抚下来,岑雾说想见他,岑雾还是很在乎他的。   岑雾又问他。   【岑雾:我去陪你?】   谢归澜没让他来。   【谢归澜:我没事,晚安。】   岑雾迟疑了下,他能感觉到谢归澜是真的不想让他去,他也没有强求。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宋令薇见谢归澜心情好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后背都是冷汗,也不敢再跟谢归澜提对付周荔跟谢商景的事。   谢归澜离开了医院,他仍然换了几趟车,甩开身后的人,才在深夜踩着雪回家。   盯梢的人越来越多,谢归澜甚至还在蓝夜碰到了褚子健。   褚子健穿了件皮衣,从舞池往卡座走,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差点撞到谢归澜身上,他顿时骂骂咧咧,“我操,谁他妈挡你爷爷的道?!你看我怎么收拾……”   但抬起头,对上谢归澜的冷脸,褚子健马上狗腿,弯腰说:“哥,你先走。”   他看不上谢归澜,架不住岑雾喜欢,他老大的人,他当然不能欺负。   褚子健这几天心烦得很,他叔叔在谢氏名下的船舶公司上班,谢商景让他来盯着谢归澜,他就只能过来。   谢明诚这段时间经常去医院,他不太放心,怕谢明诚要跟他母亲离婚。   谢商景不愿意承认,但谢明诚确实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谢家不说在淮京占半壁江山,起码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谢明诚最大的对手就是岑家,只要扳倒岑家,他从此在淮京就能说一不二,呼风唤雨。   谢明诚开赌场就是为了笼络足够的资金,去对付岑氏,只不过越做越贪心。   谢商景虽然不知道他赌场这档子事,但他知道谢明诚不反对谢归澜接近岑雾。   谢明诚当年就是娶了周荔,才混到现在的位置,岑雾就是个蠢货,谢归澜要是能哄他帮忙,说不定也能骗走整个岑家。   谢商景就没见过比岑雾更蠢的人,谢归澜摆明了不怀好意,岑雾却还护着他。   褚子健苦不堪言,他这是什么双面间谍,他得听谢商景的,但是又不能背叛他老大,私底下还得护着点儿谢归澜。   谢归澜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从他旁边绕开。   “……”褚子健,“操。”   褚子健狠狠灌了杯酒,才压下这股火气,他觉得他找谢归澜麻烦,也不能全怪他,就谢归澜这个德性,除了岑雾谁看他能顺眼。   本来没火,被这冷漠厌恶的一眼,也搞出了火气,恨不得冲上去干一架。   全国数学联赛本来十二月初开始集训,但今年通知要推迟一个月,过完圣诞节才开始集训,在此之前学校会开奥数班。   高二的年级组长带头搞今年的奥数班,谢归澜也去,但不是每节课都去,岑雾发现他越来越忙,在学校的时间也不多。   谢归澜以前顶多早上逃两节课,或者不上晚自习,现在有时候半天都不来学校。   他想去找谢归澜,谢归澜总能拿各种理由拒绝他,岑雾隐隐感觉到出了什么事。   谢归澜知道瞒不住他,但又不想告诉他,最后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也难不倒岑雾,他开始偷偷跟着谢归澜,然而谢归澜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天生的魔鬼,谨慎又狡猾,反侦查意识相当强。   岑雾每次才离开校门就会跟丢,他没办法,只能晚上到家给谢归澜发消息。   【岑雾:你不让我找阿令,不是说以后什么都告诉我吗?】   谢归澜仍然那个死出,谈恋爱一天能被人分手两百次的样子。   【谢归澜:没事,就是有点忙。】   岑雾一狠心,跟他说。   【岑雾:那我去蓝夜喝酒了,好多人之前找我,我都没去。】   谢归澜顿了几分钟,竟然也回复他。   【谢归澜:嗯。】   岑雾被气得睫毛胡乱翘着,他一脚蹬开被子,心想他还好没跟谢归澜谈恋爱,不然非吵一架不可,这什么态度。   【岑雾:我去摸别人也行?】   【谢归澜:……嗯。】   【岑雾:我跟别人谈恋爱呢?】   谢归澜这次很久没回复他,过了几个小时才发来条语音,嗓音很低哑,隐忍说:“不行。”   岑雾:“……”   所以在死装什么?   深夜很静谧,谢归澜给他打了个电话,低声问他,“少爷,你喜欢上别人了吗?”   岑雾被他问得莫名心虚,就像出轨被发现了一样,但他又没跟谢归澜在一起,他也没喜欢上别人,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不太想跟谢归澜讨论这些事,毕竟他又不会跟谢归澜谈恋爱,但谢归澜最在意这个,他说别的,谢归澜都油盐不进。   “谁知道呢?”岑雾只能气他,“反正你不来…来上课,我喜欢谁你都不知道,说不定我…我就有喜欢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谢归澜又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想过岑雾喜欢谁,他就杀了谁,让那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然后他可以取而代之。   就算暂时分开,他也不害怕,反正最后岑雾身边的那个人是他就可以。   但他只是这样想,其实做不到,毕竟他不想让岑雾难过,也不想最后不堪到没办法再光明正大站在岑雾旁边。   岑雾还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他抿了抿嘴,想跟谢归澜说他是开玩笑的。   谢归澜却终于开口,说:“要是喜欢他能让你开心,那你就喜欢他。”   岑雾愣了下,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甚至带着点无所谓,就像他现在真的去跟谁谈恋爱,谢归澜也只会祝福他。   岑雾抿住唇,他挂断了电话。   淮京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转眼就到十二月初,岑雾都没搞懂谢归澜在做什么。   他跟谢归澜久违地又开始冷战,到了教室谁也不理谁,不过主要是岑雾单方面的。   路望夹在中间瑟瑟发抖,他好像那种爸妈吵架时候无助的小孩。   岑雾昨晚数学作业错太多,被孟良平叫去办公室,临走前孟良平跟他说:“待会儿叫谢归澜过来一趟,让他去实验室等我。”   岑雾不太愿意地答应下来,等到了教室,他垮着小脸不看谢归澜,跟路望说:“孟…孟老师叫他过去一趟,去实验室等。”   路望:“……”   路望转过头,他缩了缩脖子,还是不太敢跟谢归澜说话,“谢哥,雾雾说孟老师找你。”   “嗯。”谢归澜应了声,就起身去找孟良平,回来时递给岑雾张卷子,岑雾没理他,谢归澜只能递给路望。   路望又咽了咽口水,跟岑雾说:“雾雾,谢……谢哥给你的卷子。”   岑雾刚才去办公室,但忘了把卷子带回来,孟良平让谢归澜给他捎一下。   岑雾凶巴巴地拿过卷子,看也不看就往桌洞一塞,“谁…谁让他多管闲事?”   反正谢归澜也不需要他管了,就这么着吧,他这个学期结束就走。   路望无措地看了眼爸,又扭过头看了眼妈,不是,离婚他该跟谁啊。   谢归澜脸上没什么表情,雪天的薄光映下来,他眼窝沉冷,一丝光都照不透。   路望觉得自己在面对世纪难题,他挠了挠头,凭他的脑袋想不出来,他给他亲爸发了条消息,愣愣地问:   【爸爸,你跟妈妈离婚,我该跟谁啊?】   在公司点开消息的路爸:?????   别把我孝死。   谢归澜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手背上贴了好几个创可贴,脖领都带着血痕。   岑雾晚自习之前,甚至接到褚子健的电话,说谢归澜被人捅了一刀,他都没来得及跟孟良平请假,就赶去了医院。   褚子健给谢归澜开了个病房,还帮他拿着检查单子,岑雾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很魔幻。   但他也顾不上想,就去看谢归澜的伤,发现谢归澜小腹上贴了块纱布。   褚子健公报私仇,有夸张成分,这刀其实捅得不深,谢归澜很快就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只是在小腹上划了很长一道。   缝了三针,今晚还得输液。   手臂上也裹着纱布,没缝线,但纱布底下有血渗出来,伤口估计很深。   岑雾想靠近看谢归澜的伤,谢归澜挡住他的手说:“少爷,我没事。”   岑雾脸色不太好,都被捅了一刀还叫没事,什么能算有事。   换成之前,他就直接凑过去看了,但他还在跟谢归澜冷战。   他来医院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因为褚子健那个语气好像谢归澜就要死了,来了以后发现谢归澜还活得好好的,他突然很不自在。   但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对劲。   褚子健在旁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都是男的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贞洁烈男,被人看一眼腹肌就得负责。”   刚才护士给谢归澜换纱布,谢归澜就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让他出去。   褚子健差点被气个倒仰,他就算站在旁边都不想多看好吗?!   只会觉得脏了他的眼睛。   他说完又赶紧闭嘴,差点又忘了这狗玩意儿是他大嫂。   岑雾整个人紧绷绷的,杵在旁边,走也不对,不走也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眼神忍不住去偷看谢归澜的伤口。   蔫吧又不高兴。   谢归澜是男主,应该不会死,但原著没给谢归澜什么主角光环,他又改变了很多剧情,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他比谁都清楚,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这把刀捅得再寸一点,说不定也会死。   他本来就要走了,临走之前谢归澜又受伤,还要跟他吵架。   就像他们注定没什么好结局。   岑雾脸色有点苍白,他已经死过一次,其实不怎么怕死,他突然发现,他最难过的是到最后谢归澜还想让他死。   谢归澜望着他紧绷的肩背,跟有点发红的眼眶,喉结滚了下,最终还是没忍心,他突然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我是。”   岑雾跟褚子健都愣了下。   “我说,”谢归澜望着岑雾,很理直气壮地说,“你看过了,你得负责。”   岑雾被气得昏头,凭什么让他负责,都跟他吵架了还让他负责?   真该死啊,要不是不能殴打病人,真想上去给谢归澜一巴掌。   岑雾憋了半天,憋得耳根子都开始泛红,他一张嘴就口不择言,“我看过的人多了去了,全都…都来找我负责?!”   “……”   整个病房突然死寂。   谢归澜伤得不算重,不需要住院,大夫给他临时安排了个病房,这边人很多,除了谢归澜,还有十几个病人在输液。   岑雾嗓音不算大,他刻意压着,但旁边几个病人都还是听到了,顿时好奇地转过头。   谁啊,这么渣。   谢归澜长得苍白俊美,那双桃花眼垂下来,带着几分隐忍跟落寞,他手还捂着小腹上的伤口,将岑雾衬托得像个负心汉。   岑雾:“……”   不是,青天大老爷,他陷害我!   岑雾整张脸红到滴血,恨不得掐死谢归澜再自杀,旁边的大叔瞅了瞅谢归澜,又瞅了瞅岑雾,语重心长说:“你们小年轻,谈恋爱啊还是得专一,珍惜眼前人。”   “对,”谢归澜不等岑雾开口,先厚颜无耻地附和说,“我特别珍惜他。”   大叔满脸欣慰,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岑雾,想等他表个态。   岑渣男面无表情,他垮着张漂亮小脸说:“我…我想掐死他。”   大叔一听这还了得,旁边偷偷听他们说话的几个阿姨也急了,差点顾不上自己在输液,就想把岑雾按在病床上。   岑雾想走都走不掉,被堵得面红耳赤,只能一屁股坐在谢归澜旁边,在叔叔阿姨们的命令下被迫跟谢归澜手牵手。   “这就对了,”大叔也知道岑雾说的是气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老怀甚慰地说,“吵几句无所谓,不要伤了对方的心。”   今晚仍然下着雪,让他想起来,他跟妻子也是在学校就开始谈恋爱,然后一起长大,结婚,再白头到老,直到妻子生病离开人世,他也没觉得她离开过他。   不管争吵,死亡,甚至相隔两个世界,有些人是永远不会被分开的。   谢归澜掌心很烫,岑雾跟他十指交扣,手心都微微出汗,他挣扎了下,想让谢归澜放开他,谢归澜却牵得更紧。   岑雾低头使劲掰他的手指。   谢归澜攥着他,作势要起身,“叔叔……”   岑雾睫毛都被吓得颤了颤,赶紧又攥住谢归澜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然后一抬头就发现谢归澜薄唇很恶劣地勾了下。   岑雾:“……”   还是掐死算了。 第65章 职业道德   谢归澜突然有了靠山,只要岑雾一站起来,他就跟叔叔阿姨告状。   岑雾狠狠掐他的手,旁边的病人看着都倒吸凉气,谢归澜桃花眼弯着,却仍然没放开他,语气很欠地说:“打是亲骂是爱。”   岑雾:“……”   旁边的病人:“……”   没救了,难怪来医院,原来是个恋爱脑,赶紧切了吧。   谢归澜还没输完液,岑雾在旁边陪他,谢归澜本来攥着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手指也渐渐松开。   岑雾想将手抽出去,但他一动,谢归澜睫毛就跟着颤了颤,手上又想牵住他,睡得不太安稳,他只好拉住谢归澜的手。   “哎呦,”旁边的阿姨打趣说,“这么黏人。”   岑雾麻木着小脸,反正谢归澜听不见,他给谢归澜造谣说:“他…他就是特别黏人,不拉手就睡…睡不着,离开我他怎么活。”   谢归澜睡觉有点习惯蜷着,之前跟岑雾一起睡,总是蜷起来把他死死抱在怀里,要不然就蜷着埋在岑雾的颈窝。   岑雾戳了戳谢归澜的睫毛。   黏人精。   好像小狗。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原著的剧情,也没想通谢归澜到底怎么受的伤。   岑雾抿住嘴,他趁谢归澜睡着,伸手拿了一根他的头发,他已经联系了一家机构,亲子鉴定一周左右就能出结果。   等数学竞赛结束,他就把结果发给岑君山跟关行雪,谢归澜现在面对的都不再是问题,他只要抛弃宋令薇,就能过得很好。   岑雾本来有点在意谢归澜最近不理他,但现在想想,谢归澜不理他也好,免得他突然走了,谢归澜会不适应。   他明明只要保护好谢归澜,让谢归澜在回家之前别出事就可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介意,居然还跟谢归澜吵架。   都怪谢归澜,成天勾引他,什么男狐狸精,谢归澜坏,他也坏,换个人他还能把持一下,对上谢归澜总是没什么定力。   谢归澜在医院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发现岑雾不在,只有小腹上的伤还在刺痛。   隔壁床的大叔怕他们又有误会,连忙跟谢归澜说:“他等你输完液才走的。”   “……”谢归澜薄唇动了动,说,“谢谢。”   他拿起手机,空空荡荡的,岑雾没给他发消息,谢归澜穿上外套,褚子健也不在,他自己办完手续,就离开医院。   夜幕仍然黑沉,谢归澜咬着根烟,唇边亮起一星火光,手臂上的伤口不小心蹭了下,谢归澜面无表情看着毛衣底下渗出来的血。   岑雾总是在他身边,他差点都忘了,这样疲惫流血的日子才是他更习惯的。   岑雾本来以为他跟谢归澜就这么草草收尾,等着亲子鉴定的结果就可以,直到某天晚上,他突然收到褚子健的消息。   谢归澜没来上晚自习,他不太高兴地在谢归澜卷子上画了个愤怒小猫头。   手机却在旁边响了声。   【褚子健:二少,我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人跟着我谢哥。】   岑雾懵了下,他都不知道褚子健怎么管谢归澜叫得这么亲热,但他也没顾得上问,就赶紧偷溜出教室,打了辆车去蓝夜。   车开到半路,褚子健就跟他说谢归澜已经走了,岑雾没办法,只能让司机在蓝夜附近找,但也没找到人。   昨晚才下了场雪,又冷又湿滑,岑雾捂住围巾,下车往巷子里走,挨个找过去。   他双腿都被冻得发麻,才突然听到这条巷子尽头有打斗声,他愣了愣,连忙跑过去。   七八个混混堵着谢归澜,为首的纹着花臂,岑雾一开始还以为是抢过谢归澜钱的那个花臂,但顿了下,反应过来不对。   这帮混混显然身手更好,而且没有废话,漆黑的巷子中只有沉闷的打斗声。   岑雾跑了一路,喘着气,脸颊跑得发红,在沉冷的冬夜,看到那个花臂阴沉着脸,绕到谢归澜身后,抡起钢管狠狠劈过去。   岑雾瞳孔微缩,想也不想就伸手推开谢归澜,他被砸到了头,耳边顿时嗡一声鸣响。   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血就先流了下来,沿着他冷白的颈侧往围巾底下淌。   谢归澜被他们缠住,对方显然知道他是谢明诚的儿子,没敢对他下死手,但也想让他知道教训,不敢将那天的事说出去。   花臂一阵后怕,谢明诚提防着谢归澜,他却暴露了谢明诚在贩毒,谢明诚真的会杀了他,甚至不止他,蓝夜这条线的人都得死。   他只能从谢归澜下手。   然而谢归澜很谨慎,他们跟了这么多天,连谢归澜的住处都不知道,在路上也堵不到谢归澜,谢归澜只往有监控的地方走。   今晚这地方也不够安全,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打算拦住谢归澜商量商量。   谢归澜却沉着脸,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态度,他就只好动手。   花臂这一钢管眼看就要抡下去,却突然冲出来个人,撞开他旁边的小弟,直接挡在了谢归澜身后,他被吓了一跳,手却来不及停。   “我操,”花臂惊怒说,“他妈的谁啊?!”   岑雾身体一软,差点倒在地上,谢归澜心跳颤了下,他脸色阴沉可怖,越过岑雾狠狠一脚踹开花臂,然后伸手将岑雾搂到怀里。   谢归澜托着岑雾的后颈,在他黑发间摸到满手黏热的血。   “花……花哥,”旁边小弟借着雪光看清岑雾的脸,差点被吓死,颤抖说,“你这打的谁啊,好像是是是……是岑二少……”   花臂被踹得眼前一黑,他肋骨剧痛,肯定断了几根,却顾不上疼,他喉咙瞬间发紧,他们在蓝夜混,没人不认识岑雾。   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等对上岑雾的脸,脑子就僵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跟那帮小弟吼了声说:“跑……赶紧跑!”   雪地中一时间只剩下仓惶逃窜的脚步声,谢归澜没管他们,抱起岑雾就去医院。   岑雾这才开始疼,他勉强搂住谢归澜的脖子,眼前阵阵发黑,他怎么这么倒霉,别人穿书走上人生巅峰,他穿书被开瓢。   谢归澜冰凉的唇蹭在他耳廓上,岑雾昏昏沉沉的,感觉很不爽,既然跟他冷战,还管他干什么,但谢归澜嘴唇有些发抖。   岑雾到底没忍心,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谢归澜的脸,示意自己没事。   这下好了,爱不爱的不说,他先跟谢归澜有了双向奔赴的病情。   这边离医院很近,谢归澜带他过去,医生很快帮他处理伤口,其实伤得不算很严重,花臂被吓了一跳,手上松了劲。   只是当时流血流得吓人。   “应该没有脑震荡,”医生给岑雾检查完,“但还是得拍个片子。”   岑雾蔫答答的,他吃了个止痛药,头还是在疼,谢归澜拉住他的手,想让他解锁下手机,说:“少爷,我给岑总打个电话。”   谢归澜嗓音发哑,岑雾听出些颤抖,他连忙按住谢归澜说:“别…别打。”   岑骁肯定会生气,万一骂谢归澜一顿就完蛋了,兄弟情也跟着完蛋。   谢归澜知道岑雾怕他被责怪,但伤到了头不是小事,他还是给岑骁打了个电话。   岑雾头上顶着纱布,回家肯定瞒不住父母,岑骁就给他们发了消息。   关行雪还在影视城,她制片的电影前几天刚开机,岑骁公司离得近,他先到了医院,见岑雾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不是他想象里的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他这才稍微放心。   岑骁眉头皱了下,张嘴就想骂。   然而岑雾已经学会了抢答,他唇色苍白,动了动说:“我…我没出息,我挖野菜。”   岑骁:“……”   岑骁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想骂都骂不出来,瞪着他脑袋上的纱布。   谢归澜不意外那些人会找到他,酒吧是有监控的,那个刀疤很敏锐,而且疑心很重,为了打消顾虑,肯定会去查监控。   他本来不想把岑雾牵扯进来,很容易变成岑家跟谢家的纠纷,但岑雾总是能找到他。   他宁愿被岑雾放弃。   岑雾已经拍完了片子,颅内没有损伤,医生说得观察一晚上再走,岑骁让助理去给岑雾办住院,他拿着片子去找医生。   岑雾坐在病床上,纱布有点翘边,谢归澜轻轻帮他按下去,低头问:“还疼不疼?”   “你…你别理我了,”岑雾拍开他的手,“我也不想理你。”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后天也不理你,我讨…讨厌你。”   你现在开心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嗯,”谢归澜应了声,他深呼吸了下,双手仍然在发抖,但抱住岑雾,很恬不知耻地说,“我理你,我喜欢你。”   谢归澜也有一点好,就算跟他吵架,也从来不说不喜欢他,很小心地不让他伤心,哪怕岑雾已经说了很多次不喜欢他。   岑雾使劲推谢归澜的脸,岑骁一进来就看他们抱成一团,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多亏谢归澜,他已经开始恐男了,看到男的就烦,甚至看到自己跟岑君山都烦。   好想让岑雾的世界没有男人。   关行雪赶到医院,岑雾又故技重施,想把谢归澜支走,先跟关行雪卖个乖,免得关行雪跟谢归澜生气。   他拉住谢归澜的衣角,眼睛疼到湿蒙蒙的,小声吸了下鼻子,说:“我…我饿了。”   “……”谢归澜沉默了几秒,给他掖了掖被角,说,“我去给你买饭。”   岑雾后脑勺受伤,躺不下去,而且躺着就想吐,只能侧过身靠坐在床上。   他怕谢归澜担心,趁岑骁他们没注意,又给谢归澜发了条消息。   【岑雾:小猫举碗.jpg】   【岑雾:我要一份麻辣烫!】   关行雪捏了捏岑雾的耳朵,轻声说:“妈妈不反对你跟他接触,但他的生活比你想的更危险,你知道吗?他也许很想保护你,但危险不是他能选择的,你也会跟着受到伤害。”   关行雪知道岑雾很想救谢归澜,她没有打击过岑雾,但她其实觉得没什么意义。   所以岑君山才会觉得谢归澜很可惜。   有些人就像一颗小钢珠,命运的轨道从一开始就是下滑的,然而他自己不知道,以为越努力滚动地越快,其实只是加速下坠而已。   岑雾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知道关行雪在说什么,谢归澜要是没那么聪明,就不会杀了陈卫国。   说不定宋令薇死了以后,他会被送到孤儿院,不会被谢商景当成眼中钉,不会被谢明诚驭使,人生起码有了另一种可能。   原著结局谢归澜杀了很多人,在淮京只手遮天,权势地位,应有尽有,但那颗小钢珠仍然没有停下来。   所以原著最后一部叫地狱的烈火。   岑雾想要的不止是让谢归澜回家,他还想让那颗小钢珠停下来,所以他拖着没有跑路。   他不去那条通往地狱的路接谢归澜,陪他走到当初岔路的起点,等到他的家人来接他,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谢归澜。   岑雾看着关行雪,央求说:“但是我…我相信他,妈妈,你能不能也……”   能不能也相信他。   因为他是你的孩子,他本来爱的人是你,肯定很想见你,真的走了很远的路才见到你。   “……”关行雪眼眶有点湿润,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每次对上岑雾的双眼,心脏就胀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岑雾的脸,“妈妈知道了,妈妈也相信他能保护好你。”   岑雾朝她弯了弯眼睛。   “你这孩子,”关行雪带着点责怪,但语气一点也不凶,眼神也很温柔,问他,“自己头还疼不疼?就知道操心别人。”   岑雾本来忘了疼,被她一说顿时疼起来,蔫了吧唧又眼泪汪汪。   关行雪看得好笑又心疼,她坐在病床边,握住岑雾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跟他说:“小宝,你下学期要不要出国呀?”   岑雾一凛,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快进到送他出国,这什么经典桥段。   这要不是点家爽文,他肯定会在多年后跟谢归澜重逢,然后强取豪夺,破镜重圆。   岑雾心急地就想拒绝,但他冷不丁想起来,岑父岑母本来就打算送原主出国。   原主成绩太差,在国内上不了什么好大学,而且身体又不好,关行雪舍不得他高三辛苦,还不如去国外读书。   岑雾又靠了回去,他蔫巴巴地说:“妈妈,我…我不去。”   关行雪确实有一点让他出国,跟谢归澜分开的念头,但不至于强制。   而且岑雾现在成绩越来越好,她不确定岑雾的想法,这才想问问他。   她认识国外一个好莱坞名导,她觉得岑雾说不定会想当导演。   要是岑雾愿意的话,她就带岑雾去见见,然后到对方任教的大学,考个导演系。   岑雾不愿意,她也不强迫。   谢归澜在病房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关行雪跟岑雾说完出国的事,他才发现双腿已经站到僵硬,他又等了几分钟,推门进去。   他没给小猫买麻辣烫,只买了份粥。   岑雾喝过这家的粥,最便宜的一份都得八十多块钱,他拿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谢归澜,谴责完才很心疼地开始喝粥。   岑骁勉强满意,谢归澜穷归穷,倒是很舍得给岑雾买东西,就像养了只名贵的小猫,自己吃不起饭,但还是会给小猫买最贵的猫粮。   岑君山查了监控,报完警才来医院。   花臂不敢对谢归澜下死手,就算是谢家不受宠的私生子,命也比他的值钱,他本来是想砸谢归澜的肩膀。   谁知道谢归澜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岑雾差不多就到谢归澜肩膀位置,他过去一挡,正好砸到了他的脑袋。   岑雾:“……”   岑雾睫毛湿趴趴的,他抿着嘴不太高兴地趴在病床上,像个小受气包。   关行雪在旁边笑出了眼泪,又捧住岑雾的脸揉了揉,安慰他说:“我们小宝还在长个子呢,说不定明年就长到一米九。”   岑雾:“……”   谢谢,要是不笑得这么开心,他说不定还会觉得安慰。   真是亲妈。   岑君山他们毕竟不年轻了,不能这样熬夜,岑雾也伤得不重,他催岑父岑母回家,让岑骁跟谢归澜也走。   但谢归澜没动,岑骁也不打算走。   岑骁给岑雾开了高级病房,是个套间,除了病人的这间,还有会客厅跟卧室。   他看谢归澜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就主动去客厅睡觉,将卧室留给谢归澜。   谢归澜没走,他在旁边陪岑雾输液,岑雾睫毛耷拉下来,困得几乎睡着。   “少爷,”谢归澜低声叫他,岑雾没反应,他以为岑雾睡着了,才攥着岑雾的手,冰凉的嘴唇也贴在岑雾手背上,嗓音压得极低,说,“我好想……跟你走。”   就算岑雾出国,他也不怕,他的成绩足够申请国外的大学。   没钱也没关系,他可以去了再攒,但宋令薇的病没好,他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淮京。   谢归澜觉得自己不应该靠近岑雾,但每次想到放弃,又很想牵他的手。   他确实太自私,才总去招惹岑雾。   岑雾没完全睡着,他感觉到谢归澜在亲他的手背,不想睁眼,怕谢归澜得寸进尺,真该死啊,谢归澜居然偷偷亲他。   然后就听到谢归澜说想跟他走。   岑雾怔了怔,反应过来谢归澜误会了什么,他睫毛动了下睁开眼,就着这个姿势,伸手揉了揉谢归澜的脸,跟他说:“我…我不会出国的,除非你不想再见到我。”   他现在的钱不够出国,他打算先在淮京租个不要身份证的黑出租房,躲几天看看谢归澜打不打算收拾他。   毕竟他高中都没读完,离开淮京一中还得办转学,怎么想都逃不掉,不如赌一把。   谢归澜愿意留他一条命,他就赶紧办完转学手续,然后滚蛋离开淮京,要是谢归澜想杀他……这是什么不孝子。   谢归澜被发现了,也没放开他的手,反而攥着咬了一口,岑雾差点条件反射一巴掌呼上去,就听谢归澜低声说:“对不起。”   “什么?”岑雾抬起头。   谢归澜说:“对不起,这几天躲着你。”   他不想连累岑雾,但岑雾还是受了伤,还因为他不高兴。   “你…你知道就好。”岑雾嘀咕。   谢归澜攥着他的手,往他手心按了个被密封袋装起来的小药包,岑雾愣了下,顿时感觉很烫手,他都不敢接。   谢归澜只是拿给他看,不打算让岑雾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这是他从蓝夜地下赌场带出来的毒品,药包上面有谢明诚的指纹。   算不上很有力的威胁,但谢明诚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动他,为了不让这个东西暴露出去,还会帮他解决掉其他麻烦。   岑雾不知道谢归澜怎么弄出来的,这真的触及他的知识盲区,谢归澜估计就是在忙这个。   谢归澜没办法告诉他,万一被抓到的时候岑雾正在给他发消息,他死了不重要,被看到手机,岑雾肯定会被人盯上。   岑雾闷了一会儿没说话,他伸出小拇指,勾了勾谢归澜的手指,“我…我跟你和好。”   “……”谢归澜弯起唇,他跟岑雾勾了勾手。   岑雾又忍不住训他,“你…你跟我去哪儿?”   他更希望谢归澜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不是跟着他走,谢归澜就是学不会爱自己。   “你去哪儿,”谢归澜握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指尖,说,“我就去哪儿。”   岑雾只能语重心长地给他分析利弊,谢归澜的状况,当然是去京大最合适,他本来能好好读大学,为什么跟他跑去国外。   他要是不管谢归澜,谢归澜一开始的生活都成问题,当然他知道谢归澜什么都能适应,但就算这样,也会吃多余的苦。   谢归澜听完却沉默了下,将脸颊靠在他掌心里,沉冷又招人的桃花眼抬起来,很执迷不悟地轻声说:“哥哥会不管我吗?”   岑雾:“……”   谁是你哥哥。   “我…我凭什么管你?”岑雾凶巴巴地说,“你能给…给我什么好处?你就不能自己争气?”   谢归澜似乎听进去了一点,他埋在岑雾的手心里,很争气地说:“我可以陪哥哥睡觉。”   岑雾竭力控制,才没一巴掌扇过去。   “哥哥去上课,”谢归澜舔他的指尖,少年嗓音低沉好听,“我在家等你,晚上陪你睡觉。”   岑雾都被带歪了,控制不住想了下那个场面,竟然有点心动,但他耳根子倏地一红,啪一巴掌捂到谢归澜嘴上。   “给…给我重说,”岑雾气得头晕,“怎么就想着被男人包养?”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死不悔改地说:“我还可以给哥哥骑……”   又一巴掌。   岑雾手都扇疼了,直到谢归澜说他会自力更生,不当金丝雀,不当男人的玩物,也不跟着男人私奔出国,他才挪开手。   这病房隔音还挺好的,岑骁听不清岑雾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到他俩一直嘀嘀咕咕,烦死了,怎么凑到一起就这么多话。   岑骁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岑雾顿时抿住嘴巴。   谢归澜也僵了下,但他到底脸皮比岑雾厚,很快就若无其事,帮岑雾掖了掖被角,说:“少爷,晚上有事叫我。”   他想在这儿陪岑雾,只怕岑骁不答应。   岑雾朝他摆了摆手,谢归澜就去了旁边的卧室,岑雾躺了一会儿,但突然想起什么,还是拿出手机,想给谢归澜发个晚安。   这好像也算一种巴甫洛夫的狗,谢归澜总是在等他的晚安,导致他习惯了给谢归澜发晚安,不然他自己也睡不着。   谢归澜去睡觉这个动作,就是给他的指令,岑雾知道谢归澜肯定是想跟他说晚安,才等他的消息,但多少也带点故意。   不然不会每天在固定时间,只拿那一句话给他说晚安,然后结束聊天,比正常的晚安多了一种固定化的程式。   被谢归澜爱上,就会被他驯化,很难再保持自己的人格,但岑雾太了解他,所以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很惯着谢归澜,谢归澜想怎么诱骗试探,他都配合,谢归澜在他这里得到了安全感,不知不觉交付出一部分主导权。   谁被谁驯服已经说不清了,谢归澜自己也已经不在乎,他知道他喜欢岑雾。   很爱他。   尊严跟安全感都是可以交付的东西,甘心在他手中浮沉。   但岑雾才打出晚安几个字,还没发出去,谢归澜就突然给他发来了消息。   又是张照片。   谢归澜小腹上的伤还没好,都没拆线,刚才自己换了下药。   少年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鼻梁很挺,映着外面夜晚的雪光,他叼着毛衣下摆,黑色运动裤也往下稍微拉了一截。   那双手骨节冷白修长,很年轻很性感,低头往自己腰上缠纱布。   岑雾:“…………”   岑雾不能理解,岑雾大为震撼,倒也不必这么身残志坚地勾引他。   【岑雾:哥,我能问下是什么让你坚持给我发裸照吗?】   谢归澜很有被包养的觉悟,隔着屏幕岑雾都能想到那个暧昧又讨厌的语气。   【谢归澜:职业道德。】   岑雾:“……”   信不信我让你失业。 第66章 圣诞夜   岑雾后脑勺受伤,不能躺着睡,侧着也难受,睡到半夜,止痛药的药效过了,伤口有点麻木,他仍然睡得很沉,嘴唇却很苍白。   岑骁听到岑雾好像哼哼了几声,就起身去看,结果发现谢归澜在病床旁边。   谢归澜将岑雾抱到腿上,抱小孩似的,让岑雾趴在自己怀里睡,这样就压不到伤口。   医院外的雪光映过来,在夜晚显得有点冷清,但少年依偎在一起,就好像能抵挡冬夜所有的严寒,并不觉得冷。   谢归澜低下头,嘴唇蹭了蹭岑雾柔软的黑发,又托着他的脸蛋揉了几下,给他裹好被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岑雾睫毛微微颤着,但是没醒,将脸蛋蹭到谢归澜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岑骁顿了下,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岑骁一晚上起来好几次,他每次都以为谢归澜去睡了,然而谢归澜仍然抱着岑雾,甚至姿势都没怎么换过。   岑雾不舒服地嗯嗯几声,谢归澜才抱着他稍微换个姿势。   岑骁:“……”   哥们儿,你也挺恋爱脑。   岑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换成他,他也愿意让岑雾舒服点儿,要是小时候岑雾生了病,他肯定也会抱他,但不至于抱一晚上。   何况岑雾都长大了,再瘦也是个一米七八的男孩子,抱这么久根本吃不消。   谢归澜却像抱了个宝贝,生怕被人抢走,抱得很紧,舍不得放开。   他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岑雾被他抱着衬得很小一坨,雪白的脸颊睡得泛红,睫毛浓长卷翘,谢归澜垂下眼,低头亲了亲。   被岑骁逮个正着。   岑骁:“……”   不要脸。   岑骁人都麻了,感觉要被气出结节,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管,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等早上护士过来查房,岑雾也快醒了,谢归澜才把他放下来,手臂抱得有些僵硬,腿也被压麻了,他缓了下就去给岑雾买早点。   岑骁稍微满意,他还以为谢归澜会等岑雾醒来,故意让岑雾知道他抱了他一晚上,让岑雾心疼一下,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没有。   还行。   不然做出那个死绿茶样子给谁看。   岑雾伤得不重,但关行雪还是勒令他好全了再去上学,他只能在家喂喂小狗。   花臂他们也不蠢,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索性主动来岑家道歉,说只是想抢谢归澜的钱,没想到会伤到岑雾。   岑家老牌豪门,根基很深,淮京有什么暗潮汹涌,岑君山都知道,他也差不多知道谢明诚手里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这几个人就是小喽啰,岑君山已经报了警,就直接交给警方处理。   今年冬天淮京雪下得很大,岑雾几天没出门,外面就厚厚的一层积雪。   他已经收到了亲子鉴定结果,他怕岑父岑母一下子接受不了,不敢相信,直接做了六份,把他跟岑父岑母,还有岑骁的都做了,又做了谢归澜跟他们的。   他之前去医院找谢归澜,趁谢归澜带宋令薇去做检查,偷偷从枕头上拿了根宋令薇的头发,又做了个他跟宋令薇的亲子鉴定。   岑雾小心收好,万一被提前发现会很麻烦。   他没去学校,路望每天呜呜哭,谢归澜总是冷着张脸,他上课都坐得直直的,不敢乱动,周考居然提高了五分。   五分!   以前他数学都顶多考五分!   路望抱着卷子呜呜大哭,谢归澜本来觉得很烦,冷若冰霜的脸又沉了几个度,但路望突然边哭边跟他说:“谢哥,等你跟雾雾结婚,婚礼我全包了!随便花!”   “……”谢归澜仍然冷沉着脸,但显然被他那句婚礼取悦了,低声说,“谢谢。”   路望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要办什么样的婚礼,还给谢归澜看他之前参加别人婚礼拍的照片,谢归澜竟然也低头认真地看。   当然。   谢归澜也没忘记把谢商景安排在主桌。   宋令薇怀孕三个多月,就又开始心脏疼,腰也疼到直不起来,甚至下不了床,谢归澜不肯帮她,谢明诚对这个孩子也渐渐冷淡。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转眼年末,她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她是不聪明,但她觉得自己很会赌,到现在就没失败过。   当初她父母本来想让她在山区嫁人,已经找好了人家,她几个姐姐也劝她留下,她却还是连夜逃出了那个山区。   然后才在淮京赚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   她偷偷换掉孩子,她的孩子才在岑家当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她带着谢归澜又来到淮京,才保住了自己这条命。   命运永远眷顾她。   宋令薇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嘴唇都咬出血腥味,心跳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要输了。   主治医生坚持让宋令薇把孩子打掉,她活下来不容易,何必为了生孩子送命,但谢归澜没再劝过她,很久都没再跟她说话。   眼看就到圣诞节,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都已经摆好圣诞树,挂上了小彩灯。   今年很流行互相送自己织的围巾或者手套,尤其是送给暗恋对象,操场都被大雪覆盖,一到下课教室里到处都是毛衣针。   徐玲玲坐在倒数第三排,她手指娴熟地打着毛衣,倒不是为了送人,她每年冬天都给自己跟奶奶织一件毛衣。   全班就她做得最好,什么花样都会打,下了课总有同学来问她。   她刚教完一个同学,等人走了,旁边就突然笼罩过来一片阴影。   徐玲玲抬起头,才发现谢归澜站在她旁边,谢归澜沉黑的桃花眼望着她,鼻梁落拓着阴影,冰冷阴戾,像蛰伏的恶犬。   徐玲玲:“……”   徐玲玲:!!!   徐玲玲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怎么了哥,她今天好像也不是左脚先进的教室。   “我想学,”谢归澜垂下眼,盯着她手里的毛衣,冷淡说,“你教我。”   徐玲玲差点脱口而出说凭什么,哪有这么求人的,谢归澜就已经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到她桌上,“化学笔记,借给你。”   徐玲玲:“……”   好的哥,没问题哥。   徐玲玲殷勤地将她旁边的椅子拉开,让谢归澜坐下,谢归澜说想做双手套,徐玲玲就塞给他几根毛衣针,开始从头教他。   她本来觉得肯定没问题,谢归澜这种一看就智商超标的人,应该学起来很快。   然而半个小时后。   徐玲玲看看乱成一团都快垂到地上的毛线,跟谢归澜冷白指骨上被差点扎穿甚至还在流血的几个伤口,她陷入了沉默。   这个化学笔记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上无动于衷,他仍然没放弃,徐玲玲只好继续教他。   徐玲玲看着谢归澜的手,眼神充满怀念,“我爷爷也是这么手抖。”   “……”谢归澜疏冷的黑眸抬起来,生涩地跟她交谈,“你爷爷也织手套。”   徐玲玲:“我爷爷帕金森。”   谢归澜:“……”   徐玲玲:“勒死勒死!不然待会儿又散开了,你这破洞手套啊,爱她就让她感冒。”   谢归澜:“什么勒死?”   徐玲玲:“把我勒死。”   谢归澜:“……”   徐玲玲心累地往座位上一靠,吨吨吨饮牛似的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一点。   谢归澜又说:“我想缝个小猫头。”   徐玲玲瞧不起他,“你再缝个全家福吧。”   谢归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等晚自习他给岑雾发消息。   【谢归澜:被骂了。】   岑雾也不知道他被谁骂了,但一看就是在撒娇,想让他哄,谢归澜累了也跟他说,做错题也跟他说,反正就是这些不会让他真的担心的小事,总是缠着他撒娇。   岑雾哄小孩语气。   【岑雾:谁啊,这么坏,居然骂我们小谢。猫猫记仇.jpg】   谢归澜很容易就被哄好,他还是觉得岑雾很爱他,因为岑雾从来都不骂他。   当然有时候也会叫他滚,但那不算骂,被骂应该生气,岑雾骂他,他又不生气。   等于岑雾不骂他。   不管怎么说,总算赶在平安夜之前,做好了这双手套,徐玲玲看到谢归澜的成品以后就沉默了,半晌才拍了拍谢归澜的肩膀。   她记得谢归澜说过,这个手套是想送给他对象,当圣诞节礼物。   “谢哥,”徐玲玲深呼吸了一下说,“就你这个手套,对方要是收到都没跟你分手,她肯定爱死你了,真的,她对你死心塌地。”   谢归澜没听懂她在阴阳怪气,少年深刻挺拔的眉眼总是淹没在黑暗中,带着堕落的戾气,此刻徐玲玲却感觉到他很高兴。   谢归澜拿起手套,认真地说:“谢谢。”   “……”徐玲玲顿时噎住,罢了,谢她干什么,出了事别把为师说出去就行。   岑雾头上的伤好了,他正好平安夜当天去的学校,到了教室就见自己座位上放着很多东西,十几个苹果,还有礼物盒。   最上面是双手套,红色的毛线手套,手背缝了个绿色的小猫头,缝得歪歪扭扭,小猫嘴都是歪的,带着浓浓的嘲讽。   岑雾:“……”   是谁?!想丑死他。   岑雾被丑得不知道怎么下手,谁送的,这么恨他,直到后背突然一凉,他转过头对上谢归澜沉黑的双眼,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送的。   谢归澜薄唇抿起,他查过了,这是圣诞配色,徐玲玲说丑,他只觉得徐玲玲没眼光,但那双手套被岑雾冷白漂亮的手指拿在手上,突然就觉得丑到配不上岑雾。   谢归澜想把手套拿走扔掉,岑雾却不给他,他左躲右躲,躲开谢归澜将手套戴好。   谢归澜怕毛线扎手,还缝了层内衬,缝得很歪,戴着有点硌。   但并不妨碍很温暖。   “……”岑雾憋了憋,他好歹柏林最佳导演,竟然没憋出什么夸奖的话,实在夸不出口,太昧良心了,他最后捧着谢归澜的脸揉了揉,跟他说,“谢…谢谢,我特别喜欢。”   谢归澜压住差点抬起来的唇角,他拉过岑雾的手,帮他把另一只手套也戴好。   他就知道岑雾会喜欢。   岑雾喜欢这双手套。   手套是他做的。   所以岑雾喜欢他。   教室里很热,开了暖气,岑雾才戴了几分钟,手心就开始出汗,但谢归澜死死盯着他的手,就好像他一摘掉,马上就会不高兴。   岑雾只好就这样戴着。   今晚是平安夜,他课桌上被人放了好多苹果,岑雾不知道都是谁送的。   但谢归澜知道。   谢归澜一大早就来了,看到贺遥来过,班里几个女生来过,隔壁班几个男生来过。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都还没来得及给岑雾送苹果。   谢归澜抬起头,那张脸阴郁俊美,直勾勾地盯着岑雾手上那个苹果,岑雾就像拿了个烫手山芋,放下也不对,拿起来也不对。   谢归澜突然说:“少爷,我跟你换,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岑雾:?   岑雾没拒绝,谢归澜就站起身,他拿自己买的那颗苹果,换走了岑雾桌上的十几颗,然后回到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就啃。   知道的是在吃苹果,不知道到的还以为在生嚼谁的骨头,岑雾听着就牙疼。   岑雾:“……”   酸死了吧哥。   谢归澜连着吃了三个,碍眼的东西少了一点,他才把剩下的也塞到自己桌洞。   岑雾课间饿了,把谢归澜给他的苹果拿出来吃掉,腮帮软肉都鼓起来,谢归澜拿起手机对着他偷拍了一张,然后发给季长玉。   【季长玉:?】   【谢归澜: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他在吃我的苹果,只吃了我一个人的。】   季长玉:“……”   就知道这狗逼放不出好屁。   【季长玉:啊对对对,我好嫉妒你,所以你桌洞里怎么这么多苹果?】   谢归澜拍照的时候,把自己桌洞也拍到了一点,季长玉看到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苹果,简直不敢相信还会有人喜欢这狗东西。   眼瞎了吧。   【谢归澜:不重要的人送给他的,我拿我自己的苹果跟他换了。】   季长玉:“……”   癫公。   难怪吃你的,不吃你的还能吃谁的,这跟强制爱有什么区别。   【季长玉:我祝你成功吧。】   谢归澜不在乎季长玉的讽刺,他伸手捏了捏岑雾冷白的后颈,岑雾打了个哆嗦,他又捏,岑雾又哆嗦,捏到最后岑雾恼羞成怒,转过头使劲在他手背扇了几巴掌。   谢归澜才心满意足挪开被扇红的手。   岑雾被搞得没脾气,骂谢归澜几句,谢归澜不痛不痒,什么都能拐成骚话,扇谢归澜几巴掌,又怕他爽到。   岑雾恶毒地想,实在不行亲死他算了,给他亲到下辈子都不想再亲嘴。   淮京的积雪都已经淹没到小腿,这次平安夜正好赶上周六,晚上放学早,班里的几对小情侣早就蠢蠢欲动,等放学以后去约会。   张元洲嫉妒到面目全非,咬着卷子幽怨说:“凭什么,单身不配过圣诞?”   “诶,”旁边有个男生提议,“要不咱们放了学去吃小火锅呗,只能单身的去!”   这个主意得到很多人的赞同,就连徐玲玲都想去,好几个同学闹哄哄凑在前排,商量晚上去哪家店吃火锅。   岑雾托着腮,看着教室外下个没完的雪,忍不住怔了怔。   谢归澜圣诞节过后就要去封闭集训,初赛是在元旦后,等谢归澜回来,他应该已经走了,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聚餐。   岑雾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谢归澜。   谢归澜本来为了他什么都能做,此刻竟然顶住了他的眼神,整个无动于衷。   “谢哥,”张元洲拍桌叫他们,“一起去啊!”   谢归澜就好像聋了一样,故意不理人,张元洲一头雾水,只有岑雾看懂了是怎么回事。   岑雾:“……”   怎么了哥,你坚持觉得自己不是单身?   谢归澜最后还是去了,圣诞前的这个晚上,冷沉沉的下着雪,但到处都是串起来的小彩灯,明亮又温暖,点缀着昏冷的冬夜。   岑雾带着那双手套,其实还挺应景,就是那个歪嘴小猫好像在平等地嘲讽每个人。   有个男生被小猫嘲讽了好几眼,忍不住问:“二少,你这手套什么牌子的啊?”   岑雾身上的东西都很贵,就算再不起眼也可能好几万,他还以为是什么奢侈品。   岑雾深沉地说:“私…私人订制。”   谢归澜跟在岑雾后面,忍不住勾了下唇,班里十几个同学都在,他没去牵岑雾的手,但抬起手牵着岑雾的羽绒服帽子。   晚上火锅店人很多,有一半都是情侣在约会吃饭,他们要了个大桌,还叫了几瓶啤酒,岑雾也喝了一点,他眼底醉蒙蒙的,看着旁边的同学笑闹,他也跟着傻笑。   店里太热,等吃饱了,他就跟谢归澜先出去转转,但没走远。   已经晚上十点多,大雪飘下来落在岑雾卷翘的睫毛上,他羽绒服帽子带了一圈毛边,被路灯衬得毛绒绒,岑雾从围巾底下抬起头。   月亮好高。   岑雾脑袋都有点晕乎乎,他想去找谢归澜,但还没找到,就突然眼前一黑。   谢归澜穿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他拉开拉链,伸手就将岑雾整个裹到自己的羽绒服里。   岑雾踉跄地撞到谢归澜怀里,被吓得一颤,本能就想挣扎,却挣扎不开。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男生的手臂劲瘦有力,牢牢地箍着他,他裹在谢归澜羽绒服底下,只能露出几绺乱翘的黑发。   岑雾使劲推谢归澜,隔着毛衣掐他的腹肌,踩他的脚,谢归澜都不放开,反而抱得更紧,岑雾折腾半天,才从谢归澜羽绒服底下挣扎出一张闷红的小脸,睫毛也胡乱翘着。   ”你…你干什么?”岑雾雪白的耳根都在泛红,磕磕巴巴地说。   谢归澜裹着他,那双冷沉的桃花眼垂下来,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迷恋,突然低头在岑雾又凉又软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岑雾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乖乖地被亲,谢归澜得寸进尺,撬开他齿关吮他,岑雾又掐他,谢归澜腹肌梆硬,掐得他手都在疼。   谢归澜觉得岑雾爱死他了,掐他都舍不得使劲,但一张嘴却并没有这么自信,他蹭了蹭岑雾冰凉的鼻尖,嗓音带着点哑,有些央求地说:“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开始喜欢我?” 第67章 神明   冬夜寒风裹着雪粒,谢归澜紧紧地裹着岑雾,冷硬骨节按在岑雾单薄的背上,岑雾隔着羽绒服都能感觉到谢归澜按得很用力。   “嗯……”他被亲得喘不过气,舌根又麻又疼,使劲掐了谢归澜一把。   谢归澜吮了下他的舌尖,稍微放开他,喘息着,颈侧的青筋还在鼓动,那双眼漆黑沉郁,牢牢地盯着他,迷乱至极。   岑雾:“……”   多少有点大病,谁亲嘴也能这么上瘾。   谢归澜低头舔他,岑雾唇瓣被凉凉的舌头舔了一口,谢归澜喉结焦灼地滚动了下,哑着嗓子又问他,“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我不……”岑雾挣扎,但还没说完,谢归澜就再次堵住了他的嘴,黏热,纠缠,带着怪物般沉沦欲.望的吻。   谢归澜嘴唇压着他的唇瓣,都没挪开,就低声问:“我能不能当你的男朋友?”   岑雾拒绝。   被堵嘴。   拒绝。   被堵嘴。   岑雾:“……”   你无敌了哥。   反正自己不爱听的,就一句也不想听,有本事你亲死我。   冷寂的冬夜,旁边是渐渐黯淡的圣诞树跟小灯,谢归澜拿黑色长羽绒服裹着岑雾。   岑雾的脸都被挡住了,偶尔路过的人只能看到高大的男生佝着腰,在低头亲怀里的人,喉结一动一动地勾着对方吞咽,耳廓发红,像条年轻俊美的狼犬,却带着劣根性,咬住就不放,衬得雪夜都越发煽情迷乱。   岑雾被迫仰着头,吞咽他的口水,他一旦抵住谢归澜的舌尖想推拒,谢归澜就顺势勾缠住他,他感觉自己泛滥的口水兜都兜不住。   他双腿跟着发抖,有种堪比失.禁的羞耻,只能就这么咽下去,雪白的脸颊都红到滴血。   变态。   就不能亲个正常的嘴。   谢归澜亲够了才放开他,舔了舔自己也亲到发红的嘴唇,他睫毛很长,沉黑的桃花眼垂下来盯着岑雾的唇瓣。   岑雾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就见谢归澜又亲了他一下,嗓音低哑说:“想亲。”   岑雾:“……”   岑雾说什么都不给亲了,谢归澜不放开他,他挣扎反而容易被谢归澜亲到,他索性伸手抱住谢归澜,将脸埋在谢归澜怀里。   然后谢归澜低头亲了亲他乌黑的发顶。   岑雾:“……”   服了!   谢归澜抱紧他,蹭了蹭他的耳尖,岑雾被他密不透风地裹着,他闭上眼睛,夜幕落着雪,耳边都是谢归澜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岑雾抱了一会儿,终于趁谢归澜不注意,使劲拿额头撞上他胸口,谢归澜被撞得身形微晃,岑雾捂住泛红的脑门,赶紧推开他跑掉。   谢归澜怀里一空,冬夜的冷风吹过来,像只在大雪天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勾,很可怜。   岑雾转过头等他,谢归澜笑了下,脚步就毫不犹豫地朝他走过去。   这边沿着江畔,深冬的晚上,江面都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又覆盖着一层雪,灯光映在上面,衬得温暖又有些寂寞。   岑雾趴在江边的栏杆上,谢归澜走到他身后,又拿了羽绒服裹住了他。   岑雾尥蹶子踹他,胳膊肘顶他的腹肌,折腾得他后背都是汗。   谢归澜的手臂却仍然箍在他腰上,低头埋在他脖颈,冰凉的嘴唇蹭上去亲了亲。   岑雾:“……”   服了!!!   他觉得谢归澜应该住院治疗一下,多半有什么严重的皮肤饥渴症,不抱他就会死。   岑雾彻底摆烂了,谢归澜抱他,他就抬起手给谢归澜抱,谢归澜亲他,他就麻木着小脸给亲,被逮住亲了好几口。   谢归澜下巴搭在他发顶上,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跨江大桥,突然说:“你不是想大叫么?”   岑雾转过头。   “你现在叫,”谢归澜拨开他几乎垂到鼻尖上的乌黑碎发,掌心蹭过他脸颊,“反正没人能看到你,他们还以为是我叫的。”   岑雾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他嘴唇颤了颤,憋了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谢归澜也不催他,攥着他的手,挨个捏揉他的手指,像在捏什么心爱的洋娃娃,看到就很想亲亲摸摸。   岑雾憋了半个小时,才嗓音发抖地叫了一声,但声音也不算大,像微弱的猫叫。   他脑子嗡嗡的,好丢人,不知道有没有劈叉,他转过头推了推谢归澜,耳根子红得厉害,说:“走…走吧。”   谢归澜却抱着他没动,“等等。”   “怎…怎么了?”岑雾说。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勾,他攥着岑雾的手,按在自己腹肌上,逼他摸自己。   岑雾隔着毛衣都好像能感觉到他腹肌上压抑的起伏,顿时指.尖被烫到似的蜷起来,然后就听到谢归澜沙哑恶劣的嗓音,跟他说:“现在不能走,会被人看到。”   岑雾:“…………”   去死!   “你…你你你,”岑雾涨红着脸,只觉得谢归澜一身骚气,让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怒骂说,“能不能赶紧憋…憋回去?!”   “紧不了,”谢归澜低笑了声,无赖又讨厌地说,“都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岑雾顿时气血上涌,他看着旁边的江水,可惜被冻住了,不然恨不得拉住谢归澜同归于尽,他磕巴说:“我掐…掐死你。”   “你舍不得,”谢归澜桃花眼弯着,唇也弯着,嗓音在雪夜格外低沉好听,很不要脸地说,“我知道你爱我。”   岑雾眼神游移。   谢归澜肤色冷白,眼珠浸了水一样漆黑,深邃又锋利,只有薄唇是殷红的,冷漠俊美的一张脸,他伸手捏住岑雾双颊的软肉,强迫岑雾微微仰起头,跟自己对视。   他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天生的居高临下,岑雾莫名颤了颤,屁股瓣都紧紧夹起来。   谢归澜肯定是骗他的,什么小狗,谢归澜控制欲这么强的人,他真的跟谢归澜在一起,谢归澜只会让他给他当小狗。   他不要给男人当狗。   但雪渐渐停了,薄薄的云层后透出月光,映在谢归澜深冷的眼窝里,岑雾才发现他眼神很温柔,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月光笼罩下来。   就连谢归澜也好像天边的月亮。   岑雾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他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是没有月亮的。   他从小就知道父母很忙,但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在做很厉害的事。   他爸爸拍的电影有很多人流泪,他经常走到电影院就能看到海报,他妈妈在国外的舞蹈演出也总是座无虚席。   他们跟他说,等他长大了,也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   当时岑雾两三岁,懵懵地抱着小兔子玩偶,他什么也不会,只会吃手,但他想他们说的应该是很好的事,所以他也希望他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就开始学着长大。   岑雾其实胆子很小,他很怕黑,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睡觉。   晚上挤在被子底下,搂着自己的小熊跟小兔子,缩成很小一团,被子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   他总觉得有妖怪在看他,就揪住小兔子的耳朵威胁妖怪,小声害怕地说:“窝爸爸妈妈会来抓你们,不能吃窝。”   他软嘟嘟的脚丫都乖乖地收到被子底下,因为听说放在外面会被妖怪吃掉。   爸爸妈妈问他,雾雾想不想我们,他就说我不想你们,我自己可以。   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只有嘴巴梆硬。   后来家里破产了,外公承受不住打击,没几个月就去世,他爸爸妈妈借了很多钱,到处跟人低声下气,还得忙剧组的事。   他就更不想拖累他们。   当时他们已经换了房子,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妈妈担心会有讨债的上门找麻烦,他也说没事,但他其实很害怕。   他又找到自己的小熊紧紧抱着,老房子的门晚上总是被风刮得砰砰响。   他实在害怕,就拿出手机,听他妈妈之前设置的自动回复语音,很温柔的嗓音,跟他说妈妈在呢,于是他好像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温暖到能抵挡一切寒冷,夜晚如此安宁。   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给他打了电话,说爸爸妈妈忙完了,可以回家了,雾雾想不想我们啊,他眼泪都已经掉了下来,但是自己擦掉。   怕他们晚上开车回来太累,就努力板着语气说:“不想,我想你们干什么,好烦。”   他听到电话另一头,爸爸妈妈都笑了声,妈妈跟他说:“那我想你行不行?”   然后妈妈笑着挂了电话。   当时他不知道这是他跟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晚上一直睡不着,熬到很晚才终于睡了过去,但没睡多久,陆敛就跑来找他。   陆敛是他爸爸的徒弟,他爸爸让陆敛有空照顾照顾他,所以给了陆敛他们家的钥匙。   他被陆敛晃醒,睁开眼就看到陆敛通红流泪的眼睛,跟他说:“师父师母出车祸了。”   岑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陆敛赶到医院的,那个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沉沉的夜幕压下来,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岑雾在医院见到了姑姑,姑父跟堂哥也来了,姑姑抱着他哭,姑父在旁边安慰他们。   岑雾一开始没哭,他嗓子很干涩,茫然地问姑姑,“不能再抢救了吗?”   姑姑流着泪说不出话,姑父跟他摇了摇头,岑雾眼眶发红,眼泪才突然掉了下来。   当时他家里已经没钱了,能还债的都拿去还债,他爸爸手头拍了那部叫《飓风》的电影,也投资了很多,倾家荡产,就指望这部电影赚钱,然后把债务都填上。   姑姑跟姑父掏钱帮他父母办了葬礼。   葬礼当天,阴蒙蒙的天气,还下着雨,姑姑在他爸爸妈妈坟前跪坐着,他撑了把黑伞,站在后面给她挡雨。   他姑姑叫岑容。   岑容低头擦着眼泪,她母亲去世得很早,父亲抚养她跟哥哥两个孩子又很忙。   她从小几乎是她哥哥,也就是岑雾的爸爸岑深带大的,后来岑深结了婚,岑雾的妈妈也对她很好,很照顾她。   再后来她父亲也去世了,她喜欢上了现在的丈夫,对方也是父母双亡,算不上特别有钱,但很努力也对她很好。   岑深给他们买了房子结婚。   她比哥哥小了十几岁,年龄差很大,说是哥哥嫂子,其实更像她的爸爸妈妈。   他们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丈夫跟孩子,她只剩下岑雾一个亲人。   岑雾这年十三岁,年初的时候外公去世,年中父母又出了车祸,只留下沉重的债务。   当初为了还债,姑父卖掉房子,又把几乎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等那部电影拍完,虽然不至于挽救外公的公司,但起码他们不需要再过躲债的日子,谁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姑姑跟姑父带着他回家,他们也搬了家,搬到一个很老旧的破房子。   岑雾没继承遗产,按道理也不继承债务,但欠的钱太多了,总有追债的上门。   往他们家门上泼鸡血,半夜敲门耍赖,追到他姑姑跟姑父的单位去威胁,报警也没用,顶多拘留几天又放出来。   甚至有一些根本没关系的,没给他们借过钱,也上门来讨债,半夜梆梆砸门,在门口骂说:“岑家的人都死绝了?岑深的儿子呢?!”   岑雾唇色都很苍白,姑姑跟姑父让他待在卧室别出去,堂哥也安慰他说没关系,还有我们呢,但岑雾趴在门口看到姑姑挨了一巴掌,姑父也被人按着打,头上都在流血。   岑雾瘦削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很害怕,也很愧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直到某天晚上他翻开了一。   六岁的谢归澜已经会写很多字,晚上陈卫国在外面发疯,跪在地上按住宋令薇暴打。   小谢归澜眉眼沉冷,攥着笔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勇敢,勇敢。   然后他放下笔,走到客厅,拿起个酒瓶就用力朝陈卫国砸了下去。   陈卫国本来就喝醉了,脑袋很昏沉,就算小谢归澜力气不是很大,他也被砸晕了过去。   宋令薇满脸都是泪,抱住谢归澜哭,绝望的日子里她抱住谢归澜就好像有了希望,她在等谢归澜长大带她走。   谢归澜总能一次又一次救她水火。   岑雾拿起笔,在本子写下了勇敢,勇敢,然后就站起身,不顾堂哥的阻拦朝门口走去,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   他扶住姑姑的肩膀,出去跟那些人说:“我是岑深的儿子。”   今晚来的几个人根本没给他家借过钱,就是看岑家倒台,也想跟着敲一笔,他姑姑跟姑父想息事宁人的话就会给他们几百块钱。   那些人盯着岑雾,少年过于纤细雪白,有几个人差点笑出声。   他们以为岑雾要给他们钱。   岑雾却抬起头,少年漂亮的双眼冷若冰霜,嘴唇动了动说:“我没钱,滚。”   对方愣了下,没想到岑雾竟然敢跟他们叫板,顿时暴怒,冲上来就想打人,但往前一冲才发现岑雾拎了把菜刀。   岑雾当时也不会打架,他只是不管不顾地到处乱砍,对方又不是铁了心想要钱,搞不好要的钱还不够被砍伤的医药费。   他们一看岑雾死都不给钱,也觉得没劲,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再也没来过。   七岁的谢归澜在雨夜杀了那个魔鬼,他再也没在本子上写过那种小孩子幼稚的字。   但岑雾收起那个本子,他再也不逃避了,他开始接受父母已经去世,开始接受他们留下的债务,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   他要继续走下去。   他姑姑是个护士,姑父是高中老师,很温和儒雅的一个人,很爱姑姑,一开始也对他很好,包括他堂哥,也很照顾他。   但时间长了,没有止境的追债,他姑父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堂哥也被骂说你家是不是欠别人钱没还,听说有人因为你们跳了楼。   公司破产拖垮了很多人,跳楼的是一个股东,他以为岑深肯定能力挽狂澜,所以扔了很多钱想拯救公司。   谁知道岑深死了,他的努力付诸东流,绝望之下爬到岑雾外公珠宝公司的高台上想跳楼,还好被人救了下来,没出大事。   但岑雾的外公是珠宝大亨,破产本来就很轰动,他父母的死更轰动,媒体争相报道,一年到头都是各种流言蜚语。   有些很荒谬,说他父母假死想躲债的,说他外公年轻时在港圈混,手上有人命所以才遭报应的,抬不起头,人都是会变的,姑父对他越来越冷淡,堂哥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岑雾身体不太好,晚上生病发烧,小脸烧得苍白憔悴,姑姑在旁边陪他,突然看到岑雾嘴唇动了动,她低下头,才听到他在叫妈妈。   “妈妈,”岑雾烧得昏昏沉沉,睫毛都是湿的,他鼻翼微微翕动,嗓子又哑又小,带着点微弱的颤抖,说,“我想吃荔枝。”   他父母去世前三天,他爸爸其实从家门口路过了一趟,但当时岑雾在学校。   他很忙,没办法去看岑雾,知道他喜欢吃荔枝,就自己没吃晚饭,省钱给他买了一袋荔枝放在家里,然后给他发消息说,等你吃完了,爸爸跟妈妈应该就回家了。   岑雾知道他们没钱,肯定是没吃饭给他买的,所以都没舍得吃,放到冰箱里,想等他们回来一起吃,很馋了才会偷偷拿一个。   然后就发生了车祸,等到葬礼结束,他回家才发现荔枝都已经坏掉了,腐败发霉,他也开始了一生漫长的潮湿。   “姑姑去给你买。”姑姑擦了擦眼泪,就半夜三点多出去给他买荔枝。   当时是很冷的冬天,她顶着雪出去,到家手都冻红了,剥开一颗喂给岑雾。   岑雾发着高烧,眼尾带着病态的红,其实人还没醒,但眼泪莫名其妙流了下来,嘴里的荔枝也带上了眼泪的咸味。   那双手很柔软,很温柔,好像他的妈妈。   姑父听到姑姑出门,就被吵醒了,等姑姑从他卧室出去,就跟姑姑吵了一架,说家里还剩几个钱,你跑去买这些。   岑雾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他姑父以前年轻浪漫,很爱他姑姑,他们是高中同学,结婚很多年还像当年的初恋一样,现在却开始嫌弃姑姑。   冬天下着雪,他姑姑很喜欢玫瑰,但现在家里条件不行,舍不得买,晚上接他放学,经过卖玫瑰的小摊子,眼神停留了好几秒,最后又挪开,挽着他的胳膊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岑雾抿了抿嘴唇,第二天到学校,帮同学写作业赚了十块钱,然后给她买了一枝玫瑰。   姑姑收到以后很开心,晚上雪很大,灯光映下来,岑雾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开心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就好像她还在上高中,跟哥哥嫂子住在一起,晚上到家就能见到他们。   人生为什么会有分别呢。   他们到家以后,姑姑把玫瑰给插了起来,被姑父看到以后又跟她吵了一架,本来温和的男人争吵起来面目竟然也很狰狞。   岑雾不在意姑父现在对他不好,毕竟他真的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也许他当初就不应该来,不然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待在姑姑家,就会花姑姑跟姑父的钱,他的成绩又还不错,但堂哥因为之前追债的事情,在学校抬不起头,成绩也一落千丈。   他什么都失去了,岑雾却还没变,跟当初一样,他妈妈却还是对岑雾那么好。   岑雾能感觉到他在恨他,赖在他家里,霸占他的父母,毁了他的一辈子。   他过生日的时候,姑姑给他买了个蛋糕,因为这个蛋糕,姑父又跟姑姑吵了一架,岑雾决定搬出去住校。   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他不应该待这么久,所有人都因为他变得更不幸了。   他可以接着帮同学写作业,去街上发传单,反正总能赚到钱的。   姑姑却坚决不同意,不让他走,甚至这么多年头一次跟他发脾气。   岑雾当时已经十五岁了,长开了一点,冷雾一样的漂亮眼睛,肤色也很冷白,衬得人也很寡情,他皱眉跟她说:“我早就受够了,你以为我很想待在你家吗?我有我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要跟你们住在一起?”   姑姑愣了下,红着眼眶没再阻拦他。   岑雾就这样搬了出去,但追债的人两三年来一直没放过他们,姑姑在医院当护士,总是上夜班,他不放心,怕她晚上被人堵住。   他每天晚上都等她下夜班,然后偷偷跟着她,直到看到她回家,他才回宿舍。   岑雾十六岁那年,陆敛找他一起拍电影,还带来了几个以前他父亲团队的老人,离开他父亲的团队,从顶尖导演的剧组退下来以后,他们因为圈内一些矛盾,过得并不好。   陆敛不太能扛事,而且年纪也不大,岑雾就扛起了整个剧组,拍了那部《蝴蝶》。   剧组的演员基本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岑雾还找了几个演技好的群演。   他们下雪天在很冷的地方拍戏,女主演晚上生了病,是他背着带去医院的。   剧组经费不足,他自己什么都舍不得吃,但是给演员跟工作人员的伙食不错。   都知道他们的导演很年轻,总是冷着脸,骂人也很凶,但没有一个人想走,岑雾年轻单薄,却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反正有什么事找岑导就没错。   他们剧组又小又破,在影视城都被排挤,拉不到投资,被人轰出门。   但岑雾一冷下脸来,就没人敢沮丧,他们都知道岑雾肯定会能做得到。   岑雾其实也很紧张,头一次被采访甚至很害怕,他年轻冰冷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畏惧的情绪,他在自己剧本扉页也写了几个字。   勇敢,勇敢。   陆敛真的很笨,很多人都说他不适合当导演,但师父没嫌弃他,还是把他带在身边教,直到师父走了,他仍然没长进。   晚上下了戏,剧组的人几乎都走了,他坐在片场偷偷掉眼泪。   岑雾还没走,他晚上自己剪片子,当时熬了太久,身体不太好。   他肩膀上披了件大衣,黑发雪肤,带着点病容,跟陆敛说:“站起来,不许哭。”   陆敛擦了擦眼睛,这次没听他的,没站起来,还是继续哭。   “那你就滚,”岑雾双眼冰冷,语气也很冷,很刻薄地跟他说,“没出息的东西,赖在这儿,占着这个位置干什么?”   陆敛被骂得脸色又红又白,他站起来,赌气非要做出个名堂给他看,他还在掉眼泪,呜呜大哭,跟着岑雾去学剪片子。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整个人沉静又冰冷,像一团冷雾,陆敛差点都忘了岑雾比他小七岁,毕竟岑雾总是这么凶。   陆敛很多年以后,等到岑雾都离开了,他才意识到岑雾只是想帮他而已。   他没有岑雾爸爸妈妈那么懂他,想了解岑雾,永远不能听他说什么,甚至有时候也不能看他做了什么,要是他爱你,你愿意去感觉,就总能感觉到的。   岑雾拍的第一部 电影上映之后,他就开始零零散散地还钱,他父母的很多朋友都不愿意见他,还以为他又是来借钱。   寒冷下雪的冬天,岑雾被推搡关到门外,直到又敲了几次门,才终于给他打开。   岑雾被冻得发抖,他当时就在想,他再也不要欠钱了,不想亏欠任何人。   《蝴蝶》突然爆红,媒体都很喜欢采访岑雾,他父亲是名导,母亲也很出名,当年岑家的事轰轰烈烈,几乎每次采访都有记者问岑雾。   那年电影节,还有个记者举着话筒,咄咄逼人地问岑雾:“我想问岑导,当初你父母欠下那么多债,他们难道没有遗产?而且我听说你母亲还有抚恤金,这笔钱你没有拿来还债?毕竟有很多人因为帮助你们,最后走上了绝路……”   岑雾抬起头,他肤色冷白,薄红的唇都被衬得更冷,那双眼望过来,带着笑跟他说:“你也死一次就知道了,要我帮你吗?”   媒体哗然,过后都在痛骂他,岑雾得罪了几家媒体,电影越红,他风评越差,但追逐他的粉丝也更狂热,很腥风血雨的体质。   他父亲有个关系很好的老朋友,当年给他们借了几千万,在他父母去世之后一度也很照顾他,几年前却突然没了消息。   岑雾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也都在躲着他,他也不想拖累对方,就这样断了联系。   等赚到钱之后,他辗转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消息,想先还一部分钱。   对方却一直没回复他。   岑雾又给他发,说叔叔,我真的是来还钱,不是来借钱的,可以给我现在的地址吗?   对方还是没回消息,岑雾就想办法打听到了地址,他晚上找过去,是对方的女儿给他开的门,看到他脸色就顿时冷了下来。   “……你好,”岑雾抿了抿唇,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每次上门还钱,其实他都很紧张,他跟她说,“我找张叔叔。”   对方的女儿眼眶却突然红了,带着点恨意跟他说:“我爸死了。”   岑雾一愣。   对方当初为了救急,给岑雾的爸爸妈妈借了几千万,岑雾的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也公司突然出了事,这笔钱补不上,资金链断掉,一夕之间濒临破产。   他硬撑了一年,没等到转机,反而查出来癌症晚期,不想倾家荡产治病,就放弃了治疗,把公司卖掉,钱都留给了妻子跟女儿。   对方的女儿眼眶通红,看着岑雾,突然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囡囡!”旁边她妈妈愣了下,连忙呵止。   岑雾嗓子发涩,他都不知道,他甚至没去那个叔叔的葬礼。   岑雾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把银行卡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就转身下了楼。   深夜灯光昏暗,岑雾才走到楼下,那个女孩就追了下来,伸手抱住他,眼泪流得哽咽,颤抖地跟他说对不起,说她真的很想她爸爸。   岑雾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胸口一阵酸胀,他又把她送回家,然后才离开。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抬起头发现今晚有月亮。   他突然想起书里季长玉问谢归澜,你为什么这么累还没放弃。   那也是个月亮高悬的晚上,谢归澜抬起头看着月亮,顿了下说:“我会一直往前走。”   岑雾的脚步也没停,月亮一直往前走,他也跟着月亮走。   他拍《蝴蝶》赚的钱只拿了一半来还债,这是部爱情片,而且从上映到爆红也花了点时间,他需要更多钱,才能还清债务,他必须得接着拍他爸爸留下的那部《飓风》。   他把剩下的钱都投到了《飓风》,接着拍戏,就这样一年一年,还清了债务。   在他二十一岁这年,他又拍了部自己的电影,然后在柏林电影节拿到了最佳导演。   他走到领奖台上,灯光映下来,仍然是漂亮冷淡的一双眼,但眼底蒙上了一点雾气。   他按惯例感谢了剧组的所有演员跟工作人员,然后抬起头恍惚看到好像有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怀里抱了捧花,是对夫妻,在对他笑,朝他招手,面容一如当年。   他已经长大了,但他们还没有变。   岑雾眼眶顿时湿润,他嘴唇动了动,想说我很想你们,好想再见你们一面。   但不能说。   说了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岑雾闭了下眼睛,眼泪没能掉下来,他说完感谢词就下台。   他这几年跟姑姑联系不多,只是每个月都会给她转钱,姑姑一开始不要,他就说是当年住在她家里,花了很多钱,所以想还给她。   姑姑也很少主动联系他,但每次他过生日,都会跟他说生日快乐,他的电影上映,也会给他发个中老年鼓励表情包。   这次电影节都结束了,他却还没收到姑姑的消息,岑雾给她转了账,她也没有收。   岑雾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夜回国,去了姑姑家,就发现门口摆着花圈。   “你姑姑前几天晚上走了,”姑父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好几岁,揉着脸跟他说,“是猝死,也挺好的,走得没什么痛苦。”   岑雾怔怔地在她遗像前面站了很久。   几天后,他去参加姑姑的葬礼,等到葬礼结束,堂哥叫住了他,说想跟他谈谈,然后他们去了一家餐厅。   “你得对她的死负责任,”堂哥脸色憔悴,跟他说,“她这几年太累了。”   岑雾这才知道,他每晚偷偷跟着姑姑回家,其实早就被姑姑发现了,因为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学校,怕有人找他麻烦,姑姑也总是在跟着他,有次晚上还正好碰到讨债的混混。   “他还是个孩子,”姑姑拉住为首的那个混混,眼眶通红,跟他说,“他没有钱,你们想要钱就找我,我给你们。”   但她身上才两三百块钱,混混拿走以后就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她摔倒在地,还崴到了脚,等混混离开以后,擦了擦眼泪,就爬起来扶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回家。   她一直很惦念他,总是偷偷去看他,知道他在拍电影,晚上就睡不着觉,怕他被欺负,但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还会去电影院看他的电影,每一部都看,柏林电影节之前,她写了很长一条微信,打算等电影节结束发给他。   堂哥把手机递给岑雾,岑雾接过去,就看到姑姑跟他说:   【姑姑知道你很努力,知道你肯定能拿奖,辛苦了孩子,累了就回家吧,姑姑要跟他离婚了,不是因为你,是已经过不下去了,他确实已经不是姑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   ……】   岑雾走了以后,她跟丈夫的关系也没有好转,但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没舍得离开,直到她去电影院看到那部《蝴蝶》。   蝴蝶是伪骨科三角恋电影,女主寄养在男主家,然后爱上了男主,这个她名义上的哥哥。   男主是很浪子的人设,他们纠缠了很多年,最后女主终于决定跟他分手。   结局是个下雪的晚上,她跟男主说完分手,就擦了擦眼泪往前跑,不知不觉跑到了他们高中的学校。   她好像在这个雪夜,又看到那个十几年的少年,在校门口朝她招手,笑得不太正经,管她叫妹妹,说你怎么还不过来,该回家了。   她以前都会跑过去,然后扑到他怀里,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回家。   但这次她往前跑,她没有停下,跟他擦肩而过,她曾经真的很爱他,他也是,但她要跟他告别,开始新的人生了。   结局是女主跟男二在一起。   【姑姑也要往前走了,谢谢你给了姑姑结束这段关系的勇气,姑姑很爱你,也很想你,回家吧,等你回来,姑姑在家里等你。】   但她已经死了,岑雾知道自己又一次没有家了,他抬起头,眼眶通红。   堂哥有点想报复他,才拿这个给他看,但岑雾红了眼眶,堂哥突然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很难说到底是谁的错,好像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命运如此,蝴蝶翅膀轻轻扇动了几下,风暴就再也没有停止。   岑雾把那条微信发给自己手机上,就去买了捧红玫瑰,他开车去墓园,把那捧玫瑰放到姑姑的墓碑前,又站了很久。   支撑不住蹲下去,又靠在上面陪她。   直到腿都开始疼了,他才起身往家走,这个晚上仍然有月亮。   他突然想起那的结局,深冬晚上,谢归澜穿了件黑色大衣,月光照下来,他的脚步一直没停,就这样往前走。   这次岑雾的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谢归澜很勇敢,很坚韧,是能让他抬头仰望的月亮,但他其实胆子很小,怕鬼,怕黑,怕疼,怕有人离开他,没什么不怕的。   他晚上到家,就直接躺下睡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才三四岁,晚上在片场等他爸爸妈妈拍完戏带他回家。   爸爸妈妈牵着他的手,时不时给他拎起来,他就挂在半空中晃着脚。   但走着走着就突然走散了,他抱着他的小熊,着急去找妈妈。   妈妈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朝他走过来,然后蹲下张开手,夜幕映着她温柔的笑脸,她跟他说:“妈妈在呢。”   他朝她跑过去,伸出手想抱住她,一切全都消失了,夜幕上只剩下晃晃的一轮月亮。   他也不在片场,好像在一条河旁边,对岸他看到了他外公,脸上都是皱纹。   他好想说外公你怎么又老啦,然后就看到他爸爸妈妈也在,那个叔叔也在,他姑姑从远处跑过来,朝他挥手,他也挥了挥手。   他一次都没有跟他们告别过,永远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他流着眼泪说跟他们对不起。   然后朝他们跑过去,想说我好想你们,我真的想再见你们一面,为什么……   岑雾是被电话吵醒的,陆敛打来的电话,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岑导,”陆敛跟他说,“我没打扰你睡觉吧?咱们那部电影……”   岑雾嘴唇动了动,他嗓子嘶哑难听,“我……我……不……”   陆敛听出他声音不对,担心地说:“岑导?你怎么了岑导?”   岑雾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被压抑的痛苦一瞬间都潮水般涌了上来,撕裂了他的嗓子,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岑雾就这么在家待了三天,没有任何好转,他谁都不想见,渐渐地很害怕见到人。   他又打开那,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次,书都已经开始掉页了,他在家学谢归澜说话,因为谢归澜的台词总是很短。   岑雾穿书前一晚,还在看这,然后一睁眼,突然在会所在看到了谢归澜。   ……   岑雾晚上喝了点酒,有点醉了,谢归澜发现他在望着自己发呆,就揉了揉他的脸。   岑雾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怎么了?”谢归澜怔了下,抱着他问。   岑雾摇了摇头,从十三岁到他死,八年,两千多天,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诉说,于是孤单害怕的时候,总是想起谢归澜。   他穿书之前对谢归澜不是那种感情,但他确实很爱谢归澜,就像遥远的神明,是终此一生不会见到的月亮,照亮他脚下的路,给他每一次站起来的勇气。   岑雾抱紧谢归澜,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他想搂住谢归澜,但谢归澜太高了搂不住,他只能这样抱着,像摸一颗不成熟的西瓜一样,摸谢归澜的脑袋。   回家的路他也陪着他走了千万遍,这次终于走到了终点。   “谢归澜,”岑雾望着他,弯起眼睛,嗓音却带着点哽咽,说,“可以回家了。” 第68章 我爱你   谢归澜没听懂岑雾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岑雾总是拿这种眼神望着他,就好像已经牵挂他很久了,很遥远很温柔。   岑雾抱住谢归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谢归澜低下头给他摸。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抵住唇边亲了几下,然后给他揩掉眼泪,捧着他的脸蛋挤出一小坨软肉,低声问他,“怎么了,宝宝?”   岑雾:“……”   谁是你宝宝。   岑雾耳根子倏地一红,眼泪也不想掉了,还有点恼羞成怒,他狠狠在谢归澜腹肌上拧了一把,磕巴说:“没…没事,我想回家。”   谢归澜被拧得弯了下腰,真的很疼,但他嗓音低低地笑了几声,搂着岑雾亲他,高挺鼻梁都压在岑雾脸颊的软肉上。   岑雾没想到他突然犯病,都没能躲开,被结结实实亲了好几口,嘴唇红得厉害。   岑雾:“……”   服了!!!   岑雾被气得昏头,使劲推了他一把,就往前走,谢归澜追上去,又伸手搂住他,自己没骨头一样,非得挂在他身上。   他怒瞪着谢归澜,说:“你是不是有病?”   “嗯,”谢归澜被骂了也没反应,很厚颜无耻地说,“你给我治?”   岑雾恨不得给他毒死。   谢归澜却伸手往他兜里摸,说想看看他有什么药,岑雾挣扎了半天,雪白的脸颊都憋红了,也没能挣扎开,被谢归澜伸到他兜里,握住他的手硬生生十指交扣。   “放…放开。”岑雾掰他的手腕,怎么掰都掰不动,就使劲踩他的脚。   谢归澜无动于衷,今晚的雪时断时续,又下了起来,谢归澜肩头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他勾了勾岑雾的掌心,语气暧昧又轻佻地说:“急什么,先给我治一个疗程。”   岑雾摆烂了,他抬起头偷看谢归澜,谢归澜眉骨很高,鼻梁也很挺,侧脸的轮廓深刻挺拔,眼窝显得尤其深邃,但毕竟才十七八岁,带着股仍然在迎风生长的少年气。   长得这么冷漠,谁能知道他现在硬拽着岑雾的手,强行勾人家手心。   岑雾麻木着脸,原著高中部分没写多少,其实他更熟悉的是二十八岁的谢归澜,冷漠矜持,充满了上位者的掌控欲,只会让别人当狗。   岑雾怎么也想不到十八岁的谢归澜会说想给他当小狗,还会缠着他撒娇。   崩人设了哥。   路望他们还在火锅店,岑雾跟谢归澜出来也没拿书包,他们就又往火锅店走,但才走出去几步,旁边就砰地蹦出来几个人。   岑雾被吓了一跳,他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谢归澜的手臂,往谢归澜旁边退了一步。   谢归澜一顿,漆黑的桃花眼似乎弯了下,他掌心搭上去,握住岑雾攥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岑雾也没发现,带着本能的依赖,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身边最安全。   谢归澜心底隐秘的劣根性都得到了满足,他很喜欢岑雾这种受到惊吓,往他怀里钻的样子,最好掉着眼泪不停地发抖。   但他不想岑雾真的害怕,更希望岑雾能一直跟他炸毛生气,别掉多余的眼泪。   岑雾被吓到就哆嗦,靠着谢归澜,他都没发现谢归澜眼底的墨色又浓稠起来。   谢归澜颈侧绷起青筋,他伸手拉住羽绒服拉链,还好羽绒服够长,能挡一下。   他不介意被岑雾看,但其他人还是算了,他没有那种暴露癖。   路望举着个彩带喷筒,砰的一声朝岑雾跟谢归澜喷过来,喷了他们满身彩带。   旁边圣诞树上挂着小彩灯,鹅毛大雪跟彩带一起纷纷扬扬落下来,映着雪地跟暖黄的灯光,岑雾在漫天彩带中很懵地眨了下眼睛。   “我艹,”张元洲目瞪口呆,他拎着岑雾跟谢归澜的书包跑过来说,“你干什么呢?!”   路望提前练习一下,因为他已经跟谢归澜说好了,谢归澜跟岑雾结婚的话,他就去负责喷彩带,今晚的雪地就很适合结婚。   岑雾都不知道自己被结婚了,他低着头,往下扒拉脑袋上的彩带,睫毛胡乱翘着,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他头发上都是雪,谢归澜伸手帮他拍了拍,又把彩带都摘下来。   岑雾扒拉完就去跟路望打架。   路望不是故意的,但他脑子不太好,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玩得太激动,团起个雪球就朝岑雾使劲砸过去。   岑雾赶紧往谢归澜旁边躲,谢归澜伸手将他搂到怀里,抬起胳膊挡住了路望的雪球。   虽然他们才十七八岁,但谢归澜觉得他爱十八岁的岑雾,也爱二十八岁的岑雾,在这个雪夜好像白头到老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他抱着岑雾,心口就胀得厉害,等他们都老了,他还是要跟岑雾说我爱你,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张元洲也恶狠狠地喷了路望一头彩带,等打闹完,十几个少年灰溜溜地把雪地上的彩带都捡干净,这才回家。   岑雾晚上也没喝多少,但眼皮酡红,有些醉醺醺,走路都歪歪倒倒。   “我背你?”谢归澜拉住他。   岑雾双眼泛红,带着湿蒙蒙的雾气,他也想呜呜哭了,他应该跟谢归澜保持距离,不能太亲密,但他好想谢归澜背他。   谢归澜也不等他吭声,就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过来,勾住腿弯一颠,稳稳地背了起来,顶着晚上的大雪往家走。   岑雾抱紧他的脖子,摸到他脖颈有点凉,就将自己的围巾扯下来一点,也给谢归澜围上,然后再抱住他。   岑雾趴在他背上掉眼泪,谢归澜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沿着他脖颈往下流,岑雾就偷偷扯住围巾给他擦擦。   谢归澜心软得厉害,想不通怎么有人哭都这么乖,还偷偷摸摸的。   岑雾喝醉了,有点闹腾,他拿脑袋轻轻撞谢归澜的脑袋,又靠着他蹭蹭,谢归澜没撑住笑,他也稍微偏过头撞了岑雾一下。   然而岑雾很双标,只能他撞谢归澜,谢归澜不能撞他,他突然就不高兴了,他抬起头,使劲撞了谢归澜一下,撞得自己额头红了一片,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快。   谢归澜低笑出声,胸膛都跟着震颤,岑雾趴在他背上都能感觉到。   岑雾雪白的耳朵尖透着红,顿时老实了许多,但也就老实了几秒,他又伸手捏谢归澜冻红的耳朵,然后趴过去盯住他侧脸。   谢归澜知道岑雾应该很喜欢他的脸,他很想得开,外表也是他的一部分,岑雾都喜欢他的脸了,喜欢上他还不是早晚的事。   谢明诚跟宋令薇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好事,基因还算可以,要是岑雾愿意跟他结婚,他也可以让谢明诚跟宋令薇去坐主桌。   谢归澜睫毛很长,岑雾看着他睫毛上薄薄的一层雪,伸手摸了摸,谢归澜转过头看他,殷红的薄唇勾了下,岑雾脸上还挂着眼泪,又被勾引到迷糊,差点跟着笑。   这边离岑家有点远,他们坐了几站车,等下了车,谢归澜又把他背起来,就这样走到岑家别墅门口,才放下他。   岑雾摇摇晃晃,谢归澜捏住他的下巴,岑雾还以为谢归澜要亲他,他张嘴就想骂人。   谢归澜低着头,沉黑的桃花眼很认真地望着他,却突然跟他说:“我爱你。”   “……”   岑雾愣住。   谢归澜经常说喜欢他,这次却只说了一遍,比我喜欢你的分量沉重了很多,大概没有人会听到我爱你都无动于衷。   岑雾感觉他又要掉眼泪了,但不能哭,他忍住,眼神游移着说:“你…你好油腻。”   岑雾也没等谢归澜再开口,就转身往家跑,他一口气跑到自己的卧室,这次学聪明了,他没开灯,趴在窗户旁边偷看谢归澜。   谢归澜却又朝他招了招手,就像知道他肯定会偷看一样,等到岑雾恼羞成怒,刷一下拉上窗帘,谢归澜才笑了声,从岑家离开。   谢归澜后天就要去参加全国数学联赛的集训,这次集训全程封闭,几乎不能用手机,集训结束后就直接考试。   所以他出发前还得去趟医院。   岑雾打算等谢归澜考试结束,他就把亲子鉴定给岑父岑母,然后趁谢归澜还没回来,他直接跑路,现在只剩不到半个月,他怕再出问题,周日陪谢归澜去了趟医院。   他们到医院时,谢明诚也在,宋令薇眼眶很红,谢明诚也面色不善,好像发生了争执。   “我…我在外面等你。”岑雾跟谢归澜说。   谢归澜伸手想摸他的头,岑雾很机灵地躲开,谢归澜就改成捏住他的脸蛋,然后被岑雾一巴掌扇开,手背都给扇得通红。   岑雾:“……”   又爽到你了。   谢归澜还得去病房,忍住没再招惹他,推开了病房的门。   谢明诚阴沉着脸,刚才病房门压开了一半,他听到谢归澜在跟岑雾打闹。   他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儿子,都去搞同性恋就算了,还都围着一个人转。   丢人现眼。   谢归澜不愿意被他利用,谢明诚对宋令薇的态度也就冷淡下来,他本来就不想要宋令薇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今天是来让宋令薇堕胎的。   宋令薇也知道孩子保不住,但她自己想打掉,或者突然流产,跟谢明诚冷眼旁观,皱起眉命令她堕胎,根本不是一回事。   谢明诚冷下脸,指桑骂槐地跟宋令薇说:“你还想再生一个白眼狼出来?”   宋令薇低着头,她苍白的脸很憔悴,黑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肩上。   “谢归澜,”谢明诚索性说开了,他转过头,眼神阴鸷冷漠,跟谢归澜说,“你们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不要得寸进尺,我不管你怎么劝她,最晚后天,这个孩子给我处理掉。”   谢明诚不想跟谢归澜闹得太僵,到底给宋令薇留了几分面子,不然今天就会叫人来给她打胎,她不愿意也没用。   谢归澜没说话。   岑雾趴在门口偷听,谢明诚一开口他就有点无语,心想还是少说几句吧,上一个这么跟谢归澜说话的爹,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宋令薇低头擦了擦眼泪,她头一次在淮京碰到谢明诚的时候,谢明诚还不是这样的。   她跟谢明诚算是互相的初恋。   当初在那个山区,谢明诚成绩好,长相好,她也是那个山区最漂亮的女孩,他们在一起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   后来谢明诚离开山区去读大学,临走之前,她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给了他。   谢明诚说会来接她。   她本来就没有完全相信他,谢明诚身上有种很旺盛的野心,她知道谢明诚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谢明诚也果然没去接她。   直到多年之后,她在淮京当陪酒女,又在会所碰到谢明诚。   谢明诚当时在追周荔,周家也是淮京的顶尖豪门之一,他对周荔低声下气,在周家人面前也得卑躬屈膝,很多人都瞧不起他。   他觉得只有宋令薇最了解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那个愚昧落后的地方多让人痛苦,知道没有钱,没有尊严多痛苦。   所以他经常背着周荔去找宋令薇。   等他终于跻身上流,在淮京有了一席之地,他恨不得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淮京人,什么山区,都成了他过去的耻辱,只会被他被骂人攀高枝,凤凰男,他要跟那个山区撇清关系,他连父母都扔在山区没管,何况宋令薇。   谢明诚臂弯上挂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他指了指谢归澜,警告他,“别让我失望。”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谢归澜仍然没说什么,他直接去收拾东西,出租房太小了,他有些东西就放到了病房。   宋令薇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擦掉眼泪没再哭了,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雪,突然跟谢归澜说:“小澜,妈妈这几天特别想回家。”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特别不踏实。   她父母早就死了,在她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几个姐姐都嫁人离开了山区,老家只剩下她弟弟,但弟弟一家嫌弃她在淮京陪酒,又脏又丢人,很不待见她,不让她回家。   她其实没必要非跑到那个山区生孩子,但医生跟她说,非要生的话,死亡率很高,劝她慎重,她太害怕了,就还是跑回了老家。   这才安心一点。   当晚下着暴雨,没人给她陪床,半山腰的医院在暴雨中摇摇晃晃,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旁边还在昏迷的关行雪。   关行雪那么红,她当然认识关行雪,但没想到会在这个山区碰到。   就是这么巧。   关行雪身边只有个助理,一晚上忙来忙去去,还跑去稍微有信号的地方,想联系救援。   宋令薇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嫉妒过一个人,虽然她跟关行雪素不相识,但她真的那一瞬间嫉妒到嘴里都是泛滥的血腥味。   在这个山区生孩子,应该就是关行雪这辈子最苦的事情了,她的孩子身体不好,生下来瘦瘦小小的,很可怜,关行雪的孩子早产,生下来也很瘦小,但这有什么关系,以后有很多人爱他,照顾他,他什么都能拥有。   不像她。   宋令薇眼眶通红,她心跳得好快,几乎盖过了滂沱的暴雨,她挣扎下床,抱走了关行雪的孩子,命运的风暴就这样开始。   ……   “小谢,”护工一过来就看到谢归澜在收拾书包,她知道谢归澜要去参加集训,忍不住操心,给他拿了几盒药说,“下雪了,天气这么冷,容易感冒,把药也带上吧。”   宋令薇恍惚了下,还以为自己在那个暴雨的医院,但抬起头发现谢归澜已经长大了,她听到护工的话,连忙跟她说:“拿白色那盒。”   “都是感冒药。”护工跟她说。   她刚才递给谢归澜的,是个红白相间的盒子,她觉得这牌子的感冒药吃着还挺管用。   “他不爱吃,”宋令薇挽了挽头发,笑起来说,“都是胶囊,有什么味道呀,但他说那个苦,你让他吃,搞不好偷偷给你扔掉。”   护工惊讶地看了一眼谢归澜,谢归澜没什么反应,垂着眼收拾书包,护工也跟着笑,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区别。”   “奇怪吧,”宋令薇把药递给谢归澜,又跟护工说,“这孩子很难养的。”   她语气倒是没什么抱怨,她知道谢归澜这不吃那不吃,对什么都很挑剔,每次都觉得难怪是岑家亲生的孩子,这什么大少爷。   宋令薇今天感觉好一些,腰不是很疼,也能下床走走,她就让护工扶她下床,然后给谢归澜找了件厚外套。   “小澜,”她叫谢归澜说,“你把这个也带上,去了不方便洗衣服,你那毛衣都没得换,这个也能穿在羽绒服里面。”   谢归澜始终沉默,他伸手接过去。   马上就到年底,雪下得这么大,宋令薇突然想起谢归澜五岁那年,当时也是快过年了,谢归澜还在上幼儿园。   陈卫国觉得没必要上幼儿园,能学什么东西,这点钱不如给他喝酒。   宋令薇挨了他一巴掌,脑子嗡嗡的响,趴在地上缓了一个多小时才爬起来,她擦了擦鼻血跟眼泪,就去接谢归澜放学。   她到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其他小孩子都已经被接走,只剩下谢归澜待在保安室,坐在小凳子上写作业。   镇上没什么灯,一到晚上黑漆漆的,寒冷的雪夜,只有保安室亮着暖黄的灯光。   谢归澜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他黑黢黢的眸子盯着宋令薇,看到她哭肿的眼睛,语气有种大人般的冷静,问她,“你怎么了?”   “嗯?”宋令薇摸了摸发红的眼眶,蹲下骗他说,“妈妈饿了,没吃晚饭。”   换个小孩说不定能相信她是被饿哭的,谢归澜挪开眼,并没有戳穿她。   宋令薇去牵他的手,谢归澜却抱起小书包,晚上老师看没人接他,给了他一包小饼干,他把饼干给宋令薇,又把自己攒的十几块钱也都给她,说:“去吃饭吧。”   宋令薇拿着钱愣了下,皱巴巴的十几块钱,一看就保存了很久,带着小孩子的体温。   她知道她父母不爱她,因为她是个女孩,她弟弟也不爱她,几个姐姐或许爱她,但都很忙,自顾不暇,她认识的男人也都不爱她。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爱的地方,也不知道谢归澜为什么会爱她。   小谢归澜背起书包,都已经走到了保安室门口,宋令薇却还攥着钱,在地上蹲着,他皱起眉,疑惑地叫了声,“妈妈?”   ……   宋令薇抬起头,她眼眶红着,突然掉了几滴眼泪,谢归澜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她拍了拍谢归澜的后背,跟他说:“去吧。”   谢归澜很久没跟她说话了,但他顿了几秒,然后嗯了声,转身离开病房。   他伸手关上了那扇门。 第69章 告别   谢归澜从病房出去,就送岑雾回家,路上给他买了杯荔枝奶茶,让他捧着暖手,今晚没有下雪,抬起头就能看到月亮。   岑雾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跟谢归澜看到同一个世界的月亮。   今晚跟往常一样,谢归澜死不要脸地强行牵住他,送他走到别墅门口,不知道犯什么病开始说骚话,被岑雾暴打。   然后岑雾转身往别墅跑。   只不过这次岑雾跑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跟他摆了摆手。   深浓的夜幕底下,谢归澜弯起唇对他笑了笑,岑雾才又继续往前跑。   周一到学校,岑雾给谢归澜带了早点,他也坐在谢归澜旁边吃,谢归澜还是那么忙,手旁放着一套做了一半的卷子。   路望慎重地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们俩确实复合了,没再吵架,他就又给亲爸发了条消息。   【路望:没事儿了爸爸,我还可以当你们的小孩。双手合十.jpg】   路爸:???   别孝掉他大牙。   谢归澜跟另外几个同学,代表淮京一中去参加数学联赛,这次考试不在本省考,谢归澜今晚的航班,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得去机场。   他今天不上晚自习,孟良平就等最后一节课快下的时候,又把他叫去办公室。   他想叫谢归澜去家里吃顿饭再走,这次集训正好赶上元旦节,怎么说也是跨年,谢归澜都不能在家里过,就当提前吃顿跨年夜的饭。   谢归澜薄唇抿了抿,他没答应,跟孟良平说:“晚上他也叫我去家里。”   孟良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谢归澜说的是谁,肯定是那个宝宝。   孟良平顿时操心,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晚上去家里,再搞不好一时冲动,离谢归澜去机场还有好几个小时,算算时间也够。   “小谢……你……我……唉,”孟良平斟酌了下语气,艰难开口问,“她晚上叫你去她家……”   谢归澜仍然瘫着脸,说:“他想考省状元,叫我去写作业。”   孟良平:“……”   孟良平:“啊?”   孟良平没想到那个宝宝志向还挺远大的,太离谱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怀疑谢归澜在撒谎。   他很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对,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还是高考。”   谢归澜应了声。   孟良平拉着他嘱咐了很多,又给他几套其他学校的卷子,谢归澜离开办公室时已经下课了,岑雾给他发消息说在校门口等他。   深冬傍晚,天色黑沉下去,谢归澜远远看到岑雾在校门口朝他招手,旁边停了辆很骚包的银蓝色跑车,还有个男人背对这边站着。   苍茫昏暗的暮色中,谢归澜漆黑的眼珠像浸了水一样,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他朝岑雾走过去,那个男人也转过头,他才发现是岑骁,谢归澜沉冷的眸子顿时缓和了许多,薄唇动了下说:“岑总。”   岑骁今天没穿西装,他抬起头一对上谢归澜,就知道谢归澜误会了什么。   估计拿他当什么男模。   岑骁不满地皱起眉。   男人,嫉妒心不要这么强,就算岑雾真的带了别人过来又怎么样,有什么好计较的,怎么连这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   岑雾在旁边汗流浃背,又有了那种脚踏两条船的感觉,谁都得罪不起,随时有翻船的风险,他赶紧拉住谢归澜上车。   谢归澜倒是很乖,跟着他去后排坐下,岑骁垮着脸过去开车。   “你…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岑雾跟谢归澜并排坐,他嘀嘀咕咕地小声跟谢归澜说,“然后我送…送你去机场。”   他晚自习特意请了个假。   谢归澜没拒绝,说:“谢谢少爷。”   岑骁握着方向盘,他在心里阴阳怪气地学谢归澜说话,谢~谢~少~爷~   岑雾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实巴交地坐着,怕被岑骁骂,谢归澜也没死乞白赖地牵他的手,夜幕笼罩下来,车内也跟着越来越昏暗。   岑骁没开口,谁都没说话,岑雾在昏暗的车内,反而清晰地听到谢归澜的呼吸声。   经过路口减速带,车身微微颠簸了下,他的手背跟谢归澜撞到一起。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将他扶稳,冰凉指尖若无其事地勾过他的掌心,很温柔小意地低声问:“少爷没事吧?”   “没……没。”岑雾的手顿时蜷起来,冷白耳尖带着薄薄的红。   岑骁:“……”   死绿茶。   岑雾想带谢归澜回家吃顿饭,再去考试,不然谢归澜肯定会随便对付一口,而且马上就要过节,谢归澜今年都不能在家过元旦。   到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岑雾本来想先去给小狗喂狗饭,然后再跟谢归澜去吃饭,但他沉默了下,还是先带着谢归澜去餐厅。   大少爷。   好难伺候。   岑雾已经哄男人哄得很熟练了,反正不管什么事,都先管谢归澜肯定没错,谢归澜长睫垂下来,果然今晚情绪很稳定。   晚上大部分菜都是厨师做的,但关行雪做了道盐焗小龙虾,谢归澜给他剥虾,岑雾趁没人注意,又给他夹到碗里。   吃得饱饱的,不能在自己家也挨饿。   岑家离机场有点远,但现在还早,九点出发也来得及,等吃完饭,岑君山叫住谢归澜跟他说了会儿话,岑骁在旁边打游戏。   他倒要看看这个绿茶想干什么。   谢归澜性格冷漠,对人也漠不关心,但不算不擅长交际,只取决于他想不想,现在他想,就跟岑君山也聊得来。   谢归澜并没有为了追岑雾,就去讨好岑君山,态度很礼貌,却仍然带着一贯的冷漠,话也不多,反而让岑君山很赞许。   谢明诚虚伪自大,生意场上的体面都是假的,没想到谢归澜这么沉得住气。   岑君山觉得自己也挺有病的,谢归澜这个冷漠劲儿莫名熟悉,尽管谢归澜不太搭理他,但他还是想跟谢归澜多说几句。   何况谢归澜成绩还很好,太可惜了,怎么就是谢明诚的儿子。   岑骁:“……”   神经。   岑君山常年身居高位,很冷峻矜持的一个人,不怎么跟晚辈接触。   淮京上流圈子多的是跟岑家交好的世家,岑骁也没见他关心过谁家小辈的成绩。   岑雾啪嗒啪嗒地跑到楼上,他想让谢归澜跟岑君山多接触接触,但岑家这种世家豪门,地位使然,姿态不会有多低。   谢归澜又很敏感。   岑雾担心他会觉得不舒服,就没敢走,他找了个垫子坐在楼梯上,找了个能看到楼下,又不容易被谢归澜他们发现的位置。   他以为谢归澜没看到他,但谢归澜余光一直跟在他身上,岑雾偷偷摸摸探出头,谢归澜就转过去,岑雾顿时一躲。   谢归澜假装没发现他,等岑雾睁圆了一双眼睛,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他就又若无其事地朝岑雾望了一眼。   岑雾被吓了好几次,不太高兴地瘪了瘪嘴,谢归澜唇角忍不住翘了下。   岑骁:“……”   除了他,其他人眼睛都瞎了吧,就在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也没人发现?!   岑君山挺老谋深算的一个商人,居然也会被谢归澜这副嘴脸给欺骗。   反正他绝对不可能被谢归澜蒙骗。   岑雾穿了条毛绒绒的家居裤,他浓长卷翘的睫毛垂下来,低头揪裤子上的绒毛,然后突然被人摸了摸头。   “小宝,”关行雪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呀?”   岑雾屁股挪了挪,给她分了半个垫子,关行雪被他逗笑了,跟他一起坐上去,然后伸手搂住岑雾,让岑雾趴在她膝盖上。   “妈妈,”岑雾给她捏了捏腿,眨了眨眼说,“我…我要是成绩好一点,你会不会开心?”   他妈妈是舞蹈演员,受过很多次腿伤,他跟着爸爸学了按摩,以前经常帮她按,关行雪年轻时拍戏落下了风湿,也经常腿疼。   关行雪不回答这种送命题,她说:“不管你成绩好不好,爸爸妈妈都喜欢你呀。”   “你就…就想一想,”岑雾试探她,“要是我生下来就跟…跟你最像,比现在长得高,成绩还好,你会不会喜欢?”   关行雪伸手摸他的头,她肤色很白,除了很难发现的几条皱纹,跟年轻时别无二致,她也眨着那双桃花眼,顺着岑雾的话想。   她当然是会开心的。   岑雾给她持续洗脑,等关行雪觉得不太对劲,他就眼神游移着,换了个话题。   “你这孩子,”关行雪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亲昵又纵容,“今天怎么这么烦。”   她怎么也没想通,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她甚至去查了查岑雾,然后发现之前淮京一中校庆晚会的视频是岑雾发的。   她虽然是个演员,但这几年退居幕后,也参与过导演跟制片。   岑雾那个视频不长,镜头跟剪辑却都很专业,她自己养大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原来那个孩子肯定不会这些。   岑雾脸蛋雪白,下巴尖尖的,那双眼睛水雾蒙蒙,经常带着点落寞跟她看不懂的情绪。   关行雪突然想起有一年拍戏,那年雪下得很大,片场都是积雪,场务带着人扫雪,她本来要上车等,结果在片场碰到个小孩子。   就三四岁大,旁边没有大人,自己站在雪地里吃手,小脸冻得通红。   “宝宝,”关行雪拢了拢大衣,走过去蹲下,拉住他的小手问,“你是谁家的宝宝?”   他还不太会说话,抱着个很破的小兔子玩偶,本来垮着小脸,没哭也没怎么样,但关行雪一问,他突然眼眶红红的,哽咽起来。   关行雪抱起他,给他擦眼泪,让助理去找他的家长,半个小时后,助理带着人过来,原来是旁边剧组群演的孩子。   “谢谢,”对方红着眼睛,抱过孩子就连声道谢,“谢谢关老师。”   他太忙了,不放心孩子在家,只能带到剧组,谁知道一下子没牵住就走丢。   关行雪很喜欢小孩子,那个群演的演技不错,之前就合作过,她正好在拍电影,就给了他自己电影里的一个男配,虽然是出场不多的小角色,但对方缺的就是机会。   因为这部电影,终于有了起色,开始接男三男四,还拿过最佳男配奖。   关行雪看到岑雾,就总是想起那个小孩子,强撑的冷漠坚韧被打破了,剩下的都是茫然脆弱,好像随时都能走失在大雪里。   让她见到岑雾,喉咙就会微微发胀,有种分离的预感。   “宝宝,”关行雪抚摸他的头发,“跟妈妈说,你在想什么呢?”   岑雾摇了摇头,原著里原主差点害得岑君山跟关行雪出车祸,他跟宋令薇一样蠢,还以为凭自己的本事,真的能把他们害死。   原主接到岑骁的电话,都没听他说完,就哭着往医院跑,嗓音很嘶哑,带着哭腔大声喊妈妈,然后才发现关行雪他们只是有些受惊,岑骁不放心,才让他们到医院检查。   被谢归澜杀掉的那个晚上,原主也一直在哭喊说妈妈救我。   岑雾现在也有点想哭,因为关行雪真的很像妈妈,在她的怀抱里痛苦都会消失。   就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病受伤总是想找妈妈,她成了自己的全世界,想到这两个字,一生都得到了安慰。   岑雾偷偷擦了擦眼睛,已经八点半多了,他站起来送谢归澜去机场。   岑骁懒得看他们腻歪,他把岑雾跟谢归澜送到机场门口,就去停车场等岑雾。   岑雾买了张票跟谢归澜进去,岑骁一走,谢归澜就原形毕露,又伸手牵住他,岑雾麻木着小脸,已经放弃反抗。   马上就要登机了,谢归澜搂住他,低头蹭他的耳朵,岑雾冷白的耳尖被蹭得通红,他去推谢归澜,又被谢归澜攥住手亲了下指尖。   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垂下来,盯住他说:“哥哥,等我考完,你来接我好不好?”   岑雾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乱叫哥哥,但嘴唇动了动,也没办法答应他。   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哇哇哭,她跟妈妈今晚要出国,得去半年才能回来,她爸爸也特意进来给她们送机。   “爸爸,”小女孩拉住她爸爸的手,哽咽喃喃说,“你要来接我们。”   她爸爸连忙答应,笑着说:“爸爸当然要去接你们啊。”   谢归澜没骨头似的,他抱住岑雾,然后佝着腰,将下巴搭在岑雾肩膀上,语气还挺幽怨,低声说:“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来接,我也要。”   岑雾:“……”   岑雾都不知道人怎么能有这么厚的脸皮。   小女孩顶多五岁,她听到谢归澜的话,就转过头,睁着双大眼睛,问谢归澜:“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呀?”   旁边小女孩的爸爸妈妈连忙让她闭嘴,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归澜抬起头,他双眼漆黑沉郁,面无表情的样子能随机吓哭一个小孩,但他今晚心情好,也没跟她计较,说:“我哥哥来接我。”   说完,谢归澜薄唇勾了下,带着点恶劣问岑雾:“是不是,哥哥?”   岑雾忍无可忍,说不定今晚是他跟谢归澜的最后一面,他本来不想打人,但到底没忍住,红着脸一巴掌呼了过去。   都让你别乱叫。   然后他扭头就往登机口走。   “你哥哥好像不想接你。”小女孩看着谢归澜脸上的巴掌印,很坦诚地说。   谢归澜还是觉得岑雾很爱他,不然岑雾怎么愿意扇他,他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冷漠说:“你不懂,他是嘴硬,其实他特别……”   爱我。   岑雾从来不知道谢归澜这么多话,他咬了咬牙,又顶着张红到滴血的脸走回来,不等谢归澜说完,就赶紧给他拖走。   他觉得谢归澜好像个恋爱脑,就是那种在网上发帖子分享恋爱经历,被网友骂说尊重祝福锁死,都听不懂在骂他,还会回复网友说谢谢,我们会锁死的。   谢归澜拖着没登机,等登机口只剩下五六个人,他才放开岑雾的手。   岑雾看他去检票,正想跟他摆摆手,谢归澜转过头,月光落了满身,又突然大步朝他走过来,搂住他使劲抱了一下,抱得很用力。   岑雾骨头都被勒疼,他也抬起手抱住谢归澜,拍了拍他的后背,嗓子有点控制不住的颤,跟他说:“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开心。”   “嗯。”谢归澜应下来。   想到岑雾在这儿等他,他就没什么不开心的,甚至觉得今晚的月光都格外明亮,映着白晃晃的雪地,能荡尽心头所有的灰烬。   从此就算奔赴千里,也有了回家的方向。   已经不能再拖了,谢归澜偏过头在岑雾耳边亲了一下,然后才放开他往登机口走。   岑雾站在机场的窗边,看着他往廊桥走,直到飞机起飞,他在雪夜底下摆了摆手,这才离开机场,走到停车的地方。   岑骁瞥到他苍白的脸,跟好像哭过,还在泛红的眼睛,就很想骂他不争气。   就走几天,考个试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有什么难分难舍的,还好他没告诉岑君山他们,不然岑雾还有的哭。   但他嘴唇动了下,又没忍心,伸手抱住岑雾,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无奈地哄他说:“好了好了,跟哥哥回家。”   岑雾以前可不会为了男人哭,岑骁了解自己的弟弟,不是这么敏感柔软的孩子。   为什么。   岑雾到家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发现谢归澜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到了竞赛方安排的宿舍,接下来封闭集训,几乎不能用手机。   谢归澜还给他拍了宿舍照片。   岑雾给他回了消息,但谢归澜没再回复他,应该已经上交了手机。   岑雾接着去学校上课,他还没教会路望加减法,岑雾本来是很有耐心的人,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就控制不住语气重了一点。   当初拍《蝴蝶》,他忙到身体不太好,他已经知道人离开这个世界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陆敛还没有挑大梁,独立当导演的能力,性子又很老实,去别的剧组当副导也会被欺负,他没有办法,只能逼他去学。   他也不在了怎么办。   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恶意,但人总是很孤单,这么漫长的路上总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要怎么保护他们。   路望被骂了有点委屈,但感觉岑雾眼眶有点发红,他就连忙说:“我再做一遍。”   他又算了一遍,82+17算出来等于6,还不如刚才,刚才至少说等于100,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跟岑雾说:“这次对了吧!”   岑雾:“……”   岑雾深吸了一口气,板着小脸,撕掉他的草稿纸,又换了一张说:“重写。”   路望呜呜哭,边哭边写。   岑雾几天没收到谢归澜的消息,直到元旦那天的晚上,谢归澜突然给他打了个视频。   他接起来才发现谢归澜在外面,雪下得很大,换成以前,谢归澜肯定穿个薄羽绒服,围巾手套什么都不戴,就像不知道冷。   但是怕岑雾担心,今晚穿了件很厚的羽绒服,还戴了岑雾给他买的围巾。   “你…你怎么在外面?”岑雾趴在床上跟他打视频,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谢归澜他们宿舍应该也会熄灯吧。   “我说我太想我哥哥了,”谢归澜桃花眼抬起来,语气暧昧又欠揍地说,“今晚过节,必须给他打个电话,不然没心情学习。”   宿舍楼都熄了灯,雪夜也很昏暗,岑雾其实看不太清他的脸,但谢归澜嗓音是天生的冷清,被雪夜衬得更冷,偏偏带上了点笑意跟他说话,低沉微哑,勾得他耳廓一片酥麻。   真该死啊,男狐狸精。   岑雾压根不信他的鬼话,但谢归澜说得有模有样,他又开始怀疑,忍不住问:“你该…该不会真的这么跟老师说的吧?”   “骗你干什么。”谢归澜低笑了声。   他去年就参加了高一的数学联赛,认识这边的带队老师,今年那个老师又被安排负责男生宿舍,谢归澜就去找他说想给家里打电话。   今天过节,本来就允许他们打电话,但其他人都是白天打,只有谢归澜这么晚才打。   老师没忍住好奇了句,“给家里谁打啊?”   他习惯了谢归澜冷漠脸,头一次见他拿到手机就唇角带着笑,谢归澜又不是什么网瘾少年,手机是他的命根子。   谢归澜来了句,“给我哥哥。”   老师也没想到他这个哥哥不是什么正经哥哥,感叹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   “嗯,”谢归澜厚颜无耻地认下来,说,“所以怕他想我。”   岑雾:“…………”   去死!   岑雾涨红了脸,差点直接挂掉电话,但跨年的钟声突然敲响,谢归澜那边夜幕簌簌地燃起了烟花,谢归澜深邃的眉眼都被烟花映亮,语气很温柔地跟他说:“新年快乐。”   “……”岑雾一下子就不生气了,有什么办法,他根本不会跟谢归澜生气,他抠了抠被角,也小声跟谢归澜说:“新…新年快乐。”   谢归澜没再说话,他举起手机,跟岑雾安安静静看完了这场烟花,然后才开口:   “我能许个新年愿望么?”   “什…什么愿望?”   “新的一年还缺个男朋友。”   “……”   “不能!滚!”   岑雾简直服了,谢归澜像个男鬼一样缠着他,表白的时候嘴上在说我爱你,但听起来就像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已经很晚了,还在下雪,岑雾怕他冻到,就催他回宿舍,谢归澜这才挂掉电话,挂掉之前还缠着他问能不能亲一下。   岑雾骂他说你在说什么鬼话,隔这么远他都不知道谢归澜想怎么亲,他被气得结结巴巴骂人,谢归澜却嗓音低低地压着笑。   岑雾顿时更气,然后就听到谢归澜对着话筒亲了亲,低声对他说:“晚安。”   岑雾僵了下,他的脸埋在枕头里,憋得雪白耳尖又红又烫,最后才不情不愿说:“晚安。”   元旦以后时间过得很快,岑雾到了学校,在谢归澜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又偷看谢归澜的笔记本,想到谢归澜明天就要考试。   谢归澜不在,路望其实有点偷偷开心,因为岑雾会跟他去食堂吃饭。   晚上岑雾跟路望还有张元洲他们好几个男生去食堂吃饭,然后回来上了晚自习,等下课铃声响起,路望收拾完书包,走到教室门口,跟岑雾摆了摆手,“雾雾,明天见!”   岑雾也跟他摆了摆手,但没说话。   “走了啊,二少。”张元洲也拎起书包,“明天放学去鲸海打游戏呗。”   从那次校庆晚会之后,班里同学比之前更熟悉了一点,晚上放学,好几个人跟岑雾打招呼,岑雾几乎是班里最后一个走的,他戴上谢归澜给他的那双手套,离开了教室。   晚上到家,吃完晚饭,岑君山在书房工作,岑雾想倒杯水给他送过去。   结果才拿起托盘,老管家就穿着他的黑色燕尾服,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少爷,老奴来了。   岑雾:“……”   岑雾好说歹说,才说服他,让他自己拿过去,老管家落寞地一个转身。   少爷,老奴走了。   岑雾:“……”   岑雾只好让他端托盘,他自己拎了个茶包,老管家还怕茶包上的细线勒到他的手,岑雾麻木着小脸,他改成双手托着茶包。   岑君山:“……”   他抬起头就被吓了一跳。   喝个茶倒也不必这么隆重,搞得他像什么封建大家长,让人奉茶一样。   岑君山还以为岑雾又想买什么东西,才跟他卖乖,结果岑雾揭开他茶杯盖子,将茶包往里一扔,就无情地说:”我…我走了,爸爸。”   岑君山:“……”   大孝子。   岑雾又晃去找岑骁,岑骁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岑雾磨磨蹭蹭晃过来,就挑了下眉,“怎么了,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岑雾在他旁边坐下。   岑骁勾住他脖子,低声吓唬他,“说说你那个绿茶……泡得很好的男朋友?”   岑雾:“……”   你还不如直接骂他死绿茶。   岑雾一个弹射起身,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结巴说:“哥,晚…晚安。”   关行雪已经睡了,她除非必要不怎么熬夜,岑雾晃过去,发现她被子垂下来一点,就给她重新掖好,然后带上门出去。   夜幕沉沉,岑雾经过楼梯拐角,摸了摸公爵的狗头,小声跟它说:“再见。”   谢归澜这次仍然要考一整天,他下午五点离开考场,就去找带队老师拿自己的手机,然后给岑雾发了条消息。   岑雾没回复他,谢归澜也没太在意,就先去了机场,他跟几个淮京一中的同学是同一趟航班,得三个半小时才能抵达淮京。   谢归澜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飞机上收不到消息,但他还是一直拿着手机。   晚上九点多抵达淮京,他下了飞机还是没收到岑雾的消息。   谢归澜抬起头,在机场找了找,他以为岑雾会来接他,当然就没必要给他回消息。   虽然岑雾说不来,但总是在他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是很沉默却没离开过的月亮。   “谢哥,”等走到出站口,几个同学见他停下脚步,纳闷地问,“你还不走?”   他们到淮京已经很晚了,不用去上晚自习,都各自回家,或者家长过来接。   谢归澜没在出站口找到岑雾,他又给岑雾发了条消息,反复刷新着界面,跟他们说:“有人接我,我等一会儿。”   几个同学就先离开了机场。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他深冷的眼窝都被吞没在黑暗中,他忍住没再给岑雾发消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他在机场等了半个小时,岑雾没来。   谢归澜拎起书包,离开了机场,他突然想到岑雾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上晚自习,要考省状元,肯定不会一直看手机。   岑雾不来接他也没关系,再有一个小时就下晚自习了,他可以去接岑雾放学。   谢归澜先去了趟医院,打算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去学校,正好能赶上下课。   但走到宋令薇病房门口,他就听到里面有争执,跟压抑的哭声。   谢归澜脸色蓦地一沉,他还以为是谢明诚,或者谢商景让人来找麻烦,然而推开门,就看到了关行雪跟岑君山。   深夜赶过来,一身风雪,在跟宋令薇对质。 第70章 真假少爷   谢归澜愣了下,薄唇顿时抿起,他不知道岑父岑母为什么会来,还以为是他跟岑雾的事被发现了,难怪岑雾没给他回消息。   然而他还没开口,关行雪转过头望着他,眼眶就蓦地红了起来。   关行雪今天早上起来,要跟岑君山去公司,临走前在岑君山书房的桌上看到个文件袋,她还以为是合同,但打开就怔了一下。   是几份亲子鉴定。   放在最上面的就是谢归澜跟她的亲子鉴定,直接帮她翻到了最后的检测结果那页,显示亲子关系概率为99.9999637%。   确定为生物学上的母亲。   关行雪耳边嗡的一声,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她又往后翻,是岑君山还有岑骁跟谢归澜的亲子鉴定,也能确定是父亲跟哥哥。   而宋令薇跟谢归澜完全排除亲缘关系,最后一份是岑雾跟宋令薇的亲子鉴定,能够证明是血缘上的母子。   “岑君山……”关行雪拿着亲子鉴定,她嗓音有点发颤,出去找自己的丈夫。   岑君山突然被叫大名,有点恐慌,连忙陪着笑过来说:“怎么了?”   关行雪将亲子鉴定递给他,岑君山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先去调查了宋令薇跟谢归澜。   然后查到关行雪跟宋令薇是在山区同一个医院,同一个晚上生的孩子。   关行雪生孩子时难产,昏迷了很久,等她醒来时,宋令薇已经带着孩子走了,她没见过宋令薇,不然肯定能认出她。   真的有可能抱错了。   关行雪眼圈泛起片湿红,她突然懂了岑雾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想让她见谢归澜,之前还让她给谢归澜买了双鞋。   暴雨瓢泼的晚上,她见过谢归澜,那孩子只穿了双起毛边的旧鞋子,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宋令薇没有好好照顾他。   这个亲子鉴定肯定也是岑雾给他们的。   岑雾还在上课,岑君山跟关行雪没有贸然去问岑雾,他们把事情都查清楚,然后就深夜冒着雪赶到医院,想先问问宋令薇。   当年山区暴雨,医院很混乱,有可能真的只是抱错了,关行雪也不确定宋令薇知不知情。   宋令薇吃了药,正打算睡觉,就听到病房门被敲响,她让护工去开门,护工也愣了愣,起身朝门边走过去,“这么晚,谁呀?”   病房门被打开,宋令薇的脸色陡然苍白,她曾经做过很多次噩梦,梦到关行雪突然找到她,声嘶力竭地逼问她为什么偷走我的孩子。   也许梦到了太多次,等真的见到关行雪,宋令薇竟然出奇的冷静。   都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她跟关行雪都不再年轻,然而她躺在病床上,挺着个有些畸形的肚子苟延残喘,关行雪却跟当年别无二致。   其实她已经有了预感,她的预感总是很准,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很想回家,她就在山区碰到关行雪,改变了她孩子的命运。   这几天她又想回家,总觉得淮京这场雪下得很沉重,让她心里不踏实。   果然关行雪就找到了她。   但宋令薇突然想到,只要她不承认就好了,她不承认,就当是抱错的,关行雪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偷孩子。   关行雪将亲子鉴定递给她,宋令薇认识的字不多,她匆匆扫了几眼,其实都没太看懂,她也不敢仔细看。   “……你们什么意思啊?”宋令薇挽了挽头发,她唇色都是苍白的,嗓子发颤,先发制人地说,“谢归澜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以为自己拙劣的演技能骗过关行雪。   关行雪看着她,眼圈突然又红了起来,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很笃定地说:“你是故意的。”   宋令薇死都不承认,就在争执时,谢归澜突然推开了病房门。   关行雪心脏顿时紧缩了下,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她甚至都顾不上恨宋令薇。   她从谢归澜出生到现在,整整十八年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从来没照顾过他。   她今年已经五十四岁,岑君山马上就六十岁了,他们的人生还剩下多少个十八年。   岑骁也在,他比关行雪他们跟谢家更熟一点,他知道谢归澜在谢家连佣人都不如。   谢商景但凡心情不好,就算半夜三点也能拿马鞭把谢归澜抽一顿,让人将他按在地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往死里狠踹,谁都能扇他巴掌,踩在头上羞辱他。   他在会所亲眼见过好多次,谢商景让谢归澜在旁边跪着,然后突然发怒扇了他一巴掌。   少年那双跟他妈妈很相似的桃花眼漆黑冰冷,被扇得偏过头,也没什么反应。   不止谢商景,褚子健他们也能随便动手,一群人扯住谢归澜的头发,扇他巴掌,哄笑着对住他红肿流血的脸拍视频。   他从旁边经过,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他不知道那是他的弟弟。   岑雾从小身体不好,在学校打架都打不过别的小孩子,每次哭着来找他,都是他帮他教训回去,他本来跟关行雪承诺过,他当他的哥哥,一辈子都会保护他。   岑骁喉咙梗了下,抬起手揉了把泛红的眼眶,他最后还是没做到。   谢归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病房里很沉默僵持,直到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岑君山告知了谢明诚,希望他来一趟医院,谢明诚挂掉电话,眼底的戾气就一闪而过,他叫上秘书跟他来医院。   谢明诚阴沉着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宋令薇会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也对,谢归澜根本不像宋令薇,岑雾才像。   都是空有美貌的废物。   他当初愿意认谢归澜,是想利用他跟宋令薇去羞辱周荔,所以一开始没做亲子鉴定,他并不在乎谢归澜是不是他的儿子。   但谢归澜成绩很好,甚至比谢商景都好,他从来都是个自负的人,谢归澜这么优秀,当然是他的儿子,他毫不怀疑。   还有什么做亲子鉴定的必要。   谁知道宋令薇胆子这么大,连岑家的孩子都敢偷,甚至带着这个孩子,欺骗了他十几年,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岑君山跟他本来就是表面交情,但他现在还没有把握一击扳倒岑氏,他需要这种表面交情,这下却彻底得罪了岑家。   岑家一旦知道谢归澜在谢家过得不好,肯定会找他算账。   谢明诚胸口压抑着怒火,他大步走进病房,都没顾得上开口,就走到病床旁边,扬起手就怒不可遏地想扇宋令薇一巴掌。   却被谢归澜牢牢地攥住了手腕。   谢归澜比他个子高一些,漆黑冷沉的桃花眼垂下来,很冷漠地望着他。   宋令薇苍白着脸,她本来没哭,但怔怔地看着谢归澜的背影,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谢归澜三四岁就会挡在她前面,不让陈卫国打她,但当时谢归澜很小,瘦削的背影也小小的,能被陈卫国一巴掌扇开。   现在谢归澜长大了,少年的背影高大挺拔,是她这辈子所有的庇护跟救赎。   她把谢归澜养大,在他生病的时候整宿抱着他,教他叫妈妈,跟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个世界上,谢归澜最爱她。   “蠢货,”谢明诚冷笑一声,他甩开谢归澜的手,嘴角扯开个很讽刺的弧度,指着谢归澜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母亲,你就没发现你不是她亲生的?!”   “谢明诚!”岑君山皱起眉,厉声开口。   谢明诚转过头,他摊开手,动作带着点浮夸的疯狂,“怎么了,岑董,有何高见?”   谢归澜眉头皱起,他这才发现病床上的那几份亲子鉴定,关行雪甚至让人去了趟当年她生孩子的医院,拍了几张她跟宋令薇签过字的票据,能证明她们就是同一天晚上生产。   谢归澜转过头看向宋令薇,宋令薇眼泪一直流,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小澜……”关行雪眼眶通红,她哑着嗓子,不知道该怎么叫谢归澜。   谢归澜冷沉的黑眸抬起来,他攥皱了那份亲子鉴定,突然扔到病床上,就大步往外走。   关行雪慌了下,想跟过去,但她情绪有点激动,本来就不太站得稳,岑君山一直扶着她,岑骁拦住她说:“我去追。”   然后赶紧跟着谢归澜离开了病房。   宋令薇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谢明诚对她起了杀心,岑家人肯定也都在恨她,她一个人待在这儿怎么办。   “谢归澜……”宋令薇嗓音颤抖,她很心慌地对着病房外哭喊,“谢归澜!谢归澜!!!”   谢归澜没有回头。   这次再也没有人保护她了。   宋令薇扯着嗓子,还在歇斯底里不停地哭叫,关行雪突然忍无可忍,她红着眼眶,抬起手就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宋令薇被扇得头发散乱,她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却越发汹涌,无声沉默地流了满脸。   谢归澜听到了宋令薇的哭叫,但他没有管,他又给岑雾发了条消息,岑雾没回复他,他就直接打了个电话。   另一头却是关机的忙音。   岑骁在医院一楼的大厅追到了谢归澜,他拦住谢归澜,明明血缘上他们才是兄弟,但十八年都没有一起生活过。   他对上谢归澜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岑骁顿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先回家……”   谢归澜嗓子很哑,打断他说:“他走了。”   岑骁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岑雾,他安抚谢归澜说:“他没走,他在学校上课,早上我开车送他过去的。”   他现在才知道岑雾为什么对谢归澜这么好,但又不承认在跟谢归澜谈恋爱,岑雾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岑家亲生的,觉得霸占了谢归澜的父母,很对不起他所以才想补偿他。   岑雾对谢归澜也没有太出格的亲密动作,应该是谢归澜喜欢岑雾,在追他。   但他们没在一起。   “他走了。”谢归澜脸色白得尖锐又冷酷,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死死地盯着岑骁,很执拗地重复说,“他走了。”   岑骁没办法,只好给学校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岑雾早自习上到一半,就去找孟良平请病假,然后离开了学校。   谢归澜推开他,往医院外走,今晚雪下得很大,昏红的天色见不到月亮,他又不死心地给岑雾发消息。   【你在哪儿。】   【我回来了,你不来接我吗?】   【太冷了,你不要出来,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又戳了戳那个小猫头,这次没有人看到他,也没有人跟他说我永远都在。   岑雾没骗他,岑雾确实不喜欢他,对他好都是为了跟他道歉。   谢归澜攥着手机,他指骨被寒冷的夜风刮到通红,他也没管,就打车去了机场。   他沿着进站口挨个找,去查了今天的每一趟国际航班,但岑雾也不在机场。   他又去了学校,酒吧,甚至那个叫鲸海的网吧,在路上拦住人问,找了每个他跟岑雾去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他最后去了路望家,已经半夜三点多了,路望见到他就被吓了一跳。   谢归澜肩头蒙着厚厚的一层雪,靴子里也灌满了雪,指骨冻得红肿,眼眶也很红,整个人都很狼狈,拉住他问岑雾在不在。   “你……你怎么了?”路望都被吓得开始结巴,他连忙摇头说,“不在。”   谢归澜放开他,又转身往雪地里走。   “你怎么了?路望觉得他太不对劲,伸手想拉住他,心急地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谢归澜却突然停下脚步,他嘴唇冻到发颤,跟路望说:“你有没有岑骁的电话?”   路望赶紧将手机递给他。   谢归澜给岑骁打了个电话,让岑骁把谢商景控制起来,谢商景要是知道自己爱上了亲弟弟,说不定会恼羞成怒想报复岑雾。   他找不到岑雾没关系,岑雾肯定好好地躲了起来,但他怕谢商景在他之前找到岑雾。   “好,”岑骁应了声,“我知道,我已经让人去盯着谢家了,你……”   他还没说完,谢归澜就挂掉了电话。   谢明诚知道注定会跟岑家闹僵,索性破罐子破摔,都敢当着岑君山的面骂谢归澜,今晚谈不下去,关行雪跟岑君山就先回了家。   岑骁接到谢归澜拿路望手机打来的电话,就开车去接谢归澜,他沿着路望家往前开,最后在一中校门口旁边看到了谢归澜。   谢归澜手机快冻到没电了,他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给岑雾打电话,岑雾一个都没有接,打到最后一个,手机才突然震了一下。   谢归澜睫毛上蒙着雪,他以为岑雾终于接他的电话了,他知道岑雾不会不要他的,他冻僵的嘴唇动了下,嗓子很嘶哑地开口,“……喂?”   但另一头始终没有人说话,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冻僵了听不到声音,他又把手机贴着耳朵,还是没听到岑雾说话。   拿下来才发现手机早就黑屏了,刚才是没电关机时的震动。   岑骁等他打完了电话,才伸手拉他,眼圈有点红说:“我让人去找他了,先回家吧,说不定等你到家,他就回来了。”   谢归澜攥着手机,又坐了几分钟才站起身,他嘴唇被冻得暗沉发紫,耳朵也冻得通红,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手背还在流血,双腿冻到僵硬,差点抬不起来。   他踉跄了下,身上压着的积雪也跟着往下掉,岑骁伸手扶住他,搀着他走。   关行雪他们到家就急忙去岑雾的房间,才发现岑雾什么都没带,别说银行卡,就连衣服都一件也没带,什么都没拿走。   他自己走了。   “他身上没有钱,”关行雪擦了擦眼泪,跟岑君山说,“他能去哪儿啊。”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岑君山让她去睡一觉,她也睡不着,闭上眼就会胡思乱想。   她一会儿好像看到岑雾没带钱,这么冷的冬天,还在下雪,他躲在个黑黢黢的地方,手都冻得通红,她小心翼翼地朝岑雾走过去,跟他说给妈妈看看,但还没拉住岑雾的手,岑雾就又跑掉了,然后一会儿又想到谢归澜还没回家,也不知道岑骁有没有找到他。   今晚将近零下三十度,谢归澜在外面待了六个多小时,岑骁开车带他到家时,他已经在发高烧,岑君山赶紧叫医生过来看。   关行雪让岑骁带谢归澜去她房间睡。   谢归澜睡觉很警觉,不习惯旁边有人,等医生给他扎上输液针,关行雪发现他睡得不安稳,就坐在离他远一点的沙发上陪他。   她也累了一晚上,撑着头差点睡过去,又陡然惊醒,然后发现谢归澜不在床上。   关行雪顿时心慌,出去找谢归澜,岑骁扶住她,指了指岑雾的卧室。   关行雪走过去才发现谢归澜躺在岑雾床上,他蜷着身子,怀里抱着岑雾床上的小熊,盖着岑雾的被子,沉沉地昏睡过去。   谢归澜做了个梦,梦到他一开始跟岑雾在那个马场见面,然后岑雾带他回家,深夜他们一起坐在车上,他在装睡,但岑雾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就悄悄凑过来看他脸上的伤口。   他忍不住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岑雾还以为他是伤口太疼,睡得不安稳,就在司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哄小孩似的,小声安慰他说:“不疼不疼。”   然后又梦到他给岑雾做了那双手套,岑雾舍不得戴,很宝贝地收了起来。   他脑子昏昏沉沉,梦到自己本来走在一条特别漆黑的路上,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他一个人走了很久,然后突然被一只手牵住。   他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手,但牵住就有种落泪的冲动,好想跟着他走。   于是他就转过头,被对方牵着,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回走,渐渐地头顶有了月光,脚下是干净的雪地,他抬起头,少年眉眼弯弯地对着他笑,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腕。   谢归澜又牵住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带我走,我也想跟你走。”   “你在说什么呀?”岑雾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但眼神仍然很温柔,摆了摆手跟他告别,说,“谢归澜,不要不开心。”   谢归澜苍白着脸,他在睡梦中又蜷紧身体,牢牢地抱着岑雾的小熊。   关行雪眼眶泛红,她将被子给他拉上来一点,然后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谢归澜一个人在洒满月光的路上站着,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但有双温暖的手牵住了他,他还以为是岑雾。   于是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他不想回家,在他的身边,他灵魂都得到安宁。   关行雪等谢归澜彻底睡着了才走,谢归澜很少生病,但病起来就很严重,断断续续地高烧了三天,他待在岑雾的卧室,抱着那个小熊,没跟关行雪他们说过一句话。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怕岑雾会找他,岑雾胆子很小,很怕黑,还怕鬼,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住,他怕岑雾害怕的时候他不在。   他给小熊也勾了双手套戴上,然后又抱在怀里,给岑雾发消息。   【我好想你。】   【你不要我了吗。】   直到三天后的晚上,岑骁终于查到岑雾没离开淮京,他偷偷租了个房子,岑雾很会躲,他没出国甚至没离开淮京,反而很难查,不然他一买票,岑骁马上就能锁定他的位置。   岑骁把地址拿给谢归澜,谢归澜眼神怔了怔,他放开那个小熊,他这几天瘦了很多,带着点形销骨立,穿上羽绒服就往外走。   但没走出去几步,又转过头去拿他的围巾,岑雾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要听他的话。   岑骁本来想跟他去,但谢归澜很抵触他们,反正知道谢归澜肯定是去找岑雾,岑骁就没跟着,给他留了个自己的手机号。   谢归澜晚上八点多到岑雾楼下,仍然下着大雪,他抬起头看到岑雾那间房子亮着灯。   他没上去,就在楼下等。   岑雾提前买了点吃的,他这几天都没出门,之前总是跟着谢归澜,担心谢归澜出事,他不想出门也会硬着头皮出去。   现在没了必须出去的理由,他又开始退缩,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都很紧张。   也不知道谢归澜怎么样了。   原著里谢归澜只沉默了几秒,就接受了抱错孩子这个事实,他果断放弃宋令薇,跟着岑君山跟关行雪回了岑家。   当然,谢归澜对岑君山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想利用岑家的权势报仇。   他甚至情绪都看起来没什么波动,半个月后的高考仍然考了全省第一,他总是能自己一次次站起来,就好像没什么能摧毁他。   岑雾觉得这辈子谢归澜跟关行雪他们更熟悉了一点,应该更好接受。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都不敢走太远,怕谢归澜受欺负,谢归澜肯定又要不开心了,他不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哄他。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就像把自己的小狗丢下了,但他实在不能待在岑家。   岑雾煮了个泡面吃掉,然后等到半夜三点多,外面应该没什么人,他才戴上兜帽,鼓起勇气下楼扔垃圾。   深冷的冬夜,风雪很大,他一抬头,就在不远处瞥到黑糊糊的一大坨人影。   岑雾被吓了一跳,差点拔脚就想逃。   然而被风雪模糊的灯光照下来,他才发现是谢归澜,顿时愣了愣,谢归澜浑身都是积雪,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谢归澜脸色很苍白,他眼眶通红,抬起头对上岑雾,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第71章 藏起来   岑雾差点掉头就跑,他想过谢归澜会找到他,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看到谢归澜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谢归澜瘦了很多,被深夜的风雪衬得形销骨立,他眼眶红得厉害,很沉默地掉着眼泪,呼吸突然起伏得很剧烈,就像喘不过气来。   谢归澜撑着膝盖,弯腰跪了下去,在夜幕底下肤色苍白发冷。   岑雾愣了一下,就顶着风雪朝他跑过去,他蹲在谢归澜旁边,抬起手捂住谢归澜的下半张脸,焦急地跟他说:“深…深呼吸。”   谢归澜跪在雪地里,漆黑的桃花眼抬起来望着他,眼泪都流到了他掌心里,颈筋艰难地搏动着,在他掌心底下呼吸。   他还以为岑雾又要走,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他想抬起手抱住岑雾,又怕岑雾推开他,被冻到红肿发疼的指骨蜷了下,眼前一片模糊。   岑雾发现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应该是焦虑引起的过呼吸,他也顾不上太多,就伸手抱紧谢归澜,让谢归澜靠在他怀里。   然后反复抚摸谢归澜的后背,另一只手仍然捂着他的下半张脸,他手心都淌满了眼泪,被冬夜冷风吹得冷到刺骨。   谢归澜被他抱住,眼眶顿时更红,眼泪又跟着掉下来,就像走在那条漫无尽头漆黑的路上,突然发现岑雾始终没放开他的手。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谢归澜搂着岑雾的腰,紧紧地抱住他,岑雾差点被勒断骨头,但是看谢归澜终于缓过来,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边离医院很远,呼吸碱中毒要是严重起来,也会有生命危险。   岑雾拍了拍谢归澜的后背,他被抱了几分钟,手脚都冷到发麻,只能伸手推了下谢归澜,想让谢归澜先放开他。   谢归澜却抱得更紧,埋在他颈窝里,直到岑雾手上使了点劲,谢归澜才稍微松手。   岑雾嘴唇动了动,他还没说话,就突然被谢归澜掐住了喉咙。   谢归澜冷硬的指骨一点点收紧,那双漆黑阴郁的桃花眼垂下来,阴鸷又温柔,望着他,嗓音很嘶哑地说:“别想扔下我。”   就好像岑雾敢拒绝,敢再逃跑的话,他马上就会掐死他。   岑雾被他掐着脖子,谢归澜一米九的身高,力量也带着压倒性的恐怖,单手就能拧断他的脖子,但谢归澜眼眶红着,眼泪沿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他的手在发抖。   “你不要我了,”谢归澜眼泪掉下来,哑着嗓子很执拗地说,“你不要我了,为什么?”   岑雾听着就很心碎,他捧着谢归澜的脸,给他擦了擦,又握住他的手。   谢归澜眼泪一直往下淌,放开了他,然后发现岑雾脖子被掐出道痕迹。   谢归澜嗓子压抑着很痛苦的颤音,岑雾连忙拉起围巾挡住,抱着他说:“没…没事,没事,我不疼,我知道你…你不是故意的。”   谢归澜刚才手抖得很厉害,控制不住掐紧了一点,但他舍不得真的伤害岑雾,是岑雾随时都能推开的力道,岑雾也没觉得怎么样。   岑骁说得对,他就是没出息。   有什么办法,想到谢归澜一个人在这儿等他就觉得很可怜,可怜死了,都不知道上去找他,估计是害怕被他赶走。   像那种被扔掉又偷偷跟过来的小狗。   岑雾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谢归澜好像小狗,宋令薇怎么对他,他都不知道跑,其实也没有记仇,还是很爱她。   所以假少爷的事情败露之后,谢归澜才跟岑家人不太亲近,被伤害过,付出了十几年的代价,终于学会了不黏人。   岑雾被冻得张不开嘴,他没再说话,他将谢归澜扶起来,然后让谢归澜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就扶着谢归澜往楼上走。   谢归澜在雪地里等了他一晚上,双手都被冻僵发麻,腿几乎抬不起来,很狼狈地靠在岑雾肩膀上,勉强迈上台阶。   他指骨被冻伤了一点,通红发肿,僵硬地动了动,给岑雾拢住围巾。   岑雾搂着谢归澜的腰,就算谢归澜很瘦,但毕竟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体型差太大,体重就成了压倒性的重量,他就像背了只大熊。   等终于走到门口,岑雾雪白的脸颊都累到泛红,浑身都是汗,差点没站稳。   他租了个很乱的筒子楼,房东不要身份证,这种地方很好藏人,但环境没比谢归澜之前住的地方好到哪儿去,楼道里也没灯。   谢归澜冻僵的腿勉强缓过来一点,就没再靠着岑雾,岑雾将他按到床上坐下,就赶紧伸手去拉他的外套拉链。   谢归澜外套上都是雪,他指骨冻到红肿,没办法弯曲,岑雾帮他脱掉外套,又脱掉鞋,就拿被子紧紧地裹住他。   他检查了一下谢归澜的腿跟脚,还好都没什么严重的冻伤,就是刚才在雪地里跪了十几分钟,膝盖冻得通红。   岑雾抱了个毯子过来,盖在他腿上,捂住他的膝盖,然后自己也踹掉拖鞋上床,抱住谢归澜的手给他搓了搓。   谢归澜唇色苍白,他眼神跟着岑雾走,看他在旁边忙来忙去,岑雾抱住他的手,他就垂下眼盯着岑雾的手背,直到红肿麻木的指骨又有了感觉,他突然伸手抱住岑雾。   他将岑雾也裹到被子里,紧紧地抱住他,鼻尖都埋在他颈窝里,滚烫的眼泪往下掉。   岑雾的手也冻僵了,刚才都没摸出来,现在才发现谢归澜浑身都很烫,他摸了摸谢归澜的额头,紧张地说:“你…你发烧了?”   谢归澜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岑雾这儿没有退烧药,他想下去买,但谢归澜的手臂牢牢箍在他腰上,就像要勒死他。   岑雾只好哄着他说不走,然后把自己的枕头给谢归澜抱着,就下床去煮了点姜水。   谢归澜走过来,佝着腰埋在他后颈上,谢归澜浓长的睫毛被眼泪完全打湿,岑雾忍不住心疼,也舍不得赶他,就让他挂在自己身上。   等煮好了姜水,岑雾让他趁热喝掉,就赶紧又拉着谢归澜去床上,拿被子裹住他,想让他发发汗,说不定待会儿能退烧。   谢归澜抱住他的腰不放手,岑雾只能自己也钻到被子里,就这样搂住他,谢归澜双手双脚都缠上来,给他勒得动弹不得。   谢归澜没说话,岑雾就也没开口,他拍着谢归澜的后背,事已至此,先睡觉吧,不如等谢归澜睡起来退了烧再说。   岑雾也被折腾累了,谢归澜怀里又很烫,催得他犯困,谢归澜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声。   谢归澜无动于衷,反而收紧手臂,然后往他怀里埋了埋。   岑雾冷白耳尖都憋得通红,使劲扑腾了几下,才挣扎出一条手臂,他拿过谢归澜的手机,发现是岑骁打来的电话。   岑雾有点尴尬,他既不是岑家亲生的孩子,也不是岑父岑母从小养大的孩子,他没什么立场去接岑骁的电话。   谢归澜额头滚烫,蹭着他胸口,像条长得很冷戾凶悍,但其实很乖的狼犬。   岑雾揉了揉谢归澜的脑袋,跟他说:“你哥…哥哥肯定很担心你。”   “……”谢归澜本来已经没哭了,但岑雾说完,他眼眶又开始发红,嗓音嘶哑难听,低声很执拗地问,“你不要我了,为什么?”   岑雾感觉他状态不对,只能先抱着他哄,说:“我…我没说不要你。”   谢归澜眼泪从泛红的眼眶流出来,一想到那个晚上在机场,可能是这辈子跟岑雾见的最后一面,他就好像被困在了那个雪夜。   谢归澜很自虐地想,如果被抱错的不是他,岑雾也会对那个人好,会每天晚上都去接他,跟他说我一直都在。   岑雾发现谢归澜没再说话了,他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掀开被子,谢归澜手腕上抓出几道很深的血痕,血珠沿着苍白的指骨往下淌。   岑雾赶紧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抓。   谢归澜流着眼泪看他。   岑雾拿了块毛巾,给他擦手腕上的血,他不能跟谢归澜谈恋爱,就不应该跟他太亲密,但他又舍不得放狠话,让谢归澜难过。   “不是,”岑雾睫毛垂了下,跟他实话实说,“因为你…你是谢归澜,才对你好的。”   谢归澜眼神怔怔的,攥着他的手,凑在唇边亲他的指尖,谢归澜还在发高烧,嘴唇都是烫的,岑雾被亲得心软软。   他伸手摸了摸谢归澜的脸,谢归澜就靠过来埋在他手心里,喉咙里带着很压抑的呜咽,哑着嗓子说:“别走。”   岑雾不答应,他就一直重复,嗓子越来越哑,岑雾只好哄他说:“我…我不走。”   谢归澜跪在床上,弓着腰埋在他掌心里,岑雾抬起手抱他,他就压在岑雾身上抱住他,身体每个部位都很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谢归澜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岑雾揪过被子搭到谢归澜背上,谢归澜埋在被子底下往他身上拱,就像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岑雾被他拱得面红耳赤,谢归澜的体重几乎都压在他身上,尽管不合时宜,但他差点被蹭出感觉,他突然想起什么,扯住谢归澜的头发将人拉起来,“你吃没吃晚…晚饭?”   谢归澜摇头。   “吃…吃了再睡,”岑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跟他说,“我去给你煮…煮个面。”   谢归澜没吭声,低下头埋在他颈窝,又抱了他几分钟,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他。   岑雾不太会做饭,他这儿除了自热米饭,就是方便面,米饭太少了,给谢归澜三盒都不够吃,还不如煮个泡面。   他煮了个大袋的,谢归澜还在发烧,胃口不好,这个就差不多够吃。   换成平常,怎么也得煮两袋,再打两个荷包蛋,加个鸡腿,才勉强能饱。   谢归澜又挂在他后背上,他长睫都被眼泪沾湿,垂下来看着岑雾给他煮面,岑雾手忙脚乱,又得煮面,又得哄他。   他转过头抱了抱谢归澜,谢归澜就低下头,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扯着他沉哑到几乎发不出声的嗓子说:“我饿。”   “马上就好。”岑雾不厌其烦地哄他。   谢归澜伸出手,他关节仍然很红肿,岑雾想去给他买冻伤膏,谢归澜不让他走,他就只能抱住谢归澜的手给他揉了揉。   岑雾揉了几下就放开,先给他煮面,谢归澜又戳了戳他的脊椎,岑雾又转过头去哄他。   谢归澜张开嘴,咬住他的肩膀磨牙,岑雾就捏住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个鱼丸。   谢归澜作了半天,发现岑雾不会不理他,才终于安静下来。   岑雾热腾腾地端了碗面给他吃。   谢归澜这几天在岑家几乎没吃饭,他烧得厉害,总是在睡觉,睁开眼就去看岑雾有没有给他发消息,然后就放下手机,接着给那个小熊勾手套,还勾了双袜子给它换上。   关行雪他们不敢刺激他,谢归澜想抱着那个小熊睡,就让他抱着睡。   谢归澜不想吃饭,他们也不敢劝。   谢归澜几分钟吃完,就又抱着岑雾去床上睡,仍然压在岑雾身上,岑雾被压得除了手臂还能抬起来,其他都动不了,谢归澜好像这样才安心,俯身牢牢地抱住他。   岑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你这几天在岑家过得好不好?”   他知道岑父岑母很爱这个孩子,又对谢归澜心存亏欠,肯定会对他很好,但谢归澜在他见不到的地方,他就很不放心。   谢归澜顿了顿,埋在他颈窝里,低哑着嗓子说:“不好,他们欺负我。”   “……”岑雾愣了下,“啊?”   谢归澜抬起头,他肤色很苍白,病了一场带着些憔悴,漆黑的桃花眼望着岑雾,嗓音很消沉地说:“他们不给我吃饭。”   就像受了委屈,终于能找到人告状。   岑雾:“……”   岑雾:“啊??”   岑雾怎么也不相信关行雪会不给他吃饭,但谢归澜确实瘦了很多,他本来就是很深刻的眉眼,现在眼窝都被衬得更深邃。   谢归澜抬起手给他看,他手背有一大片擦伤,还没完全结痂,翻着红色的血迹,他前几天晚上去找岑雾,淮京雪下得很深,他摔了几跤,手背,膝盖上都有擦伤。   岑雾刚才就看到了,但谢归澜情绪很激动,他就没顾得上问。   谢归澜垂下眼,他苍白的唇动了动,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岑骁打的。”   岑雾:“……”   岑雾:“啊???”   岑雾宁愿相信岑骁自己扇了自己几巴掌,都不信他会打谢归澜。   之前岑骁讨厌谢归澜,是觉得谢归澜这个死绿茶勾引自己弟弟,但现在谢归澜就是他弟弟,他还讨厌什么。   总不能单纯看不惯别人不守男德。   谢归澜对上岑雾怀疑的眼神,他浓长的眼睫颤了颤,突然掉了滴眼泪。   岑雾差点被吓死,又心疼,又觉得怪怪的,刚才谢归澜哭,他只觉得心碎,想哄他别哭了,但现在有点想扇他。   岑雾谴责了下自己,他怎么能这么对谢归澜,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他居然还想扇他。   他赶紧抱住谢归澜,给他拍了拍后背。   “藏起来,”谢归澜手臂收紧,压在他身上,突然低落说,“想藏起来。”   岑雾懵懵的,“藏…藏哪儿?”   他还以为谢归澜想让他带他走,然后他们藏起来,岑雾竟然真想了下这个可能性,他现在还剩三万块钱,够他跟谢归澜过一段时间,但是就这样把谢归澜带走,很对不起岑家。   岑雾懵懵地还在想,就突然肚皮一凉,谢归澜冷白修.长的指骨扯住他睡衣下摆,直接掀了起来,然后把头埋进去。   谢归澜高挺的鼻梁蹭在他软乎乎的肚皮上,嘴唇也蹭在上面。   岑雾低下头,就看到睡衣被撑得鼓出个大包,看起来特别变态,岑雾从冷白的耳根到脖领顿时烧起一大片红,他使劲推搡谢归澜的脑袋,颤抖说:“你…你干什么?!”   谢归澜埋在他怀里,灼烫的呼吸都扑在他胸口,隔着衣服嗓音有点发闷,但带着点恶劣地低笑了声说:“想被哥哥藏起来。” 第72章 又发疯了哥   谢归澜指骨牢牢地按在他后腰上,又往他怀里钻,埋在他衣服底下,岑雾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睡衣被撑到变形,就像肚子鼓了起来。   “谢…谢归澜,”岑雾使劲推搡他,羞耻到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你往哪儿藏,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再不滚开,就等着今晚被他藏尸。   谢归澜箍住他的腰,不让他躲,被他连踢带踹,嗓音却低低地压着笑,冰冷手指抵在岑雾小腹上比了个很长的距离。   岑雾被凉得一激灵,但谢归澜掌心牢牢按在他后腰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岑雾忍无可忍,只能撩起衣服,然后扯住谢归澜的头发让他起来。   “都说了,”谢归澜被迫仰起头,少年那张脸冷漠俊美,眼珠浸了水一样黑,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想被哥哥藏起来。”   岑雾嘴唇颤了颤,他雪白脸颊红到滴血,小腹绷得很紧,莫名从深处开始发麻,他使劲拍开谢归澜的手,咬牙切齿地怒道:“滚!”   什么骚话都敢说。   换个人早就不知道被他扇死了多少次。   岑雾被惹得生气,他抿了抿嘴,推谢归澜的脑袋,不想让他靠着自己。   谢归澜死皮赖脸地抱住他的腰,既不起来,也不滚开,像个男鬼一样死死地缠着他,甚至攥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岑雾被吓到,他慌忙就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被谢归澜冷白有力的指骨攥住手腕,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震得他掌心又麻又疼。   谢归澜肤色有种冷峻的苍白,泛红的指痕被衬得很显眼,他长睫垂下来,见岑雾没再生气,就放开他的手腕,又趴在他软软的肚子上。   岑雾:“……”   服了。   又发疯了哥。   岑雾捏住他的下巴,谢归澜乖乖地侧过头给他看脸上的伤,苍白皮肤底下泛起点血丝。   岑雾手心都扇红了,现在还在疼,谢归澜肯定更疼,扇得这么狠,估计嘴里都是血腥味。   谢归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高挺鼻梁蹭着他的手心,岑雾没挪开手,他就将嘴唇也贴上去,又亲又舔。   岑雾简直服气,换个人被谢家羞辱,肯定对这种事有心理阴影,但谢归澜好像没有,愿意被他扇,还会带项圈哄他玩。   原著没提,也不知道是内心太强大,根本不在乎,还是真的扭曲嗜痛。   谢归澜向来睚眦必报,属于被人无心冒犯,都会十倍报复回去的人,岑雾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还有这种毛病。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抬起来,带着很阴沉又疯狂的迷恋,盯住岑雾软软的嘴唇,突然撑起身去亲他,然后被岑雾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岑雾使劲推了推他,笑死,根本推不动。   谢归澜抵住他的手,往前膝行了几步,岑雾手背都快贴在自己的嘴唇上,谢归澜才卸了力道,低头紧紧地抱住他,埋在他颈窝里,高大的少年佝着腰,撒娇似的蹭他。   岑雾心软得厉害,谢归澜只是想让他的眼神永远停留在他身上,所以有点作,惹他脸红生气,又怕他真的生气,对他很患得患失。   当然也是真的骚得要死。   岑雾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又掰过他的脸,忍不住嘀咕他,“你…你以后别这样,我又没真的生气,我要是……”   “我知道,”谢归澜垂下眼,岑雾没说完,但他也能听懂,“你要是真的生气,就直接走了,我做什么都没用。”   岑雾感觉到一股迟来的怨气,他莫名心虚,憋了憋说:“也…也不是。”   他跟谢归澜生不起气来,想到这个名字就能得到安慰,其实谢归澜真的想跟他做,他说不定半推半就也会答应。   谁让他是谢归澜,他真的很爱他,没有人能够比拟。   前提是谢归澜会放他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鬼都不放过他。   岑雾其实知道,就算谢归澜发现了鸠占鹊巢的事,应该也不会恨他,岑父岑母这辈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然而他比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爱有多曲折,谢归澜现在很爱他,离不开他,是因为没被人爱过,等他不是唯一,也就没这么重要。   何况少年人的心很小,可以只容得下一个人,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却没几个人真的能做到。   他又不是岑父岑母亲生的,现在他们能接受他,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芥蒂。   最好就是他陪谢归澜走一段路,然后他们在事情没变得更糟糕之前分开,说不定很多年以后碰到,擦肩而过还能寒暄几句。   他接受不了谢归澜跟他分手,或者仍然爱他,但没现在这么爱他,也接受不了岑父岑母不像现在这样对他这么好,接受不了岑骁跟他疏远,不会再跟他说哥哥带你回家。   他已经受不了再有人离开他了,没拥有过,跟拥有了又失去是不一样的。   不然让他爱上谢归澜,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根本不用谢归澜费劲勾引他。   以前谢归澜对他来说是原著男主,是遥不可及的月亮,他当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但现在谢归澜就是谢归澜,在马场见到谢归澜的那个晚上,他就好想跟他走,他从来不觉得谢归澜会伤害他。   不能这样想,不然他就不想离开他了,他宁愿觉得谢归澜会杀了他,也不想这么牵挂。   谢归澜的发质不算很柔软,但很好摸,岑雾摸他的头发,小声吸了吸鼻子。   谢归澜鼻尖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嗓音低低哑哑地跟他撒娇,管他叫哥哥。   谢归澜还没退烧,仍然苍白憔悴,只有唇色殷红,反而衬得脸更冷,却低下头往他怀里埋,好像抱紧他,就能隔绝一生的风雪。   岑雾又开始心疼男人,只要谢归澜闭上嘴,那还是挺让人心疼的,他掀开被子,伸手在自己旁边拍了拍说:“先…先睡觉吧。”   “嗯。”谢归澜现在又乖了,他靠着岑雾躺下,然后在被子底下紧紧抱住岑雾。   谢归澜性格从小就很阴郁,但确实在原著假少爷曝光之后,谢归澜才彻底黑化。   宋令薇的事在他心里有过几秒钟的波动,不能说不痛苦,只是谢归澜永远会权衡利弊。   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痛苦也不会让它改变,而他还要往前走,他要做的就是,面对它,然后接受它,让过往都成为他的一部分。   直到无坚不摧。   谢归澜心底的阴暗面在扩大,为数不多的爱被彻底舍弃,剩下的只有冷漠残酷。   这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毕竟复仇的路上最好不要有软肋。   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杀掉宋令薇。   宋令薇抱走孩子,让岑家跟谢家彻底结怨,谢明诚怒火中烧,断了宋令薇的医药费,谢归澜之前还在医院存了几千块,但也支撑不了她高额的医药费。   宋令薇被迫出院,租了个很破的房子,她当时已经病重,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等死。   谢归澜之前就在制毒,本来想毒杀谢明诚,却先用在了宋令薇身上,当晚下着暴雨,他穿了件黑色雨披,去找宋令薇。   雨披很宽大,他在底下膝盖微弯,就能改变身高,暴雨夜本来就视线不好,被人撞见也很难发现,这样在路人看起来,就是个身高一米七多,带着点驼背的男人。   他遗传了岑君山的冷静克制,还有关行雪的演技天赋,智商又很高,再加上冷血残暴,几乎是天生的杀人魔。   宋令薇一开始看到谢归澜来找她,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但马上眼泪就跟着往下掉,她以为谢归澜舍不得她,是来救她的。   “小澜,”宋令薇拉住他,跟他哭诉,“这个地方特别冷,妈妈好害怕。”   到淮京以后,她很多年都没吃过这种苦,人生走到尽头,竟然跟一开始一样绝望。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雨夜薄冷的光映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眼窝的轮廓深深凹陷,他戴了双黑色手套,面无表情地掐住宋令薇的脖子,给她把药灌下去。   宋令薇根本挣扎不掉,谢归澜保护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他的力量很恐怖。   宋令薇腹腔被活生生撕烂一样开始剧痛,口鼻冒血,眼眶也在流血,她本来就病到只剩一副苍白的骨架,现在看起来像个暴死的厉鬼。   她双眼睁得很大,惊恐至极,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这样活生生疼死。   谢归澜放开手,都没给她合上眼睛,就拿起刀将她脖颈上的掐痕划得血肉模糊,看不出手掌的大小,然后处理掉所有痕迹,往她长发上扔了根谢明诚的头发才离开。   岑家在报复谢明诚,谢明诚本来就焦头烂额,又被谢归澜嫁祸,他在淮京叱咤风云了十几年,头一次这么狼狈。   谢归澜当时还会装一装,不让岑家发现他杀人,他杀宋令薇主要是觉得宋令薇活着只会对他有麻烦,而且宋令薇还很了解他。   他不想让宋令薇将陈卫国的事告诉岑家,这样会影响岑家对他的观感,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他需要岑家心甘情愿做他报仇的刀刃。   宋令薇毕竟给他当了十八年的母亲,他杀掉宋令薇,关行雪说不定会觉得他残忍,对他心存芥蒂,所以谢归澜装无辜将事情瞒了下来。   后来他手中有了权力,就瞒都不瞒了,在淮京大开杀戒。   关行雪这才知道他这些年做了什么,她很痛心,本来就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以前保养得好,现在却彻底白了头发。   她没能力阻止他,挽救不了他的痛苦跟仇恨,只能看他在血海里浮沉。   谁能救救她的孩子。   关行雪有次拿了谢归澜出生前孕检的彩超给他看,她怀里抱着个小熊,眼神很温柔地跟他说:“这个小熊就是孕检完妈妈给你买的,因为这张彩超看起来好像个小熊。”   当时都还没怎么成形,只是轮廓看起来好像有两个圆圆的小耳朵,关行雪每次看到这张彩超,就觉得心都化了,不知道该怎么爱他。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抬起来,很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跟她微笑说:“是吗?”   他将那个小熊放到了自己的卧室,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但当时关行雪已经很了解他,她知道谢归澜都是装的,他根本不爱他们。   关行雪眼泪怔怔地掉下来,这个孩子在暴雨夜出生,好像她注定就要为他流很多的眼泪。   岑雾躺了一会儿,听到谢归澜的呼吸声,就知道他也没睡,他抬起头,浓长的睫毛胡乱翘着,跟谢归澜眨眼睛。   谢归澜伸手捏住他薄薄的两片嘴唇,他确实没想过,他不是宋令薇亲生的,然而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发现其实对他没坏处。   宋令薇跟谢明诚都没养过岑雾,凭什么跟他抢,岑家人跟岑雾也都没有血缘关系,也没资格跟他抢,岑雾就是他一个人的。   宋令薇应该会想要自己的孩子,谢明诚为了膈应岑家,说不定也想抢岑雾的抚养权。   只要他杀了宋令薇,再对谢明诚取而代之,让占据淮京半壁江山的这个谢家,不再是谢明诚的谢,岑雾就会永远属于他,他们会在一起很久,直到死亡才能终结。   岑雾还是很爱他的,没有不想要他,他就不信宋令薇掉眼泪,岑雾也会心疼。   谢归澜眼窝拓着深冷的光,沉默了好几分钟,岑雾被他捏成小鸡嘴,他拍开谢归澜的手,就问他,“你…你在想什么?”   哥,又在想什么牢底坐穿的事。   “没有。”谢归澜低下头,贴着岑雾的脖颈蹭了蹭他,就像没人比他更乖。   算了,岑雾这么心软。   宋令薇毕竟是他的生母,谢归澜不确定宋令薇死了,岑雾会不会难过,反正关行雪也不会放过宋令薇,他没必要动手。   至于谢明诚,他一定得死,但让他死的办法很多,也不是非得弄脏他的手。   谢归澜的手机又响了几声,还是岑骁打过来的电话,谢归澜不接,岑雾犹豫了下,伸手去拿,谢归澜出来这么久,岑骁肯定很担心。   然而他才拿起来,就被谢归澜伸手打掉,像个熊孩子一样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岑雾:“……”   逆子。   谢归澜眼底沉郁漆黑,压着戾气,被垂下来的睫毛挡住。   岑雾总让他跟岑家人待在一起,让他觉得岑雾想推开他,应该他去岑家,给岑雾打电话,然后告诉他自己晚上几点回家才对。   明明他们才是彼此最重要的,他想当他唯一的家人。   岑雾拎着谢归澜的耳朵威胁他,再不接电话,就把他赶出去,别想跟他睡觉,谢归澜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接起来。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岑骁说了什么,谢归澜垂下眼,神情很冷淡,只嗯了声,表示自己还活着,就又挂断扔到旁边,像个吸人精气的男鬼一样,手脚并用缠到岑雾身上。   岑雾:“……”   服了!!!   岑雾麻木着小脸,彻底放弃挣扎,就这么被缠着睡。   岑雾这几天晚上也没睡好,这个筒子楼特别黑,他到了晚上就害怕,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在谢归澜怀里才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岑雾睡到中午才醒来,他一脚蹬开被子,发现谢归澜的手臂仍然搂在他腰上,但谢归澜已经醒了,正拿着他的手机。   谢归澜见他睁开眼,就往他肩上一趴,眼神平静中带着幽怨。   岑雾就像那个出轨被发现了的窝囊丈夫,他无辜地眨巴眼,“怎…怎么了?”   谢归澜不说话,岑雾就拿过手机,然后打开顿时一僵。   谢归澜本来想偷偷开机,然后删掉他之前给岑雾发的消息,他想让岑雾心疼他,但也不想岑雾太担心,他之前发疯给岑雾发了几百条消息,打了几百个电话。   他知道岑雾不会嫌他烦,只会揪心。   然而他一开机,拿岑雾的指纹解了锁,就发现有个男模给岑雾发消息。   岑雾跑路之前,没给谢归澜发消息,但给那个男模在朋友圈发的腹肌照点了个赞。   “你……你你你,”岑雾赶紧抢过手机,他面红耳赤地说,“你听我解释。”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都不是岑家的小少爷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给他发腹肌,他就最后看了一眼。   岑雾:“……”   他馋男人身子。   他坏!   谢归澜垂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生气,下床先去给他做了午饭。   岑雾黏过去,谢归澜也不理他,岑雾就跟在他屁股后头。   谢归澜手机突然响了声,他拿起来看,眼神突然怔了下,岑雾挨个给他回了消息。   【谢归澜:我回来了,你不来接我吗?】   【岑雾:小猫狂奔.jpg】   【谢归澜:晚上很冷,你带没带衣服,身上钱够不够,吃晚饭没有?】   【岑雾:在吃麻辣烫,好冷,没有带衣服,也没有带很多钱。】   【谢归澜:太冷了,你不要出来,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   【岑雾:猫猫暗中观察.jpg】   谢归澜转过头,岑雾在后面偷看他,他薄唇控制不住地勾起来,伸手抱住岑雾,嗓子有点哑地说:“找到你了。”   岑雾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挨个给谢归澜回消息,到晚上睡觉前才终于回完。   岑雾没办法出门,在家跟谢归澜待了好几天,他本来期末考试都不打算去,想等过完寒假直接转学离开淮京。   现在谢归澜不让他走,他还得去期末考试,而且他不上课就算了,他不去学校,谢归澜也不去,考不上省状元怎么办。   “明天你…你一定要把我推出去,”岑雾晚上跟谢归澜嘀咕,“不管我想…想不想走。”   “嗯。”谢归澜应了声,但他其实比岑雾更不想走,就这样跟岑雾两个人在一起,岑雾见不到别人,除了他,一无所有。   好可怜。   被他亲得嘴唇通红,只能在他手底下颤抖痉挛,都没人救他,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谢归澜闭上眼,抱住岑雾,不管他内心多肮脏混沌,怀抱却很温柔。   怪物披上了名为爱的外皮,岑雾无知无觉,睡在他的巢穴里。   岑雾就知道自己不愿意出门,第二天他磨磨蹭蹭穿上校服,才走到门口就开始后悔,耍赖说:“我没…没说我要去学校。”   他只说让谢归澜给他推出去,又没说推出去以后要去什么地方。   谢归澜也不哄他劝他,直接抱小孩一样,托着他的屁股面对面抱起来,岑雾被吓得搂住他的脖子,本能地拿双腿勾紧他的腰,又忍不住脸红,怒骂说:“放…放我下来!”   谢归澜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锁门,唇角勾起点不太正经的弧度,就这样抱着他下楼。   岑雾差点被吓死,这个筒子楼的人很多,被人看到他跟谢归澜这样,他还怎么活。   但淮京一中离这边有两个多小时车程,他们起得很早,比其他学生跟上班族都早,现在夜幕漆黑,竟然没被发现。   谢归澜是骑摩托过来的,他直接将岑雾抱到后座,给他戴上头盔,就拧动车把。   这么冷的天,不能骑摩托带岑雾去学校,但至少能开到容易打车的地方。   岑雾戴着口罩围巾,一出门就没怎么说话,见到人就往谢归澜旁边躲,到了教室越发紧张,尽管都是他认识的同学。   岑家压了消息,假少爷的事情还没传开,路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岑雾这几天在生病,不然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岑雾蔫巴巴地趴了一整天,也就见到谢归澜不社恐,其他时候都在应激,路望跟他说话,他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岑雾直到晚自习都处于一种心慌手抖的状态,但不想被谢归澜发现,就总是趴着。   晚上放学,他本来想回自己租的房子,然而一抬起头,就发现岑父岑母跟岑骁都在。   给他堵到校门口,跑都跑不掉。   岑雾浑身顿时紧绷绷,就像被捏住后颈皮的柔弱小动物,想跑又不敢。   关行雪对上他苍白消瘦的小脸,眼眶一瞬间就红起来,伸手抱住他说:“就算小澜回来了,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傻不傻啊,乱跑什么,怎么不跟妈妈回家?”   岑骁觉得自己好像个冤种,他拿弟弟都当亲弟,弟弟拿他都当表哥。   岑骁使劲揉了下岑雾的头发,扔给他张黑卡,恨恨地训他,“又撒什么娇,是上个月给你买的游艇不喜欢吗?那你自己再买一个。”   谢归澜站在他身后,冷硬指骨按在他肩膀上,也不给他任何退路。   岑雾:“……”   救命!你们都不要过来啊! 第73章 灯火   岑骁揉了下几下岑雾的头发,莫名觉得后背一凉,转过头就发现谢归澜眼眸很阴沉,在夜幕底下就像笼罩着昏蒙的冷雾。   岑骁:“……”   行,表哥不配。   岑骁抬起手,投降状往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不会再碰岑雾。   岑父岑母倒没注意这边的暗潮汹涌,岑雾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推到了车上,他坐在后排,被夹在关行雪跟谢归澜中间。   岑雾:“……”   弱小可怜又无助。   深冬,晚上仍然在下雪,岑雾老实巴交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关行雪让岑骁开车先去岑雾这几天住的地方拿行李,又去拿谢归澜的东西,然后发现住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差。   尤其谢归澜那个廉价破烂的出租房,根本就是个危楼,在冬夜的风雪中摇摇晃晃。   大晚上躲在巷子里抽烟的一帮混混,酒气熏天的醉汉,还有人在这么冷的晚上,穿着很暴露,化着廉价烟熏妆招徕客人,红唇边叼着根烟,甚至远远朝岑骁暧昧地吐了个烟圈。   岑骁瞥到那个皮裙,一开始以为是个女人,然后冷不丁发现对方的喉结。   岑骁:“……”   惹到我,你算是惹到我了。   巷子太窄,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下车走,关行雪脸色很苍白,她真的很难想象怎么在这种地方住下去。   肮脏,混乱,令人作呕。   岑君山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黑发已经带上了银丝,但背影仍然很高大挺拔,整个人冷峻又肃穆,身后带着几个保镖。   这阵仗太大,倒是没人敢靠近,但不妨碍几个混混探头探脑,对上谢归澜那双漆黑冷郁的眼,才识相地躲起来。   谢归澜一个高中生自己住在这种地方,摆明了很好抢,这帮混混被往死里揍了几顿,才终于放弃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关行雪眼眶发红,岑雾之前帮谢归澜搬过货,只去了一晚上,手心就都是血泡,然而这种日子谢归澜过了很多年。   淮京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忙着受邀去各种晚宴,纸醉金迷,推杯换盏,自诩上流,谢归澜却独自走在风雪里。   岑雾瞅瞅谢归澜,又瞅瞅关行雪,心道不好,原著岑父岑母也来过,当时关行雪看着很心疼,就伸手去抱谢归澜。   谢归澜跟她拥抱了下,沉冷的桃花眼却垂下来,眼底都是冷漠至极的讽刺。   恶心。   能租到这个房子,不用再看谢家人的眼色,已经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安慰的事,放在她眼里却这么值得可怜。   当初谢商景给他套上狗绳,让他深冬在宴会厅外跪了一整晚,关行雪从旁边经过,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他连条狗都不如。   现在装什么。   谢归澜并不觉得关行雪会爱他,关行雪只是不了解他,何况关行雪他们的惊愕,柔软,痛心,都是为了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而他一直走,一直走,发现黑夜没有尽头,关行雪他们终于找到了他,漆黑的夜晚却没带一盏灯火,说不上恨,但爱也很模糊。   于是他也没有停留。   关行雪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谢归澜薄唇也抿起个很冷刻的弧度,岑雾连忙往前跑了几步,他站在楼道里使劲蹦了蹦。   他蹦一下,楼道灯跟着亮一下,他在黑暗中像个发光的小蘑菇,雪白的小脸折腾得通红,眼巴巴地抬起头。   向我看齐。   关行雪:“……”   眼泪,收。   “这……这这这,”岑雾脚趾抠地,好尴尬,好社死,谢归澜欠他的拿什么还,他结巴说,“这个灯坏……坏了。”   关行雪拢了拢她的白绒披肩,高贵冷艳地朝岑雾走过去,高跟鞋一脚踩到台阶上。   灯泡唰唰唰挨个亮了起来。   岑雾:“……”   好强。   妈妈中的妈妈。   不愧是龙傲天男主的亲妈。   岑君山:“……”   岑骁:“……”   谢归澜:“……”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抬起来,深冷的雪夜底下,他望向岑雾,岑雾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那双水雾蒙蒙的眼中倒映着灯火,谢归澜唇角也跟着弯了下,朝他走过去。   谢归澜拿着钥匙,就往前走了几步,跟岑雾走在最前面,牵住岑雾的手腕。   岑雾不敢挣扎得太剧烈,张飞跟关羽也能拉个手腕,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关羽一挣扎,这感觉就顿时不对劲起来。   岑雾小声咕哝,“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肯定又会不开心了。   “嗯,”谢归澜指腹摩挲在他腕骨上,黑暗中语气很温柔,“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岑骁:“……”   岑骁跟在他俩后头,全程听到了他们俩说话,好恶心,好肉麻。   有你们俩,我可怎么办。   谢归澜没再开口,他伸手打开了房门,岑雾本来还担心墙上的血吓到关行雪,抬起头却发现谢归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了腻子。   那个藏着违禁药品的抽屉也被清掉了,椅背上挂着外套,桌上是摊开的练习册跟草稿纸,旁边放了个掉漆的保温杯。   整个看起来就是清贫正直学霸。   岑雾:“……”   哥,你也好会装。   谢归澜脱掉羽绒服,拎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主要就是书,还有之前岑雾给他买的衣服,其他没什么需要带。   关行雪他们不好动他的东西,岑雾就去帮谢归澜收拾,谢归澜毛衣袖子挽起一截,露出少年清瘦修.长的手臂。   他抱起一摞书,从关行雪旁边经过,关行雪眼神顿时怔了怔,谢归澜手臂上有很长的一道伤痕,红到发紫,肿得很厉害。   关行雪本来在看照片,宋令薇没什么钱,也几乎没带谢归澜去拍过照。   只有谢归澜五岁时,她突然心血来潮,带他去镇上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那张照片被谢归澜装在相框里,摆在书架上。   小谢归澜穿着个蓝色毛衣,跟黑色灯芯绒裤,肤色白到发冷,眼珠却黑黢黢的,但尽管这么小,已经有了长大后俊美的轮廓。   关行雪喉咙有点酸涩,她永远都不能再见到小时候的谢归澜,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点一点长高,不知道他小时候爱不爱哭,去上幼儿园会不会想妈妈。   谢归澜也不会再见到他年轻的妈妈。   这么漫长的十八年,足够他长大,也足够她变老了。   关行雪眼圈红着,她眉头皱了下,伸手就想去拉谢归澜,看他手臂上的伤。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抬起来,对上旁边的照片,却抿着唇将毛衣袖子放了下来,没跟关行雪说话,继续收拾东西。   岑雾:“……”   岑雾很确定他之前来的时候没有照片,难怪谢归澜找到他以后,就像怕他再跑掉一样,成天黏着他,前天却突然出去了一趟。   应该就是过来盖住墙上的血迹,扔掉毒药,防止关行雪认为他心理变态,然后又洗出这张照片摆上,拿皮带狠狠朝手臂上抽了一道。   关行雪显然很心疼,而且动了怒气,以为是宋令薇打的,谢归澜看到她的照片就有创伤后遗症,所以才不说话。   又算计上了哥。   谢归澜想让关行雪去对付宋令薇,其实他直接跟关行雪说自己恨她,关行雪也会帮他,但谢归澜并不信任关行雪。   他就算装可怜,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手上也绝不可能放弃控制权。   岑雾抿了抿嘴,关行雪偏过头擦了下眼泪,他有点无措,他不能去拆谢归澜的台,但关行雪对他很好,他也不想她难过。   原著里谢归澜根本没让他们上楼,自己收拾完东西就拎着行李箱下去,岑雾本来以为这次谢归澜跟岑家人更熟悉,才会他们上来。   谢归澜的目的达到了,他没再拖延,很快就收拾好东西,跟着岑家人离开。   这次他们走在最后面,岑雾偷偷勾了下他的手指,谢归澜转过头,岑雾就对他呲牙,然后扯住他胳膊,看他的伤。   谢归澜成天跟他骚里骚气,这几天晚上睡觉都不好好穿衣服,顶多穿条睡裤,就抱着他睡,还说是为了方便他摸腹肌。   结果前天开始,突然规规矩矩穿好了衣服,他本来觉得逃过一劫,就没多想,谁知道谢归澜又弄伤了自己。   岑雾摸了摸他的手臂,凶巴巴地说:“再…再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谢归澜手臂冷白,紫红色的淤肿简直触目惊心,皮下的淤血甚至发黑,岑雾心脏跟着密密麻麻的疼,想跟他说,你不要这样,她也会爱你的,但谢归澜肯定听不进去。   岑雾伸手揉他的脸,有点庆幸自己没跑不远,不然谢归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怎么办。   岑骁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到谢归澜嗓音很低地叫了声哥哥,说实话他心脏有一瞬间的震颤,从拿到亲子鉴定到现在,谢归澜都没管他叫过哥,他曾经那么期待他的出生。   但又莫名怪怪的。   岑骁带这种不祥的预感转过头,就见谢归澜趴在岑雾肩膀上,低下头蹭岑雾的脸,撒娇似的管人家叫哥哥。   岑骁:“……”   让我们再次说出那句。   死绿茶。   岑骁人都麻了,不想再管他们,这个恋爱想谈就谈去吧,他管不了,这一晚上被气得又长了好几个结节。   等上了车,马上就要到家,岑雾手心都是冷汗,好想跑路,也不知道佣人们会不会背地里说什么,原主还是挺招人恨的。   他一下子从岑家小少爷,成了谢明诚的私生子,地位一落千丈,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踩。   当着关行雪他们的面肯定不敢,私底下就很难说。   关行雪他们似乎也考虑到了,提前嘱咐过,到了岑家,都还是管岑雾叫二少爷。   岑雾一时半会不打算走了,放心不下谢归澜,但他觉得他还是应该出去住,他待在这儿,让谢归澜的身份也尴尬起来。   不过今晚没办法提,肯定没人答应。   岑雾还有点作业没写完,晚自习孟良平发了张表,让他们填完明天交上去,上面得写父母的名字跟联系方式,还得家长签字。   他趴在客厅桌上刷刷刷写完,让关行雪签完字,就去偷看谢归澜。   谢归澜垂下眼,他在母亲那栏先写了一个点,接下来写关行雪的名字,应该横着写撇,他笔尖却往下落,就像本能地想写宋令薇。   然后顿了顿,改成关行雪。   关行雪眼神黯淡了一点,她这几天没休息好,都长出了几根白发,她勉强笑起来说:“小澜也填完了吧,妈妈帮你签字?”   岑雾:“……”   谢归澜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是故意的,又往关行雪心上扎了一刀。   让她去替自己解决宋令薇。   他不想自己动手,怕岑雾恨他,但不管让宋令薇坐牢还是去死,她都不能再出现在岑雾眼前,他需要这个替罪羊。   原著里岑家人也没记恨过他的冷血,但确实很伤心。   岑雾趴在旁边,雪白的腮肉都被挤出一小坨,他在桌子底下勾住谢归澜的手晃了晃,谢归澜也勾住他的小拇指。   岑雾又挪到关行雪旁边,关行雪本来很沉默地在看那张表,岑雾突然探出个脑袋,她伸手摸了摸岑雾的脸蛋,又被他打断了情绪。   岑雾:“……”   好累。   这个家没他得散。   关行雪叫了陆医生过来,给谢归澜看手臂的伤,淤血发紫,她都不敢碰,怕弄疼谢归澜。   陆砚在岑家当了十几年家庭医生,这是他第二次半夜被叫过来。   又体验到了霸总文里家庭医生待遇。   陆砚托了下金丝边眼镜,步履沉稳地走入岑家庄园,他再也不是普通的家庭医生了!   他是豪门真假少爷文的家庭医生。   陆砚给谢归澜开了点药膏,还有消炎药跟活血化瘀的药。   关行雪想着岑雾跟谢归澜关系好,担心谢归澜刚过来住不适应,就将岑雾旁边那个卧室收拾出来给他住。   谢归澜垂着眼,他沉默了一晚上,现在却突然来了句,“我想跟少爷住。”   岑雾:“……”   岑雾差点被他吓出冷汗,哥,别这样,应该我叫你大少爷。   关行雪本来就心疼他,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更心碎,以为谢归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他们的孩子,不是谢明诚的什么私生子。   “小宝,”关行雪摸了摸他的头,也没因为心疼谢归澜就擅自决定,先问了岑雾的意见,“你们先一起住好不好?”   岑雾还能说什么,只能带谢归澜走,不然这大少爷又要消沉低落。   谢归澜最后一步,让关行雪意识到岑雾对他很重要,她要是真的爱他,就会为了他,解决掉宋令薇,想办法把岑雾留下来。   谢归澜上了床就抱住岑雾,他抱过那个小熊,把小熊的手套摘掉,给岑雾戴上,然后将岑雾掳到怀里,死死地抱住。   岑雾戴着小熊手套,使劲推他脑袋,“你…你自己睡。”   “我害怕,”谢归澜鼻尖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嗓音压低下来,很落寞地说,“你不在,我晚上都不敢睡觉。”   岑雾:“……”   骗谁呢?   岑雾本来不相信,但谢归澜一直这么说,往他身上缠,就差掉眼泪了,他又开始怀疑,该不会是真的吧?   也没人规定谢归澜睡觉不许害怕。   万一真的害怕怎么办。   谢归澜幽暗的眸色又暗了几分,搂住岑雾的腰,很依赖地靠着他,岑雾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怪心疼的,“那…那你别乱摸。”   准确来说应该是别逼他乱摸。   他一想到谢归澜的父母跟哥哥都在,然后他在这儿被谢归澜死死地攥着手,强迫他摸腹肌,就羞耻到抬不起头。   谢归澜嗓子含糊地应了声,也没说答不答应,就搂住岑雾睡觉。   岑雾也折腾累了,被他抱在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也可能勒晕了过去。   谢归澜这才睁开眼,他在黑暗中撑起身,低声叫岑雾,“雾雾。”   岑雾睡得睫毛乱翘,冷白的脸颊都在泛红,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归澜捏了把他的脸蛋,他都没感觉,睡眠质量特别好。   谢归澜鼻梁蒙着冷暗的光,他低下头,舔了舔岑雾又薄又红的嘴唇。   岑雾也没反应。   谢归澜就又吮上去,一边注意岑雾会不会醒,一边轻轻撬开他的唇瓣齿关,勾住他的舌尖,不敢亲得太狠,怕被发现,这个吻难得的温柔,深夜带出点濡湿的水声。   岑雾似乎感觉到嘴巴被嘬,他在睡梦中抵住谢归澜的舌尖想推开他,但睡得迷迷糊糊,也没什么力道,反而像在软软地舔他。   谢归澜颈侧都暴起青筋,岑雾醒着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亲他,他跪在岑雾旁边,像条狗一样弓着腰,压抑着低.喘,低头跟岑雾唇舌勾缠,漆黑沉冷的桃花眼紧紧盯着岑雾。   岑雾浓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谢归澜呼吸也跟着更粗重,他在被子底下摸到岑雾的手,岑雾的手心很软,带起片颤栗。   谢归澜最后佝下腰,额头抵在岑雾肩膀上,攥紧他的手,攥得自己也跟着发疼。   岑雾嗯了声,小猫似的,睡得不太安稳,还有点不高兴,他把手从被子底下挣扎出来,就想揉眼睛。   谢归澜心跳漏了一拍,耳根有些发红,攥住他的手腕,低头给他把手心擦干净。   疯了。   他在对岑雾做什么。   但岑雾睡得好乖,就像对他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他感觉他真的要疯了,关行雪其实没有对不起他,但他也对她这么狠毒,岑雾应该很爱他,但他又想玷污他。   他控制不住自己,走到现在也不知道对还是错,总是很痛苦,认识岑雾以后才没有这么痛苦,但又担心自己会伤害他。   “宝宝,”谢归澜躺了下去,他抱紧岑雾,亲他的耳朵,低声叫他,“救救我。” 第74章 没谈   岑雾一晚上都没睡好,梦到他在摸谢归澜的腹肌,攥住谢归澜的项圈将人按在床上,就强迫谢归澜吃他的口水。   他控制不住自己,往谢归澜腿上跨坐,谢归澜薄冷的嘴唇都被他亲到发红,侧过头想躲开他,又被他扯住头发亲上去。   谢归澜眉头皱起,喉结攒动着被迫吞咽,黑色项圈勒在苍白的脖颈上,又冷又欲,岑雾从脊椎泛起股颤栗。   他还在梦里骂谢归澜是骚货。   岑雾发了一晚上癫,睁开眼时谢归澜还在睡,他对上谢归澜那张冷郁俊美的脸,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脚趾,忍不住唾弃自己。   他也太坏了。   怎么能这么对谢归澜。   谢归澜肤色冷白,眼睫很长,但不翘,眼窝拓下的阴影很深邃,这样安安静静睡着,不发疯,不乱舔人,仍然冷漠到高不可攀,像天边的明月,岑雾屁.股瓣都夹紧了一点。   受不了,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跟谢归澜搞到床上。   冬天淮京的夜很长,外面现在还是黑的,已经一月中旬,再有半个月就期末考试,岑雾挪开谢归澜搂在他腰上的手就去洗漱。   他上辈子没谈过恋爱,就买过几次玩具,有时候会自己解决。   但穿书之后忙着哄男人,什么都顾不上,除了秋游他喝醉酒,谢归澜帮他的那次,他这几个月都没自己弄过。   谢归澜却成天勾引他,逼得他很想找个人乱搞,但谢归澜肯定会破防,他不怕谢归澜发疯,却很怕他难过。   算了,就这样憋死他。   岑雾呼噜呼噜洗脸,嘴唇上突然一疼,舌根也在发麻,岑雾心里直犯嘀咕,他昨天晚上应该没跟谢归澜亲嘴。   该不会他真的半夜亲了谢归澜吧?   谢归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了床,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窄腰上,腹股沟都露出来半截,很不守男德,垂下眼望着他。   岑雾感觉到旁边有人,他擦了擦脸,就抬起头,很懵地眨眼,“怎…怎么了?”   谢归澜漆黑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看他的手,岑雾莫名其妙,他抬起手凑到鼻子底下闻闻,谢归澜眸底也跟着晦暗了几分。   昨天晚上他本来想收手,但岑雾一直没醒,他忍不住抱着岑雾又亲了一会儿,岑雾嘴巴现在还红红的。   谢归澜长睫垂下来,看不出什么情绪,岑雾顿时警铃大作,又怎么了哥。   不许不开心。   岑雾探过头去看他的脸,有点紧张地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被谢归澜拉住手腕,才摇晃了下站在谢归澜面前,伸手揉了揉谢归澜的脸。   谢归澜抱住他,岑雾也乖乖地给抱,谢归澜低下头,嘴唇蹭在他耳朵尖上,岑雾忍了又忍,最后没躲开。   “哥哥,”然后就听谢归澜咬住他耳朵,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低声微颤地跟他说,“我昨天晚上弄到你手里了。”   岑雾:“……”   岑雾懵了下,一开始都没听懂谢归澜在说什么,大兄弟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还亲了你,”谢归澜现在又很乖,他勾了勾岑雾冷白的下巴尖,低头撬开他齿关,短暂地接了个吻说,“就这样亲的。”   岑雾都没顾得上躲,每个字好像都能听懂,但又听不懂,他宁愿自己听不懂,雪白的耳尖却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谢归澜又发疯想亲他,就像生怕岑雾生气,过几天亲不到。   岑雾嘴唇颤了颤,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抬起腿一脚朝谢归澜踹过去,被气得昏了头,杀心顿起,这人怎么有脸告诉他的。   谢归澜嗓音低低的压着笑,往外躲他,然后被岑雾按住打,岑雾抱起自己的毛衣就朝他后背上使劲抽,又不解气,踹了他好几脚。   “宝宝,”谢归澜伸手护在他旁边,怕他摔倒,没再躲他,弯着腰给他打,“别生气。”   岑雾怒骂说:“谁是你宝宝?!”   “我是你宝宝。”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带着笑,很厚颜无耻地抱住他说。   岑雾脑袋被气得嗡嗡的响,又给了他一巴掌,还没打过瘾,就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哎呀了一声,他手上一僵,顿时抬起头。   然后发现关行雪站在卧室门口。   谢归澜拿起毛衣穿上,但他肤色有种很冷的苍白,关行雪还是看到他后背被抽得发红。   关行雪欲言又止。   “我惹他生气了,”谢归澜将岑雾挡到身后说,“在闹着玩。”   岑雾嗓子有点发紧,他总不能告诉关行雪,谢归澜晚上偷偷拿他的手那什么。   关行雪他们这几天在查谢家,想知道谢归澜在谢家过得怎么样,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原主一直都在羞辱谢归澜。   他还当着关行雪的面扇了谢归澜一巴掌,虽然这次没扇脸。   谁能忍受自己才找回来的孩子被人欺负。   关行雪眼神在他们身上停顿了几秒,倒也没说什么,就叫他们,“下来吃饭。”   岑雾跟谢归澜马上就得去学校,她本来是过来叫他们吃早饭的,但听到里面又吵又打,不太放心,才没敲门就直接进来。   岑雾走在最后面,谢归澜已经下了楼,他还在二楼台阶上,谢归澜转过头等他,岑雾咬了下嘴唇,就噔噔噔地跑了下去。   关行雪拢了拢披肩,也转过头,岑雾往下跑,谢归澜的手下意识就抬了起来,他自己也许都没发现,怕岑雾摔倒,准备好了接住他。   “妈?”岑骁纳闷地说,“你看什么呢?”   关行雪抬起手掩饰住表情,免得自己太惊讶,被岑骁发现什么,再吓到他,她这个大儿子跟她丈夫一样,古板得很。   她挽住岑骁的手臂,给人硬生生拖走,还使劲拧了他一把,埋怨说:“没什么,天都黑了,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去公司?”   岑骁:“……”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个家是只需要两个儿子吗?   他现在就走!   岑雾低着头,坐在餐桌旁边,老管家今天给准备的是意面,他等谢归澜他们拿起叉子,才跟着吃饭,关行雪给他夹了一小块牛排。   岑雾接过去说:“谢…谢谢。”   关行雪托着腮,有点失落,从拿到亲子鉴定到现在,不但谢归澜没叫过她妈妈,岑雾也没再叫过,性格都这么硬。   其实岑雾也没拿她当妈妈。   谢归澜态度很冷漠,没有想象中见到亲生父母,就抱头痛哭的场面,关行雪他们想关心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好有岑雾在,才不至于太尴尬。   谢归澜吃饭很快,他放下叉子,就抬起头问关行雪,“岑董在不在?”   “你爸爸在书房。”关行雪说。   谢归澜嗯了声,他有事找岑君山,就先起身离开了餐桌。   等他走了,岑雾头埋得更低,想快点吃完,但吃完就得跟关行雪说话,他一根意面咬着不咽下去,雪白的腮帮都鼓起来。   谢归澜叩了叩书房的门。   岑君山抬起头,说:“进。”   谢归澜是来找他说谢明诚的事,谢明诚跟周荔结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杀周老爷子。   某天晚上,谢明诚去找宋令薇喝酒,会所金碧辉煌,他搂着宋令薇的肩膀,站在会所顶层的露台上俯瞰整个淮京的夜景。   “你知道吗?”谢明诚低下头,跟宋令薇说,“她今晚带我去定制西装。”   宋令薇带着种菟丝花一样的漂亮,她嘴里泛酸,却很温柔地说:“是吗?”   她知道自己就是个陪酒女,她其实很恶心这些男人,但谢明诚不一样,她是真的很喜欢谢明诚,已经喜欢了他很多年。   谢明诚却总跟她说别的女人。   谢明诚俊朗的脸上布满阴霾,他在山区长大,就算来淮京上了几年学,又在周氏当了几年部门经理,但仍然很底层。   他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羊绒地毯软到不知道该怎么踩上去,十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给他量体裁衣,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试衣服,周荔叫了身材跟他差不多的模特过来。   他只需要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这些人围着他转,忙忙碌碌地讨好他。   晚上他还跟周荔去了拍卖会,几千万的古董表,周荔眼都不眨地拍卖下来送给他,他在山区背猪篓草的时候从来都没敢想过。   甚至他到淮京的这些年,被人嘲笑是山区爬出来的野狗,嘲笑他连豪车上的雨伞都不知道放在哪儿的时候,他也没敢想过。   “你能想象吗?”谢明诚神情很激动,他搂住宋令薇,指着她说,“你,宋令薇,从车上下来,这帮人就恨不得跪下讨好你!”   宋令薇差点被他指住鼻子,吓得颤了颤,她也没见过这些,听着就很嫉妒。   她挽了挽头发,抱住谢明诚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跟他娇笑说:“因为我是谢太太。”   她本来是想讨好谢明诚,说都是因为谢明诚,她才能被人这么伺候。   “什么谢太太?!”谢明诚却皱起眉,很不满意地说,“你就是宋令薇,他们听到你的名字就要给你卑躬屈膝,什么好东西都拿给你!”   他当然不是出于尊重宋令薇,只是代入了自己,他就是谢明诚,不是周家的女婿。   宋令薇害怕他的疯狂,又对他说的这些很向往,她手掌搭在谢明诚的胸口,安抚他说:“明诚,等你在周氏当上副总,周老爷子器重你,是不是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谢明诚扯了扯猩红的嘴角,副总算什么,他要当周氏的总裁,让那个老头子滚蛋,他眯起眼,什么都没说,只在心底有个声音。   杀了他。   ……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抬起来,望向岑君山,说:“他有一份视频,藏在密歇根州,但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谢明诚杀掉周老爷子的时候,给他拍了个死亡视频,这是他显赫的战绩,他终于把这帮瞧不起他的有钱人都踩在了脚底下。   每次他生意碰到挫折,他就让秘书将这份视频从国外带过来给他。   他想找人分享他的战绩,又不能轻易被人发现他杀过人,于是找到了八岁的谢归澜。   小谢归澜在谢家的私人影院陪他把那个视频看了一百多遍,一直看到天黑。   小谢归澜面无表情,看着周老爷子被绑在病床上垂死挣扎,喉管里嘶嘶地发出恐怖血声,病房灯都没开,在月光下不算很黑暗,他苍白枯瘦的手拼命抓挠,然后突然咽气。   谢明诚没说这是什么,甚至特意给视频打了码,他连谢归澜这个小孩子都防着。   但周老爷子脖子上有道伤疤,谢归澜以前见过,当时陈卫国还没死,他差不多六岁。   晚饭时,陈卫国不在家,宋令薇打开了新闻,她喜欢看财经新闻,有时候会看到谢明诚,今晚却是周老爷子被采访。   谢归澜黑黢黢的眸子抬起来,他不关心周老爷子在说什么,眼神只落在他脖领的伤疤上,差不多五公分长,不知道是被什么刀割的。   才会是这种形状。   谢归澜问宋令薇,宋令薇愣了下,被他说得后背发毛,连忙打断说:“你这孩子,什么刀能割成这样,这是他手术留下的刀口。”   谢归澜应了声,没什么兴趣再看。   谢归澜也没想到自己时隔两年,又见到了这个伤疤,长度,形状,不会存在一模一样的疤痕,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被杀的是谁。   岑君山表面很沉着,但为了偷孩子的事已经怒不可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跟谢家先断绝一切商业往来,他这几天正在跟谢氏交涉。   淮京上流圈子盘根错节,十几年的合作不是说断就能断干净的,就算是岑家,也得损失至少几十亿,不过岑家不缺这点钱。   谢明诚才是真的伤筋动骨,岑家突然跟他决裂,谢氏的股价一夜暴跌,谢归澜觉得他又该让人给他带那份录像带了。   警方抓不到谢明诚,也找不到拘留他的理由,这个录像带可以作为突破口。   岑君山听完,脸色就蓦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谢明诚很疯癫,但他没想到谢明诚会给小孩子看这种东西,这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   当然,他现在也想不到,也许谢明诚才是跟魔鬼共处一室,还无知无觉。   “我知道了,”岑君山冷肃着脸,跟谢归澜说,“你放心,我让人去盯着他。”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动了动。   盯着他还不够。   应该杀了他。   但谢归澜没再说什么,事情顺利的话,谢明诚足够被枪毙好几次,不需要岑家私底下动手,他表现得太急切,反而让岑君山怀疑。   岑雾艰难地吃完饭,嗯嗯地跟关行雪说了几句话,就去找谢归澜,他在书房外面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谢归澜在跟岑君山说什么。   肯定没好事。   谢归澜从书房出来就怔了下,漆黑眼眸中的戾气顿时收敛住,他走过去牵住岑雾的手腕,语气很温柔地说:“少爷在等我?”   岑雾:“……”   他莫名觉得,谢归澜真的很像那种,晚上在外面杀人,都会抽空回老婆消息的变态。   岑雾跟谢归澜去了学校,关行雪也跟岑君山上车去公司。   车内很昏暗,关行雪托着脸颊,一直在看车窗外的霓虹。   岑君山忍不住问她,“想什么呢?”   “你说,”关行雪顿了顿,转过头说,”让他们睡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岑君山知道她在说岑雾跟谢归澜,”他们自己也愿意,再说小澜那孩子不跟咱们交心,他就黏着雾雾啊,能怎么办。”   关行雪好好听着,就突然生气,皱起眉不高兴地说:“你懂什么?!”   岑君山委屈着不敢说话:“……”   又怎么了。   能不能高兴点。   关行雪不想搭理他,她就是总觉得,睡在一起对谢归澜挺好。   但是好像对岑雾不太好。   又说不出为什么。   岑家跟路家是世交,关系很好,岑君山就把谢归澜才是他们孩子的事告诉了路家,路老爷子手底下有个制造厂,本来在给谢明诚的船舶公司提供零件,听说之后也断了货源。   路望也知道了岑雾跟谢归澜的事,兄弟突然变了个人,他失魂落魄地到学校。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他也不是岑雾跟谢归澜亲生的?   难怪他跟谢归澜他们长得都不像。   岑雾他们到了学校,路望就直勾勾盯着谢归澜的肚子,谢归澜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眸底一片浓重的阴沉气。   路望被吓得哆嗦,又盯上了岑雾,失望地说:“我竟然不是你生下来的。”   岑雾:“……”   岑雾耳根子倏地一红,说起生孩子就想到昨晚的事,他这只手算是不能要了,岑雾瞬间破防,凶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你这个逆子!”   路望呜呜哭。   岑雾感觉很无助,他索性偷偷搜了个情感论坛,上去匿名发了个帖子。   【楼主:请问我该怎么办呢,我有个特别喜欢的人,但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结果他总是亲我抱我,还想跟我一起睡。】   【1L:???展开说说?】   【2L:他为什么跟你睡?】   【楼主:他说他晚上害怕。】   【5L:……诡计多端的男人。】   岑雾皱起眉。   【楼主:万一他真的害怕怎么办?我不陪他睡,他好可怜。】   【9L:先等等,我想知道,他除了亲你抱你,还做过什么?】   【楼主:……往我手心里那什么算不算。】   【18L:不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都能同意,你俩确定没谈???】   【楼主:我睡着了……我没同意。】   【36L:好久没见到这么癫的帖子了,这人就是个死变态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楼主:你骂他干什么?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对……就算他是故意的……】   【104L:这你都不报警?你都被强迫了,你确定你现在安全吗?别被骗搞出孩子,到时候什么都晚了,你清醒一点!】   岑雾满脸通红,他瞬间破防,怎么又是孩子,他根本生不了好吗?!   【楼主:我也是男生。】   【201L:……】   【346L:……】   【458L:好了没事儿了,地址给我一个,我去现场看看,帮你决定一下,我没有要看现场的意思,但床底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呢?】   岑雾:“……”   岑雾羞耻到抬不起头,这都什么破网友,这论坛也不全是匿名,可以自己改,底下还有个id叫鲫鱼的,在幸灾乐祸。   【鲫鱼:笑死我了,好变态啊这哥们儿,感觉跟我兄弟有一拼。】   底下一堆人艾特鲫鱼,让他说说自己兄弟的故事,岑雾怒而退出帖子。   张元洲在前面听见个生孩子,就顿时转过头,“什么孩子?谁跟谁的孩子?”   路望傻愣愣地说:“雾雾跟谢哥的啊。”   岑雾:“……”   岑雾差点耳根一烫,站起来死死捂住他的嘴,旁边好几个人却已经开始起哄。   “传下去!二少要跟谢哥生孩子!”   “传下去!二少跟谢哥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我给接生的!”   “不是,我现在去投胎还来不来得及,我也好想当岑家的孩子,岑家确定没有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吗?呜呜呜呜呜。”   岑雾突然多了一堆好大儿,被堵得手足无措,谢归澜却不帮他,还在后面低笑了声。   岑雾红着脸怒道:“笑什么?!”   他都没发现自己被谢归澜气得不结巴了。   “哥哥,”谢归澜桃花眼弯着,薄唇也弯着,勾起个很恶劣的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怎么生孩子,我不会,你教教我?” 第75章 男同性恨   岑雾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他都不知道谢归澜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在教室里也什么都敢说,他耳根发红,咬牙切齿地说:“滚!”   谢归澜突然挨打,旁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没敢再招惹岑雾。   孟良平已经来了学校,他在教室外站了几分钟,见谢归澜脸上带着笑,岑雾也跟往常一样,他才终于放心。   岑家找到亲生孩子的事还没传开,但这么大的家庭变故,他作为班主任肯定是知道的,关行雪给他打过电话。   她担心谢归澜跟宋令薇感情太深,谢归澜会放心不下宋令薇,又不愿意跟他们说,也担心岑雾会想找自己的亲生妈妈。   这决定了她该怎么解决宋令薇。   孟良平能理解她,而且他很为谢归澜高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宋令薇确实是个很沉重的负担,没有了宋令薇,凭谢归澜的成绩,他将来能有什么成就,孟良平都不意外。   他知道谢归澜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知道什么对自己更有利,在泥坑里长大的孩子,绝对不会放弃往上爬的机会。   这点来看,谢归澜跟谢明诚倒是很像,谢明诚为人疯癫了一点,但就连孟良平都知道他的事迹,冷血坚韧,百折不挠。   孟良平就是有点担心岑雾,心里压着这么大的事,肯定也不好受,学校都有许多人拜高踩低,何况是他接触不到的上流社会。   现在他们都没太受影响,他也松了一口气。   “该上课了,”孟良平挎着脸走进教室,“都赶紧回座位!成天就知道吵闹,哪个重点班像你们这样?!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底下不知道有谁说了句那您真是晚节不保,然后被孟良平狠狠丢了个粉笔头。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岑雾之前跑路,好几天没来上学,耽误了一点课程,作业也没写,这几天一直忙着复习补作业。   谢归澜辞掉了蓝夜的工作,每天都来跟他上晚自习,写一个小时,他就伸手捏住岑雾的后颈皮,岑雾不理他,他就不放开。   岑雾烦得想咬死他,恨不得谢归澜赶紧再去找个班儿上,怎么能有人这么闲。   “歇一会儿,”谢归澜低声跟他说,“不然晚上又眼睛疼。”   岑雾是很专注的性格,能在片场连着拍二十个小时戏,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现在学习也能几个小时都一次也不抬头。   谢归澜却很劳逸结合,在岑雾这儿发骚找抽是一回事,但他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身体,除非必要,不会熬夜,不会过劳。   岑雾拍戏时烟瘾很重,一盒接一盒的抽,当导演少不了交际应酬,他也不戒酒,喝到让陆敛都害怕的程度。   相比之下谢归澜就很养生,没有过多的癖好,也不上瘾,甚至会调控自己的饮食。   岑雾不情不愿地放下笔,谢归澜递给他保温杯,让他喝水,保温杯里的水有点烫,岑雾倒出来匆匆要喝,谢归澜就会让他慢点。   谢归澜眉骨很挺拔,在眼窝拓下片深冷的阴影,这样望过来带着点压迫感,岑雾不知不觉就放慢了速度。   他要是不听话,谢归澜也不会说什么,但会一直望着他,岑雾莫名屁.股发麻。   岑雾朝他呲牙发脾气,谢归澜趁没人注意,捏住他的脸颊,指.尖拨弄他冷白耳尖上殷红的小痣,夸他,“好乖。”   岑雾拍开他的手,转过去不理他。   谢归澜大部分时候都对他姿态放得很低,但并不是本性,岑雾被勾得心头发颤,跟谢归澜在一起,注定是要被掠夺的。   宋令薇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怀着孕,偷孩子的事情暴露,谢归澜扔下她离开医院,她当晚就又病倒,现在还昏迷在医院。   关行雪准备以拐卖罪起诉她,这几天一直在准备证据,等宋令薇醒来就会收到法院传票。   她现在更操心谢归澜跟岑雾的事。   学校给高二跟高三的学生都提供了晚自习教室,晚上学校规定的晚自习下了之后,还可以再留下写会儿作业。   岑雾跟谢归澜这几天晚上都是在学校写完作业才回家。   她今晚心血来潮,想开车去接他们,到一中校门口时人都已经走完了,她正想给谢归澜发个消息,问他们出来没有,抬起头就怔了下。   学校旁边漆黑的巷子里,谢归澜伸手抱着岑雾,他冷白修.长的指骨往岑雾衣服底下探,岑雾推了他几次都没推开。   岑雾发现谢归澜越来越过分了,连亲带抱,连吃带拿的,就差往他裤子底下伸手。   谢归澜低头舔他湿红的唇肉,岑雾不张嘴给他亲,他就吮住岑雾的嘴唇不放。   岑雾使劲推了谢归澜一把,然后往外跑,关行雪正好下车,他差点撞到关行雪。   谢归澜将岑雾挡得很严,其实关行雪没看到岑雾,也没看到他们在接吻,但猜也能猜到,谢归澜肯定不会抱别人。   就算夜幕黑沉,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也没法自欺欺人,谢归澜的手确实在岑雾身上摩挲。   关行雪欲言又止,对上岑雾紧张巴巴的眼神,想问他是不是在跟谢归澜谈恋爱,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岑雾对谢归澜还是很抗拒的,能看出来是真的不想被他摸。   她倒是想心疼谢归澜,但谢归澜手都伸到人家衣服底下了,还能吃什么亏,反而搞得她也跟着心虚,担心岑雾被欺负。   “……”岑雾攥紧衣摆,顿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也没能叫出妈妈。   关行雪摸了摸他的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说:“小宝,上车吧。”   岑雾嗯嗯了声,谢归澜给他拉开车门,他就去后座,他能感觉到关行雪想问他什么,最后却又没问,还以为是他之前打谢归澜的事。   岑雾一到家,洗漱完就埋在被子底下没说话,只露出个乌黑的发顶,跟雪白的耳尖。   谢归澜将他被子往下拉了拉,低头问他,“怎么了,少爷?”   岑雾:“……”   岑雾感觉他叫少爷还叫得挺上瘾,什么毛病,就这么想伺候人。   他浓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扒拉开谢归澜的手说:“我…我还是想搬出去住。”   他又不是亲生的,赖在这儿干什么,他妈妈才去世不到十年,他闭上眼都还能想到她的样子,他很难把关行雪当自己的妈妈。   但是关行雪对他很好,他不想她难过,也不想以后她会讨厌他。   他以前在姑姑家,姑父一开始也对他很好,他知道自己脾气坏,恨他的人更多,爱他的人却都已经死了,被他伤害过。   他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不是担心谢归澜在岑家过得不开心,他真的不会跟他回来。   谢归澜没说话。   “其实跟…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岑雾试图说服他,“我…我不转学了,就等于住的地方换了下,去学校还是能…能见到。”   “不行。”谢归澜没同意。   他不在乎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但不想岑雾没人照顾,何况谢家的人说不定还会去找岑雾麻烦,岑雾得待在他眼皮底下。   岑雾抿了下嘴,他是很冷艳的长相,眼型内勾外翘,像山雀的喙,冷下脸来,就算现在才十几岁,还没长开,也不带什么柔软的样子。   他本来就这样,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又害怕,所以在刻意模仿谢归澜,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灵魂上也有他的烙印。   没有谢归澜,他就不是现在的岑雾,但反过来,谢归澜也很难说服他。   他们彼此太了解,本来就是同一种人,只不过他没谢归澜这么厚的脸皮。   岑雾抱着被子转过去,背对着谢归澜睡,谢归澜又往他身上赖,岑雾裹紧被子蛄蛹了下,很生气地不理他。   谢归澜只好连人带被子都抱到怀里。   路望人都麻了,为什么能有人隔几天就冷战,不过这次也不算冷战,岑雾倒也没有不理谢归澜,只是没再跟谢归澜拉手。   他之前上课,看到过岑雾将手背过去,偷偷在桌子底下跟谢归澜牵住。   其实是谢归澜招惹岑雾,骗他将手放下来,然后就拽住他不放,岑雾憋红了脸也没挣扎开,还使劲在谢归澜手上拧了一把。   但这不重要。   总之他们在牵手。   路望都有点想谈恋爱了,也没别的,就是想体验一下这种做恨的感觉。   岑雾连着几天放学都没跟谢归澜一起走,谢归澜晚上就去了趟蓝夜。   他是直接给经理发消息辞职的,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过。   蓝夜迷离的灯光映下来,季长玉见到他就一个抱拳,“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岑雾之前离家出走,谢归澜找了他一晚上,也来蓝夜找过,季长玉差点被吓死,这辈子头一次看到谢归澜眼眶通红。   他还帮忙出去找了找,但谢归澜都找不到人,他肯定更找不到。   后面好几天他都没联系上谢归澜,谢归澜找到岑雾之后,才给他回了电话。   季长玉差点惊掉下巴,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才是岑家亲生的孩子,季长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一拳打爆褚子健他们。   “呜呜呜,”季长玉痛哭,“我跟你说,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谢商景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是你,我就弄条马鞭给他狠狠抽一顿……”   谢归澜在电话那头应了声,但显然心不在焉,季长玉很不满地问他在干什么。   谢归澜这才拿着电话起身,他压低嗓音,皱起眉更不满地说:“少爷在睡觉,你哭这么大声干什么,别吵醒他。”   季长玉:“……”   不愧是你,死恋爱脑。   谢归澜回岑家之后,这是头一次跟季长玉见面,季长玉不长记性,又激动起来,他要了瓶酒去卡座跟谢归澜坐下,就怼他胳膊,兴奋地说:“你来干什么的?打脸能不能带上我?”   “……”谢归澜冷沉的桃花眼抬起来,喝了口啤酒说,“他不理我了。”   季长玉:“………”   死同性恋。   害得他都快变成了同性恨。   看到男人就烦。   谢归澜本来想找季长玉问问,毕竟季长玉恋爱经验很多,但季长玉阴阳怪气,他跟季长玉说了几句,越发烦躁,索性起身回家。   谢归澜坐在车上,他肤色苍白,轮廓很深邃,半张侧脸都被昏暗的夜色吞没,只有薄唇是殷红的,却越发泛着冷意。   司机欲哭无泪,其实他更喜欢接岑雾,岑雾大部分时间都软趴趴的。   然而岑雾不在,谢归澜冷漠阴沉到让人恐惧,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谢归澜垂下眼,他攥着手机,去搜了个感情类的论坛,然后匿名发了个帖子。   【楼主:我感觉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但他不跟我在一起怎么办?】   【1L:???你怎么感觉的?】   【2L:哥们儿别太自作多情,按我的经验,这基本上都是错觉。】   【楼主:他给我亲,也给我抱。】   【5L:有点意思,你亲他,他什么反应?】   【楼主:头一次扇了我一巴掌。】   【10L:……】   【16L:……】   【17L:疼吗?】   【楼主:挺疼的。】   【21L:不是,你确定他喜欢你?】   【楼主:确定。】   【26L:你抱他,他什么反应?】   【楼主:踹了我一脚。】   【28L:……】   【36L:……】   【42L:你没事吧.jpg】   【43L:你确定你不是强吻强抱,然后被人打了?他都扇你巴掌,他喜欢你什么?】   【楼主:他扇我,但他让我亲,之前我哥想亲他,他直接扇了一巴掌,都没给亲。】   帖子突然热度攀升。   【103L:不是,你先等等?卧槽,亲嫂子啊,我想知道你哥什么想法。】   【楼主:无所谓,他现在不是我哥。】   【206L:这些也不能证明他喜欢你啊。】   【楼主:我前几天晚上趁他睡觉偷亲他,他也没生气。】   【318L:哥们儿,我现在已经不信你说的话了,我想知道他怎么个没生气?】   【楼主:只扇了我一巴掌。】   【526L:……】   【637L:……】   【743L:所以你现在是来问什么呢?】   【楼主:他扇完之后这几天都没怎么理我,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该怎么办。】   【894L:哥们儿,你无敌了。】   谢归澜眉头皱了下,觉得这些人都在说废话,他正想退出论坛,就看到有个叫鲫鱼的回复了他,是在帮他出主意。   【鲫鱼:你也别理他,钓一钓,人就是*,什么破论坛,这怎么还打不出来?!反正人就是欠,你不理他,他就会来理你。】   谢归澜眼眸压着冷意。   【楼主:你才欠。】   这个鲫鱼倒是脾气很好,不像季长玉那么阴阳怪气。   【鲫鱼:我欠我欠,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不理他,他不习惯,就会来找你。】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他晚上到家时,岑雾刚洗完澡,白皙如瓷的锁骨都泛着点红。   关行雪他们跟以前一样给岑雾钱,岑雾没法拒绝,但收下之后就把卡放到了谢归澜的抽屉里,他晚上还是会抽空剪一点视频。   虽然赚的不多,但够他在学校吃饭。   岑雾剪完就上床背了会儿课文,发现谢归澜今晚没往他大腿上躺,也没抱他的腰,他有点疑惑地嗯了声,但是谢归澜不抱他挺好的。   赶紧戒断一下,谁谈恋爱会黏人到这个程度,这是畸形的爱情。   何况他们又没谈。   岑雾钻到自己被窝里,终于能自己睡个觉,他像个睡完就丢的渣男一样,背对着谢归澜,没发现谢归澜垂下去的眼睫。   谢归澜又登上那个论坛,他点开鲫鱼的主页,正好鲫鱼几分钟前发了个伤感分手情歌,他就回复鲫鱼说:   【难怪你男朋友跟你分手。】   然后拉黑了他。   鲫鱼:“……”   不是,有病吧?!   凭什么人身攻击他?他才不是该死的男同性恋好吗?!   这辈子最恨男同性恋,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副嘴脸,熟悉到让他又开始恨男人。   岑雾还没睡着,就突然被谢归澜从身后抱住,谢归澜鼻尖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岑雾:“……”   又来了哥。   谢归澜抱着他,往他手心里塞了张银行卡,岑雾怔了下,就听谢归澜说:“给你。”   他不需要再给宋令薇治病了,这卡上是他剩下的全部积蓄,有十万块钱。   岑雾不要,但拗不过谢归澜,他转过去,威胁谢归澜说:“我…我给你全都花掉。”   “嗯,”谢归澜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耳朵,嗓音低低的压着笑说,“好。”   服了。   岑雾觉得他就算都花光,谢归澜应该也只会想,他为什么只花我的钱,不花别人的钱,只让我变穷,因为我是特别的,他心里有我。   谢归澜身上确实一分钱也没有了,都给了岑雾,101256.09,有零有整。   然后缠着岑雾,让岑雾给他发零花钱,岑雾觉得他有病,只给了他十块钱,谢归澜桃花眼弯着,靠在他肩膀上笑。   “你要是不喜欢这边,”谢归澜抱住他又蹭了蹭,低声说,“我们就去外面租房,这钱至少够租一个学期,然后我再去赚。”   岑雾没说话,谢归澜等了一会儿,低下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伸手抱紧了岑雾。   岑雾也没花谢归澜的钱,他从来都跟他算得很清,而且很双标,他给谢归澜什么,不需要谢归澜还,但他不要谢归澜的东西。   他还得攒大学的学费,现在手里的钱不算多,中午去食堂买茄盒都只要了两个。   一中食堂的手艺堪比外面很多餐厅,茄盒炸得外脆里嫩,肉馅裹着汤汁,入口即化,岑雾之前每次碰到都会拿五六个。   关行雪给他们买了几条新围巾,让他们自己挑,岑雾也等谢归澜挑完才去拿,谢归澜本来就是帮他挑的,想给他围上,岑雾却没要。   谢归澜故意欺负他,捏他的脸颊肉,岑雾抿着嘴,眉眼弯弯地跟他笑,也没再拍开他的手,没跟他生气。   谢归澜要抱着他睡,岑雾推了他一下,但谢归澜又抱过来,岑雾就没再推。   晚上老管家让厨师蒸了螃蟹,岑雾拿了一个小的低头啃,谢归澜给他剔了蟹肉,他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就把剩下的推给谢归澜。   关行雪叫住他跟谢归澜说话,问他们在学校里的事,岑雾也会待几分钟,但之后就找借口离开,他一个人待在卧室写作业。   岑雾其实没有做得很明显,除了谢归澜,就连关行雪这么敏.感的人都没发现。   谢归澜抬起头,岑雾刚上楼要去卧室,客厅的水晶灯光芒璀璨,二楼的灯光却暗一些,走廊映过月光,岑雾的背影被衬得有点孤单。   就像银河里明明有亿万星斗,却始终隔了层雾,只能勉强看清寥寥的几颗。   岑雾从来不跟他说任何事,谢归澜有时候会很恐慌,因为岑雾是突然出现的,他不知道岑雾会不会有一天又突然离开。   又成了渺远的星星,很遥远的月亮。   谢归澜意识到岑雾在让着他,因为觉得这是他的家,也是他的父母跟哥哥,岑雾没拿关行雪他们当家人,也并不信任他。   岑雾化学成绩最差,他拿了套化学卷子出来,还没开始做,谢归澜就也来了卧室,突然说:“岑雾,你今晚搬出去,去客房睡。”   岑雾被他叫名字,有点无措地愣在原地,谢归澜沉着脸,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岑雾抿了抿嘴,就去收拾东西。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谢归澜喉结滚了下,伸手拉住他。   岑雾没说话。   谢归澜低头问:“我想操.你给不给”   岑雾耳根顿时发红,谢归澜没跟他说过这么直白的浑话,换成以前他可能踹几脚就过去了,但现在腿才抬起来就顿住。   他总不能在别人家里打人家刚认回来的孩子,就算谢归澜自己不生气,岑父岑母撞见肯定也会不高兴。   岑雾放下腿,他没发泄出去,就感觉真的有点生气了,想推开谢归澜,最后也没推,抱起被子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谢归澜挡住他,没让他走,岑雾往左走,谢归澜也往左挡他,岑雾又往右,谢归澜也跟着往右,岑雾怎么也绕不开。   “你想…想干什么?”岑雾扔下被子,有股血气往上翻涌,他伸手就将裤子扯下去,雪白的大腿都暴露出来,拉住谢归澜往自己腿上摸,“给你操行吗?行不行?操完就让我走。”   “……”谢归澜喉咙动了下,他扶住岑雾,帮他穿好裤子,说,“对不起。”   岑雾被缠得没办法,他想往外走,谢归澜也要跟他走,他去地毯上坐着,谢归澜也跟着他,他抱起枕头就使劲朝谢归澜砸过去,砸了他好几下,眼眶有点红说:“这样你满意了?”   但终于发泄出去,这几天的憋闷好像也散开了一点。   “勉强满意。”谢归澜狭长的黑眸弯了下,有点不太正经地说。   岑雾被气得头晕,又抬脚踹他,大不了都生他的气,让他去喂鲨鱼,反正他今晚就是要揍谢归澜,谁都别想拦着。   谢归澜凑过去抱他。   “你…你怎么这么烦,“岑雾推开他说,“我讨…讨厌你。”   谢归澜也不反抗,说:“嗯,我喜欢你。”   岑雾跟他车轱辘话半天,终于消了气,他脸颊有点红,说:“你…你以后别说那种话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想……”   “对不起,”谢归澜又跟他道歉,桃花眼却弯着,靠近他低声说,”但我是真的想。”   岑雾:“……”   去死!   岑雾耳根子一烫,又抬起腿朝谢归澜踹过去,但他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没躲,他一脚就踹到了谢归澜的腹肌上。   岑雾慌了下就想挪开,他应该踹得挺狠的,这毕竟是肚子,谢归澜却牢牢攥住他的脚踝,腹肌上青筋都在起伏。   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被迫挪了挪,雪白的脸颊顿时涨红。   谢归澜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殷红的薄唇却勾着,岑雾赤着脚,他按住岑雾冷白的脚背,低声说:“哥哥好会踩。” 第76章 入赘   谢归澜按住他的脚背,又强迫他挪了挪,这次彻底结结实实地踩了上去,岑雾雪白的脚趾骤然绷紧,两个人都颤栗起来。   岑雾靠着床坐在地毯上,谢归澜往前膝行了一步,岑雾小腿肚都开始发抖,他控制不住脚上的力道,颤巍巍的,想踹开他又不敢。   谢归澜冷白的颈侧暴起青筋,按住他不放开,另一只手掰过他的下颌。   尽管被他踩着,却仍然充满了掌控欲,是不容抗拒的力道。   岑雾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堵住嘴,湿热的舌尖探过来,撬开他唇缝,岑雾张开嘴想骂人,舌头就被含住吮了一口。   谢归澜胸膛起伏急促,偏过头亲他,岑雾舌尖发颤,被勾着舔,想咬谢归澜,狠不下心,想踹他一脚,又怕踹伤他。   他都能想到谢归澜那个无赖又讨厌的样子,肯定会死死地缠住他,让他负责。   “嗯……”岑雾浑身发软,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事,灵魂都被舔得颤抖,想反抗也没力气,只能被谢归澜按住亲。   谢归澜冷白的指骨往下挪,掐住他的颈部,他这样跪着,比岑雾高一点,岑雾被迫仰起头,哆嗦着吞咽他的口水。   谢归澜吮住他湿红的唇瓣,嘬吻了几下,就又去勾他舌尖,舔过他口腔的每一寸,舌头顶住他的,在他湿软的口腔里一拱一拱。   岑雾被他舔得羞耻心都快抛弃了,脚趾都控制不住用力起来,谢归澜脖颈上的青筋跳动着,吸住他的舌尖亲得更狠。   “宝宝,”谢归澜拉过他的手臂,绕到自己背后,嗓子低哑说,“抱住我。”   岑雾嘴唇颤着,湿红不堪,舌头都被嚼软了,他睫毛湿黏黏的,小声吸了吸鼻子,带着点鼻音哆嗦地说:“你……你怎么还亲……”   谢归澜低笑了声,在夜幕底下低沉好听,掰着他雪白伶仃的下巴尖,又亲上来,指腹薄茧粗糙,摩挲着岑雾冷白的脚背。   岑雾想哭,过了半个小时,谢归澜还这样,他几乎崩溃,主动凑过去跟谢归澜接吻,他掌心都在颤,摸到谢归澜发烫的腹肌。   谢归澜呼吸滞了下,终于放开他的脚腕,改成握住他的手。   岑雾眼圈红红的,说不上怎么委屈,但觉得被欺负了,该死的谢归澜,能不能赔他清白。   “宝宝,”谢归澜却仍然不够满意,勾住他的下巴,逼他张开嘴,漆黑沉冷的桃花眼朝他压下来,低声哄他,“舌头伸出来。”   岑雾彻底破防,跟谢归澜搞成这样,他还怎么见人,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赶紧结束,他唇瓣分开,凑过去给谢归澜亲。   舌尖被勾缠住,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岑雾冷白的脸颊红到滴血,他不敢睁眼,怕看到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场面。   ……   今晚又在下雪,外面很冷,岑雾却浑身都被薄汗出透,腿弯都闷出汗来。   谢归澜托着他的腰,突然将他抱了起来,压到床边接吻,鼻息越来越急促,脖颈浮突的青筋搏动了几下,终于吮住他的唇肉没再动。   岑雾尝到一股很煽情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舌头被咬破了,谢归澜从他嘴里退出来,舔了下蹭到他唇上的血,这才放开他。   岑雾嘴唇被亲到麻木,又红又肿,舌根也是麻的,但不疼,应该是他咬到了谢归澜。   他倒在床上,都没有爬起来的念头,抬起手想捂住红到发烫的脸,又突然被蛰到似的放下去,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   谢归澜膝盖撑在床上,低头亲他的脸,又亲他微微泛湿的发鬓。   卧室门却突然被人敲响,岑雾被吓了一跳,慌张地抱住谢归澜,本能就想往他怀里躲。   “别怕,”谢归澜伸手抱住他,薄唇勾了勾,低声说,“我锁了门。”   岑雾终于缓过来一点,他抬起头使劲撞开谢归澜的肩膀,然后就顶着张红透的脸,拖着发软的双腿跑去浴室躲起来。   他丢不起这个脸,万一被人发现他刚才跟谢归澜……怎么办,谢归澜自己解释去吧。   谢归澜长了张很冷郁俊美的脸,现在高挺的鼻梁上却挂着薄汗,腹肌上也湿淋淋的,黏过汗水,又冷又欲,他扯过几张纸巾,低头擦了擦,就套上毛衣过去开门。   岑骁来给他们送宵夜,关行雪炖了汤,本来是让老管家送过来,但岑雾这几天蔫巴巴的,岑骁不太放心,就想过来看看。   谁知道等了好几分钟都没人开门。   岑骁顿时起了疑心,他正想再敲门,卧室门就突然被人打开,岑骁抬起头就对上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冷漠又阴沉。   岑骁:“……”   谢归澜没开口,眼神询问他。   岑骁没谈过恋爱,但不等于他没有经验。   谢归澜脖颈上浮起的青筋都没缓下去,薄冷的嘴唇也泛着红,被岑雾咬破了舌尖,带着股很血腥味的暧.昧。   傻子都知道在搞什么鬼。   岑骁:“……”   我看你是已经饱了。   岑骁无话可说,将餐盘递给他就离开,搞成这个样子,岑雾肯定不会出来见他。   他发现谢归澜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之前谢归澜还算谨慎,至少当着关行雪的面不会跟岑雾有太多肢体接触,现在却没有刻意隐瞒。   就谢归澜这种恋爱脑,他不觉得谢归澜是不在乎岑雾的感受,所以才无所谓。   其实岑骁也能感觉到,岑雾没拿他当哥哥,岑雾以前能往他头上骑,跟他撒娇耍赖,这半年却连抱都没再抱过他。   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他。   岑雾没拿自己当岑家的人,谢归澜更没拿他们当父母跟哥哥,为什么还要在乎他们,他们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谢归澜估计巴不得跟岑雾一起走,只不过岑雾不愿意带他,他为了哄岑雾开心,才跟自己所谓的父母跟哥哥待在一起。   岑骁没法开口,谢归澜有他自己的脑回路,根本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对岑雾他又不忍心,不知道该怎么说。   岑君山跟关行雪都很忙,岑雾从小是被他跟老管家带大的,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弟弟,跟现在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他本来很在意,想知道自己弟弟的情况,但突然发现对方不是他亲弟弟,而且十几年来跟着谢商景,不知道羞辱了谢归澜多少次。   他不可能原谅,也就不在乎对方的死活。   但他也知道不能挑破,岑雾本来就不想待在这儿,他现在戳穿岑雾,岑雾一定会走。   他们都不算岑雾的家人,谢家更不算,宋令薇也不算,岑雾一个人怎么办。   他愿意当他的哥哥,他不是已经当了半年的哥哥吗?   不知道岑雾是不是不喜欢他。   谢归澜将餐盘放到桌上,岑雾还躲在浴室没出来,他就过去找岑雾。   岑雾还在洗手,恨不得把脚也洗一洗,但脚心都是通红的,磨得有点疼,没办法洗。   谢归澜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帮他洗手。   谢归澜指骨冷白修.长,肤色太白,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都很明显,带着少年气,但骨骼已经渐渐成熟,他手掌比岑雾的大了一圈,指尖插.入他指缝,将他纤细的手指都包裹起来。   岑雾低着头,嘴唇颤着不吭声,谢归澜掌心拢住他手背,跟他十指交扣,湿滑的洗手液都在他指缝中被抹开,揉得又红又烫。   谢归澜亲他耳朵,咬住他冷白的耳尖,那点殷红的小痣都被吮得更红。   “你…你你你,”岑雾使劲尥蹶子踹他,拿胳膊肘顶他,羞愤说,“我…我自己洗,滚开!”   受不了,怎么有人洗个手也这么骚。   骚货。   岑雾想到跟谢归澜谈恋爱,还得跟他睡,就小腿肚哆嗦,现在就变态成这样,真搞到床上他还怎么活。   就不能亲个正常的嘴。   谢归澜没滚,但乖了一点,没再乱亲他,只是抱住他,挂在他身上。   岑雾失去了所有力气跟手段,底线一退再退,说不定哪天就会给男人当狗。   他只顾着跟谢归澜生气,都没心情再多想别的,洗完手就赶紧去做卷子。   谢归澜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讲错题,教他的时候倒是很正经,不会说有的没的,岑雾开始沉迷这种写作业的感觉。   只要他一直做卷子,二十四小时都不停,谢归澜就没有发癫的机会,但写着写着,瞥到谢归澜的侧脸,又忍不住愣神。   谢归澜这一生还很长,而且谢归澜很努力,总能走到更遥远的地方,但他已经走不下去了,这辈子也许就这样。   注定渐行渐远。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跟着谢归澜干什么呢,他就是个结巴。   岑雾有时候想自己把舌头剪掉,索性一辈子都别再说话,谢归澜总喜欢吮他的舌头,到时候跟他亲嘴估计也很没意思。   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岑雾脑子里乱糟糟的,连着做错了几道题,还是那种背下来就行的填空,他乌黑漂亮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望向谢归澜。   谢归澜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班里没人找他讲题,谢归澜每次都会冷脸,让对方忍不住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然后受到打击,几天都抬不起头。   但对上岑雾很有耐心,教不会岑雾,肯定都是他的错,都怪他太蠢了,才想不出来更简单的解题方法,岑雾有什么错。   背不下来也没错,都怪他今天左脚先进了卧室,才影响到岑雾。   谢归澜撕了张草稿纸,很溺爱地哄岑雾说:“在草稿纸上默写一遍公式。”   岑雾唰唰唰写完,错了一半,谢归澜也哄他,夸他真乖,然后把写错的几个公式给他推导了一遍,直到岑雾记住。   岑雾穿书之前不知道谢归澜是这样的,明明很冷漠的一个人,但很会爱他,就像等到他八十岁,晚上多吃了一只虾,都能夸他好乖。   就算他不跟谢归澜亲嘴,谢归澜也会喜欢他,岑雾想到这个就有点难过。   还不如谢归澜单纯想睡他。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周六晚上最后一节课,孟良平跟几个任课老师挨个把班里学生都叫去办公室,根据之前的月考还有周考,给他们分析了下期末考试应该重点复习的内容。   谢归澜可以不去,他本来在教室等岑雾,岑骁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有事找他,他就跟岑雾说了声,然后先离开了学校。   岑骁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等他,别的事情先不急,关行雪让他找谢归澜说下户口的事,想先把谢归澜的户口迁过来。   谢归澜自己一个户口本,既不在谢家,也不跟宋令薇在一起,想迁过来也方便。   宋令薇带他来淮京,但他们都没有淮京的户口,办入学不方便,宋令薇就把他的户口挂在了自己一个堂姐名下。   当初她来淮京,本来想找个厂子工作,就是这个堂姐介绍她去陪酒的。   谢归澜高一的时候,宋令薇的这个堂姐病死,户口本上就只剩谢归澜一个人。   谢归澜垂下眼,沉默着没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岑骁一对上他的脸色,就看穿了他,很无奈地跟他说,“这也不妨碍你们俩在一起。”   就算谢家抢人,他们也不会让岑雾把户口迁到谢家,除非岑雾自己愿意。   跟谢归澜的事并不冲突,又不是谢归澜把户口迁过来,岑雾就得走。   谢归澜又沉默了几分钟,却说:“我会去跟他们说的,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岑骁:“……”   计划什么呢哥。   能不能把你的计划也给我分享一下。   谢归澜不用管他叫哥,他很想管谢归澜叫哥,他们俩可以各论各的。   岑雾收到了谢归澜的消息,从办公室出来,就到咖啡厅找谢归澜他们,正好谢归澜已经跟岑骁说完,起身走到了咖啡厅门口。   岑骁一抬头,就看到谢归澜又挂在岑雾身上,还低头蹭人家,不知道岑雾说了什么,谢归澜拉住他的手,跟他一晃一晃的。   岑骁:“……”   死绿茶。   岑骁简直服了,岑雾就好像被蒙蔽了双眼,谢归澜干什么他都能假装看不见,然后自我安慰说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很可怜。   晚上到家,等岑雾去洗澡,谢归澜就去敲了敲岑君山书房的门。   关行雪跟岑骁也在,关行雪有点惊讶,除了之前对付谢明诚,这还是谢归澜头一次主动找他们,她就笑着问:“小澜,什么事呀?”   谢归澜顿了顿,却语出惊人,很直接地说:“我想跟他结婚。”   关行雪跟岑骁都瞬间僵硬,眼神在半空中交汇了下,然后又心虚地挪开。   都以为对方还不知道。   只有岑君山是真的一头雾水,他抬起头,很不解地说:“跟谁?”   “跟岑雾,”谢归澜说,“所以户口暂时不用迁过来,等我跟他结了婚,正好上户口。”   岑君山人都是懵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要结婚,岑雾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谢归澜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   这对他来说,就像自己两个亲生孩子搞在一起,谁能接受,跟乱.伦有什么区别,岑君山眉头顿时皱起,说:“我不同意。”   谢归澜也不是来让他们同意的,他想追岑雾,希望他们别成为他的阻碍,但一定要阻碍也无所谓,他抬起眼望向关行雪。   关行雪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对谢归澜亏欠很多,她都没有照顾过他,现在有什么资格管他,她嘴唇动了下,最后没出声。   其实等于默认,也等于同意。   “妈。”谢归澜漆黑的眸子抬起来,没太大的情绪,但改口说。   关行雪:“……”   竟不知叫的亲妈还是丈母娘。   但显然谢归澜对她的态度突然缓和下来,就像找到了更合适的相处方式。   谢归澜又望向岑骁。   岑骁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意见,他可什么都没说过,顶多在心里骂过谢归澜几句死绿茶,还有比他更委屈的人吗。   谢归澜薄唇动了动,也叫他,“哥。”   岑骁:“……”   也行吧,大舅哥。   比表哥稍微好一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的计划就是入赘。   但岑骁听着听着,总觉得不对劲,怎么突然说到结婚,他连忙抬起手说:“你先等等,结婚的事,小宝知道吗?”   “他不知道,”谢归澜仍然很直接,“他说不喜欢我,还没答应要跟我在一起。”   岑骁:“……”   真有你的。   岑君山本来就沉着脸,听完脸色更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岑董,”谢归澜只是来找他们说这个的,算个通知,说完就打算离开,他态度很疏离礼貌,稍微躬身说,“我先走了。”   岑君山:“……”   等谢归澜离开,岑君山被气得嘴唇都在抖,抬起手指着那个方向,跟关行雪他们说:“他什么意思啊,他在威胁我吧?!”   从未见过这种逆子。   要是他一直不答应,或者谢归澜一直追不到岑雾,结不了婚,谢归澜就一辈子不认他们,也不上岑家的户口,不就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呢,”关行雪挽住岑骁出去,忍笑忍到肩膀都在发颤,叫他,“岑董。”   岑君山:“……”   岑雾洗完澡,就发现谢归澜不在,他往卧室外探了下头,正好谢归澜在往这边走。   岑雾莫名觉得怪怪的,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谢归澜没黏着他,估计没好事,他问谢归澜,“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谢归澜捏他的脸蛋。   岑雾拍开他的手,觉得他好烦,红着耳根说:“你走…走开一点。”   “不要,”谢归澜又黏上来,懒到没骨头似的,伸手抱住他,下巴也在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难得很认真地说,“我要跟你走。”   不管什么,都跟着你。 第77章 恋爱脑   接下来几天,岑雾总觉得岑家人对他的态度怪怪的,怜悯,愧疚,又很心疼,就像好好的宝宝为什么碰到了神经病的那种心疼。   关行雪他们也就算了,甚至岑君山对上他都欲言又止,最后多给了他十几万零花钱。   岑雾:“……”   岑雾被搞得社恐发作,晚上使劲晃谢归澜的肩膀,逼问他到底干了什么,谢归澜趁他不注意,托住他的屁.股将人抱到了腿上。   然后就掀起他睡衣下摆,将头埋了进去,岑雾衣服都被撑出个大鼓包。   “谢…谢归澜!”岑雾被谢归澜紧紧地搂住腰,谢归澜压着他,他不得不往后躲,腰都塌了下去,雪白纤薄的胸口被迫挺起来。   谢归澜倒也没干什么,就是乖乖地抱着他,但这样就已经很变态。   岑雾耳根子倏地一红,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完没完?!”   谢归澜埋在他衣服底下,喉咙发紧,很想舔上去,但想都能想到,惹急了岑雾,这一巴掌肯定很疼,他最后忍了忍,没敢舔。   岑雾手都在哆嗦,使劲推他的脑袋,让他滚出去,谢归澜才不太愿意地钻出来,殷红的薄唇勾着,带着股吊儿郎当的欠。   “想抱哥哥。”谢归澜抱住他,往后一倒,岑雾就趴在了他身上,但还没等他起来,谢归澜就翻身将他压住,腿也压在他腿上。   谢归澜就算再瘦,也是个身高一米九还有腹肌的高大男生,体重就这样压上来,岑雾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像个洋娃娃似的被他摆弄。   岑雾麻木着小脸,徒劳无力地踹了他一脚,却被谢归澜攥住脚踝,冷硬的指骨握上来,岑雾顿时一个激灵。   “放…放开。”岑雾红着脸,浑身都在发颤。   谢归澜漆黑冷郁的眸子望过来,唇角弯着笑,没放开他的意思,岑雾只好豁出去抱他,求他说,“哥,你放…放开我。”   咱俩也各论各的,我叫你哥行了吧。   谢归澜不敢把人欺负得太过头,岑雾要是真的不理他,不太好哄,他就放开了岑雾。   岑雾赶紧将双腿都藏到被子底下,他睫毛颤巍巍的,泛着水,雪白的脚心也透着红,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个青筋硬挺的感觉。   谢归澜又伸手抱住他,捏着他的脸颊软肉亲亲,每天晚上都要亲他几下才睡觉。   岑雾被按在被子底下跟他亲嘴,谢归澜也不是成天发疯,现在就亲得很温柔。   岑雾差点被亲迷糊,心也跟着软软的,差点上了这个该死的男鬼的当,中了美人计,才突然想起来他在问谢归澜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结婚,”谢归澜被他推了一把,也没起身,嘬了下他湿红的舌尖,理直气壮地说,“然后我跟着你把户口加过来。”   岑雾被他舔了舔嘴唇,脑子都是懵的,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归澜在说什么。   岑雾:“……………………………”   癫公。   岑雾都不知道该吐槽他擅自结婚,还是该吐槽他把自己从亲儿子变成了入赘,也不知道岑父岑母怎么想的,估计半夜都能孝醒。   岑雾小脸又麻木起来,谢归澜伸手抱他,他也乖乖地给抱,谢归澜勾着他雪白的下巴尖亲过来,他也老实地给亲。   直到谢归澜往他被子里钻,死乞白赖地说要跟哥哥一起睡,岑雾才忍无可忍,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红着耳根怒道:“滚!”   岑雾每天晚上睡觉都感觉睡得特别累,得先跟谢归澜打一架才能好好睡觉。   谢归澜将事情捅出去之后,就更不收敛,只要跟岑雾待着,就跟他有肢体接触。   岑雾坐在沙发上撸狗,谢归澜就往他肩膀上歪,也让他摸摸自己,岑雾磨磨蹭蹭地跟着老管家去铲雪玩,谢归澜也要拉住他的手。   岑雾晚上去找宵夜吃,谢归澜给他煮了小馄饨,都非得让岑雾喂他一个。   黏人到令人发指。   冬夜昏蒙蒙的,岑君山晚上到家,就见岑雾跟谢归澜也刚到家。   谢归澜拎着岑雾跟他自己的书包,伸手帮岑雾摘围巾,岑雾鼻尖跟脸蛋都冻得泛红,谢归澜掌心托着摸了摸他的脸。   马上就到年底,淮京的深冬格外冷,岑雾穿了很厚的裤子,不好弯腰,谢归澜让他扶着自己,俯身帮他脱鞋。   岑雾推了他几下没推开,冷白的耳尖都泛起红,有点无措地抬起腿,谢归澜帮他换完鞋,突然托着他屁.股抱了他一下。   反正就是占便宜。   岑君山胸口堵得慌,脸色一黑又一黑,等谢归澜去楼上放书包,他就叫住岑雾,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愿意,你怎么不骂他?!”   岑雾:“……”   岑雾雪白的小脸紧张巴巴的,他缩了缩脖子,看起来特别没出息。   岑君山很怀疑岑雾就是在半年前知道了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这半年怕惹他们生气,都不敢再乱发脾气。   为人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受委屈,他宁愿岑雾脾气大点儿,也别像现在这样,就好像随时会被他们抛弃,总在看他们的眼色。   “以前不是脾气挺大的,”岑君山越说越来气,“给我骂他,听见没有?!”   怎么说呢,岑君山跟关行雪都想过,谢归澜头一次叫他们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子,稍微想想都有落泪的冲动。   然而现在一点儿哭不出来,这父子情也就这么着吧,太欠揍了,谢归澜好像天生就有那种破坏气氛的本事。   岑雾:“……”   父慈子孝。   岑雾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他,对我挺…挺好的。”说完,岑雾总觉得怪怪的,他又连忙解释,“他也不是每次都这样。”   岑雾:“……”   更怪了。   就好像那种恋爱脑,别人跟他说你男朋友真不是东西,赶紧分手吧,然后恋爱脑说他平常对我特别好,你们都不懂。   “你不想跟他睡,”岑君山皱起眉说,“就让他搬出来。”   岑雾确实不想,跟谢归澜搞得像炮.友一样,这么下去该怎么办,然而岑君山这么一问,他又有点犹豫。   谢归澜说害怕肯定是骗他的。   但谢归澜对岑父岑母没任何感情,他要是八岁,也许还会想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可现在他已经十八岁了,根本不在乎他们。   谢归澜在岑家也很孤单,他只是不说,自己也并不在乎,不等于他不孤单。   他要是走了就算了,但他现在还在岑家,就想陪陪谢归澜,不然总觉得很心疼。   岑雾又缩了缩脖子,他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往楼上跑,岑君山也只好放过他。   “爸,你就别管了,”岑骁一副过来人的嘴脸,他在旁边劝岑君山说,“谢归澜他就是那种,岑雾看他一眼,他就连他们俩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的人,舍不得欺负小宝。”   他本意想说谢归澜是个恋爱脑,肯定很疼老婆,操这个心干什么。   岑雾要是真不愿意,谢归澜自己会放手。   ……应该吧?   谁知道他才说完,岑君山就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不太高兴地说:“怎么就不能想名字,雾雾的名字就是我结婚之前想好的。”   他头一次见关行雪,是在剧组,当时雾气朦胧的冬天,关行雪瞥了他一眼,他就想好了以后他们的孩子该叫什么。   但岑骁生下来,关行雪给起了名字,他就再没提这个事,等到岑雾出生他才又提起。   岑骁:“……”   原来你也是个死恋爱脑。   岑骁跟岑君山一场争执,父子感情也没了一半,相看两厌,各自散开。   岑骁转过头,岑雾在楼梯上往外探了探脑袋,在偷听他们说话,岑骁望过去,岑雾就像个灰扑扑的小蘑菇一样躲了起来。   岑雾。   岑骁没忍住笑了下,在心里低声叫他的名字,他总觉得岑雾本来就叫这个名字,那孩子有双雾霭朦胧的眼睛,说不定真的是缘分。   岑雾会当他的弟弟。   还有三天期末考试,今年过年早,期末考试后不到半个月就过年。   岑君山没再提起让岑雾骂谢归澜的事,也没再说让谢归澜搬出来。   岑雾专心复习,这几天张元洲的同桌病了没来,张元洲的嘴停不住,不跟人说话他会死,他就求路望跟他坐几天。   然后路望去跟张元洲坐,谢归澜跟岑雾暂时当同桌,他跟岑雾换了下,他坐在靠过道这侧岑雾原来的座位上,刚好能挡住他。   岑雾稍微松了口气,他们后排挨着饮水机,每天下课都很多同学来接水,一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他浑身就紧绷绷的。   被谢归澜挡住就很安心。   也不止这些,不管多糟糕的事,想到谢归澜的名字,他就能得到拯救,但抬起头对上谢归澜这个人,就有点心梗。   谢归澜给他的绿色小恐龙保温杯勾了个红色的毛线杯套,岑雾没打死他全凭溺爱。   岑雾忙着复习期末考试,但这几天学校里其实很躁动,假少爷的事情曝光以后,谢商景就没来过学校,马上期末考试才终于过来。   谢商景长相阴柔俊美,他瘦了很多,那张脸也越发阴鸷,学校里跟他混的几个富二代,看他脸色不好,都大气也不敢喘。   岑家跟谢家彻底撕破了脸,这淮京眼看就要变天,都跟着动荡不宁。   有人家里做点小生意,还不知道岑家跟谢家起了矛盾,只知道谢商景心情不好,就跑来讨好他说:“谢少,咱们叫上二少去喝酒呗。”   旁边的人瞬间头皮发麻,低下头都不敢看谢商景的脸色。   “二少?”谢商景抬起头,他阴柔的面容带着种很模糊又糜烂的堕落,冷笑了一声说,“他都不是岑家亲生的,算什么二少?”   这一下石破天惊。   就连班上其他同学都被惊到了,忍不住转过头,在窃窃私语。   谢商景靠在座位上,扯了扯嘴角说:“都看我干什么?没听说过有豪门抱错孩子?”   谢商景简直恨透了岑雾,岑雾肯定早就知道他才是他的亲弟弟,却从来没告诉过他,就让他像个小丑一样爱上自己的弟弟。   谢家已经人仰马翻,他以为岑雾也会被岑家赶出去,没想到岑雾居然还待在岑家,岑父岑母居然能忍受岑雾之前羞辱谢归澜。   他就知道,岑雾怎么会宁愿跟谢归澜那个怪胎混在一起,都不爱他。   岑雾肯定早就知道他是他的哥哥,才不敢喜欢他,跟谢归澜待在一起也是故意气他的。   谢商景脸色阴沉扭曲,竟然不知道该恨谁,但不管怎么样,让他这么痛苦的都是岑雾跟谢归澜,他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事情渐渐在学校传开,岑雾感觉学校里总有人在盯着他看,班里也有同学多瞅了他几眼,岑雾头埋得越来越低。   谢归澜在他旁边冷着张脸,倒也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   除了路望,很多人都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张元洲鼓起勇气,他挠了挠头跟岑雾说:“二少,这几天好多人都在说你……”   学校里还是更单纯一点,其实班里大部分同学只是觉得岑雾可能会难过,换成谁发现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肯定都不好受。   他们也不知道岑雾是跟谁抱错了,万一对方接受不了岑雾,岑雾说不定没法待在岑家。   从云端到泥沼就是一瞬间的事。   “嗯……嗯,”岑雾也没否认,跟他说,“是……是真的,我不是亲生的。”   张元洲错愕了一秒,想安慰岑雾,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给了他几个核桃。   他这几天买来补脑的。   岑雾:“……”   路望想给岑雾钱,岑雾不要,他呜呜哭了半天,反正就算岑家不要岑雾,也没关系,岑雾可以来他家,他的钱分给岑雾一半。   徐玲玲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之前岑雾说会负责她奶奶的医药费,让她别去拍戏,她以为是岑家的钱,其实是岑雾自己给她的。   岑雾投了个剧本,他现在没名气也没资历,剧本卖了三万已经算是还可以的价格。   他给徐玲玲转了两万。   徐玲玲没办法说她不要岑雾的钱,她真的很需要,她勾了双手套送给岑雾。   岑雾倒是收了,知道她是好意,但不敢戴,谢归澜肯定又要不开心。   谢归澜也不至于不让他跟别人相处,但总归更喜欢岑雾在乎他,就算不能只在乎他,也得最在乎他才行,不能戴别人的手套。   岑雾只是怕别人看他,会让他社恐发作,其实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   他上辈子生前死后不知道多少骂名,这不重要,都无所谓。   他只在乎他爱的人。   岑雾结巴之后,半年几乎没出现在媒体视线中,有人造谣他是因为被骂得了抑郁症,岑雾都能半夜挣扎起来,开自己的大号去跟那个营销号对喷,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别自作多情,你都不喜欢我了,我管你去死。   然后又被人追着狂骂。   岑雾只担心他被人议论,谢归澜会不开心,搞不好真的弄死谢商景。   岑雾紧张巴巴的,捧着他那个红配绿的小恐龙保温杯,又要复习,又要盯着谢归澜,终于忙完了期末考试。   谢归澜的成绩仍然很稳定,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岑雾这次考了全班第十五,也还不错,他们去学校拿完成绩单之后,张元洲就叫住他们,“二少,谢哥,去不去吃烤鱼啊?”   他们没有期末考试之后聚餐的传统,只是担心岑雾过年都过不好,想找他去吃顿饭。   孟良平也很担心岑雾,学校风风雨雨的,他给他们赞助了三百块钱,班里同学几乎都去了,张元洲他们要了几瓶啤酒。   岑雾抱着一瓶啤酒,坐在角落,他雪白的脸颊被闷得红扑扑,谢归澜给他挑烤鱼上的荔枝吃,岑雾吃了一个,对着他傻笑。   “醉了?”谢归澜望着他,也弯起唇,勾住他的小拇指,跟他牵了牵。   瞧不起谁呢。   岑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醉,他们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班里同学才陆陆续续散场回家,张元洲他们几个男生多坐了一会儿,岑雾又要了瓶酒,自己喝。   “宝宝,”谢归澜哄他,伸手去拿他的酒瓶说,“不喝了,我们回家,嗯?”   岑雾抬起头,那双眼水雾蒙蒙的,睫毛晃了晃,他肤色冷白,嘴唇带着种薄薄的红,喝醉以后总是在傻笑,反而漂亮到晃眼。   岑雾不给谢归澜,他将酒瓶藏到怀里,扒拉开谢归澜的手,然后指着烤鱼店外面那个摊子,口齿不清地咕哝,“我吃。”   谢归澜看了眼,是个烤鱿鱼的摊子,他只好摸了摸岑雾的头,跟他说:“外面太冷了,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我去给你买。”   “嗯!”岑雾声音软软的,跟他点头。   谢归澜漆黑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才出去给他买。   张元洲他们几个也醉了,没人照顾岑雾,谢归澜不放心,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他,等烤好了就让老板装起来,然后去找岑雾。   岑雾头上戴着羽绒服帽子,趴在桌上睡觉,浓长卷翘的睫毛跟着呼吸一颤一颤。   “宝宝,”谢归澜低声叫他,“回家再睡。”   岑雾捂住耳朵,感觉一直有人在叫他,很烦,而且还管他叫宝宝,凭什么,他眼皮酡红,不高兴地说:“你…你叫我干什么?”   谢归澜耐心,“因为喜欢你。”   “我…我不喜欢你。”岑雾被羽绒服帽子挡住了眼,抬起头黑咕隆咚的。   他想把头上的东西扯下来,反而扯得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谁在跟他说话,闷声闷气说:“我…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八年了。”   谢归澜本来看他可爱,在旁边看他自己扯了一会儿,终于良心发现,伸手帮他,但才抬起手,岑雾就突然开口。   谢归澜愣住。   “他比…比你长得好看,”岑雾拍开谢归澜的手,不让他碰自己,“什么都比你好。”   岑雾还以为有男模在缠着他,谢归澜也不在,他不愿意让这个人抱他,真该死啊谢归澜,居然都不好好看着他。   谢归澜长睫垂下来,喉咙有点酸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抱岑雾,再开口时嗓音带着点哑,哄他说:“宝宝,先回家好不好?”   岑雾挣扎了下,都没人来救他,他小声地叫,“谢…谢归澜。”   “……”谢归澜望着他,冷硬骨节卡拢住他的下巴颏,逼他抬起头,“又想当省状元?”   岑雾不说话,他指腹陷在岑雾脸颊的软肉里,岑雾嘴硬没喝醉,但他现在酒量没以前好,困懵懵的,靠着他的手睡觉。   谢归澜差点被气笑了,胸口却是胀的,他不知道岑雾喜欢谁,喜欢了这么久。   他们现在才十七八岁,也就是岑雾从十岁开始喜欢那个人,现在也喜欢。   真的,让人很嫉妒。   “小骗子,”谢归澜垂下眼,摩挲了下他的脸颊,他低头问岑雾,“你不喜欢谢归澜么?”   岑雾还惦记着谢归澜去给他买烤鱿鱼,却没有来接他,谢归澜也不要他了。   岑雾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委屈,雪白脸颊上都挂着泪痕,睫毛也是湿的,哽咽说:“他不来接我。”   “来接你,”谢归澜怔了下,就连忙哄他,伸手给他擦眼泪说,“宝宝,我在这儿。”   岑雾睫毛颤了颤,小声叫他,“谢归澜。”   “嗯。”谢归澜应了声。   岑雾才伸手抱住他,委屈到不行。   谢归澜抱着他哄,岑雾难得主动往他怀里钻,他捏住岑雾的脸颊,望着他,突然沉声叫他的名字,“岑雾。”   岑雾几乎下一秒就抬起头,就算喝醉了,也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   虽然半年的时间也能习惯,但刻在人本能里的反应,还是会有微妙的差别。   谢归澜抚摸着他的脸,沉郁的双眼盯着他,又接着问:“宝宝,你今年多大了?”   岑雾数学成绩很差,一开始只能考二三十分,但谢归澜发现他会一点微积分,数学这么差的高中生几乎不可能学过。   除非岑雾上过大学。   岑雾听他一直在叫自己宝宝,跟哄小孩儿似的,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小孩子,他就磕巴着说:“二……二十一岁。”   谢归澜薄唇微微抿起,心跳也跟着快了几拍,又问他,“宝宝,你爸爸妈妈呢?”   “不……不在了。”岑雾说。   谢归澜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最后问他,“你喜欢谁?”   岑雾对上他的脸,脑子醉懵懵的,但嘴巴很听话,叫他的名字,说:“谢…谢归澜。” 第78章 回家   谢归澜心跳得很快,他哄着岑雾,又问他的手机号,岑雾嘟哝着背了个陌生的号码,一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岑雾眼皮酡红,雪白脸颊也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宝宝,”谢归澜低下头,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哄他说,“你家在哪儿?”   岑雾仍然醉着,但谢归澜连着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就算他喝醉了,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软软地嗯了声,不肯再说话。   谢归澜也没有逼问他,他朝岑雾伸出手,想抱他,跟他说:“宝宝,先回家好不好?”   岑雾还惦记着他的烤鱿鱼,谢归澜没给他吃,他卷翘的睫毛都被黏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雪白脸颊上也挂着泪,哽咽说:“我吃。”   谢归澜心脏也跟着疼,抬起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就哄他吃,拆开袋子递给他。   岑雾戴着羽绒服帽子,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只露出个伶仃的下巴,他边掉眼泪边吃,抬起头时眼眶红红的,委屈又可怜。   谢归澜长了张冷郁俊美的脸,肤色也很冷白,只有薄唇殷红,反而衬得人很薄情,就像谈恋爱都得别人求着他,想接吻也得看他脸色,结果在旁边宝宝长宝宝短,让他小心烫。   岑雾被说得烦了,伸手推他的脸,谢归澜就攥住他的手,说宝宝手怎么这么凉。   张元洲他们几个男生都喝醉了,趴在桌上睡觉,不然听到会被吓死。   已经晚上十点多,店里剩下的客人不多,岑雾一直在哭,虽然哭得闷闷的,没发出声音,但也能看出来在哭。   剩下的几个客人都忍不住偷看他跟谢归澜。   老板还以为小情侣吵架,他开店这么多年,已经见怪不怪,在旁边乐呵呵地笑。   要是打起来他说不定还管一下,这哄着呢,能出什么事。   岑雾吃着吃着,突然找手机,他扯自己的羽绒服帽子,睫毛都黏在一起,胡乱翘着,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没给钱。”   谢归澜又心疼,又觉得他可爱,薄唇忍不住翘了下,将手机递给他。   岑雾拿着手机,他醉懵懵的,解锁都戳不准,谢归澜帮他扶住,他才解开手机,然后顿时更不开心,眼泪掉得很凶,说:“我的钱呢?”   “宝宝,”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抬起来,眼神很温柔,哄他说,“我帮你找好不好?”   岑雾不让他碰,说讨厌他,掉着眼泪自己戳手机,但晕乎乎的,连付款页面都没戳开,谢归澜没办法,只好伸手抱住他。   谢归澜很瘦,但肩膀已经带上了从少年过渡到成年的宽阔,就很好抱,岑雾被他抱住,乖乖地没再乱动。   谢归澜拿过他的手机,本来想关掉,带他回家,眼神落在屏幕上却突然一怔。   岑雾不小心戳到了他之前的搜索界面,就是谢归澜去给他买烤鱿鱼的时候,他自己醉醺醺搜的,上面赫然是:   穿书为什么不带系统?   我的系统呢?   为什么我没有系统?   穿书为什么不带存款?   ……   谢归澜:“……”   谢归澜没顾上多想,烤鱼店十点半关门,他给岑雾戴上围巾,拉好羽绒服,就打算带他出去,司机在外面等他们。   岑雾抱住他的腰,雪白的耳根闷着红,慢吞吞的,但很乖,让人心软软的。   谢归澜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给他戴围巾,他也乖乖地抬起头,那双水雾弥漫的漂亮眼睛望着谢归澜。   谢归澜忍住亲他的冲动,嘴唇只在他发顶碰了碰,将人带到怀里,就想往外走。   张元洲他们几个还没醒,谢归澜本来没打算管他们的死活,但岑雾也许会在意,说不定要不开心,这些人死了有点麻烦。   谢归澜脚步一顿,他搂着岑雾转过头,屈起指节冷冷地叩了几下桌子。   “怎么了怎么了?”张元洲莫名被吓醒,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就对上谢归澜的冷脸,跟那双在冬夜格外幽暗的黑眸。   张元洲被吓得一哆嗦,酒醒了一半。   谢归澜薄唇也抿得很冷,他什么都没说,见张元洲睁开眼,就带着岑雾出去。   张元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赶紧推了推旁边几个男生,“别睡了,怎么都在这儿挺尸?赶紧回家!”   “回…回家。”岑雾被谢归澜搂着,他好像听到了张元洲在说什么。   他挣扎着想转头,却被谢归澜的肩膀挡住,他眼睛还是湿的,在深冬街头的灯光底下,双眼也泛着湿润的光。   然后怔怔地说,“我也想回家。”   谢归澜托住他的脸颊揉了揉,喉咙有些发胀,他大概能听懂,岑雾想回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家,但他也不知道岑雾的家在什么地方。   也许在很遥远的地方。   他穷尽一生不知道能不能抵达。   岑雾哼哼唧唧的,不太老实,又推谢归澜,不给他抱,自己往前磨蹭,晚上雪地很湿滑,谢归澜怕他摔倒,只能将他抱紧一点,低哑着嗓子跟他说:“乖,我们回家。”   司机见他们出来,连忙下来给开车门。   谢归澜没听过穿书,但顾名思义,就是穿到书里……也许,他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也不知道他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岑雾会这么了解他,为什么会知道很多根本不应该知道的事。   谢归澜不在乎什么小说不小说,他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十几年,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刻在他骨骼上,他从不后悔,也没有动摇过。   他在这里认识了岑雾,不管怎样,这个世界对他就是真实的。   但他的胸口仍然微微发胀。   岑雾曾经看过这本小说,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好像抬头看月亮一样遥远,却又很近,近到每个字,每一段他存在过的痕迹,都在岑雾掌心底下,能被他抚摸到。   谢归澜扶着岑雾上车,岑雾又不老实起来,他抱着谢归澜的手臂,往他胳膊后面躲。   岑雾半张脸都埋在围巾底下,只露出一双乌黑湿润的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嗓音闷闷的,小声跟谢归澜说:“为…为什么这么黑啊?”   谢归澜给他打开车后座的灯,岑雾瞥到车窗外的夜幕,也没放开他,跟他说害怕。   谢归澜穿了件黑色长羽绒服,他拉开拉链,将岑雾裹到怀里,岑雾趴在他胸口上,小声地吸鼻子,但终于安静下来。   司机在岑家待了很多年,以前岑雾总欺负他,他不敢怒也不敢言,本来以为自己会讨厌岑雾,现在看着他又很心软。   司机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哄他说:“别怕啊少爷,我把车开稳一点,你睡一会儿,起来就到家了,没什么害怕的。”   岑雾没说话,他埋在谢归澜怀里,谢归澜能感觉他攥着自己的毛衣,很快胸口就被湿透了一片,他心脏也跟着有了眼泪的潮湿。   岑雾喝醉了很能撒娇,话也很多,缠着谢归澜问你是谁啊,为什么抱我。   谢归澜一开始说自己是谢归澜,然后岑雾又问他,他殷红的薄唇勾了下,双眼也似笑非笑的,带着点恶劣,低声说:“我是你男朋友。”   岑雾趴在他怀里懵了一会儿,才不高兴地说:“我…我没有男朋友。”   “你马上就有了。”谢归澜占他便宜,低头亲他冰凉的耳朵尖。   岑雾被亲得软软的,跟他车轱辘话,说:“我…我讨厌你。”   “嗯,”谢归澜蹭了蹭他说,“我喜欢你。”   岑雾憋了憋,憋得冷白耳朵都泛起红,他睫毛湿蔫蔫的,口齿不清地说:“讨厌你。”   “我喜欢你就够了,”谢归澜很低地叹了一声,将他抱到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说,“你讨厌我也没关系。”   谢归澜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爱是很痛苦的事,不管什么爱都一样,得不到回应就是痛苦的,总会很煎熬。   就像他很爱宋令薇,他自己也可以承认,他以前就是很爱宋令薇,哪怕她从来都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他也没有抛弃她,但宋令薇并不爱他,在很多时候恨一定是比爱更多的。   他宁愿岑雾不喜欢他,也不想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喜欢了他很多年。   司机将车停在岑家庄园里,离主宅还有一段路,岑雾晕乎乎的,谢归澜就将他背了起来。   他很难对关行雪他们有什么感情,但希望他们对岑雾好一点,岑雾应该很喜欢他们,也不知道岑雾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人照顾他。   谢归澜向来都很敏锐,他能感觉到岑雾其实胆子很小,走夜路都会害怕。   岑雾之前去接他下班,每次晚上回家都紧紧地挨着他,要是他以前就认识岑雾,就能陪他走很多的夜路。   岑雾不愿意被他背,双腿折腾着想下去,谢归澜却牢牢攥着他的腿弯。   岑雾挣扎不开,只能抱住他的脖子,掉着眼泪小声求救说:“谢…谢归澜,来接我。”   “你喜欢他什么?”谢归澜托住他腿弯,将他往上颠了颠,说,“他总欺负你。”   岑雾自己对谢归澜连打带骂的,但听到别人说谢归澜坏话,就不开心,他挣扎得更使劲了一点,蹬着腿踹谢归澜,不许他骂。   谢归澜被他踹了一脚,薄唇反而勾着笑,又套他的话,“是拿他当男朋友的那种喜欢么?”   岑雾趴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突然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宝宝。”谢归澜转过头,望着他。   岑雾怔怔的,他伸手摸了摸谢归澜的脸,今晚没有下雪,但淮京的积雪还没融化,月光映下来,衬着谢归澜轮廓深邃的双眼,他脑子懵懵的,没认出来谢归澜,过了一会儿,才又抱住谢归澜的脖子,闭上眼很低声地说:   “他是天边的月亮。”   -   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晚上怎么到家的,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喝得有点多,睡到半夜还头疼,感觉有人抱着他,给他揉了揉。   关行雪拿了止痛药过来,忍不住说,“怎么喝这么多呢?”   谢归澜抿了下唇,也有点后悔,他喜欢岑雾黏着他撒娇,但不想看他难受。   他去买烤鱿鱼,岑雾自己偷偷了喝了两瓶酒,白酒混着啤酒,才醉成这样,他应该带着岑雾的,不应该留他一个人。   岑雾吃完药,抱着谢归澜的腰又继续睡,睡到第二天傍晚终于醒来,谢归澜靠着床头,在他旁边坐着陪他,手上拿着本竞赛书。   “醒了?”谢归澜听到他小声哼哼,就放下手里的书,又摸了摸他的头,怕他昨晚哭太久,外面又冷,说不定会发烧。   岑雾一脚蹬开被子,他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昨晚喝到断片,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上谢归澜莫名心虚,生怕自己发酒疯。   陆敛说他喝多了脾气很差,逮谁骂谁,有次跟制片闹矛盾,他忍着气,没说什么,晚宴上喝多了,却指着制片人鼻子骂了一顿,陆敛他们倒是想拦,但没人敢管他。   岑雾自己都不知道,难怪第二天去了剧组,制片人黑着个脸,却没敢再跟他唱反调。   肯定骂得很脏。   岑雾生怕自己发疯骂谢归澜,他可舍不得,但谢归澜脸色如常,也不像发生了什么,岑雾心里惴惴的,不过稍微放下心来。   岑家旁支别系很多,每年的大年夜都会在岑家老宅这边办家宴,说是家宴,其实有几百号人会来,就等于大型晚宴。   岑君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但关行雪的父母还在,只不过常年定居国外。   关行雪这边亲人很少,亲情也很淡薄,基本就是她跟她的父母,所以每年过年,都会把父母接到岑家老宅一起过。   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喜欢热闹,岑家这边总有很多小孩子。   关行雪跟岑君山打算在晚宴上说明孩子被谢家换走的事,然后公开谢归澜的身份。   谢归澜对此没有意见,也无所谓。   关行雪有点担心岑雾,怕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但岑雾还是挺开心的,他在这边最大的愿望本来就是谢归澜能回家。   关行雪拉着他跟谢归澜去做了几套西装,岑骁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无视的日子,他自己去给自己做了一套。   眼看就要过年,谢归澜改口之后,只叫过那一次妈,下次估计就是他跟岑雾结婚的时候,结不成婚这辈子就叫一次。   关行雪还是很满意的,好歹她还当了次妈妈,不像有些人,只是个岑董。   岑君山黑着脸,他还是觉得谢归澜太过分了,想追求人家,就好好追,成天动手动脚算什么,但岑雾都不发脾气,他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年三十当天,晚上就是家宴,谢归澜仍然那个冷漠态度。   谢归澜倒不是赌气,也没在威胁谁,只是觉得没必要,他拿关行雪当岑雾的妈妈,才愿意叫她,既然岑君山不同意他跟岑雾的事,他也没有改口的立场。   要是岑君山为了这个生气,想赶他走,那就更好了,岑雾肯定特别心疼他,一定会跟他走,绝对不会离开他。   要是没有岑雾,谢归澜觉得自己会选择留在岑家,他恨的人太多,为了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他能付出一切代价。   现在有了岑雾,虽然他还是想报仇,但报仇的渴望却不再压倒一切,所以他在岑家人面前也没有过于装模作样。   他可以等待,等到他自己能报仇的那天,不一定非得利用岑家。   岑君山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忍了又忍,最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跟关行雪说:“我看这个岛挺适合办婚礼的。”   关行雪:“……”   死装。   “……”谢归澜顿了下,他薄唇抿了下又松开,走过去说,“爸,我也想看一眼。”   岑君山:“……”   别乱叫。   我是岑董。   岑君山到底没忍住笑了下,将报纸递给他,确实是个很适合办婚礼的小岛。   岑雾想到晚宴就很紧张,关行雪也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没有强迫他去见什么人,只是岑雾今晚必须得到场。   他要是不来,肯定会有人以为岑雾被岑家抛弃,原主得罪了太多人,岑雾现在失去庇护,能直接被人踩死。   夜幕降临,岑家庄园灯火璀璨,宴会厅来来往往,岑雾探头朝楼下看了一眼,小腿就开始哆嗦,他又往回缩了缩。   其实很多人都已经听说了找到孩子的消息,但亲耳听到岑君山说出来,仍然一片哗然。   宴会厅暗潮汹涌,却影响不到更衣室这边。   谢归澜身高腿长,很适合穿西装,衬得人冷峻挺拔,但此刻那双沉冷的桃花眼却弯着,他伸手抱住岑雾,缠着岑雾给他系领带。   岑骁都已经过来叫他们了,谢归澜还不走,好像岑雾不管他,他就不出去。   “哥哥,”谢归澜搂紧岑雾的腰,往他肩膀上趴,少年嗓音低沉,却带着小钩子似的,岑雾耳廓都跟着发红,谢归澜却仍然缠着他不放,死皮赖脸地说,“我不会,你帮我。”   岑雾想一巴掌呼死他,不知道在装什么可怜,谢归澜在谢家的时候又不是没去过晚宴,当时没人管他,肯定是他自己系的领带。   “小宝,”岑骁人都麻了,他又敲了敲门说,“谢哥,能不能出来一下。”   岑雾:“……”   各有各的辈分。   岑雾没办法,只好赶紧给谢归澜打领带,谢归澜很配合地低下头,这么乖,岑雾本来想勒死他,又有点舍不得。   谢归澜也没再说骚话,岑雾终于给他打完领带,就跟着他出去。   岑君山带着谢归澜去见了几个长辈,岑雾没见其他人,只去见了见关行雪的父母,也就是谢归澜的外公外婆。   他们今年都快八十岁了,虽然身体都很硬朗,但关行雪还是没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换了孩子的事,等他们到了岑家才说。   岑雾磨蹭过去,低着头不敢说话,人太多,他手心都是冷汗。   谢归澜的外公叫关重,鬓角都是白发,手背也是老人的那种枯瘦,他伸手拍了拍岑雾的手背,岑雾抬起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走吧,”关重站起来,眼尾的皱纹都弯着笑,拉住岑雾说,“小宝,咱们去吃饭。”   今年大年三十,应该吃年夜饭。   岑雾嗯了声,就跟着他走。   关重带着他去角落吃东西,岑雾吃了几个饺子,就拿起手机,偷拍谢归澜。   谢归澜不在乎也无所谓,反正对谢归澜好的人多一点,他就开心。   关重在旁边看他拍,他年轻时候是当导演的,国内赫赫有名的大导,还跟好莱坞合作过影片,影视留名,上过教科书。   关重拍的几部电影对国内电影史都有重大推动,在国内电影并不繁荣的年代,开拓了先河,教科书上写他关山重重关山过。   岑雾看着随手一拍,但镜头中心却在谢归澜身上,灯光人群都沦为背景。   岑雾拍完谢归澜,又对着旁边的宾客拍了几张,岑家老宅的宴会厅铺满了猩红的地毯,每张桌子上方都悬着雕花铜灯,岑雾调了虚焦,年三十的晚上如此热闹,镜头却很落寞。   关重想到关行雪跟他说的事,伸手摸了摸岑雾的头,老人的掌心干燥微凉,但岑雾眼眶还是有点红,也不敢去看他的白发。   “外…外公,”岑雾结巴着叫他说,”我想…想去找谢归澜。”   关重跟他摆了摆手。   岑雾赶紧起身,跑去找谢归澜,他在人不多的地方朝谢归澜招了招手。   岑骁本来在跟谢归澜说话,然后发现谢归澜突然没出声,再一抬头,就见谢归澜毫不犹豫地扔下他,朝岑雾走了过去。   岑骁:“……”   岑骁也不想骂他,但他真的像条狗一样,勾勾手就马上过去。   谢归澜穿着那身黑色西装,越过人群朝岑雾走来,那张脸沉冷俊美,岑骁他们不在,没什么人敢主动跟谢归澜开口交谈。   岑骁也想跟过去,也没别的,就是想听听岑雾在跟谢归澜说什么,但脚步一顿,感觉自己也像条狗一样,他瞬间转身。   “我…我想出去转转,”岑雾拉住谢归澜,小声跟他说,“待会儿就回来。”   谢归澜马上说:“我陪你去。”   岑雾就是怕他跟着自己,宴会厅人很多,他不敢伸手抱谢归澜,就给他整理了下领带,安抚他说:“我不走远,一会儿就…就回来。”   谢归澜握住他的手腕,年三十晚上外面下着大雪,他不想让岑雾一个人出去。   岑雾按住他的眉头,不让他皱眉,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很想出去玩的样子。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他担心岑雾,但并不想太拘束他,岑雾确实想去,他就没再拦着岑雾,只是避开人群,攥住他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嗓音低哑说:“你别走。”   岑雾知道谢归澜说的不是不让他出去,而是让他别离开他,他嗯嗯答应下来,谢归澜给他穿上羽绒服,戴好围巾,才放他出去。   岑雾也穿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跟谢归澜的那件是同款,都是关行雪给买的。   他没让司机跟着他,他去买了捧红玫瑰,就打车去淮京最大的墓园。   大年三十,淮京今年不禁烟火,到处都在放烟花,簌簌地在夜幕上绽开,然后跟着深冬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起落下来。   晚上墓园也能进去,但几乎没什么人晚上来,尤其今晚还在过年。   门卫瞅了他一眼,看他抱着的红玫瑰很稀奇,不过没多问什么,就给他放行。   岑雾抱着那捧玫瑰,沿着山路往上走,他也没什么方向,旁边经过的都不知道是谁的墓碑,他抬起头,呼吸都有白雾状的呵气。   岑雾一直往前走,他肤色被冻得有些苍白,薄红的嘴唇抿起来,那双眼带着深冬的冷雾,被夜晚衬得很冷清。   他一个人在墓园里站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深夜雪越来越大,又渐渐停了下来,他双腿都开始僵硬,才抱着那捧玫瑰往山下走,经过几个墓碑,看到上面都是积雪,他伸手拍了拍。   岑雾胆子很小,但是在这种地方从来不害怕,因为在这里长眠都是别人的亲人,说不定就会是谁的爸爸妈妈。   经过门房时,门卫看到他怀里的玫瑰上都是积雪,眼神顿了下,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岑雾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十几岁的孩子,大过年的晚上不回家,抱着花过来,肯定家里没剩什么亲人。   门卫站起身,帮他开门,让他到避风的地方暖暖,笑呵呵地问:“怎么没把花留下啊?”   “他们不在这边,”岑雾也笑了笑,他眼眶被冻得发红,嗓子哑得有点发颤,说,“我见不到了,就是想过来走走,以前每年都来的。”   不知道他爸爸妈妈的墓碑上是不是也有积雪,这么冷的冬天,会不会想他,岑雾又希望他们在想自己,又不希望他们想。   他们应该都在很远的地方过得很好,不要再牵挂他了。   门卫五十多岁,他的孩子跟岑雾差不多大,今晚值夜班,不能跟妻子还有孩子一起过年,就从家里带了点饺子,他犹豫了下,问岑雾说:“孩子,吃没吃晚饭啊,要不……”   “谢谢,我吃过了,”岑雾摇了摇头,他抱紧怀里的玫瑰,也迟疑了下,问门卫说,“您要这个花吗?不是来祭拜的,是礼物。”   门卫在这儿上班本来就不怎么忌讳,他伸手接过去,沉甸甸的一大捧玫瑰。   岑雾将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拉好围巾,他转过身,就打算再打个车回家。   然而抬起头却愣了下,大年三十的晚上,谢归澜就站在不远处等他,应该已经等了他很久,身上都是积雪,望着他的方向。   头顶月光明亮,照着脚下的路,谢归澜的眼神很温柔,岑雾眼眶一红,眼泪莫名流了下来,他双腿不受控地朝谢归澜走过去,走着走着跑了起来,使劲撞到谢归澜怀里。   然后被谢归澜伸手结结实实地抱了满怀。 第79章 谈了   岑雾伸手抱住谢归澜,然后被谢归澜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真的,走了很长的路,直到今晚,突然发现有月光停留。   谢归澜低下头,亲他冰冷的耳朵尖,谢归澜嗓子也有点哑,抱紧他,握着他的肩膀,低声问:“来看爸爸妈妈的么?”   岑雾愣了愣,他也不知道谢归澜是怎么知道的,但突然就很想告诉谢归澜。   他拉住谢归澜的手,又去了趟墓园,这边墓园很大,雪又下得深,他们在雪地里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岑雾刚才去过的地方。   “差…差不多就在这个地方,”岑雾指了指前面的墓碑,眼巴巴地给谢归澜看,又指着后面那排说,“我外公跟…跟姑姑在后面一点。”   谢归澜攥着他的手,他知道岑雾说的不是眼前的墓碑,而是很遥远的亲人。   这几个地方都有脚印,踩得很深,岑雾应该在这儿站了很久,淮京的雪下了又一场,他们并肩站在今晚的大雪中。   “……”谢归澜嘴唇动了动,再开口时嗓子更哑,问他,“还能回去吗?”   岑雾怔怔的,他眼眶红起来,眼泪也跟着往下掉,他吓唬谢归澜说:“我…我走了,就不能回来了,你愿…愿意让我走?”   谢归澜当然不想他走,但要是岑雾更想回家,他也可以离开他,一辈子都不能再见面也没关系,说不定等他死了,也能去另一个世界。   到时候他就能告诉岑雾,我一直没忘了你,还是特别爱你。   “嗯,”谢归澜嗓子有点颤,他抬起手给岑雾擦眼泪,望着他,那双桃花眼弯了弯说,“你要是走了,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岑雾握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谢归澜的双手都在发抖,他没再吓唬谢归澜,跟他说:“不…不能走了,我也不知道我…我是怎么来的。”   不过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陆敛还在,会帮他去看他们,今晚这个时间,说不定陆敛也在墓地扫雪,还会边哭边骂他,怎么留下他一个人。   今晚的雪断断续续几乎一直在下,岑雾眼眶都被冻得泛红,他总是觉得他们从来都没离开过,说不定就是他们推了他一把,告诉他应该继续往前走了,然后他就见到了谢归澜。   岑雾摸到谢归澜的手也冻到冰凉,就拉着谢归澜往外走,马上就要走到墓园外,突然迎面碰到了关行雪。   风雪这么大,夜幕又很深,岑雾一开始没认出来,只看到有人冒着风雪朝他走过来,那个影子特别像他妈妈。   她总是来接他回家,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他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岑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支撑不住了,他双腿发软,蹲在雪地里,一开始压抑着哭声,到最后很崩溃地大哭。   关行雪被吓到,连忙走快了几步,谢归澜在旁边站着,他没去安慰岑雾,只是陪着他,眼眶在大雪中也通红起来。   门房旁边亮着一盏暖黄的小灯,关行雪蹲下轻轻拍他的后背,眼底泛着泪光。   岑雾哭到鼻子发堵,体力不支,眼泪才渐渐停了下来,谢归澜伸手去扶他,关行雪在旁边帮忙,让谢归澜将他背了起来。   岑雾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他哭完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埋在谢归澜脖颈上装睡,鼻子堵着,呼吸时会冷不丁哽咽一下。   关行雪的车就停在外面,等谢归澜跟岑雾上了车,她就开车带他们回家。   晚上岑雾走了,谢归澜就有点焦躁,等了半个小时,谢归澜突然拿着手机站起身,望着夜晚的风雪,跟她说想去找岑雾。   关行雪本来没打算跟,谢归澜肯定不喜欢她跟着,但一听他说岑雾去了墓园,放心不下他们两个这么晚待在这种地方。   她就开车带谢归澜过来。   岑雾上车以后还在装睡,谢归澜抱着他,他就任由摆弄,趴在谢归澜怀里,他雪白的脸颊还挂着泪痕,眼圈又红又肿。   谢归澜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蹭他的发顶。   关行雪对上后视镜,她什么都没说,就转过头开车,嗓子也有点发紧。   她到现在,对谢归澜还是很不了解,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谢归澜从来不在人前暴露这些,他吃饭每道菜都会夹一点,吃的分量也差不多,其他的事情就更看不出来。   她只知道谢归澜喜欢岑雾,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同性恋,只想他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她总觉得岑雾想走。   她很喜欢岑雾,愿意当他的妈妈,不想他离开,也不希望他不开心,而且……谢归澜喜欢岑雾,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失去喜欢的人。   人总是这样,爱里夹杂着私心。   她跟岑君山没办法帮谢归澜,他们的表态只是说自己不会阻止,至于谢归澜能不能追到,就只能靠他自己。   不然以岑家的权势,哪怕他们并没有那个意思,也说什么都会带着强迫的意味,这样对岑雾很不公平。   谢归澜抱着岑雾,他以为岑雾睡着了,就很低声地叫他宝宝。   岑雾眼皮忍不住动了动,他发现他醒着的时候,谢归澜不怎么这样叫,但他意识一不清醒,谢归澜就开始宝宝长宝宝短。   岑雾偷偷在谢归澜腰上掐了一把。   谁是你宝宝。   谢归澜怔了下,忍不住笑。   他突然笑,岑雾也没办法装睡了,只好蔫巴巴地坐起来,跟谢归澜并排坐在后座,他哭了很久,嗓子还哑着,他戳了戳谢归澜,很小声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谢归澜薄唇抿起,他沉默了下才说,“我给你装了定位。”   岑雾:“……”   不愧是你。   他就说谢归澜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他走,他感觉自己出来得太容易,还有点不安心。   岑雾又小声问他,“装了一个?”   谢归澜:“……”   谢归澜:“十个。”   岑雾的手机,围巾,衣服,很多地方都装了定位,包括他做的那双手套。   岑雾:“……”   你无敌了哥。   岑雾倒也不生气,他人都已经麻了,反正谢归澜本来就疯疯的,正常起来才让他担心,就像谢归澜刚才突然说想让他走。   但谢归澜也有一点好,问他什么都敢说,起码跟他没有一句假话。   他们晚上十一点多到家,晚宴已经结束,今晚很多人都会住在老宅,每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岑家庄园总是很热闹。   关行雪去主宅找岑君山他们,岑雾跟谢归澜没进去,就在外面待着。   岑雾蹲在地上团了个雪球,朝谢归澜砸过去,谢归澜也团了一个,但是不砸他,岑雾嫌他不好玩,谢归澜才抬起手,只往他脚上砸。   岑雾跑着躲他,谢归澜又低头团了个雪球,抬起头却没看到岑雾,岑雾啪叽滑倒,摔了个屁股墩,倒在雪地里揉眼睛。   谢归澜唇角忍不住抬了抬,害怕被打,只能忍着笑去拉他起来,岑雾撇了下唇,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谢归澜没防备,也被他带倒。   谢归澜踉跄了下,单膝撑在雪地上,虽然摔了一跤,但没岑雾这么狼狈。   岑雾:“……”   凭什么。   岑雾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起来,谢归澜勾了勾他的下巴,说:“又醉了。”   谢归澜知道他今晚没喝酒,但岑雾不喝酒的时候,不会这样跟他撒娇。   岑雾抬起雾蒙蒙的一双眼睛,望着谢归澜,他想起来了一点,前几天他喝醉酒,跟谢归澜说他是天边的月亮。   岑雾无理取闹,自己摔倒了也怪谢归澜,小声骂他说:“都…都怪你。”   “嗯,”谢归澜低头抱他,说,“怪我。”   岑雾又戳他,说:“讨厌你。”   “这么讨厌我。”谢归澜嗓音低低地压着笑,跟他贴了贴额头。   岑雾扑腾了几下腿,弄起雪都踹到他身上,还往他衣服里塞雪,就很坏,但谢归澜也没生气,拉着他的手,被他欺负。   岑雾老实下来,没再闹,谢归澜嘴唇动了动,很想问问他的事,岑雾却突然打断他,小声说:“你每次都…都能找到我吗?”   “……”谢归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膝盖撑在雪地上,跟他说,“能。”   岑雾低下头,抠他的围巾,又问他,“会一直来找我吗?”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朝他望过来,眼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也说:“会。”   岑雾怔怔的,他抬起头望着谢归澜,他喜欢的人有双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睛,就像天边的月亮,从来都没离开过。   让他跌倒无数次,都能再爬起来,只要见到他,就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岑雾抬起手,抱住谢归澜的脖子,谢归澜还以为他想抱抱,正要伸手抱住他,岑雾却突然仰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嘴唇很柔软。   谢归澜愣了下,岑雾亲完就挣扎着想爬起来跑掉,但还没起身就被谢归澜按住。   谢归澜那双沉冷幽暗的黑眸垂下来,在雪夜中甚至有点恐怖,像会扑咬的恶犬,牢牢地盯住他,嘶哑着嗓子说:“你亲我了。”   岑雾从来没主动亲过他,而且还不是那种被逼无奈的主动。   “怎…怎么了,”岑雾雪白的耳尖都是红的,他睫毛颤着,不太敢抬头,但一想谢归澜亲了他多少次,凭什么他就不能亲,他又理直气壮起来,很凶巴巴地说,“就亲。”   “你亲我了。”谢归澜就像听不懂人话,跪在雪地里又嘶哑着嗓子重复,他羽绒服底下还穿着西装,黑色的西装裤都压出褶皱。   “就…就亲,”岑雾扯住他的领带,将人拉近,仍然凶巴巴的,“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谢归澜冷戾的眼神都怔住,就这样盯着岑雾,难得没反应过来。   岑雾:“你是不是?”   谢归澜:“……”   谢归澜:“是。”   这不就行了。   岑雾终于放开他。   谢归澜心脏跳得很快,比被岑雾踩他的时候都快,他抱住岑雾不让他走,岑雾使劲推他脑袋,也没将人推开,只好这样跟他抱着。   但凡出来个人,就能发现他俩在雪地里姿势很怪地抱成一团。   岑雾被他搂在怀里,谢归澜抱得太紧,他雪白的脸颊肉都被压出一小坨,他使劲在谢归澜肩膀上给了一拳,威胁他说:“你…你要是敢跟我分手,我就掐…掐死你。”   “……”谢归澜嗓音低哑,跟他说,“我要是不爱你了,我自己去死。”   “呸…呸呸,”岑雾顿了顿,伸手推他,“算了,过年说…说这些干什么,好不吉利。”   他强迫谢归澜也呸呸,但谢归澜不听他的话,反而一直缠着他说:“宝宝,再亲我一下。”   谢归澜以为岑雾不会亲他,毕竟岑雾几乎不主动,岑雾却很干脆地搂住他脖子,又朝他亲了过来,嘴唇贴着他的嘴唇。   岑雾每次都被他亲得浑身发抖,脑子都是懵的,让他主动亲谢归澜,竟然不太会,他凑上去亲了几口,又舔舔谢归澜的唇瓣。   晚上十二点整,跨年的钟声突然响起,整个淮京都燃起了烟花,夜幕晃晃。   终于到了新的一年。   岑雾冷白的脸颊也被烟花映亮,那双眼仍然带着红肿,但弯起来,跟谢归澜说:   “新年快乐,男朋友。” 第80章 约会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那双深幽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听到男朋友几个字就开始犯病,掰过他的下颌就低头吻上来。   岑雾抵住他肩膀,习惯性地就想推他,但突然想起来这是他男朋友,他推拒的手就顿了顿,搂住了谢归澜的脖子。   “宝宝,”谢归澜舔他的嘴唇,呼吸也重了一点,嘶哑着嗓子说,“你再叫一遍。”   岑雾雪白伶仃的下巴被他捏住,耳尖有点红,他眼巴巴的,但很乖,又叫了一遍。   谢归澜长了张很冷郁俊美的脸,这样居高临下望着他,漆黑眸子都带着种冰冷的吞噬感,心跳却很快,岑雾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胸膛都被他心跳震得发麻。   谢归澜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亲他,哑着嗓子哄他说宝宝再叫一遍。   “男…男朋友,”岑雾被他缠着亲嘴,使劲扒拉他脑袋都推不开,被逮住亲了好几口,只能咬牙怒道,“你是我男朋友行了吧?!”   谢归澜看起来还不满意,高大的男生跪在雪地里,晚上这么冷,他鼻尖也冻得有点泛红,又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岑雾本来生气想骂他,但对上他有点发红的眼眶,顿时心软软,他凑过去亲了谢归澜一下,结巴着说:“喜…喜欢你。”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谢归澜,在这个世界上,谢归澜本来就是他最爱的人,他爱上他好像也理所当然。   谢归澜沉冷的眸子弯起来,唇也弯着,又黏住岑雾让他再说几遍。   “你…你先放开我,”岑雾推他的脑袋,感觉被吸人精气的男鬼给缠住了,怎么也挣扎不开,“你让…让我说几遍都行。”   岑雾害怕死了,他跟谢归澜在这儿亲嘴,被岑父岑母他们撞见还好,起码他们本来就知道他在跟谢归澜鬼混。   不会有太大的冲击。   但今晚老宅人很多,要是被其他人撞见他跟谢归澜亲成这样,他还不如一头撞死。   “嗯,”谢归澜舔了舔嘴唇,他又凑过来亲了一下,才放开岑雾,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抱起来,说,“地上凉,宝宝起来。”   岑雾红着脸推他,“你……你你你,能不能别叫宝宝。”   谢归澜这时候又很不乖,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就认定了要让他当宝宝。   他将岑雾抱起来,就佝着腰,从身后将人死死搂住,身体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然后趴在岑雾肩膀上,问他穿书的事。   岑雾麻木着小脸,都顾不上想谢归澜为什么能这么快接受,谢归澜本来就是这种人,冷漠坚韧,适应性很强,能接受也不意外。   他就都告诉了谢归澜,但没敢说自己很爱他,他被谢归澜硌着,雪白的脚心又开始发烫,像踩着什么狰狞的东西。   要是说了,谢归澜不得更来劲,就像之前那次,噴得他脚心都不知道该怎么踩。   岑雾没守岁的习惯,他自己又不过年,以前每年都待在剧组,演员跟剧组工作人员都回家过年,他自己在片场剪片子。   谢归澜却蹭着他,黏黏糊糊地不肯放开,逮住机会就想亲他的嘴,今晚是不打算睡觉。   岑雾只好戴上羽绒服帽子,挡住自己的脸,跟他亲了几口,然后抬起眼小声问他,“你…你想不想出去玩?”   还不如出去亲。   “……”谢归澜低下头,抵住他的额头蹭了蹭,低哑着嗓子说,“去约会?”   岑雾:“……”   你说啥都对。   岑雾抱住他,埋在他胸口上,跟他晃着,让他去跟岑父岑母说一声,就说他们出去玩。   谢归澜牵住他,想让他一起去,就算不能抱着他,也想跟他拉着手,反正身体得有一部分贴在一起,就很黏人。   岑雾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谢归澜仍然是那张半永久冷脸,谁能想到他拉住人家的手就不愿意放开,岑雾只好摸了摸他的头,却心眼很坏地哄他自己去。   他嘴都被嘬红了,没脸见人,谢归澜脸皮厚,可以继续丢脸,他不行。   谢归澜已经昏头了,岑雾让他去,他就去,直接找到关行雪就跟她说自己要出去,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编。   他不愿意被人管,做什么事都懒得跟人解释,觉得没意义,而且多少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冷漠傲慢,觉得蠢货太多。   只会浪费口舌。   所以到岑家之后,想做什么,也会事先想个岑父岑母无法拒绝的理由,避免跟他们解释,这次却没顾得上。   “这么晚了,”关行雪不太放心,“还在下雪呢,外面路很滑的。”   谢归澜本来是不解释的,说一声就打算走,但也许是心情太好,而且关行雪眼里是很纯粹的担心,并没有恶意。   他薄唇动了动,多解释了一句,说:“他答应我了,他说喜欢我。”   关行雪怔了下,这还是谢归澜头一次跟她说多余的话,谢归澜沉冷俊美的脸上好像没太多情绪,但那双桃花眼确实是弯着的,带着股少年气,跟她说话也忍不住往雪地里张望。   谢归澜转过头,对上岑雾裹着羽绒服,像个软乎乎白色小山雀的影子,眼中的笑意更盛,唇角也忍不住抬了抬。   伪装都被撕破了一道裂痕。   “是吗?”关行雪笑起来,她拢了拢披肩,也站在他旁边往外望,眼眶却有点红。   她没见过谢归澜小时候的样子,岑骁现在装得像个总裁,其实小时候碰到开心的事,也会跑过来绕着她的腿叫妈妈。   她以为谢归澜什么都不会跟她说的,但其实谢归澜对她没有那么深的防备,因为太开心了,还是会想告诉她。   关行雪握住谢归澜的手臂,谢归澜没躲,她就伸手抱住了他,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她抬起手擦了擦,轻轻拍谢归澜的后背,说:“现在就出去?带没带钱?”   谢归澜还在昏头,他不太能反应过来,关行雪一说,他就下意识去摸西装裤口袋,然后想起来他之前把钱都给了岑雾。   关行雪忍不住笑,看他已经急得待不住了,就跟他说:“去吧,待会儿给你转。”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跟她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去。   岑雾在雪地里团了个雪球,然后扔在地上,啪叽踩碎,又团一个,又团一个,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岑雾被吓得雪球都掉在了地上,他转过头,谢归澜就亲他冰凉的嘴唇,很含糊地跟他说:“哥哥,带我去约会。”   岑雾:“……”   谁是你哥哥。   岑雾红着脸,推开他的脑袋,好说歹说让他出去再亲,万一被真哥哥撞见,他又该去挖野菜了,他这个没出息的小宝。   岑雾说出去玩,但他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总不能真的为了亲嘴专门跑出去一趟。   他就拉着谢归澜去了市中心的广场,路望晚上给他发消息,说这边有跨年演出。   他们到市中心时,烟花都已经放完了,演出还剩最后一首歌。   岑雾戴了个黑色口罩,谢归澜拉开羽绒服拉链,将他裹到怀里,抱着他听完,然后低头问他,“想不想去看电影?”   岑雾跟他说自己上辈子是个导演。   岑雾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其实他现在不太愿意去电影院,曾经拥有的现在都遥不可及,但他都已经打算跟谢归澜在一起了,就得对他负责任,必须重新站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爱的人,为了他,血肉跟勇气都能重新生长出来,然后继续往前走。   大年三十晚上,大部分人都在家过年,今晚电影院人不算很多,尤其他们到电影院时已经深夜一点多,只剩午夜场。   谢归澜牵住他的手,岑雾就跟他十指交扣,反正售票机这边也没什么人。   谢归澜本来想买个爱情电影的票,但岑雾又怂又爱玩,让他买了场恐怖片,谢归澜买票时,岑雾就抱住他的手臂,躲在他背后。   岑雾软乎乎的脸颊肉蹭在他手臂上,谢归澜忍不住捏了下他的双颊,会撒娇了,以前他都不敢想岑雾会跟他撒娇。   他就知道岑雾肯定很爱他。   谢归澜取完票,就去给他买可乐跟爆米花,腾不出手牵他,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盯着岑雾冷白的指.尖,眼里写着想牵。   岑雾主动黏上去,他将手塞到谢归澜羽绒服口袋里,跟着他走。   谢归澜唇角又抬起来,让岑雾觉得他特别傻,他推开谢归澜的脸,红着耳尖,小声骂他,“有…有什么好笑的。”   岑雾冷白耳尖上那点殷红的小痣也跟着红到晃眼,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很想舔,反正晚上没什么人,他挡住岑雾,就不会被人发现。   谢归澜低下头,但还没亲上去,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二少?!谢哥?!”张元洲站在影厅入口,他震惊地说,“你们怎么也在啊?”   谢归澜冷郁的黑眸蓦地沉下去,他苍白的肤色映着影厅的冷光,鼻梁又很高挺,衬得眼窝更深,被吞没在雪夜的昏暗中。   岑雾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将手从谢归澜衣服里抽出来,然后抬起头,才发现除了张元洲,贺遥也在,他们正在勾肩搭背。   贺遥抬起头看到岑雾,就蹭一下放开了搂在张元洲肩膀上的手,连忙跟他解释说:“我跟他没什么啊,纯兄弟情。”   这大过年的,他跑过来跟张元洲这个死东西看电影,万一被岑雾误会怎么办。   他还等着岑雾踹了谢归澜,然后跟他在一起呢,何况谢归澜不也没追到人。   换成以前,谢归澜肯定会冷脸跟他对峙,但今晚却没有,贺遥纳闷地抬起头。   谢归澜将可乐放到旁边,去摸岑雾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岑雾后背顿时紧张,但对上谢归澜垂下来的眼睫,又开始不忍心。   怕什么。   不就出个柜。   岑雾没再挣扎,他勾住谢归澜的几根手指,跟他牵住了手。   谢归澜黑眸弯起来,他牵住岑雾的手,就抬起眼,仍然苍白冷漠,嘴唇动了下,却很欠揍地说:“无所谓,我们俩是爱情。”   岑雾:“……”   张元洲:“……”   贺遥:“……”   贺遥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悲愤,这辈子拳头都没这么硬过,冲上去就想跟谢归澜干架,却被张元洲给拦腰抱住。   “老贺,”张元洲使出全力阻止他,“老贺,冷静一点!冷静!”   贺遥有被感动到,虽然他失去了爱情,还被狗逼贴脸炫耀,但他好歹还有个兄弟,他正想搂住张元洲,来个感人的拥抱。   就听张元洲说:“你又打不过他。”   贺遥:“……”   滚。   都滚。   张元洲拖着贺遥去买票,免得他自取其辱,他们俩家住得很近,晚上过年亲戚聚餐,唠唠叨叨的,他们就约着出来玩。   大晚上又没什么地方可去,才来了电影院,没想到会碰到岑雾他们。   谢归澜抬起头,却难得主动跟他们搭话,“你们也看一点半的那场电影?”   “对啊。”张元洲说。   谢归澜:“我请客。”   岑雾:“……”   服了哥。   谢归澜今晚就生动地阐释了什么叫我会给所有人好脸色。   “谢哥,”张元洲也没跟谢归澜客气,他往旁边一让,给谢归澜腾出位置,说,“你买。”   谢归澜本来拿出了手机,想选座,付款的时候却突然顿了下,他低头蹭了蹭岑雾,跟他说:“哥哥,我钱不够。”   岑雾:“……”   岑雾都没来得及捂他的嘴,他雪白的耳尖顿时红到滴血,都不敢去看旁边贺遥跟张元洲的表情,就在底下使劲踹了谢归澜一脚。   谢归澜小腿差点被踹到骨裂,他殷红的薄唇勾了勾,却跟被踹慡了一样,又继续跟张元洲他们说:“抱歉,我的钱都在他这儿。”   张元洲:“……”   贺遥:“……”   欺人太甚。   贺遥满脸悲愤,要不是怕打不过,今晚他一定要跟谢归澜拼个你死我活。   张元洲也有点麻木,他其实没跟贺遥来电影院,他是躺在家里做梦吧,他绝对不承认这个骚得劲儿劲儿的是谢归澜。   大年夜没什么人看恐怖片,他们四个几乎包场,岑雾跟谢归澜坐在张元洲他们斜前方。   岑雾本来就害怕,影厅灯一黑下去,他就更害怕,还好谢归澜买的情侣座,中间没隔着扶手,他就几乎钻到了谢归澜怀里。   贺遥麻木着脸,谢归澜倒是还算有素质,影片开始放映他就没再开口,但会时不时给岑雾喂个爆米花,还帮他拿着可乐。   岑雾隔几分钟低头嘬一口,然后又拉住谢归澜的手,挡在自己眼前,生怕被吓到。   他们如此亲昵,就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刚刚才在一起。   岑雾就算抱着谢归澜的手,也还是被吓了几跳,从影厅出去时格外黏人,不敢离开谢归澜,让谢归澜搂着他。   贺遥他们准备去网吧通宵,谢归澜去扔可乐杯,只剩下岑雾。   贺遥抬起头,见岑雾眼神都跟着谢归澜,就小声问他,“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啊?”   岑雾懵了懵,反应过来贺遥在跟他说话,他转过头,不知道贺遥为什么说话这么小声,他也莫名很小声地嗯了下。   贺遥望着他,雪夜的光映过来,少年脸上扬起个笑,跟他说:“新年快乐,你男朋友也新年快乐,但我还是很讨厌他。”   “……”岑雾一怔,也跟他弯了弯眼睛,说,“新…新年快乐。”   谢归澜过来时,贺遥他们已经走了,刚才谢归澜看到贺遥在跟岑雾说话,岑雾居然还对他笑,谢归澜等了几分钟,等他们说完才过来。   他又不是什么嫉妒心很强的男人。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抿着唇时会有点冷冰冰,但他卧蚕很深,平添了几分柔软,弯起眼瞧人的模样反而又温柔又漂亮。   谢归澜垂下眼,他抬起手捏住岑雾薄红的两片嘴唇,他现在是个有身份的人,吃味也很明目张胆,“他跟你说什么?”   岑雾被他捏住,含糊地嗯嗯了几声,谢归澜才放开他,然后岑雾眼巴巴地瞧着他说:“他…他说他讨厌你。”   “就这样?”谢归澜还以为贺遥会说什么,他放下心来,懒到没骨头似的挂在岑雾身上,跟岑雾说,“我也讨厌他。”   岑雾:“……”   服了哥。   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拿出你魔鬼的骨气。   谢归澜今晚没什么骨气,岑雾去上厕所,他也跟着,说担心他害怕。   岑雾确实有点怕,就让他跟了过来,等从隔间出去洗手,谢归澜就又贴过来,从身后抱住他,男生宽大的掌心按在他小腹上,岑雾小腹薄薄的软肉都被捂得发烫。   岑雾能感觉到,谢归澜有时候也不是想占他便宜,其实就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想黏着他,亲他抱他也好,怎么样也好,跟他更亲密,谢归澜心里才更踏实。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想占他便宜。   岑雾转过头,他望着谢归澜,那双冷雾朦胧的漂亮眼睛弯了弯,憋着坏地小声跟他说:“你想不想藏起来?”   “……”   谢归澜蓦地抬头,他薄唇动了动,耳尖突然弥漫开一大片红,直接红到了脖颈。   岑雾都没想到谢归澜居然还是要脸的,他报复心顿起,反正这边没人,他伸手按住谢归澜的东西,又问他,“想不想?”   谢归澜脖颈上青筋跳动,血液汩汩地流,手背也暴起青筋,脑子一片空白,他嗓音很低哑,抱住岑雾蹭他说:“……想。”   岑雾不怎么锻炼,虽然很瘦,但身上软软的,小腹也是,这么薄,却没有腹肌的轮廓,很容易被按出形状,轻轻按着就陷下去,也会很容易撑起来。   谢归澜掌心给他揉着,刚才看电影岑雾吃了半桶爆米花,小腹就微微鼓起。   岑雾也有些脸热,他到底没谢归澜脸皮厚,他放开谢归澜,就拉住他出去,然后让谢归澜给关行雪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家。   岑雾买了个荔枝糖葫芦,他低头啃,推着谢归澜让他去药店。   谢归澜拉住他的手想一起去,但药店晚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个店员在打瞌睡,岑雾耳尖蒙着薄薄的红,他往雪地上蹲,就是不肯去。   谢归澜也没再逼他,拉他站起来,然后捧住他的脸蛋揉了揉,说:“宝宝等我。”   “嗯嗯。”岑雾很乖地点头。   谢归澜去了几分钟就出来,也不知道买了点什么,但还没买全,岑雾让他随便拿个乳液,谢归澜担心没那么好用,他会不舒服。   最后去了旁边一家暗红色招牌的店,应该有专门卖这些,岑雾吃着东西,雪白的腮帮被撑起来一点,都不知道谢归澜怎么有脸去的。   岑雾躲得很远,假装不认识谢归澜。   谢归澜怕他在外面冷,这次也很快就拎了个黑色塑料袋出来,然后打车带他去淮京最大的一家酒店,开了顶层的套间。   “哥哥,”谢归澜将下巴搭在岑雾肩膀上,桃花眼望着他,跟他说,“我没有钱。”   这家酒店规格很高,前台也很有职业素养,但到底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谢归澜穿着黑色长羽绒服,衬得身形很修.长,少年肤色苍白,身上衣服看着不便宜的样子,却黏着岑雾低声下气地撒娇。   手机一打开,钱包里只剩三块六。   岑雾冷白的耳尖都已经红透,他睫毛颤颤的,将卡递给前台,恨不得掐死谢归澜。   明明带的是男朋友,被谢归澜这么一搞,就好像他带了男模来开.房。   真该死啊谢归澜。   前台很礼貌地挪开眼,帮他们开完房,就将卡跟身份证还给岑雾。   岑雾赶紧拉住谢归澜离开,谢归澜嗓音低低的闷着笑,岑雾踹了他几脚,他还在笑,等推开门,才突然低头吻住了岑雾。   谢归澜兜住屁股将他抱起来,滚烫的唇舌也靠过来,没等岑雾反应,就抵开他齿关,勾住他舌头吮吸,颈侧青筋都跟着一跳一跳。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低垂着,大口大口舔吮他口腔,喉结滚动着吞咽,掌心掐着岑雾的腰,隔着毛衣都捏得他发烫。   岑雾很纤瘦,在他怀里明显小了一圈,很容易就被抱起来,小腿无措地悬着。   谢归澜往他身上靠,唇角也跟着勾了勾,他偏过头,亲岑雾雪白的耳垂,跟耳后那片皮肤,握住他的颈部,不轻不重地碾着,嗓音很低哑地说:“哥哥想把什么藏起来?”   “你……你你你,”岑雾被亲得舌尖发颤,他浑身都在发抖,谢归澜的手燎在他颈子上,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底下都失去了干燥,他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什么都行。”   “……”谢归澜跟他蹭了蹭鼻尖,问他,“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岑雾连忙推他,“我先。”   谢归澜放开手,岑雾就赶紧跑去了浴室,砰的一下关上门。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嘴里有股甜味,是岑雾刚才吃的荔枝糖葫芦,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在桌上,糖水黏糊糊地融化开,黏在雪白的果肉上,荔枝里面都被蹭进去很多。   那贩子很舍得放糖水,为了荔枝裹出来能更漂亮,但裹得有点太多了,荔枝剥开后本来就雪白柔软,兜不住又流出来。   岑雾才去了几分钟,又探出头,很没出息地小声叫谢归澜,“我…我害怕。”   闭上眼就想到刚才看过的电影,总感觉浴室里会突然冒出个人。   还得是谢归澜,什么恶鬼都能镇得住。   谢归澜朝他走过来,岑雾打算洗澡,裤子已经蹬掉了,只穿着毛衣,但还能盖住屁.股,他红着脸扯过浴巾挡住,不给谢归澜看。   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影子都能将他吞没,低头捏住他雪白的腮帮,眸子压着晦暗,仿若山雨欲来地跟他说:“我陪你。” 第81章 晚了   岑雾抱着浴巾,又扯住毛衣下摆,谢归澜突然朝他靠近,他慌了慌,踉跄着后退,差点绊倒,被谢归澜伸手扶住。   谢归澜按住他雪白纤薄的背,他指骨冷硬,指腹上带着薄茧,很容易就勾起阵颤栗。   岑雾睫毛颤着,耳根子倏地红透,拍开谢归澜的手,跟他呲牙发脾气说:“转…转过去。”   谢归澜倒是很听话,就这样转身背对着他,岑雾手忙脚乱地开始洗澡,他哆嗦了几下才拧开,浴室内渐渐地弥漫起水雾。   谢归澜仍然穿着晚宴时的衬衫跟西装裤,岑雾红着耳尖往肩膀上淋水,谢归澜就站在他旁边,身上衣服也被淋湿了一点。   白衬衫淌着水贴在后背上,背肌都被勾勒出来,甚至能看到劲瘦的腰线。   岑雾托起一捧水故意泼他,很小心眼地想,谢归澜该不会故意在勾引他吧。   成天发骚。   “怎么了?”谢归澜被他欺负也不生气,他哑着嗓音开口,还以为岑雾又在害怕。   岑雾浓长卷翘的睫毛抬起来,他在浴室闷了几分钟,肌肤都蒙上层薄薄的红,脑子也跟着乱糟糟的。   谢归澜眼睫垂着,本来很绅士地没看他,他却伸手扯住谢归澜的领带,将人拉过来接吻。   谢归澜似乎低笑了声,漆黑的桃花眼睁开,沉压压地望向他,喉结攒动着,他肤色很苍白,汗水沿着起伏的锁骨往下淌。   男生高大挺拔的影子罩过来,兜住岑雾的屁.股,将人搂在怀里。   岑雾攥着他的领带,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归澜就压住他亲了下来,啄着他的唇,撬开他齿关。   舌头一寸一寸地在他口腔舔.吮,抵住他的舌根重重地顶进去,然后再退出来,连着十几次,岑雾被顶得口水都开始泛滥,他颤巍巍地咽下去,也不知道咽的都是谁的口水。   谢归澜垂下眼,喉结滚动着喘.息,居高临下地按住他接吻,眼神并不温柔,又冷又沉地盯着他,唇舌舔得特别重,很发.泄。   迷乱煽动。   岑雾颤抖着想躲,谢归澜冷硬的指骨就掰住他的下颌,哑着嗓子让他听话,掌心轻轻拍在他脸颊上,带着股训诫意味。   岑雾双腿跟着哆嗦,被他的舌头往嘴里顶,很心有余悸地想,还好他碰到的是高中的谢归澜,要是原著后期的谢归澜,更压抑冷漠,从来没发.泄过,又很暴虐。   他肯定会被玩死。   岑雾被亲得鼻音黏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直接默认了谢归澜还会喜欢他,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的谢归澜。   “在想什么?”谢归澜觉得他不专心,指腹压住他唇瓣,重重地碾了碾。   岑雾唇瓣被揉到发麻,舌尖也被谢归澜勾住扯出来,又舔又吸地玩.弄。   岑雾憋红了脸,浑身都在发抖,要是能彻底抛弃羞耻心,跟谢归澜接吻真的很慡,但除了谢归澜,正常人真的很难抛弃。   他性取向在圈内是个公开的秘密,所以爬他床的男演员很多,娱乐圈为了红谁都能不择手段,但他都没见过谢归澜这样的。   像野兽。   连人都不是,还要什么羞耻心。   岑雾被勾着舌头,只能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谢归澜掐着他的腰,低头亲他耳尖,嘶哑着嗓子问:“会不会后悔?”   岑雾睫毛黏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开始抽噎,他现在就有点后悔,好想回家。   谢归澜每次都下手特别重,他不确定今晚会发生什么,但就这么把谢归澜扔在这儿,又好像个渣男。   谢归澜喉结上下攒动着,薄唇难耐地抿了抿,他是很想,但没打算逼他,他抱着岑雾亲了亲,就给他洗澡准备去睡觉。   岑雾的手指却颤着,伸过去摸上了他的衬衫扣子,有点笨拙地挨个给他解开。   他鼻尖发红,黑发黏在雪白的脸颊上,头顶上的淋浴头还开着,水珠沿着他削瘦的肩胛骨往下流,淌到…悬着,颤巍巍地坠下去,谢归澜紧绷的弦也堪堪断裂。   岑雾给他解了几个,又害羞起来,红着脸推开他,小声说:“你…你自己解。”   谢归澜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浑身都穿得很整齐,冷肃禁欲,他却这么狼狈,岑雾被他冷沉的眸子盯着,抱住腿蹲了下去。   他本来是想挡住自己,但仰起头,视角怪怪的,岑雾头皮瞬间炸得发麻,从耳根红到了脖颈,他赶紧又站起来。   谢归澜笑了声,托住他的脸颊,低头亲他,岑雾这才发现他手上好像拿着东西。   岑雾眼巴巴的,“你…你拿的什么?”   谢归澜抬起手,岑雾发现是个黑色项圈,脑子顿时嗡嗡直响,谢归澜亲他耳朵,滚烫的唇舌沿着往下,低.喘了声,嗓音有点黏糊,蹭了蹭他说:“哥哥不是喜欢吗?”   他之前戴过,岑雾反应很大。   岑雾浑身都在发烫,他也不能说不喜欢,但是,但是,岑雾忍无可忍,红着耳根怒道:“你…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让他过个正常的夜。   受不了,谢归澜戴上这个,搞得他好像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   “花了好几百,”谢归澜又蹭他,冰冷指.尖按在他后颈单薄的棘突上,一点一点往下摸,低哑着嗓子说,“不用很可惜。”   岑雾想骂人,这个套房一晚上一万多,刚才刷卡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花的都是谢归澜之前在蓝夜赚的钱。   也不知道攒多久才能攒这么多,谢归澜眼睛都不眨一下,非让他开。   现在心疼什么钱。   难怪谢归澜刚才在店里多待了几分钟,居然在买这种东西,能不能要点儿脸。   岑雾挣扎着,想给他扔掉,谢归澜却牢牢地按住他,岑雾都没来得及反应,冰凉的项圈就卡拢在他大腿上,谢归澜冷郁的眸子盯着他,咔哒一声合上了锁扣。   岑雾的大腿瞬间被勒住,项圈有点紧,他雪腻的大腿被勒出一圈软肉。   谢归澜靠近他,薄唇很恶劣地勾起,低声说:“给哥哥用,就不可惜了。”   岑雾膝弯发软,他腿被勒紧,就好像打上了一种莫名的禁锢。   这个项圈带着点弹性,谢归澜冷硬的骨节勾住,又放开,啪的一声轻轻弹上去,他白皙的腿肉也跟着颤了颤,被勒出一片红。   他眼前都是晕眩的水色,整个人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哆嗦着冲澡,然后使劲推开谢归澜出去,就往被子底下钻。   岑雾蒙住头躲了几分钟,谢归澜没出来,浴室又响起了水声,应该是谢归澜在洗澡,他急促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一点。   岑雾伸手在被子底下摸到那个项圈,也不知道怎么扣的,他掰了半天都没掰开,冷白肌肤反而磨得发红。   就在他着急时,手机突然在旁边响了一声,岑雾被吓得松手,自己又弹了一下。   岑雾:“……”   不活了。   岑雾麻木着脸,决定摆烂,他拿起手机,发现是路望发来的消息。   【路望:你跟谢归澜怎么在外面睡啊?】   岑雾顿时心虚,路望怎么会知道,刚才他跟谢归澜过来,也没撞见什么人,他心跳都要溢出嗓子眼,就见路望继续给他发。   【路望:你们住的是我家的酒店哦,我堂哥在这边当经理,刚才看到了你们俩。】   【路望:然后他回家跟我说了声,但我已经告诉他,不要告诉别人。】   岑雾:“……”   岑雾莫名很羞愧,他被男人戴了项圈,他不干净了,都不知道怎么跟路望说话,最后只能给路望发了个谢谢,然后又问他。   【岑雾:他不会已经告诉别人了吧?】   既然都告诉了路望。   【路望:他不敢,他要是敢说,我就让我爸不给他发工资。】   岑雾:“……”   好样的。   路望很操心,他还给岑雾发,让他们注意一点,他已经有个弟弟了,不想再要个弟弟。   岑雾蔫巴巴的,被说得抬不起头,浴室的水声却戛然而止,他慌忙放下手机,就又蒙到被子底下,假装睡觉。   “勒红了,”谢归澜脚步靠近,将他捞出来,冰凉的手摸到那个项圈,就很关心似的,低下头,问他,“疼不疼?”   岑雾正想装疼,让他赶紧摘掉,呼吸就突然一滞,谢归澜高挺的鼻梁蹭上去,一路往上,岑雾眼神都跟着涣散了下。   岑雾脊背的骨头紧绷起来,控制不住地挺腰想往起坐,像一尾白鱼,却被谢归澜牢牢地按住小腹,浑身软到没力气。   手机嗡嗡的响了几声,他都没听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归澜喉结吞咽,殷红的唇上沾着水渍,凑过去亲他的嘴,抵住他的舌根喂给他。   “宝宝,”谢归澜舔他的唇瓣,沉黑的眸子灼灼发烫,带着很病态的迷恋说,“是甜的。”   岑雾睫毛尖上挂着泪珠,很想去尿尿,谢归澜却覆上来,不许他走。   他感觉自己脏兮兮的,什么都吃,但晚上买的荔枝糖葫芦就要融化开,他还没吃完,有点浪费,毕竟串荔枝糖葫芦很考验手艺。   谢归澜给他把糖葫芦放到了床头柜上,他之前就自己做过糖葫芦,荔枝果肉雪白湿软,手指都不太能捏住,从果子底部捅进去,也得很小心,不然戳得太重,就黏糊糊地开始淌水,流得到处都是,很难清理。   谢归澜手劲很大,又没什么耐心,就不适合吃这种东西,雪白脆弱的外衣都能被他捏破。   他想教谢归澜,谢归澜却不愿意跟他学,手上还是那么用力,荔枝软肉都被凿得黏糊,但好歹糖葫芦串好了,再黏糊也不会淌出来太多水,顶多颤巍巍地杵在上面。   岑雾困困的,还有点饿,明明晚宴吃了很多,出去玩又买了根糖葫芦,他喘不上来气,按着自己的胸口呼吸了几下。   淮京夜晚又燃起了烟花,跟着他眼底水色一起晃动,他以为这场烟花会燃上好几个小时,但这烟花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一分钟。   顶多三分钟。   就戛然而止。   岑雾雪白的脸颊还挂着眼泪,就愣愣地望着谢归澜,谢归澜浑身僵了下,大脑一片空白,他抱住岑雾低头亲,嗓子又沉又哑,红着眼解释说:“宝宝,我不是……”   谢归澜耳根也红了一大片,他本来准备了很多,在岑雾答应他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绝对不会比蓝夜那帮人差。   怎么也没想到平常好好的,临到头居然这么不争气,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怕岑雾不要他。   岑雾睫毛黏着,他小声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谢归澜,反正他是喜欢谢归澜这个人,又不是喜欢……没关系,没关系。   岑雾抱着他拍了拍后背,本来想哄他说已经很好了,结果瞅着他,嘴皮子一秃噜,来了句,“已…已经很快了。”   谢归澜:“……”   岑雾:“……”   完了,岑雾头皮一麻,他挣扎着推开谢归澜,不小心撞到床头,糖葫芦也被撞得歪歪倒倒,有个荔枝从签子上滑了下去。   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却被谢归澜勾住那个项圈,冷沉着眼,一把就拖了回来,岑雾顿时哽咽了下。   “我错了,”岑雾颤巍巍地说,“我错了。”   谢归澜露出个笑,他这种阴沉冷戾的人突然笑起来,真的很让人害怕。   岑雾哽咽着抱住被子,好想回家,想哥,还想爸妈,能不能赶紧带走这个癫公。   他晚上买的荔枝糖葫芦彻底不能吃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本来外表看着好好的,糖衣也裹得又多又浓,但贩子不讲究,串的时候荔枝被捣得软烂,没咬上去就开始往外噴水。   他不太高兴,说这个不能吃了,谢归澜还说这样才更好,谢归澜看他已经没了力气,就将那个荔枝喂给他,补充体力。   手指也塞到他嘴里,碾着荔枝在他嘴里搅动,问他甜不甜,水多不多。   岑雾本来就结巴,被堵得更说不出话来,哭得抽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团湿答答的水雾。   “你,你,你……”   岑雾舌头打结,本来冷下脸想负隅顽抗,却连这点冷清都被搅碎。   谢归澜缠着他,叫他哥哥,非让他说穿书的事,还让他再讲一遍从那么多小说男主里选中他的故事,岑雾眼尾发红,嘴巴却很硬。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咬牙切齿地说:“我…我瞎…瞎了眼。”   谢归澜显然对他这个说法很不满意,将他卡成了一个无法动弹的角度,就掰过他的下颌,吮咬他的舌头,很糜.烂的舔法。   岑雾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学的,明明头一次亲他的时候还毫无章法,他灵魂都被舔到震颤。   要死。   亲成这样怎么见人。   “哥,”岑雾没法抵抗,只好带着点啜泣说,“你……你最好,你最好……”   谢归澜垂着眼,晦暗浓郁,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岑雾这种骨头都在发颤,强撑的冷硬荡然无存,只能依靠他的样子。   ……   ……   ……   大年三十的晚上,淮京灯火彻夜,烟花最终也放了一整夜,岑雾听着外面的烟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他雪白的小脸上沾着泪痕,睡着了也抽抽噎噎的,裹住被子就将自己团起来,然后背对着谢归澜睡觉。   谢归澜见他嘴唇在动,哭得很可爱,本来低头想亲亲他,然而凑过去就听到岑雾在睡梦中小声喊妈妈,他差点被气笑。   不过,谢归澜也才想起来,刚才手机好像响了几声。   他抱住岑雾,强迫他转过来靠住自己睡,然后拿起手机,发现关行雪跟季长玉都给他发了消息,他先点开了关行雪的。   关行雪给他转了十万块钱,然后小心又委婉地补了句。   【你们还小呀,有些事不急的,等上大学再说也来得及。】   谢归澜:“……”   晚了。   谢归澜给她回了消息,但这次没再太直白,他扯了个借口,只说晚上跟岑雾去看了电影,然后就又点开季长玉的那条。   【季长玉:出来喝酒?】   【谢归澜:不去。】   季长玉居然还没睡,估计熬了个通宵,他很快就给谢归澜回复。   【季长玉:?】   【谢归澜:忙着谈恋爱。】   季长玉嗤之以鼻。   【季长玉:又谈你那自作多情的恋爱呢?】   谢归澜沉下眉眼,他握住岑雾的手,想拍个照,但岑雾手指上也都是红痕,他最后没拍,直接给季长玉发消息说。   【谢归澜:以后别这么晚找我,被我男朋友误会怎么办。】   季长玉:“……”   癫公。   谁稀罕找你。   岑雾晕乎乎的,已经睡得很沉,谢归澜抱着他,在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亲了亲,摸他雪白的腮帮,爱不释手地抱住蹭蹭。   睡不着。   他又登上那个论坛,在上次的帖子底下发了个后续。   【楼主:我跟我男朋友已经在一起了。】   底下一大片问号,还有人满腔悲愤,这年头变态都能找到男朋友,但他居然找不到。   谢归澜还把那个鲫鱼从黑名单给放了出来,也没别的,就是逮住谁都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他男朋友还特别爱他。   鲫鱼也给他敲了个问号。   【?】   【你该不会姓谢吧?】   【你姓季?】   季长玉:“……”   谢归澜:“……”   谢归澜冷着脸,跟季长玉双向拉黑,但他想了想,抱着他睡着的男朋友,又宽容大度地将季长玉放了出来。   无所谓。   他今晚可以平等地原谅所有人。   都去主桌。 第82章 劳逸结合   岑雾哽咽着睡过去之前,肚子还撑着,有种想尿尿的感觉,他皱巴巴的雪白小脸上挂着眼泪,就这么夹着腿睡了一晚。   他们到酒店本来就已经很晚了,准确来说他是一觉睡到了大年初一的晚上。   谢归澜中途抱着他,给他喂了点水,岑雾睫毛颤了颤,也没能睁开眼,抽噎着喝掉,又靠在谢归澜怀里继续睡。   岑雾直到天黑,才终于困懵懵地睁开眼,浑身又软又疼,要不是谢归澜就在旁边搂着他,他还以为昨晚点了好几个男模。   这是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谢归澜没睡,躺在旁边陪他,时不时撑起身看看岑雾醒没醒,然后低头亲一下他的嘴巴,又亲亲他的脸,再继续抱着他。   岑雾稍微抬了下手,谢归澜怔了怔,就马上凑过去,低哑着嗓子说:“宝宝。”   谢归澜俯身抱住他,怕他累,没完全把体重压在他身上,但鼻梁仍然埋在他冷白削薄的锁骨上,蹭了蹭,又继续含糊地叫他。   手指也抠着。   岑雾顿时红了脸,谢归澜发质偏硬,他扯住谢归澜的黑发,将人拉起来,却对上了谢归澜深邃而浓烈的黑眸。   “宝宝,”谢归澜蹭着他,哑着嗓子一声接一声地叫他,“宝宝。”   又不说要做什么。   然而岑雾哄男人已经很熟练,他懵了几秒就反应过来,有点心软地抱住谢归澜,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说:“喜…喜欢你,没后悔。”   谢归澜桃花眼才弯起来,唇也弯着,不能漫漶掉他冷戾的本性,但这个笑确实很开心,至少岑雾头一次见他这样笑。   岑雾摸了摸谢归澜的脸,其实他浑身都很疼,没一处白净的地方,谢归澜本来骚话就多,昨晚简直什么都能说出来。   甚至很脏。   岑雾尊严都被掼碎了,到最后谢归澜让他说什么,他都乖乖地说。   换个人,岑雾肯定不会这样,只会让对方伺候他,不满意就让对方滚,他只惯着谢归澜,跟他做什么都愿意。   岑雾胸口发胀,本来身上很疼,但是看到谢归澜开心,又觉得值了,不后悔。   岑雾被勾引得迷糊,差点傻乎乎地跟着笑,然而没几分钟就笑不出来,谢归澜抱着他亲亲,低头将自己埋了进去。   “宝宝,”谢归澜扯着他后脑的黑发,强迫他仰起头跟自己接吻,低.喘了声,突然发病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岑雾睫毛颤着,一巴掌扇开他,“你……你到年龄了吗?你就……就结婚……”   “到了就结好不好?”谢归澜蹭着他的脸,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深冬的雪颤巍巍地压在枝头上,他就会想,是不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他还能跟岑雾像这样待在一起看雪。   然后三十年。   四十年。   直到少年的黑发都开始苍白,他还是好爱他,黏在他身边,像只小狗一样蹭他。   “结…结婚,”岑雾惯着他,呼噜他的脑袋,抱住亲了一口说,“结婚,等到了就跟你结,开心一点,嗯?”   “嗯。”谢归澜嘶哑着嗓子答应。   岑雾觉得不太对劲,他捧起谢归澜的脸,才发现他眼眶红红的,没哭但也差不多,虽然该狠的地方还是那么狠。   服了。   岑雾想起昨晚谢归澜抱着他,又亲又舔地给他擦眼泪,还堵着他,俯身在他耳边一直说宝宝好会噴,他跟着学坏,也骂谢归澜说:“你…你你你,你也好会噴。”   然而才骂完,就瞬间僵住,脸颊跟着爆红。   谢归澜愣了下,薄唇顿时勾了勾,很厚颜无耻地说:“谢谢哥哥。”   岑雾羞愤欲死,却被谢归澜亲上来,堵住了嘴,本来就结巴,被谢归澜亲成这样,嗓子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啜泣。   谢归澜发完癫,终于抱着他去洗澡,然后叫了晚饭,岑雾啪嗒啪嗒掉眼泪,终于能吃点正常东西,好想回家。   谢归澜最后哄着他,语气温柔得要命,岑雾就没禁住,简直甘心为他赴汤蹈火,何况这点事,他肚子里乱七八糟的,嘴角也扯得疼。   他跟谢归澜在酒店一直住到了大年初七。   本来第二天就想回家,但岑雾身上都是红痕,走路也很不自在,那个项圈磨得腿根发红,不能正常地合拢,就又在酒店待了一天。   然而待在酒店,就会跟谢归澜鬼混,最后一天接一天地回不了家。   晚上谢归澜抱着他坐在地毯上看晚会,岑雾揪着地毯上的绒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跟谢归澜亲嘴,被亲得口水都兜不住。   就算是羊绒地毯,岑雾膝盖也被磨得发红,推谢归澜的脑袋说:“你…你不累吗?”   “不累。”谢归澜说。   岑雾哭得哽咽,说:“我累。”   谢归澜抱住他亲了亲,低声说:“宝宝,你也不累。”   岑雾:“……”   癫公。   岑雾晕乎乎的,都不知道是第几个晚上,还好这不是生子文,他又睡了一觉,睁开眼发现谢归澜在他旁边看手机。   他之前就发现,这几天他睡觉的时候谢归澜都在看手机,等他醒了谢归澜就会过来哄他,或者又继续用那盒什么螺旋纹。   谢归澜平常都不怎么看手机,他也不打游戏,岑雾凑过去,脸颊拱着他的手臂,让谢归澜抬起来,然后他就趴到谢归澜怀里。   谢归澜捞住他的腰,将人抱到双腿中间坐下,低头跟他蹭蹭脸。   岑雾拿过他的手机,这才发现他居然在刷题,他瞬间傻眼,是个理综刷题软件,上面有各省高考真题,谢归澜这几天刷了二十套。   当然,他不是每道题都做,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直接跳过,主要在做比较复杂的大题,床头柜上还放着几张草稿纸。   真该死啊谢归澜,背着他偷偷考省状元。   他这几天除了跟谢归澜鬼混,就是在睡,谢归澜倒是忙得很,干完照顾他睡觉,然后刷题,等他醒了又继续,还挺会劳逸结合。   难怪能考年级第一。   岑雾瘪了瘪嘴,推开他的脑袋,他不要跟谢归澜玩了,谢归澜却又黏上来,宝宝长宝宝短的,跟他说我给宝宝讲题好不好。   谢归澜给他讲了几道数学大题,岑雾自觉离省状元又近了一步,才终于重新搭理他。   气氛突然学术起来,而且谢归澜就算是条疯狗也该被喂饱了,最后一天他们就什么都没做,窝在酒店的床上一起补觉做卷子。   过完年,淮京很动荡。   岑家在大年三十的晚宴上公开了谢归澜的身份,说自己找到了亲生孩子,这个消息一传开,很多人就跟着坐不住。   然而碰上过年,肯定不能现在去岑家找晦气,只能胆颤心惊地等到年后。   褚子健都快被吓尿了,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居然才是岑家亲生的。   他拿岑雾当老大,对岑雾忠心耿耿,但岑雾现在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谢归澜肯定恨他入骨。   他赶紧去找谢商景,谢商景却没见他。   褚子健的叔叔褚振东是谢氏名下一家船舶公司的经理,但也就是个小经理而已,连股东都不是,根本没有站队的资格。   岑家跟谢家都不需要他。   他带着褚子健去给岑家道歉,说不定会得罪谢明诚,但是不道歉,得罪了岑家,他也活不下去,他沉着脸抽了一晚上烟。   最后把褚子健双腿打得稀巴烂,带着他去岑氏道歉,吃了几次闭门羹,才见到岑君山。   岑君山没见褚子健,只见了褚振东,他眉深鼻高,就算年近六十,也是很冷峻的长相,只不过在商场上多了份表面随和。   “岑总,”褚振东嗓子发干,紧张地说,“我已经把那个畜生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那是岑家的少爷,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能不能带着他去给……”   他本来想带褚子健去给谢归澜道歉,岑君山却突然打断了他,“褚总。”   “不敢不敢。”褚振东连忙说。   他算什么总。   “我呢,”岑君山鬓角带着白发,人却并不老态,肩宽背阔,现在语气却沉重了下去,就像带着父亲的愧疚,“外人看起来是身居高位,其实连自己的儿子保护不了。”   他们站在岑氏顶楼的落地窗旁,岑氏的双子座大楼巍峨屹立,确实很高,能俯瞰大半个淮京,褚振东双腿直打哆嗦。   “妻子跟孩子都不能保全,”岑君山说,“再高的位置有什么意义。”   褚振东冷汗直流,连声应道:“对,对。”   岑君山往外面望了一眼,苍冷的眼眯起来,就什么都没再说。   褚振东最后也没道成歉,让人拿担架抬着褚子健,又回了家。   深冬,晚上月亮特别高,让人觉得晃眼。   谢明诚半夜三点,接到秘书的紧急电话,跟他说船舶公司有个经理,在他们谢氏总公司的顶楼跳楼自杀了,摔在雪地里。   谢明诚脸色蓦地一沉,他最近本来就焦头烂额,跟岑家抱错孩子的事一曝光,都知道他肯定得罪了岑家,忙着跟他划清界限。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褚振东跳楼之后,谢氏又连着有三个高管自杀。   谢明诚能封住谢氏的顶楼,却管不住他们自己在家里服毒。   都是经常跟褚子健混在一起的富二代,他们的父亲或者叔伯。   整个谢氏人心惶惶,很多员工都开始辞职,谢明诚想跟岑君山见一面,但岑君山不见他,直到他跟岑君山都去了一场晚宴。   ”岑总,”谢明诚插着兜,他眼神很阴郁,嘴角却扯了扯说,“你跟褚振东说了什么?”   他就说岑君山怎么不着急认孩子,之前岑雾扇了谢商景一巴掌,他还没计较,岑君山就先唰一下站起来,要找他的麻烦。   这么惯着,只能养出废物。   他理解不了岑君山对儿子的溺爱跟纵容,但岑君山这种人,他以为会迫不及待办个晚宴,公开谢归澜的身份。   岑君山却拖了将近一个月,让整个淮京上流圈子都跟着煎熬。   岑家跟谢家突然决裂,搞得人心惶惶,而且岑君山压着抱错孩子的事,没人知道他们突然闹僵的原因,就更加害怕。   紧接着就有人在传谢归澜才是岑家的少爷,许多人开始彻夜失眠,想打听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又不敢直接去问岑家。   都以为谢归澜是谢家的私生子,也都知道自己对谢归澜做过什么,怎么能不害怕。   就像褚振东,他知道褚子健给谢归澜拍过很多视频,就没拿谢归澜当人看,以羞辱他为乐,但他没管过,根本没当回事,心里有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最后就是岑家的家宴,事情终于公开,但外人又没资格去岑家的家宴,见不到岑君山他们,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摇摇欲坠。   岑君山什么都没做,褚振东的情绪就已经在彻夜折磨中崩溃了,得不到岑君山的表态,比岑君山直接对付他都更恐怖。   他爬得太高了,他本来不应该爬这么高,都是褚子健在讨好谢家,讨好岑雾,他才从一个小职员成了经理。   他现在必须下去,才能保护他的家人。   褚振东崩溃跳楼,吓到了很多人,还以为岑家做了什么,然而什么都打听不到,毕竟岑君山确实什么都没做。   这些人却不信,恐惧逐渐滋生,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敢等到岑君山动手。   岑君山抬起头,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望着谢明诚,他眸色很暗,面容又冷肃,眸底像压着昏暗的雨夜,却对着谢明诚笑了下。   关行雪说晚上要去拍全家福,岑雾他们到家之后就被关行雪套上新衣服给拉了出来,然后开车到这边接岑君山。   岑骁自力更生,他下了班,自己开车过去。   岑雾紧紧地捂住围巾,生怕被关行雪发现他脖子上凌乱的吻.痕,他下了车,看谢归澜不顺眼,就朝他脚后跟踹了一脚。   谢归澜被踹得低笑了声,转过头去拉他的手,又被岑雾使劲拍开。   岑雾绕着关行雪跑,不让谢归澜抓到他,关行雪进退两难,感觉帮谁也不合适,最后挽住他俩的胳膊,将两人的手握到一起。   岑雾红着脸挣扎了下,总觉得怪怪的,谢归澜却已经牵住他的手,那双桃花眼吊儿郎当地弯着,搞得跟婚礼现场一样,似笑非笑说:“谢谢妈,我会对他好的。”   关行雪:“……”   这么客气干什么。   要不直接叫丈母娘吧。   岑君山瞥到,这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他顿时一个皱眉,被关行雪轻飘飘地扫了眼,眉头又赶紧放开。   谢明诚的脸色黑了又黑,这岑家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难怪谢归澜也是个神经病,他彻底被无视,只能欲盖弥彰地重重咳嗽了声。   “谢总,”岑君山这才转过来,跟他说,“我夫人来接我,我该回家了。”   他的双手这么干净,可以牵他的爱人,也可以去接他的孩子。 第83章 渣男   淮京深冬很冷,晚上大雪沉压压地下着,等岑君山他们走了,谢明诚的脸色骤然铁青,旁边的秘书也大气都不敢喘。   谢明诚简直受够了这些蠢货,都扎堆去找死,说白了不就是信不过他,觉得谢氏肯定会垮掉,他也一定会倒台。   不能成为他们的倚靠。   “谢总……”秘书战战兢兢地开口,帮谢明诚拉开车门说,“您晚上还有个会议……”   谢明诚沉着脸,冷笑了一声。   褚振东死就死了,那几个高管在蓝夜帮忙,算不上他的心腹,却也是得力属下,居然也蠢成这样,害得他现在都没剩几个人手。   他们跟着谢明诚贩毒,手上多少有点谢明诚的把柄,他们被抓会让谢明诚觉得麻烦。   但他们又不是权力核心,其实知道的事情不算很多,这点把柄不足以威胁到谢明诚,让谢明诚费心去保住他们。   他们的孩子霸凌过谢归澜,一旦岑君山插手去查,就会查到蓝夜,他们一定会在谢明诚被抓之前先进去。   不敢想谢明诚为了封口,会对他们的家人做什么,他们不了解岑君山,但谢明诚手上有十几条人命,也不在乎提前解决他们。   反正跟着谢明诚去蓝夜,幽蓝冷暗灯光照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   他们赶紧死,还能给家人留点钱。   谢明诚额头青筋暴起,这些人是该死,但不是现在,他一时半会都找不到替代的人,去接手蓝夜的生意。   “谢总,”秘书见谢明诚一直没上车,只好揣测着问,“咱们不去公司,先去蓝夜?”   他跟了谢明诚好几年,谢明诚脾气阴沉不定,但在谢氏当总裁秘书也是个肥差,他是舍不得谢明诚倒台的,就忍不住劝他,想让他先搁置掉蓝夜这边,太容易被抓。   谢明诚却顿时冷脸,眼眶都有些猩红,怒道:“每年几十个亿的进账你赔给我?!”   他什么都能放手,唯独钱不行,他好不容易才赚到这么多钱,多到能淹没他当年那个破烂的山区,谁都别想抢走。   秘书赶紧噤声,不敢再多说。   晚上关行雪本来想叫他们去拍全家福,但岑骁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们就只能先回家。   谢归澜垂着眼,坐在车后座,他薄薄的眼皮上镀着层冷光,情绪也沉着。   岑雾一看他这个表情,就警铃大作,但关行雪他们还在车上,他不好意思去抱住谢归澜哄,只能勾了勾他的手指。   谢归澜唇角抬了下,牵住他的手。   等到了家,岑雾往他背上扑,谢归澜托住他腿弯将人背了起来,岑雾就抱住他使劲晃,哄小孩儿似的,“谁…谁惹我们小谢不开心?”   谢归澜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突然想到他跟岑雾还没拍过几张照片,只有之前校庆晚会拍过,但那是合照,也不是单独的。   “就…就这?”岑雾又使劲晃谢归澜,晃得谢归澜没站稳,抱住他一起摔到了床上,谢归澜黑眸弯起来,忍不住很低地笑了声。   谢归澜躺在他大腿上,抱过他床头的小熊,把小熊手套摘下来给他戴上,袜子也脱下来给他穿上,然后将脸埋在他肚皮上没动。   岑雾心软软的,他戴着小熊手套摸谢归澜的头发,跟他说:“你…你想拍几张就拍几张,想拍什么都行,不开心就跟…跟我说好不好?”   “嗯,”谢归澜撑起身,他抱住岑雾,将人扑在床上压住,鼻梁蹭到他颈窝里,低哑着嗓子说,“会一直哄我吗?”   岑雾算是看出来了,又撒娇呢。   岑雾推了推谢归澜,让他坐起来,然后拿过手机拍照,想给他拍到过瘾为止。   谢归澜却只拍了一张,他抱住岑雾,凑过去跟他蹭着脸,让岑雾给拍。   岑雾随便一拍都是好看的,谢归澜让他把照片发给自己,就发了这辈子第一条朋友圈。   他加了几个老师,还有班上的一些同学,都是岑雾帮他通过的,之前别人加他,他都没理会,只加了孟良平。   寒假还没结束,又才过完年,大家都很闲,几乎一秒就涌出很多评论。   【孟良平:小谢……你……我……唉。】   【张元洲:锁死。】   【徐玲玲:锁死。】   【AAA专业开锁贺师傅:呵呵。】   【季长玉:又幸福了哥。】   【路望:啊,为什么拍全家福没有带我?】   【教导主任:好好好,同学之间就应该这样团结友爱,放假也要多接触。】   【孟良平:……】   ……   谢归澜又抱住岑雾拍照,这次他自己拍,掰开岑雾的大腿,拍他吮出来的红痕,岑雾脸颊顿时涨红,腿心也哆嗦了下,但没拒绝。   他以为谢归澜会存着自己看,谁知道谢归澜拍一张删一张,等拍过瘾了,就把最近删除也都删掉,没有留下照片。   “你…你实在想拍,”岑雾并住腿,他眼皮透了层薄红,搂谢归澜的脖子,小声说,“可以拿相机拍,不容易被人看到。”   谢归澜摇了摇头,就抱住他倒在床上,宝宝,宝宝地叫,只叫宝宝,什么也不说。   岑君山经过他们卧室,听到里面的笑闹声,他脚步顿了下,本来想叩门,但最后又放了下手,他能感觉到岑雾就像变了个人。   也知道谢归澜现在对岑雾死心塌地,成天就想着跟人家结婚。   他不得不承认,以前的岑雾羞辱过谢归澜很多次,他们对岑雾的疼爱都成了刺向谢归澜的刀刃,就算谢归澜恨他们都无可厚非。   尤其是在他跟关行雪拿到那些视频,又查到陈卫国的事以后,这样漫长的黑夜,连走到尽头的希望都没有,他们有很多次都可能会失去谢归澜,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突然发现,自己跟亲生孩子甚至都没能见一面。   他本来想跟谢归澜说,不管谢归澜想做什么,他都可以帮他,最应该赎罪的其实是他们,他愿意拿一切去补偿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这是他的承诺。   然而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他觉得谢归澜现在估计什么都不想做,给谢归澜办场婚礼,谢归澜说不定还能开心几天。   满脑子就是结婚结婚,生怕老婆跑了,也不知道是随谁。   岑君山没打扰他们,直接去了书房。   谢归澜趴在岑雾的肚皮上叫了几声宝宝,然后就一直没说话。   岑雾:“……”   又怎么了哥。   他扯住谢归澜的黑发,将人扯起来,谢归澜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就又躺了下去。   他知道岑君山在查什么,他本来不在乎跪着被人扇巴掌,小时候宋令薇就经常让他罚跪,跟陈卫国扇过他不知道多少次。   他没资格说什么自尊心。   但现在突然有点在意,他要跟岑雾求婚,膝盖好像都不值钱了,很想给岑雾跪,最好求婚的时候第一次给他下跪。   岑雾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看到谢归澜深邃的眼窝都蒙着冰冷戾气,握着他的手,怕攥疼他,没有使劲,手背却暴起青筋。   岑雾耳尖发红,他撩起衣摆给谢归澜埋进来,感觉这样他会有安全感。   被谢归澜爱上其实很累,不管身心都是,被他干一晚上,然后还得安抚他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阴沉,开始发病。   谢归澜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处在这种痛苦中,会自我厌弃。   不过他的一切消极情绪都不能左右他的判断,也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因为理智能战胜一切,他也知道这样没有意义。   但岑雾不在乎什么意义,也不在乎谢归澜的成绩,不在乎他在原著爬到多高的位置。   可怜的,孤单的,也没关系,谢归澜自己不要的那部分,他也要捡起来抱在怀里。   谢归澜搂着他的腰亲了几口,然后才坐起来,冷着眉眼说求婚下跪的事。   岑雾:“……”   服了,什么好事坏事都要第一,这孩子打小就又争又抢。   谢归澜低头凑过来,岑雾捧着他的脸,很结实地亲了他好几口,分开时都带着啵声,他眼巴巴地说:“你…你不求婚,我也跟你结。”   岑雾趴在他身上,黏住他,故意抱住他晃晃说:“我倒…倒贴,谢哥要不要我?”   谢归澜没撑住被逗笑了,漆黑的桃花眼都弯起来,搂住他说:“不要。”   他想什么都给岑雾最好的,但不要岑雾给他,岑雾只要别离开他就好。   岑骁晚上到家,想到自己爽约,都没拍成全家福,就想去看看他们。   岑雾没关门,他走到门口就听到岑雾在说倒贴,然后一探头,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抱着。   岑骁:“……”   岑骁麻木着脸,一个入赘一个倒贴,也算是被他见到了两个恋爱脑谈恋爱。   谈吧。   谁谈得过你们。   岑骁轻手轻脚地给他们带上门出去,感觉他都有点想谈恋爱了,也没别的,就是想体验下这种挖野菜的感觉。   岑雾在家补了几天作业,还有三天就开学,他才终于写完。   路望就约他出来玩。   岑雾没带谢归澜,晚上去跟路望吃饭,到了餐厅才挨到座位,就差点一个弹射站起来,昨天晚上屁股被撞得通红。   他搞学习的时候,谢归澜顶多亲亲他,而且还是那种嘴唇稍微碰几下,很纯的亲法。   他就故意磨蹭,最后一张卷子拖着写了十几天才写完,昨天终于拖不下去。   谢归澜眼睫垂着,在旁边盯着他写,他被盯得嗓子都莫名发渴,等最后一个小题写完,就被谢归澜埋了进来。   路望很懵地问他,“你怎么了?”   “屁…屁股疼。”岑雾皱着小脸说。   路望沉重地说:“我也屁股疼。”   岑雾被吓了一跳,他自己被男人睡,他没觉得什么,路望被睡,他突然冒出股怒火,就像被人拱了自己家的白菜。   岑雾都不结巴了,生气说:“谁干的?!”   路望哭丧着脸,“我爸,他说早就想打我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岑雾:“……”   打扰了。   多打几下,帮他也打一下。   谢归澜去蓝夜找季长玉,他跟谢归澜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然后一起回家。   晚上十点,他吃完饭,路家的司机来接路望,他就往学校走。   马上开学,老师们其实已经开始上班了,孟良平在学校准备开学后的教案,知道谢归澜在附近,就叫他去拿几套卷子。   高二的教学楼离校门口很近,谢归澜离开办公室,在外跨楼梯上看到岑雾往学校这边走,他正要下楼,眉头却突然皱了下。   对面巷子里有个黑色的人影。   谢商景晚上跟周荔吵了一架,谢家现在乱成一团,他去找周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想见她。   周荔却没有见他,直到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周荔才出来,脸色却仍然很冷淡,披着大衣问他,“有什么事?”   谢商景那张脸阴柔俊美,此刻格外阴沉,他知道自己以前很嚣张,得罪了很多人,谢明诚一旦倒台,他会死得很惨。   就算谢归澜不找他麻烦,也会有很多人针对他,周荔却从头到尾都没关心过他。   她已经很多年都没见他了,自从谢归澜他们到谢家以后。   他以为周荔恨谢归澜他们,所以他疯狂报复谢归澜,但周荔还是不见他,就像从来没有生过他,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很厌恶。   谢商景呼吸越来越重,哑着嗓子问她,“你为什么不管我?”   周荔皱起眉,她的表情冷漠到几乎冷血,说:“你就不应该出生。”   谢明诚背叛了她,谢商景身上也流着谢明诚的血,她不会要这种儿子。   让她恶心。   谢商景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就转身往别墅外走,然后在学校附近撞见岑雾,他脚步一顿,沉着脸跟在岑雾身后。   不能他一个人这么痛苦,现在谢家乱成这样,岑雾是他的弟弟,凭什么不回家。   现在还没开学,晚上学校附近人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还有几个人。   谢商景想等岑雾走到这个巷子附近,就将他拉进来,眼看岑雾越走越近,从巷子口经过,谢商景正要动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拖到了巷子里,带着恐怖的力道。   谢归澜沉黑的眸子垂下来,指骨死死卡拢住他的咽喉,谢商景眼珠被勒得发红,他跟谢归澜身高差不多,但在窒息下竟然没办法反抗。   谢归澜稍微松开手,谢商景脖领已经被掐成深红色,他捂住脖子痛苦地弯腰喘.息几下,还没缓过来,就又被谢归澜掐住。   谢商景咬住牙,他喉咙甚至开始发出带血的嘶嘶声,他去掰他的手腕。   谢归澜手腕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血珠沿着腕骨往下淌,却仍然没放开他。   漆黑的夜幕底下,谢归澜深刻的眼窝被吞没在黑暗中,几乎像个厉鬼。   谢商景从来没离死亡这么近过,他一瞬间以为谢归澜真的要掐死他,谢归澜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声,屏幕也跟着微微亮起。   谢归澜仍然掐着他,谢商景已经没了力气,他单手就能掐住,谢归澜拿起手机,他肤色几乎白到冷酷尖锐。   谢商景发现这个魔鬼居然在笑。   谢归澜眼底这么冷漠,殷红的薄唇突然勾起来,衬得越发阴沉可怖。   是岑雾发来的消息,岑雾等了他几分钟,没等到人,就给他发消息。   【岑雾:我们小谢呢?】   【岑雾:我这么大的一个男朋友呢?】   【岑雾:o.O】   谢归澜给他回复完,才终于放开谢商景。   谢商景跌坐到了雪地上,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眼中带着恐惧跟恨意。   谢归澜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他成绩已经很好了,谢归澜却比他更好,谢明诚也更看重谢归澜,周荔恨不得他跟谢明诚一起去死,但宋令薇至少还是不想谢归澜死的。   何况岑家人。   就连岑雾也更爱谢归澜,谁会不希望那样的眼神也落在自己身上,拯救自己的沉疴旧疾,岑雾却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谢商景喉咙生疼,他始终不能承认,其实他在嫉妒谢归澜。   “你以为我会杀你?”谢归澜蹲在谢商景旁边,他眼皮抬起来,薄唇也勾着笑,“我有人管了,我跟你不一样。”   他本来游走在黑暗中,但为了牵一个人的手,脱掉了那层黑色的外衣。   跟他一起站在月光下。   “别来找他了,”谢归澜将人往墙上一掼,“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跟以前不一样,你想找的人不在这儿。”   谢商景嗓子嘶哑,赤红着眼怒道:“我就找现在的岑雾,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不行,”谢归澜面对他,从来没这么平心静气过,他放开谢商景,冷戾的桃花眼垂下来,低声说,“离我男朋友远点。”   他也没想到谢商景这么蠢,这条巷子连监控都没有,旁边就是垃圾站,要是没有岑雾,谢商景今晚一定会死在这儿。   可惜他现在是个有男朋友的人,男朋友出去玩儿了,他还得去接他回家。   没空跟这些人计较。   谢归澜站起身,就朝巷子外走去,岑雾收到了他的消息,说马上到,就裹着条厚围巾,眼巴巴地朝蓝夜的方向张望。   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眼睛。   “你男朋友没来,”谢归澜语气暧.昧又讨厌,低声说,“你跟我走?”   岑雾脸小,谢归澜冷硬的指骨就能捂住他半张脸,岑雾被吓了一跳,又莫名挺刺激的,他耳根红着,结巴说:“行…行。”   谢归澜冰凉指腹蹭过他的脸颊,又憋着坏着说:“对你做什么都行?你男朋友怎么办?”   岑雾:“……”   服了哥。   我绿我自己。   “没…没事,”岑雾麻木着脸说,“他不介意,他就…就喜欢这样。”   谢归澜忍着笑,低头亲他,但还没亲到,孟良平就拎着公文包从学校走了出来。   岑雾顿时心慌,带着股使不完的牛劲,一把将谢归澜推到了旁边漆黑的树荫底下。   孟良平有点夜盲症,只看到岑雾刚才跟一个高大男生抱成一团,然后那男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躲了起来。   他直接默认了那个是谢归澜,眯起眼想努力看清,说:“小谢?”   “不…不是他。”岑雾挎着小脸说。   孟良平被吓了一跳,他之前就听说岑雾挺爱玩的,但没想到居然谈上了年级第一,还这么爱玩,胃口也太大了吧。   谢归澜勾了下岑雾的手,指.尖沿着岑雾的手腕往下滑,就很不正经,不像男朋友,像个勾勾搭搭,跑出来偷情的男模。   岑雾一巴掌呼开他,压着嗓子,渣男语气说:“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第84章 醋精   孟良平眼神复杂,站在校门口看着他们打闹,按道理他就不应该答应谢归澜谈恋爱,但谢归澜的情况实在太特殊。   他当然希望谢归澜考个省状元,他能吹一辈子,说这是他带出来的学生。   但比起这些,他更希望谢归澜能开心,哪怕成绩差一点,也不要痛苦。   也不止谢归澜,人生太长了,成绩既重要,又没那么重要。   他更想让他们班上的学生,等很多年之后,想起淮京一中,想起他们高二三班,会成为永远的后盾跟支柱。   不要被任何事打倒,就算跌倒也能再爬起来,身体会老去,心却永远少年。   孟良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劝劝岑雾,谢归澜性格上缺点很多,但起码长得还是挺帅的,而且一看就有出息。   不比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强得多。   他斟酌了几秒,正要开口,就见深夜云层后透出月光,谢归澜正好在往岑雾身上趴,走到月光底下,他终于看清了谢归澜的脸。   孟良平:“……”   还挺会玩。   下次别带他了。   孟良平垮起脸,皱着眉训斥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儿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生怕教导主任逮不到你们?!”   岑雾使劲拧了谢归澜一把,谢归澜搂着他,狭长的黑眸弯着,特别不要脸地说:“谢谢老师关心,我马上跟哥哥回家。”   岑雾:“……”   岑雾嘴唇颤了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耳根子倏地红透,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让你乱叫。   孟良平倒是没觉得什么,他给学生登记学籍,谢归澜就是比岑雾小一点,他还以为岑家就这么给他们算的。   虽然谢归澜的语气不怎么对劲,这股味儿比他晚上泡的茶都浓。   “回家!”孟良平夹着公文包,朝他们摆了摆手赶人,沉着脸说,“赶紧回家!”   孟良平的家跟岑家在反方向,谢归澜就牵住岑雾的手先离开了,岑雾还在生气,不让谢归澜牵他,谢归澜追了几步,又去拉他的手,反复几次,岑雾才终于跟他牵上。   谢归澜跟他牵着手,一晃一晃的,时不时低头跟他说话,岑雾推开他的脑袋,他又靠过来,低头蹭岑雾的脸。   谢归澜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这么低下来说话其实挺难受的,但他还扯住岑雾的围巾,姿.势很别扭地想跟他一起围。   岑雾时不时就得推他几下,打打闹闹的,雪地上踩出来的两串脚印都交叠在一起。   孟良平转过头看了他们一会儿,他在校门口拖了几分钟,妻子打电话来催他回家。   他揉了把泛红的眼眶,就跟她陪着笑说:“马上到马上到。”   然后就这样大步往家走。   谢归澜藏得很好,岑雾到家才发现他又受了伤,赶紧去找纱布给他包扎。   岑雾睫毛垂着,不太高兴的样子,谢归澜不想被他骂,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肚子上,仰起头看他,被岑雾在嘴唇上也贴了个创可贴。   谢归澜就很乖地不说话,摸着他的腰往上撑了撑,然后压在他身上,嗓音低低的,跟他哼哼唧唧,像个小狗。   岑雾弯了下眼睛,差点想笑,又觉得给他脸了,推他脑袋说:“你…好烦。”   崩人设了哥。   谢归澜磨着他哄,但死活不说晚上是跟谁打架,直到岑雾说要跟他分床睡。   谢归澜冷沉的眸子垂下来,薄唇终于不太愿意地动了下说:“谢商景。”   就好像连这个名字都不愿意让岑雾听到。   岑雾就从未见过嫉妒心这么强的男人,谢归澜低头往他衣服底下钻,高挺的鼻梁蹭他肚皮,他被迫翻出软肚皮给谢归澜吸。   “你…你,”岑雾睫毛颤抖,至今还是不能面对这个姿.势,谢归澜跪在他双腿中间,他腿都被迫张开,真的很怪,他咬了咬嘴唇,恨恨地攥谢归澜的黑发,说,“以后叫你谢小醋。”   这玩意儿上辈子是个醋精吧。   转眼就开学了,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很紧张,淮京一中是重点高中,会在高二下学期就把所有高中课程都学完。   高三一开学,直接一轮复习,备战高考。   所以这次开学第一周,就直接上晚自习,整个上学期,除了运动会,没什么别的活动,甚至开学以后还得体测。   谢归澜跟岑雾是这周的值日生,他们一大早就到教室,同学们还没来。   谢归澜什么都不让他干,岑雾磨磨蹭蹭地跟着他,帮他擦个黑板,又很小学生地在黑板上写谢归澜的名字,让谢归澜自己擦掉。   谢归澜被他欺负也不反抗,等岑雾写了第三遍,他就拿起粉笔,在旁边写上岑雾的名字,还画个心给框到一起。   岑雾:“……”   岑雾很嫌弃地小声嘀咕,“你…你好土啊。”   他们值日是按小组分,座位前后桌四个人算一组,谢归澜没同桌,缺个人,他们这组就把张元洲跟他同桌也算了进来。   路望值日差点迟到,他书包都忘在了车上,跑到教室,就见岑雾跟谢归澜在黑板上写名字,他也硬把自己名字写在他俩中间。   但没什么空地,路望两个字被挤得扁扁的,感觉硬挤进去也像个局外人。   路望:“……”   路望抹着眼泪去扫地。   张元洲跟他同桌也陆续到了教室,张元洲他同桌是个小胖子,欠兮兮地把自己名字也写上去,他也算是跟年级第一并列了一次。   张元洲抬起头就慌了下,虽然他们这儿同性婚姻前几年就合法了,但在教导主任眼里管你同性异性,谁都不许恋。   他觉得他得保护下兄弟,不能让谢归澜他们被抓做检讨,就把自己名字也写上去,然后给他们几个人画了个大大的心。   岑雾跟谢归澜擦完桌子跟窗台,就偷偷摸摸牵着手,下楼去打水。   到教室时,已经早上七点多,除了值日生,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一抬头,就见黑板上写满了名字,被一个歪歪扭扭,差点覆盖整个黑板的心给框了起来。   也不知道谁框的,还挺讲究,最后拿红色粉笔画的心。   岑雾:“……”   孟良平一到教室就皱起眉,“都快上早自习了,黑板还没擦,这谁干的?!”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   岑雾跟谢归澜去后排放下水桶,早自习铃声就跟着响起。   孟良平让他们都去看书,然后在黑板上硬挤了个自己的名字,写完拍了张照,欣赏了半天,才开始擦黑板。   路望突然抬头惊呼,“我没带书包!”   班里同学都笑成一片,路望臊眉耷眼的,孟良平心累地摆了摆手,让他回家取书包。   岑雾:“……”   不愧是你。   难怪他也总觉得旁边缺了点什么。   岑雾规规矩矩上了半个月高中,太平静了,以至于他心里还有点不踏实。   直到某个晚上,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还没上晚自习,他跟谢归澜去食堂吃晚饭,才吃到一半,就听到旁边的学生都很躁动。   有个男生拿起手机,就满脸震惊,跟他同学说:“卧槽,咱们学校对面有人要跳楼?!”   岑雾抿了抿嘴,他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这个食堂离学校大门不远,很多人在食堂窗户旁边趴着,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谢归澜对这些漠不关心,岑雾莫名有点不安,谢归澜给他夹了块排骨,他低头吃掉,就见孟良平急匆匆地朝他们走过来。   “……”孟良平嘴唇动了下,不知道该跟谁说,最后低声跟他们说,“宋令薇要跳楼,就在学校对面,你们去看看?”   岑雾愣住,谢归澜眉头也皱了皱。   抱错孩子的事情被发现以后,谢归澜没再去医院,谢明诚忙得狼狈,也没空管她。   宋令薇身上没钱,护工也走了,只剩下谢归澜之前存在医院账户里的几万块,医院暂时不催她交费,她就一个人躺在病房。   她确实不能再生孩子,拖下去一定会死,宋令薇没了指望,谢明诚肯定不会娶她。   她就放弃了,年前自己去做了流产,然后又养了一个月才勉强能站起来。   医院冷冷清清的,过年这几天,能出院的病人,也都被接回家过年。   她什么都没有了,岑雾也没有去看她,事情发生到现在,她都没见过自己的孩子。   晚上雪很大,宋令薇裹着她的棉袄,瘦弱憔悴,坐在楼顶边缘,乌黑碎发被雪夜的冷风吹到脸上,她肤色苍白,眼眶也冻得发红,怔怔地望着楼底下越来越多的人。   有人喊她别想不开,让她先下来再说,宋令薇睫毛动了动,她苍白着唇,很冷静地跟他们说:“我要见我儿子。”   虽然没人知道她儿子是谁,但又有人哄劝着,跟她说下来就能见到。   宋令薇一开始没反应,然后情绪突然激动,红着眼眶大声说:“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   岑雾跟谢归澜赶到时,宋令薇已经摇摇欲坠,她本来就瘦,棉袄在身上也很空荡,很柔弱,不堪一击的样子。   宋令薇低下头,似乎在人群中发现了岑雾跟谢归澜,她眼神怔了下,眼泪顿时沿着通红的眼眶流下来。   警察已经赶过来,在底下放了垫子,生怕她突然冲动,甚至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媒体,被警察拦住,也硬是待在外围拍照。   宋令薇又哭又笑,头发都凌乱地黏在脸上,晚上这么冷,楼顶的风雪更大。   她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已经开始发烧,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但仍然不肯下来。   她就坐在顶楼边缘上,说她是怎么换的孩子,嗓子都低了下去,冷到发颤,却又颤着说:“我是该死,但他们就对得起我吗?”   昨晚谢明诚去找她,她求谢明诚把岑雾要回来,他们自己也能养,她想要她的孩子,谢明诚却跟她冷笑了一声。   “做什么梦呢?”谢明诚双腿交叠,很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垂下眼望着她说,“他在岑家过得好好的,还会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令薇攥住他不放,掉着眼泪说让她去见一见岑雾也行,她就是想看看他。   除了换孩子的那晚,她抱了下岑雾,这么多年,她都几乎没见过他,也没抱过他。   她的孩子也会想妈妈。   谢明诚就低头跟她说,他们都不要你了,你这辈子是为了什么,过得这么可怜,你还能活几天,你真的甘心放过他们?   宋令薇被他说得发怔,她不甘心啊,所以她来了这个地方。   就算她今天会死,她也要让他们后悔。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为岑雾付出了一辈子,受了这么多苦,岑雾却贪图岑家的钱跟地位,不愿意认她这个妈妈。   她也要告诉所有人,她被谢归澜折磨,这么多年连睡觉都在害怕,怎么会有这种魔鬼。   雪夜这么冷寂,底下的人都没敢说什么,只剩宋令薇的哭诉声。   岑雾嗓子发堵,原著没有这段,原著谢归澜高三快结束之前,才被认回岑家,而且他被认回去不到一个月,就杀了宋令薇。   但就算原著没发生过,他也能猜到宋令薇想说什么,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她不能就这么死,她还要毁掉谢归澜,报复岑家。   谁会管谢归澜到底经历了什么,大部分人都只看结果,就是谢归澜七岁时虐杀了陈卫国,就算岑家权势滔天,也堵不住众人的嘴。   谢归澜一辈子都要被人畏惧,议论,学校里也会有异样的眼光。   她要拿她的死亡,让谢归澜痛苦,让岑家也跟着痛苦。   岑雾知道自己大概也不会好过,宋令薇犯了罪,谁都对不起,但没有对不起原主。   原主确实在岑家当了十几年小少爷,要不是他自己作死,想害死岑父岑母,也许他真的能在岑家待一辈子,人生就此改变。   一旦宋令薇说出来,他也会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宋令薇也在怨恨他。   他不在乎,但他接受不了谢归澜被这么对待,宋令薇吃了再多苦,对不起她的人再多,这都不包括谢归澜。   岑雾嘴唇被冻得发颤,他按住谢归澜,让谢归澜待在底下,就想上去找宋令薇,但谢归澜却也已经拉住了他。   他们僵持着,孟良平就在旁边,他给关行雪打了电话,关行雪开车赶过来,都没顾得上跟他们说话,就大步往楼顶走。   楼顶还有几个警察在,他们在试图说服宋令薇,让她有什么先下来再说。   宋令薇从来都是个胆小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坐在这个地方。   但她不敢靠近警察,胡乱挥动着手臂,不让警察靠近她。   警察看她情绪激动,也不敢靠过去。   关行雪却没停顿,她拢住大衣,就直直地朝宋令薇走过去。   宋令薇一慌,颤声说:“别过来!”   关行雪没听她的,一直走到她面前,离她一步之遥才停下,她眼眶也有点红,望着宋令薇,说:“其实你不恨他吧。”   她不在乎宋令薇的死活,让她怎么去怜悯一个害她失去孩子的人,但她绝不允许宋令薇再毁掉她孩子的一生。   她也不允许宋令薇现在就死,她犯了错,已经逃避了一辈子,不能再逃避下去,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责任。   关行雪又朝她靠近一步,在楼顶边缘望着岑雾,跟她说:“你把他生下来的时候,你应该很爱他,太爱他了,所以什么都能为他做。”   宋令薇缩着肩膀,想躲开她,但又不敢乱动,她掉着眼泪,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的孩子生下来小小的,她都不敢碰他,只敢稍微摸一下他的小手。   她在淮京过了这么难堪的几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她还有个孩子,为了他,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你也不恨他,”关行雪又看向谢归澜,她眼圈红着,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淌,跟她说,“你应该想过,他怎么顶着那个雨披在楼道里跑来跑去,晚上那么黑。”   宋令薇双眼颤动了几下,眼泪流着,脸上被冷风吹得生疼。   那个老警察跟她还原过案件,虽然没跟她直说是谢归澜做的。   他说想让陈文国主动坠楼,得一次又一次去计划怎么将他引上楼顶,又不能被人发现,只能晚上出去,一步一步地尝试。   当时她眼前好像都能看到,才七岁的谢归澜拿着一个昏暗的小手电筒,顶着那个黑色雨披,晚上在楼道里跑来跑去。   他还那么小,奔波在这样的夜色里,还得提防被陈卫国发现,也许他也会害怕,但一晚又一晚,从来都没放弃过。   那不是什么手电筒,是带她回家的灯。   底下有记者大着胆子喊了声,问她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还不说,尽管被警察按住了,但其他记者还在,总有人能拍到。   岑雾眉头皱了下,这帮人肯定是谢明诚叫来的,想把事情闹大,旁边有个记者突然又张开嘴想喊,岑雾直接一拳砸了过去。   谢归澜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那个记者没防备,被一拳砸到脸上,顿时摔倒在地,连带肩上扛着的相机都被摔坏。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就想骂人,但岑雾已经一脚踢开了相机,冷着脸说:“滚。”   那个记者哆嗦了下,认出了他是岑雾,抱着摔坏的相机,没敢再说什么。   “谢明诚让你来的?”关行雪又逼近宋令薇,沉声跟她说,“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你到现在都不懂吗?”   “你是为什么来淮京的,你不是想来淮京打工吗?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宋令薇嘴唇颤着,她当然知道,谢明诚就是被岑家打击,欠了很多钱,所以想让岑家也不好过,才骗她过来。   她总是上当,这么软弱,被这些男人骗骗就会上当。   宋令薇身体摇晃了一下,岑雾心脏也跟着一坠,他抱住谢归澜,捂住了他的眼睛。   原著里,谢归澜能亲手杀了宋令薇,他能接受宋令薇的死,不等于他不会受到冲击。   宋令薇苍白着脸摇晃了几下,她眼泪流着,差点失脚滑下去,关行雪趁她不注意,伸手就一把将她拉了下来,几个警察迅速上前,控制住宋令薇,不让她再靠近边缘。   宋令薇瘫坐在地上,眼泪几乎流到喘不过气,嗓子里都是颤音,带着哭腔说:“我要告宋心,还有赵建州,他们骗我……”   宋心是她的堂姐,赵建州是她姐夫,当时她来淮京,想赚点钱,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谢明诚,宋心跟赵建州骗她去陪酒。   这一生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岑雾心跳得很快,看宋令薇被关行雪拉下去,他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是冷汗,谢归澜攥着他的手,指骨有些用力到发痛。   关行雪被人扶着从楼顶下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她现在也有点腿软。   宋令薇垂着头,被带下来以后,顶着哭红的双眼,怔怔地看了岑雾跟谢归澜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被带上了警车。   警方说她涉嫌拐卖。   关行雪在揣测岑雾的态度,她觉得岑雾不是以前的岑雾,却没有证据,直到在墓园的那晚,她才能确定。   岑雾的亲人都不在这边,他怎么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她想不通,但事实就是这样。   岑雾不在意宋令薇,她才放心起诉。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年的医院还在,但几乎要倒闭了,很多资料也已经遗失,调查起来难度很大。   所以拖到现在才终于能抓宋令薇。   关行雪腿软着,她走到岑雾跟谢归澜面前,差点摔倒,岑雾抬起手扶住她,关行雪要去警察局,他犹豫要不要跟着去。   谢归澜也扶住她,眼神顿了下,刚才关行雪去拉宋令薇,手背擦伤了一点,流着血,但今晚太冷,血都已经凝固在手背上。   关行雪摇了摇头,不让他们跟着去。   她伸手抱住谢归澜,抱得很紧,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抱住岑雾,她眼泪流着,跟他们说:“辛苦了,这次就让妈妈保护你们吧。” 第85章 堵住嘴   事情最后没闹得太大,岑雾跟谢归澜去学校上晚自习,班里也没什么人议论,甚至不知道宋令薇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毕竟宋令薇从来没给谢归澜开过家长会,也就之前校庆晚会来过一次,除了孟良平,班里同学都不认识她。   教室里乱糟糟的,震惊了几句有人跳楼,又凑热闹趴在窗户看了会儿警车。   就被孟良平冷下脸,拎住耳朵,只能都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写作业。   岑雾转过头,不放心地瞅了瞅谢归澜,就算宋令薇今晚真的死了,谢归澜也不会难过,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谢归澜眸子冷郁,伸手捏住他的颊肉,捏得岑雾脸颊都有点泛红才放开,岑雾撇了撇嘴,谢归澜唇角跟着勾了下。   谢归澜常年冷着脸,原著里妥妥的高岭之花,难得笑一下,就带着股很勾引人的懒散劲儿,又坏又很不正经。   岑雾觉得自己就算没看过原著,见到谢归澜也会很爱他,或者爱不爱的先不提,肯定会被勾引,就很想跟他睡。   又发骚了哥。   岑雾拍开他的手,揉着脸转过去,真该死啊谢归澜,他简直多余操心。   关行雪没让他们再插手,宋令薇被判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岑雾想了想,等警方说可以探视的时候,他就拉着谢归澜去了趟监狱。   他让谢归澜在外面等他,他自己进去找宋令薇,谢归澜眉头皱了下,不太放心他自己去,但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岑雾头一次单独见宋令薇,宋令薇垂着头,仍然是那个苍白憔悴的样子,见到他就红了眼眶,不过情绪平静很多。   宋令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叫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叫。   “你…你可能很难理解,”岑雾隔着探视窗跟她说,“但我确…确实不是你儿子,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岑雾也解释不了自己的来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穿书,他只能避开穿书的事,尽量找个理由跟宋令薇解释,让宋令薇相信他。   他要是个导演,说不定会觉得宋令薇可怜又可恨,甚至很值得拍部电影。   然而他爱上了谢归澜,就无法原谅让他痛苦的人。   他就这么扔下宋令薇,以后也不来见她,他担心宋令薇会再迁怒谢归澜。   还不如跟她说清楚。   “我很爱他,”岑雾肤色冷白,监狱外的积雪还没化开,他眼睫也纤长冷淡,抬起来最后跟宋令薇说,“所以我不会再来见你。”   宋令薇唇上没什么血色,她垂着头沉默了好几分钟,才颤着嗓子问:“他来找过我吗?”   “来过。”岑雾说。   岑雾知道她说的是原主。   原著里,原主确实来找过宋令薇,当时真假少爷的事情曝光,岑父岑母都不再管他,谢明诚也不认他这个私生子。   他生怕被谢归澜弄死,又没人能依靠,就想到了宋令薇这个妈妈。   但当时宋令薇已经被谢归澜杀了,他走投无路,只能去跟谢商景做恨,想让谢商景救他,谢商景却睡完就扔。   原主到死都没跟宋令薇相认。   宋令薇眼眶红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低着头泣不成声,哭到最后也忘了是在为什么掉眼泪,只是太痛苦了。   岑雾嘴唇抿起,没再跟她多说什么,他起身离开了监狱。   谢归澜给他买了杯奶茶,现在还热着,岑雾接过去,就牵住他的手回家。   初春铅灰色的天空有些阴沉,但冰冷如铁的监狱都被抛在身后,再漫长的黑夜都有尽头,往前走,就是下一个春天。   岑雾心跳得有点快,离开监狱,他就跟谢归澜去了趟医院,他想看看自己的社恐该怎么治,总不能一直这么结巴。   父母死后,其实他就没了盼头,他并不是多么勇敢的小孩,要不然也不会把谢归澜当成他的月亮,从谢归澜身上汲取勇气。   他总是想去找他们,但还有姑姑跟陆敛在,他放心不下,不能轻易离开。   陆敛渐渐能自己当导演,姑姑又去世之后,他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不能说话也无所谓,他半年都没出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只有谢归澜在陪着他。   好想见他。   岑雾那个晚上睡觉之前,就一直在想,他好想见谢归澜,要是能见到他,再漫长的黑夜都不会害怕了,他的光芒耀眼,又不像太阳那么刺目,足够照亮他一生的阴霾。   司机开车送他们,岑雾靠在谢归澜肩膀上,黏着他,将自己的手也塞到谢归澜掌心里。   “害怕?”谢归澜握紧他的手,低声问。   岑雾摇了摇头,他才不想告诉谢归澜,他这么爱他,不然简直给他脸了,谢归澜估计什么都想哄着他做,什么骚话都敢说。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谢归澜就让他自己抱着腿,还低头问他够不够深。   他憋红了脸,一开始没吭声,但谢归澜又欺负他,他只能带着哭腔说够了够了。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垂下来,敛住眼底的迷恋,又低笑了声,跟他说宝宝好欠.操。   岑雾简直想扇他一巴掌,最后却没舍得,谢归澜倒是很舍得欺负他。   谢归澜跟岑雾牵着手,就见岑雾眼神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根突然红起来。   谢归澜把后座的挡板放下来,就握住他肩膀,低头想亲他。   岑雾挣扎了几下,都没挣扎开,只能跟他接了个吻。   算了。   反正跟着谢归澜,他就不害怕,谢归澜是天边的月亮,是他无所不能的神明。   他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岑雾到了诊疗室,没让谢归澜进去,他自己先去找医生,医生给他开了点检查,确定他嗓子什么的都没问题。   医生更倾向创伤后遗症,其实不算社恐,只要岑雾能克服心理障碍,社恐也会跟着好转,最重要的就是他失声的那个晚上。   “你想一想,”医生问他,“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但是还没做。”   所以痛心。   岑雾嗓子发紧,他想做的事很多,想回到很小的时候,跟爸爸妈妈说他其实晚上很害怕,想跟他们一起睡,然后抱着小熊去找他们。   还想回到十三岁的那个晚上,直接坦白说自己很想他们,但是怕他们太累了,开车出事,所以不要晚上赶回来。   也想跟陆敛说,他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是他怕自己支撑不下去,将来也会离开他,就只能逼他一把。   想跟姑姑说我特别爱你,也爱姑父,所以不想伤害你们,只能离开你们,但不用牵挂他,他在学校也能过得很好,就算搬出去了,也不等于跟他们分开。   说不定某个晚上,他就会带着一捧玫瑰去接她下班,虽然他爸妈不在了,但是还有他,他也能做她一辈子的亲人。   他还想让他们陪他去柏林电影节,站在台上的时候真的特别孤单,台下有很多爱他的人,但是没有他最想见的人。   能不能来看他的电影。   他特别想让他们来看自己拍的电影。   他只是想攫住蝴蝶的翅膀,让这场风暴永远停止,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离开过。   岑雾擦了擦眼泪,他以前说过很多违心的话,觉得伤害了他们,自己好像也没有再开口的意义,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医生没给他开什么药,就让他自己尝试去人多一点的地方,说话就算慢一点也要连贯,这样先坚持几个月。   岑雾点头答应,从诊疗室出去,他就发现谢归澜守在门口,他差点撞到谢归澜身上。   谢归澜朝他伸手,本来想抱住他,岑雾却已经往他怀里扑过去。   “我…害怕,”岑雾才哭过,睫毛都黏在一起,鼻尖也发红,搂住他的脖子,就使劲晃了晃,让谢归澜紧紧抱着他,然后有点儿委屈地说,“我饿了,想…吃饭,还想回家。”   他对谢归澜,也是头一次这么坦诚,本来觉得难以启齿,说出来才发现好像在谢归澜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也没有那么难堪。   谢归澜抱紧他,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跟岑雾说不要看了,就算岑雾不喜欢出门,他以后也能养他。   他什么都能给他,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他之前跟岑君山他们说,要等他跟岑雾结婚以后再上户口,他是认真的,让岑雾留在岑家,才能有归属感。   他本来无所谓什么父母,他已经不在乎了,但又庆幸岑君山他们是他的父母,他们会很爱岑雾,让他的宝贝在这个世界也有家。   就算在岑雾心里,岑君山他们不能替代他的亲生父母,但也会有安慰,直到很多年以后,彼此终于能放下,想念却不再痛苦。   不管岑雾想做什么,他都会陪他,岑雾想待在家里,他就陪他待在家里,岑雾想往前走一步,他也会牵着他的手。   岑雾本来好了,抱着谢归澜又委屈起来,埋在他胸口哭了一鼻子。   谢归澜托着他的脸颊,给他擦了擦眼泪,就问他,“不是说饿了,现在去吃饭?”   “嗯。”岑雾嗓音软乎乎地嗯了声。   谢归澜带他去旁边的商场吃饭,岑雾按住谢归澜,说他想去买个帽子,其实是想试试自己去店里买东西。   谢归澜就放开他的手,在外面等他。   商场现在人很多,岑雾呼吸都有点艰难,双腿在原地僵了好几分钟,后背也直冒冷汗,才终于往前迈了一步。   他买个帽子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唇色都是苍白,小腿肚也发抖。   “来抱抱。”谢归澜弯了下唇,朝他伸手。   岑雾就抱着他,往他怀里拱,其实他特别想抱着谢归澜,又怕谢归澜嫌他黏人。   岑雾有点儿忐忑地抬起头,就被谢归澜捏住脸颊肉亲了一口。   谢归澜搂他也搂得特别紧,比他还想抱抱的样子,抱住他就不撒手。   岑雾心道不好,他要跟谢归澜一起去挖野菜了,岑骁不得气死。   谢归澜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在怀里,仍然那张冷漠脸,但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就特别温柔,夸小孩儿似的夸他。   说他特别厉害。   岑雾眼巴巴,被夸得耳尖都开始泛红,但谢归澜夸他,他就开心。   谢归澜带着他去吃饭。   冬去春来,高二下学期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就又到了期末考。   这半年,谢明诚被抓了好几次,又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来,他毕竟在淮京盘踞了二十年,势力也很稳固,就算是岑家,也不能一夜之间彻底扳倒他。   但岑君山拿到了谢归澜说过的那份录像带,又查到了谢明诚之前手上的几条人命,谢明诚才出来没几天,就因为涉嫌谋杀被捕。   这次再想出来,难度会很大。   期末考试结束,岑雾晚上跟谢归澜去了趟蓝夜,他们这半年都没怎么来,没想到蓝夜竟然变得这么冷清,卡座都没几个客人。   季长玉跟阿令都在,在B区卡座朝他们招了招手,他们走过去,桌上已经摆了几瓶酒。   “没救了,”季长玉帮他们开了瓶酒说,“蓝夜估计得关停,就这几天的事。”   而且应该是彻底倒闭。   季长玉还挺伤心的,毕竟蓝夜的工资真的很高,他又在这儿待了一年多,跟谢归澜也是在蓝夜认识的,就这么关掉有点舍不得。   他就想找谢归澜他们过来喝个酒,应该是最后一次在蓝夜喝酒。   他伤心地举起酒瓶,谢归澜却没跟他碰,谢归澜低头帮岑雾拿校服外套,问他宝宝冷不冷,饿不饿,说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季长玉:“……”   死恋爱脑。   季长玉麻木着脸,那点伤心顿时散开了,为了这么一个狗逼根本不值得。   阿令坐在旁边,也举了个酒瓶,跟岑雾他们说:“二少,谢哥,蓝夜待不下去,我今晚就走了,跟你们告个别。”   岑雾怔了下,也有点难受,他跟阿令关系也算不上多好,但毕竟认识这么久了,而且只要跟人分开,他就会觉得难过。   “别啊,”阿令勾起唇,语气带着习惯性的暧.昧说,“这样我都不忍心走了,再说我又不离开淮京,顶多就是换个会所。”   岑雾稍微好受了一点。   “不过除了我,”阿令又接着说,“其他人也都得走,我还行,我有门路,他们去别的会所,人家不一定愿意收。”   这行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岑雾不忍心地说:“这么可怜?”   谢归澜:“……”   谢归澜沉冷的桃花眼垂下来,他薄唇抿着,在蓝夜幽暗的灯光底下,肤色被衬得更苍白,拎起个酒瓶,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岑雾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阿令喝完酒,就打算先离开,他起身朝岑雾抛了个媚眼,说:“二少,咱们也算朋友了,以后你来找我,我给你免费。”   岑雾:“……”   岑雾一头雾水,免费什么,什么免费,等终于反应过来,他顿时转过头去看谢归澜,然后对上了谢归澜带着郁气的双眼。   阿令今晚穿了件很短的上衣,他腹肌露着,还在等岑雾说话。   岑雾求生欲大爆发,赶紧拒绝他说:“不…不了不了,以后还是别见。”   阿令佯装伤心,他确实已经拿岑雾当朋友,对他没这个意思,就是想看谢归澜黑脸。   他本来还想再跟岑雾扯几句,抬起头一看谢归澜的脸已经冷了下来,顿时闭嘴。   他可不想挨打。   阿令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   岑雾探过头去看谢归澜的脸,谢归澜居然都没理他,他又拱了拱谢归澜,谢归澜才握住他的手,但还是垂着眼没说话。   “他故意气你的,”岑雾抱住谢归澜的胳膊,晃了晃,黏他说,“我手机密码都告诉你了,我怎…怎么可能去找他。”   他跟谢归澜在一起之后,就没再看过原主的账号,也没再看过那些男模给他发的照片。   为了让谢归澜踏实,他还把自己的密码都告诉谢归澜,跟他说可以随便翻手机。   谢归澜一开始很矜持,岑雾还以为他终于宽容大度了一次,谁知道谢归澜半夜不睡觉,打开原主的微信,把他之前给男模点过的赞全都取消,然后又把他们挨个删掉。   带着浓浓的怨气跟嫉妒。   岑雾都不知道他删到晚上几点,他醒来的时候,谢归澜才终于删完,搂着他睡得很沉。   岑雾:“……”   岑雾溺爱地低头亲了亲他,反正他已经不能给天底下所有的男模一个家了,谢归澜想删就删吧,只要他开心就好。   谢归澜仍然没说话。   季长玉在旁边啧啧,他还没走呢,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   岑雾又开始哄男人,谢归澜就那个弱小可怜但很能作的死样,看着岑雾哄他。   季长玉发现他唇角好像抬了下,又趁岑雾不注意,就这么压了下去。   季长玉:“……”   就你会装。   其实他有时候还挺羡慕谢归澜的,谁有这种好命,成天往死里作,还被哄着。   谢归澜一垂眼,岑雾就凑过去哄他,谢归澜说自己胃疼,故意不吃饭,岑雾马上心疼,谢归澜缠着他,让他喂自己,岑雾也都喂。   不过谢归澜都是装的,就是想作几下,看着岑雾为了他跑来跑去,他感觉到岑雾特别爱他,就舍不得再折腾岑雾。   岑雾浑然不知,每次都上他的当,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季长玉今晚还得上班,应该是他最后一个夜班,他离开卡座,去换蓝夜的制服。   岑雾跟谢归澜站在走廊里,他就踮起脚搂住谢归澜的脖子。   谢归澜垂下黑眸望着他。   “别…别气了,”岑雾主动凑过去,求他说,“你亲亲我。”   谢归澜竟然铁石心肠,没有亲他。   岑雾眼巴巴的,他也不生气,就舔了舔谢归澜的嘴唇,很黏糊地说:“那我亲亲你。”   谢归澜本来也没生气,就是想被岑雾哄,他搂住岑雾的腰,将人带到怀里,就低头跟他亲嘴,他就是有点介意岑雾说的那句好可怜。   不想让岑雾觉得别人可怜。   凭什么。   谢归澜攥着岑雾后脑的黑发,唇瓣吮在一起,动作渐渐粗暴起来。   “嗯……”岑雾被亲得带出点黏软鼻音,他伸手摸谢归澜的脸,贴着谢归澜的唇,含糊地哄他说,“对,我嘴…嘴巴坏,把我的嘴堵住。”   谢归澜勾着他深吻了几分钟才放开。   岑雾攀着他的脖领,幽蓝色的灯光映下来,带着点很模糊的暧昧,他抬起眼望着谢归澜,很低地喘息说:“这…这也没堵住。”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又想亲过来,却被岑雾抵住了胸口。   岑雾双眼弯着,眼神往下撇了撇,他薄红的嘴唇微微张合,憋着坏,像个蔫坏小猫,跟谢归澜说:“换…换个别的东西堵?” 第86章 我哄你   谢归澜愣了下,耳尖泛起点薄红,捏住岑雾软软的脸颊肉,漆黑的眸子垂下来望着他,嗓音微哑说:“学坏了,谁教你的?”   “我男朋友教的,”岑雾被他捏住,抱着他晃,还小声哼哼,“你去找他吧。”   他去揪谢归澜的耳朵,他发现他脸皮厚一点,谢归澜就会稍微开始要脸。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那张脸冷郁俊美,嘴上说的话却很犯浑,搂紧他的腰,低头亲了他一口,就说:“回家喂你吃。”   岑雾:“……”   好吧。   还是不要脸。   岑雾红着脸,他推谢归澜出去,就算蓝夜现在冷清下来,晚上也还是有几百号客人,搞不好就有人经过这条走廊。   季长玉本来想下了夜班,再跟谢归澜喝酒,反正谢归澜他们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晚上陪他熬个夜也没什么。   结果他换完衣服出来,就见谢归澜牵着岑雾出去,很冷漠无情地跟他说:“走了。”   季长玉:“……”   去死。   有了老婆就不要兄弟。   淮京又到了夏夜,岑骁给他们买了辆摩托车,谢归澜就没让司机接送,他每天骑摩托带着岑雾去学校,今晚也将车停在了蓝夜门口。   谢归澜拉住岑雾,给他戴头盔,岑雾靠在他胸口上,仰起头看他,不肯乖乖地站好,磨蹭了一会儿才让谢归澜给他戴。   他一屁.股跨到车后座,就抱住谢归澜的腰,催他说:“出发出发。”   头顶月光皎洁,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来,晚风都被甩在少年身后。   岑雾晚上跟路望他们约着打游戏,他洗完澡就扑到床上,开始跟路望他们连麦,谢归澜在旁边做卷子陪他。   谢归澜不怎么让他熬夜,不过也不强制,但岑雾太晚睡觉,谢归澜就会凑过来亲他,然后按住又一顿收拾。   岑雾就算不愿意睡,都能被累到睡着,雪白的脸颊上还抽抽搭搭地挂着眼泪。   期末考试刚结束,谢归澜今晚没管他,岑雾一下子玩上头了,熬到半夜三点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谢归澜低垂的黑眸。   岑雾懵懵的,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喉咙吞咽了下,慢吞吞地跪过去,将脸靠上去蹭了蹭,谢归澜伸手摸他的脸,冷硬修.长的指骨托住他脸颊摩挲着,岑雾耳根都一点一点红透。   “你……你你你……”岑雾本来都不怎么结巴了,现在又红着耳朵结巴起来。   谢归澜冷着眼,却攥住他后脑的黑发,突然将人压过来,铺天盖地的窒息。   岑雾被牢牢按住,连头都抬不起来,鼻子里乱七八糟都是谢归澜的味道,这次被堵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雾仰起头,谢归澜肤色冷白,脖颈上暴起来的青筋都很显眼,喉结一下一下地攒动着,衬得人又冷又欲。   该死的谢归澜,还故意跟他装冷脸,但被谢归澜这样控制,确实挺上头的。   岑雾睫毛颤了颤,又专心起来。   马上就高三了,他们这次都没放几天假,开学一个月后又到了校庆晚会。   跟去年不一样,这次不会再见到谢商景,谢父被抓之后,谢商景就退学了,他应该没离开淮京,但肯定过得不好。   谢父自顾不暇,周荔又不管他,谢商景就是嚣张狠毒的大少爷脾气,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现在估计都恨不得踩他一脚。   不过岑雾并不关心,他在原著里最讨厌谢商景,受不了这种歹毒又没有男德的男人。   高三的今年也出节目,但毕竟要准备高考,已经开始一轮复习,学校要求不高,他们整个年级能出两个节目就行。   徐玲玲跟隔壁班几个同学打算出个歌舞,找岑雾去帮他们排练。   岑雾当过晚会导演,排个节目对他没压力,就是没见过隔壁班的几个同学,面对陌生人还是会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   他雇谢归澜给他当场务,晚自习前发了个转账,小声嘀咕说:“给你十块钱。”   谢归澜大部分的钱都还是放在他这儿,只留了一些必须的,岑父岑母,或者岑骁给转账,谢归澜也都转给他。   岑雾拒绝了几次都没用,他尊重但不理解,有时候欺负谢归澜,只给他几块钱。   谢归澜也不生气,那双狭长的黑眸弯着,抱着他低头蹭蹭,管他叫哥哥,谢归澜甚至都不避着关行雪他们。   岑骁人都麻了,谢归澜有事主动跟他说话,岑骁就冷讽他,说找你哥哥去。   “不够怎么办,”谢归澜收了他的转账,嗓音低低地压着笑,语气暧.昧又讨厌,说,“要不然被导演潜规则一下?”   岑雾推开他,他冷白耳尖都通红着,语气却很渣男,“你先等…等着,还没轮到你。”   “行,”谢归澜也不介意,薄唇勾着说,“我等岑导来潜我。”   岑雾不想潜他,骚了吧唧的谁愿意潜,只想扇死他。   再过几天就是校庆晚会,岑雾他们晚自习在礼堂排练,谢归澜也不是每晚都能去陪他,好几个学校来找谢归澜谈保送的事。   最后定下来保送京大,谢归澜选了数学系,这段时间有点忙,晚自习经常不在,但等放学就会去礼堂接他。   岑雾磨磨蹭蹭的,最后一个出去,等人都走了,就往谢归澜怀里撞。   谢归澜被他撞得身形微晃了下,抱住他低头亲亲,又摸他的后背,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问他:“晚上紧不紧张?”   “还好,”岑雾眼巴巴的,钻到他怀里,“就…就是舌头有点捋不直。”   都已经半年多了,他说话还是有点费劲,好在徐玲玲他们从来都不催他。   “捋不直?”谢归澜捏住他的下巴,漆黑的桃花眼似乎藏着点笑,说,“我帮你?”   岑雾还以为他想怎么帮,他乖乖的,正打算点头,就被谢归澜卡拢住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然后勾住舌头亲了上来。   谢归澜跟他接了一分钟的吻才退开,捏着他的双颊,很欠揍地问他,“宝宝,直了吗?”   岑雾麻木着小脸,舌头都被吮得发麻,他使劲拍开谢归澜的手。   直了。   性取向也直了。   你再去找个男朋友吧。   他本来以为治疗会是很痛苦的事,但谢归澜好像天生就有这种破坏氛围的本事,什么都能拐到骚话上,他根本痛苦不起来。   只想跟谢归澜同归于尽。   谢归澜保送的事确定下来,转眼也到了校庆晚会,他们高三的节目都在后面上场。   高三三班的座位被安排在礼堂右侧靠前的位置,学生跟家长分开坐。   观众席很昏暗,岑雾勾了勾谢归澜的手,那双蒙着雾霭的漂亮眼睛弯起来,小声跟他说:“我……有个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谢归澜牵住他男朋友的手,又转过头低声问他。   岑雾不告诉他,他起身去了后台。   等帷幕再次拉开,高三的歌舞表演开始,谢归澜才发现岑雾也在台上。   岑雾没换衣服,他穿着淮京一中的校服,坐在舞台侧边的钢琴前,钢琴通体漆黑,上面放了几支红玫瑰,开得很浓烈,少年的手指都被衬得冷白纤细。   演出开始,岑雾给他们伴奏,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因为太紧张了,手指一开始很生涩,但渐渐地就连贯起来,好像有月光在指.尖流淌。   岑雾下台时,双手都在发抖,他耳朵一阵阵嗡鸣,几乎都听不到掌声,眼圈也有点红,   他才下去,走到旁边漆黑的过道,就被谢归澜伸手给抱在了怀里。   谢归澜很用力地握着他的肩膀,低头亲他发顶,夸他说:“特别厉害。”   谢归澜从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话也不多,但对他永远不吝啬。   不管情话还是夸奖。   他心里有条很泾渭分明的线,岑雾在被爱的这边,其他人就算无限接近中间,也无法跨越,何况大部分人都不能接近。   岑雾对他来说是最爱且唯一,等到他们都八十岁,满头白发时也不会改变。   岑雾刚才在台上很紧张,但下来以后有点激动,抱住谢归澜使劲晃了晃。   班上的同学都已经见怪不怪,岑雾还要脸,而且有伤风化,除了在酒吧那种地方,当着别人的面从来不跟谢归澜接吻。   不过偶尔会抱一下。   谢归澜攥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突然一声暴喝。   “这下让我逮到了吧?!”教导主任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高三哪个班的?!”   现在后台都是高三的学生,他刚才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人在牵手,但被来来往往的学生挡住,没认出来是谁。   教导主任板着脸走过来,抬起头正要骂人,就突然愣了下,“岑雾?谢归澜?”   谢归澜没想到他会来,他在台下等岑雾的时候,教导主任还在礼堂另一头,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索性没放开岑雾的手。   谢归澜抬起头,他双眼漆黑冷郁,这样沉压压地盯过来,好像在说。   老登,就谈。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都被搞懵了,怎么也没想到谢归澜在跟岑雾谈恋爱,年级第一居然也做出这种糊涂事,这个恋爱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这个嘴就这么好亲?!   教导主任深吸了一口气,他沉着脸就要大发雷霆,却突然被人给拉住了手。   “主任啊,”孟良平发现谢归澜他们被逮住,就心道不好,赶紧过来拉住了教导主任,说,“我找您半天,怎么在这儿呢?”   教导主任仍然冷着脸,甚至迁怒孟良平,“孟老师,你们班学生早恋,你知不知道?!”   “怎么可能呢?!”孟良平马上皱起眉,难以置信说,“我们班的学生就不可能早恋!”   教导主任被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谢归澜跟岑雾还牵在一起的手让他看。   孟良平直接捂住了眼睛。   不看。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怒道:“都拉手了还不叫谈恋爱,什么才叫谈恋爱?!”   孟良平解释说:“男生拉个手很正常。”   “怎么正常?!”教导主任更怒,“你跟我说到底怎么正常?!”   孟良平也拉住他的手,将他往外带,说:“主任主任,消消气,我这不也拉着你呢,高一的舞台剧马上就演出了,咱们去看看。”   两个年过四十且铁血直男的中年男人就这么拉着手出去,教导主任想甩开他,但又甩不掉,后背一阵恶寒,感觉快吐了,“老孟,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么恶心呢?”   孟良平:“……”   互相恶心,互相恶心。   谢归澜:“……”   岑雾:“……”   谢归澜薄唇抿起,他跟岑雾对视了一眼,然后趁教导主任还在犯恶心,就拉住岑雾从后台跑了出去,将教导主任的怒吼抛在身后。   已经晚上将近十点,夜幕沉沉,岑雾跟着谢归澜往礼堂外跑,两个人笑成一团。   岑雾抬起头,今晚的月光特别明亮,他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柏林电影节。   晚上记者采访结束,从电影宫出来,陆敛跟剧组的演员也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要是谢归澜也在就好了,特别想让谢归澜在外面等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岑雾跟谢归澜勾着手指,就小声的哼哼,然后蹭了蹭他的肩膀,现在也不晚,在他的身边,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孤单。   岑雾蹭完抬起头,就发现岑父岑母就在不远处,岑骁也在,他顿时红了脸。   关行雪抱着捧玫瑰,在夜幕底下望着他们,学校今晚亮了很多灯,灯光摇晃着,就好像柏林电影宫没有尽头的灯火。   岑君山也在旁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岑雾眼前突然就有点模糊了,他朝他们跑过去,被抱了满怀,是时隔经年的拥抱。   谢归澜跟着他走过去,也被关行雪拉到怀里,关行雪有点嗔怪地问他们,“刚才在笑什么呢,等你们这么久都不过来。”   “妈,”岑骁在旁边阴阳怪气的,“你管他们呢,凑一起看什么都好笑。”   他不敢欺负谢归澜,主要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就伸手去揉岑雾的头发。   “妈妈……”岑雾被欺负了,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小声叫着,往关行雪身后躲。   关行雪愣了下,转过头说:“小宝,你叫我什么呢?”   “妈妈。”岑雾挨着她,又小声叫了下。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妈妈,但是他决定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生活下去了,他会永远爱她,不会忘记她。   直到他们再见面的那天,他会跟他们说,我特别想你们,但是也有好好照顾自己。   关行雪对他来说像另一个妈妈,他也很想跟他们在一起,还有谢归澜。   他不知不觉好像又有了一个家。   关行雪摸了摸他的头,马上护住他,挡住岑骁,说:“你才好笑,不许欺负弟弟。”   说完,关行雪一手一个,拉住他跟谢归澜就往车上走。   岑骁:“……”   没事。   他还有爸。   岑骁本来想跟岑君山一起走,然而岑君山拎着他老婆的包,已经跟着上了车。   岑骁:“……”   他确实很好笑。   将世界调成静音,聆听他破防的声音。   岑骁麻木着脸,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晚风给他吹得更凄凉,关行雪忍不住笑,拉开车门说:“赶紧上车。”   岑骁不太愿意地走过去,今晚岑君山开车,他坐在副驾说:“我觉得我需要被哄哄。”   关行雪搂着岑雾,在跟他看晚会的录屏,关行雪他们公司有事,来得有点晚,没错过高三的演出,但是前面有几个节目没看到。   谢归澜对别的节目没兴趣,他攥着岑雾的另一只手,捏他的手指,然后抬了下头。   岑骁在后视镜里对上他黑黢黢的桃花眼,谢归澜冷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哄你?”   岑骁:“……”   算了哥。   怕你给我哄死。   淮京的夜色点缀着灯火,岑骁在后视镜望着车后座,眼神也柔和下来。   闹归闹。   他知道关行雪他们是很爱他的,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家里的小孩儿也都能被爱。   回家。 第87章 高考   岑雾高三这一年本来过得很正常,他晚自习一节课跟路望坐,一节课跟谢归澜坐,端水也端得很平,避免了家庭矛盾。   高三忙忙碌碌,还有半年就要高考,教室里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卷子。   除了谢归澜已经定好保送,同学们都开始讨论要报什么学校。   学到崩溃就开始嫉妒谢归澜,破防说:“凭什么我不能保送?我不就差两百分吗?!”   “我就差一百分,这保送机制太死板了,怎么就不能买一送一?!”   “谢哥,求求你带我走吧,我吃得特别少,你就把我往行李箱里随便一塞就行。”   谢归澜:“……”   谢归澜沉着脸,他薄唇仍然抿着,还是不太习惯被拉到这种氛围中,就好像他们是什么关系很好的同学。   岑雾却双眼弯弯的,就看着同学们过来跟谢归澜说话,再也没人那么害怕他。   他对谢归澜当然有占有欲,尤其像谢归澜这种阴郁冰冷的性格,却只爱他一个人,超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换成谁都会上瘾,恨不得占为己有,让对方这辈子眼中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比起这种占有欲,他更爱谢归澜,所以执意将他拉到人群里。   谢归澜已经保送了,只要去参加高考,不管考几分都能直接保送京大,却还是每天都来学校,主要是给岑雾陪读。   本来好好地陪读,直到某个晚自习,老师在台上给他们讲几道易错题,岑雾勾住谢归澜的几根手指,突然小声跟他说:“我好想跟你去一个学校,或者考你对面的电影学院。”   京大跟电影学院的校门正对着,走路不到三分钟,他不想跟谢归澜分开。   岑雾只是说一下,毕竟让他考京大也太要命了,电影学院倒是还能试试。   谢归澜却当了真,本来就每个晚自习都在帮他整理复习资料,现在更上头。   他也没给岑雾太大压力,但是给岑雾照顾得特别周到,简直超过了高考陪读的家长。   岑雾什么都不操心,谢归澜为了他早上多睡几分钟,衣服跟袜子都帮他穿,而且接下来这半年几乎没弄过他。   岑雾被钓得不上不下,放着十八岁的男朋友在旁边,能亲能抱,还能摸胸肌,就是不能睡,这谁能受得了,他简直服气。   谢归澜顶多跟他互帮互助一下,除非他特别主动,谢归澜才跟他做一次,但也顶多一次就结束了,不像之前。   总之憋到爆炸都能说停就停。   岑雾:“……”   太能忍了哥。   这么能忍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不过他也逮到过几次,谢归澜半夜趁他睡着,偷偷亲他,攥住他的手,往他手心里蹭。   他也不是每次都醒,但有几次谢归澜没忍住,喘.息很重,低下头往他颈窝里埋,高挺的鼻梁带着薄汗,往他身上拱,他困懵懵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手里攥着谢归澜。   岑雾雪白的脸颊都顿时红透,但不等他发脾气,谢归澜就低下头亲他,嘴唇蹭着他的,嗓音低到含糊,很难受地管他叫哥哥。   岑雾就又心软起来,按住他的脖颈,让他埋在自己身上,然后帮他。   谢归澜亲着他的脸颊跟脖颈,勾住他的舌头跟他缠吻,明明也没干什么,又好像缠绵抵死,岑雾都被他带得浑身燥热。   岑雾睫毛颤着,红着脸小声骂他,“我都睡着了,你……就不觉得很怪?”   想亲嘴就不能等他醒着再亲,他又不是不给亲,没谈的时候就亲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行吗?”谢归澜蹭他,撒娇似的,搂着他的腰,死死地勒住他,不知道是想将他融化在自己骨血里,还是想藏到他身体里。   岑雾本来想骂他,说当然不行,但是又很心软,他劝说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亲几下又能怎么样。   岑雾憋了憋,最后放弃说:“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真的?”谢归澜低哑着嗓子,追问他,“做什么都行?你不生气?”   岑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这都已经够过分了,谢归澜还能拿他怎么样,他莫名有点忐忑,却还是答应,“嗯……嗯。”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弯起来,唇也弯着,将他抱到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睡觉,也不嫌沉,时不时低头亲亲他的发顶。   拿他当宝贝似的。   岑雾也觉得他跟谢归澜太腻歪了,难怪岑骁嫌弃他们,但他又很吃谢归澜这套,让他觉得谢归澜特别爱他。   谢归澜的钱都在他这儿放着,身上只留了一点生活费,总是缠着他给自己买东西。   其实买什么不重要,只是喜欢岑雾给他买,又黏人又很能作,换个人会被他累死。   但岑雾很懂他的敏.感,他是个电影导演,敏.感几乎是必修课,他承担着这份敏.感带来的痛苦,也很为它沉溺。   原著里谢归澜有多冷血,就有多敏.感,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谢归澜能完全懂他,为什么每晚看到月亮都有不同的情绪。   就像谢归澜让他买东西,其实跟小时候他爸爸拍电影,他特别期待他从剧组带好吃的给他一样,是出于爱才会产生的行为。   然后就不会累了,只会心软。   岑雾养成了每晚给他带点东西的习惯,谢归澜很自律,不怎么吃宵夜,他就给他带点别的小礼物,有时候会带枝玫瑰。   于是不需要开口,也能知道我爱你。   这次过年的时候终于拍了全家福,关行雪叫了人来家里拍,她跟岑君山坐在沙发上,让几个孩子站在后面。   谢归澜拍照不看镜头,岑雾稍微动一下,他眼神就跟着转过去。   岑骁为了拍全家福,特意换了身挺拔的黑西装,现在却麻木着脸,觉得自己站在旁边多余到像个婚礼司仪。   高三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模跟二模都结束了,岑雾这两次考得都还不错,虽然离京大有差距,但上电影学院很稳妥。   甚至比他上辈子的成绩还好,他上辈子高三都忙着拍电影,没怎么在学校。   不过二模之后,也发生了一点事,他们班长周文清住校,晚上突然从宿舍楼的楼梯上摔了下去,小腿骨折。   孟良平差点被吓死,每年高三都有学生想不开,就算他们学校没有,别的学校也有,今年附中就有个突然在操场崩溃大哭的学生。   周文清成绩一直在班里前三左右,很沉默又很要强,他本来就挺担心。   他连夜赶到医院,还好周文清只是晚上做卷子太困了,回宿舍的时候才不小心踩空,而且伤得也不严重,不会耽误考试。   岑雾记得原著里周文清就是高三自.杀的,好像高考压力太大了,这次居然没有。   周文清在家休息了一周,就拄着拐继续来上课,化学课他们分组讨论,周文清跟他们一组,突然跟谢归澜说:“我以前特别嫉妒你。”   谢归澜抬了下头。   周文清低声说他早就知道谢归澜是谢家的私生子,瞧不起他,又很嫉妒他,觉得他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还拿到了谢家的钱。   谢商景他们私底下都会再请老师,这些富二代只要愿意稍微努力,就能远远超过一般人。   而他不管怎么努力,都还只是第三名,就因为他没有钱。   直到跟谢归澜熟悉起来,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谢归澜的处境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承受的艰难,这点嫉恨就跟着消失,只剩下愧疚。   也许谢归澜不知道他嫉恨过他,但他还是想跟谢归澜说对不起。   谢归澜沉默着,没说什么。   周文清也没再开口,他只是嫉妒,并没有真的伤害过谢归澜,少年人无伤大雅的嫉妒心,好像也随着晚风吹去。   岑雾悄默声的,在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等到下课铃响,周文清回自己座位,临走前微笑着跟他们说高考顺利。   警方查封了蓝夜地下的赌.场,缴获大量毒.品,又查到了谢明诚手上的命案,数罪并罚,谢明诚被判处死刑。   后天执行。   死刑前一天,周荔去见了见谢明诚。   谢明诚瘦了很多,但在牢里也不狼狈,就算被判处死刑,身上好像还是带着勃勃的野心,就像山区不尽的野草。   周荔当年就是最爱他这一点,不可否认,谢明诚确实有他的魅力。   谢明诚见到周荔,顿时欣喜若狂,他还以为周荔是来救他的,这么多年周荔都没跟他离婚,肯定还在爱他。   他激动着,但还没开口,就被周荔打断。   “我来送送你,”周荔红唇弯起,说,“你放心走吧,你的公司我也不要,等你走了,我会把你剩下的财产都捐掉。”   谢明诚脸上一僵。   他在那个山区穷了十几年,去什么地方都被瞧不起,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管失去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失去钱。   让他一夜之间没钱,比杀了他都痛苦。   周荔眼神也扭曲憎恨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她抬起手擦了下,跟他说;“谢明诚,你一分钱都没有了。”   “啊,啊,”谢明诚目眦欲裂,嗓子里发出几声痛苦的颤音,然后整张脸都憋得涨红,怒叫起来,“啊!!!啊!!!”   他情绪太激动,手心都掐出血,被狱警按住带了下去,却仍然响彻着惨叫声。   周荔起身离开了监狱,她没跟谢明诚离婚,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她知道会等到的。   可惜终于等到时,她也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反刍的痛苦。   离高考还有一两个月,学校给高三办了毕业典礼,晚上他们从礼堂出来,夜色流淌开,学校的广播里也在放歌。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都老了吗,她们还在开吗,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不止高三,今晚操场上很多高一高二的,都跟着偷偷红了眼圈。   岑雾攥着谢归澜的手,眼眶也有点泛红,但又觉得现在伤感太早了,没到要分别的时刻。   他倒是没哭,然而没想到,到了教室,路望哭得稀里哗啦。   路望到高三就彻底跟不上了,一道题也做不出来,路家本来就没指望他在国内考大学,已经打算要送他出国读书。   路望还是能听懂英语的,就是不会做题,他主要数理化成绩太差,只能考几分。   其实他不上学也没什么,路家本来也没指望过他的成绩,但是大家都去上学,路望不能去,又怕他会伤心。   路望抱着岑雾哭得好伤心,“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就能跟你考一个学校,然后还坐同桌,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想跟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真的不想跟你分开,我每天晚上想你怎么办啊,我肯定会哭的。”   岑雾被他说得也有点想哭了,他抱着路望,拍了拍他的后背,哄他说以后每个学期都去找他,放假也能见面。   路望哭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   平常有人抱岑雾,不管为什么抱,谢归澜肯定都会冷脸,但这次没冷脸。   路望又想哭了,他觉得谢归澜也特别好,好想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他就想一直这样读高中,每天早上到了教室就能见到大家,谁都不会离开。   路望哭成这样,搞得班里很多同学也莫名跟着伤心,还是孟良平来了教室,给他们带了月考成绩单,全班这才冷静下来。   笑死,考成这样,根本哭不出来。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还剩三天就要高考,按一中的惯例,高考前三天就会让学生自己回家复习。   当然,想来学校的,也可以来学校自习。   孟良平最后一次走上讲台,他当了几十年老师,带过很多学生,但好像还是经受不住离别,没开口就已经红了眼眶。   “同学们,”孟良平沉默了几分钟,才抬起头说,“该嘱咐的,已经嘱咐过很多次,我说腻了,你们也听腻了,咱们就不再说了。”   “但最后还是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以前我经常跟你们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其实不是的,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你们再回到淮京一中,你们就还是现在十八岁的少年,老师也是,还是现在的老师,所以什么都不用怕,努力就好了,不管高考,还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就算再艰难困苦,都可以回家,然后从头再来。”   孟良平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台下很多同学也在低头擦眼泪。   岑雾在桌子底下跟谢归澜牵着手,他是真的很讨厌分别,但人要长大,好像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知道有人会离开你。   “好了好了,”孟良平抬起头,招呼他们,“轮到咱们班拍毕业照了,赶紧下楼。”   全班都闹哄哄的一起下楼,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到楼下就又打闹起来。   岑雾跟谢归澜站在最后一排,谢归澜个子比岑雾高很多,教导主任让他们分开站,谢归澜拉住岑雾的手,死都不走。   孟良平倒是没说什么,看到他们交握的手,就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说:“赶紧都站好,吃东西的先别吃了,拉手的一会儿再拉!”   谢归澜薄唇抿了抿,这才放开,但手背还是跟岑雾贴在一起。   “来!”教导主任比了个手势,“都看镜头!”   全班都安静下来,看向镜头,谢归澜也跟着岑雾看镜头,他难得笑了起来,那张脸上一丝阴霾都没有,只有年少的朝气。   因为这是他跟岑雾的毕业照。   这辈子只有一次。   岑雾运气很好,他高考跟谢归澜在同一个考场,而且教室也挨着。   高考这几天反倒过得很平常,就像考了个普通的期末考试,岑雾也没怎么紧张。   路望明天就要走了,国外那边有人照顾他,但他也得提前过去适应下环境。   晚上高考结束,班上同学就约好了聚餐,给路望送别,又哭到稀里哗啦。   岑雾也跟着哭,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结巴了,实在急了才会结巴一下,也不再怕人。   他喝了好几瓶酒,醉醺醺的,眼皮哭得很红,捧住谢归澜的脸,口齿含糊地骂他,“你……你为什么不哭?”   班上同学都已经知道他们是一对,见怪不怪,只不过看到谢归澜低声下气地哄人,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谢归澜确实没什么想哭的,路望走了又怎么样,毕业又怎么样,反正岑雾还在。   他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路望拉住岑雾,哭着跟他说小话,两个人都喝得很醉,头对头地嘀咕了半天,路家的司机来接路望,他们才终于散场。   “我们也先走了。”谢归澜哄着岑雾,将人背起来,然后跟班上剩下的同学说。   那几个同学朝他们挥挥手,“二少,谢哥,拜拜,等返校见。”   谢归澜点了下头,就背着岑雾出去,这边离家不远,他没让司机过来。   他特别喜欢晚上这样背着岑雾,跟他一起往前走,背多久都不会累。   很幸福,也很安宁。   “谢归澜,”岑雾抱着他的脖子,还在掉眼泪,哭了一会儿突然跟他说,“谢谢你。”   他也没有为谢归澜做什么,但谢归澜总是在救他,给了他父母,给了他哥哥,还给他上辈子也没拥有过的高中生活。   他一直掉眼泪,但其实一点儿遗憾都没有了,就是太满足了也很想哭。   谢归澜没说什么,晚上岑父岑母不在家,他抱着岑雾去卧室,月色笼罩下来,岑雾的哭声一会儿就变了调。   谢归澜忍了半年,现在不忍了,比之前更粗暴,岑雾没躲,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谢归澜得到了他的允许,越发控制不住,他脖领上青筋一动一动,低下头撬开岑雾的齿关,舌头就舔上他的,抵住他的口腔软腭,模拟着动作往他嘴里顶,岑雾被他亲着,口腔也被侵.略,只能被迫仰起头,眼底带着晕眩的水光。   “嗯……”岑雾被亲得嗓音黏软,他又醉着,比平常更乖,这么疼,还是望着谢归澜,乖乖地叫他名字,也叫他哥哥。   就是谢归澜让他叫老公,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叫了几声。   谢归澜到最后东西都用完了,回家的时候忘了买,只能低头亲了亲岑雾,摸着他被薄汗湿透的脸蛋,跟他说:“不许睡,等我。”   岑雾睫毛颤着,刚才就差点困到睁不开,他嗓子软软的,嗯嗯答应,人却已经马上就要睡过去,谢归澜不让他睡,捏住他的腮帮,强迫他抬起头跟自己接吻。   直到岑雾勉强睁开眼,撸狗头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他保证绝对不睡,谢归澜才出去了一趟,他去了最近的商店。   但他才去了十几分钟,到家时岑雾就已经睡了过去,雪白的脸颊泛着红,他没穿衣服,只有被子挡在腿间,睡得宛如小猪。   谢归澜差点被气笑了,岑雾睫毛垂着,嘴唇是薄薄的红,谢归澜喉结动了下,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含住他的唇瓣吮了吮。   岑雾没反应,谢归澜膝盖撑在床上,就俯身撬开了岑雾的唇缝,他呼吸灼烫,舔着岑雾,岑雾闷闷地嗯了声,嘴唇稍微动了下,就被谢归澜趁机抵开齿关,吮到了舌头。   谢归澜心跳得很快,他低头亲上去,岑雾还是没反应,他小心翼翼将岑雾身上的被子扯开,深浓晦暗的桃花眼垂下来。   岑雾睡觉不安分,觉得有点冷,想并住腿,但谢归澜跪在他双腿中间,将他挡住,他再怎么动也是大喇喇地敞着。   岑雾舌尖刚才就被他亲到发红,谢归澜指骨卡拢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软红的舌尖暴露在夜色中,又被人吮住。   “宝宝,”谢归澜亲了一会儿,贴着他的唇,嘶哑着嗓子,很低声地叫他,“宝宝。”   岑雾没反应。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他肤色有种异于常人的冷白,薄红的唇色反而衬得人更冷清,尤其睡着的时候,眼尾勾勒得很纤长。   然而被人亲成这样都不知道,他舌头透着红,又湿又软,嘴唇都不太能合拢,腰也软着,浑身上下都疲软到没有一丝力气。   就好像什么都无力抗拒,没有防备,很容易被侵.犯的样子。   他的一切都对他敞开。   “宝宝,”谢归澜蹭他的嘴唇,漆黑眸底带着种很深切又病态的迷恋,含住他舌头,往他嘴里重重地顶了下,哑声说,“不要生气。” 第88章 长大   岑雾高考熬了一年,刚才又哭累了,其实谢归澜背他回家的时候,他就很想睡,等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过去的。   他父母去世之后,他晚上就经常做梦,但穿书到现在,已经很久都没再梦到过他们,今晚却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他才三四岁,晚上在片场等爸爸妈妈拍完戏带他回家,他怀里抱着小熊,这次他们一直牵着他的手,没有走散。   然后他见到了姑姑,见到了外公,还见到了很多人,他抱着小熊突然哽咽起来。   妈妈蹲下帮他擦眼泪,眼神很温柔,问他现在晚上一个人睡觉还会不会害怕。   他说他不害怕,他这次真的长大了,而且有个人答应陪他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他,还把自己的家也分给了他。   他们又牵着他往前走,走过了这个漫长漆黑的夜晚,然后一低头,他发现他在梦里也长大了,他摸到了她手上的伤痕。   他终于能开口,问她当时疼不疼,说我特别想你们,晚上都睡不着,因为一到晚上就想哭,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呢。   妈妈跟他说,他们也很想他,还想见见他喜欢的人,他肯定很爱你。   但是见不到也没关系,他们始终在他的心里,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离开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见过很多次。   岑雾没再掉眼泪了,他还记得她的样子,时隔多年仍然记得她怀抱的温度。   他牵着他们的手,跟外公说晚上很冷啦,让爸爸给你多穿一点,又跟姑姑说,以后每年都会给她带玫瑰。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他终于跟他们认真告别了一次,希望再见面时都过得很好。   岑雾眼眶还是红的,他看着他们离开,在月光底下站了很久,直到掌心有了另一个人的温度,他转过头,就被拉入对方的怀抱中。   ……   岑雾自己睡了一会儿,枕头都被哭湿了,眼泪才终于流完。   他感觉有点冷,身上有人覆过来,抱住了他,这么熟悉又安心,他就在睡梦中搂紧了对方的脖子,腿弯也勾着,蹭来蹭去。   谢归澜顿住,他漆黑冷郁的桃花眼垂下来,动作都停滞了几秒,岑雾睫毛颤了颤,却仍然睡着,他才继续埋得更深了一点。   晚上那次才结束没多久,岑雾很习惯他的存在,又喝了很多酒,反应很迟钝。   竟然没被弄醒。   谢归澜舔开他的嘴唇,抵住舌头往深了顶,岑雾也没反应,无意识地跟他互舔。   谢归澜手臂上都暴起青筋,他脖子红了一片,在岑雾嘴里舔/弄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岑雾嘴唇都被吮到通红,合不拢地微微张着。   岑雾肤色很白,谢归澜刚才扯开被子,岑雾白到发冷的小腹就暴露在夜色中,肚皮薄成这样,谢归澜掌心压下去就会跟着凹陷,岑雾又很瘦,雪白的一双长腿就这样张开,漂亮冷欲,但岑雾总坐着不动,大腿上有点肉,谢归澜一碰,就跟着在夜幕底下轻轻地晃。   谢归澜心跳得很快,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岑雾,怕他会醒,又忍不住低头亲他。   岑雾嗓子黏软,身体收紧了一点,他哭了一会儿,鼻子本来就堵,被亲得更喘不过气。   岑雾被他又亲又抱,就算睡得再沉也快醒了,他本来觉得冷,紧紧地抱着谢归澜,但在睡梦中又莫名燥热起来。   他喝了一晚上酒,还做了个梦,睫毛颤巍巍的,睁开眼时很涣散,那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抬起来,望着谢归澜发愣。   他愣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谢归澜在做什么,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就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差点惊叫出声。   谢归澜却已经捂住了他的嘴,男生手掌宽大,指骨修.长冷硬,能捂住他大半张脸。   岑雾挣扎得太厉害,谢归澜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捂得他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只能满脸涨红,睁着那双漂亮眼睛怒视他。   然而彼此的身体都太熟悉,没等几分钟,岑雾在他掌心底下低.喘,眼神又涣散起来,双手攥着他的手腕,却没了反抗的力气,根本掰不开他,眼泪往下流,耳根也红到滴血。   谢归澜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他兴.奋到几乎扭曲,本来没想放开岑雾,但岑雾哭了,他突然心慌起来,捧着岑雾的脸颊亲他,嗓音低低地叫他宝宝,说宝宝别怕,眼神很温柔。   岑雾被他吓死,真的有点害怕,太变态了,谁能受得了这种惊吓,但是缓过劲,谢归澜抱着他宝宝长宝宝短的,什么都没再做。   “你能不能行?!”岑雾被钓得不上不下,他红着耳根,伸手攥住谢归澜,忍无可忍地怒道,“不行就再给我找个人。”   谢归澜眼眸晦暗下来,卡拢住他的下颌,不让他说话,然后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岑雾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归澜抱他去洗澡时,他手指都软到没力气抬起来。   谢归澜抱着他忙来忙去,最后拿被子裹住他,将他放到床上,就垂下眼,蹭着他的颈窝,嘶哑着嗓子说:“你答应等我的。”   岑雾想起来,他是答应谢归澜不睡觉,会等他,结果他给睡着了,但也不妨碍他来气,真该死啊,这怎么还是他的错。   谢归澜现在又乖起来,躺在他旁边,埋在他颈窝里,蹭蹭他,又摸摸他的手。   岑雾躺了一会儿,双腿都还是抖的,他毫无征兆,抱起枕头,就劈头盖脸朝谢归澜砸过去,谢归澜没躲,被他狠狠砸了几下。   谢归澜长得苍白俊美,那双黑黢黢的桃花眼望着他,被打成这样,仍然灼灼发烫,带着偏执又扭曲的爱慕。   等岑雾打累了,谢归澜帮他揉了揉手,又凑过来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很低声地叫他哥哥,说别不要我。   岑雾发了通火,心里痛快了,倒也没那么生气,就是很羞耻,他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响。   “谢归澜。”岑雾脸还红着,在被子底下蹬了他一脚,咬着嘴唇叫他。   谢归澜低下头靠近他,岑雾就拿额头使劲撞了他一下,不高兴地说:“你晚上自己睡。”   说完,他就捂住自己被撞红的额头转了过去,还卷走了被子,背对着谢归澜,他蒙在被子底下睡觉,背影都带着气闷。   谢归澜被撞得眼前一黑,没撑住低笑了声,他隔着被子抱住岑雾,不离开他,就算岑雾不怕黑了,他也每个晚上都想陪他一起。   岑雾被他抱了一会儿,又心软起来,他本来就知道谢归澜是个疯子,还跟他计较什么。   他从被子底下伸出只手,摸了摸谢归澜的手臂,晚上有点冷,谢归澜手臂苍白劲瘦,摸着也很冷,他抱住谢归澜的手,拉到被子底下。   谢归澜薄唇勾了勾,他得寸进尺,整个人都钻到他被子里,岑雾没能躲开,被谢归澜搂过去,面对面地抱着。   岑雾睫毛黏在一起,雪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泪,小声嘟哝着说我讨厌你,但他也累了,被谢归澜抱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他们去机场送路望,岑雾为了昨晚的事,还有点别扭,不太想理谢归澜,谢归澜要牵他的手,他也拍开了好几次。   但见到路望,他就还是给谢归澜牵着,怎么说呢,像极了马上就要离婚,却在孩子面前假装恩爱的父母。   路望傻登登的,他什么都没发现,见到岑雾哭了一鼻子,然后就高高兴兴地上了飞机,跟岑雾说放假再来找他。   岑雾跟谢归澜也出去玩了几天,直到高考查成绩的当天才回淮京,孟良平那边早就知道了谢归澜的成绩,笑得合不拢嘴。   742分。   全省理科状元。   好几家媒体都争先恐后地想采访,但谢归澜从来不愿意应付这些人,他都没答应。   他拒绝是他的事,校长他们没拒绝,这几天都在忙采访,学校也挂起了庆祝的横幅。   岑雾文化课考了691分,不出意外,他会是今年电影学院的第一名。   岑君山他们都高兴又有点心酸,毕竟谢归澜跟岑雾考出来的成绩,他们没有帮到多少。   岑君山本来想买点东西奖励他们,但对上谢归澜漆黑的双眼,他直接闭嘴,没再多问,把之前说适合办婚礼的那个小岛给买了下来。   谢归澜:“谢谢爸。”   岑君山:“……”   又爸爸了。   出成绩以后,他们还会最后再返校一次,去拿录取通知书,岑雾跟谢归澜傍晚到学校时碰到了张元洲跟贺遥,还碰到了几个同学。   他们拿完没走,在学校里逛了逛,又去食堂吃了顿晚饭。   高三整栋楼都没开灯,他们躲开保安,手牵着手,摸黑去了高三三班的教室。   谢归澜搂着他的腰,将他抱到最后一排自己的桌子上,跟他接了个吻。   然后才打开灯。   岑雾抬起头就愣了下,教室黑板上又写满了名字,甚至还有路望的,但路望的字很小学生,这个看起来像张元洲的字。   张元洲到教室,发现黑板上好几个名字,他就也写了自己的,然后拍给路望,路望哭了个稀里哗啦,求张元洲把他也写上去。   孟良平晚上经过,也抬起手很潇洒地在黑板上留了名,好像这样故事就不会终结。   岑雾跟谢归澜去讲台上,他们最后一次在这个教室写下自己的名字,但这一生的少年期才刚刚开始,而且会永远单纯热烈。   孟良平知道谢归澜在学校,就叫他去一趟办公室,岑雾在楼下等他。   谢归澜在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他出去以后没看到岑雾,今晚月光如此皎洁,他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就想去找岑雾。   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谢归澜转过头。   岑雾挥了挥手,在这个月光笼罩的夜幕下朝他跑过来,跑着跑着却停了下来,站在月光底下,大声喊他,“谢——归——澜——”   谢归澜愣住。   “谢归澜,”岑雾又喊了他好几声,他眼尾红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喊他说,“我特别喜欢你,我特别爱你,你听到了吗?”   谢归澜眼眶也红了起来,他朝岑雾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嗓音有些哽咽,低声说:   “我听到了。”   那些脆弱,爱意,胆小怕黑的事,都不必难以启齿,因为爱你的人永远会给你回声。   ——正文完   2024.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