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在邪神游戏里开商城[无限] 作者：踏破虚空的咸鱼 简介: 【本月内正文完结，番外缘更，1月1日开新文，请吃专栏预收!】 高维主神降临，无限游戏副本撕裂维度屏障，不断吸收新玩家进入。 夜烬燃刚进游戏，就听说了上一任系统商店店主在恐怖袭击中，英勇就义的光辉事迹。 然后他就在主神安排下喜提系统商店一间。 夜烬燃：！ 不是，哥们。 我看上去很能打吗？ · 空荡荡的货架，支离破碎的空间通道，只有完成更多交易，才能维持他和邪神上司之间的表面和平。 夜烬燃：不巧，我还挺能肝的！ 于是疯狂的隐世村庄，诡异玩具工厂，被埋葬的金沙之国…… 这位神秘商人的足迹，出现在越来越多的副本中。 在无边的黑暗和危险之中，亮着一盏温暖的明黄色小灯，售卖着千奇百怪的道具。 死而复生的神奇术式，增加属性的潜能药剂，超出常识的强力武器…… 你可以都带走，只要你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 金钱、寿命、甚至是欲望。 可你别无选择，在深渊之中，只有他愿意伸出援手。 而俯瞰一切的神明，在注意到蝼蚁徒劳无功的挣扎和表演后，轻蔑地落下一个微笑。 · 夜烬燃：开心，今天碰到个大善（sha）人（bi），把我的陈年老货全扫光了。很有礼貌一小伙儿，人超好的！ 玩家瑟瑟发抖：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夜烬燃：谁？ 玩家（小声）：把上一任店主头拧下来的那位。 夜烬燃：？？？ 【混乱邪恶人形天灾攻x随心所欲黑心店主受】 —— 食用指南: 1.请不要尝试模仿角色的危险行为，哪怕它们看起来很诱人 2.你不会在文里看见直播，但可能遇到论坛，不用在意格式 3.攻受都没有正常童年经历所以思想与常人不同，不要学习他们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克苏鲁 主角视角夜烬燃互动白湮昼 其它：都是奈亚的错 一句话简介：如何激发玩家的氪金欲望 立意：全力以赴，无悔成败 第001章 血月小镇 　　倾盆大雨浇灌在古老的灰黑石砖路上，天边最后一丝赤红的光亮被乌云完全遮蔽，没有人会愿意冒着足以腐蚀血肉的酸雨在街道上行走，这时，一个浑身衣物破破烂烂的金发女人却飞快地掠过了大街。 　　她匆忙的脚步溅起不少水花，落在已经没有衣物遮盖的小腿上，顿时让白皙的皮肤开裂，片刻间就变得血肉模糊，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吼！！！” 　　一只超脱了人类想象的恐怖凶兽在她身后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大咆哮声，随后猛然发力冲了上来。 　　那女人在极度的恐惧下甚至无法张嘴尖叫，路边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整座城市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哪里……到底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即将力竭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被雨水和汗水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点暖黄色的光亮。 　　没有犹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了那里，钻进店铺，然后关上身后的大门，最终倒了下来。 　　迎客铃被她这个动作震得左右摇晃许久，坐在柜台后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等她长舒一口气，缓过神来，抬起头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一间杂货铺里。 　　屋内亮着令人安心的暖黄灯光，靠近门的两侧摆放着翠绿的热带植物，再往后是简易的展示架，上面放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物件，更大的东西则在店铺后方。 　　“玩家编号5367126，阿曼达女士。” 　　“什么？”金发女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的视线终于转向前方。坐在柜台后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位年轻的店主穿着花边领白衬衫和深棕马甲，整齐干净，黑色长发尾端松散地扎成一束，被从左肩披下。袖口处露出的纤细手腕上能隐约看见青色血管的痕迹，比一般人更加具有骨感的手上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瓷杯，里面不知是茶还是咖啡的饮料正冒着热气。 　　他鎏金的眸子淡淡看向闯入者，比例过分融洽美丽的五官透露出一种非人感，像是神明仔细雕琢的完美之作。 　　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阿曼达如此确信着，却难以抑制心中莫名的熟悉。 　　“你的队友，已经在这次副本中全部丧生了，真是可惜，”神秘的店主露出一个遗憾的眼神，“你是最后一个了，最后的……希望。” 　　“希望？”阿曼达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被言语勾起回忆后，那些活生生的人临死前的血红瞬间再次充斥于视野中，“什么希望？” 　　“获胜的希望。”他微笑道，“你们还没有输。” 　　女人脸上露出个癫狂又痛苦的笑容，伤口因身体的颤抖不断渗出血滴，在歇斯底里的狂笑结束后，她喃喃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下我……” 　　“这不重要，我只是在这经营一家小小分店罢了，”他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而你，可以在我这里买到任何你想要的，包括翻盘的可能性。” 　　“系统商店？” 　　阿曼达下意识打开了游戏的系统界面，蓝色光幕在眼前展开，上面依旧显示因空间通道损坏，信号传输不畅，系统商店无法正常使用。 　　她身处于一场席卷全球的恐怖逃生游戏中，被迫投入各种充斥着诡异与危险的副本，凭借人类渺小的努力在其中寻找一线生机。 　　这次副本过于凶险，系统商店又无法正常提供道具，和她一起进来的玩家都不幸牺牲了，刚才就差一步，他们就要进入团灭的结局…… 　　“这是什么意思……”阿曼达气得浑身发抖，“这么长时间下来，都说无法使用，现在又把系统商店打开了？！” 　　店主波澜不惊地解释道：“偶尔是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导致线上的系统商店无法使用，所以我会适当开启线下实体店。而你，只是刚刚好路过这里。” 　　“杀了我……不，我要杀了你！” 　　阿曼达想从地上跳起，向前攻击，身体却如同散架一般，非但不听使唤，撕裂般的疼痛还夺走了她全部思维能力。 　　这家系统商店的新任店主，也就是夜烬燃，十分无奈地耸了耸肩：“别这么冲动呀，上一任才遇害多久呢，这就急着把我给赶下台了，现在的玩家就是心浮气躁，唉……” 　　他都已经准备好推销全套回复类药品和针对那只诡异的防追踪道具了，可是这买家仅剩的最后一口气竟然用来刺杀他！ 　　系统商店店主果然是个高危职业！ 　　感叹完后，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站起来，从旁边的货柜取下一卷绷带，来到了那位奄奄一息的玩家身边。 　　谁叫他的顶头上司是创建无限游戏的主神呢，惹不起惹不起。 　　靠近到一定距离后，绷带脱手而出，直接缠绕上了女人的四肢，将伤口包裹起来，原本血流不止的地方也部分愈合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消毒绷带，而是系统商店售卖的神奇物品之一，这些东西通常被玩家们称为道具，拥有各种超越常理的功能。 　　“好些了吧，”夜烬燃蹲下来，“还能抬得起头不？” 　　女人脱力地坐在地上，听到突然靠近的声音后，勉强抬起了脑袋，眼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锐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 　　“进度不足啊……嘛，我的意思是觉得你们可以做得更好。”见到她似乎恢复过来了，夜烬燃这才安心地站直，“考虑一下这个？” 　　他打了个响指，一件头盔的立体投影虚像浮现在阿曼达的面前。 　　“潜水头盔，提供长时间水下活动保障；隐身雨衣，不过藏不住声音；猫薄荷喷雾，那家伙很讨厌这个味道……” 　　夜烬燃一连切换了好几个投影图像，嘴巴熟练地介绍功能，比较着优劣，同时心不在焉地扫了眼被血污弄脏的地板，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啧，反正别死我这里就行。 　　阿曼达犹豫了一下，说道：“给我那个改变气味的道具吧，我记得它好像看不见。” 　　“好，这个喷雾需要300积分。”夜烬燃从附近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猫薄荷喷雾。 　　金发女人瞬间露出了肉疼的神色，不过事关性命，她可不敢节省，接过喷雾瓶后，在弹出的系统界面上提交了积分。 　　一看见账单上的数字，她又愣住了。 　　“包含了治疗费用，谢谢惠顾。”夜烬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商店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完全打开了，雨中的冷风灌进店内，门口的铃铛再次叮叮作响。 　　阿曼达不敢停留，连忙将喷雾均匀喷洒在身上，确认能够掩盖自己本来的气味后，鞠了个躬，离开了这家商店。 　　店内重归平静，厚重的大门将外界的雨声与喧嚣完全隔绝，不知是否挡下了某些人的呼救。夜烬燃重回座位上，用茶壶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像他亲眼目睹了那个女人惨死利爪之下的场景一样。 　　那只由狼人变异而来的诡异固然会被驱逐，它极讨厌这种喷雾的气味，夜烬燃并没有撒谎。 　　但猫薄荷，自然是吸引猫的。 　　这个副本里，还有以猫妖为原型的诡异。夜烬燃将放在桌面上的地图拉近了一些，他的店铺位置在地图上用红点标记了出来，而代表猫妖的标志就在不远处。 　　阿曼达的选择不能说是错误的，如果她选了头盔，那就会在进入附近的人工湖或者下水道时遇到其他危险，如果选择雨衣，那对瞎眼的狼人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夜烬燃提供的一切帮助都只能解决她眼前的问题，然后将她带去新的困境里。 　　有韭菜当然要长远发展啦，如果一下就解决了全部麻烦，那他货架上积灰的老东西还怎么卖出去。 　　可惜空间通道还没修好，线上店链接不上这个副本里的空间，害得他还要亲自来卖货，夜烬燃苦闷地盯着墙上不停旋转的钟表指针。 　　那里显示的是一个倒计时，代表了本场游戏的的剩余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等下再去割她一次好了，夜烬燃手指轻敲桌面思考着。 　　【空间通道修复完毕，系统商店正常开放】 　　弹窗公告出现后，夜烬燃眼前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终于可以挂机了…… 　　系统商店在正常运行的情况下会自动给玩家顾客推荐可使用的道具，还有功能强大的搜索栏和购物车，下单后出道具扣积分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他多费口舌介绍。 　　夜烬燃直接扔下手头上的一切，拍拍屁股走人，心中默念密钥咒语后，蓝白的时空隧道门在身前开启。 　　他跨步进去，极短的眩晕感过后，回到了现实世界。 　　通道的落点选在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是现实的凌晨两点了，他看了眼黑灯瞎火的窗外，叹了口气，准备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那个副本内的实体店面被刚才闯入的玩家弄脏了，夜烬燃不打算费心打扫，直接弃置，反正里面的道具都会被系统自动收回。 　　但她带来的血腥味，可是实打实的染到他身上了。夜烬燃不满地脱下衣服，他不是洁癖重的人，此刻却有点难以忍受。 　　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夜烬燃给自己放了一缸热水，任由热腾腾的白雾充斥浴室。 　　才刚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浴缸温水中，还没享受多久，夜烬燃又双叒叕看见了系统提示。 　　【S级道具<雾非花>已累计缺货13天】 　　【检测到S级道具<雾非花>即将掉落，请尽快拾取。】 　　【掉落副本编号3280】 　　“不是我才刚开始洗澡就催人上工？！” 　　今天这个蓝色弹窗怎么看上去格外碍眼，砸了罢。 第002章 南尽村迷雾（1） 　　今年是惊悚逃生游戏全球上线的第十年，也是夜烬燃就任系统商店店主的第一年，甚至是第一个月。 　　就在上个月，老店主遭遇了某玩家发动的恐怖袭击，横死当场，带着一身的保命道具全没有用上，实在是场惨案。 　　老店主留下了一大堆积分，开设在副本各地的实体店，以及众多主神提供或各大副本产出的道具。 　　接手这一切的，是刚被选中进入游戏的玩家夜烬燃。 　　现在已经是店主夜烬燃了。 　　系统商店停摆了几个星期，玩家们怨声载道，通关副本率直线下滑，情急之下，主神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万千人群中选出了夜烬燃，安置在这个空缺的位置上。 　　不得对主神不敬，夜烬燃连连敲了几下赛博木鱼。 　　顶头上司是个不可名状的大东西，他第一次目见时，双眼无法接收过于庞大复杂的信息，落下一行血泪，眼珠子直接在眶内爆开，全身上下的内脏被搅碎，那酸爽……他不敢回想。 　　后来，他被用道具治好了，再次看见的就只有冷冰冰的蓝色系统页面，上面的文字不由分说地给他安排好了往后的人生。 　　同时，他看见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这是每一名被选中进入游戏的玩家都有的，一旦归零就会在现实中立即死亡的倒计时。 　　一般玩家可以通过通关副本拿取奖励的时间，填补在倒计时上，延后自己的死亡。 　　但是夜烬燃不行，主神不断通过系统对他发号施令，工作繁重，让他没有机会正常参与任何一个副本。 　　他唯一获得时间的途径，就是从其他玩家手中换取。 　　在实体店内，支付方式不仅限于积分，夜烬燃可以和玩家交易任何物品，只要双方愿意，其他玩家的剩余时间就可以转接到夜烬燃的账号上。 　　几次诱导性的交易后，夜烬燃的倒计时就累积出一个很让人有安全感的大数字。他逐渐习惯这种工作方式，又想到了很多方法为自己谋取利益。 　　夜烬燃是个孤儿，成长过程平平无奇，社交圈极小，本科刚毕业没找到稳定工作，原本靠打一些小零工维持生计，房子也是租的。 　　但是进入游戏后，一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无限游戏中获得的积分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兑换成现实货币，接手店主不到两周，夜烬燃就赚下了能够买个单间住的钱。 　　虽然他现在住在偏远的小县城里，房屋也很简陋，但生活有了这么大改善，主神应该算是他的大恩人。 　　所以他不该生气，哪怕是被人从浴缸里拖出来，夜烬燃又默默敲了几下木鱼。 　　系统商店售卖的道具一共分为SABCDE六个等级，稀有度越低库存越多，部分A级道具和全部S级道具都只有一件孤品。 　　如果这些孤品道具被消耗了，那只能等待它再次产出。在主神创造的游戏空间里，时间线是很奇妙的存在，可以循环可以重启，所以总能等到孤品道具诞生的时间点。 　　到了那时，系统就会通知夜烬燃去拿货，而他就要亲自下本把道具取回来。 　　他不止一次想吐槽了，为什么这个面向全球人类的商店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根本忙不过来啊！ 　　这就是忙到折寿的高薪工作吧。 　　就算见识到了主神黑心资本家的真面目，夜烬燃也不敢辞职，这个职位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比起成为普通玩家在险象环生的副本里生存，他觉得还是坐拥系统商店比较舒坦。 　　夜烬燃重新换好了衣服，根据即将进入的副本背景，他选了一套古色古香的青色长衫，再搭配上他原本温和柔顺的长发，乍一看真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 　　副本空间可能是任意时代地点的，进入的玩家也可能来自天南海北，夜烬燃不会有任何语言障碍，这是主神赋予的能力之一。 　　上一个副本里见到的阿曼达就是A国人，如果在现实里他们肯定语言不通，夜烬燃的外语学得不是很好。 　　但这次不用担心了，他要去的地方属于华夏本土古代某处。 　　【正在载入副本<南尽村迷雾>】 　　【历史累计通关12次，暂无True End通关队伍】 　　【副本已开启，目前存活玩家数：5/5】 　　这是个中等难度副本，但想探索出核心的真相比较困难，人类方已经派进去很多支探索队了，全部无功而返。 　　夜烬燃回忆着已知的副本信息，闭上双眼，直到光芒万丈的时空涟漪将身体吞没。 　　………… 　　云层几乎要将所有阳光遮挡在外，群山之中的小村庄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气息。 　　已经到正午时分了，笼罩着山体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也一点没有淡化的意思，杜绝了行人走动的可能。 　　村庄中央有个勉强称得上广场的空地，几人无所事事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干果往嘴巴里塞。 　　一位体型略显壮硕的男子焦躁地来回走动，沉闷的空气让他额头上布满汗珠。片刻后，他的同伴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哎呀别在我眼前晃，我都要头晕了。” 　　“对啊赵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病急不能乱投医，你在这里到处转也转不出个结果来啊。” 　　被群起而攻之的男人总算是停了下来，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三天了，都已经三天了，我还是想不明白！” 　　长凳上坐着啃瓜子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说道：“起码我们没有减员，这不就说明了我们比前面几支队伍更加优秀吗。” 　　他们是第十三支进入<南尽村迷雾>的队伍，组排，全都是熟人，事先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以往队伍的通关资料，仔细研究完后觉得可行，就来啃这块硬骨头。 　　这个副本还没人通关TE，首通的奖励是很丰厚的，足以吸引很大一批人来冒险。在这场无限惊悚逃生游戏里，一名玩家不可以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所以理论上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有人苟延残喘，有人从中获利，在摸清楚惊悚游戏的诸多法则后，一部分玩家已经能把它当工作看待了。 　　这五人就是职业探索队，他们通关TE获取大量积分和道具，然后变现，收益十分可观。 　　刚才烦躁不安的是队内推理役，赵乾，平时都能很轻松地帮队伍找到结局大方向，今天却钻进了死胡同里。 　　“赵哥，我们再整理一下现有的信息吧，”一位看着才上高中的年轻男生撑着下巴说道，“说不定能发现华点。” 　　旁边一位双马尾女生应和道：“对啊对啊，这村我们少说逛完三遍了，掘地三尺啊！” 　　物理意义上的掘地三尺，他们在系统商店兑换了一把道具铲子，把能挖开的地面都挖了，想看看地下会不会埋藏了什么，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南尽村，顾名思义，位于南方尽头的村子，村民不超三百人，世代深居简出，与外界少有联系。” 　　“在这个季节村子周围时常有浓雾环绕，村民们是这样说的。我怀疑不是简单的季节现象，因为无论用任何导航方法尝试下山都会回到原点。” 　　双马尾小声补充道：“最恐怖的是有时候还会变成从山上下来，你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村……” 　　“以前的队伍打出的结局都是逃脱，”赵乾稍微冷静了一点，“逃出浓雾范围，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想打TE的话，估计要把雾彻底解决掉。” 　　“既然是季节性，那要不咱们就等它自行消散？”高中生一拍脑门。 　　一旁的双马尾立刻反驳道：“你傻啊，都说一看就不是季节性的，别忘了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那是正常的雾能够做到的吗？” 　　他们进入浓雾范围探索了不下五回，对里面的情况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雾中各种植物都会不符合季节规律地疯长，有时还会出现闻所未闻的物种，无数长满尖刺的藤蔓遍布林木间的道路，等待探索者失足跌入它们怀中。 　　一旦被藤蔓缠上，就很难脱身，尖刺破开皮肤，贪婪地吸取血液，不知同时释放什么毒素，总之这个过程不会感到疼痛，但被救下来以后，这人就要做好几天噩梦了。 　　多亏了被吸血的后遗症，五个人连续两晚没睡好觉，现在纷纷顶着大黑眼圈，心情难免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已知的逃脱方法有很多，向上升空直到脱离雾的范围，再平行移动，或者使用远距离空间传送类道具，只需稍微多花亿点积分。 　　他们已经进来三天了，这个副本时限五天，再没有突破口就只能灰溜溜地遗憾离场。 　　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重新吃起了从各种地方搜刮来的零食干果。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第六个人正在靠近，悠游自在地走到了广场上。 　　夜烬燃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了，见几人讨论得正起劲才没出声打扰。 　　虽然不抱有什么期待，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微小的希望，也许他们真的能推出点什么来呢？ 　　结果这五人没头没尾地泄了气，又开始啃瓜子，好一副摆烂的景象。 　　夜烬燃倒是不担心他们推不出TE,如果他们失败了，到了时限就要强行脱出副本，而可行的逃脱方法都需要用到系统商店里价格高昂的道具。 　　能赚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看来你们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习惯性地来到陷入困境的玩家身边，一如既往亲切地问候。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朝他看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NPC，五官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却给人印象极好，属于耐看的类型，不至于泯然众人。乌黑长发从左侧垂到胸前，末端被红绳束起，在青色的衣衫衬托下格外显眼。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文儒雅的气质，笑容友好又保持一定距离感，五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警惕。 　　“你，你好。”算得上队伍主心骨的赵乾率先发话了，“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夜烬燃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道：“鄙人姓叶，名静，你随意。” 　　“好的叶兄，对了，我们都是从外边来的，这几日在村中暂住，怎么好像从未见过你？”赵乾一边发问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回忆前几支队伍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夜烬燃笑着摇了摇头：“那是自然，我来这边探望老乡，今早才到，要是你们见过我才算怪事呢。” 　　他没有说谎，这副本他进来过好几回了，不看地图闭着眼睛都能走，可不是探望老乡嘛。 　　这边空间通道顺畅，系统商店可以正常使用，没有实体店面，所以他每次来都只是为了拾取那个S级道具。 　　这个道具本来是TE的奖励，但从未有玩家拿到过，副本结束后他就会把它送到商店里售卖。 　　一个隐藏的规则是，在<雾非花>不缺货的期间，也就是它好好待在货架上的时候，这个副本是不会产出这件道具的，同时也没有通关TE的可能性。 　　所以这支队伍真是选了个好时机呢，也许是唯一一次机会了，夜烬燃想。 　　很少有人购买使用S级道具，所以哪怕作为孤品，它们都少有缺货，下次<雾非花>缺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赵乾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以往他对副本里出现的任何生物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抱有一定的怀疑，但他对眼前这个人，却一点升不起负面的心思。 　　绝对哪里出了问题，这样的想法很快被压到了思维的深处。 　　礼尚往来，夜烬燃把问题还给了众探索队员：“那你们呢，你们来南尽村有何贵干？” 第003章 南尽村迷雾（2） 　　虽然夜烬燃在观察的过程中就摸清了这五人的身份，不过还是听他们又自我介绍了一遍。 　　领头的人是赵乾，给这支队伍捏造了个行商的身份，说是准备下南海经商，途经这里时迷失了方向。 　　行商？你是行商那我是什么，真是倒反天罡，夜烬燃心中暗暗吐槽。 　　队伍里有两名女生，在这个时代女子出门比较不便，但在赵乾的描述下，她们成了他的胞妹，明显年长一点的那名女子听到后翻了个白眼。 　　那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确实没有成年，主神的无限游戏可没有未成年人防沉迷这一说，他被形容成一名头脑灵活的堂弟，被家族推举出来出门游历，长长见识。 　　最后一人看着二三十岁，像个瘦猴，赵乾直接说他是族里最会算账的人，精明得很。 　　听完下来，夜烬燃不太记得他们的名字，反正萍水相逢的玩家可能下一刻就寄了，没有记名字的必要。再说，他们口中讲的全是瞎编的假名，他能从系统面板上查看全部玩家的信息，这几人的真实姓名一览无余。 　　这些话，也就骗骗普通NPC了。 　　除了赵乾，夜烬燃在心里给其他几人都编上号，双马尾，高个子女，高中生和瘦猴。 　　虽然他继任系统商店的店主一职没多久，但形形色色的玩家他也都见过了，没觉得这几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南尽村迷雾这个副本，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全村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雾。 　　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雾，村民对外来者不明的态度，模糊不清的故事主线，朦胧的梦境……在这个副本里，玩家没有能“看”清的东西。 　　初来乍到的玩家，会发现自己没有受到村民的欢迎，但也不会受到排斥，他们神情木讷，好像没有什么事物能触动到他们不敏感的神经。除非玩家做出过激的举动，他们不会有什么额外的表示。 　　村里有很多空房，可以随便收拾出来当临时住处，生活用品由我们万能的系统商店提供。 　　三天以来，赵乾一行人没有遇到能好好交流的本地人，现在终于见到一个话比较多的，脸上都露出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 　　“叶兄，”赵乾自动承担起交涉工作，脸上表情和善了不少，“你住在哪边啊，如果我们想来找你的话……” 　　夜烬燃大可拿完东西就走，所以一开始没打算在副本中久留，不过他不介意陪他们多玩一会儿。工作期间合理摸鱼，这才是赚钱嘛。 　　“唉，我来得晚，发现我那老乡已驾鹤西去了，来都来了，便住几日。你们在哪里落脚？我去看看好了。”夜烬燃适时地往脸上挂起哀伤的神情。 　　赵乾见状不敢多问，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便改了话题：“哦对了，这山路湿滑，大雾弥漫，你这一路是怎么上来的啊？” 　　夜烬燃眨了眨眼，随口道：“确实不好走但我有仙人指路，看破迷障，便好走多了。” 　　他话中的仙人指的是主神，在各种庇护的加持下副本里的诡异无法伤到他分毫，浓雾包括在内。 　　因为听说了上任店主牺牲的悲惨事迹，夜烬燃很担心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所以正式工作前想方设法为自己要来了很多好处，大部分都用于保障自身安全。 　　他也很少脱离实体商店出现在玩家面前。系统商店的线下门店说到底还是属于神国的范畴，外面诡异进不来，就像一个安全屋，这就是为何上一个副本的阿曼达关门后就摆脱狼人诡异的追逐了。 　　夜烬燃现在愿意出现，还是因为他对这里过于熟悉，知道什么时候是绝对安全的。 　　这五名探索队员在此地逗留了三天，也大概摸清了一些规律，所以敢放松心态坐在广场上边嗑瓜子边商量。 　　但他们的神经格外敏感，见夜烬燃似乎提到了新的线索，顿时紧张起来，旁边的双马尾忍不住插话：“仙人？难道这是个……” 　　她未完的猜测是这个副本其实属于玄幻世界观，但不能当NPC的面说出来。 　　赵乾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有道理，迷雾，妖怪，看似不合理的东西都能被这个解释合理化。 　　夜烬燃眼看他们越想越歪，强忍笑意帮他们重新掰正思路：“只是我祖上传下来一些认路的方法罢了，说得好听点，就叫仙人指路。” 　　众人松了口气，他们知道村民是有办法出去的，曾经有队伍强行夺走村民们的生存必要物资后，村中派人下山采购，一天不到就回来了，还带上了充足的物资，只可能是从外面买来的。 　　赵乾接着问道：“叶兄，可不可以把这方法传授给我们？我们着急赶路，没办法等雾散了再离开。” 　　虽然他们知道好几个离开的办法，但能省下买道具的积分还是不错的，前面的队伍都没人请到NPC帮忙，村民们如同木偶般没有生气，很难对他人的指示做出反应。 　　夜烬燃故作神秘：“这方法不传外人，不过我可以提点你们几句，真亦是假，假亦是真，不必将真与假的界限划清，如此才能看清真实。” 　　在经营实体店的时候他偶尔会向玩家出售情报，不过这几个人又没有给钱，他可不愿意说太多，降低情报的价值。 　　涉及通关的线索才是最贵的。 　　以及当谜语人是真的爽。 　　看着几人听完后一头雾水陷入沉思的样子，夜烬燃表面没什么变化，心里早就笑了八百回。 　　此时高个子女已经将满地的瓜子壳收拾好了，单手轻松提起凳子，自来熟向夜烬燃邀请道：“既然都是从外边来的，来我们屋子里坐坐呗，一起喝口茶。” 　　“好。”夜烬燃答应下来，反正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 　　赵乾悄悄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他正好在犹豫要如何继续套话，队友就给到了机会，和有默契的人合作就是方便。 　　此时已是下午，如果在外界正是太阳暴晒后最闷热的时候，虽然南尽村被浓雾和乌云遮盖，热度依然不减。行走于屋舍间的小路上，几人的衣服或多或少都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狼狈。 　　稍微落后于队伍的赵乾留心看了眼夜烬燃，惊讶地发现他好像丝毫不受影响，哪怕在广场和他们攀谈许久，又跟着队伍走了一段距离。要知道常年活跃于副本中的探索队员步频都很快，一般人很难跟上，他们也没有故意放缓脚步。 　　夜烬燃身上的青衫仿佛与世隔绝，既没有被水雾浸湿的痕迹，也没有灰尘和泥土的沾染。他脸色平静，没有大口喘气或者面红耳赤，步伐极其平稳，好像架着祥云漂浮前进，让赵乾诡异地联想起平衡车。 　　这个NPC果然不简单，搞不好不是人类，赵乾心想着，开始谋划等下该如何交流。 　　他们抵达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小木屋，走在最前面的双马尾开了门，几人把从里面搬出来的椅子重新放回原位。夜烬燃走了进去，假装无意地环顾四周，发现了不少眼熟的物品——从他的系统商店里兑换出去的。 　　观察玩家的消费水平，就能大概推断这些玩家手头上的资产有多少。作为专业的探索队伍，这五个人称得上比较富裕，在购买道具提高生活水平上毫不吝啬。 　　夜烬燃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扫过其他人看不见的系统面板，将这几人的背景资料重新过了七八遍。 　　他能看到几名玩家账户上的积分余额，和想象中差不多。 　　赵乾看见夜烬燃的视线乱飘，还以为他在找什么东西，于是关切又带着一丝怀疑地问道：“叶兄，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夜烬燃摆正了一下坐姿，“我只是在想做什么生意。” 　　赵乾误以为他是在问他们这一行人去做什么生意，毕竟屋子里看上去没什么摆放货物的地方，这谎话一下子有点难圆回来：“啊！山路崎岖，我们碰到了山体滑坡，和马车走丢了，东西都落在了山里头。我们这不急着回头找嘛，但你看现在的状况也不方便下山……” 　　夜烬燃摆了摆手：“无可奉告，你们另寻出路吧。” 　　赵乾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叶兄，你方才的话确实提醒到了我，真与假，难道我们进入这座村庄以来，有什么看见的东西是假的吗？” 　　他回忆起三天内经历的种种细节，不免开始怀疑浓雾有致幻的效果。 　　夜烬燃依然是无所谓的态度：“我提醒过你们不必把真假分得太清，你倒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嘛，保持原来迷迷糊糊的状态就最好了。 　　越是尝试在这个副本里探寻真相，追求真实，他们就越不可能触摸到那个答案。 　　因为在这场梦里，真与假是能相互转换的，他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一切。 　　赵乾愣住了，几秒后忽然福至心灵，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上好的茶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夜烬燃面前。 　　“这些……是货物里最后剩余的一点了，我随身带着，本来想给自己享用，”赵乾动用了作为杀手锏的交涉手段，“一点心意，叶兄就收下吧。” 　　终于到了贿赂环节，夜烬燃暗自一笑，在副本的探索环节，如果用各种话术和NPC交涉不成，又不能撕破脸皮的时候，有些玩家就会选择动用钞能力。 　　每个空间使用的货币不同，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同，所以他们极少一开始就把钱拿出来，更不可能直接支付积分，就先用一些小东西上来试探。 　　如果NPC看得上这些小物件，碰巧它们对于玩家来说不是那么珍贵，就皆大欢喜了。但夜烬燃可是识货的，这分明是上一刻才从系统商店里兑换出来，连E级都难评上的道具，他要多少有多少，还愁卖不出去呢，怎么可能当贿赂收下。 　　就连他在上个副本里随便抓来喝的那款都比这个贵。 　　夜烬燃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嫌弃的目光，见状赵乾也知道自己拿错东西了，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哈哈，叶兄对这种茶不太感兴趣吗？我这边还有一些……” 　　“不必了，”夜烬燃不指望依赖系统商店的玩家们能掏出什么值得他关注的物品，“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做生意干脆清楚明白一些，明码标价，谈好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几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不知哪项能得到解答。 　　“这场雾什么时候会散去？”双马尾率先提出一个问题，他们原先得到的消息是季节性天象，但没人知道下一个季节什么时候到来。 　　夜烬燃语气平平：“至少在你们离开之前不会散。” 　　意料之外的回答，眼前这个人，似乎真的知道某些副本内的秘密，玩家们对视一眼，一边消化这条新消息，一边犹豫要问些什么。 　　赵乾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在我们离开之前不会散？那要是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呢？” 　　普通的NPC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最多待五日就要离开这件事。每次进入副本，空间里的时间线都是重启的，没有人会拥有上一周目的记忆。 　　夜烬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装作无意地提起一件事：“你们这么想知道自己看见的东西是真是假，那买一面照妖镜不就好了。可惜我只在祖传的古籍上见过，不知道这么神奇的镜子到底能在哪里得到，不然我也要备一份。” 　　接着，他好像突然想起几人的身份一般，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赵乾道：“你们四处做买卖的，有听说过哪里产这个吗？” 　　他以现在的身份无法直接向玩家索取积分，但可以间接引导他们购买系统商店里某样道具，然后中间商赚差价。 　　这就是他要收取的报酬。 　　既提供了线索，又给予了有用的道具，简直是做慈善，他都觉得自己血亏了。 　　那名叫赵乾的玩家果然如他所料般打开系统商店界面查看起来。而夜烬燃早在决定卖掉这件商品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提高了它的售价。 　　商店里的东西太多，如果不是常用道具，玩家一般记不住具体价格。赵乾找到了最符合这名NPC描述的道具，一面只会倒映出三维实体的镜子，借助它可以很轻易地分辨事物的真假。 　　这是个C级道具，除了它的特殊功能外和普通镜子没什么区别。价格不太便宜，赵乾一咬牙买了两面，将其中一面递给了夜烬燃，另一面悄悄留了下来。 　　夜烬燃爽开两单，听到积分入账的提示音后，心情好了不少，嘴角笑意更盛：“诸位走南闯北，果真见多识广，连这种宝物都能寻得。” 　　“哈哈，平时路过各种地方，喜欢收集些当地的宝物。”赵乾熟练地扯谎。 　　夜烬燃往后边一靠，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这雾不散，还是因为各位未能看清。” 　　赵乾见夜烬燃有往下说的意思，顿时变得恭敬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大师请讲。”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群村民不可理喻？但他们窥见了‘真实’，生活于‘真实’中，你们才是怪胎。” 　　“不愿意拥抱真相的你们，又怎么会被这座村庄接纳呢……”夜烬燃很可惜地叹了口气。 第004章 南尽村迷雾（3） 　　夜烬燃一套大忽悠下来，在场五人面面相觑。 　　这神棍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怎么看都是那群村民比较不正常吧？ 　　赵乾率先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我们的认知出现了混淆吗？其实村民们的状态才是正常的？” 　　他现在大脑思维过于活跃，甚至忽略了措辞不太符合副本时代的问题。 　　夜烬燃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道：“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可是您好像也和我们一样啊……” 　　“没错，因为我也是今天刚到，也许明天，你们见到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夜烬燃依旧笑着，这种笑容却让人不寒而颤。 　　赵乾压抑住心底本能产生的恐惧，尽管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面目和善的人会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他仔细品味这番话，抓住了某个重点：“关键在于梦里吗……” 　　夜烬燃眨了眨眼，心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不愧是能当职业探索队推理担当的人物，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这么快就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 　　沉默就代表默认，赵乾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我们之前认为梦境的变化是山上植物的毒素导致的，那些噩梦中的场景真是……不堪回首。如果那时候错过什么了的话，也难怪了。” 　　其他人听见赵乾提及这两晚经历的噩梦，纷纷露出恐惧的反应，双马尾最为激动，脸色发白全身剧烈颤抖了一下，高个子女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瘦猴往身后的墙角一缩，似乎这样就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高中生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大叫起来：“如果那种时候也要探索的话，我就不干了！谁能做到啊！” 　　夜烬燃不清楚他们都梦见了些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梦里会反映出他们内心最为恐惧的事物，反复折磨，无法逃脱，越是挣扎陷得越深。他短暂地用同情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轻咳一声后道：“你们初来乍到，没有用对方法。” 　　见到夜烬燃一点没有因为噩梦感到恐慌的样子，赵乾也明白他们碰见的只是特殊情况，于是虚心请问道：“是我们哪里做错了吗？”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夜烬燃不想再聊下去，主神是不希望玩家轻松通关副本的，他如果保送了谁，肯定会受到责罚，虽不致死，但这五人目前付出的代价还不值得他这么做。 　　赵乾心领神会地打开了系统商店面板，迅速搜寻上面有没有值得拿出来的其他物品。 　　夜烬燃就这样看着他狼狈又着急地浏览商店页面，竭力忍住笑意。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他又等了一会儿，失去耐心地站了起来，不打算久留了，“如果觉得夜晚太难熬，就准备点安神香吧，也许会好受些。” 　　说完，他完全不顾屋内几人的挽留，就像来时那样悠哉悠哉地走了。 　　刚刚走到村庄边缘的范围，他就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赵乾购买了稳定精神的道具。 　　不错，用了这个，他们今晚情绪波动就不会太大，脑袋不会胡思乱想，探索也会容易许多。 　　可以提前去下一个地点等待玩家们了。 　　夜烬燃看了眼围绕在村庄边的迷雾，心血来潮地伸手摸了一下，在那些可怖的梦魇尝试挽留他时又收回来。 　　他当然不会蠢到尝试从这边走出去。 　　梦境，正是层层叠叠的梦境构成了这空间。 　　当他从赵乾口中听到这个词时，不免感慨对方的悟性之高，可惜赵乾还没能触碰到本质。 　　迷雾是梦境交叠的体现，人类的潜意识交错相融，庞大臃肿的梦境就此形成。梦境亦有深浅之分，他现在就处于很浅层的梦中。 　　这个村落里的村民早就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留在此地的□□就像是在梦游，自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给出反应。 　　只要在村庄中入睡，主动潜入更深一层的梦，他们就能短暂地看到这片空间部分的真实。 　　然而那还不是终点。 　　十二支队伍，人类派出的整整十二支队伍，全都被他们自己拦在了入口外。 　　因为习惯了游戏空间内的种种危险，玩家们都抱着“一定会碰见什么诡异”这种心态探索未知的村庄。 　　梦里遇到的一切，迷雾之中遭遇的危险，皆来自于他们自身的想象。 　　越是警惕害怕，梦境越是真实，导致他们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恶性循环下去，直到强行逃脱出这场梦。 　　在村庄中入睡，潜入下一个梦，仅仅只是穿越了第一层的浅层梦境。这个空间如同俄罗斯套娃般有很多层，只有最里面那块才是“实心”的。 　　夜烬燃有点担忧探索队能否利用仅剩的两天时间抵达终点。 　　算了，那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大不了拿完东西一走了之。 　　夜烬燃转身往回走，找到一处无人的房屋，看了眼破烂木板床上的灰尘，没忍住从商城库存里掏出了一套厚实的床上用品，将它们完全覆盖上去。 　　等这张床几乎看不出原样后，夜烬燃才安心地躺下了。 　　无需什么助眠，只要你在梦中渴望什么，梦境就会回应你，包括想进入下一个梦的请求。 　　他一闭上眼，就睁开了眼。 　　房屋不见了，自己是站着的，在一片灰白的迷雾之中。 　　夜烬燃念头一动，浓雾就自动向两边退去，让开一条通道。 　　道路的尽头，是与上一个梦境布局一模一样的村庄，但建筑更加崭新，气温也低了许多，凉爽的风拂过脸庞，好像到了秋天这个季节。 　　谁说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呢，梦也可以是真实的世界，夜烬燃心情愉悦地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广场上，这里没有了玩家们嗑瓜子留下的痕迹，有几个小孩在地上画了格子跳着玩，丝毫没注意到有一位外人到来。 　　在不同梦境中对时间的感知会有所不同，夜烬燃不清楚浅层梦境中的五人会等待那里天黑后才睡下，还是领悟到他的意思后马上尝试入睡。 　　他没有着急，学着那几个玩家的样子搬来小板凳，坐在广场旁一边看小朋友玩耍一边清点商店库存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无聊到他都开始打哈欠了，空间才传出一丝隐秘的波动。 　　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但夜烬燃熟练穿梭于各个副本中，对这种变化格外敏感。 　　玩家们来了，只不过落点不知在哪里，不在夜烬燃的视野范围内。 　　夜烬燃听到了一些村民开门的声音，好像是被外来者敲开了，然后就是一阵又一阵攀谈，南尽村的村民和他们给人的初印象十分不同，其实特别友好，没什么攻击性，还热情好客。 　　他们远离人群，居住在深山里，只是因为他们祖上为了躲避战乱南下，又不确定战争是否结束，所以流传下来不轻易外出的习俗。 　　简单来讲就是怂惯了，如果有一批人数较少的外地人突然闯入村庄，他们也只会当你是来避灾的难兄难弟，热心地招待你。 　　估计赵乾一行人现在还处于震惊之中吧，夜烬燃没急着去找他们，打算等那几名玩家消化完现状，冷静下来后主动找上门。 　　大约又过了传统意义上的十几分钟，夜烬燃终于听到了五个人的脚步声靠近。 　　“不是，赵哥，我们真的要往这边走吗？”高中生抱着双臂，满脸吃了屎的表情，他刚才是最晚从噩梦中脱身的，毕竟属于想象力最丰富的年龄段，哪怕使用了道具，想说服自己那些东西是假货也十分困难。 　　赵乾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错，我能感觉到那位高人就在这边。” 　　在他眼中，叶静已经是云游四方的隐士高人形象了。 　　他唯一感到奇怪的一点，就是为何前几支队伍的汇报里都没有提到这么个如此显眼的NPC。 　　都说人醒来后很容易忘掉梦里的内容，难道叶静的存在被遗忘了？为什么…… 　　来到广场附近，赵乾果然看到了那一身青衫的身影，正坐在他们上次嗑瓜子的位置，昏昏欲睡地仰望天空。 　　“您好……”赵乾先一步走上前，“真没想到，梦里其实是这样一番场景。” 　　“真实”的村民热情过头了，以往赵乾探索过很多与世隔绝的村庄副本，不是被提着斧头菜刀夹道欢迎，就是被用呆滞邪恶的目光注视。 　　来广场之前，他带着队友敲了几家门去试探，发现村民们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于梦境之中，一如往常地过日子，并对这群外来者表达了基本的善意。 　　就好像，玩家现在才进入了真正的村庄中。 　　“我现在有点明白您为什么说真可以是假，假可以是真了。”赵乾苦笑一声，“所以这就是答案吗？” 　　夜烬燃点了下头，又摇头：“这是其中一个答案，不是最后一个。” 　　废话，要是这就是全部谜底了，这支队伍早该触发True End脱离副本了。 　　进入到这个层级的梦境，他们再想要依照前几支队伍那样的方法逃离，就没这么容易了。 　　所以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唯有继续前进这一条路。 　　夜烬燃很满意，玩家深入副本，难以脱身，最后又要求助于能提供神奇力量的系统商店。主神看到了蝼蚁上演的欢快舞台剧，他收获了金钱，玩家打出了梦寐以求的True End，皆大欢喜，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只要小小推波助澜一下，玩家就会义无反顾地扑身进危险重重的空间中，人类原始的好奇心和欲望是难以抑制的，这未免太轻易，太好懂了。 　　“对了，我记得之前听你们提到过，你们曾经尝试挖掘这个村庄的土地？”夜烬燃突然问道。 　　赵乾惊讶片刻，没想到叶静竟然听到了这么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啊，我们在市场上淘到了一把……很不错的铲子，正好来试试。” 　　他们队在系统商店里购买的铲子能够不消耗体力自动进行挖掘工作，而且效率比一般成年人还高，本身足够结实，能作为武器使用，赵乾一直觉得这道具买得很值。 　　夜烬燃心中懊悔没能早点进副本顺带提高那把铲子的售价，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可以再尝试一下，这次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言尽于此，他不再提示，转身就准备走人。 　　“等一下。”队伍里的双马尾女生叫住了他。 　　夜烬燃并不是没有多说几句的耐心，他从善如流地回头：“怎么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诱导我们沉入更深的梦中？一旦我们抵达潜意识的最深处，就再也没法醒过来了吧？” 　　其他人听完双马尾的话，都目瞪口呆地看了过去。这是何等大胆的挑衅！简直就是指着NPC的鼻子骂“你是凶手”的级别。她难道就不害怕疑似诡异的NPC突然翻脸动手吗？ 　　双马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好像一下子就挣脱了某种迷迷糊糊的影响，勇气和热血直冲脑门，然后就说出了那一番话。 　　夜烬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赞许地眯了下眼睛，这是他第二次被他们惊讶到。 　　还记得上一名悲惨牺牲的店主吗？夜烬燃吸取教训，行事格外谨慎。这次亲自出现于玩家们面前，他做足准备，不仅用好几层伪装道具掩盖身份信息，把外貌声音气味体型等等特征都换成假的，还给自己施加了一些奇妙的道具，比如可以降低附近生物敌意的力场。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夜烬燃的出现很可疑，这几人也不会下意识把他放到敌对的一方。 　　这种力场道具并非完全无敌的，它只是个可怜的D级道具，一个灵感爆发的人可以意识到自己被影响，而通过强烈坚定的意志可以挣脱这种影响。 　　双马尾女生就是五人中最先发现端倪并清醒过来的人。 　　挣开锁链后，她被压抑的情绪立刻爆发了出来，所以毫无遮掩地变成话语呈现。 　　夜烬燃本就没指望那件道具能支撑多久，发现有人挣脱后没有恼火，相反很高兴地说道：“不错，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聪明，这样的你哪怕是进入了最深的梦也能找到出来的办法吧，倒是不需要我来多管闲事了。” 　　脱离梦境的第一关键要素，就是意志坚定。 　　只要你拥有足够强烈的清醒意愿，再真实的梦境都阻拦不了你掌握自己的思维，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看见双马尾的表现后，在夜烬燃的心中，这支队伍的赢面又大了几分，代表希望的小火花变得更加明亮了。 　　“我回答了你第三个问题，现在我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问题，你目前还付不起那个代价。” 　　夜烬燃朝着她走近了几步，而少女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同时后退了相应的距离。 　　“我，是一名能满足你任何欲望的商人。” 第005章 南尽村迷雾（4） 　　赵乾和他的队友们走了，头脑昏昏沉沉，上一刻发生的事情好像被用橡皮擦从他们脑海中抹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双马尾女生走在队伍最后面，脸色惨白，身体颤抖不已，体温迅速地流失，下意识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是极度恐惧下的生理现象，就在刚才，她和那个东西面对面了，然后就……一种邪异混沌的影像投射进大脑中，让身体本能地抗拒，她的理智断弦了，如果不是提前使用了安定精神的道具，她就已经疯了。 　　前面的几人好像把刚才的遭遇忘得一干二净，双马尾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部，很想出声提醒，但一个音节都无法从喉咙中发出。 　　队里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赵乾走了几步路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然后转头对着其他人说：“你们谁去把周围的土地挖一下吧，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阿鹏，铲子在你那边，你去吧？” 　　被提到的人是队伍里存在感最弱的，那名瘦得跟猴子一样的玩家，他身体佝偻，沉默寡言，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向赵乾，然后连连点头。 　　赵乾安排完后，觉得不能只给一个人分配工作，于是环顾一圈，说道：“其余人，我们一起试试朝着山顶方向走。” 　　他们前几次进入迷雾都是为了离开村落，自然朝着山下走，山顶的方向还没怎么尝试过。 　　这时候，个子比较高的女玩家终于意识到双马尾似乎有点不对，连忙走去查看：“罗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赵哥，她好像有点发病了，我带她去休息。” 　　赵乾回头看去，差点被双马尾惨白的脸色吓到，心情顿时沉重不少：“好，那你们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知道罗茜作为一名玩家有些过于聪明了，这种聪明偶尔会招致灾祸。他们合作探索过许多副本，罗茜总是会被动接收到更多隐秘的信息，精神不太稳定，偶尔受到刺激就会发病。尽管如此，有点固执的她依然坚持和他们一起下副本，让赵乾无奈又担心。 　　于是几人分道扬镳，三组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 　　夜烬燃来到村庄靠近山顶那侧的边缘，径直走入浓厚的迷雾之中。 　　他不知自己说的那句话有什么魔力，双马尾听完后立刻触发了大脑的保护机制，旁边的几人见状全拿出了武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打架很麻烦，而且没必要，夜烬燃不喜欢这种浪费，所以他大发慈悲地给他们下了“忘掉刚才发生的事”这一精神暗示，这不需要道具，是主神赋予他的能力之一。 　　双马尾当时离他最近，通过高灵感“看见”了什么画面，大概是他的顶头上司吧，以至于印象过于深刻，连他的精神暗示都失去了效果。 　　夜烬燃再次感慨自己能力有限，尝试几次无果后，闪现走人。 　　可怜的双马尾好不容易挣脱了道具的影响，又不小心接触主神残留的气息，被夜烬燃洗脑好几次，一番折腾下来估计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清醒了。 　　夜烬燃走在山路上，脚踩落叶发出枯枝折断的细碎声音。 　　白雾之下，无数变换形态的阴影匍匐向前，从无定形的幻影凝聚成漆黑干枯的手，在即将抓住那双腿的前一刻，像是触碰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那般纷纷顿住，然后迅速钻回树丛中逃离。 　　夜烬燃冷哼一声，没有管这些小插曲，眼前的雾稍微散了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山中溶洞。 　　洞内一片漆黑，没有光源，他随手从系统商店里掏了把手电筒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成夜视仪。 　　将夜视仪佩戴好后，夜烬燃这才抬脚进入洞内。 　　脚下依然是凹凸不平的，枯树枝似乎越来越多，路很不好走，到了后面，夜烬燃甚至需要扶住岩壁防止自己被绊倒。 　　这条路越往里走越宽，时而向上时而向下，让人很难掌握方向感和距离感。夜烬燃每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倾听，确认没有动静后再继续前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听到了预料中的声音，于是选择将自己的身形躲藏在附近的岩柱后，朝那边看去。 　　洞窟中有三个人，赵乾，高中生，还有拿着铲子大口喘气的瘦猴，他们头上都戴着矿工用的那种探照灯。 　　“我没想到你挖个地都能和我们撞上，”高中生略带讽刺地对着瘦猴说道，“你在挖什么隧道，打算把这座山挖穿钻出去吗？前面的队伍没做过，也不失为一种逃生新方法。” 　　赵乾拍了拍高中生：“好了，这不是有新发现嘛，我们的思路是对的，你看地下。” 　　高中生听完立刻朝地面看去，下一秒直接原地跳起来：“卧槽！” 　　这洞里铺在地面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是什么枯枝，分明是骨头！ 　　阴森森的白骨布满了这里的地表，没有留下一点空隙。 　　高中生一路走来时受到外面森林地貌的影响，心思又顾着尝试回忆某些自己遗忘了的事物，根本没注意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天啊，全是骨头……” 　　瘦猴将铲子随手插在白骨堆中：“基本上都断了，没几个完整的，能看出来是用了什么凶器吗” 　　“这谁干的啊，昼神砍的” 　　“不是吧，这好像……都是人骨。” 　　“人类他照样砍，而且有的诡异和人长得差不多，骨头应该也一样。”高中生小声嘟囔道。 　　“你们是不是傻，”赵乾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副本里就我们五个人，就算昼神上次进来砍穿了副本，也不可能留痕迹到现在。时间是重启的，你们忘了吗” 　　“对哦……”两人恍然大悟。 　　赵乾扶额，不怪他们第一时间联想到白湮昼那个变态，他的大名在玩家间如雷贯耳，据说全通了现有的绝大部分副本，哪里发生大规模死亡，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这就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综合战力排行榜第一，诡异的死敌，玩家的噩梦。 　　也许是主神喜欢人类争抢排名引发的混乱吧，游戏系统提供了许多排行榜来评价玩家的水平，其中最有含金量的几个榜，分别是积分排行榜，各大副本的竞速榜，还有综合战力排行榜。 　　综合战力是由系统评定的一个数值，参考了基础属性，过往副本表现，持有的道具与积分，个人特殊能力，知名度等多个方面。这个榜的前列是明星玩家的兵家必争之地，谁的排名在榜单更新时掉了，谁家粉丝就要被对家疯狂抹黑嘲笑，直到下次排名翻身，局势又逆转过来。 　　这个榜单排名变动经常很大，引发各种论战，可唯独第一名从不改变——十年了，白湮昼依然稳稳当当坐在这个位置上。 　　“可惜啊，谁都招揽不了他。”赵乾轻叹一声。 　　高维生命体降临后，地球上出现了很多探索开发游戏空间的组织，有的为了保护人类，阻止灾难发生，有的为了抢夺资源，从中获利。这些组织都需要人才，也就是优秀强力的玩家，直接给排行榜前列的大神发送邀请就是很方便的招募方式。 　　白湮昼对这些橄榄枝毫不理会，他甚至从不与人组队，对随机匹配到的玩家和诡异一视同仁。他是很典型的独狼，久而久之大家默认了他的习性，没人再尝试与他合作了。 　　高中生沉默片刻，道：“话说我们现在不该先处理地面上的问题吗？这里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尽快离开吧。” 　　赵乾看了眼四周，直觉告诉他在这个环节里不会有敌人突然出现，于是他蹲下来，捡起一块骨头查看：“我不是法医专业，没办法鉴别这些，去商店买个鉴定服务吧。” 　　这个游戏的系统商店不单只有道具出售，还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比如尸体医学鉴定，诡异图鉴查询等，毕竟不是每支队伍都被配备相关的专家，如果缺乏对应能力，一些探索会变得格外困难。 　　赵乾进入游戏许久，早就对系统商店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见怪不怪了，但他最近还是被商店上新给狠狠冲击到了世界观——这游戏竟然推出了月卡！ 　　无论你所属哪个国家地区，通用单位是什么，只需充值30块现实货币，就可以获得共计30天的豪华积分返利，每日登录领取。 　　到底是谁设计的，宝才，主神捡到鬼了。 　　现在月卡服务的宣传广告就挂在店铺首页，每次打开系统商店都能看到，满满坑钱氪金手游的臭味扑面而来，赵乾努力忽视掉它，在服务项目中寻找自己所需的。 　　还好系统商店的搜索功能强大，赵乾很快就在琳琅满目的项目中找到了尸体鉴定，最简易的级别价格不贵，哪怕是刚入坑的新手玩家也能负担，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 　　【鉴定结果：成年男性人类骨架，死亡时间三年以上，利器所伤，有野兽撕咬痕迹】 　　“还真是人类的尸骸。”高中生看见了系统面板上的结果，惊呼道。 　　赵乾又对着旁边的骨头进行鉴定，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但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它们都属于人类，二是都被野兽啃咬过。 　　深山老林里，出现野兽并不奇怪，也许这些动物不是致死的原因，但是……赵乾再次看向周围的白骨，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形成的奇观，如何让一群人进入洞窟中集体死亡，又被动物吃掉了血肉呢？ 　　最难以理解的是，按照骨架堆叠的厚度，赵乾大概推算了一下人数，他们不可能同时站在这片区域内，根本挤不下，更别提发生什么斗殴了。所以他们大概率是在外面死亡的，尸骨被什么东西运送到了这里。 　　瘦猴阿鹏突然紧张结巴地说道：“赵哥，会不会……外面那些村民，就是这里的……” 　　赵乾神色严峻：“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身处于梦境之中，但外面的村民丝毫没有活在梦中的自觉，也许，村民们甚至遗忘了肉身死亡的事实。 　　这就是很普通的地缚灵设定，村民们不喜欢外出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但根据他们事前收集到的资料来看，村民是可以派人外出的，只不过次数稀少。 　　外面的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的？无解的困扰萦绕在心头，让众人思绪中的迷雾更厚重了。 第006章 南尽村迷雾（5） 　　夜烬燃没有心思管那几个玩家在想些什么，一种微妙的不悦在心底升起。 　　刚才赵乾打开商店时他都看见了。 　　那家伙竟然直接避开了月卡推荐广告！ 　　夜烬燃没有运营游戏的经验，在设计充值项目上他只能参考现实里的例子，于是尝试性地推出了喜闻乐见的月卡。 　　结果出乎意料地好，不愧是各大游戏厂商争相学习的经典案例。月卡既能提高玩家的日常活跃度，又能攻陷玩家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心甘情愿敞开自己的钱包。从一杯奶茶钱开始，慢慢提高他们的氪金欲望。 　　月卡可是夜烬燃一大收入来源，他从玩家手中赚取的积分被用这种方式兑换成现实货币，无本万利，堪比印钞机。 　　如此伟大的设计，赵乾竟然没掉进坑里……哦不，是体验一番。 　　夜烬燃刚上任就通过出售月卡赚到了第一桶金，尝到甜头后开始规划设计更多“超值”的氪金礼包。 　　比如包含各种实用小道具的新人礼包，价格低廉，用几个好东西当招牌，悄悄把卖不出去的废物道具也塞进去。刚入坑没经验的玩家可能不懂，一冲动就入手了。 　　主神对夜烬燃在系统商店里上架什么商品都不管不问，这给了他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才上任一个月，第一批月卡还没发完呢，不想这么快图穷现匕，暴露自己敛财的黑心面目，所以没有一股脑把那些奇思妙想堆上商店广告。 　　培养氪金玩家要温水煮青蛙，等他们习惯了续月卡，把它当作游戏必需品后，再尝试叠加新的礼包。 　　但总有几个意志坚定的人玩游戏从不充钱，夜烬燃盯着赵乾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声白嫖怪。 　　赵乾就是典型的肝帝，靠延长游戏时间换取更多资源，弥补与氪金玩家之间的差距。他账号上的积分很多，哪怕不购买月卡都足够富裕。 　　这种玩家积极参与游戏，是主神比较喜欢的类型，对夜烬燃来说不太友好。 　　比起忽悠玩家们进副本，他更希望玩家多看一眼商店，说不定刷着刷着就有购买欲望了。 　　话又说回来，夜烬燃摸了摸下巴，开始怀疑这几人的专业能力。这些人身上的肉明显是被吃掉了，骨头被丢弃在此地，玩家们也得到了尸骸有被野兽啃咬的痕迹这一情报，却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什么动物会喜欢吃人？人类对于一般野兽来说不是很好的食物，四周森林茂密，肉食动物应该不会食物短缺到需要大量捕食人类的程度。 　　食人，骨头被集中丢弃在洞窟中，如果是一名经常闯荡在各大副本中的老玩家，大约已经联想到拥有相关特征的诡异了——食尸鬼。赵乾看上去可能猜到了这一答案，但另外两人一定无所察觉。 　　如夜烬燃所料，赵乾在思索许久准备好措辞后，犹豫着开口道：“我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食尸鬼，我们不小心钻进了他们的巢穴里。” 　　“什么？！”高中生瞪大了双眼，“那外面的人岂不是……” 　　赵乾摇了摇头：“不可能，食尸鬼畏阳光，大白天的不会出来。” 　　“等一下，既然这个巢穴本来就存在，那我们第一次尝试掘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阿鹏肯定试过挖这片地方。”高中生又发现了不解的一点。 　　赵乾无奈道：“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说可以再试着挖一次，我也不会让阿鹏……等等，那个人是谁？” 　　记忆中出现了一次短暂的空白。 　　“我们第一次尝试挖开地面是什么时候？”赵乾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高中生的阴影。 　　高中生不明白赵乾突然的变化，紧张兮兮地回答：“啊？入梦之前啊，你忘了吗，我们还在梦里！” 　　“梦里……梦中心想事成，难道是因为我们希望地下有东西出现，所以这个洞窟形成了？不对，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解释地面上的东西，我一开始没有想过这里会有死人，你和阿鹏也不可能……”赵乾的大脑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是真的，这全都是真的！梦里的东西也是真的，原来这就是真与假不必区分！” 　　夜烬燃啧啧两声，灵感太高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让人发疯。 　　赵乾试图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却仿佛抓住一把沙子那样徒劳无功。他明明记得有谁告诫过自己那段话，却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等等，你什么意思，”高中生尝试跟上他的思路，“你说梦里的东西是真的？” 　　旁边一言不发的阿鹏终于淡淡地开口了：“赵哥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处于‘现实’时看到的事物是假的，进入到这个‘梦境’后，所见才是真实。” 　　原本这个食尸鬼巢穴就客观存在，但初来乍到的他们意识中没有这个认知，所以第一次挖掘地下一无所获。 　　他们躺在床上饱受噩梦困扰，因为玩家始终坚信自己会受到某种鬼怪的迫害，越是害怕什么，噩梦越是会呈现出什么。 　　当他们尝试步行离开迷雾时，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将玩家拦下，于是抓人的藤蔓出现了。 　　高中生面露慌乱：“我，我有些分不清了，所以我们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过来了？” 　　“别想了，”赵乾大口喘气，努力缓解不适感，“也许这个副本的逻辑就是梦境才是真实。” 　　虽然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劝告过自己，但他现在坚信不必将真假分清这一点。 　　一种欣喜感油然而生，甚至冲淡了恐惧。他好像抓住了真相的关键，只需要再往下探究就一定能突破True End。 　　但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赵乾现在无比期待那个神秘的引路人能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出提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他一定能想明白，就像过去的每一次灵光乍现。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满地的白骨和他的两名伙伴。 　　高中生已经被刚才的对话激起满身鸡皮疙瘩，一边不安地揉搓着手臂一边问道：“既然食尸鬼真实存在，那岂不是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等下他们就冒出来把我们给吃了！” 　　“你说的对，”赵乾冷静了些，“他们畏惧强光，但洞窟里没有，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停留在原地没法得到更多线索，赵乾也知道这不是办法。三个人一合计，没人敢过多停留，顺着阿鹏挖掘出来的通道离开了。 　　夜烬燃一直等到了三人走远才慢悠悠地从藏身处出来，他不想进入赵乾的视野中，撬动那些被封存的记忆。 　　赵乾的判断没错，这里确实是食尸鬼的巢穴，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巢穴早就被废弃了。 　　否则他们刚才用鉴定功能检查白骨时就能发现很新鲜的，甚至是当天遇害的死者。 　　不存在什么突然冒出来的食尸鬼，这个洞窟非常安全，夜烬燃面无表情地踩在嘎吱作响的白骨上面。 　　为了避免和玩家撞上，夜烬燃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也就是原路返回。等离开洞窟，穿过迷雾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夜空同样被近似浓雾的云层遮盖着，看不见星空，稍微有点可惜，毕竟在这种无污染的世外桃源，星空应当是很美的，夜烬燃心想。 　　村庄中的各家开始吃晚饭，窗户中传出熟食的香气，勾动每一位路上行人的心，催促着他们尽快归家。夜烬燃走在路上，视线掠过千家万户，一时不知该走进哪扇门内。 　　留在村庄的两名女玩家似乎跟当地的某户人家打好了关系，连带着队内几人一同住了下来，现在正和原住民一起喝酒吃菜。 　　有点饿了，这真不是一个好梦，夜烬燃顿感无趣，决定先行一步潜入下个梦境。 　　村民们“活”过来后，这座村子里没什么闲置的房屋了，夜烬燃找不到空房子，只能尽量找了处安静无人的角落，背靠着墙缓缓坐下。 　　他有时也会意识到自己的体内少了点什么，作为与主神交换力量与权利的代价。 　　没有细想的必要，夜烬燃闭上双眼。 　　………… 　　夜深了，探索队员们各自找地方躺下，他们每天都要在危险的副本中行动，自知休息的重要性，只要有条件就不会错过睡眠时间。 　　赵乾不知道入睡后会发生什么，他像上次一样点了安神香，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灵异鬼怪之类的事物。 　　队里的罗茜陷入了昏迷，没吃晚饭，让人担忧，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最先入梦的。 　　赵乾猛然睁开了眼。 　　“罗茜！” 　　四周一片荒凉与寂静，没有明黄的烛光和温暖的房屋，他坐在潮湿的泥土上，背靠某种坚硬的石质物。 　　方才明明还是躺在床上的。 　　赵乾起身转头，发现自己刚才靠着的东西是一块石碑。 　　在石碑的前后左右，还有不少插在泥土里的墓碑，有石制也有比较简陋的木制。 　　他伸出手，拨开覆盖在石碑上的藤蔓纸条，仔细观摩上面刻着的字，是某种古汉语，看不懂。 　　他们来到的这个时代并不是使用这种文字的。埋在地下的死者，应该属于更早的年代，这些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赵乾前前后后检查了几个墓碑，内容差不多，可以勉强辨认出死者的姓氏是相同的，这可能是家族墓地。 　　“这里是……赵哥！怎么样了？”高中生是第二个清醒过来的，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后就连滚带爬站了起来。 　　赵乾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应该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了。” 　　按照这个副本的逻辑，越是深层的梦，呈现出的内容更加贴近真实，所以眼前的可能才是村庄的真面目。 　　“一群人躲避战乱，南下到此定居，背景应该没错，”赵乾低头陷入了思考，“一代又一代死者下葬，最后形成这块家族墓地。可能在某个时候断代了，村庄没能传承到现代。” 　　村民们的灵魂没有离去，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只不过他们生活在一个梦中，以为自己还存活着，倒是和地缚灵很像。 　　第一场梦引导玩家了解梦的特性，第二场梦展现的是村民们在世时的面貌，第三场梦揭露了村庄的现状。 　　他们通过了梦的考验，进入了村民们生活的层级，又靠相同的办法来到更为真实的地方。 　　继续下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赵乾心中出现了和罗茜相同的疑问。 　　罗茜曾经对着谁说出过类似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赵乾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那个双马尾的身影。 　　“我们要赶快找到罗茜，她可能遇到了危险。”负责照顾她的高个子女生说道，刚一睡醒就发现怀里抱着的人凭空消失了，换谁都会紧张。 　　阿鹏挥了挥手中的铲子，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掘地三尺的准备。 　　“嗯。”赵乾同意了。 　　………… 　　地下洞窟内。 　　在光线都难以触及的深处，污秽粘稠的原生质液从石壁上渗出，滴落在深不见底的洞中，如同有生命般爬行蠕动，汇聚成更大的集合体。 　　黑色的脓疱冒出又破裂，浆液溅在少女的脸颊上，她双眸紧闭，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手脚都被沉重浓稠的液体覆盖，无形的手将她拖向深处，口鼻即将被淹没，保持在一个危险的临界值位置。 　　夜烬燃不需要看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戴上了夜视仪去欣赏这幅画面。 　　少女正在被她的噩梦折磨着，标志性的双马尾已然散落，头发凌乱不堪，不知被汗水还是被环境中不断流动的原生质肿泡浸透了。 　　她所恐惧的这种事物，夜烬燃有印象在其他副本里看到过类似的诡异，看来它给少女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夜烬燃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因为被选入副本的人们看到那些超越常理难以形容的诡异时，通常会展现出恐惧与癫狂之类的情绪，或多或少有些抗拒。 　　他看过太多被吓傻的人，还有导致玩家陷入疯狂的诡异，但心里依旧毫无触动。这是不正常的，自己一定缺少了点什么。 　　甚至偶尔会觉得可爱，夜烬燃再次打量了一下包裹着少女的那样东西。 　　它好像在朝着他眨眼睛，眼睛还挺多的。 　　稍微弥补了一些没有看到郊外星空的遗憾。 第007章 南尽村迷雾（6） 　　不知过了多久，罗茜从无尽梦魇中挣脱出来。 　　她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大脑不支持铭刻住如此可怖的回忆，身体本能地抗拒思考。 　　四周很黑，有人将一把手电筒塞到了她的手上。 　　手电筒令人安心的亮光照亮了那个人的脸，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提醒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 　　罗茜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 　　夜烬燃微笑着说道：“我叫叶静，碰巧路过这里。” 　　罗茜艰难地扶着石壁站起来，用手电筒照亮周围，检查了一番，片刻后，带着一丝疑惑问道：“我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夜烬燃盯着罗茜，突然玩心大起：“什么其他人，你和别人一起来的吗？我没有见过。” 　　罗茜满脸茫然，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和谁一起，我不知道是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状况，着实有些吓人，皮肤上布满裂伤和淤青，衣物被汗水浸透，好像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 　　仅仅只是移动了一下，相关的肌肉不断发射酸痛的信号传递给大脑，浑身好像要散架了一样。 　　夜烬燃贴心地帮她抚平了额前的碎发，让那双眼睛不再受到遮蔽：“别紧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我叫罗茜，我是……”茫然再次出现在她的眼中，“我是来工作的，找到那个……我要活下去。” 　　劫后余生后，生存的渴望冲淡了这具身体的其余一切欲望。 　　夜烬燃本来以为自己的精神暗示没有奏效，所以当时反复用了好几次，没想到是延时生效，在梦魇的助攻下，双马尾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给原先埋下的种子可乘之机，现在倒是吞噬了太多不必要的记忆。 　　“别怕，这里很安全，”夜烬燃耐心地安抚着她，就像以往安抚每个情绪激动的玩家一样，毕竟跟像定时炸弹的玩家相处是很危险的，“等下跟着我走出去，地下的路径很复杂，不抓紧我的话，可能会走丢的哦。” 　　他牵起了罗茜的手，为保留一定距离感，只抓住了手指。 　　可能因为太害怕了，肢体接触的下一刻，罗茜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夜烬燃先是一愣，然后默许了这样的行径。 　　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后，夜烬燃拉着罗茜向离开洞窟的方向走，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洞中，清晰可闻。罗茜手足无措地用手电筒照亮前路，地面凹凸不平，质感不像是她印象中的任何一种岩石，稍有不慎就会绊倒。 　　夜烬燃顺着灯光看了眼地面，原本的白骨被因为年代久远被沉积物完全覆盖了，难以辨认原状，倒是不用担心罗茜因此受到惊吓，她经不起更大的刺激了。 　　漫长又黑暗的道路中，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变得无比清醒，落在每一步上，罗茜不知道前面的人是谁，但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四周充满危险，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只有这位领路人。 　　是的，带给她安全感的并非手中的光源，而是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能做到的只有紧紧抓住这唯一的希望，祈祷平安顺遂。 　　罗茜感觉自己疯了，以前的她绝不会如此轻信别人，估计是环境的施压影响了大脑的判断。 　　只可惜，身体跟随感觉走，哪怕她的理智再怎么提醒自己这样不对，她都别无选择。 　　夜烬燃突然停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少女差点撞在他的背上。 　　“有人来了。”夜烬燃的声音低沉下来。 　　罗茜下意识抬手用手电筒尽可能照亮远方，却没能看清什么，正当她感到疑惑时，远处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她愣住了，这个人难道能未卜先知吗？ 　　夜烬燃自然而然地将她护在身后，轻飘飘地问道：“谁在那里？” 　　被手电筒这么一照，四人本能地眯起眼睛，等看清前路后，脸上皆是震惊和不解。 　　“罗茜！是你吗？”赵乾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 　　罗茜紧张地往夜烬燃身后的阴影里一缩，不敢回答，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能喊出自己的名字，警惕心此刻姗姗来迟。 　　高个子女人跟着喊道：“罗茜，快过来啊！那里边很危险的！” 　　年轻的高中男生差点直接冲上去，被赵乾拦了下来。 　　“她不对劲，”赵乾一边阻止队友的冲动行为，一边重新看向迟迟未动的罗茜和她身前的黑发男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一个开门见山的两连问，夜烬燃不想同一个谎撒两次，那样太麻烦了，他转头盯着在自己的影子下瑟瑟发抖的少女，坏心眼地说道：“这群人好像想抓你走哦，会不会是不法分子呢？其实不想跟他们走也没关系啦……” 　　一道寒光闪过。 　　嗙！ 　　罗茜吓得手一松，手电筒掉落下来。 　　坚硬的铁铲在即将接触到夜烬燃身体的前一刻，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下，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卡在了半空中。数秒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被无形的力量碾碎，化作地上一堆灰尘。 　　夜烬燃了然一笑，终于有人发动攻击了。他如此谨慎，怎么会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玩家面前呢。 　　扔出铲子的是那个消瘦男人阿鹏，他瞳孔紧缩，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朝着某种不可对抗的存在突然袭击，就像蚂蚁试图挑战越过山川河流，等超乎想象的巨浪侵袭到面前时，恐惧瞬间蔓延到全身。 　　“是敌人！”赵乾大喊着立刻摆出警戒的姿势，刚才的防御手段绝非常人能够做到，应该是法术的一种，而在这个游戏里，拥有法术的无非就是邪/教徒和诡异，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没有和解的可能性。 　　夜烬燃叹了口气，装作无辜地对身后的罗茜说道：“看他们，不由分说地就打人呢，明明我刚才还救了你。” 　　他搂过少女的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是没办法对付他们啦……但你应该会有吧，那种能够实现你所有愿望，拥有神奇魔法的东西……” 　　罗茜的眼神涣散片刻，大脑努力去理解那人的话语。 　　夜烬燃适时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像对面人数太多，他被欺负了一样。 　　“对，那个东西……”罗茜下意识地呼出了系统商店页面，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对于专业探索队员来说，危机时刻迅速从商店中购买所需道具是必备技能之一。 　　夜烬燃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此时他一直牵着罗茜的那只手改变了动作，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控制她点击购买了某样武器类商品。 　　一把自动手/枪出现在她的手中。 　　作为系统商店提供的道具，它当然不是普通的手/枪，能让持有者射击精准度大幅提高，哪怕是初学者也能轻松掌握。 　　夜烬燃简单评估过这是最适合罗茜的武器了，无需太大的力量，拥有穿透效果，快准狠。 　　打怪或痛击队友的极佳选择。 　　不是每个人在现实中都会接触到枪的，进入游戏后，枪是为数不多人类可以使用的强力武器，只是大部分人没有基础，慌乱中准头更加糟糕，痛击友军的笑话时有发生。 　　夜烬燃不怕，他可以握着罗茜的手，保证子弹精准落到她的队友身上。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罗茜嘴唇颤抖，眼睁睁看着一直和她保持接触的夜烬燃松开了手，又退后几步。 　　心中最后一丝安全感破灭，黑暗从四周不起眼的角落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残忍地夺走全部的空气，窒息感扑面而来。 　　“开枪吧。” 　　夜烬燃淡淡地说道。 　　他分明站在了罗茜的前方，一个保证能够打中的位置上。 　　选择权已经递上，是相信那边的同伴，还是相信从黑暗中解救出自己的陌生人？ 　　罗茜的双手试图握稳那把枪，但是做不到，眼前的人影也不断晃动。 　　一时恍惚，她闭眼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回荡在洞穴中的刺耳巨响。 　　想象中人体倒下的声音没有出现，罗茜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子弹射中了，对面正中央那人的胸口衣物被烧穿，但它卡在了里面的衣物中，那是一件防弹衣。 　　和外面的朴素古装相比，漆黑的防弹衣显得十分违和，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它确实是突然出现的，夜烬燃对玩家间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赵乾在看见自动手/枪的那一瞬间立刻在系统商店购买了防弹衣。 　　这群探索队员，天真地以为副本发生在古代，不会有枪击的危险，手头上根本没有准备相关的防护道具。夜烬燃在初见他们时就检查过每个人的个人仓库，了解他们掌握的资源了。 　　他们甚至不是每人都具备战斗能力，持有武器的只有高个子女和瘦猴，如果铲子勉强算在武器内的话。 　　夜烬燃满心欢喜地收下两笔急单的积分，这些积分会被用于他发放月卡之类的“福利”，从玩家手中捞取真正的金钱。 　　而且这种同类相残的戏码主神似乎很喜欢观赏，希望上司能够满意，减缓对他的压迫。 　　夜烬燃正准备说点什么，脸上时刻挂着的微笑突然凝固。 　　在发现罗茜失忆之前，他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想法，甚至怀抱着一丝愧疚想带这个可怜的玩家走出困境，所以进入这层梦后第一时间前来找她。刚才不知何时心血来潮，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动作顺理成章地结束了。 　　我绝对有哪里不太正常，夜烬燃想。 　　这个想法很快被压制下去了。 第008章 南尽村迷雾（7） 　　“罗茜！你在干什么！” 　　见到罗茜真的开枪打伤赵乾后，高个子女人脸上的担忧彻底转换为了愤怒。 　　“我，我……对不起！”罗茜慌乱中再次松开手，手/枪掉落，恰好砸在了地面的手电筒上，不知是故障还是触及开关，惨白的灯光瞬间熄灭。 　　洞窟变暗，好在赵乾那边也有头戴式光源，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你再迟钝，现在也该想起来了吧？”夜烬燃冷笑一声道。 　　双马尾可是先前他看中的高灵感强意志人类，精神恢复速度按理来说很快。 　　夜烬燃的话像是打开了罗茜脑海中某个匣子，被封存的回忆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她一时失语。 　　在广场上和朋友一起嗑瓜子时，突然闯入的人，被邀请到临时据点做客的人，在新的梦境里相遇的人……那个模糊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和眼前的黑发男子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他，原来一直都是他！ 　　罗茜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理性的呕吐反应再度出现了。 　　是他让我举枪对着赵乾的！ 　　罗茜很想尖叫出声为自己辩解，但一丝声音都无法通过喉咙发出。 　　根本没有什么和蔼可亲的救世主，一切都是魔鬼的骗局！ 　　她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远方四名同伴，真诚地祈求他们不要再掉入这只诡异的阴谋中。 　　然后，她绝望地看见赵乾朝着自己走过来。 　　“不要……不要靠近……”她激动地挤出几个字，几乎要脱力跌坐在地上。 　　但赵乾直接绕过了站在中间的夜烬燃，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在罗茜倒下的前一刻，她被人接住了，捂住嘴唇的手被用力掰开，一枚药丸塞入口中，下意识吞咽进胃。 　　赵乾压低声音道：“是安神香，它还可以搓成药丸口服。” 　　幸亏他购入时多看了几眼商品详情页和使用说明书，才知道了这种道具的另一个用法。 　　赵乾也不是一听人推荐就无脑购入商品的人，他反复确认过道具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就算有也要在可控范围内。 　　药效很快，罗茜的呼吸节奏渐渐平复下来。 　　赵乾一手扶着罗茜，小心翼翼地带她向着洞窟出口的方向走去，回到几名同伴身边。 　　路过夜烬燃时，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夜烬燃挑了下眉，真有意思，明明他的心血来潮间接导致了赵乾中弹受伤。 　　难道是在说把罗茜从梦魇中拉出来这件事？举手之劳罢了，而且当时不救她，哪能看到接下来的好戏。 　　夜烬燃不太喜欢道德感强的人，越是保留人类所谓的仁义道德，普世价值观，在这个游戏里越难存活下去。他们总是最先死的一批玩家，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很无趣。 　　算了，下回就不一定还有机会在副本里见面了。夜烬燃目送赵乾一行人离开了地下洞窟，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他要进入食尸鬼巢穴的最深处。 　　食尸鬼是一种能来往穿梭于幻梦境和现实世界的生物，在他们巢穴的深处，通常有连接两侧的通道，穿过它，便能肉身进入梦中。 　　这个巢穴在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时间大约是墓地里的尸体都被它们消耗殆尽的时候，食尸鬼离开后，这道联通幻梦境与现实的裂隙没能被封上，相反受到地质运动与一些偶然因素影响，变得越来越大。 　　梦开始外溢，而幻梦境是人类潜意识共同构成的空间，侵入现实后，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层层嵌套起来，形成了这个副本的结构。 　　据说人死后有极微小的概率能找到进入幻梦境的方法，墓地中已逝的人们就这样活在了虚幻的村庄中。 　　夜烬燃抚摸着洞穴最里侧的墙壁，质感如同淤泥一般，手很轻易地陷入了进去。 　　对于食尸鬼来说，无论是清醒世界还是幻梦境中的巢穴都是真实的。夜烬燃在认知到这个异世界后，突然就觉得人类认为梦都是假的这一观点十分可笑。 　　人类有时挺固执的，对于某些宇宙中的真相很难接受，不少人在接触过后会进入疯狂状态。哪怕他们说着真话，身边的人也只会认为那是疯子的妄想。 　　夜烬燃的手臂已经没入了墙壁，他向前一探，将自己完全沉进去。 　　整个过程并不痛苦，毕竟这里曾经是人家串门的通道，而且经历漫长时间后变得开阔了不少。 　　夜烬燃终于穿过无光的隧道，恢复视野时，出现在眼前的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没有村庄，没有迷雾，是原生态的森林。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茂密的橡树，土地湿滑，清新的空气钻入肺腑，还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涓涓水流声，让人身心愉悦。 　　从探索封闭村庄突变到野外求生，那群玩家估计会一脸懵逼吧。夜烬燃凝神感受了一下，没有感知到那几人的气息，估计还未能进入这一层。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玩家们一直探求，失败了十二次都没能找到的真相。 　　S级道具<雾非花>就产出在此地。 　　夜烬燃走了几步后顿住，发现那群玩家的落点好像和预料中有些偏差。 　　不会还需要我去捞人吧？ 　　………… 　　“这是什么？是墓碑变大了，还是我们缩小了？” 　　高中生不可思议地抚摸着石碑，他本来就不算很高，现在周围每个墓碑的高度都远超于他，甚至高过赵乾。 　　赵乾拉住高中生的衣角，将他带到墓碑的阴影下：“嘘，你听。” 　　几人安静下来，他们听见了空气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重鼻息。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但可以判断出来自某个大家伙，人类不可能发出如此巨大又刺耳的鼾声。 　　高中生被赵乾压在了隐蔽处，心有余悸地发现有一只以后足跳跃行走的野兽从刚才他站着的地方路过，它停了下来，垂涎欲滴，眼睛狡黠地扫过四周，与人相似的鼻子努力嗅取空气，似乎在仔细寻找闯入者的痕迹。 　　停留几秒后，它一蹦一跳地走了，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那应该是一种诡异，现实中不存在这种动物，”赵乾一边解释一边给队友们使用伪装类道具，“我们尽量不要直视它们，以免受到精神污染，尤其是罗茜，你要是在这里发疯就麻烦了。” 　　罗茜咬紧下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高个子女搂住罗茜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跟着我走就好。” 　　赵乾站起身向远方眺望，四面八方是望不到尽头的高大石碑，不远处一个通向地下的洞穴入口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墓碑群间，有不少跳跃的野兽身影出没，赵乾大概掌握了它们的动向，迅速规划好路线，带着队友们谨慎地向前移动。 　　系统商店提供的道具很给力，有惊无险，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一只附近的诡异，来到了洞穴入口。一站在那里，超越人类想象的如飞机启动般庞大的鼾声气流从里面窜出，差点将他们掀翻在地。 　　“这什么鬼东西啊……”高个子女厌恶地捂住鼻子，“我们真的要进去？” 　　赵乾无奈道：“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吧，外面都是那些东西和墓碑，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就是终点了。” 　　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他们终于靠近了副本的真正结局。 　　但洞穴之内明显有大型诡异存在着，听声音还不止一只，五人都心里没底，他们的战斗能力不强，不适合正面作战。 　　“所以说它们不是在睡觉嘛，”高中生用两根手指比划了行走的动作，“我们悄悄地穿过去就好。” 　　赵乾苦笑道：“但愿能这么顺利。” 　　僵持在原地不是办法，众人做好心理准备后，将灯光调节到能勉强看清前路的最低亮度，然后弯下腰放轻脚步进入了洞口。 　　他们踩过由小石子铺成的道路，努力不发出太大的脚步声，没有谁有心情和胆量去看发出鼾声的怪物是什么，心脏的剧烈跳动不断拨动每个人的神经。 　　这种折磨持续了很长时间，难以感知计算。终于，他们穿过了沉睡着巨人的洞穴，回到了外界。 　　那是一座仰头都难以看见顶端的高大塔楼，墙壁上布满绚丽复杂的神秘花纹与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浮雕。出现在玩家们前方的是一条通天长梯，看不见尽头。 　　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石阶，高中生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显不是按照人类的身材设计的。 　　阿鹏挽起袖子摩拳擦掌，率先跃上了第一级，灵活得好像一只真正的猴子。 　　身体条件不足的罗茜当场购买了攀岩相关的道具，轻松攀登了好几级台阶，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等众人爬完这看不见尽头的长阶后，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大约一小时，哪怕中途有道具帮助，他们都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地面轻微震动着，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有人在靠近。 　　虽然没有力气了，但出于保护队友的责任心，赵乾艰难地抬头看去。 　　好像有点眼熟…… 　　男人身披黑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只露出苍白瘦削的下颌。他弯腰向着最先发现的赵乾伸出手，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不错啊，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夜烬燃是挺高兴的，他本来都做好下墓群捞他们的打算了，“辛苦了。” 　　他的语气平缓，极大地安抚了疲惫的众人，听到这个声音后，他们的思想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赵乾抓住了那只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谢了，你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吗？” 　　“算不上吧，”夜烬燃耸了耸肩，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于友好，“只是路过。” 　　他可没想到这几名玩家会卡bug落到了副本地图边界外，阶梯之下是另一个领域了，还好没惹出什么大动静。 　　这主神设计游戏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有没有程序员啊！ 　　他本来打算玩家们来不了的话就自己拿走道具，不管他们了。但考虑到前面折腾了这么久，那几人多半不会轻易放弃，于是在靠近他们落点的地方多等候了一阵。 　　接着他就收到了系统通知，赵乾那队人购入了一大堆道具，积分入账让他的耐心增长了不少，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剩下的几人也在短暂的歇息后陆续站了起来。 　　罗茜惊魂未定，黑袍人身上的某种熟悉感让她唇色发白，下意识抓紧了身边的人。 　　高中生措不及防被她一扑，吓得大叫道：“喂！你冷静点……” 　　罗茜借机找到发泄情绪的点，不满道：“我很冷静好不好！你就不愿意借个肩膀让我依靠一下吗？” 　　这是不是太暧昧了，高中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尴尬地愣在原地。 　　其实罗茜本打算抓住高个子女生的，发现抓错了人后，心底里也有些尴尬，刚才的大声只不过是掩饰，见高中生没反应，她也不好意思责怪下去了。 　　夜·路过的好心人·烬燃等到几人整理好后，才继续开口：“你们来到此地，一路战胜了许多困扰，终于窥见了梦境的真实，真是可喜可贺。我由衷地赞赏你们的勇气。” 　　“但是你们并非梦的居民，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遣返回你们所处的现实吧。”夜烬燃挥了挥手，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几样物品，“作为让我观看了这场精彩演出的奖赏，这些宝物就作为赠礼，如何？” 　　这是一个陷阱。 　　同时也是交易。夜烬燃的行动在原定的剧本之外，他选择了几样稀有的道具展现在玩家们面前，意图诱导他们美滋滋地以为这就是大结局。 　　如果选择了这里的奖赏，以为故事就此结束的话，玩家就会被梦境排斥，“清醒”过来，也就离开了这个副本。 　　到时候，道具<雾非花>就是夜烬燃的囊中之物了。 　　这几样稀有道具虽然价值不菲，但跟一件孤品S级道具还是没法比的。 　　如他所料，几名玩家都被眼前的物件吸引住了。 　　在场没有人是对系统商店不熟悉的，他们穿梭过各种副本，自然知道这些神奇物品的珍贵程度，每一件放在商店里都拥有他们买之前会慎重考虑的高价。 　　在他们的认知中，<南尽村迷雾>是一个中等难度的副本，能产出这种程度的奖励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要拿走吗？高中生最先伸出了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第009章 南尽村迷雾（完） 　　“等一下！” 　　赵乾叫住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他看向了一直静静旁观的黑袍人：“我们尚且在梦中吧？” 　　“是又如何？”夜烬燃无所谓地一笑。 　　赵乾神情古怪地问道：“梦中心想事成，所以出现什么样的东西都不奇怪，可是梦里的东西能带到现实里去吗？” 　　他先前就在思考那些外出的村民到底在哪里寻得了物资，了解到副本的结构后，觉得很可能是他们幻想出了能够交易物资的集市，从而拿到了那些生活必需品。 　　如果生活在梦里，那使用这份梦的力量当然没问题，可他们终归要离开游戏，回到现实的。 　　哪怕他们现在近似于肉身穿越进梦境的状态，赵乾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夜烬燃隐藏在阴影下的双眼轻蔑又略带不满地眯了起来：“你们太小看神明的力量了。” 　　正常来说是不可以的，不仅仅是这场梦和现实，还有其他副本空间，所以地方的法则都是有所差异的，一样物品可能在这边能够正常使用，换到其他地方就会因为不符合当地的法则而崩坏，轻则改变作用，重则不复存在。 　　但系统商店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存放在其中的物品像是时间凝滞一般永远“保鲜”，且调出后能够在任意空间内使用。 　　这是主神赋予夜烬燃的权柄之一，经手他的物件才能跨界使用，保证了“道具”这一体系的正常运行。 　　严格来讲，玩家们的个人仓库也归夜烬燃管理，只不过名义上属于玩家。他可以轻松从里面拿取物品，但这样的操作不符合游戏规则，他也没有这样做的打算。 　　随意打破规则，游戏就变得无趣了。 　　赵乾听完夜烬燃的话，陷入了沉思，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不好的，奖励很丰厚，作为他们此行的回报完全值得。队里的罗茜状态不佳，急需救助，他们应该尽快脱出副本。 　　但第六感提醒他此事没这么简单。 　　赵乾的视线越过了夜烬燃，落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一座巨石构筑的大门。 　　历尽沧桑的石壁上布满裂痕，不知在此矗立守候了多少年，赵乾估算了一下门板的厚度，大约需要他们几人合力才能勉强推动。 　　门后面是什么？为什么黑袍人要守在这里前面？一种原始的好奇心推动着赵乾去打开它。 　　他没有掩饰这种冲动，指了指那扇门向夜烬燃问道：“我可以选择进入这里吗？” 　　“可以，”夜烬燃正色道，“不过若你们继续前进，我就要收回这些奖赏了。” 　　赵乾了然，点了点头：“没关系，这正是我期望的。” 　　被看穿了啊，夜烬燃无辜地眨了眨眼。 　　夜烬燃一挥手，地面上的神奇物品像是它们出现时那样突然无影无踪。众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在赵乾的带领下绕过了黑袍人来到了巨石大门前。 　　虽然他们有着各自的欲望，但在副本中还是懂得听指挥才能活得久的道理。 　　赵乾把手按在了门板上，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后，说道：“大家过来加把劲儿，我们一起把它推开，三，二，一！”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大门被几双手极为缓慢地推开了一条缝隙，几人不敢怠慢，生怕门再次合上，迅速地穿过了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绿，高大的橡树争先恐后地从湿润的泥土上拔地而起，地面上长着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灌木和彩色蘑菇。这座森林符合所有人对奇幻童话故事中魔法之森的想象，让人觉得精灵就栖身于其中。 　　大门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砰的一下关上了，将无关人士隔绝在外。 　　森林之间有一条人为踏出的道路，路上铺满了碎石，赵乾带头从那里走入，刚进入森林的范围，就感觉四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 　　无数张小型野兽的脸隐藏在树叶之间，不怀好意地直勾勾盯着这群闯入领地的人类。赵乾不敢放松警惕，示意其他人一边警戒一边加快脚步。 　　十几分钟的步行后，他们顺着道路来到一处河流附近，视野变得开阔，郁郁葱葱的青草长满岸边。赵乾控制不住好奇地向河流走近，一朵花突兀地出现在绿草之中。 　　娇嫩欲滴的洁白花朵在森林里五彩斑斓的蘑菇和苔藓中并不起眼，但作为唯一一朵花，它足够特别。赵乾不清楚这森林为何出现其余植物都不开花的异常，当他看见那朵花时，脑海中的想法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触碰它。 　　于是他这么做了。 　　赵乾掐住了那朵花的枝干，用力地尝试将它拔起，这股冲动是在他完成触摸的动作后突然出现的，根本无法控制。 　　连身后的几人都没能来得及阻止他。 　　一点又一点，根系拔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好像没有尽头一般，被顺势拉出的根茎越来越多，从手臂大小的一截变成几米长的复杂根部网络，只用了短短一瞬。 　　与此同时，随着赵乾的牵扯动作，稀疏的土壤被根系带出，周围的土层开始崩裂，大地震颤起来。被拉出的根须无穷无尽，根本不知道这朵花的根系延伸到了多远的地方，仿佛没有尽头。 　　耀眼的白光从大地的裂隙中渗出，刺痛着每个人的眼睛。阿鹏一咬牙，来到了赵乾身边，和他一起进行这漫长的拔河。众人见状，短暂思考后，纷纷上手帮忙。 　　地动山摇，他们几乎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抓住根茎使出全力尽量往后倾。直到维系平衡的那条绳断裂，全部倒下的那一刻，他们终于被万丈光芒吞没。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南尽村迷雾>True End——雾非花】 　　【迷魅森林中野蛮的花恣意生长，根系穿透了大地，越过食腐怪物的巢穴侵入现实，梦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模糊，如浓雾笼罩着这片土地】 　　【你们穿越层层梦境，抵达了梦之国度，终于找到了异常的根源。自此梦与清醒再度分割，已逝的灵魂将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获得S级道具<雾非花>——功能不明，似乎能作为开启神秘副本的钥匙】 　　失去意识前，他们看见了系统界面的结算公告。 　　………… 　　夜烬燃被无情地关在门外，没有看到最终的结局。 　　不过系统不再提示他去拾取<雾非花>了，说明那些玩家成功得到了这个道具。 　　这个副本中没有什么阴谋，只是幻梦境中一种独特的植物根部发达，意外穿透了食尸鬼废弃巢穴中的通道侵入现实，使幻梦境的边缘和现实短暂重叠了。 　　空间规则紊乱的部分呈现出迷雾的景观，里面有部分梦的特性，闯入者潜意识所想会被体现出来。 　　在最外围的梦境中，人们可以通过强行位移的方式脱离异常区域，进入梦境越深处越难离开。 　　赵乾一行人拔除了那朵花，副本空间崩塌了，被系统送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 　　夜烬燃在知道自己无事可做后就退了出来。 　　这趟旅程没有白跑，至少他从玩家手中捞到了不少积分。夜烬燃满意地欣赏自己的账户余额，准备将途中谋划的新手超值大礼包投入商店货架。 　　简单整理一下货架，按照接下来的销售规划更新首页广告后，夜烬燃躺在了沙发上。 　　他的屋子很小，而且没别人住，虽然因进入副本离开了两天，家里灰尘堆积也不多，没有打扫的必要。 　　一下子就无所事事了呢，夜烬燃拿出了手机消磨时光。 　　他登陆了玩家们的论坛，那是一个主神创建的APP，被选入游戏后会自动下载到你的个人智能设备中，不占内存，不可删除。 　　夜烬燃最初也是以玩家身份被选入游戏的，所以拥有可以登录这个论坛的账号。他的论坛ID是“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第一次进入论坛和其他玩家交流后才发现大家取网名千奇百怪，有些人不知道这东西要跟着自己一辈子，悔不当初。 　　夜烬燃当即一拍脑门，在系统商店里上架了论坛ID改名卡，售价和月卡一致，每月限购一次。 　　这件事和商店恢复运行同时发生，消息传出后顿时在玩家间引起轰然大波，不少人推测前几周的维护是商店系统在进行升级迭代，好日子就要来了。 　　结果好日子真的来了，是资本家的好日子来了。 　　当月卡出现在这个游戏里的时候，众人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许多玩家都被改名卡收买了，他们重获新生，痛改前非，一时没有计较系统商店的改变。论坛上不满的声音被无数自来水压了下去。 　　这是之前的事了。夜烬燃这次上论坛，是想查查看赵乾这个人。 　　他能在游戏中查看玩家的信息，包括他们的真名和ID，所以找到那几个人并不困难。 　　赵乾那行人获得的道具<雾非花>是进入一个高难副本系列的门票，会自动绑定在通关贡献值最高的玩家中，夜烬燃觉得拿到道具的多半是他，或者是损失最严重的罗茜。 　　罗茜的损失大部分是夜烬燃带来的，不一定会被系统算在内。 　　反正他们是一个团队，固定人员下本，谁拿到门票都没关系。 　　赵乾的ID是“盖世123”，这个账号在论坛上发布了不少攻略帖，和其他一些团队关系不错。 　　他们刚离开副本，估计还没摸清楚<雾非花>的使用方法，不会轻易透露这个情报，也不会贸然进入高难副本。 　　没什么动静，夜烬燃无聊地关闭了论坛。 　　【检测到批量购买订单——】 　　【C级道具禁锢爆破装置售完，D级道具力量爆发药剂α型售完，D级道具敏捷爆发药剂α型售完……】 　　【积分到账387500000】 　　这什么b动静？！ 　　夜烬燃一个鲤鱼打挺从葛优瘫变成了正襟危坐。 　　系统提示弹窗像是爆炸一样不断在他眼前出现。有个人在短时间内订购了大量低等级道具，购买速度甚至超越了补货速度，系统宣告产能不足，只好暂时关闭购买入口。 　　甚至有一堆冷门道具库存被售完了。 　　夜烬燃仔细查看了这些突然出现的订单，发现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买家。 　　玩家编号008，真名白湮昼。 　　哥们，你搁这搞批发呢！ 第010章 现实世界 　　夜烬燃不明所以，立刻查看了白湮昼的玩家状态，显示不在副本内。 　　他又看了眼其他信息，大量堆积的道具填满了玩家个人仓库的每一个格子，早就超过了初始上限，白湮昼充值了不少积分扩充仓库格。 　　不在副本中却购买道具，只可能是为下一次行动做准备了。 　　游戏中的道具是无法在玩家生活的世界中使用的，这就是游戏与现实的一线之隔。 　　夜烬燃还在白湮昼的个人仓库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罐浸泡存放在不明特殊装置中的脑仁。 　　这是一块完整的大脑，沟壑纵横，比人类的大脑还要更大一些，不知是否是液体折射形成的错觉。它被放在仓库隐藏格内，这种格子里的物品在其余玩家观看仓库页时无法看见，能有效防止窥屏，隐蔽性极佳，夜烬燃也是靠着系统权限才能一探究竟。 　　查询了这件物品的存放时间，夜烬燃惊奇地发现竟然有十年之久，这也就意味着白湮昼刚进入游戏没多久就获得它了。 　　夜烬燃不认识这件道具，极有可能是孤品，放在仓库里没有办法看见详情页，取出来又不合规矩，被玩家发现就麻烦了，所以他最终没有做出什么。 　　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白湮昼为何突然大量购买低等级道具？ 　　白湮昼这个大名，夜烬燃已经在上个副本的玩家几人口中听说过了，即使是在论坛，关于白湮昼的讨论也不少见，他有所了解。 　　综合战力排行榜永远的第一，各大副本竞速榜第一，民间投票的人气排行榜第一。 　　就算夜烬燃从未见过他，也能从其他玩家口中得知不少关于他的事。 　　夜烬燃对白湮昼的初印象不错，因为他是第一批购买月卡的玩家之一，甚至在论坛上晒出自己的购买记录，引起一波跟风热潮。 　　当时白湮昼的配文是【支持主神无限游戏，期待越做越好】。 　　那口吻简直像是自己喜爱的游戏突然开放了充值入口，于是迫不及待支持一下，不管是否值得就氪金了。 　　说到这，夜烬燃其实有点好奇上一任店主是怎么样赚钱的，不过前人已逝，经验不可参考，夜烬燃想另起炉灶就没有细究。 　　系统界面闪烁一下，白湮昼的个人状态栏发生了变动，显示为“正在匹配……”。 　　这代表着玩家选择进入一个副本，但队伍人数不满足副本开启条件，系统会自动匹配其他玩家。最先选中副本的玩家作为房主，可以设置门槛，但这个标准不能把自己也给筛选出去。相关的组队招募信息会在一个特殊页面上推送出来，被全体玩家看见，符合要求的玩家可自行申请入队。 　　夜烬燃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副本能让白湮昼这种等级的玩家做足准备，于是切换到组队招募页面。 　　这家伙是实名上网的，夜烬燃很轻松地就在一堆招募信息中找到了他。 　　【房间号1235】 　　【副本<乘风行过>】 　　【简介：史无前例的巨大气象灾害即将登陆北美，别人屯粮我屯枪，别人是我的粮仓……什么？！政府通告称世界末日只是谣言？】 　　【请注意，该副本为PVP模式，优胜玩家视作通关True End】 　　【该副本空间通道受损，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Lost率：80％ 】 　　【难度评级：高难】 　　【队伍人数:1/5】 　　好家伙，原来是个玩家大乱斗本，而且网页版系统商店无法使用，怪不得白湮昼提前扫荡了系统商店。 　　夜烬燃是有义务在空间通道受损的地方经营实体系统商店的。只不过这个副本里的实体店早已废弃，开启次数也比较少，他一人分身乏术，就先去处理了其他热门副本里的店铺。 　　现在白湮昼开启了这个副本，里面估计要热闹起来了，玩家们为了和拥有大量道具的白湮昼对抗，肯定渴望军备竞赛，购物需求大幅提高。夜烬燃当即决定前往重振实体店。 　　眨眼间，队伍人数就发生了变动，一名新玩家进入了组队房间。 　　夜烬燃随意看了眼，竟然是熟人，阿曼达。 　　这位也是近乎实名上网，只不过没将姓氏填写进ID里。 　　<乘风行过>这个副本的空间位于平行世界线上的A国，使用英语作为官方与日常交流语言，阿曼达有本土优势，华夏区服的玩家进入前可能要购买系统商店的实时翻译服务。 　　进入副本后，玩家将会被分配到五个不同阵营，并各自获得一个秘密，保守秘密并完成任务目标即可取得优胜。 　　系统不强制玩家杀害其余玩家，但任务目标通常是有冲突的，很难两全其美。 　　组队房间又进来了两人，一个ID是“鹤然牌软糖”，另一个ID是“我是鹤然的狗”。 　　夜烬燃被硬控两秒，这是情侣组队进来了？情侣玩PVP副本没关系吗，分手的节奏？ 　　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我是鹤然的狗”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进来就是为了保“鹤然牌软糖”拿到优胜，在单打独斗的PVP里，出现两人的集团是十分难以对付的。 　　“我是鹤然的狗”应该有某种保命手段，很多常年下副本的玩家也会有，要不就是替身玩偶类，要不就是复活类，系统商店里大部分都能买到，只是价格贵到一般玩家无法承担。可能“鹤然牌软糖”就掌握了复活术，哪怕伴侣在副本里失败死亡也能给他拉起来。 　　白湮昼没有利用房主权限把那两个人踢出去，看来他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 　　【队伍人数：4/5】 　　只剩下一个位置了，通常这种时候来人很快。果然，夜烬燃又一眨眼，界面显示“匹配成功”。 　　最后一名入队玩家叫“我不是医神”。 　　白湮昼的个人状态栏变成了“正在载入副本……”。夜烬燃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也要动身去收拾放置已久的实体店了，免得给初入的玩家造成不太好的印象。 　　在店主操作面板上输入副本编号和店铺位置信息后，传送门开启，夜烬燃换了一套便于行动的休闲装，双手插兜走了进去。 　　【正在载入副本<乘风行过>】 　　【历史累计通关3次，True End通关玩家2名】 　　【副本已开启，目前存活玩家数：5/5】 　　………… 　　【副本载入完毕】 　　阿曼达睁开眼，她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周围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不断灌入耳朵，这是繁华的象征。 　　A国，一个强大的发达国家，在平行世界也遥遥邻先。 　　她极少参与PVP副本，毕竟谁都怕死，这次申请入队有两个原因，一是有本土优势，二是她的死亡倒计时快到了。 　　被选中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会获得一个死亡倒计时，时间一到立刻遭受死亡惩罚，参与副本可以延长这个时间。 　　阿曼达的时间只剩下两周，而这个副本可以续一个月。PVP副本死亡率较高，相应的给予奖励就多。 　　阿曼达低头看向自己，她穿着一件贴身的西装，打扮整洁，领口佩戴着迷你麦克风，手中拿了个采访用的录音器。 　　她的新身份是个媒体人，一名记者。 　　【玩家阿曼达获得身份：新媒体记者】 　　【秘密：你们公司得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足以引发大灾难的冰风暴即将登陆北美地区，可能途经A国。该信息只能确认其存在，无法确定具体登陆时间，风暴强度与轨迹，但你们急需一个大新闻创造收益】 　　【任务目标：收集冰风暴新闻情报，尽可能地宣传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吸引足够多的流量，引发社会恐慌】 　　如果她是华夏区服玩家，估计这时候就会调侃一句自己抽到了“寄”者职业，它臭名昭著，在各大副本经常出现，又时常置人于危险之中。 　　阿曼达看向了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那边正在举行一个户外演讲活动，事关环境保护问题，演讲人据说是下一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活动场地四周早就被挂上了各种宣传图。 　　当她看清楚宣传图上那张脸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不仅非常年轻，而且是一位华裔女性！ 　　阿曼达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走眼后，不禁感慨平行世界的A国制度真是太超前了。 　　与此同时，在演讲场地附近的一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车内，“我不是医神”手心冒汗，惊恐地尝试将手中厚厚一叠演讲稿上的内容全部记忆下来。 　　【玩家我不是医神获得身份：国会议员】 　　【秘密：A国政府通过隐秘的渠道获得消息，一股飓风即将途经你们的国家，它可能造成巨大的灾难，也有可能轻轻吹过。恐慌势必动摇经济，万万不可让民众觉得事情太过严重】 　　【任务目标：大选在即，作为党派推举出来的有力候选人，维持你的民众支持率，降低社会恐慌程度】 　　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我不是医神刚抵达这个世界看完系统界面的介绍后，差点昏厥过去。 　　谢邀，人在A国，宣布参与总统竞选。 第011章 乘风行过（1） 　　夜烬燃满意地看向摆放整齐的货架，强迫症得到了些许满足。 　　这家实体店的外观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如果是副本里的原住民进入，他们只能看见普通的便利店，但玩家穿过这扇门就会抵达另一个空间——真正的系统商店。 　　商店内部的空间经过法术折叠，比从外面看大了不少。夜烬燃给自己戴了顶鸭舌帽，坐在收银台后面刷手机。 　　PVP副本的剧情没什么好了解的，玩家之间的争斗才是重点，夜烬燃抱着这样的思想，没有去记忆这个副本的剧情，只是大概扫了眼背景信息。 　　记得太多，夜烬燃担心自己又忍不住给玩家剧透。 　　他只知道，五名玩家会获得五种不同的身份，分别是生存者，记者，议员，气象专家和高校研究生。 　　五种身份代表了民间生存组织，媒体，政府，军方和大学这几个势力。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中，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会做出不同的应对，尝试扩大影响力，掌握事情的走向。 　　谁能掌握命运的流向？夜烬燃笑了笑，心中已有答案。 　　叮咚—— 　　便利店门口的感应式门铃被触发了。 　　夜烬燃握着手机，一手压低帽檐，假装沉浸在网络世界中，实则偷偷观察进来的顾客。 　　那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穿着露腰的短T恤，身高不到一米六，背了个单肩包。她走近商店后就开始东张西望，目光落在货架上时瞬间停住了。 　　她大概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犹豫着向收银台走来。 　　“那个……”高马尾女生用中文开启了交流，“这里是系统商店？” 　　夜烬燃将手机放下，双手撑着下巴：“没错，使用积分支付，或者一切能让我感兴趣的。” 　　实体店的支付方式更加自由。 　　网页版系统商店是被定死的，交易成立自动扣取积分，夜烬燃的操作空间很小。 　　但在实体店和玩家面对面交易时，夜烬燃可以收取的东西就很多了，以物易物是很常见的。 　　高马尾女生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在论坛上听到过一些关于线下系统商店的传闻，只是第一次在副本里碰到。 　　“我可以问一下，我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玩家吗？” 　　看在对方是第一次来的份上，夜烬燃耐心地解释道：“这属于情报范畴，你需要支付相应的报酬。” 　　站在收银台前的这名玩家是“鹤然牌软糖”。 　　她竟然没和她的固玩在一起，可能还没找到机会碰头。夜烬燃考虑要不要把“我是鹤然的狗”的位置信息高价卖给她。 　　“鹤然牌软糖”，姑且称之为鹤然，听到这个要求后思索片刻，说道：“可以用我的剩余时间支付吗？我有很多时间，但没什么积分了。” 　　她指的是每个玩家都有的死亡倒计时。 　　夜烬燃挑眉，悄悄在旁边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玩家信息页，果然看见这位卧龙拥有高达十二年的时间，积分却不到一万。 　　不要觉得十二年很短，大部分玩家的剩余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比如这个副本里就有两名“临期”玩家，阿曼达和医神，剩余时间单位都是周。 　　如果不是临期，夜烬燃想她们也不会选择冒险挑战和白湮昼一起下PVP副本。 　　至于鹤然，她能打下这么多时间，又有固玩陪伴，估计是胸有成竹了。 　　夜烬燃顺便看了鹤然的副本通关记录，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和“我是鹤然的狗”的组队通关战绩。 　　注意力放到这名玩家身上后，他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点。 　　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鹤然和她的固玩其实是姐弟关系。 　　两人的真名分别是王鹤然和王爱民，姐姐17岁，弟弟12岁，都是未成年人。 　　小孩哥啊，夜烬燃大为震撼。 　　白湮昼那样的人会不会对儿童手下留情呢？估计不会吧。 　　鹤然的弟弟抽中的身份是气象专家，但他实际年龄只有12岁。碰到这种情况时，副本会自适应给玩家捏造符合身份的外观，只会在NPC眼中显现，也就是说在别人眼里他或许是个中年大叔。 　　鹤然在副本中的身份是高校研究生，按理来说她的外貌会更加成熟，不过夜烬燃注意到系统给她的身份信息打了补丁——一位多次跳级的天才少女，年仅17岁便进修硕士。 　　她没有用什么伪装道具，现在的样貌和现实中别无二致，夜烬燃再次感叹这人真的很心大，似乎一点都不怕被线下gank，不愧是勇敢小孩。 　　“可以用时间支付，”他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回答了，“一天时间，换我回答你这个问题。” 　　鹤然豪爽地答应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剩余时间被划去这无关紧要的一笔。 　　扣除鹤然的时间后，夜烬燃说道：“你是这次第一位找到系统商店的玩家。作为开张福利，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信息——有人在进入副本前囤积了道具。” 　　鹤然愕然，随即说道：“应该不是我弟，他做了这种事肯定会告诉我。阿曼达……她和我一样穷。是剩下两位中的某一人？” 　　夜烬燃眼睛一亮，没想到能在她口中听到阿曼达这个名字，连积分余额情况都知道，看来关系不错。 　　玩家之间一般不会轻易透露自身情况，积分余额这种信息，通常只有极为信任的固定队友才互相知道。 　　鹤然没打算让夜烬燃回答，于是自顾自地问完后又说：“昼神是个大麻烦，我没指望能赢过他，哈哈，其实我是抱着追星的心态来的。但是说不定能赢呢，人要有梦想……” 　　她虽然有组队优势，但在综合战力榜上万名开外，属于小透明玩家行列，自然是不敢和大神玩家相比的。 　　夜烬燃看她如此天真，差点想盘算把她剩余的积分全骗出来，哦不，换出来了。 　　“要来点饮料吗，你进这家便利店本来不是为了找我吧？”他尝试勾引。 　　鹤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家便利店的奇特之处，进来的目的恐怕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 　　果然，经夜烬燃提醒，鹤然才突然想起来：“哦对了，我是来买水的，和我一个课题组的同学叫我出来买点冷饮喝，他们忙着算实验数据，没空也没心思出来。” 　　系统商店应有尽有，符合鹤然要求的饮料夜烬燃也能拿得出来。他随意点击几下界面，切换了冰柜中的商品：“去挑吧，各种口味的碳酸饮料和果汁，作为道具，它们都有些特殊功能，不过当饮料喝也行。” 　　鹤然兴致勃勃地跑到了冰柜前，观察货架上的饮料。标价显示的积分基本上是十位数，夜烬燃专门挑了不是很贵的低等级道具。 　　尽管如此，鹤然还是弱弱地问道：“可以用现金吗？” 　　夜烬燃犯了难，不是他不喜欢钱，而是不同世界的货币兑换需要经过很复杂的程序，中间损耗也很大，经常让他得不偿失。 　　没得到及时答复，鹤然明白了他的想法，连忙补充道：“好吧，我的积分还是够买几瓶的。” 　　她犹豫片刻后，迅速打开冰柜抽出几瓶疑似可乐的汽水和柠檬水，根据她对道具的了解，前者可以用于制作拥有控制效果的炸弹，后者拥有长时间保温效果，哪怕她运回去的路上花费时间较长也不会回暖。 　　结账完后，鹤然将饮料塞进单肩包内，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店主，这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什么？”夜烬燃歪了下脑袋。 　　“白湮昼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上次那样的事，我等凡人不敢揣测大佬的心思。”鹤然语气别扭地念叨道。 　　没等夜烬燃叫住鹤然问个清楚，她就接到了催促的电话，快步离开了便利店，看来很急着给课题组的同学送冷饮。 　　夜烬燃靠在椅子上，双臂抱起，心情复杂地合上双眼。 　　鹤然提醒他做好应对白湮昼的准备，难道白湮昼对前店主做过什么吗？ 　　从鹤然的用词来看，在她眼里店主并没有被替换。大部分玩家不知道店主已经死亡，哪怕了解到部分真相，也下意识认为这种NPC会复活，毕竟在主神力量加持下，回溯时间轻轻松松。 　　关于使前店主遇难的那件事，夜烬燃了解得其实不多。 　　他的顶头上司，主神大人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上一任店主遭遇袭击不幸身亡，顺带提醒他保护好自己人身安全。 　　这件事细想很古怪，按照夜烬燃对祂的理解，想让死者复生简直易如反掌，可以将他的躯壳变为更强大的物种，也可以重塑灵魂寻找合适的人形容器，再狠一点直接把死亡的事实从时间线上剪切掉。 　　但祂什么都没做，只是从万千新入坑的玩家中捞出了夜烬燃接替店主的职位，紧接着开始了压榨劳动力。 　　夜烬燃有时会怀疑，前任店主真的是人类吗？他从未见过，无法下定论。 　　出于好奇心以及危机感，他曾经在玩家论坛上搜寻关于前任店主和那次恐怖袭击事件的消息。大部分玩家都是道听途说，真相早就在一遍又一遍的渲染中变了模样。 　　有人说，系统商店的掌管者就是主神的一个三维投影，俗称化身。 　　也有人说，那次袭击就是人类尝试弑神的实验，并且取得了初步成功。 　　更多人对那场袭击怨声载道，因为它直接导致系统商店长时间停摆，副本通关率大幅下降，死亡率直线上升，但这场无限游戏并没有因为所谓的初步成功而停止。 　　一些专家认为，袭击者其实并非人类，准确来说，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类，因为按照目前的玩家水平，没有谁有能力与系统商店的掌控者对抗。 　　主神的游戏联通了各种各样的多维平行宇宙，在众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可能还有更多的智慧种族被卷入游戏里，他们或许有胆量反抗。 　　可惜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很弱小的，失去了道具的加持，人们没有任何异能，所以无论是何方势力，都对摆脱主神这件事持悲观态度，更别说有反叛的实际行动了。 　　夜烬燃略感头疼，揉了揉眉心：“听上去像不顾后果的热血英雄啊，这样做会被大众讨厌的吧……” 　　英雄造成的苦果，最终由无数普通人共同承担，这就是主神降下的无声惩罚。 　　他迫切地希望隐藏在人群中的英雄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负面影响，从此知难而退，不再来找他的麻烦。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第012章 乘风行过（2） 　　上午很快过去，夜烬燃麻木地接待了几十名原住民顾客，心中痛斥这家系统商店的选址。 　　他在成为游戏玩家前四处打工，倒是有在便利店工作的经验，只不过今天稍稍被勾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心情如同天气一般阴沉。 　　街道上的环境光线暗了下来，几小时前晴朗无云，现在忽然乌云密布，颇有风雨欲来的气势，敏锐的行人们加快脚步，祈祷在雨来之前抵达目的地，迅速躲藏进建筑物内。 　　附近似乎有个环境保护主题的演讲大会散场，街上多了不少人，一时有些混乱拥挤，被意外撞击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夜烬燃不喜欢久坐，起身推门来到外面，站在屋檐下，雨滴开始降落在大地上，他的左右两边都站了几名躲雨的路人。 　　他深吸一口气，泥土青草潮湿的气息钻入鼻腔，还有难闻的汽油味。 　　没有异样，那场冰风暴还没这么快抵达。 　　夜烬燃虽然没进过这个副本，但他知道这场灾害是诡异导致的，可以辨别那种异常的气息。 　　聚集在屋檐下的人们因突变的天气而有点焦躁，议论纷纷。 　　“近些年的极端天气越来越多，看来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说要是气候变暖更加严重，以后难道我们要住在四五十度的环境里吗？这样不开空调就活不了吧？” 　　“开了空调又说我们不环保了，他们总觉得牺牲一点我们的清凉就能解决问题，呵，我看刚才演讲那位女士也满脑子浆糊。” 　　“也还好吧，”有人出声反驳，“她至少告诉我们形势其实没这么严峻，别的专家都在大肆宣扬地球千疮百孔呢。” 　　最近几年，人们反复听见气候变暖的相关新闻，各路专家都用近乎恐吓的语气告知大家必须做出行动，否则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将在不久后毁灭。 　　环保一时成为大热话题，甚至到了道德绑架的地步，不少极端环保分子出现，让许多人苦不堪言。 　　所以，当在刚才的演讲上听见那位女士搬出证明形势尚好的例子时，大部分人都震惊了。 　　她告诉大家北极熊不会因为一时的气候炎热和海冰的季节性消融导致灭绝。那些无家可归的北极熊多是经过媒体的恶意剪辑，诱导大家的情绪。民众不需要为北极熊的困境承担责任，而且实际上现如今的北极熊数量比起十年前是增长了的。 　　类似的危言耸听还有许多，她提醒大家在接收新闻时要擦亮眼睛，不要轻易被有心人误导。 　　有人感慨：“我不是医神女士除了名字比较奇怪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你不能这样想，名字是她的特点，人们会更容易铭记她，不是吗？” 　　“所有人都有给自己取心仪名字的自由。” 　　夜烬燃：请玩家下次过剧情时取个像人样点的角色名。 　　天知道他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有人刷着手机上的新闻，突然拍了拍隔壁闺蜜的肩膀：“诶，你快看，这不是刚才那场演讲吗？这么快就有报道了。” 　　我不是医神女士在演讲后接受了各大媒体的采访，那段录像被各大社交和视频APP上的新闻号转发，热度节节飙升，已经出现在一些网站的热搜榜上。 　　其中一条视频标题比较吸人眼球——“环保专家透露惊天大危机？极端天气或即将摧毁A国！” 　　发布这条视频的账号属于一家并不算出名的新闻社，但视频内容耐人寻味，很多观众被吸引过来。 　　夜烬燃略施小计使自己的手机连接上当地网络，然后登陆了那个网站查看视频。 　　视频中的华裔女士故作镇定地回答问题，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出卖了她心中的慌乱。当被问及“您有听说过最近即将从北面登录的飓风吗”的时候，她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 　　采访她的记者瞬间咄咄逼人起来，举出好几条证据表明此消息的真实性，同时质疑医神作为一名关心气候变化的环保人士竟然对这个情况不甚了解，是否真的有用心收集资料评估现状。 　　尽管我不是医神努力试图给自己找补，但伴随采访的进行，她越说露出的破绽越多，被记者拐弯抹角地骂到体无完肤。 　　扮演议员的玩家社会阅历不足，无论是临场应变能力还是心机都比不过扮演记者的阿曼达，在第一场交锋中败下阵来。 　　雨越下越大，短小的屋檐已经起不到什么遮挡的作用了，夜烬燃回到了店内，坐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 　　他关闭视频，点开了发布这条视频的新闻社账号，向上滑动查看过往视频。 　　在几天前，他们就已经发布了几条有关飓风即将到来的新闻，消息来源是一个给军方提供服务的气候监测小组，比较可靠。 　　评论区有许多人表示不信任，因为现在已经过了飓风频繁的季节，还有人认识这个气候监测小组，对这条新闻重视起来。 　　评论区里有个民间末日生存爱好者组织的官号，号召大家加入应对飓风以及后续天灾的行列，并贴心地列出了几项求生必备物品清单，和遇到飓风时保护自身的注意事项。 　　这条评论的点赞量很多，有人回复希望它出一期视频讲解，然后这个博主就真的录了一条打造安全地下堡垒的视频，奇怪的是，在今日它被删除了。 　　视频并非是被网站下架，而是发布者自行删除了，在流量上升期，这种行为十分不合理，部分感到异样的粉丝在其他视频评论区询问，没有得到回复。 　　夜烬燃没有看到那条视频，只是根据网络上残留的蛛丝马迹得知了此事。 　　他记得白湮昼抽中了生存者身份，是这个民间组织的一员，不知他在其中有没有暗中推动。 　　便利店里来了几个人买雨伞，夜烬燃将零钱装入收银机，心中一阵惋惜，这些钱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大约无所事事了十几分钟，店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有着银色中长发的男子，发梢微向外翘，凌乱随性像是狼尾。他身穿宽松的黑色长袖上衣，下边是工装裤和沾湿的马丁靴，身材高挑显瘦，光是从侧面看五官都有不小的魅力，跟摆在店门旁的时尚杂志封面人物比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夜烬燃扫过去一眼，差点正襟危坐，因为这张面孔和他在系统界面查阅到的玩家个人信息中的某张脸完美重合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白湮昼吗？简直是言出法随。 　　当那双长睫下的玫红眼眸将视线投过来时，夜烬燃清晰地感受到了灵魂的震颤。 　　那是一种恐惧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自从肉身在初见主神时被摧毁又重塑，他的感官就异于常人，在副本中游走不受任何诡异事物影响，恐惧的阈值被提到了极高。 　　可自己现在害怕了，夜烬燃藏在收银台下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掌心，诧异又惊喜。 　　还好他早有准备，将心里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抬起头后，脸上挂出接待顾客的招牌的微笑：“上午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不愧是能让诡异吓破胆的顶级玩家啊，光是近乎实质化的强大气场就能让人俯首称臣。 　　这副未经道具掩饰的样貌不太像是正常人类，现实中银发的年轻人多半是玩cosplay的，更别提那缺乏真实感的粉眸了，但这些特征出现在白湮昼身上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 　　夜烬燃见过很多长相过于美丽的人，他们可能是诡异与人的混血，甚至是某位伟大存在的化身，这些情况都会导致和白湮昼身上类似的异常特征出现，很容易辨认出来。 　　结论，太漂亮的通常不是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被人类寄予厚望的最强玩家竟然不是人类，倒是意外地符合白湮昼不顾旁人的作风，非人生物对人类缺乏同理心。 　　“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慢一些。”白湮昼随口说道。 　　夜烬燃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讲，保险起见没有做什么表示。 　　视线停留几秒后，从夜烬燃脸上移开了，开始观察店内的商品。片刻后，白湮昼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有这些？我全要了。” 　　夜烬燃：什么叫只有这些，你有什么不满吗？ 　　而且为什么又要买空啊？这难道是什么大佬的特殊癖好。 　　夜烬燃无奈地从柜台后站起，一点都不怀疑他有能全款买下的财力，准备将货物打包进白湮昼的个人仓库内，在动手的前一刻，突然愣住了。 　　他们身处于表世界的便利店内。 　　所以，白湮昼看到的，全是和原住民所见一样的正常便利店内商品。 　　怪不得他要说只有这些，估计还在奇怪为何系统商店会卖毫无特殊之处的日用品吧。 　　夜烬燃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为了防止白湮昼过度消费导致系统崩溃，苦不堪言的系统商店自动关闭了他的购买入口，拒绝了他的进入。 　　白湮昼不知夜烬燃在犹豫什么，敲了敲收银台面低声补充道：“我没有多少这里的现金，用积分购买。” 　　夜烬燃：还有这种好事？你人还怪好的嘞。 　　“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零元购。” 　　按照他对白湮昼行事风格的理解是这样的。 　　白湮昼人畜无害地笑了：“怎么会。” 　　怎么不会？夜烬燃差点被这个笑容骗过去了，如果不是在论坛上听说过白湮昼的辉煌事迹，他早就放松了警惕，眼前的这人真像个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纯良青年。 　　“真的全要？”他再次确认，白湮昼要这些日用品和食品干什么？难道为了符合副本身份开始认真地灾前囤货？ 　　白湮昼不假思索地颔首道：“要多少积分？” 　　夜烬燃面无表情道：“全收起来很麻烦，一百万积分，不讲价。” 　　“好。” 　　夜烬燃：？ 　　他只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冤大头啊冤大头，今天终于给他碰到了，夜烬燃一边暗想一边动手将表世界便利店的商品收进系统仓库内，再转移给白湮昼。 　　白湮昼真的打来了一百万积分，夜烬燃看过他的账户积分余额，在经历上一轮爆发式消费的消耗后，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小的金额，没想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夜烬燃从来没有在同一天内赚过这么多积分，一时对白湮昼的好感度增长了不少。 　　白湮昼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夜烬燃，没有离开过，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原来你喜欢这个。” 　　夜烬燃顿感一种被人看穿内心的尴尬，强装镇定地说道：“这是我的职责。” 　　“神也会认真工作？” 　　夜烬燃突然明白为什么白湮昼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好奇了。他是那种支持系统商店店主是主神化身论调的人。 　　意识到这点后，夜烬燃重新看向白湮昼，发现他似乎正透过自己凝视着什么，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让夜烬燃有些不适。 　　夜烬燃的力量源自于主神，身体也被主神重塑过，带有一些来自祂的气息，部分灵感高的人类可能在与他接触时偶然窥见位于高维的那抹阴影。 　　许多人都会抗拒，这是铭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反应激烈的甚至会疯掉，就像上次的罗茜。像白湮昼这样抱着好奇心的，夜烬燃是头一回见到。 　　白湮昼毫不掩饰自己的冒犯，尝试揣测他每一个行为背后的意义。 　　好像意识到了眼神太露骨，他收回视线，将头低垂下来：“没事，你继续吧。” 　　夜烬燃的好心情本来荡然无存，又被他这样的示弱带了回来，很快完成了转移程序：“可以了，去自己仓库页检查一下。” 　　便利店按照设定每天补货一次，今天商品被卖光了，他要闭店了。大门锁着，就算再有玩家找到这里也无法进入。 　　夜烬燃后知后觉白湮昼有堵住其他玩家退路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明天这家店照常会开启，白湮昼总不能每天都抢先一步把东西全买走吧。 　　白湮昼打开仓库面板看了眼，取回之前挂起的雨伞，此时外面放晴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他准备开伞的手顿住，最后朝收银台的方向挥了挥：“下次见。” 　　“欢迎下次光临。”夜烬燃语气僵硬地说道。 　　白湮昼轻轻一笑，推开店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还怪有礼貌的，夜烬燃摸着下巴想。 第013章 乘风行过（3） 　　某常青藤院校内。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来自北极的飓风？”一名男生抓狂地扯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新鲜出炉的实验数据。 　　旁边同组的研究生也满脸愁容：“真是震撼啊，这个计算结果怎么看都是错误的吧。” 　　他们已经根据现有的观测数据代入公式计算许多次了，过程没有找到什么谬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飓风，或者说台风，是发源于海洋的热带气旋，按理来说通常在大西洋形成。A国是经常遭受飓风侵害的国家，有一套完整的监测和应急体系，但最近的情况有点超出人们的想象。 　　根据他们研究小组的结果来看，即将到来的这场飓风发源自北极地带。 　　这还能称呼为飓风么？ 　　从便利店回来，背着一大袋冷饮的鹤然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抽中的身份所属的学生研究小组接下了一个预测灾害天气的实验项目，几名在气候系统研究上颇有建树的高材生聚集在此，为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抓耳挠腮。 　　鹤然贴心地帮忙扭开瓶盖，将可乐放在同伴的手边：“先休息一下吧，你们都几天没合眼了。” 　　“唉，你看看这明显错误的结果，我们哪有心情休息。”男生一边叹气一边毫不客气地抓起可乐往嘴里灌，“下次还是买咖啡吧。” 　　他们现在就好像尝试计算老奶奶的步行速度结果算出一百公里每小时的答案，荒谬至极。 　　“或许你们听说过太空飓风？”鹤然没有相关专业知识，她所说的一切全靠网络查询恶补还有系统提供的秘密资料。 　　男生疑惑地眨了眨眼：“太空飓风？你是说位于北极上空的高层大气里由等离子体和带电粒子形成的那种现象？” 　　鹤然不太确定地说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拜托，那是在高层大气上，我们通常讨论的飓风都在低层大气里，这样才足以影响到人类的聚居地。” 　　鹤然不再说话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系统给予的任务目标是预测那场飓风的具体登陆时间和行动轨迹，然后提前通知民众使大家能够做好准备。但她不具备任何专业知识，只能依靠这几位副本原住民，打好辅助。 　　这个任务目标太刁难人了，鹤然不禁想到，她知道绝大部分玩家抽中这个身份肯定和自己一样只能无所事事，可这是PVP副本，能有这么轻松吗？ 　　副本里还有四名玩家，她的弟弟现在被军方邀请参与一件气象武器的研发制作，任务是完成实战测验，而她的好友阿曼达正在作为记者和成为议员的玩家对线。 　　阿曼达是A国人，和鹤然在现实中认识。她之所以能够和华夏区服的玩家一同进行游戏，是因为本人久居在华夏，作为英语私教被鹤然姐弟的父母邀请。鹤然应该称呼她为老师，不过两人关系很好，年纪差也不大，算得上朋友。 　　趁着同学埋头苦干的间隙，鹤然拿起手机开始摸鱼，她顺利加上了弟弟的社交账号，现在可以联络。 　　【鹤然牌软糖：老弟，情况如何？】 　　【我是鹤然的狗：你看我都有时间秒回你了。】 　　【我是鹤然的狗：气象武器初代机造出来了，安排了三次测试，今天早晨刚进行了一项，你们那边下雨了吗？】 　　【鹤然牌软糖：原来是你们弄的啊！害得你姐我差点成落汤鸡。话说你们这个武器会不会对天气预测有影响？】 　　【我是鹤然的狗：肯定会有影响的，至于是什么影响就不清楚了，毕竟也不能让敌军预测到嘛。】 　　在这个副本的原设定里，没有玩家是同盟的，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鹤然威胁最大的，恰巧是弟弟的这个身份，他的武器测试注定会给校内学生的天气观测造成很大的麻烦。 　　鹤然不能简单粗暴地制止弟弟，那样会导致他无法完成个人任务，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鹤然牌软糖：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跟我同学说这件事……对了，给你发个坐标，你有空去看看，传说中的线下系统商店。】 　　鹤然发送了一个坐标，她早在离开商店时就记录下来了，生怕自己忘记怎么过去。 　　【我是鹤然的狗：谢谢姐，我愿意再为你挂这个ID一百年。】 　　鹤然沉默了，这个奇怪的ID是上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没想到弟弟乐在其中。 　　唉，还是先完成好手头上的工作吧，不要让气象武器试验的影响干扰到这边的预测结果。 　　鹤然硬着头皮转身投入到和那群同学的辩论中。 　　………… 　　“什么情况……关门了？” 　　阿曼达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锁上门的便利店。 　　她刚完成采访工作，又协助剪辑师制作新的视频，发布完成后已将近傍晚，正准备在路边的便利店对付一餐。 　　可是，这不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吗？ 　　夜烬燃哼着歌锁上最后的防盗门，转身朝着她说道：“真不好意思，东西都卖光了，只好等明天补货啦。” 　　“全部？仓库里的也是？” 　　“没错，货架和仓库都清空了。”夜烬燃耸了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阿曼达愣住了，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凝视一段时间后，突然意识到这样有点冒犯，于是尴尬地移开目光说道：“好吧，看来是我运气不好。” 　　夜烬燃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运气其实挺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阿曼达不明白地抬头看去。 　　“没什么。见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能在那种境地下逃出生天，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确实运气不错。 　　阿曼达紧张地抓住了领口，心脏不知为何激烈地跳动起来，她用尽勇气看向面前的人，帽檐下藏在乌黑碎发后的，是一双闪烁着危险意味的灿金色眼眸。 　　但很快，那种危险的异样感就像错觉一样消失了。青年温和地笑了笑，在她眼前挥手：“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可不好哦，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记者小姐。” 　　“哦，嗯。”阿曼达回过神来，她还穿着工作时的服装，戴着录音设备，被人认出身份也不奇怪。 　　临走前，夜烬燃邀请道：“明天还会正常营业，你有需要可以再来。” 　　他可不想把阿曼达吓退了，毕竟还可以继续做生意。 　　这句话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阿曼达感觉身体放松了不少，仓促地点了下头。 　　什么嘛，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刚才才会有那么奇怪敏感的反应，等赚够了时间，还是少碰点副本比较好。 　　阿曼达晃了晃脑袋，背对便利店离开了。 　　夜烬燃目送金发女人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后，才转过身，犹豫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在现实中没有条件出国旅行，进入副本后倒是有机会在世界各地到处看看，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从小到大手头不宽裕的生活让他物欲较低，哪怕现在经济状况变好了也不想肆意挥霍。思考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最感兴趣的还是玩家们的行动情况，不如随便跟随几名玩家的脚步看看。 　　夜烬燃点开系统提供的地图界面，上面实时标记出了玩家的方位，医神和鹤然的狗在自己工作单位里，阿曼达在返回公司的路上，鹤然在某大学教学楼内，至于白湮昼，他比较特别，正在一片算是贫民窟的区域快速行动。 　　白湮昼抽中的身份不仅是生存狂，还是一名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偷渡客，生存条件极为艰难，不过对于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大麻烦。 　　夜烬燃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处理，以及那些被他购买的道具最终被用在了哪里，于是按照地图导航向那边走去。 　　街道与街道之间的区别很大，从繁华地段走到无业游民的聚集地，夜烬燃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仅仅一墙之隔，一边是步履匆匆的社会精英，另一边就是躺倒在街头巷角的瘾君子和龟缩在帐篷里的流浪汉。 　　夜烬燃给自己施加了多个隐藏身形的道具，现在几乎是幽灵状态，可以无视障碍物前进，也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发觉。 　　白湮昼的行动速度极快，似乎使用了增加敏捷的药剂道具，夜烬燃差点没能跟上。好在他并不是朝着同一方向跑，而是在某个区域内来回走动，夜烬燃这才找到了他。 　　这里是一家废弃工厂，本来里面住了不少流浪汉，今日都被一位强势的住户赶了出来，不少人蹲在外面愁眉苦脸，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有人不死心尝试溜进去，被提前布置的机关伤到，身上挂了彩。像他们这种没条件享受现代医疗的人，受伤基本宣判死刑，只能硬熬，于是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夜烬燃看了几眼就明白了，白湮昼在给自己打造一个安全的堡垒。 　　他是真的清楚自己曾经得罪过许多人，在玩家间风评不佳，所以做足准备。狮子搏兔也要用尽全力，他不是那种会因为轻敌败给弱者的类型。 　　虽然其他玩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夜烬燃隐约猜到，这是一场针对白湮昼的围猎。 　　鹤然认识白湮昼，也清楚白湮昼的强大，她抱着一种不确定的渺小希望，觉得联合起其他玩家后有机会战胜他。 　　鹤然的弟弟是她的第一张底牌，还有互相认识的阿曼达可以打配合，剩下的一名玩家看上去是全场实力最菜的，这种最容易拉拢，因为弱小生物在危险环境中会有从众心理。 　　只是夜烬燃没有想明白两件事，其一是白湮昼虽然是风评不佳的团灭发动机，但作为综合战力榜排名第一的玩家，可谓是针对诡异的大杀器，勉强算得上人类的英雄，鹤然有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针对他呢？ 　　其二便是，他们怎么敢的啊？ 　　白湮昼不仅实力强劲，而且警惕心十足，入场前就想到了堵其他玩家的退路。就算鹤然和她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该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挑战的对手吧。 　　夜烬燃觉得，白湮昼早就知道了这群人的意图，开这个PVP副本就是为了将计就计，设下陷阱等他们进来，将不怀好意的人一网打尽。 　　鹤然的动机和能力都不足以作为这场行动的策划，也许想杀白湮昼的另有其人。 　　夜烬燃脑海中闪过了另外几人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阿曼达和医神上。 　　阿曼达曾经在队友全灭的绝境中被他小坑过一把，夜烬燃当时觉得她多半没法活着出副本了，结果她还是好端端站在了这里，说明确实有两下子。 　　医神目前显露出来的水平太不符合这次副本了，和其余玩家格格不入，夜烬燃更倾向于她隐藏了部分实力。 　　夜烬燃坐在便利店里无聊时稍微调查了一下副本里的五名玩家，其中ID为“我不是医神”的这位，现实中是一位医学生，在副本中的行事风格也是近似奶妈定位。 　　奶妈是不可能单打独斗的，医神没有单独挑战副本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孤身进入PVP副本呢？ 　　医神一定和另外四名玩家中的某位有联系，只是夜烬燃目前不确定她站在鹤然这边还是白湮昼这边。 　　干扰他判断的是今早发生的事情，阿曼达和医神发生了冲突。白湮昼不太可能有同伴，他是知名独狼玩家，可阿曼达似乎和医神关系并不融洽。 　　夜烬燃自言自语道：“这该不会是演出来的吧……” 　　他抬起头，用透视道具扫描了一下，白湮昼给整座工厂上下都安装满了各种地雷装置，还加固了墙壁，改装通风系统，保证内部空气流畅又不会有人能利用管道钻进来。 　　从便利店里采购来的食物被白湮昼安放在了不同的地方，鸡蛋不往同一个篮子里放，每个藏匿点的选取都很有讲究，阴凉干燥又隐蔽。 　　无懈可击，这套操作太熟练了，哪怕抛却副本中生存狂的身份，白湮昼肯定也是个末日生存的高手。 　　夜烬燃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猜测，白湮昼在现实里该不会是个常年潜逃罪犯吧？ 　　白湮昼这张脸太显眼了，如果被人通缉，夜烬燃肯定会有印象的，他也很难藏得住，所以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 　　这座工厂堡垒的卧室被建在了地下，夜烬燃看着白湮昼忙活了一阵后移动到了地下室，久久没有出来，估计是歇下来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夜烬燃失去兴趣转身离开。 　　路上花了不少时间，等夜烬燃回到了便利店据点，天完全黑下来了。 　　店铺就是他居住的地方，便利店的东西卖光了，夜烬燃只能用系统商店的物资应付了一餐，他习惯了吃各种廉价盒饭，倒是不太挑食。吃完饭后，他坐在店里无聊地打开电视观看当地新闻频道。 　　【紧急播报！xxx大厦发生一起爆炸事故，已造成2死11伤……】 　　这不是阿曼达所属新闻社的工作地点吗？夜烬燃调大了音量。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闪光围绕在大厦周围，人们紧张忙碌地从废墟中挖掘遇害者，电视台的收音设备还录进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旁的记者用极快的语速介绍着现场调查和救援情况。据了解一名快递员今日向大厦内某新闻社投递了快件，附信中写道“感谢贵社记者今日带来的优秀采访”，快件内容为伪装成环保活动纪念品的定时炸弹。 　　新闻社工作人员没发现异样，以为是今天上午活动的赠送物，于是随意摆放在一边，炸弹最终在傍晚被引爆。 　　初步调查显示，该炸弹疑似议员我不是医神的狂热支持者投放，意在报复。夜烬燃盯着电视机屏幕，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 第014章 乘风行过（4） 　　A国的清晨像往常一样到来，今日天气晴朗，人们的生活与昨日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爆炸案，大部分人的生活轨迹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便利店中的商品自动补货了，夜烬燃悠闲地坐在店内，气温似乎比昨天凉爽了一些，他关闭了空调。 　　昨晚的爆炸似乎是医神和阿曼达的又一次冲突，但夜烬燃睡前灵光一闪，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首先医神不具备袭击的条件，夜烬燃提前检查过每名玩家的仓库，她没有相关道具，而医神在现实中是医学专业，没有能力手搓炸药，更别提制作定时炸弹了。 　　引发昨晚爆炸案的炸弹特点鲜明，它足以伪装成纪念品骗过工作人员的眼睛，又威力大到能炸毁整层楼。夜烬燃很肯定这是从系统商店里拿出的道具才能造成的效果。 　　今早他发现阿曼达个人仓库里的治疗道具被消耗掉了一部分，看来昨晚的袭击对她造成的伤害，但她再次侥幸逃脱。 　　这一场爆炸，打响了玩家间武力斗争的第一枪。按照以往PVP副本的套路，只要有人开了头，后面的夺命袭击就会接踵而至。 　　但这一次真的能打起来吗？夜烬燃早已发现几名玩家的结盟，他们不可能做出残害同党的事情，可是维持安静的局面是反常的，一定会让白湮昼意识到其他玩家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所以，为了让白湮昼放松警惕，他们可能有意制造一些冲突的表象。 　　夜烬燃突然就想明白了，医神一开始便和其他玩家是合作伙伴，但为了让白湮昼忽略掉这一手棋，和阿曼达假装是敌对关系。 　　这样的话，就算白湮昼从姐弟俩那边挖掘到了阿曼达这一层，也很难发现医神是他们的一员。 　　鹤然和爱民是明线，阿曼达是暗线，而医神则是被藏在地图最后面的匕首。 　　至于他们具体计划如何，夜烬燃以现在的信息还无法推断，不过做到这种程度了，想必是个很有意思的规划。 　　作为系统商店的店主，夜烬燃必须保持中立，在玩家斗争中不能站队任何一方，所以他不打算出手帮助谁或者提醒谁。 　　能旁观看乐子的事情何必下场，夜烬燃是抱有一定期待的。 　　上次副本里他三番五次帮助玩家，是因为无论出于系统商店还是人类的立场，夜烬燃都应该给玩家提供帮助。玩家一离开系统商店通关率就大幅下降，恰恰证明以往系统商店是利好玩家的存在。 　　有时候夜烬燃觉得挺矛盾，系统商店是主神创造的，店主是主神指派的，怎么所作所为却是忤逆主神的呢？ 　　夜烬燃的理解是，适当的帮助可以延长蝼蚁挣扎的时间，让高高在上的存在欣赏到更多绝望的戏剧，这才是主神提供道具的目的。他遵循上司的意愿，一直以来就按照这种逻辑行动着。 　　当然，他不敢傲慢到自以为完全理解了神的意图。 　　“叮咚——” 　　感应门铃响起，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了，空间根据顾客的特殊性瞬间转换为另一副模样，琳琅满目的奇妙道具被摆放在货架上。 　　阿曼达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收银台后那人身上，正巧他也投来视线，对视后冲着她和善一笑。 　　她明白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系统商店！ 　　不知不觉，阿曼达背后被冷汗浸透，她想起了自己在上一次副本中的所作所为——她曾经抱着杀意对他发动攻击，但是失败了，他也没有计较，好像那不值一提。究竟为何？恐怕伟大的存在根本不介意来自渺小生物的柔弱一击，她的刀刃在对方眼中如此可笑又可爱。 　　直面那没有破绽的笑容，阿曼达更加慌乱了，她步伐凌乱地在便利店中来回走着。这里与上次她进入的实体系统商店区别很大，装修风格完全不同，道具内容也是精挑细选过的，符合副本使用场景，一切的陌生都让她感到既新奇又不安。 　　夜烬燃笑而不语，耐心地等候阿曼达做出选择，反正他不缺这一点时间。 　　几分钟后，阿曼达心中有了主意，来到柜台前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先生……相信您也知道我的积分并不充裕，可能无法支付这里的道具所需。” 　　“我欢迎你使用任何有价值的物品来交换。”夜烬燃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他猜测阿曼达从鹤然那边得知了用时间支付这种方式，所以想来亲自尝试一下。 　　阿曼达轻叹一声：“我不确定自己所拥有的是否对您来说有价值，毕竟您似乎无所不知。这样吧，我先说出来，由您来判断，这是一条信息……” 　　夜烬燃微微颔首，他接受情报交换。 　　“使用爆破道具袭击我的人，并非是医神，而是白湮昼。”阿曼达冷静地说道。 　　夜烬燃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有往这个方向去猜，但没想到这种肯定句能从阿曼达这位当事人口中出来。 　　阿曼达接着说道：“白湮昼开始动手了，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只不过这次他想借助我与医神间的敌对关系，将第一次冲突嫁祸给她。如果我没有发现，所有人都会认为医神是发起战争的挑动者，她会被群起攻之。”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夜烬燃淡淡一笑，“爆破道具是我提供的，我自然清楚是谁动的手。” 　　阿曼达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因为这也关系到您的安危。” 　　“哦？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白湮昼，他是一个比我们任何人的想象都更为恐怖的危险分子。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血月小镇>偶然相遇吗？离开那个副本后，我特意去调查过，那个副本的空间通道损毁，和他脱不了关系。” 　　缺失的链条一下子被补上了，夜烬燃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说空间通道损毁是白湮昼所为，那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不允许副本里的玩家使用系统商店。阿曼达一行人因为无法购买道具，几乎全部折损在里面。从那时候起，白湮昼就对阿曼达抱有杀意了。 　　阿曼达何等聪明，从绝境中侥幸逃脱后马上察觉到了这点，她已经没有退路，想维持自身的安全，白湮昼必须被除掉。 　　挂在她身上的死亡倒计时，不仅是主神赋予的，还有来自白湮昼的杀意。 　　在副本里面对这个怪物，好过之后的游戏过程都被那双手暗中操控，将自己推向另一条死路。一番权衡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至于她为何说此事与夜烬燃的安危有关，其实也很简单，白湮昼拥有损毁空间通道的能力，相当于他能逼迫系统商店的店主下场，出现在副本之中。 　　没有人会怀疑白湮昼这样的人能做出任何事。他的善恶观和喜好十分模糊，可以出于兴趣残害任何人或者诡异。 　　阿曼达沉声道：“他不但残忍，还善用计谋，若不是我早有准备，这次他可能就使用类似的手段将我们逐个击破，他自己躲在暗处坐享其成了。” 　　夜烬燃点了点桌面：“我不认为他觉得这次行动不会被你发现。” 　　“什么？” 　　“你和医神之间伪装敌对的关系太明显了，他这次是在试探。成功了，使医神站在全体玩家的对立面，他除掉一个对手；失败了，他就知道你与她已经联手，而且通过其他玩家也没动静这件事，他能确定你们是铁板一块。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不亏。”夜烬燃说了很长一段话，作为阿曼达先前坦白的回报。 　　“那……那我该怎么做？”阿曼达脸上浮现出一丝纠结。 　　夜烬燃无所事事地把玩自己脸侧的发丝，陷入沉思，他其实还有件事有点不理解，昨天下午他一直关注白湮昼的行踪，对方没有向阿曼达寄送炸弹的机会，难道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 　　白湮昼一直处在夜烬燃的眼皮子底下，就连赶路的时候夜烬燃都时刻注意着他的坐标，只有他返回便利店的途中没有留心去看。 　　夜烬燃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其实白湮昼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故意等关注的视线消失后再出手。 　　白湮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系统商店的店主有向玩家出售情报的权力，在PVP副本中，敌对玩家的行动也属于这个范畴，他在避免自己的行为提前暴露。 　　他甚至考虑到了阿曼达认识店主从而提早得知消息阻止爆炸的可能性。 　　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感谢你的提醒，”夜烬燃诚恳地说道，他确实惜命，“白湮昼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也许你可以尝试让医神‘死去’，维持敌对的表象。我相信哪怕他有所怀疑，也足够干扰他未来的一些行动。” 　　“死去？我怎么可能让她去死？”阿曼达这位难以跳脱出常识的女士首先想到的是反驳。 　　夜烬燃意味深长地说道：“阿曼达，在主神创造的无限游戏里，有时候死而复生比直面困难要简单得多，而且死人比活人更有价值。” 　　死遁是很好用的方法，你一死，敌人就失去了目标，等他们离你远去，你就相对安全了。 　　至于死人的价值，懂的人自然懂。 第015章 乘风行过（5） 　　系统商店店主的外貌和上个副本里的截然不同，阿曼达记得上次坐在店内接待自己的人，身穿着符合当地时代背景的古典风格服饰，而现在面前这人的打扮更像是活跃于A国的现代青年，随时可以混进附近高校的运动场内。 　　但阿曼达无比确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种随性又挑逗人心的语气，在你不知不觉间渗透内心，仿佛剧毒蜜糖一般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 　　他藐视一切痛苦挣扎的低劣生命，忠实地履行主神的意愿，尽管有着这样的内核，他对待所有客人都如此温声细语，仿佛是你最真诚的伙伴。 　　“她有‘自起’，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夜烬燃谈笑间把医神的秘密抖了出去，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所谓“自起”，就是倒地后自行起立，角色死亡后无需他人协助自行复活，这在游戏中是比复活术更稀有的能力。无限游戏中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复活方式，但都具备不方便和副作用大两个特点，“自起”是个例外，只有冷却时间限制。 　　医神是通过一件S级道具才获得这种能力的，评估时带上它，这个副本里玩家实力才算平衡。 　　她藏得很隐蔽，道具是已被使用的失活状态，夜烬燃是在发现玩家水平不对等后，再次认真查看了她的仓库，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是……”阿曼达不太熟悉游戏里的梗，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她没跟我说，我和她其实不太熟，我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她。” 　　夜烬燃不以为然：“秘密？比如说你其实是位真正的病人？” 　　医神不是医神，但阿曼达是个病患。 　　阿曼达愣住一秒，然后苦笑道：“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夜烬燃眼角余光扫向阿曼达看不见的系统后台界面，一切玩家的身份信息无所遁形。她的副本身份设定也被系统更改过，原本应该是“年轻的新媒体记者”，现在是“隐瞒精神病史的疯狂记者”。 　　就像鹤然被打补丁成为了跳级的天才少女那样，玩家的实际情况会一定程度影响到副本里的角色身份，这就是真实的阿曼达带来的改变，她本人是名精神病患者。 　　玩游戏哪有不疯的。 　　能够作为华夏某家庭的外语私教，她在现实中一定将这一情况隐藏得很好，是她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夜烬燃轻声道：“放轻松，如果没有提供足够的报酬，我不会将这一信息透露出去，当然我相信没人有兴趣问你的私事。” 　　至少在这一副本里不会有。 　　阿曼达叹了口气：“我想有人是知道的，我没有其他人格的记忆，而我不记得自己几曾何时得罪过白湮昼，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格做的。” 　　她患有分离转换性障碍，俗称歇斯底里症，并为此饱受困扰。她的另一面狂躁易怒，极易受到挑逗和刺激，总是干出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 　　第一次在副本<血月小镇>内见到系统商店店主时，她的另一面曾在短短一瞬中显露出来，导致她不由自主向店主发动了袭击。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无力阻止，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谢谢你，”阿曼达无奈又感激地说道，“总感觉这里能包容一切秘密。” 　　身为系统商店的店主，他肯定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家，对此见怪不怪了吧。 　　只有这时候，阿曼达才能稍微卸下防备，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痛苦释放一些。这间随机出现在副本中的商店，宛若给玩家歇息的港湾，令人安心。 　　夜烬燃看着她的表现，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不介意再多陪她聊一会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想从我的店里拿走的东西吗？” 　　阿曼达环视四周，问道：“我想问下有没有隐藏式摄像头之类的道具，无线的，可以悄悄放置在其他玩家身上那种。” 　　“当然有。”夜烬燃不禁感慨对方这个记者当得是真熟练，“隐形，轻便，实时传输视频数据，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说完，他从柜子中抽出了一版类似药片的东西，每一小块都是独立的微型摄像头：“每件使用期限是24小时，即贴即用，画面会直接呈现在你的系统界面上。” 　　阿曼达终于露出一个稍显放松的笑容：“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还能向你支付什么有价值的事物，请允许我思考一下。” 　　她确信这种品级的道具以自己的积分无法购买，不知用什么方式才能取悦这位店主，获得垂怜的协助。 　　“我将同步获取监控器取得的视频信息，这样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格，以及……”夜烬燃顿了顿，低沉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希望你能够在被白湮昼杀掉之前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了。” 　　他本就可以看到被监控器录入的内容，只不过这次大发慈悲地通知了玩家，并借机合理给出“优惠价格”。 　　这套道具本来就不贵，是阿曼达误判了它的价值，既然她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夜烬燃不介意多割点韭菜。 　　夜烬燃报出需要支付的积分数额后，阿曼达明显松了口气，这是她目前能够承担的。 　　刚交易完道具，电话铃声就打破了沉默，阿曼达带着歉意看了夜烬燃一眼，接起了电话。 　　“嗯嗯，我知道了，今天下午……哦不，我马上动身去采访。”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夜烬燃偏了下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新的工作？” 　　“是啊……”阿曼达无奈地笑着，收起了手机，“领导催我去采访一位气象武器研发项目的负责人，他们的实战模拟测试进行到第二项了，等第三项完成，气象武器就会正式投入使用。” 　　夜烬燃了然，这应该是鹤然的弟弟王爱民与阿曼达在副本中首次见面，不知又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会是剑拔弩张，还是结为同盟？ 　　阿曼达点开手机翻看了一下：“我提前拿到了采访资料，军方那边希望气象武器投入使用后能起到与自然气候灾害抵消的作用，店主，这真的能做到吗，阻止即将来临的灾难？” 　　“这个答案的代价你负担不起。” 　　夜烬燃保持着毫无破绽的微笑，事关这个副本最大的秘密，他不会轻易说出去。 　　“对了，我能否得知您的名讳呢？这应该不需要用什么来交换吧……我想，或许我们以后还会在其他世界再相见。”阿曼达有点窘迫地移开视线。 　　她不敢傲慢地认为自己和这位神秘的店主有某种缘分，只是心底里对遥遥无期的再会有一丝隐晦的期盼。 　　夜烬燃表面的和善就像是与你结识多年的好友：“布莱克，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他随口胡扯的，甚至没有想好姓氏是什么，只是这个外语单词所代表的颜色比较符合他对主神的印象。 　　阿曼达没有怀疑，格外郑重地点了下头：“我记住了，感谢您的慷慨。” 　　她达成了目的，带着新买的道具和复杂的心绪推门离开。 　　“祝你再次好运。” 　　………… 　　某校园气象观测站内。 　　鹤然一边收拾桌面上凌乱的纸质资料，一边努力安抚同学的情绪。 　　“他们毕竟是大人，做出什么决定不会受到我们这群学生的干涉，”鹤然选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无奈地说着，“武器试验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大不了我们不做这个项目了。” 　　她这么说着自己心里也没底，要是其他学生真的放弃了观测，她的个人任务也宣告完蛋。 　　旁边的男生已经陷入抓狂，不断地用圆珠笔在纸张的空白处戳点点：“他们搞什么啊！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测那什么屁气象武器！我们的数据全部被弄乱了！” 　　“对啊，况且我们的项目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能提前预测出这场飓风灾害的降临时间和运动轨迹，通知上去，沿途地区做好准备的话，能减少很多损失呢。” 　　“明明只差一点，我们肯定能找到正确的结果。”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鹤然心虚地说道：“我已经尝试和那边沟通了，希望至少第三次试验能够推迟，给我们一个机会。” 　　她只联络得上自己的弟弟，至于他在那边的项目组里有多少话语权就不清楚了。 　　这时候，气象站的门突然被人敲了几下：“有人在吗？瑞德教授想找你们聊一下！”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认识这位教授，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好像是研究地质的教授。” 　　一位长发女士跑去开了门，负责带路的敲门学生见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门外只剩一人。 　　那人缓缓走入，步履蹒跚，身体状况看上去与他的外表年龄十分不符。他的皮肤惨白皱褶，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僵尸，骨瘦如柴，眼神浑浊，把在场几位学生都吓了一跳，只有见惯了诡异的鹤然稍微冷静一些。 　　他环视一周，用沙哑的音色开口道：“不要继续下去了，没有结果的……” 　　“教授，您怎么了？”长发女生反应过来后马上搬来了一把椅子，不过瑞德教授没有领情坐下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鹤然，目光仿佛要看穿那副皮囊直达某个深处的秘密：“不要妄图揣测乘风行走之物，对自然不敬之人，将会招致来自极北之地的怒火。” 　　鹤然被盯得心里发毛，顺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别听他的！”戳圆珠笔的男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做天气预测本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利益而探究缥缈的天意，若是没有这种求知的精神，天气预测的技术不会发展到今天。难道就因为一两次的失败，我们就要退缩了吗？” 　　鹤然嘴唇抖了抖，无法反驳，她心中清楚瑞德教授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为了维持同学们可怜又脆弱的世界观和精神无法向他们解释。 　　不过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教授，您确定这场飓风是你口中那种东西造成的？” 　　瑞德教授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仿佛灵魂都在震颤，用尽力气才勉强撬动双唇，将字一个一个从喉咙中挤出来：“我见过……我去北极考察时见过……” 　　翻滚的乌云中似有人形，目光如炬，咆哮的狂风席卷大地，将一切生灵带去陌生的极寒彼端。 　　鹤然基本确认了，只有真正见过那种超越常理的事物，才能造就如此“美丽”的精神状态。 　　同时，她也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因为这意味着她本就在进行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推算。 第016章 乘风行过（6） 　　副本开启后第二日的下午。 　　阿曼达对鹤然弟弟的采访并不会对外直播，但通过她身上的微型摄像头道具，夜烬燃得以实时观看到现场情况。 　　今天没有下雨，外面的行人很多，时不时就会有客人进入便利店，夜烬燃只能耐着性子断断续续地看监控。 　　屏蔽了来自新闻社和军方的摄像头后，阿曼达在一个保密性较好的房间内单独会见了王爱民。 　　“你不该带着你姐掺和进来，”阿曼达开口就扔下这样一句话，“你根本想象不到白湮昼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鹤然的弟弟，也就是王爱民，撇着嘴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我见各种所谓的高玩见多了。” 　　阿曼达皱眉道：“主神创造的游戏和你现实里玩的那些电子游戏可不能混为一谈。你会死的，如果在游戏中失去了生命，你和你姐姐都真的会死。” 　　“不用担心我们俩，况且我们都跟着进来了，难道还有退路？我也早就想会会他了。”王爱民依旧是那个态度，对阿曼达的劝说不为所动。 　　阿曼达道：“我知道你姐有保命的手段，你应该也有，现在我假装和你起冲突，白湮昼应该不会想到我们是一起的。到时候你们离开了副本，也不用担心被他缠上。” 　　她不是有意要将两名孩子卷进来，作为老师，她的责任心无法让自己放任他们坚持下去。 　　见过夜烬燃后，她差不多也意识到，被白湮昼盯上就是死路一条，在生命结束之前，她想尽量保护好亲近之人的安全。 　　王爱民认真道：“白湮昼现在未必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阿曼达，之后你的报道可以抨击我的武器试验对大气造成很大污染，以及最近的极端天气都是这场试验造成的。” 　　“我要到处吹嘘毁灭世界的飓风即将来袭呢，后半段可不能这么说，那些都是灾难的预兆。”阿曼达苦笑一声。 　　王爱民想了想，说道：“那你看着办吧，我这几天会找时间锁定白湮昼的藏身点，再去我姐说的系统商店看一下，准备正面开战。” 　　他在这个副本中有当地政府和军队的保护，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这个优势必须要利用起来。 　　坐在屏幕后的夜烬燃看透了少年的小心思，王爱民确实很懂得充分利用资源玩好游戏，不过和白湮昼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 　　这一点恐怕就是生与死的天壤之别。 　　无限游戏对所有玩家一视同仁，哪怕他只是个孩子，也不会得到什么偏袒，能够保护他的就只有自顾不暇的师长了，夜烬燃稍感惋惜。 　　不过要是王爱民能提供足够吸引他的价值，一样可以从他这边得到帮助。系统商店是公平的，夜烬燃默念。 　　没等阿曼达再次劝说，王爱民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采访要开始了，阿曼达头疼地拿起领导事先准备的稿子。 　　………… 　　鹤然清楚，问题完全不是出在隔壁气象武器的试验上。以往参与这个副本并抽到相同身份的人，可能会将全部精力放在和负责研发武器的玩家对抗上，但这是个致命的误导项。 　　她拥有天然优势，和弟弟联络后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大概是触发了副本的某种机制，瑞德教授这位提供重磅消息的NPC被提前放出来了。 　　如果她老老实实和研发武器的玩家争斗，直到最后一两天才得知这条信息的话，留给她的就只剩下绝望。 　　尽管现在提前了一段时间，鹤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希望依然是渺茫的。 　　这场来自北极的飓风是超自然现象，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无法观测，无法预知，更别提一群学生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死局是不可能存在的，游戏一定有获胜的办法，鹤然抱着这样的心情，在那次突兀的造访后，独自前往瑞德教授的办公室找他聊天，希望能找到解局的线索。 　　情报太稀缺了，如果瑞德教授真的见过“那个东西”的话，从他的经历中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办公室内，老教授万般无奈地邀请鹤然坐下谈话，他倒了两杯水，放在桌面上，将其中一杯推给眼前年轻的女学生。 　　窗户开着，夜晚凉爽的风吹拂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气氛中的紧张，瑞德教授抬眼看向天空中明亮的繁星，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想来问什么，但是不要靠近它，这是我的忠告。” 　　鹤然深知如果不表露出自己的特殊之处，瑞德不会愿意和她继续探讨，于是说道：“我对那些恐怖之物有所了解，我曾接触过，所以逃不掉了。教授也知道的吧，一旦见过那些不可名状，我们的余生都将为那次好奇的一瞥付出代价。” 　　苍老的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还真是个不幸的孩子，你还如此年轻。我本以为向你们隐瞒能使你们的命运不会过早终结，可是……” 　　“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教授，您有什么知道的请全部告诉我，也许还有解决办法。”鹤然恳求道。 　　布满天空的星辰仍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冷漠地俯视着苦苦挣扎的众生。自何时起，它们无法再为迷茫的人指引道路，反而成为人心中的梦魇。 　　瑞德教授的语速极慢，仿佛那样能减轻一些痛苦：“在遥远的西伯利亚，有一种古老的传承，那是居住在冻土之上的土著民族总结出来的生存方法。他们通过残忍血腥的祭祀安抚极北之地暴风中的怪异，以免自己深陷狂风之中。” 　　“你可以在许多北美民间传说中找到祂的影子，如果用比较符合你们认知的方式来描述，祂更像是一种空气元素。祂是行走的死亡，脚步如雷声震震，吐息裹挟着冰雪。风暴中的巨大阴影会将人带去祂的冰原，远离温暖的世间。” 　　“血腥祭祀……”鹤然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了，祭品是活人，但现在是法治社会，哪有这么容易能够办到，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难道这就是游戏想让玩家们做的，背弃道德成为邪教徒，残害同胞取悦神明？ 　　鹤然紧咬下唇，她不愿意相信，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瑞德教授停止了讲述，等待少女消化刚才的信息，见她的神情稍微缓和后，才说道：“那本就不符合人类认知中的自然规律，神的意图也无法被人类理解。所以，你们的工作是无用的。” 　　“我认识一位先生，他或许可以帮到我们。”鹤然思虑再三后说道，“那个人能够与神联系。借助更高位的力量，我们才有翻盘的可能。” 　　听到这话，教授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高兴：“你和那种人有交集？这很危险。” 　　能和那些不可名状之神交流的人，多半是什么邪/教的高阶祭司，漠视生命，满身罪孽，除了他们所侍奉的主外眼中再无他物。 　　鹤然点点头：“他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保证。” 　　她想起了坐在店里的那个人，虽然以他的身份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危险角色，但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不仅是鹤然，大部分玩家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依赖系统商店。没有超能力，没有种族天赋的人类玩家们，在危机重重的副本中最大的依靠就是被神赐福过的道具。 　　表面上是否购买商品和选购什么商品都是玩家的自由，但他们从来没有过别的选择。 　　一切已经被暗中安排好了，鹤然清楚这点，决定明日再去系统商店逛一逛。 　　………… 　　A国近几日的天气阴沉不定，今天又是个阴天，不少人开始抱怨起来。无论风吹雨打，日常生活还要继续，上班族忙碌地走在街道上，有条件的全部钻入了交通工具内。 　　夜烬燃打了个哈欠，他没能好好休息，谁叫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只留一人看守呢，没有同事轮班，他不得不一直坐在柜台后面。什么反人类设计！不愧是以折磨人类为乐的主神，连多请一个员工都舍不得。 　　他本想着安插一个智能机器人替身来管理表世界的便利店，自己留在真正的系统商店内等候玩家，不过最近这种道具销售额很高，存货又少，他怕用了之后其他玩家买不到，耽误别人游戏进程，想到自己也不是太急需，就没有公物私用。 　　决定了，下次找主神申请一台自动贩卖机。 　　副本开启三天了，和其他PVP副本相比起来，这次的火药味算是极少，全员存活，最激烈的对抗都和阿曼达这名记者有关。对气象武器研发人员的刁钻采访视频今日传遍各大社交平台，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同时，关于世界末日的阴谋论在网络上悄悄蔓延，囤积物资的热潮开始冒头。 　　简单整理一下自己后，夜烬燃坐下收看昨日微型摄像头道具记录下来的视频。 　　门外传来两声惊呼，随后店门被用力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夜烬燃抬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氏姐弟俩在便利店偶遇了。 　　“早上好，”鹤然扯了下弟弟的衣角，率先朝着夜烬燃打招呼，“让您见笑了，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碰见熟人。” 　　夜烬燃微笑回应：“早安，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一旁的弟弟眼珠子乱晃，好奇宝宝似的观察店内的布置，伸手摸了摸货架上的道具。 　　夜烬燃店里没有眼看手勿动的规则，所以并没有制止，他安静地坐着等候。 　　鹤然走到了柜台前，双手撑着桌面，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 　　“不论代价如何，请告诉我阻止这场风暴的方法吧！” 第017章 乘风行过（7） 　　夜烬燃很欣赏这种有决心的玩家。 　　因为他能赚得更多了。 　　“当然可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上身稍微前倾，盯着鹤然的眼睛，“告诉你方法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掌握那种方法，购买相应的道具和服务就很难了。” 　　鹤然并非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她坚定地说道：“那先告诉我方法吧。” 　　“1000积分或者一周的时间，可以换一种方法。” 　　考虑到客户的账户余额，夜烬燃果断给出了两套方案。 　　鹤然爽快地转了时间，她购买了月卡服务，每天登陆都有积分入账，但她想多存一点，不然看着不大不小的数字心里总缺了些安全感。 　　对于氪金玩家，夜烬燃态度更加友好，他用道具屏蔽了声音，使对话只有他和鹤然两人能够听见，接着说道：“我的建议是，以毒攻毒，召唤足够强大的诡异和引起冰风暴的那位对抗。” 　　“等等，您说的是冰风暴而非飓风？”鹤然抓到了一个重点。 　　“没错，它不仅是一场飓风，还夹杂着冰雪，可以预见会使A国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寒冬状态，生命绝迹，水电系统崩溃，没有人能够活下去。” 　　飓风一般是热带气旋，尽管这次测算到它来源于北极，她和同学们还是常识性地忽略了它极有可能是冷空气这一点。 　　夜烬燃半开玩笑地说道：“既然降温了那就升温，比如邀请几只炎之精过来做客，说不定就中和了。” 　　鹤然听说过他口中的那一种诡异，也知道它们同样侍奉着某位伟大存在，她叹了口气说道：“这真的不会变成冰火两重天吗？它们能把整座城市都给点着了，而且还会吃人。” 　　“你在乎游戏NPC的性命？”夜烬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吧，我大概了解你是什么风格的玩家了。” 　　在店里乱晃的王爱民从货架后悄悄探出头，努力想偷听却只能看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 　　鹤然怎么可能不在乎，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但她和那群同学天天出入在顶尖大学的教学楼和实验室，吃住都在一块儿，年纪相仿很聊得来。他们一同面对困难，挑灯夜读寻找前路，她清楚同伴付出了多少汗水，已经把他们当作必须要保护好的朋友了。 　　干玩家这一行的最忌讳爱上NPC，不过她不在乎，感情是克制不住的。 　　“第二个方法，你想听吗？”夜烬燃猜得到她的回答，不过还是惯例问了句。 　　鹤然毫不犹豫地转交了一周的时间，认真倾听。 　　“逃跑吧，现在还来得及。”夜烬燃冷冷说道。 　　人类连地球上的大自然都尚且无法征服，怎么痴心妄想对抗超越自然的神呢？ 　　夜烬燃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这是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活下去才有后面的故事。 　　他尊重玩家意愿，鹤然明显想救下更多的人，包括副本的原住民，她的想法在PVP副本里很天真，却并非不可实现。 　　就连夜烬燃自己也是不愿冒险，以苟命为第一目标的人，他并不觉得逃避是可耻的。他要赚钱，但赚了钱要有命花才行。 　　“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全部迁徙是来不及的，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转移到地下，等待冰风暴过境。”夜烬燃说道。实际上白湮昼早就想到了这点，全副武装的工厂只是个幌子，他的生活区域被设置在了地下。 　　鹤然认真考虑起这个意见，因为它至少比上一个听上去合理多了。 　　在她思索之际，夜烬燃解除了屏蔽道具，等候已久的王爱民终于找到机会上前搭话：“我要买/枪！” 　　夜烬燃打量着他的小身板，强忍笑意正经地说道：“友情提醒，虽然因为副本自动打的补丁在NPC眼里你不是未成年人，可你依然拥有着符合你真实年龄的体质，你承受不住大部分枪械的后坐力，射击精准度会大幅度下降。” 　　王爱民没必要用枪震慑NPC，所以他买/枪只可能是为了应对其他玩家，夜烬燃不相信他能拿枪打中白湮昼，这又不是虚拟的射击游戏。 　　王爱民难掩眼中的失望：“对哦……要不我再来两瓶提升力量的药剂？” 　　“很遗憾，最近卖光了。” 　　夜烬燃看了眼库存，上次白湮昼的购入量远远大于存量，工厂生产线都给他干冒烟了，现在还没能补上空缺。 　　王爱民几乎要丧气地坐到地上了，最后他不死心地问道：“白湮昼的藏身地，他的坐标，这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夜烬燃心中暗喜，他一直期待有玩家能找到白湮昼的自制工厂堡垒，好让那些卖给他的道具发挥作用。为了掩盖急切，他故作深沉地说道：“这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总算是没被拒绝，王爱民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不少：“您尽管说就是了。” 　　“我可以给你两个方案，”夜烬燃扶了扶帽檐，“第一种，告诉你白湮昼现在的位置，以及他在副本里居住的地方，第二种，给你一个定位道具，每隔五分钟就会报一次他的坐标。” 　　王爱民大为震撼：“还能这样？第二种是不是更贵一些？” 　　“当然，10万积分。”夜烬燃不假思索道，PVP副本里报点道具可是很珍贵的。 　　王爱民再次被价格的数字震撼到了，捂着自己胸口差点喘不过气：“你明明可以直接要了我的命，还要送我一个道具，店主大人你人真好啊。”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哦对了，你们可以喊我的名字，布莱克。”夜烬燃道，既然已经在阿曼达面前胡扯了，那就顺便告知他们。 　　王爱民久久没能缓过来：“要不，还是第一种吧。” 　　他是真的付不起啊！ 　　夜烬燃面露和善的微笑：“1万积分，谢谢惠顾。” 　　王爱民：“……” 　　总感觉又被坑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破窗效应。 　　他肉疼地转走了一万积分。 　　夜烬燃直接把白湮昼的实时坐标通过系统发送给了王爱民，并且补充道：“他还在据点里，没有移动，所以这里也是他的居住地。” 　　王爱民差点崩溃：“我还以为能拿到两样情报，结果竟然是同一个啊！” 　　夜烬燃的良心一点都不痛，无法无天的小孩哥就该提早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再乖乖把积分双手奉上。 　　鹤然在旁边一边憋笑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啦，你进副本之前不是说要秀操作吗，现在准备完了没有？还有什么需要的道具用我的时间换吧。” 　　王爱民憋屈到满脸通红，不情愿地说道：“算了，姐你别浪费时间，我看这就是家黑店！” 　　小孩哥挺嘴硬的，估计是想在别人面前耍帅又没备好相应的道具，现在脸皮薄不肯继续交易了，夜烬燃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低等级道具比情报便宜很多，你刚消费了一笔大单，我可以给你优惠价格，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只要他们俩出了门再踏进来，夜烬燃就会毫不留情地恢复原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爱民正要转身就走，被夜烬燃一番话喊住了，想了想又回到柜台前：“好吧，我可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只是这样更方便！我需要一升人血，任何血型都可以，放在足够安全隐蔽的容器里，还有细麻绳，附魔的银针……”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纺织用品，夜烬燃听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买这些，难道是打算用那种产自非洲的恶毒法术？” 　　“布莱克你挺见多识广嘛，不过当着我姐姐的面就别说出来了，”王爱民别扭地移开视线，“多少钱？” 　　“其实你刚才说的大部分物品都可以在别处买到，不过正如你所说，一套买齐比较方便。套餐价，500积分吧。” 　　王爱民松了口气，和预料中一样，价格不是很贵，他没怎么犹豫就支付了。 　　最后，他捧着一个大热水壶，让姐姐负责拿塑料袋装着的其他杂物，一同离开系统商店。 　　推开门时，鹤然压低声音问道：“你这办法能行吗……” 　　“放心姐，露头就秒。”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除了偶尔有副本原住民进来购物，没有什么人靠近这家便利店，玩家们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夜烬燃无聊地用手机刷着新闻热搜。 　　官方媒体辟谣世界末日，否认即将有飓风来袭的信息，相关涉案人员全部被捕，在警方行动的过程中，一名记者拒捕逃脱，目前行踪不明，悬赏金额高昂。 　　我不是医神的反击开始了。 　　年轻的议员在新闻发布会上怒斥当今网络媒体为了博眼球不择手段，再次重申目前环境保护工作稳中向好，极端天气情况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民众无需担忧。 　　她本没有什么演讲的经验，但短短三天内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站在无数长枪短炮镜头前丝毫不怯场，声音充满了说服力。 　　求生欲能够激发人的潜能，几名玩家各显神通，祈求自己能存活下来。夜烬燃加入游戏一个多月了，但观看PVP副本的次数并不多，他工作繁忙，大部分时间顾着收拾前店主留下的烂摊子，这样的有趣体验还算是第一次。 　　有时候，夜烬燃会想象自己也是一名玩家的话，在某些场景里会做些什么，能不能做得更好，在实践之前，这些问题都得不到解答。 　　等到经营情况稳定下来，不需要他去捡道具或者坐镇实体店的时候，他考虑用玩家身份参与几个副本。 　　工作人员下场参与比赛确实作弊，可他比较惜命，这样刚刚好。 　　视频画面中，华裔女议员说完一大段话，终于有机会喘息片刻，她顺手拿起助理递来的保温水瓶，开盖往嘴巴里一倒，几秒后瞬间脸色一变。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哪怕惊慌的一瞬已经被镜头捕捉，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将保温瓶里的水全部灌入喉咙。 　　夜烬燃看完了全程，轻笑一声，心中已有答案。毒杀，不是什么道具，而是利用了副本场景中的材料，毒药改变了白开水的味道，我不是医神在入口的瞬间便察觉到了。 　　可是她知道了这一点，又将水喝了下去，那么这次投毒的人只可能是阿曼达。 　　阿曼达听进了夜烬燃的建议，决定出手杀死我不是医神，而对方领悟到了这层含义，交付了信任，为了保全她的同伴，义无反顾地喝下了致死的药物。 第018章 乘风行过（8） 　　信息时代网络上新闻传播速度极快，更新换代也很迅速，仅过了一天，我不是医神女士遭到刺杀身亡一世就被新的消息掩盖起来。 　　A国北部几个城市经历了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和极端高温，每次变化都只持续几个小时，让行人一头雾水，世界末日阴谋论再次在网上盛行。 　　突如其来的降水造成了一定经济损失，不过问题不大，在收拾过后，人们回归到日常生活中。 　　某平台上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生存狂组织视频号因不明原因停更。因为近日网络上传播的那些令人不安的言论，不少人开始搜索末日生存教学科普视频，这个账号的视频合集开始被人反复观看，播放量暴增。细心的观众注意到了它突兀的停更，心中疑惑渐生。 　　一群好事分子“开盒”调查，发现组织成员多为没有固定住处和工作的流浪汉，更有甚者是偷渡客。这个组织背后有神秘人士出资，由这群常年户外生存的人士提供经验和技术，就这样运营起来。 　　停更的原因，似乎是许多成员在过去几天内意外死亡了。 　　他们的死因扑朔迷离，居无定所的人抗风险能力很差，随时可能死于天灾，疾病，还有非法的帮派斗争，街头斗殴等等。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也没有谁去追究。 　　据某知情人士说，前几天一位生存狂组织成员在贫民窟街区挑起了一场大型暴力事件，最终他占据了很大的地盘，把其他“住户”赶了出去。那群人大部分没能抗住极端天气的侵袭，横死街头。 　　钢铁森林之下，丛林法则仍在悄然盛行，弱肉强食，人们只当这个故事是有趣的谈资，没有人为阴沟里死去的老鼠感到惋惜。 　　夜烬燃单手拿着手机网络冲浪，在店内来回踱步，久坐对身体不好，他无聊了就起来活动一下。 　　除了阿曼达，玩家们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他总不能一直盯着监控看，于是上网刷新闻消遣一下，这几天各种消息全看完了。 　　他不太理解白湮昼的行为，那群流浪汉NPC估计成为了白湮昼某个计划的牺牲品，生存狂组织账号的断更应该也是他的手笔。 　　白湮昼是什么样的人？以夜烬燃目前的了解，他极端自私，没有通常的善恶观，其他生物的死亡对他而言只是娱乐，从不维持正常的社交关系。 　　白湮昼拥有“史无前例的冰风暴即将席卷A国”这一情报，那在此前提下，他会保证自己能存活下来，而其他人不行。 　　如果能拥有那个视频号的操作权，他估计能把全部往期视频下架，可惜网络上还有很多别的科普视频。 　　他抽中的身份是一名偷渡客，黑户，位于社会最底层，这很大程度影响了某些手段的发挥，但又减少了一些道德和法律的制约。 　　就像阿曼达，别说刺杀议员了，就连发布夸大事实的新闻这事都足以让她丢掉记者身份。我不是医神受到的制约更大，她要维持在民众面前的光辉形象，必须是个“英雄”。 　　白湮昼害死了一群流浪汉，却没人在乎他究竟是谁，这样的罪恶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在发生，重复到让人乏味。 　　夜烬燃又刷了几个网页，白湮昼的名字没有被爆出来，警方根本没有追查此事，而正在被通缉的阿曼达杳无音讯，她很擅长潜逃。 　　夜烬燃的脸被屏幕的灯光照得发白，轻飘飘地笑了下。 　　阿曼达这个第二人格真有意思，她在现实中只是个做外语教师工作的普通人，第二人格却使她从极度危险的游戏空间中多次逃生，还不知何时得罪了白湮昼。 　　能够被白湮昼注意到，她肯定不像表面一般弱小。 　　难道，是被主神“赐福”过？ 　　在神祇明确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后，现实世界不少人出于慕强心理和各种利益相关目的，选择倒戈向主神一方，这种人通常被称作邪/教徒。 　　他们为虎作伥，替主神传播恐怖与绝望，宣扬那些疯狂的教义，其中的某些幸运儿会获得主神的青睐，被授予邪恶强大的法术或者主神的污秽造物。 　　夜烬燃严格上来说也属于这类，只是基本没有人在副本里见到他会把他当作人类，在现实中他隐藏得很好，没什么社交圈和存在感，所以没被喊过邪/教徒。 　　主神的走狗人人喊打，在现实中他们懂得隐藏自己，不会轻易将信仰暴露出来，阿曼达的第二人格很可能是他们的一份子。 　　至于表现过于离谱的白湮昼，夜烬燃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大概不会依靠任何存在，独来独往是白湮昼的一个明显特征。 　　坐在原地什么都想不明白，夜烬燃干脆关闭了店门，决定出去走走。他完全想通了，便利店的名声如何关他何事，反正再待几天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至于那群玩家，在有下一步动作前榨不出什么油水。 　　他戴上那顶事先挑选的鸭舌帽，挡住正午的阳光，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 　　系统提供的地图上显示了目前副本中每一位玩家的坐标，王鹤然和王爱民在各自工作岗位上，白湮昼在几个城区间高速移动，阿曼达位于郊区，我不是医神判定为死亡状态。 　　虽说用几个道具后夜烬燃也可以追上白湮昼，不过那样追着跑太滑稽了，他还没有好奇到必须要去现场看看的程度。至于那人到底在做什么，等结果出来后自然会知道。 　　一个不留神，等夜烬燃再次看向系统界面时，就发现白湮昼移动到了鹤然所在的学校范围内。 　　这是要对鹤然出手了？ 　　夜烬燃一边朝着学校的方向移动一边继续关注玩家的动向，奇怪的是白湮昼并没有接近鹤然，而是走入了另一栋建筑内，文理学院的教学楼。 　　代表白湮昼的坐标点在抵达某一层后就停了下来，迟迟没有移动。夜烬燃按耐不住好奇心，一咬牙开了个传送法术，直接抵达了学院楼下。 　　以防万一，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效果较好的潜行伪装道具全用上了，现在别人目不可见耳不可听，连监控都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做好一切准备后，夜烬燃才进入了电梯。 　　电梯抵达了三楼，高度终于和白湮昼所处的地方一致，夜烬燃小心翼翼地前进，穿墙步入一间会议室内。 　　会议室中摆放着一张长桌和数十把椅子，但在场的只有两人，一名脸色憔悴，垂头丧气的老教授姿势极不自然地坐在位于长桌尽头的椅子上，而另一人正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用手摆弄一旁的绿植盆栽。 　　白湮昼捏着叶子比划了几下，很快失去了对绿植的兴趣，他转过头来，眼中的笑意让人不寒而颤：“很辛苦吧，明明如此信仰着那位，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理解你，也无法理解，在那场旅途之后，你与充满虚假表象的世界就形同陌路了。” 　　潜行进来的夜烬燃顿感吃到了大瓜，他不太了解这个副本，于是立刻用系统权限调出了这名NPC的相关资料，当场开始补习。 　　这名老教授名叫詹姆斯·瑞德，一名地质和民俗学家，曾在年轻时和同事深入北极调查，在研究北极圈内的土著民族时，接触到一种罕见又神秘的信仰，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带着隐秘的渴望继续向北极前进。 　　然后，他在茫茫冰雪之中，连绵不绝的洁白群山之间，看到了翻腾涌动如魔鬼咆哮般的乌云，以及那难以分辨形状的庞大阴影。 　　夜烬燃理解接触那些恐怖神明时的感受，原有的世界观被完全碾碎，巨大的信息量冲击摧残意志，许多人因此直接成为了属于某个教派的邪教徒，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生存的意义。 　　詹姆斯·瑞德在回来之后发了疯似的收集关于那个东西的资料，最初还企图用常理和科学去解释，慢慢地他发现横跨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理智向深渊不可逆地倾倒，他成为了风行者密教的一员。 　　坐在椅子上的教授长叹一声，身体僵硬完全没有移动，夜烬燃这时才发现他处于被禁锢的状态。 　　“你就是那位女学生说的人？年轻人果然还是识人不清啊……” 　　白湮昼莞尔一笑：“鹤然？她向你提起过我？真没想到啊，她嘴里竟然能说出关于我的好话。” 　　老教授惨淡无力地一笑：“她还天真地指望你能够找到阻止这场灾难的方法，不过你和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一样，恐怕你也清楚，谁都没办法阻拦祂的到来。” 　　白湮昼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我？呵，真是有趣的想法，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为拯救谁而来，对于你所说的那样东西，我也没有俯首称臣的打算。” 　　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夜烬燃为副本里的所有NPC和玩家默哀一秒钟。 第019章 乘风行过（9） 　　会议室内，白湮昼仰头看向天花板，银发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其实我知道那位女学生说的人并不是我，”他靠着椅背，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她确实天真，根本不理解那个男人的本质。” 　　什么人？什么本质？夜烬燃隐约觉得他们在谈论的内容和自己有关，每个词都能听懂，连起来却像天书一般。 　　难道终于有人发现了我的本质是被主神压迫的牛马？ 　　白湮昼用慵懒随意的语气接着说道：“祈求神的帮助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所以想从祂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用‘交易’这种方式真是太愚蠢了。” 　　夜烬燃心中默默道：“明明你刚扫完货。” 　　老教授苦笑一声：“莫非还能强取豪夺？没有人能承担神明的怒火。” 　　“被自身认知局限的人类啊……所以我很喜欢看你们眼中美丽的秩序崩塌的样子。” 　　白湮昼那双狡黠中带着一丝恶意的玫红眼眸轻轻朝某个方向看去。 　　站在角落的夜烬燃心中一惊，在某一瞬间和他无声对视。 　　是巧合吗？他怎么能看见！ 　　还没等夜烬燃反应过来，那轻飘飘的视线就离开了，白湮昼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被道具禁锢在座位上，如同正在受刑一般的老教授。 　　“军方那边会在今天下午举行最后一场气象武器试验。”他轻敲着桌面说道，“等我们聊完天，估计就已经完成了。瑞德教授，你怎么看？” 　　教授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满，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尝试装出惊讶的样子，却晚了一步。 　　白湮昼轻笑道：“你果然知道。” 　　军方如此急迫地进行武器测试，希望能将它尽快投入使用的原因。 　　“给自媒体提供消息的，是和军队合作的气象观测站。”白湮昼双臂抱起，懒洋洋地靠着，“所以他们对飓风的来临深信不疑。媒体人知道，军方自然清楚。” 　　他们妄想用气象武器对冲这次灾害，将飓风挡在国境外。 　　“这种行为，对于你信仰的那位来说算是很过分的挑衅吧，虽然我觉得这样做也不错……”白湮昼摸着下巴道。 　　瑞德教授沉声道：“他们不可能成功。” 　　“我也这样认为。”白湮昼没有反驳，“失败又如何，神会被激怒。像它们这样的存在竟然拥有愤怒这种简单的外显情感，每次想到这点我都感到非常惊奇。” 　　“A国会被他们毁掉的……”瑞德教授深深叹了口气，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白湮昼眼中兴趣更甚：“你的信仰，来自于你的恐惧。你和那些冰原上的土著一样，侍奉那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 　　“需要我感谢你的理解吗？”瑞德教授没给什么好脸色，“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再白白付出了，正确的祭祀方式已经被我找到，只要按计划来，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牺牲一小部分人，换更多人存活，相信很多人愿意这么做，尤其是那群高居庙堂的统治者。 　　白湮昼轻轻摇头：“仪式要用到的祭品，我随时可以提供，在我住的那里，到处都是不被人理睬的低贱生命。不过，我与你有一个看法不同。” 　　“什么不同？这位先生，我不认为你是心慈手软的那一类。” 　　白湮昼笑盈盈地说道：“那台气象武器，螳臂当车，但可堪一用。” 　　刚挪到一个更隐蔽位置的夜烬燃听到后倒吸一口凉气。他有点跟不上白湮昼的思路了，这不是刚讨论完那台武器没有用吗，怎么又信任上了。 　　他转头看去，发现白湮昼的笑容中分明藏着一丝残忍。 　　和表象中的嗜杀成性不同，白湮昼的行为基本经过深思熟虑，夜烬燃清楚这人的恐怖之处。詹姆斯·瑞德这位NPC，行动范围局限在学校内，几乎是高校生玩家的专属情报来源，其他玩家不可能接触到，但白湮昼找到了这里。 　　目的尚且不明，白湮昼监视了其他玩家的一举一动，拥有大好的伏击机会，却选择优先接触和战斗无关的NPC。 　　他竟然在尝试推动剧情！ 　　以夜烬燃对他的理解，白湮昼更习惯凭借纯粹的强大打穿副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乖乖走剧情。 　　他选择了这一条路，说明以他的力量也不足以走捷径了。明明所有玩家获取情报的途径都很有限，白湮昼却最先判断出了幕后黑手的强度，并迅速改变通关策略。 　　还有一点就是，他发现了击杀其他玩家对通关副本没有任何帮助。 　　就连夜烬燃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事关副本最大的秘密。 　　游戏的真相是什么？系统是主神的代言人，系统要求玩家完成的任务，是主神希望看到玩家去做的事情。 　　尽情厮杀也好，暗潮涌动也罢，祂想看到的是人类互相残害。从中侥幸脱出的胜者，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幸运儿，实则被划入下一个游戏名单，成为了更有价值的玩具。 　　从最开始，这个副本展露的任务目标就是一种误导，完成它确实可以胜出，因为你的行为符合了主神的期待，自然会获得一定的奖赏。 　　就像是马戏团舞台上完成了表演的动物，主人不介意送上鲜血淋漓的肉块。 　　但夜烬燃还记得，进入副本前看到的信息。 　　<乘风行过>被通关过三次，Bad End也会被算进通关记录内，所以有一轮玩家是全灭的。 　　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目标，就是想让他们死。 　　想要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掀翻棋盘，不按照原定的规则进行游戏，但是人们对主神抱有敬畏，对强大的诡异充满恐惧，下意识只能想到服从系统的指引，谁又能想到这一点？ 　　白湮昼对神明轻慢的态度，恰巧让他跳出了思维怪圈。 　　他摸到了通关的门路。这人从不打算按照祂的设想进行这场游戏。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有很多机会杀掉其他几人，却保持低调，进入副本后从未对玩家动手。 　　夜烬燃有点不敢再细想下去了，白湮昼这家伙，很可能想联合其他玩家。 　　联合这种事情，对白湮昼来说还是太离谱了，说是维持暂时的合作关系比较合适。 　　天灾面前，身处于不同立场的人类，依然会为了守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顾一切地斗争。哪怕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选择的方法不同，他们也能互相干扰阻拦。 　　就像选择向神祇献祭的瑞德教授，坚持预测的鹤然和她的同学们，尝试研发气象武器的王爱民，他们都是为了保护这片大地上的人，却互为绊脚石。 　　更别说想要挑起恐慌的新媒体和希望稳定民众情绪的政府之间的冲突了。 　　白湮昼打算结束这些冲突，这和逆天而行有什么区别。 　　夜烬燃心中闪过无数思绪，表面依然维持着平静，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瑞德教授闭上双眼，认命地说道：“你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固执，那你将我绑在这里又是为何呢，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白湮昼道：“没什么，我只是来确认一些事情。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允许向风行者的祭祀仪式发生，并且我体会到了你的固执，所以……” 　　没什么好谈的，他本就没打算让这个NPC活着出去。 　　“异世界人，我们无冤无仇，”白湮昼脸上挂着优雅却残酷的微笑，“但这就是我该做的。” 　　夜烬燃没有继续往下看，他转过身，原路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他不知道白湮昼会如何了结掉这名NPC的生命，不过他做得很好，背后的会议室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 　　夜烬燃顺路去看望了鹤然，此时她正在一间大教室里和同学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当他解除伪装直接出现在鹤然面前时，她吓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布……布莱克！”鹤然指着他难以置信地喊道，“你怎么出来了？” 　　夜烬燃感觉有点好笑：“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 　　“我还以为，店主这个NPC只能刷新在固定点位的商店里呢！” 　　夜烬燃耸了耸肩：“偶尔我也会出来走走。” 　　震惊之余，鹤然连哄带劝让其他学生先离开了这家教室，关上门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夜烬燃二人，瞬间冷清了不少。 　　夜烬燃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先开口道：“白湮昼进了学校，但他没来找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鹤然刚打算一屁股坐下，被夜烬燃一番话硬控三秒，反应过来后差点弹射到天花板上。 　　“什么？！！” 　　她急急忙忙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因为过于慌乱好几次没有输对密码，颤抖的指尖在屏幕上乱晃，最终磕磕绊绊地点开了通讯录界面：“老弟你在哪里啊老弟！你快点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夜烬燃忍俊不禁，挥挥手示意她冷静：“你弟用了那种巫毒术吧，是打算用通感娃娃对付白湮昼？我可以告诉你，没用。进副本前他就囤积了大量道具，所以用娃娃给他施加削弱属性的debuff可以被他用药剂抵消掉，而单纯造成痛苦的话，我想他忍痛能力应该挺强的。” 　　鹤然的弟弟在将巫毒娃娃制造完毕后应该尝试过了，对娃娃造成任何伤害都会同步施加到目标身上，但夜烬燃刚才看过白湮昼那副悠然的样子，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制造巫毒娃娃的必备材料之一，是目标人物的毛发，”夜烬燃微笑着说出自己的推测，“你的弟弟很可能潜伏到白湮昼的活动区域附近，拿到了他的毛发。你觉得他不被白湮昼发现的概率有多少？” 　　“白湮昼早就知道我们这么做了……”鹤然喃喃道，眼中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夜烬燃点点头：“是啊，可是他并没有先去解决掉会对自己造成直接危害的巫毒娃娃和施术者，而是来到了你的学校。” 　　白湮昼对那件小玩意儿毫不在意，认为其根本造不成威胁，并且对于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夜烬燃话锋一转：“不过你弟弟也挺厉害，我之前去白湮昼住的地方看过一眼，那里可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都别想进去后能留全尸。” 　　小孩哥玩游戏还算有点水平。 　　鹤然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不是来找我的吧？如果，他想绑架我或者杀了我……早该在你出现之前就站在这里了才对。” 　　“不错，”夜烬燃很欣慰她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不过等下他可能会来找你，我只好拜托你不要说出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啦。” 　　鹤然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问道：“那你冒着风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就不能是来随便看看的嘛……你和你同学获取到的气象数据有些错误，我可以提供给你正确详细的数据，不会受到那边气象武器试验的影响。” 　　夜烬燃循循善诱地向鹤然抛出了诱饵：“你不是很想预测那个东西的登陆时间和路径嘛，以人类现有的技术无法取得足够多的情报，缺失的拼图会给你们带来与真相相距甚远的结果。只有我，能帮你补全这一部分。” 　　他的顶头上司，无限游戏的主神，是比引起这场冰风暴的神祇更高位的存在，自然有能力掌握祂的一切行动。 　　站在沙盘之上，世界的瞬息万变，都逃不过来自高维的视线。 　　夜烬燃稍微动用了一些作为神眷者的特权，拿到了能帮助鹤然进行准确预测的必要信息。 　　她和作为气象学家的弟弟联手了，冲突减弱，而弟弟那边的试验今天就会完成，已经没有再干扰她进行错误判断的必要。 　　这场游戏进行到如今，副本开启了第二阶段。 　　鹤然屏息凝神，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道：“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第020章 乘风行过（10） 　　“我希望你……交出所有的剩余时间。” 　　这并非夜烬燃的请求，而是主神的意愿。 　　他短暂地作为桥梁让玩家和主神进行交易，提供帮助的并不是他，所以收取利益的也不是他。 　　这种临时中介行为倒是夜烬燃自愿的，他权衡再三，认为让鹤然获知正确的灾难来临情况，可能会使副本走向更符合主神的喜好。于是，他请示了顶头上司，获得了这次交易的机会。 　　鹤然拥有最多的资产便是时间，在生命倒计时耗尽后，身处于副本中的玩家不会立即死亡，他们仍有通关副本获取时间奖励从而延续生命的机会。 　　她的死亡倒计时太长了，以至于缺乏了对无限游戏的恐惧和一点敬畏，主神不满意她这样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决定把她往悬崖边缘推一把。 　　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成为了无限游戏的玩家还有机会摆烂吧？ 　　同时，主神展露了对人类来说极少，但在祂眼中有点过多的仁慈——这是一场自由的交易，她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拒绝接受帮助。 　　只要鹤然下定决心躺平，无所谓这场游戏的成败，她仍可以保留那过于悠长的剩余时间。 　　做出决定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夜烬燃凝视着面前少女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无数纠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许久后，她轻叹道：“关于那场灾难的情报，会以什么方式给到我？” 　　夜烬燃理解了她的意思，嘴角上扬道：“只有你能够知道的方式。” 　　“我不是专业人士，拿到了数据也没有办法像我的同学那样去计算。” 　　“这一点当然在我们的考虑之内，届时你会获得适配的公式程序和计算仪器，成果可以用你的同学能看懂的形式打印出来。” 　　鹤然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关键词：“我们？正在和我进行交易的，并不只是布莱克，对吗？” 　　夜烬燃淡淡道：“系统商店并非我一人所有，站在你面前的我，其实能力十分有限。” 　　全球连锁店只有他一个人在工作的牛马真相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假装出人多势众的样子说不定能让玩家下次打算进攻系统商店时多犹豫几分。 　　况且他现在确实一边联络主神一边和作为玩家的鹤然交流，交易内容是经过他和主神商榷的，所以不算是撒谎。 　　“好吧，”鹤然认命地垂下脑袋，“我给，我全都给。”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能活多长了，事到如今她只想赢下这一把游戏。 　　自己当时到底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才上了这条有白湮昼在的贼船啊！ 　　现在懊悔没有任何作用，鹤然眼睁睁看着系统界面上代表剩余生命时间的数字以极快的速度减少，最后归为零。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庞大的思潮灌入大脑，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异常的扭曲变动，不知是大脑应激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变化，附近的座椅，墙壁上的挂画装饰，天花板的吊灯，一切都在变形，光怪陆离的色彩充斥着这间教室。 　　她的视野被无穷的力量引导着跨越了城市与洋流，来到那片覆盖着白茫茫冰雪的大地上，群山绵延，投下的阴影像是蛰伏的巨兽。天穹之上，厚重翻涌的乌云遮盖了浩瀚星河，空气碰撞出来自亘古的咆哮。 　　然后，她看见了，在裹挟着冰霜的极寒风暴中，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人形缓慢地在空中行走，姿态伴随着云层滚动变化无穷，祂低下了头，那张恶魔般的面孔上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投来凶恶的视线，相隔遥远的距离与她对视。 　　夜烬燃不知道鹤然看到了些什么，不过看她脸色的精彩变化和突然脱力跪在地上的身体，应该是目睹了很有意思的场面吧。 　　主神有时下手没轻没重的，夜烬燃深刻体会过这点，同情地摇了摇头。 　　脱离了意识游离状态后，鹤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转身扑向了突然出在在教室中的各种奇怪仪器，发疯地点击那些不同颜色的发光按钮，输入刚才接收到的复杂信息流。 　　用一个俗语来形容她现在的状况的话，那就是“鬼上身”，夜烬燃看了眼被主神转移到教室里的这些仪器，它们基本不属于人类科技，也不知从哪颗星球上搬来的，正常情况下，人类玩家是无法使用的。 　　夜烬燃先前有过一个猜测，参与这场无限游戏的玩家，不只有人类。 　　被主神选中作为玩具的生物，除了地球上的人类，可能还有其他发展出了文明的智慧种族。在遥远的宇宙某处，相似的事情可能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发生。 　　他的系统商店里并没有此刻出现在周围的这些道具，因为哪怕它们在货架上，人类玩家也无法使用，更不会购买。 　　埋头苦干十几分钟后，鹤然完成了计算，瘫软在地上。 　　“我……哪怕我们只是外乡人……哪怕总有人教我们要尊重他人命运……” 　　她拼尽全力地，用苍白的手扶着身旁的桌子站了起来。 　　“我也不想放任这么多人死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鹤然抬起头，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站在那里的黑发青年，露出一个没有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周围的仪器在完成使命后的下一刻消失不见，她手中抱着一叠白纸，上面印刷了刚才取得的成果。 　　她笑得几乎前仰后合，眼角渗出一点晶莹：“我弟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抱怨，管那群游戏NPC干嘛，照顾好自己都这么艰难了。” 　　夜烬燃面无表情，同为人类，就算他共情能力再差，此刻也无法抱着嘲笑寻乐的心态看待经历完那些后依然颤颤巍巍站起来的鹤然。 　　“谢谢你，布莱克。先失陪了，我要把它们交给我的同伴。”鹤然朝着教室门口走去，在离开的前一刻看了眼手中的报告，“真快啊，没想到，就是明天……” 　　她匆忙地走了，不敢再耽误一秒钟时间，原本就空荡的教室此时更加安静，夜烬燃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也未离去。 　　冰风暴明天下午就会抵达A国，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无论玩家是否获得这场游戏的胜利，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存亡。居住在副本里的人更是跟他没有关系，下次再进来，一切又会回到起点。 　　只是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哀。 　　游走于各大副本中的夜烬燃，何尝不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被主神放置在舞台上的演员之一。 　　他在接触到主神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可以被如何轻易地碾碎，之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全性命，在此基础上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总有哪一天，悬在头顶上的巨剑会落在他的头上。 　　玩家尚且可以得到来自于他的帮助，当他被主神逼入绝境时，又有谁能伸出援手呢？ 　　主神放任他管理系统商店，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等候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那天。到时候，夜烬燃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应对，人类是如此脆弱。 　　他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人类口中虚无缥缈的勇气。 　　夜烬燃打开了地图界面，看见鹤然停在某处不动了，估计在跟同学分享自己新得到的计算结果，而白湮昼离开了校园，在往郊区前进。 　　那边是阿曼达的藏身地，她看上去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也可能是有把握不会被发现，那个写着“阿曼达”的光点没有移动。 　　不管是阿曼达出事，还是白湮昼的计划受阻，行动失败，都不是他现在想看到的情况。夜烬燃没有犹豫，顺手用了几个加移速的道具，起身向那边赶去。 　　…………… 　　平原上，居民住宅十分稀疏，道路通畅，没有行人经过。太阳炙烤着大地，打个鸡蛋在路面上甚至有可能煎熟，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外出，除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阿曼达别无选择，这里人少，比起喧闹的市区和鱼龙混杂的贫民窟来说更适合躲藏。 　　通缉令发出后，各大交通要道关口都被安排了警察把守，她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只能就近寻找藏身点。 　　她用所剩无几的积分购买了乔装用的道具，改变了五官和身高，单从外貌上看甚至像换了一个民族。 　　进入这个社区后，她以穷游旅客的身份租了间房，因为给房东塞了很多钱，没有被仔细查验身份，蒙混过关了。 　　我不是医神死了，确实是被她亲手害死的。阿曼达见到她喝下毒药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只不过心中依然没底，医神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使用“自起”，重新回归游戏。 　　最大的可能性是，医神放弃这次游戏，等到副本通关后再使用复活机会，这样可以直接安然无恙地回归现实。 　　进<乘风行过>之前，她从未想过将无辜之人卷入自己和白湮昼的恩怨之中，但和她有关的人却一个个如飞蛾扑火般跟了过来。先是两名心爱的学生，又是学生的朋友，她不想让他们受伤，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守护。 　　先假意敌对，跟着副本安排的剧情走，再亲手将对方送入坟墓，至少，这样能让白湮昼不将他们列入猎杀名单中。 　　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阿曼达从未怀疑过那位店主，只是在怀疑自己能否坚持走下去。 　　她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这是刚从附近超市采购来的物资，一时恍惚，袋子的一边被手松开，几瓶水果罐头滑落出来。 　　“这位女士，需要我帮你捡起来吗？” 　　阿曼达不顾地上散落的食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的银发男子。 　　白湮昼的表情就像是路上碰到了熟悉的邻居，恰到好处的微笑。他勾了勾手指，掉在地上的瓶罐自动跳到了掌心上，又被他精准地扔进阿曼达的塑料袋中。 　　阿曼达努力克制自己撒腿就跑的冲动，强装镇定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一下我的老朋友，你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但我正好需要你的帮助。放心，这不会与你的目标有冲突。” 　　白湮昼轻轻拍了拍阿曼达的肩膀。 第021章 乘风行过（完） 　　阿曼达浑浑噩噩地被白湮昼哄骗着带他去了临时住处。 　　房屋内的装修布置是房东留下的, 阿曼达没有做什么改变，进门后，白湮昼环顾四周, 自来熟地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感慨道：“你明明知道过几天会发生什么，竟然没做什么准备么？就住在这种地方……” 　　阿曼达叹了口气：“逃来这里后, 我的消息来源就断了，不清楚外界的情况。” 　　“也是，你所属的那家新闻社要是还在的话, 今天早上应该就接到加拿大那边的受灾情况报告了，真是可惜啊，他们死的人太多了，电网和信号也全面瘫痪, 消息好不容易才传出来的。” 　　阿曼达嘴唇微微颤抖：“这么快？” 　　她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一扇小门，当初她选择租这套住宅, 就是因为它有一个地下室, 本来是作为仓库使用的。搬进来后，她还在里面放了些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 刚才去超市采购来的物资也是打算放进去的。 　　为了掩人耳目, 她故意分了好几批并隔上一段时间去购买食物和日用品，以防别人发现自己正在为迎接天灾做准备。在新闻社时，她还绞尽脑汁要引起恐慌, 现在却尽可能低调。 　　白湮昼撑着下巴，悠哉地说道：“他们不是被冻死的，也不是被倒塌的建筑砸死了, 而是被风卷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等到冰风暴进入A国的时候, 人们还能看见天上飘着其他国家的居民。 　　“被风……卷走？！” 　　这得是多大的风力啊？ 　　白湮昼道：“对啊，所以你们先前大肆宣扬的世界末日新闻，反而是最符合事实的。” 　　新闻社也被蒙蔽了，他们的消息来源隐瞒了灾害的严重性，但自媒体故意夸大事实的特性弥补了这一部分。 　　阿曼达看了眼塑料袋里的食物，开始怀疑自己躲在地下能否起到什么作用。 　　“你还算有危机意识，”白湮昼轻笑一声，“我刚进入这个副本的实体系统商店时，看到货架上全是食物和日用品，那时候就猜到真正要面对的危机是什么了。你应该知道吧，实体店货架上的道具都是被店主安排好的，契合玩家的需求。” 　　偷偷摸进房子里的夜烬燃刚好听到了这一段话，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原来白湮昼是这样理解的，误打误撞让他猜到了真相。 　　阿曼达有些不解，她记得自己进那间表面是便利店的系统商店时，里面的东西不太符合白湮昼的描述，不过她只当自己见识不够，附和道：“对……我曾经在<血月小镇>进去过，实体店出售的道具是不一样的。” 　　忽然，白湮昼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语气不善地冷笑道：“店主大人，难道我的推测让你恼羞成怒了，所以你才一路跟过来？” 　　夜烬燃自知无法再藏下去，解除了隐身，当身形逐渐显现出来后，阿曼达瞪大了双眼，反应几乎和在教室里见到他的鹤然一模一样。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谈话。”夜烬燃打了个招呼，选了一张远离白湮昼的椅子坐下，“二位好久不见，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们的？” 　　当然不会是无偿帮助，只不过价钱可以慢慢谈，他先倾听客户需求。 　　阿曼达既不理解为何白湮昼能发现，也不明白为什么布莱克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片刻后才开口问道：“所以，白湮昼，你要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你是记者，记者的工作是宣传，”白湮昼似笑非笑，目光依然锁定在夜烬燃身上，“我需要你传播天灾会在明日降临的消息，督促人们尽快转移到地下。” 　　阿曼达不解道：“可是我已经失去了这个身份，而且……” 　　“要不你打开系统面板再看一眼？” 　　阿曼达闻言立刻打开面板查看她的身份和任务目标。 　　【玩家阿曼达获得身份：逆行的记者】 　　【任务目标：活下去】 　　活下去。 　　夜烬燃满足地一笑，终于有玩家发现了，不出所料，最先察觉到这点的是白湮昼。 　　如果王鹤然和王爱民此时查看他们的系统面板，可以看见类似的内容。 　　他们的身份信息发生了一部分变化，这代表了立场的改变，同时任务目标全部变为“活下去”。 　　不仅如此，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全体人类，他们的命运悄然改变，需要达成的目标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存活。 　　毁灭来临之际，没有给人类继续内斗消耗的时间了。从这场由神引发的天灾中活下来，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伟大最艰巨的事情。 　　阿曼达的身份，从她获得的外壳变成了她拥有的使命。 　　良久的沉默后，阿曼达看向了白湮昼，眼神无比认真：“好，不管你的计划如何，这次我都听你的。” 　　“我可不打算指导你怎么做，”白湮昼玫红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慵懒，“反正记者是你，你是专业人士，宣传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夜烬燃漫不经心地附和道：“没错，只有你能在世人面前揭开真相的帷幕。” 　　“我知道我们公司旗下还有一个小营销号没有被封禁……”阿曼达低声自语道，陷入了沉思。 　　白湮昼没有和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是来通知一下，本不打算久留，但现在这里出现了更有意思的人。 　　他转向了夜烬燃，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你要阻止我吗？” 　　夜烬燃无辜地眨了眨眼，疑惑道：“在你眼里，我经常干涉玩家行动吗？” 　　“这倒没有，我觉得你很擅长聆听。”白湮昼意味深长地笑着。 　　总感觉被内涵到了，夜烬燃继续用笑容掩饰尴尬。 　　“不过，”白湮昼的身子向侧边靠了下，“你救过我旁边那个女人吧？她本该死在<血月小镇>里，这可真是麻烦呢……” 　　当着人家的面谈论这个真的好吗？夜烬燃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只是按照规定行事，玩家有购买需求，我没有不满足的道理，系统商店就是如此。至于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他很无辜啊，当时他也没想过让阿曼达逃出生天，是她自己运气太好了。 　　白湮昼诡计得逞，眯了眯眼睛：“那么，既然店主大公无私，我也来和你做笔交易吧。” 　　“什么？”夜烬燃对此很感兴趣。 　　“你便利店里的商品会每日刷新吧，我需要这几日累计下来的全部物资，供给求生者使用。” 　　夜烬燃当即表示道：“你的积分余额已经不够支付了。” 　　这可是你自己给浪没的。白湮昼的剩余时间还有很多，但以夜烬燃对他的了解，他不喜欢用这种支付方式。 　　白湮昼露出一个带着危险意味的笑容：“可以贷款吗？” 　　夜烬燃面露遗憾的神色：“我暂时不打算开展这项业务，催债也是很难的，而且你们玩家抗风险能力太差，哪天就死在某个副本里了，到时候我怎么拿回钱？” 　　“是吗，可惜了，我自认为还是业务能力比较强的……” 　　夜烬燃转念一想：“不过我有项新功能最近打算上线到系统商店，你作为明星玩家，可以帮我提前体验一下，顺便在论坛上宣传，如何？” 　　表世界便利店里的商品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价值，和垃圾无异，没有被原住民买走的货物全被塞进仓库囤积起来了。但如果能废物利用一番，引出他准备上线的礼包系统的话，倒是不错。 　　多亏了白湮昼把它们误以为是道具，简直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夜烬燃求之不得。 　　白湮昼爽快地答应了：“好，说起来最近系统商店改革挺频繁的，我也有点好奇你打算将它改变成什么样子。说吧，是什么样的新功能？” 　　夜烬燃努力使自己显得严肃一点，逐字认真地说道：“超值折扣组合包。” 　　这下就连站在旁边默默当雕塑的阿曼达都被深深震撼到了。 　　“我打算将一些道具进行组合售卖，”夜烬燃开始介绍起来，“比如功能之间有协同或互补作用的，适合在同一特定场景下使用的，还有一些玩家经常同时购买的道具。除了单纯的物品，我还打算塞一些积分进去，让礼包更加超值。” 　　白湮昼同样露出严肃的神情，装模作样地参与探讨：“所以说，礼包的价格会比它们的总价便宜，是这样的吗？这个想法太天才了，您是怎么想到的？” 　　夜烬燃短暂地沉默。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各种换皮氪金手游坑过后才领悟这个套路的吧。 　　夜烬燃：“紧跟人类时代潮流。” 　　总之大家好像很吃这一套的样子。 　　“您真是太伟大了，我愿意成为小白鼠……哦不，狗托……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很愿意成为第一位体验组合包的顾客。”白湮昼强忍笑意，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夜烬燃心虚地将目光投向别处：“和月卡是一样的，组合包需要使用现实货币支付。” 　　白湮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上次购买月卡的时候已经绑定了支付账号，可以直接扣款。” 　　阿曼达弱弱地举起手：“需要我一起付款吗？我的存款其实……还有挺多。” 　　很遗憾，因为不属于系统管辖范围，夜烬燃没办法看到玩家的银行卡余额，他只能估摸着说出一个数字：“单日份量的生活物资组合包，10万。” 　　常年和积分打交道让他对现实货币的数字产生了一种模糊感，自动往高处去设置价格了。 　　谁料白湮昼也是个没啥常识的：“没问题，给我来五份。” 　　阿曼达悄悄把举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无限游戏全球上线十年以来，第一份超值大礼包成功售出，购入者为玩家白湮昼。 　　………… 　　几个小时后。 　　各大视频网站遭遇黑客入侵，一条由小营销号发出的视频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大量浏览量，登上了所有人的首页。 　　视频的内容不多，旁白语气十分急促，给人感觉是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做完的。里面介绍了几个地下防空设施的入口，附带详细坐标，并告知观众这些都是公用紧急避难场所，配备足够的生存物资，在危险来临之际可以放心使用。 　　政府依旧在往下压世界末日和天灾的热度，但视频制作者以一种很隐晦的不会提到任何违禁关键词的方式传达出一条讯息——风暴将在明天抵达我们的家园。 　　大部分人嘴上说着不相信，在评论区里到处反驳和辟谣，实际悄悄开始收拾行李，将贵重物品装在皮箱里。 　　夜烬燃告别两位玩家，回到自己的小店里，瘫在临时调出的沙发上，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阿曼达在他这边买了流量服务，所以所谓的黑客攻击和突如其来的热度其实都是他用道具制造的效果。 　　头一回靠着一台手机入侵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系统，夜烬燃精疲力尽。 　　他也不算帮了玩家很多，主神那边应该不会怪罪下来吧…… 　　在阿曼达的临时住宅里听白湮昼讲述了详细计划后，夜烬燃才知道他都做了如此多的准备。 　　城市的地下基本被白湮昼挖通了，所有的停车场和地下室只差一步就能被连接在一起，薄薄的土层只需普通成年人用力就能撞开。 　　当然，想徒手完成这样的工程是不可能的，但白湮昼利用了挖掘类道具，和<南尽村迷雾>里阿鹏使用的那件铲子相似。系统商店提供的物品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夜烬燃有点难以想象他这几天当挖掘机在城市地下穿行的样子。 　　而且白湮昼竟然能巧妙避开会让地面建筑坍塌的位置，制造出来的防空洞和地下通道体系十分的安全稳固，真是高手在民间！ 　　夜幕降临，以往这个时间点城市依旧喧闹，灯火通明，但今天大街上格外安静，平添一份风雨欲来的气息。 　　军方宣布了气象武器完成测试，即将投入使用的消息，并发布了试验现场的视频。由高新技术打造的钢铁巨兽充满威慑力，让民众的恐慌感稍微减少了一点。 　　官方媒体放弃抵抗，通告了明日即将有特大暴雨来袭，提醒市民不要外出，全体停工停学。 　　高校内，鹤然和她的同学们却没法停下来，他们仔细核验风暴的轨迹，企图给这场灾难的持续时间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飓风灾害一旦开始，人们就会陷入恐慌，焦急地等候它离开的那一刻，到时候，如果他们能给出灾难结束的具体时间，就如同给人群下了一颗定心丸，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气象站的工作岗位上，王爱民不敢有一丝懈怠，他随时听候指令，要在最佳的时刻按下发射键，以对向的气流冲击迎面而来的冰风暴，为群众撤离争取时间。 　　作为气象武器的设计者之一，他深知反抗的力道不足对面的分毫，但是多拖延一秒，就有可能多一个人活下去。 　　这注定是难眠的一夜，人们躲在家中，或者转移到地下设施内，惶恐不安地等候第二日的太阳升起。 　　太阳没有如约出现在地平线上。 　　夜烬燃走出店门，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任由狂风卷起发丝。副本中的诡异无法真正伤害到他，所以他可以站在视角最好的位置观看这场千年难遇的宏伟天灾。 　　他抬起头，看见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唯一的光亮来自于电闪雷鸣。 　　风速逐渐变快，这是灾难的前奏。树木间鸟兽尽散，不时有塑料袋和废纸被快速地吹过马路，没被关紧的窗户吱呀吱呀地扭动，好像随时会掉落下来，偶尔能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喘息声。 　　夜烬燃向前走去，并不是所有的居民都相信了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预警信息，有人没有提前躲在安全地带，此时见到天色突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开始寻找掩体。他放眼望去，看见城市的各处都仍有行走的身影，被留在地上的人们匆忙逃窜着。 　　他来到了附近的大学校园，学生组成的志愿者队伍和部分老师是坚守到最后的人，校内的居民和学生被赶入了学校自有的防空设施内。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鹤然的身影。 　　“还有多少人？”她在风中朝身后的同伴大喊着，努力不让音量被气流带走。 　　和她同组的男生用同样嘶吼的方式回答道：“足球场里还有几百个呢——” 　　“我过去接他们！你先稳住这边！” 　　鹤然眼神坚毅，丝毫没有被强大到足以掀起她的风力击倒，尽自己所能穿行于拥挤的人群中，向着黑压压的远方奔去。 　　等到灾难过去，她就可以大胆地说，我们的研究并非徒劳无功。 　　夜烬燃离开了如同乌托邦般的校园，此时城市内大部分地区都宛若地狱，风声似魔鬼咆哮，低温使路边的积水开始结出冰霜。 　　有人在极度惊恐下关闭了地下室的入口，不顾外面还没进来的同伴拼命敲打恳求，直到最后那些声音变成绝望的辱骂和啜泣。 　　雨水夹杂着冰雹降下，能见度一下子变得极低，尚且在路上的人们丧失了方向感，有人慌不择路躲在车内，没握稳方向盘一不小心向路边猛然撞去，尖叫声中又有几人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这些才是主神希望看到的，夜烬燃心想，在往后的日子里，自己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到舞台边缘，和祂一起欣赏这场残酷的戏剧。 　　人是会对同类感同身受的，没有谁的精神可以承受反复观看这种悲剧的摧残，但夜烬燃早就发现自己丧失了这种感知，那些情绪被放在某个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藏了起来。 　　他那被主神亲手重塑出来的精神，不会同情，不会疯狂，足以承担长久的店主工作，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酷刑。 　　就像痛感被剥夺后，你无法察觉到自己受伤有多深，无法即时制止隐蔽的伤害，等到伤口足以致命，一切都晚了。 　　这里的人们可以为了活下去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为了活下去也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路前方，有一群上班族被困在办公楼里，他们撤离到了一层，却被外面的风雨吓住，不敢轻易走出大门。 　　有的人透过玻璃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救援队，有的人尝试用蛮力撞开紧急通道门，那里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唯一路径，却不知被谁锁上了。 　　他们脸上或多或少出现了绝望的情绪，但此时连给亲人发送一条遗言都做不到，信号完全断了。 　　外面的人自顾不暇，哪有救援队能来拯救他们。 　　夜烬燃站在不远处，正在犹豫要不要向那边靠近，此时他仅使用了简单的外貌伪装道具，并不是隐身状态，一旦现身很可能会被那群人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不喜欢接受那种沉甸甸的期待。 　　磅礴大雨将夜烬燃的身形隐藏了起来，哪怕相隔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办公楼里的人都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夜烬燃忽然心有所感，点开了地图界面，然后，他脸上久违地出现了微笑。 　　拯救苍生并非他的工作，但玩家可以。 　　夜烬燃以布莱克的名义给此时离他最近的玩家私信发送了一条道具交易邀请，价钱恰到好处，物品可解燃眉之急。 　　【玩家我不是医神购买了C级道具<强光提灯>】 　　代表我不是医神的光点重新出现于副本地图上，她使用“自起”次数复活回归了。 　　那件S级道具是有冷却时间限制的，在这次副本结束前，她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复活了。 　　医神放弃了稳稳保命的机会，回来支援她的同伴，同时也践行她的信念。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穿透了雨幕，在黑云压城的环境下如同新生的太阳般闪耀。 　　“请不要慌张！跟我走！” 　　提着灯的那人朝被困的人群呐喊着，用尽全力挥动另一只手，希望他们能够看见。 　　雨水和冰雹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如同碰到洪水猛兽般纷纷掉头，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干燥圈，不受风雨侵袭。 　　有人发现了那道光亮，隔着玻璃指给身边的人看：“快看！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是救援队吗！” 　　“不，不对，怎么只有一个人？那是……” 　　一人尖叫道：“我不是医神女士！” 　　“天啊！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难道这里已经是地狱……不对，她哪怕死了，也该上天堂的。” 　　“她回来了！她要带领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医神拼命发出更大的声音，加快脚步：“来我身边！我知道最近的地下室入口在哪里！” 　　进入死亡状态后，因为还有复活次数没用，她的灵魂处于滞留状态，可以飘荡在死亡地点附近。 　　她看见了很多事物，也知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和白湮昼之间的对抗博弈已经毫无意义，她的良心不允许自己对同类的苦难坐视不管。 　　虽然她不是医神，但现实中起码还是个医学生呢，对生命的敬畏是很重的。 　　如果选择了逃跑，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不是医神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办公楼的大门被谁推开了，一群人激动地朝她涌了过来，躲进比较安全的干燥圈内，提灯的光亮让人感到心安，呼吸都平缓了许多。 　　“所以我说要投票给您嘛。”得救的人面露喜悦，不停向身边不明所以的同事宣扬医神的理念和功绩。 　　夜烬燃压低帽檐隐于雨中，悄悄跟随在这群逃亡者身后。 　　有些人哪怕是活着的时候也充满了价值。 　　………… 　　风中逆行之人手执明灯，如同指引迷失船只归港的灯塔。 　　夜烬燃跟着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在他身后，有谁正在一步步靠近，没有故意藏起脚步声。 　　“活下去就是一切的意义，不是吗？” 　　夜烬燃回过头，看见白湮昼正满不在乎地将被风吹烂的雨伞扔到一边。 　　“我还挺喜欢这个身份的，”白湮昼扯了扯自己的外套，那是进入副本后系统根据身份赠送的，“和我平时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同。” 　　夜烬燃古井无波地回应道：“你说得对，在那种伟大存在降临后，蝼蚁的性命留存下来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幸运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风行者的脚步接近了，远方的乌黑风暴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若隐若现，伴随着扭曲古怪的巨大人形阴影。 　　白湮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每个人都在挣扎着生活，拼尽全力只为了看到明天，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中，只不过方式略有不同。不过就算我这么说，像你这样的人也体会不到这份心情吧。” 　　他偏了下头，眼中透出一丝好奇：“感受如何？对于这场游戏，满意吗？” 　　夜烬燃隐约察觉到他并不是在向自己提问，无言以对。 　　好在白湮昼没有准备得到夜烬燃的答案，他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副厚实的手套戴上，说道：“我也要进地下了，一起吗？” 　　夜烬燃本来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听后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将狂风与暴雨视若无物，夜烬燃开了好几个防护道具，当作没看到旁边那个人，免费让他蹭了效果。 　　“所以我猜，阿曼达想进来狙击你，她的两名学生出于关心跟了进来，小孩哥拉上了固玩奶妈助阵，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对吗？”夜烬燃边走边问，他不想平白无故让白湮昼享到好处。 　　白湮昼轻笑一声：“应该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开这个PVP副本就是为了引诱阿曼达入圈套，方便处理掉她。没想到进来后发现这不是正经PVP。” 　　对他来说，完美通关副本比解决私人恩怨更加重要，阿曼达还可以再找机会杀，每个副本只能进来一次，通关结果会永远记录在他的履历上。 　　“觉得好玩吗？”白湮昼突然问道。 　　因为他的语气很随意，夜烬燃一时没有多想：“还可以吧。” 　　“下次一起来玩吧，”白湮昼忍俊不禁，“看你总是眼巴巴地望着我们，怪可怜的。” 　　夜烬燃：“？？？” 　　不是你什么意思。 　　他确实偶尔会设想自己如果像玩家一样下副本的话会怎么做，也会认为玩家的某些行径很有趣。 　　不过他只是出于好奇才不断转移视线，跟随在玩家身后，这是怎么联想到可怜一词的？ 　　“商量一下？我可以无条件支持你下一次对系统商店的改革，第一时间体验你推出的新服务并在论坛上宣传，条件是你必须陪我参与我下一次选择的副本。” 　　白湮昼狡黠地笑了笑：“如果你不答应的话，等我出去，就不停地炸热门副本的空间通道，让你必须频繁穿梭于各种副本之间。哦对了，忘记店主你神通广大，估计不会被这种小把戏困扰到吧。” 　　夜烬燃：“……” 　　好话坏话全被你这家伙给说完了。 　　这真是直戳夜烬燃的痛点，报酬很诱人，白湮昼在玩家间的关注度是很高的，可以一呼百应，而他发起疯来造成的麻烦对夜烬燃来说难以承受。 　　一想到要不停地开启那些乱七八糟的实体店，夜烬燃的头隐隐作痛。 　　“好吧，我会在论坛上联系你，等你消息。”夜烬燃妥协了，“但我不一定有空。” 　　他可能还需要找主神请个假，这才能腾出以玩家身份参与副本的时间。 　　白湮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情极好，甚至小声哼起了歌。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贫民窟区域，站在了白湮昼亲手打造的工厂堡垒前，他带着夜烬燃绕后找到一道小门，从那里钻进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夜烬燃最终没有选择进去，看着白湮昼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通道中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根本不想和这个疯子继续待下去。 　　此时此刻，大地陷入了极寒，所有物体的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薄冰，原本的色彩淡化，被统一成冰雪的白。又过了几分钟，气温已经下降到会将没有足够防护的人类冻伤的程度。 　　寒风如狼群般呼啸着穿梭于楼宇之间，急剧降低的温度和外力作用下，那些人类引以为傲的高大建筑开始崩塌，一切向着原始的方向演变，归于自然。 　　夜烬燃开启传送门，回到店内，表面平平无奇的感应式开关玻璃门隔绝了骇人的寒冷与狂风，将屋内与屋外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他很安全，至少目前如此。 　　死亡行者掠过天空，俯视空无一人的大地，祂需要带走点什么，作为双手的风暴却只能卷起路边一些无趣的树木。 　　祂看见了街道边某家店铺亮着暖黄色的灯，伴随着一股不太妙的气息，那不是可以踏足的领域。 　　与风同行的神明没有对这片枯燥无味的大地存在丝毫的留恋，祂恼怒地咆哮，踩着飓风飞向下一处高峰。 　　哪怕只是轻轻掠过，对于藏在地下围绕着微弱灯光席地而坐的人们来说，都是极其煎熬的漫长时间。 　　好在，风终于吹走了。 　　破败的城市是神明行过的足迹，但人们尚存于世，几年后，或许只需要几个月，他们就能再将奇迹般的家园建造起来。 　　人总是这样活着的。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乘风行过>Happy End——风过留痕】 　　【天灾无情，妄图摧毁人类社会的秩序，灾难过后，秩序仍将重建。或许人们依然会对同类拿起屠刀，但此时此刻，你们相助相拥，只为那个共同的愿景，静候明日的到来】 　　【获得B级道具<避风伞>——开启此道具时，可规避场景中风力影响，此道具不限使用次数，无副作用】 　　【获得C级道具<警戒哨>——吹响该道具后，说出任意险情预警类话语，听众会立即相信】 　　这是首次参与这个副本的玩家全员存活，每个人都收到了相同的系统提示，奖励道具被自动放置在个人仓库中。 　　同时，因为该通关记录为副本某个结局的全球首通，系统发布了横幅滚动公告。 　　一时论坛吵吵嚷嚷，相关讨论集中帖盖起了高楼。 　　【最近是怎么回事？副本钉子户开始集体被拔？】 　　【我好像前几天才看见<南尽村迷雾>的TE首通被我们华夏区服玩家拿下，大佬恐怖如斯！】 　　【去看了眼副本详情，我的天啊这是个PVP本，HE可是意味着全员存活了啊，真正的隐藏结局！】 　　【昼神！我看到名单了！果然有他！】 　　【不是这名单后面跟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求求你们取名字的时候正经点好吗，改名卡又不贵】 　　【前面的，正是因为改名卡不贵，大家取名都挺随意的……】 　　【你们别小瞧鹤然的狗，他是高玩中的高玩，大神中的大神，有技术，有颜值，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实不相瞒，我是鹤然的狗的狗。】 　　【各路明星玩家粉丝请无序进场】 　　【讲真这个阿曼达和我不是医神都算不上有名气的玩家，至少我没什么印象，有谁扒了排行榜吗？】 　　【回楼上，排行榜数据一般，鹤然也不行，她的狗比较厉害】 　　【昼神怎么会跟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组队……该不会是野排吧？】 　　【你这不废话吗，你看昼神什么时候约过谁一起下副本，他是纯正的独狼。】 　　………… 　　夜烬燃回到了自己位于现实世界的温暖小窝。 　　虽然拥有主神加护的他可以抵御足以冻死人的严寒，但在现场时他还是能感受到寒冷。现在回到房间，毛孔和血管终于得以舒展开来，身体放松了不少。 　　因为图方便，在副本里的这几天他一直吃的是便利店自带的盒饭，享受极致的预制菜料理。回家后，他久违地想开火烧饭，站在厨房里发现自己并没有点烹饪技能后，沉默地回到沙发上，打开手机点外卖。 　　感谢白湮昼老板的打赏，他的账户余额数大大增加，现在连没折扣的外卖都舍得点了。 　　一边等着外卖到达，夜烬燃一边打开了玩家论坛，刷起了首页热门帖。 　　【标题：818那个全游最性/感的绝美神秘NPC】 　　帖子镇楼图摆着不知何时偷拍的他的照片。 　　夜烬燃瞳孔地震，下意识点了进去。 　　【鹤然牌软糖（楼主）：大家应该都看见了，我刚通完一个A国背景副本，遇见了都市传说系统商店实体店，这个附加小地图里有位叫布莱克的NPC，如图所示，这颜值可以算是你游NPC巅峰了吧？】 　　【2楼：前排。】 　　【3楼：沙发坐下，开始吃瓜。】 　　【鹤然牌软糖（楼主）：我问了常混西方背景副本的朋友，她最近在<血月小镇>里也碰到了同一个NPC，说明他是可以在副本之间游走的，恭喜各位之前的推测部分正确。】 　　【5楼：黑色，黑心店主。】 　　【6楼：大家碰到的店主可能不是同一个人，我比较欧，在不同副本里遇到过好几次，外貌和性格都不一样，会根据故事背景改变，完美融合进环境中。你们见到的布莱克可能是西方背景副本特供款。】 　　【鹤然牌软糖（楼主）：感谢大佬补充，布莱克在<血月小镇>和<乘风行过>中的装扮确实不一样，前者像贵族绅士，后者像兼职打工的男大。】 　　【8楼：附议，前段时间攻克<南尽村迷雾>，碰到个奇怪的NPC，别的队伍记录里没有，当时没有在意，后面复盘发现很可能是店主。他叫叶静，东方人面孔，给我感觉比较像个铁口直断的算命师，或者云游四方的老道士啥的。】 　　【9楼：什么奇妙的比喻？？太好奇了，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我碰见店主一次。】 　　夜烬燃：…… 　　赵乾这人怎么也冒出来了！ 　　眼看局势越猜越乱，夜烬燃没眼往下看，光速退出了这条帖子。 　　这届玩家的联想能力真的很奇怪，他是怎么跟“性/感”，“可怜”这些词语扯在一块的？ 　　外卖还没到，夜烬燃放弃欣赏首页热门帖，转而寻找白湮昼的私信窗口，他要履行承诺了，商人是很讲信用的。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这是我的玩家账号，可以陪你一起进入副本，收到请回复。】 　　【白湮昼：1】 第022章 现实世界（1） 　　夜烬燃怀疑白湮昼当初开启副本<乘风行过>不仅是为了坑阿曼达, 还为了把他钓出来，否则怎么会选了一个刚好空间通道损坏的副本呢？ 　　出发前还在他的店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说不是故意的夜烬燃都不信。 　　【白湮昼：考不考虑来点挑战？】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谢邀, 我现在工作稳定生活美满，没有找刺激的打算，游戏只是消遣娱乐, 切忌上头。】 　　夜烬燃简直想把开启手游时会统一弹出的健康游戏忠告直接复制到对话框里，拍白湮昼脸上让他好好研读一下。 　　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合理安排时间, 享受健康生活。 　　【白湮昼：我一般不会下太简单的副本，况且你我的水平和其他玩家不对等，普通副本很难匹配到合适的队友。既然是来找乐子，不刺激一点怎么行？】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有异议, 现在只是你在找乐子，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为了日后工作顺利。】 　　【白湮昼：难得玩一次游戏, 你不想更有意思一点吗？】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你有什么推荐？】 　　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白湮昼立刻发来了一堆副本详情页跳转链接，满屏的分享消息晃得人眼瞎。 　　夜烬燃根本不用点进去, 光看它们的名字就能回忆起大概内容, 这些都是难度评级为高难的副本，迷失率在70％以上。 　　所谓迷失率也就是Lost率，是评价副本难度的关键指标, 它代表着玩家迷失在副本中无法再回归现实的概率，包括但不限于人物死亡，超时未通关等情况。 　　<南尽村迷雾>是个迷失率只有40％的副本, 在玩家掌握通关技巧并传播出来后，因为大量的逃生成功记录出现, 这个数值一度被修正到更低的水平。尽管如此，它仍有一定探索难度，所以评级最终保持为中等。 　　中等之下还有入门和普通两个难度，入门副本也就是新手本，只有在人们被选中成为游戏玩家后首次进入副本会碰到，迷失率不足10％，有单人也有多人，此生仅一次机会，往后能参与的最低难度只有普通。 　　而白湮昼刚体验完的<乘风行过>，是实打实的高难副本，迷失率高达80％。迷失率在70％以上是高难副本的共有特征之一。 　　夜烬燃一点都不想赌概率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不过在无限游戏中生存，玩家靠的无非就是运气和实力，二者缺一不可，他有系统商店作为靠山，不缺乏实力，至于运气……他能被从遍布全球的玩家中拉出来做店主，应该也不算太差。 　　如果获得这个职位算是一种幸运的话。 　　聊天框中又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白湮昼：以上，这些我都不会选。】 　　夜烬燃：？ 　　你耍我呢。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什么意思？】 　　【白湮昼：不是很明显吗，这些副本的内容你都了如指掌吧？提前知晓剧本和答案，游戏就没有意思了，我要选一个你不清楚，同时又难度足够的副本。】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这很难说……工作需要，我会去了解所有已上线的副本，尤其是那些高难度的，玩家使用道具的需求更大。】 　　【白湮昼：那还未上线的呢？】 　　【白湮昼：这个游戏没有测试服吧。】 　　夜烬燃沉默了，据他所知，确实没有。反正无限游戏是主神的造物，根本不存在出bug的可能性。 　　上次赵乾他们卡到副本地图外面，是极小概率的意外事件，夜烬燃也是头一回碰到。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是又怎么样？】 　　【白湮昼：所以你应该是在副本上线之后才去了解它们。如果这是你主动选择的话，我请你克制一下。】 　　【白湮昼：我们一起去玩最新出的绝境副本，无论下次更新推出的是哪个，我都会选，而你也不要提前去看它的内容，如何？】 　　好家伙，真会给他上强度，夜烬燃嘴角抽搐了一下。 　　高难之上，还有一个难度评级，就是绝境，意为绝望的境地，迷失率高达100％，被主神和系统认定为没有Bad End以外的可能性。没有谁会去选择这类副本，除了极端的疯子和寻死之人。 　　在概率论中不存在绝对的零，绝境只代表连神明都想不到人类能如何解局，所以对于玩家来说，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但或许某一天，会从哪里蹦出来一个惊世骇俗的天才，在绝境副本里找到第二个结局。 　　夜烬燃知道白湮昼就有三次绝境副本TE通关记录，这是他战绩中最辉煌的一页。 　　也就只有他能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主动选择进入绝境副本了，他有充足实力和绝对的自信。 　　话又说回来，夜烬燃很难评白湮昼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理智尚存，他的行为在别人眼中绝对称得上疯狂，哪怕站在上帝视角去观察也很难理解。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尽量不看……】 　　当你即将面临一场可能夺走你性命的关键考试，而考卷答案就放在你面前可供随便查阅时，你能忍住不去翻看吗？ 　　夜烬燃读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流行网课，连考试都是三机位居家笔试，那时候很多同学都会想方设法在监控死角偷看教材资料，连他也差点没忍住。最后考出来，他的成绩排名一落千丈直接垫了底，别人全靠作弊飞升了。 　　夜烬燃还记得班会总结时班主任拿出这件事来批评他网课期间没认真学习，全然不考虑有人在考试期间作弊的可能。虽然他本就不是死读书的学霸，但被当众痛骂还是伤到了少年的自尊心，从那时起他就暗自决定有捷径走就不再为难自己。 　　所以现在，要去提前看答案吗？游戏副本池每周更新，有哪些新副本上线了夜烬燃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并拿到系统提供的相关资料。白湮昼又无法真正控制他的行为，就算他偷看了解谜方案又如何…… 　　夜烬燃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短暂地纠结了一下，然后输入一段文字。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下个新出的绝境副本是什么，我们就玩什么，我保证不提前看。】 　　做生意讲究真心实意和有诚信，他现在代表着系统商店，不能败坏了商店的信用。 　　这是一场等价交换，白湮昼会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系统商店的更新换代，如果夜烬燃没能全心全意满足他的需求，他也很有可能敷衍地完成先前答应的合作内容。 　　夜烬燃觉得自制力还是勉强够用的，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丢失太多，当年他可以对手边的教材不管不顾，现在也能忽略掉系统提供的资料。 　　【白湮昼:对了，你那个超值组合包什么时候实装？你先把它们上架，或者发个预告也行，我好在论坛里做宣传。】 　　你还记得这个啊，夜烬燃当场被深深感动到。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稍等，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完善。有事我先弧了。】 　　夜烬燃的外卖到了，门铃响个不停。 　　他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冲过去开了门。黄衣服小哥见到他后笑着打了个招呼，将外卖递出：“嘿，今天换了新口味啊，用餐愉快。” 　　这位外卖小哥经常在附近送餐，连着几天接到夜烬燃的单，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夜烬燃接过沉甸甸的包装，点了下头：“偶尔开个荤。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外面下雨了？” 　　外卖小哥一脸颓丧样，哪怕努力扯出笑容都掩盖不了眉眼中的疲惫：“是啊……最近太焦虑，没有睡好。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也被选中进入那什么破烂无限游戏了。唉，养家糊口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在副本中逃命，有时候真想一头撞死过去。” 　　似乎发现了在顾客面前倾泻负面情绪不太好，他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抱歉哈，你别在意，我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夜烬燃犹豫片刻，回答道：“好，不用勉强自己，其实光靠普通难度副本也能赚够剩余时间的。” 　　这世上还是像外卖小哥一样被无辜卷入的普通人居多，他们没有丰厚的财力去雇佣大佬玩家保送自己安全度过副本，又被现实生活压力摧残，拿不出充足精力和聪明的头脑去应对种种危险。 　　生活已经够苦了，不幸被卷入游戏更是雪上加霜，让他们如履薄冰地活着。 　　夜烬燃无法拯救全部人，自知再纠结下去没有意义。他口头安慰了几句，关上门回到房间内享受自己的晚餐。 　　一边嗦着面条，夜烬燃一边思考接下来的商店上新计划。 　　设计组合包的时候，给玩家们整点真福利吧，通常游戏商城里会有真正非常划算的廉价礼包，不会每一个礼包都塞满了垃圾。 　　至于哪些是坑人，哪些是超值组合，就交由玩家自己判断，有些人就很喜欢拉表计算氪金性价比。 　　用餐完毕后，夜烬燃打开系统商店的后台界面，输入了他今晚第一个绝妙的点子。 　　【新人入门实用道具组合包】 　　【礼包内容：积分*600，强光手电筒*1，大容量保温水瓶*1，指南针*1，撬棍*1】 　　【售价：￥6】 　　【该组合包同一账号永久限购1次，最终解释权归系统商店所有】 　　夜烬燃点击上传，不一会儿系统弹出了反馈界面。 　　【商品通过审核，已上架】 第023章 现实世界（2） 　　【进阶实用道具组合包】 　　【售价：￥68】 　　【超豪华探索型道具组合包】 　　【售价：￥328】 　　【至尊VIP全能道具套组】 　　【售价：￥1288】 　　今天早上, 一无所知的玩家们刚上线，就被系统商店首页的宣传广告干沉默了。 　　无限游戏！你什么时候也堕落了啊！ 　　就连售价数字都是这么的眼熟，激起不少玩家关于游戏氪金的痛苦回忆。悲痛欲绝的玩家们怀抱着满腔怒火冲进论坛, 准备狠狠痛批这次系统商店的上新。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论坛首页上因热度过高被自动置顶的那条帖子，发帖人白湮昼。 　　【标题：在先行测试里体验了组合包机制，礼包内容和定价设计合理, 使用感良好，推荐大家择优选购】 　　镇楼图是五个高价礼包的购买记录，显示是在副本<乘风行过>中购买的。 　　【白湮昼（楼主）:不爱氪就别氪, 没人逼你氪。】 　　【2楼：前排围观，话说我们小破游真的有测试服啊？】 　　【3楼：你们这些游戏厂商孝子能不能收收味，怎么在无限游戏里也这样，为虎作伥, 你以为主神会爱惜你吗，真是孝死了。】 　　【4楼：哥们你怎么敢在昼神面前说这个, 敬你是条汉子。】 　　【5楼：我帮系统说句实在话, 礼包还是不错的，一键购买比逐个道具购买用时更少更方便, 在紧急时刻这一点改变可是能救命的。】 　　【6楼：6元包看上去真的很值诶, 我是萌新，有没有大佬说下那些道具真的人手一个必备吗？】 　　【7楼：再重复一次，6元包萌新无脑入, 现版本不买就是人下人。当年我入坑的时候要是有这个礼包就好了，好羡慕你们。】 　　【8楼：这个游戏真是没救了……】 　　白湮昼在玩家圈子里有很高的热度，关注他账号的粉丝上千万, 所以一发出帖子就被众人注意到了，再加上系统商店首页里占据大半个屏幕的广告, 宣传力度空前绝后。 　　哪怕这些氪金礼包的性价比还没被人计算出来，不少人都出于好奇购买了一些。尤其是更新时还在副本内行动的玩家，人一紧张就容易冲动消费，有几位阔佬富婆直接把限购礼包全部买了一遍。 　　还好夜烬燃生在了个流行无现金支付的好时代，否则定要收钱收到手软。 　　系统商店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动，喷子固然是有的，论坛上出现了不少辱骂的帖子，但评论里也有自来水和他们对线。有人品尝到了氪金礼包的好，哪怕知晓里面包含了资本家的险恶用心，也甘之如饴。 　　夜烬燃的私信窗口抖动了一下，是白湮昼发来了消息。 　　【白湮昼：你现在在哪？】 　　夜烬燃小手一抖，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正在某个副本里，但突然想到玩家账号在论坛上会显示玩家的状态，就像他可以看到白湮昼是否在副本内一样，所以隐瞒没有用处。 　　虽然很不想暴露，但也没办法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在你们玩家所认为的现实世界中。拒绝开盒，再问暂停服务。】 　　【白湮昼：别紧张，我又不是喜欢线下面基的那种人。】 　　你是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和哪个玩家打好关系过，别人躲你还来不及呢，夜烬燃心中吐槽。 　　【白湮昼：我不想在你的休息时间打扰你，但能不能麻烦你高抬贵手把我的购物限制解除了。】 　　夜烬燃这才想起来系统自动关闭了白湮昼的购买入口，需要他去手动重新打开，而之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吸引了，一下子忘记了这回事。 　　他早就习惯了刚坐下来歇会儿就被系统一个弹窗通知催去工作，倒是不介意被打扰，顺手就帮白湮昼解除了限制。 　　说起来这回系统安静了不少，以往他在家里想挤出完整吃完一顿饭的时间都很难，经常刚从一个副本里出来，就被主神督促前往下一个副本，睡眠时间基本在副本里度过。这岂止是996，分明是007。 　　实力差距太大了，夜烬燃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根本没有掀桌子辞职的本事。 　　别怪他总是在副本里捉弄玩家，压抑的人生需要一点调剂，苦中作乐又有什么错。 　　【白湮昼：谢了。】 　　发完感谢的话后，白湮昼就没有动静了。 　　夜烬燃没有再管他，论坛上的流言蜚语他也不在意。因为系统莫名其妙的安静，一连好几天他无所事事，连请假的功夫都省下来了，补眠补到天昏地暗。 　　直到副本例行更新的那一天，一大早，夜烬燃就被手机震动吵醒了。 　　他给白湮昼的聊天窗设置了特别关注，一有消息就会触发手机提示音。顶着险些睁不开眼皮的两双朦胧睡眼，夜烬燃艰难地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摸过来，扫了眼屏幕上的聊天消息。 　　【白湮昼：这次更新出了一个绝境副本，你看眼简介。】 　　【白湮昼：＃分享链接】 　　绝境副本十分稀有，并不是每次更新都会推出的，有感兴趣的玩家专门研究过副本更新的规律，每周大概会上线二十个新副本，普通难度居多，包含少量的中等和高难副本。 　　绝境和入门难度两个极端是更新量最少的，基本上一年才会出一回新的。 　　白湮昼卡好了绝境副本更新的时间，邀请夜烬燃不带上帝视角参与一场不可能挑战，这样看来更像是故意的了。 　　难道他从<血月小镇>那会儿就谋划好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夜烬燃不太愿意相信有人能计划到这种程度，但对方可是那个白湮昼，他不得不承认此人可怕得不像是个人类。 　　白湮昼比他在副本里见过的绝大部分诡异更称得上是怪物。 　　夜烬燃点开了那个分享链接，刚好看见该副本的组队房间列表中有队列存在，队伍招募信息被同步到招募区，发起人正是白湮昼。 　　【房间号0571】 　　【副本<金沙如逝>】 　　【简介：此乃神赐之地，漫漫黄沙中流淌着黄金与蜜糖，智慧与奇迹的都城。静谧的晚风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传颂至远方，烈阳下骆驼载着奇装异服的旅客来到此地。巴别塔高耸入云，能否指引人们聆听神谕，触碰到那飘渺的明日？】 　　【请注意，房主设置入队门槛较高。请玩家考虑自身水平，酌情参与本场游戏。】 　　【Lost率：100％ 】 　　【难度评级：绝境】 　　【队伍人数:1/4】 　　没有显示空间通道受损，说明系统商店可以正常使用，对于夜烬燃来说，买店里的东西就是零元购，道具和服务随便用，这真是个好消息。 　　在申请前，他本该找上司请个假，但系统连续几天没有动静，神通广大的主神应该早就知晓了他的出游计划，并默许了这种行为。 　　于是夜烬燃没有再犹豫，点击了申请入队，被房主白湮昼秒通过。 　　绝境副本的组队招募信息会在招募区置顶，白湮昼这么一发出去，路过招募区的玩家估计都知道了。夜烬燃很好奇有谁会胆子大到主动加入这支队伍里。 　　如果组队超过24小时没有满员，系统就会自动抽取符合条件的“幸运”玩家入队，不管怎么说，一天后副本都会照常开启。 　　论坛上果然有人开始哀嚎。 　　【谁开的绝境副本啊啊啊要死人了！】 　　【放心吧，连入队门槛都摸不到，要抽也抽不到你。】 　　【菜菜的很安心。】 　　【开盘了开盘了，白湮昼这次是战绩喜+1还是战神陨落。】 　　【我比较好奇旁边这个‘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是谁，排行榜上找不到，新来的玩家吗？】 　　【可能萌新不知道绝境是什么意思，误入了吧，为萌新默哀一秒…】 　　【等等你们确定新人能过昼神设的门槛？一个敢申请一个敢通过。】 　　【有新人拖后腿能让副本难度指数级增长，昼神怕不是觉得绝境还不够带劲儿，给自己增加点难度】 　　【神特么绝境副本带新】 　　夜烬燃正刷着论坛，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有人入队。 　　新来的队友ID为“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 　　夜烬燃对这个ID有点眼熟，这名玩家经常在论坛出没，参与各大排行榜讨论，可以侃侃而谈大部分人气玩家的优缺点和战绩，冷静地和各家粉丝对线，属于是典型的强度党。 　　这人在网上得罪的人多，不一会儿就被论坛看客认出来了。 　　【好家伙，葱花都能进绝境副本队了，她不会觉得自己很行吧？】 　　【我看她也就只会在论坛纸上谈兵，和排行榜前列玩家有云泥之别。可惜了，错误的自我认知会害她把命搭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葱花是去追星？】 　　【强度是chun药……昼神对于强度党来说就是最辣的仔。】 　　系统又弹出消息，最后一名队员已找到，招募完成，这么快完全在夜烬燃意料之外。 　　这群玩家竟然真的赶着来送死啊。 　　夜烬燃点开了成员列表，没想到最后进来的一人还是他的熟人。 　　【我是鹤然的狗：嘿哥们。】 　　【我是鹤然的狗：ID是大冒险惩罚，还要挂一个月才能换，不要在意。大家叫我本名就好，我是王爱民。】 　　非PVP副本的情况下系统会给玩家提供临时群聊，王爱民最先在群里发送了打招呼消息。 　　夜烬燃感到有点新鲜，他是第一次使用这项功能。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准备好就可以开了，我随时。】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叫我葱花就好，我也没问题。】 　　白湮昼没有发言，但他一定在线，因为夜烬燃看到了副本确认开启，系统显示的倒计时。 　　【正在载入副本<金沙如逝>】 　　【3，2，1——】 第024章 金沙如逝（1） 　　一睁眼就被沙子糊上, 刚想开口就被喂了满嘴沙子，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在经受风沙的折磨，干燥的环境使水分迅速流逝, 浑身发痒。 　　谢邀，这就是你游玩家现状。 　　反应过来后，几名玩家纷纷掏出道具应对, 有人用<简易随身淋浴头>给自己浇水，白湮昼打开了刚从上个副本带出来的<避风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总算把身体搞干净了。 　　王爱民向四周望去，除他自己以外共有三名玩家，其中一位是白湮昼，他比较熟悉, 另外两位是生面孔，二十岁左右的蘑菇头女生和清秀的黑色长发青年。 　　因为学校通常不给男生留长发, 像他这个年纪的华夏男性有一头长发的情况极为少见, 王爱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此人脸部线条柔和，一双金瞳却冲破了宁静, 有一种超脱性别的美感。注意到打量的视线后, 他回以一个微笑。 　　但最为奇特的事，王爱民发现这个人身上竟然一粒沙子都没有！ 　　这太不科学了，站在沙尘暴之中还能像和环境背景不在一个图层那样, 况且王爱民并没有观察到他使用什么道具，不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夜烬燃表面微笑，实则心里有一丝心虚, 他依然受到主神的庇护，在副本中不会受到恶劣环境影响, 这功能根本关不掉，一出场就要露馅了。 　　片刻后，他决定开个话题打破沉默：“介意我用<通关记录仪>吗？” 　　<通关记录仪>是一件B级道具，类似于行车记录仪，会对玩家通关副本进行全程录像，这台“摄像机”处于高维度视角，实体并不会被三维生物观察到，是个实打实的隐身摄像头。并且，它会自动剪辑无效时间，保留精彩瞬间，选取最佳拍摄角度，全自动跟拍，出片一直是大电影级别，深受广大玩家喜爱。 　　<通关记录仪>产出的通关录像会在道具使用者脱离副本后自动通过系统传输到现实世界中的指定终端内，使用者可将视频上传至各大网站，或者用于交易。通关录像对于解读一个副本来说十分重要，作为攻略素材价值很高，许多专业机构会购买明星玩家的通关录像。 　　夜烬燃没有卖录像的打算，他想开记录仪单纯是因为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玩家的身份游玩副本，而且没经过剧透，很有纪念意义，他想记录下来，日后可以回味。 　　ID为“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的玩家，也就是那名棕发蘑菇头女生点了点头：“我没意见，但录像可不可以发我一份？” 　　“好。”夜烬燃答应了她。 　　白湮昼打着伞向他走近，将他笼罩在阴影中，从耳边极近的距离朝他说道：“这么兴奋……那我可要努力给你一次良好的副本体验了。” 　　夜烬燃眼皮直跳，白湮昼提供的副本体验，能是什么好东西，惊悚刺激的大逃杀体验吗？ 　　不过他依然是期待着的，心跳加速和急促的呼吸毫无遮拦地表达着激动的情绪，绝境副本，这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挑战，也将是难忘的经历。 　　王爱民没注意到这边，四处张望着：“随便录随便录。诶话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高矮不一的沙丘，连棵仙人掌都看不到。 　　“沙漠里。”夜烬燃面不改色地回答，“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们叫我……咸鱼就行。” 　　棕发女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是葱花，听上去我们挺搭的，都是食物。” 　　王爱民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要不我也取个食物的名字？感觉天天当狗不太好。” 　　“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夜烬燃没好气地戳穿道。 　　葱花没有再纠结名字的问题，一本正经说道：“我进这个副本的原因很简单，我是强度党，白湮昼是目前我认为最强的玩家，我一直很想找机会近距离观看他通关副本，刚好上次没排上，这次一看到房间就进来了，没注意是什么副本。” 　　夜烬燃回想起白湮昼上次开房间招募队友的盛况，也难怪葱花没能挤进来了。不过无论是上次的高难PVP还是这次的绝境，对葱花这种普通玩家来说都很难生存啊。 　　葱花似乎看出了夜烬燃的疑虑，为自己解释道：“我研究过很多攻略，虽然通关履历不怎么样，但很有理论经验。我会听从安排，努力不拖大家后腿。” 　　她的视线一直锁定在黑色长发青年身上，因为常年关注各大排行榜，她很确信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位玩家的ID，也就是说他是24k纯新人。但白湮昼和他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都昭示了他们两人互相认识，可能是现实朋友，能和怪物成为伙伴，一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王爱民大大咧咧地拍了下葱花的肩膀：“我是个有追求的玩家，向更高峰挑战是我的夙愿。最近我连高难PVP副本都打通关了，不来试试绝境怎么行？所以我就站在这里了。” 　　看着小孩哥得意洋洋大笑的样子，夜烬燃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吐槽，你这是靠自己通关的吗？如果不是白湮昼放水谁也别想活着从<乘风行过>出去。 　　漫天风沙似乎没有减弱的意思，白湮昼看了眼天空，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再不走，小心被埋沙子里。” 　　“这周围都一个样儿，往哪里走啊？”王爱民继续张望，试图寻找什么参照物。 　　葱花得意地一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指南针：“看，刚买的组合包。” 　　她购买了新手6元包，里面就有指南针这件道具。 　　玩家现实中的个人随身物品是无法带进副本里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进副本后系统发放，所以这些物件全部要在系统商店购买。 　　他们现在穿着符合时代背景的唐装，看样子是被安排了使臣或者行商的身份，可是别提用来进贡的宝物了，他们连一匹骆驼都没有。 　　夜烬燃恰到好处地提醒玩家进店购物：“你们翻译服务买了吗？” 　　这次副本的背景地点可不是国内，而且还是个冷门地点，语言肯定是不通的。 　　葱花拍了拍胸脯：“那当然，妥妥的，我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忘记。” 　　王爱民心虚地移开眼，悄悄打开系统商店购买了实时翻译服务。 　　听到积分入账的提示音，夜烬燃感到十分安心。 　　“也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走，”趁机买完必备品后，王爱民悲观地叹气道，“要不先随便选个？我喜欢南边。” 　　“西边。”夜烬燃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感知到了一种熟悉的异常气息，这种气息不仅会在诡异身上出现，有时超自然现象也会引发直觉的警报。 　　白湮昼微微一笑：“我赞成，去西边吧。” 　　葱花沉吟片刻，道：“要不折中一下，西南边吧。” 　　“可以。”夜烬燃道，反正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离异常气息的来源并不远。 　　本来在沙尘暴中行走是十分困难的，风阻足以让你寸步难行，更何况还要不断从沙砾中拔出自己的双腿，踩在会下陷的地表上。但白湮昼撑开的伞很好地解决了风阻的问题，夜烬燃又不受环境影响，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开路，葱花和王爱民走得也算比较轻松。 　　在沙漠中长途跋涉，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水分还是在快速流失，不一会儿王爱民就渴得不行，落在队伍最后面，一边擦着额头一边喘气，喉咙快要冒烟了，火辣辣的痛着。 　　他茫然地伸出手，想拉住眼前模糊的背影，可下一秒就一头栽进了沙子里。 　　夜烬燃停下脚步，回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忘了小孩的身体素质不比成年人。还好他事先调了一批物资放进个人仓库，现在随手掏出一瓶凉水，打开盖子，把王爱民的脑袋从沙子中挖出来，对准干裂的嘴唇中央灌下去。 　　葱花看上去不太想管王爱民，嫌弃地站在一边，不过她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已经轻微脱水。借助短暂的停留时间，她拿出水瓶小抿一口。 　　王爱民就像个海绵，喝完一瓶水就满血复活了，神采奕奕地看向夜烬燃：“谢谢啦，哎呀，我头一回觉得水这么好喝……” 　　“少说两句吧，”夜烬燃把空瓶子随手扔回仓库，“我这里还有很多水，有需要就叫停我，不要勉强。” 　　“哥，我刚也想喊，可是你们走得太快了，”王爱民弯腰撑住自己的膝盖，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我是真的跟不上啊，而且这到底要走到猴年马月？” 　　夜烬燃看了眼系统界面显示的副本计时，道：“我们走了大概两个小时。” 　　白湮昼跨步走到夜烬燃身边，问道：“要先扎营休息吗？” 　　一旁的葱花大为震惊，她从未听说过白湮昼在副本里关心其他玩家，因为他就是那种特别不团队的人，怎么突然变了性子，难道他和咸鱼在现实里的关系非常好？ 　　夜烬燃环顾四周，指着远方说道：“不了，你们看那边。” 　　“什么？”王爱民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 　　风沙减弱了不少，此时视野逐渐清晰，能见度比较高。在金黄的沙丘之间，似乎有几个黑色的影子在晃动，伴随着高温带来的画面扭曲，让人看不太清。 　　有什么东西在沙丘边缓缓行走着。 　　“是骆驼。”白湮昼道。 　　夜烬燃放下手，回头对另外两人说道：“没几步路了，我们坚持到那边，就可以找到载具。” 　　“嗯。”两人点点头。虽然他们离那群骆驼还有不远的距离，但现在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力气重归于身体。 　　实际的长度果然比眼见估算的要长，大约又走了一个小时，他们才来到了骆驼队身边。 　　这是一群无主的骆驼，背上挂着鞍，说明它们曾经为人服务，但四周不见任何活人的踪迹，可能不幸迷失在沙尘暴中了。 　　无限游戏玩家向来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毫不客气地接下了这份遗产，王爱民率先找了一匹心动的骆驼，三下五除二就用自己灵活的小身板翻了上去，稳稳地坐住。 　　夜烬燃没有骑过骆驼，犹豫片刻，按自己的直觉选了匹最乖的，照着以前在电视剧中看见的样子尝试骑在上面。 　　白湮昼牵着一匹骆驼走到他身边，没有着急骑上去。他仰起头，看着夜烬燃说道：“感觉如何？不习惯的话你可以像我一样继续步行。” 　　他知道夜烬燃的体力没有被刚才的路途消耗多少，连水都没喝一口，全给葱花和王爱民轮番喝掉了。 　　夜烬燃的新奇感还未散去，不想重归枯燥的步行，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先试试看，走。” 　　葱花同样用上马的动作上了一匹大骆驼，摇摇晃晃勉强稳住了身子，朝夜烬燃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于是这支奇特的骆驼队就出发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不紧不慢地骑着骆驼往前走时，葱花突然说道，“既然系统大人给我们提供了这些，那我们就是来自唐国的使臣咯？” 　　夜烬燃思考了一下，道：“我也有可能是来做丝绸贸易的商人。” 　　“这又不冲突，反正我们不可能是唐僧师徒四人，哈哈。”王爱民骑上骆驼后就放松了不少，甚至有开玩笑的心情了。 　　葱花道：“闭嘴吧猪八戒。” 　　“怎么我就是猪八戒了？？” 　　“难不成你还能是孙悟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拌起嘴来，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纯粹为了解闷。 　　夜烬燃和白湮昼不太爱说话，一路上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后面两人讲相声。葱花一边和小孩哥吵着，眼角余光一边偷偷摸摸朝他们看去，真是两个怪人，她心想。 　　在太阳下山之际，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爬到一座沙丘上，终于看见了远方的建筑。 　　那是一座宏伟的城池，繁华的都市被圆弧形的城墙围在中间。房屋的白色圆形拱顶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金光，神圣纯洁。 　　城邦中心有一座高高耸立的石塔，久经岁月侵蚀的外墙别有韵味，四条主路由中心位置延伸向圆的边缘，整座古老城邦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对称美感。 　　“一千零一夜的发源地，智慧与文明汇聚出的巅峰，神赐之地……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葱花眺望着那座城邦，喃喃自语道。 第025章 金沙如逝（2） 　　城门的守卫拦住了穿着异国服饰的一行人。 　　“给。”夜烬燃从骆驼上跳下来,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类似于通关文牒的文件，这是在系统赠送的衣物中发现的，上面的异世界古代文字他看不懂, 但应该是某种身份证明。 　　离他最近的守卫接过去扫了一眼，对他身旁的同伴说：“好像是唐国派来的使臣，还有随行的商人和舞女。” 　　葱·舞女·花满脸写着无语：“……” 　　这下连白龙马都做不成了。 　　守卫看向骆驼带来的四人, 神情略显古怪地嘟囔道：“你们是最先到的……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最先？”王爱民疑惑道，“最近还有别的国家要派使臣来吗？” 　　“是啊，大典在即, 陛下认为此次要举办得隆重些，邀请了各国来访。” 　　王爱民和葱花对视了一眼，眼神五味杂陈。 　　什么大典？是类似于祭天大典之类的仪式吗？ 　　祭典一词对玩家来说并不陌生，副本里经常出现由邪教徒举行的献祭仪式, 为了掩人耳目就对外宣传是祭典。有时出现在山村，有时在景区, 甚至大城市也会有, 让人防不胜防。久而久之，经验多的玩家就对这个词汇格外警惕。 　　守卫跑去城内通报, 客人被安排在阴凉处休息,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里边传来了放行的消息。 　　城门的桥梁被放下，骆驼不能骑进城里大街上, 四人将骆驼交给守卫，由他牵至别处保管。 　　一位身披纱丽，颈肩佩戴华贵珠宝的蒙面女郎穿过桥梁, 快步走到众人面前，款款行礼, 姿态轻柔优雅。她抬眸扫视几名客人，轻声道：“陛下名我来迎接使臣，我将带各位前往皇宫，请随我来。” 　　这人穿着华丽，不像是奴隶，应该是皇宫内的女官，夜烬燃打量着她，心中有了定论。 　　在蒙面女郎的带领下，众人步入了这座城邦的主干道，最先到达的地方是最外围的外城。 　　城内四条规模最大的道路贯通这座同心圆结构的城邦，通过它们可以直达外城，内城以及最内部的皇城。 　　“诸位可以叫我巴丝玛，”蒙面女郎回眸一笑，“欢迎来到我们的都城——巴格拉德。” 　　“巴什么……？”葱花隐约察觉到不对，这座城邦的名字和她印象中正史上的似乎有所不同。 　　王爱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纠结啦，副本里的全是和我们现实毫不相干的平行时空，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些相似的地点，但内核可能完全不一样。” 　　葱花看了眼周围的建筑，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到了那个地方呢……” 　　巴丝玛没有注意到身后小声的谈话，她带领众人在路边某个驿站点找到了马匹和马车，虽然沙漠上骆驼远胜于马，但在城内人造的道路上马车是不二之选。 　　巴格拉德规模很大，光靠步行想要抵达皇城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国王贴心地考虑到了这点，为使臣安排了专车接送。 　　四人在马车上落座，巴丝玛坐在了前面。夜烬燃伸手抚摸了一下身旁的窗帘布，天已经黑了下来，没有遮挡阳光的必要。他放弃继续欣赏窗帘上精妙绝伦的刺绣花纹，将它束到一边去。 　　在古代，夜晚照明的成本是很高的，大部分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外城黑灯瞎火一片，但当马车进入了内城，窗外的景象瞬间亮堂起来。繁华的贸易使街边布满了出售各国商品的店铺，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奇特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浓烈的香气弥漫在街上，连夜烬燃的心情也被勾得雀跃起来。 　　“巴丝玛，我在城外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河流，你们的水源是来自于哪里？” 　　城邦应该依河而建，不然沙漠中怎能出现如此繁华的人类聚居地呢，葱花心中一直憋着这个疑惑，现在总算鼓起勇气问出来了。 　　“河流其实在地下哦，是我们巴格拉德的血管和命脉。” 　　“说起来你们现在的国王是？”葱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趴在车厢前端向巴丝玛不断询问，这其实是出于玩家收集情报的习惯，了解背景信息有助于扮演好身份融入故事中，对后续推理也有益处。 　　巴丝玛依然用轻柔的语气回答：“陛下的名讳是艾米尔·拉希德。” 　　熟悉的姓氏，不熟悉的名字，看来真的是野史，葱花有点无聊地扯了扯窗帘底下的穗子，接着问道：“中间那座高塔是什么？” 　　按理来说，这座作为皇都的城邦最中央的位置是皇宫，那座圆柱形的高塔怎么看都太突兀了。 　　“那是通天塔，我们借助它加强与主的联系，它比皇宫更受到人们的尊敬，理应坐落在最中央的位置。”巴丝玛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湮昼突然说道：“神庙吗，巴别塔？” 　　这下连王爱民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借助系统往临时群聊里发消息。 　　【我是鹤然的狗：不对吧？我记得这边好像是信奉那个什么真主来着，宗教建筑是长这样的吗？】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绝对不长这样，我在现实里旅游时去过。】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比起它，你们看居民的住宅，可能更符合我们的传统印象。】 　　无论用途如何，这里的建筑物全部采用了圆形拱顶设计，尖端部分还顶着个小圆球，有点像蜗牛的触角。 　　顶是圆弧就算了，连墙体都是圆柱形，整座城邦把对圆形的审美体现得淋漓尽致，运用到建筑设计的各个方面。 　　葱花向窗外探出半个身子，努力眺望，愣是找不到一处四四方方的楼栋。 　　马车穿越了闹市区，抵达了皇城，这里是皇族权贵居住的地方，建筑用料更加昂贵，大理石随处可见，路边栽种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形成沙漠中百花齐放的奇观，花园中甚至设置了喷泉池，清澈的水流从中涌出，尽显奢华。 　　宫殿的不少部位使用黄金装饰，似乎这只是某种扔在地上没人愿意捡的廉价物，葱花和王爱民一路看下来眼睛都瞪大了。 　　马车在一处偏殿前停下，透过画着繁杂图案的彩色玻璃，夜烬燃隐约看见里面似乎在举行一场热闹的晚宴，觥筹交错。 　　巴丝玛领着众人向前，门前的侍卫认出她后恭敬地退让到两边，殿内的景色展露在眼前。缠着头巾的人席地而坐，谈论着天文地理，炫耀自己的才华，他们的面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麦饼，炖汤和烤肉的香气弥漫在宴会场内。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五官深邃，脊背笔直，外袍用料看上去价值不菲，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种教养极好的大气。他聆听着侧边臣子和贵族分享的奇幻故事传说，偶尔发表几句评论后哈哈大笑，底下的人纷纷跟随着笑了起来。 　　“陛下，”巴丝玛走上前，缓缓行礼，“来自唐国的使臣到了。” 　　她退至一旁，让夜烬燃等人走入大殿。 　　四人一下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王爱民紧张地扯了扯夜烬燃的袖子，小声道：“怎么办啊哥，我第一次玩古代副本，不懂这边的礼仪诶，要是弄错了什么会不会被砍头啊？” 　　巴丝玛是女性，她的礼仪不一定可供参考，夜烬燃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初来乍到的异国人，水土不服是正常的，国王应该不会太怪罪我们。”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悄悄地打开系统商店换取了一个协助交涉型道具，这件道具能模糊NPC的认知，让他们感觉你很友好，只对人类有效。 　　好在这里的国王并不是什么诡异，纯种人类，在夜烬燃的干扰下很快热情地邀请这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落座。 　　王爱民这才放心下来，笑容重回脸上，他挑选了离肉类美食最近的地方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是油。 　　夜烬燃怀疑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吃成小胖墩，不过发育期的男孩吃得比较多也正常。他转头看向白湮昼，碰巧那边投来了视线，玫红的眼眸中蕴含着笑意，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白湮昼最终在他身侧坐下了，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盘在下面，姿态随意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他似乎不太习惯用手拿取食物，选择了用勺子舀了一口炖汤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下，白气飘散。他没有急着喝下，而是看向夜烬燃问道：“你饿了吗？” 　　夜烬燃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他们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了一下午，现在又是晚饭时间，正常人怎么可能不饿，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还行，怎么了？” 　　“你第一次进副本可能不知道，”白湮昼嘴角轻笑，将那勺热汤吞下，“一般玩家会尽量避免食用副本内出现的食物。我发现你好像缺乏这方面的警惕心。” 　　夜烬燃明白过来了，在副本里，你很难判断食物有没有被下毒，伪装成羊肉的是不是人肉，饭菜里是否藏着某种诡异的虫卵，只等你吃下后的某一天突然变异。所以，大部分玩家都抗拒在副本里进食，更倾向于在系统商店采购安全的食物。 　　他摇了下头，用清水净手，抓起炒饭就往嘴巴里塞，完全吞咽下去后说道：“我有自己的判断，而且我还不至于被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到。” 　　低端副本里食物有问题是常见的暗害玩家方式，但高难度的副本很少会这么搞，那样太无趣，太容易被规避了。 　　“我也是。”白湮昼冲着他咧嘴一笑，举起盛酒的金属容器。 　　葱花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白湮昼这边，将对话完全听了进去，心中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咸鱼难道真的是刚进入游戏的新玩家？ 　　这不合规矩吧，新人是必定会被分配到入门等级副本的，他出现在绝境副本里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昼神把他捞上来的？ 　　怎么可能做到，除非昼神的能力已经强到无视主神设下的系统规则了…… 　　葱花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离他们更远了些。 　　就在这时，坐于主位上的国王向大家举起了酒杯，笑容春风满面。 　　“唐国的客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三日后，我将会迎娶我的王后，巴格拉德最甜美迷人的女人，艾尼丝。届时举国上下同庆，将神的祝福带到大地上，那将会是最奢华欢快的盛宴，还请诸位尽情享受。” 　　白湮昼一挑眉，和国王隔空碰杯，将香醇的果酒一饮而尽。 第026章 金沙如逝（3） 　　接风宴过后, 四名玩家被安排在了专供使臣落脚的客栈内，位于皇城内部，离皇宫的距离不远。 　　在风里吃了一下午的沙子, 又在骆驼和马车上颠簸，吃饱喝足后，人很难不感到困倦, 王爱民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葱花也向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夜烬燃正准备回房睡下，一转眼看见白湮昼换了件夜行衣, 紧身的黑布料完美贴合肌肉曲线，勾勒出久经锻炼的精干身材。他推开大门向外面走去，看样子要趁着夜色去探索。 　　“这么卷？”他没忍住说道。 　　白湮昼的脚步顿住了，缓缓回过头皮笑肉不笑道：“习惯了, 我不太在乎其他玩家玩游戏的节奏，你很介意？” 　　夜烬燃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倒没有, 你随意, 我先去睡了。” 　　他并不是个很喜欢努力奋斗的人，工作全是生活所迫, 加入游戏成为店主后, 系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给他发催命符一样的工作指示，害得他没什么机会好好休息。难得这几天主神消停了一会儿，他可不想在玩游戏放松时还去卷。 　　白湮昼没再说话, 出去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夜烬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能入睡, 打开地图看了下白湮昼的坐标，发现他正在满城乱跑, 不知做些什么。盯着移动的小光点一会儿后，他确实变得更困了，自然而然地沉入梦乡。 　　沙漠地区的阳光很灿烂，昼夜温差大，环境剧变下他根本没办法不醒来。刚睁开眼，他就听见葱花在外面走动的脚步声，常年混迹副本的玩家睡眠更浅，起得也很早。 　　夜烬燃洗漱整理后，用发绳将头发扎成一束，长发终究是不方便行动，还有点闷热。 　　“哟，你醒了。” 　　葱花正在客栈一楼和谁聊着天，回头就看到夜烬燃从楼梯上走下来。 　　夜烬燃的睡意还未完全过去，抬眸看了眼和葱花交谈的人：“早，睡得怎么样？” 　　被他注视的巴丝玛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微微欠身。 　　葱花看上去精神不错：“我不认床，倒是白湮昼去哪里了？今天早上起来没有见到他。” 　　“还没回来吗？”夜烬燃有点疑惑，走到了两人身边，“巴丝玛，一大早来找我们，是发生了什么事？” 　　巴丝玛柔声道：“是陛下命我来的，想邀请各位今日一同巡视城里的集市。唐国与我们通商已久，街上有专卖唐国瓷器和丝绸的店铺，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物件，几位大人感兴趣吗？” 　　葱花向夜烬燃投去了征求意见的目光，他们初来乍到，还未掌握什么线索，这种NPC突然找上门的情况很可能预示着某段剧情的开启，她很想立刻答应下来，不过白湮昼不在场，其他两人又没醒，不敢轻易做决定。 　　夜烬燃指了指二楼，示意葱花去把王爱民叫醒，然后对巴丝玛说道：“没问题，何时出发？”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诸位准备好后随时可以启程。” 　　葱花快步上楼的时候，客栈大门被人一把推开，白湮昼逆着光站在门口，衣服换回了原先简单干练的唐装。 　　夜烬燃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白湮昼现在才回来，昨晚不知偷偷抢跑了多少进度，他还是头一回在副本里碰见掌握信息量比他高的玩家，真是太过分了。 　　与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夜烬燃不希望自己懵懵懂懂地被人带着过本，他想永远掌控副本的动向，把自己置身于一个相对安全的高位。 　　压下心中别扭的心情，夜烬燃面带微笑地向白湮昼问道：“吃过早饭了？国王陛下找我们一起去巡视集市，你还有精力吗？” 　　他实则想暗讽白湮昼昨晚自顾自地外出探索，到了白天理应会受到睡眠不足的身体惩罚。没想到白湮昼丝毫没有疲惫感，神采奕奕地挑了下眉：“当然没问题，随时可以出发。” 　　真是十足的怪物，不能拿一般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他，夜烬燃勉强地扯起嘴角，视线投向了楼梯口。 　　葱花正扛着睡眼朦胧的小孩哥走下楼梯，双臂有力，步履稳健，好一个宽大伟岸的肩膀。 　　“嗯，啊，唔……”王爱民被扔在地板上后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怎么了，天亮了？” 　　“不是你真的很能睡啊！”葱花用力拧了下王爱民的耳朵尖，“就你这态度怎么敢进绝境副本的？” 　　“哎哟哟放过我！”王爱民疼得原地蹦起，困意完全消散了。 　　巴丝玛在白湮昼回来后不久就离开了，葱花向清醒过来的王爱民转述了刚才发生的谈话，王爱民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为了表达自己态度端正，当场打开系统商店购买了一系列的射击类武器。 　　夜烬燃干巴巴地说道：“我们是去参观，不是去零元购……” 　　虽然有人买道具他很高兴，但一想到队友一个比一个奇葩，他就有点担心自己接下来的游戏体验。 　　平时别的玩家都会经历这些吗？ 　　“放心吧，我这是未雨绸缪，等下无论碰到了什么样危险的情况，我都可以用手中的枪保护你们。”王爱民信誓旦旦地说道。 　　没有再和小孩哥废话的必要，四人一同钻进门外等候已久的马车内。 　　车轮滚滚向前，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略有些颠簸，这种令人晕眩的乘车体验并没有持续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皇城外，以国王为首的微服私访队列恰好抵达。 　　四人陆续下车，夜烬燃手持行商身份，不方便作为代表和国王交涉，于是退后一步，示意白湮昼上前。偏偏白湮昼不喜欢也不习惯和NPC友好交流，不情愿地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就这样僵持起来。 　　最后还是王爱民挤着笑脸跑上去，殷切地说道：“陛下，我们这边准备好了。您看接下来……” 　　“哈哈，不必拘礼，”国王看着很高兴，阳光撒在脸上熠熠生辉，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随我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步行向前，目标闹市区。夜烬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队列靠后的位置，无趣地四处张望，回头看去，眼神呆滞了一瞬。 　　一，二，三，四…… 　　“七圈楼梯……”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道。 　　一旁的葱花听到了这句话，疑惑地问道：“什么楼梯？” 　　夜烬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见他不愿意说，葱花耸了耸肩，没有追问。 　　一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人行走，夜烬燃一边默默思考着，刚才他数的是高塔外螺旋状楼梯的层数，一共七圈。 　　可是他明明记得，昨日乘坐马车穿行在巴格拉德大街上，仰望高塔时，他看到的是拥有八圈螺旋楼梯的高塔。 　　最下面的一层，也就是最大的一层丢失了。 　　高塔的层数竟然会发生变化，如果不是夜烬燃头一回以玩家身份参与副本，想尽力做到最好所以四处留心，他可能都无法发现这个细节上的改变。 　　层数变少意味着什么？是什么导致了最底下的一层消失？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夜烬燃无法下定论，也暂时不打算和其他玩家讨论。 　　夜烬燃悄悄靠近了白湮昼，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道：“你昨晚有去过高塔吗？” 　　“没有。”白湮昼言简意赅。 　　夜烬燃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盯着他：“这么明显的有价值的地方你怎么不去探索？” 　　“因为那一看就是BOSS战地点，我要是先把那里杀穿了，游戏结束，你不就没得玩了？”白湮昼嘴角上扬，眼中写满了我是为了你好的真诚。 　　好真实的理由，竟无法反驳，夜烬燃闭嘴了。他确实不想游戏太快结束，按照白湮昼以往的通关方式去解决事件，会丧失很多推理乐趣，甚至可能连剧情都没了解完就被副本踢出去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进入了集市范围内，环境变得更加嘈杂，不方便讲悄悄话了。 　　白天的市场更加热闹，小贩们兜售着蜜饼，干果，香料，走街串巷地传播那些诱人的香气。深色布料遮盖的帐篷内，一声声叫价透过缝隙传出，不知谁拨动了乐器的弦，走出欢快调皮的音符，让行人浮想联翩。 　　“我想买一把弯刀。”葱花尽显强度党本色，关注点极为特别，“这种武器符合时代特色，舞者有理由随身携带，去哪里都方便，而且好用。” 　　夜烬燃好奇道：“你会用刀？” 　　“副本里常见的武器都会一点，有练习过，因为能就地取材的话就不用上系统商店购买了。” 　　夜烬燃有点不悦，但这种行为习惯在正常玩家游戏思维范围内，他没办法改变什么。 　　考虑到许多玩家在现实中并没有使用武器的机会，缺乏基础，所以系统商店出售的武器大多配有熟练度补丁，能让玩家迅速上手，至少跨过入门水平。 　　有附加服务，那售价自然就贵一些，一直以来为了求生，玩家们都愿意吃这个亏。时间一长，有老玩家就摸清楚了在游戏里生存的窍门，研究出各种方法来减少资源的损耗。 　　夜烬燃在一家售卖瓷器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 　　“哎呀！老乡啊。”店主走出来，发现他和自己同为唐国人面孔，立刻高兴起来，“能在这见到可不容易啊，先生，您是过来……” 　　夜烬燃道：“看看巴格拉德的行情，准备下次来卖点茶叶。” 　　他没说自己要买瓷器，这太奇怪了，简直和跑到A国去买产自华国的工艺品一样滑稽。 　　“哟，我们来这挺久了，卖的都是些丝绸和瓷器，还没有人来卖过茶叶呢。您要是真打算卖茶，我下次可要准备点茶具了。”瓷器店的老板立刻打起了算盘。 　　夜烬燃和老板聊了几句，了解到他是几个月前来到巴格拉德的华国人，名叫王贵，正巧和小孩哥一个姓。 　　一进人多的集市后，队伍就分散开来，被拉得很长，葱花乱跑了一阵，这才发现夜烬燃落在了后面，折返回来凑近问：“在聊什么呢？” 　　她买到了心仪的弯刀，刀柄上点缀了一颗漂亮的红宝石，正挂在腰旁。 　　“谈点日后的合作事项。”夜烬燃转过身道，没毛病，他要卖茶叶的话，瓷器商人最好配套卖茶具，相辅相成，刚才聊得老板心花怒放，就差请他进去吃饭了。 　　葱花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对，看咸鱼你一直站在这，还以为找到什么异常了呢。” 　　“异常？有倒是有。” 　　夜烬燃将葱花拉到小巷拐角，这里安静隐蔽。他朝着房屋上方指了指：“看那边。” 　　葱花一边伸长脖子张望一边念叨道：“圆拱顶？是挺漂亮的，不过这个时代很多类似的建筑设计吧。那个尖端上的小球倒是有点奇怪……这不是昨晚就已经发现了吗？” 　　“别急，你再看那边。” 　　夜烬燃的指尖向下，那是路边一间间异国商品琳琅满目的店铺，不仅靠近路边堆在外面的货架上摆满了，向里看去还能见到许多。 　　葱花不想接连发问，显得自己不会动脑，于是努力观察了很久，眼睛都干得发涩了，才恍然大悟地得出一个结论：“那些角落被什么东西填充了……还有桌角，被用布包起来了！” 　　“问题在于角度。”白湮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冷笑一声。 　　所有尖锐的角都用各种方式抹消掉了，简直就像被排除过安全隐患的婴儿房一样。 　　葱花尚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刚想抬头问同伴，却发现夜烬燃和白湮昼正皮笑肉不笑地对视着，气氛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紧张。 　　还是先别打扰好了。 　　客人的购物欲和国王的展示欲得到充分满足后，这场对市场的巡视就结束了。这一玩就花掉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连午饭都是靠路边摊的特色美食解决。 　　临别时，夕阳的红蔓延整片天空，国王大手一挥，安排马车送四名来自唐国的贵客回到客栈。 　　葱花拉着王爱民和夜烬燃在一楼的餐桌旁坐下，说是要讨论下今早的见闻和目前的线索。她没敢喊白湮昼，一方面是对偶像的畏惧，另一方面是清楚他独狼的性格，哪怕强行参与讨论也只能起到反效果。 　　白湮昼一下马车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至于夜烬燃，她下意识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新人，虽然他似乎和白湮昼关系不浅，不过她还是有一种同为默默无闻普通玩家的亲切。 　　“所以，你们有注意到高塔少了一层吗？”夜烬燃一手支着下巴，侧头问道。 　　两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懵逼。 　　“那就暂且当是我的错觉。”他没有再提，转而问道，“角度的事情，葱花告诉你了吧。” 　　这回王爱民连连点头，道：“她告诉我之后，我下午留意了，进了很多家店铺，情况一样，找不到任何没被填充的角。” 　　“就算有尖锐的地方，边缘也会有弧度。”葱花拿出了新买的弯刀，展示锋利的刀尖。 　　夜烬燃闭上双眼，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能联想到几种可能性，不过对我们来说都很糟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之后要注意不要制造出尖锐的角。” 　　“嗯。”两人纷纷应答，没有多问。 　　短暂的会议结束后，夜烬燃看了眼地图，白湮昼的坐标显示在皇宫内。 　　他去那边做什么？难道改变主意要进入高塔了？ 　　夜烬燃换了身便装，从系统商店里给自己拿了个隐身道具，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用黑纱蒙面，悄悄从客栈窗户摸了出去。 　　皇宫守卫森严，但在道具加持下他如入无人之境，轻松抵达了白湮昼所在的位置。 　　白湮昼正在趴墙角，准确来说，站在某根大石柱后面，偷偷朝前面某处看。 　　夜烬燃很不厚道地突然出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而白湮昼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缓缓转身。 　　“店主，您的恶趣味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夜烬燃无辜地摊开双手：“我见你坐标点一动不动，还以为你被人抓了，专程跑过来捞你呢。” 　　这段话没有半个标点可信，以白湮昼的实力，怎么想也不可能被没有异能的纯人类守卫军抓住。 　　白湮昼对夜烬燃的胡言乱语不置可否，重新转身回去，轻飘飘地说道：“看那个人。” 　　夜烬燃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这才明白白湮昼为何蹲守在这里。 　　侍卫换班的短暂间隔内，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东张西望，确认无人后迅速从廊道中穿过，紧张的神情跟做贼差不多，形迹十分可疑。 　　她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第027章 金沙如逝（4） 　　解决疑惑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 　　于是白湮昼简单粗暴地把那名侍女抓住了, 按到在花丛中，一手按住她的背，一手控制住她的手腕, 毫不怜香惜玉。 　　夜烬燃本想阻止，不过太晚了，白湮昼的行动像猎豹一般迅速, 一眨眼就跑没了影儿。 　　顶着死鱼眼，夜烬燃缓慢地走到白湮昼身后，低头看向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她原本抱着的东西在挣扎过程中滑落, 正好掉在了夜烬燃脚步，他顺势捡起，原来是一封书信。 　　唐国的造纸术经过商路传递到了巴格拉德，城里甚至有造纸工厂和唐国工匠, 夜烬燃手上这张就是书写十分方便的麻纸，上面有用黑色墨水留下的娟秀字迹。 　　几秒后, 他得出了一个很遗憾的结论。 　　“我看不懂。”夜烬燃直截了当地对白湮昼说道, “上面的文字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它有点像象形文字，用一个个抽象的符号来代表某种意思, 但夜烬燃不是什么解码专业人士, 他尝试使用了系统商店的象形文字解析服务，还是无法得到真正的含义。 　　“你先收起来。”白湮昼冷眼看着被他用布塞住嘴巴而无法发声的侍女，“试试从她身上找答案, 给我瓶吐真剂。”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别想白嫖，自己去买。” 　　白湮昼一怔，随后打开商店界面下单了吐真剂道具, 在使用时还不忘回他一句：“真小气。” 　　道具效果立竿见影，侍女的挣扎逐渐放松下来, 瞳孔涣散，视线失去焦点，脸上神情呆滞。 　　“这封信是谁写的，谁派你来寄送？”白湮昼问道。 　　侍女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是艾尼丝小姐写的，艾尼丝小姐命令我来运送。” 　　夜烬燃凑近问道：“这封信要送去哪里？” 　　“通天塔上，离神最近的那个房间。” 　　白湮昼松开手，揉了揉修长的手指，看向夜烬燃道：“接下来的选择就交给你吧，店主……哦不，现在该叫你咸鱼比较好吗？你的起名风格挺有趣的。” 　　夜烬燃意识到他是在故意让出猎物以保证新玩家的游戏体验，不过他对这种不怀好意的献殷勤行为毫不领情：“只是在模仿你们华夏区玩家的时下流行ID风格。你要灭口吗？” 　　“以前肯定是会的，你比较喜欢怎么做？”白湮昼单手抛着原本装吐真剂的空瓶子，悠闲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动手的迹象。 　　夜烬燃走上前，凝视侍女呆滞的双眼，将掌心抚上了她的额头。 　　精神暗示，清除记忆，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去做你未完的任务。 　　一套熟练的操作过后，夜烬燃把那封信重新塞回到侍女手中，然后拉着白湮昼往旁边的草丛里一藏，暗中观察情况。 　　吐真剂的药效维持不了多久，侍女很快悠悠转醒，茫然地看着四周，她注意到自己衣物凌乱，被花园草丛的树枝划破，手里还紧紧抓着信纸，似乎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敲了敲脑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确认自己刚才摔坏了脑子，才导致一下子意识断片。 　　“糟了，要是不赶快把信送到的话……” 　　侍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朝着高塔的方向急匆匆地离去。 　　夜烬燃的视线追着她来到塔下，登上高塔的楼梯在墙壁外部，如果有人在上面行走的话非常显眼，所以侍女和她的背后的主人挑选了夜晚行动，在夜色的掩护下，她悄然爬上了螺旋楼梯。 　　“静观其变吧，那些暗语无法解读，只有收信人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为了安抚白湮昼，夜烬燃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就算我们阻止了传信，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相反还会打草惊蛇，让高塔那边知道有人发现了这段秘密传讯。” 　　写信的人是艾尼丝，那位即将成为王后的女人，而收信人身份不明，藏身于高塔之中，显然和副本主线息息相关。 　　这会不会和高塔的层数丢失有联系？ 　　变化的高塔，丢失的角，写满暗语的信……如今获得的线索就像一座座孤岛，夜烬燃还未能找到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桥梁。 　　他能从白湮昼眼中看出一丝暴戾本性被压制的不满，但正如在<乘风行过>中挖出地下避难所帮助全城的人躲过灾难一样，白湮昼不会一味地依靠暴力解密，他有一些更高的追求。 　　比如试图让神明感到惊讶。 　　他更喜欢用各种方式挑衅神的权威，和主神设下的剧本反着来，这才是他经常屠杀诡异的本质原因，副本中许多诡异是默认玩家无法正面对抗的。 　　一般玩家借助机制、道具和诡计战胜诡异，他可以靠自身的力量达成同样甚至更佳的效果。 　　夜烬燃无法简单地评价这种游戏方式的好坏，不过主神应该会对白湮昼这种行为感到头疼吧。 　　短暂的思考间，楼梯上的侍女已经爬到了最高的一层，那里有一扇透着光的窗户，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从窗户口递进去，俯下身说了些什么，然后沉入夜色中悄然离开。 　　白湮昼从藏身处钻出，准备向高塔那边前进，被夜烬燃一把拉住了。 　　“你一晚上没睡了，连轴转三天，你想在找到真相前先猝死吗？”夜烬燃十分冷淡地提醒道。 　　夜深了，离天亮没剩下多少个小时，哪怕白湮昼是不用睡觉的超人，夜烬燃都顶不住熬夜。他体质不是很好，高强度工作一个月后变得更差了，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如果通宵会很影响之后大脑的使用。 　　白湮昼的视线来回扫动几下，最后落在了夜烬燃身上：“好吧，不着急，反正这个副本没有时限。” 　　“没有明面上的时限，不代表实际没有，”对于各种副本的特殊机制，夜烬燃了如指掌，“很多时候等你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温水煮青蛙，生存的概率在你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减少，绝望会比死亡更快来临。 　　“所以你要回去睡觉吗？” 　　“马上回。”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夜烬燃选择要优质睡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隐身道具，像逛街一样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了皇城，回到了客栈。 　　开门后，葱花猛然从座位上站起，饱含怒意地看向夜归的两名玩家。 　　“又偷偷肝进度不带我玩是吧。” 她不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别扭的关切，“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被哪只诡异给吞了。” 　　白湮昼笑而不语，挥了挥手就往二楼房间走，夜烬燃叹了口气，对葱花说道：“他就是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刚才去捞他了。” 　　葱花眼神亮晶晶，凑到夜烬燃身边仔细打量：“怎么样？碰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确实有收获。” 　　夜烬燃简单地把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你们……真有钱啊。” 　　葱花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花钱真的太大手大脚了。 　　白湮昼的水平她是知道的，通关过大量副本，手头上积分肯定很多，养成买道具眼都不眨一下的习惯也算正常。可咸鱼是新人啊，他怎么消耗道具的速度比白湮昼还厉害，好像系统商店白送他似的。 　　葱花语重心长地按着夜烬燃的肩膀说道：“咸鱼，我知道你跟着昼神混，一些……观念，可能有点歪。我劝你不要太依赖他，也别学他的坏习惯，积分还是省着点花比较好。” 　　夜烬燃不解道：“我哪里依赖他了？” 　　况且他也从未向白湮昼学习过什么，白湮昼的消费习惯确实很糟糕，从上次扫荡商店导致系统关停购买入口就可见一斑了。 　　葱花的身体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激动地抓住夜烬燃的肩膀：“兄弟，你该不会也是强度党吧！” 　　第一次进副本的新人怎么可能精准地在系统商店里找到需要的道具，他们不会善用搜索和筛选功能，连里面有什么道具卖都不知道。 　　她还是新人的时候，连可以在副本里打开系统商店都不知道，还是其他玩家教给她的。可这次进入<金沙如逝>时，咸鱼就提醒大家购买翻译服务。连系统商店出售服务这点都知道，他肯定在进游戏前就阅读了大量的攻略。 　　有些人看攻略是因为通关遇到了麻烦，不得不去找答案，但有些人哪怕没有碰到难题，也喜欢看攻略提升自己。 　　这群人是什么？追求强大的玩家。 　　再加上咸鱼一直跟在白湮昼身后这点，葱花现在十分确信，他和自己是同类。 　　夜烬燃尚不清楚她的头脑风暴，冷静地抓住她的手腕从身上扯开：“为了生存，这是必要的准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维持日常美好生活的同时，不像上一任店主那样死无全尸。 　　他的人生刚有点起色，还不想这么快和世界告别呢。 　　葱花深深点头，神情严肃道：“我懂，我完全明白。” 　　她一开始也是为了更好地在副本中生存才开始追求强度的。 　　夜烬燃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了什么，无语地逃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028章 金沙如逝（5） 　　一夜无梦, 夜烬燃习惯了巴格拉德凉爽的夜晚，大脑在睡眠中得到了充分的放松，今日醒来后毫无疲惫感。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 换了身更轻便的衣服，沙漠地区昼夜温差大，等一会儿气温就要升上来了。 　　王爱民依然是起床最晚的, 这次葱花不再客气，直接把他从床上扔了下来。小孩哥杀猪般的尖叫声开启了新的清晨。 　　今日造访客栈的人恰好在四人全部醒来后出现，白湮昼刚开门准备出去, 就险些迎面撞到NPC。 　　副本剧情自动推进，此时有NPC出现带来新任务并不奇怪，四人聚集在大门前，静候那人开口。 　　这人并非陪伴了他们两日的巴丝玛, 而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身穿亚麻长裙。她朝前款款行礼, 说道：“我奉艾尼丝小姐之命邀请各位, 主人有一事相求。” 　　原来是艾尼丝手下的仆人，夜烬燃压制住心底的惊讶, 向白湮昼看了一眼, 发现他脸上波澜不惊。也许就算昨晚的事情被艾尼丝发现，白湮昼也不会在意。 　　“艾尼丝？”王爱民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哦, 是那个过几天就要成为王后的女人对吧？” 　　葱花瞪了他一眼：“明天就是了。还有你稍微尊重一点，别祸从口出。” 　　这可是奴隶制尚存的时代，阶级分明, 逾越是会引起大/麻烦的。 　　金发女人像是没听到这些对话一样，恭恭敬敬地重复道：“艾尼丝小姐有一事相求, 可以请诸君现在移步皇城吗？” 　　“她现在就住在皇城里？”王爱民脱口而出。 　　“没错，我的主人家世显赫，与皇室亦有渊源，很久之前就被赐住皇城了。”金发女人低着头回答道。 　　葱花低声对其他人道：“古代皇室为了权力集中，世代家族延续，正式结婚都很喜欢搞近亲，贵族血缘关系挺乱的，尤其是这个国家，总是和从别国打仗掳来的奴隶乱搞，弄出很多混血公主王子。” 　　这很难评，没有人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探讨下去，白湮昼全心全意投身于推进副本剧情中，率先跟着金发侍女上了马车，夜烬燃紧随其后。 　　葱花见没人接话，识趣地闭上了嘴，乖乖和王爱民一起上车，没想到看见先上去的两人竟然极为默契地坐到同一边，只留下了对面的空位。她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又带着一点嫌弃地和王爱民并排坐一起。 　　车轮咕噜咕噜转，众人逐渐习惯了这种颠簸，这次的行程比以前更短，不一会儿他们就停了下来。侍女打开车门，站在侧面，王爱民飞速地跳下车，东张西望。艾尼丝不愧为贵族大小姐，居住的宫殿虽不比皇宫，但算得上金碧辉煌，外围的花园花团锦簇，清香扑鼻，亦有喷泉点缀，更显一分风雅，让王爱民当场看得眼睛都直了。 　　几人在侍女的指引下进入其中一座圆拱顶建筑内，艾尼丝生活极为奢侈，四处可见肤色不一的奴隶，但装扮整洁，意味着在这里哪怕是最底层的仆人也能享受到很好的待遇。 　　在类似于会客室的大厅内，众人见到一名浅褐色卷发的女子，她身穿用蚕丝织造的纱丽，佩戴各种用黄金和宝石点缀的首饰，并没有蒙面，而是骄傲地露出美丽绝伦的容貌，长睫之下眼神深邃，却不失礼节地邀请客人落座。 　　不愧是要成为王后的人，论家世，容颜和教养，夜烬燃自认为从沙漠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能与她相比的，如同一颗无暇的宝珠。 　　“唐国的客人们，晨安，”艾尼丝最先打破了沉默，用友善的音调化解隔阂，“我国与唐国往来已久，一直以来都有听闻你们的富饶与美丽，能和如此伟大的民族结识，我们不胜感激。” 　　夜烬燃职业素养极好，习惯性地挂上迎客的微笑：“谬赞了，巴格拉德繁荣昌盛，在这荒凉沙漠之中能建造起如此宏伟的城邦，属实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两人熟练地客套了一阵，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迹象。 　　白湮昼不喜欢和NPC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艾尼丝小姐，今日召集我们所为何事？” 　　艾尼丝愣是没想到另一位唐国使臣如此直来直往，呆滞半刻，才莞尔一笑道：“诸位可知，明日便是我与陛下大婚的日子了。” 　　提起这件事时，她脸上很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丝红晕。 　　看来不是昨晚送信侍女被截的事情被她发现了，虽然夜烬燃早有预料，这才肯乖乖跟过来，不过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有跟我们提起，况且人们都期待着，昨日我们在集市里也听到许多人讨论，在巴格拉德很难不知情呢。”葱花道。 　　“嗯，”她脸上的神情从一种期待的喜悦逐渐变为担忧，“但我有一件重要的宝物丢失了，那是我母亲留下的红宝石，我最为珍贵的嫁妆，它在某次我出游时遗失在了沙漠里。” 　　王爱民举手问道：“所以您需要在明天婚礼之前找到它？” 　　“是的，这将会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葱花略感古怪，小声吐槽道：“怎么好巧不巧丢进了沙漠里呢，这么宝贵的东西，难道她随身佩戴吗？想在沙漠里找一块石头，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他们可是骑着骆驼从外面走来的，自然清楚那片沙漠地带有多大。 　　夜烬燃也明白此事的荒谬，但还是对艾尼丝说道：“您需要我们提供帮助，为何找上我们呢？您应该派其他人去寻找。” 　　“实际上，在邀请各位之前，我已经派手下的卫兵前去搜寻了，”艾尼丝深吸一口气，说道，“可是，五天过去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迷失在了风沙之中。” 　　白湮昼淡淡道：“你应该告知陛下，请求他的协助，而不是找来我们几位使臣和商人。” 　　“不，此事万万不可让陛下知情。”艾尼丝连连摇头。 　　片刻后，她补充道：“我想，各位能穿越沙漠来到巴格拉德，一定对外面比较熟悉，有自己的寻路方法吧？如果是你们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丢失的卫兵，还能帮我把宝物寻回。” 　　夜烬燃沉声道：“很遗憾，我想您派出去的卫兵凶多吉少了。” 　　“唉，至少……让他们的尸骨回到我们的城邦。”艾尼丝悲痛地垂下眼眸。 　　王爱民和葱花对视一眼，眼神互相询问，他们都没有决定队伍行动方向的权力，最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名义上的队长白湮昼。 　　白湮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侧过头微笑问道：“你去吗？” 　　夜烬燃满脸无所谓：“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在客栈里混日子，还是去爬通天塔？” 　　意见统一了，白湮昼看向艾尼丝，语气轻松散漫地说道：“现在可是你在求我们帮忙，不拿出点诚意说不过去吧。” 　　艾尼丝见对方答应，进入谈判环节，收起了示弱的悲哀，脸色严肃起来：“你们需要我提供什么？” 　　“关于你那件宝物，更详细的情报，以及足以弥补我们损失的报答。” 　　艾尼丝摸了摸手腕上的金镯，缓缓说道：“若是你们能寻回宝物，我一定会给予你们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奖赏。至于那件母亲留下的宝物，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它的一些特征。” 　　非常完美的一个画大饼行为，四人不为所动，不过还是认真聆听起她的描述。 　　“之前提到过，那是一块红宝石，大约有我的拳头这般大，”艾尼丝比划了一下，“它极为纯净，通体血红，被切割成不规则多面几何体，你们若是见到，肯定能一眼认出。” 　　法器！这是夜烬燃听完这段话后，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猜想。 　　他的系统商店里有各种各样奇特的宝石，它们当然并非只有装饰作用，有的是外貌像宝石的外星科技设备，有的链接着某位邪恶的强大生命体，还有的作为法术的载体，或是储存魔力的容器。 　　能在副本中出现，并让玩家去寻找的宝石，定然不是普通的石头。 　　而且这是一个绝境副本，那件宝石的真实作用可能十分巨大且难以替代，能被评上A级甚至S级道具。因为副本刚刚上线，夜烬燃还没来得及去了解，等到他从系统那边拿到副本资料并了解清楚后，也许这里就会成为像<南尽村迷雾>一样的孤品道具进货地点。 　　不管怎么样，店主的职业习惯让他对这个任务道具有点心动，他当即开口道：“没问题，艾尼丝小姐，就让我们来尝试一下能否找到它吧。” 　　白湮昼眼神古怪地瞥了夜烬燃一眼，似乎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起了兴致，接着对艾尼丝说道：“你的卫兵被派去了哪里？我们不可能一点一点地排查完整片沙漠，你最好还记得那块宝石是在哪片区域掉落的。” 　　“我……我进行了多次的占卜，向神请示，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艾尼丝眼神凝重，似乎怕唐国人不信任占卜这一手法，语调十分坚定：“出城后，向东南方向直走，那里有一片流沙区域，宝石在此掉落，被带到了地下，深埋于黄沙中。” 　　“我现在知道卫兵为何有去无回了。”葱花面无表情地小声说道。 　　王爱民顶着死鱼眼，用同样的音量附和道：“她应该去请专业的挖掘机和抢险救灾团队……唉，做玩家有时还不如做只狗。” 第029章 金沙如逝（6） 　　“但愿这么做是值得的。”葱花抹了把脸上的沙子, 抱怨道。 　　他们顶着烈日骑着骆驼走在漫漫黄沙之中，按照艾尼丝指示的东南方向前进。为了更准确地找到目的地，夜烬燃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一个用来检测附近魔力源的道具, 它形似罗盘，可以起到指路的作用。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红宝石是一种法器的话, 那它肯定会散发魔力波动，被道具检测到。所谓魔力，其实是一种人类未能完全掌握的能量, 与之相对应的魔法，只是运用这种能量的技术，其本质是科学而非玄学。 　　无论进入哪个副本，处于哪种世界观下, 魔力都是客观存在的，所以系统商店里出售的法术可以在不同世界中通用, 法器也一样。 　　涉及到魔法的道具价格高昂, 使用门槛很高，一般玩家接触不到, 王爱民看着他掏出这么一个精巧的罗盘时, 眼睛都快要贴到上面去了。 　　葱花研究过各种强力道具，自然一眼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她亲眼目睹咸鱼是用自己的账号进店购物的, 一个新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积分？她越想越觉得不科学，重新在心里给咸鱼的身份打了一个问号。 　　“就快要到了，”夜烬燃手中的罗盘检测到附近有强烈的魔力波动, 同时他留意到骆驼脚下的沙子有流动的迹象，“大家注意脚下。” 　　王爱民支支吾吾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咸鱼……你可能, 说得太晚了……” 　　“嗯？” 　　葱花波澜不惊地指了指正前方的漩涡：“白湮昼已经跳下去了哦。” 　　夜烬燃环顾四周，白湮昼的身影果然已经不见了，自己只顾着看罗盘，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 　　唉，白湮昼那家伙也是，招呼都不打一下，看样子真的很不习惯集体行动。 　　夜烬燃跳到地面上，随便找了处地方插一根提前备好的大木棍，将骆驼固定住，其余二人照猫画虎地停放自己的骆驼。 　　准备工作完毕后，几人艰难地朝着流沙洞的中央前进，其实完全不用动腿，光是站在原地，沙子也能推着他们向前。夜烬燃只是单纯地在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不想当着别人面落进去后摔个四脚朝天。 　　白湮昼这小子真够有心机，提前钻进洞里，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用很滑稽的方式落地了。夜烬燃盯着近在咫尺的洞口，心中不忘狠狠贬低这个我行我素的队长。 　　好在他不易受副本恶劣环境影响的被动效果正常起效，没入流沙后，预想中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听到了耳边两道惨烈的尖叫。顺着如同滑梯般的夹缝直下，等到视野重归开朗时，周围赫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白湮昼靠在光滑的岩壁上，早已在附近安放好了照明道具，好整以暇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三人。 　　夜烬燃还好，身上没沾多少沙子，掉下来后稳稳落地，只是葱花和王爱民就没这么幸运了，完全变成了“小黄人”，如果不是体型有所差异，光看外貌根本分不清这两团沙子。 　　“咳咳……”葱花跪在地上，拼命地尝试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她感觉自己肺都要被塞满了，真不明白白湮昼和咸鱼是怎么做到跳流沙洞也能从容不迫的，这难道就是大神和他们底层普通玩家的差距？ 　　关键是白湮昼明明有捞他们一把的能力，却绝不会对他们伸出援手。不愧是野排福音，团灭发动机，视队友为空气，把所有副本当单人本通关的白湮昼。 　　葱花虽觉得难受，但不会介意，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大佬玩家都很有个性，只要实力能匹配上，他们的缺陷在她眼中就不值一提。 　　白湮昼的声音突然自她头顶上方响起：“再不站起来的话，你们可能就出不去了。” 　　什么？在副本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葱花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迅速地闪身离开当前位置。一道黑影紧贴鼻尖划过眼前，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小坑。葱花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现在被打出坑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她转头看向攻击的来源，就在离她不超两米的地方，站着一只像浑身裹满沙子的小熊一般的生物，虽说是小熊，但也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圆润的耳朵轻轻扇动，与大脑袋不太匹配的消瘦身躯收回了刚才用于攻击的爪。那双贪婪的大眼正发出绿光，死死盯着这群落入洞中的人类。 　　“是潜沙怪！”王爱民大喊一声，反应极快地从个人仓库中拿出手/枪，抢在怪物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开枪射击。他的准头不错，一枪就命中了头部，那怪物当场倒地，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葱花回过神来，朝王爱民举起大拇指：“不错嘛，哪里学的？” 　　“电子射击类游戏。”王爱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枪，作为华国人，一位初中生，他在现实中基本没可能接触到枪这类武器，但在无限游戏里，一切道德和法律的限制都被主神解除，人们可以随意满足自己的欲望。 　　夜烬燃好心提醒道：“臭美等战斗结束后再说吧，你既然认得潜沙怪，难道不知道它们是群居动物？” 　　王爱民得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潜沙怪，是一种算不上很厉害的诡异，哪怕用正常武器都可以将它们击杀，一般居住在沙漠地区的洞穴中，麻烦的是比较喜欢集群出现。 　　四面八方幽暗的洞穴中，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眼睛亮起，四肢挪动摩擦沙子的窸窸窣窣声不绝于耳，仿佛潜藏暗处的是一群处于警戒状态的毒蛇。它们不断靠近，收紧包围圈，不给猎物留下任何一处安全的缺口。 　　王爱民吓得顿时蹦出一串华国文明用语，连连后退，不小心脚下一滑，屁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孩哥面对突发状况还是缺乏了一点沉稳，夜烬燃叹了口气，看向了另一边。白湮昼不知何时攀上岩壁，一手抓住突出的石块，轻松地将自己挂在相对安全的高处，另一手握着把霰弹/枪，和王爱民一样丝毫不在意武器不符合副本时代背景的问题，怎么顺手怎么来。 　　子弹被连续快速地打出，火光四射，弹幕覆盖了整片战场，站在最前面的潜沙怪不出意料地血肉横飞，连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下了。白湮昼在几秒内就清扫出一片区域，被火力震慑住的怪物一时不敢靠近。 　　单手扛霰弹/枪，而且用这么不标准的射击姿势，能顶得住那后坐力，他到底喝了多少瓶力量增强药剂啊……夜烬燃彻底无语。 　　另一边，葱花抽出蓄势已久的弯刀，横扫而过，侧身躲开怪物飞溅的血液和头颅，动作精准且优雅。 　　夜烬燃从仓库中掏出一瓶金色粉尘，连带着瓶子一起抛出去，正好砸中旁边某只鬼鬼祟祟想要靠近他的潜沙怪。 　　玻璃瓶在潜沙怪的脑门上破碎，里面的粉尘被释放出来，尖锐的惨叫瞬间响彻洞穴，伴随着它的挣扎，越来越多的粉尘被挥至空气中，沾染到它的同类身上，腐蚀它们的躯体，场面十分惨烈，目睹一切的葱花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节奏，“赫尔墨斯的毒尘？你是真舍得啊！” 　　她记得这是种法术造物，好用但贵，咸鱼真是和白湮昼一脉相承的花钱不眨眼。 　　“好酷！这是什么？好像手榴弹啊！”王爱民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双眼放光，先前的狼狈已经完全不见了。 　　夜烬燃没有回应，警惕地盯着藏于阴影中的漏网之鱼，如果不将它们处理干净，那之后探索洞窟的过程中，它们始终是一种隐患。他非常不喜欢置身于危险之中，紧绷的神经让他十分不悦。 　　那些潜沙怪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正欲转身逃走，却突然僵住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之势闪过，密集的枪声响起，在人类的感官有所反应之前，仅剩的潜沙怪站立着失去了生命。 　　王爱民和葱花完全呆滞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夜烬燃利用被主神提升过的视力看清了一切。白湮昼从高处一跃而下，在掉落的瞬间举枪射击，竟能在自身和目标同时快速移动的情况下击中所有潜沙怪的要害，不留一个活口。 　　这已经不是靠训练能达到的水平，他甚至中途打空了子弹，换了弹匣。 　　夜烬燃不擅战斗，但自认为有系统商店各类道具加持，他不会在与玩家的正面交锋中落入下风，直到他亲眼目睹白湮昼是如何战斗的。 　　自己当初见到他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果然是正确的。 　　白湮昼收起了枪，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夜烬燃没有反感，更没有退缩，恰恰相反，一种异样的兴趣在心底悄然出现。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谁感到害怕了，在见到主神之后，他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恐惧任何人。 　　这种情绪就像是兴奋剂，让一潭死水的思维久违地泛起波澜。 　　有些人喜欢玩恐怖惊悚游戏，就是为了这种兴奋感，夜烬燃也不例外。 　　他向前几步：“比我预想中结束得要更快。” 　　白湮昼喜欢让别人出乎意料，听到这种话肯定会高兴。 　　果不其然，白湮昼脸上笑意更盛：“正常，又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对手，速战速决不好吗。” 　　夜烬燃视线移向了白湮昼的脚边，那里似乎除了潜沙怪的尸体，还堆积着什么东西。 　　注意到他的目光偏移，白湮昼低下头，然后蹲下摸索了一会儿。翻开潜沙怪血肉模糊的尸体后，一堆穿着衣服的干尸显露出来。 　　葱花好奇地靠过去，捡起一条袖子，指着上面有点破损的印花说道：“你们看这个纹章，这不是艾尼丝给我们看过的她家卫兵的标志吗？” 　　夜烬燃没有过去，而是走向另一边，从角落里翻出另一具套着衣服的干尸，同样发现了那种纹章。 　　看来那群先行者全栽在这里了。 　　“不对啊？”王爱民疑惑地挠头，“他们这才失踪了几天，怎么尸体看上去都风干了？” 　　夜烬燃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脚下这具干尸，脑海中冒出了同样的疑问。这太不正常了，尸体的腐坏程度不符合他预估的死亡时长。 　　几秒后，他突然福至心灵，打开系统商店，取出一个可以显示当地时间的电子手表。 　　深夜十一点。 　　他们从皇城出发，骑着骆驼穿越沙漠，抵达流沙洞，满打满算也就四小时，而刚才的战斗时间绝不超过十五分钟。 　　艾尼丝一大早就邀请了他们，并在会谈结束后留下四人一起吃早饭，用过早餐后他们才出发的，当时大约是上午十点。 　　然而手表上的计数明晃晃地显示着深夜十一点，夜烬燃坚信这个道具不会出错，那么这就意味着……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悄拨快了时钟的指针。 第030章 金沙如逝（7） 　　夜烬燃将这个猜测分享出去后, 众人脸上那种刚赢下一场战斗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了。 　　白湮昼微微蹙眉，捡起干尸的手臂检查了一下，道：“流沙洞内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 　　葱花听完两眼一黑, 差点晕过去，她最不想碰见的就是和时间相关的副本机制，一旦诡异拥有影响时间的能力, 人类玩家根本不具备有效对抗的手段。 　　试想一下，对方挥挥手就能把你从成年人变成小婴儿或者迟暮老者，你要怎么反抗, 连防御的机会都没有。 　　最高难度的绝境副本，在游戏开始的第三天，终于向他们展露出其中一丝恐怖之处。 　　换作以前，在意识到这种危机的下一刻, 她立即就会选择逃跑，管它什么TE和HE, 保住小命要紧, 只要离开副本地图范围，游戏一般就会结束, 按照逃脱结局结算了。 　　可是, 葱花看向了身旁的三人，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哥，一个疑似扮猪吃老虎的伪新人, 还有曾通关过两次绝境副本的排行榜第一玩家白湮昼，没有谁是可能跟她一起跑路的。 　　扔下队友自己逃跑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待着。 　　夜烬燃注意到了葱花的表情变化，用十分关怀的语气凑近问道：“没事吧？要不先原地休整一下。” 　　赶紧安抚好队友的情绪, 免得败坏游戏体验，他能感觉到葱花在疯狂的边缘了。 　　目睹诡异，人类尸体，还有生物被毒尘腐蚀的惨状，都会损耗理智，积累疯狂，一旦达到某个界限，就会转变为各种麻烦的症状。 　　夜烬燃可不想葱花像<南尽村迷雾>里的双马尾一样失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很喜欢观看人类的疯狂症状秀，但作为当事人时，心情就没这么美妙了。 　　葱花的精神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换成一个真新手站在这里看完全程，想不当场昏厥过去都难。 　　“我……算了，”葱花欲哭无泪，“你们继续。” 　　夜烬燃盯着她的脸观察几秒，仍不太放心，决定奢侈一把，送给葱花一小瓶恢复理智的药剂。 　　葱花感激地接过去，心中对咸鱼的怨言瞬间大大减少了。她打开瓶盖往嘴巴里倒，毫无预兆地被刺激性超强的薄荷味狠狠呛了一下。 　　虽然过程痛苦，但她总算是清醒了过来，退缩的心情烟消云散。 　　“搞定了？”白湮昼走了过来。 　　他竟然没有直接离开，夜烬燃很惊讶，重新拿出罗盘：“走吧，我看大概还有不到两百米。” 　　虽然四周洞窟很多，道路错综复杂，但有罗盘的指引，他们轻松选定了正确的入口。白湮昼取下一旁挂着的照明灯，走在最前面，其余人紧跟在后，谁都不想在这种环境里掉队。 　　越是往里走，夜烬燃越觉得不对劲。他伸出手摸了摸岩壁，又看了眼附近的拐角，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人工痕迹很明显。” 　　“是吗？”王爱民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平整的洞窟顶部：“好像天花板诶，正常来说不会这么平吧？” 　　夜烬燃神情严肃道：“我本以为这里是地下河冲刷形成的，现在看来，更像是人为挖掘的隧道。” 　　更准确地讲，整条通道都像是用重型器械挖掘出来的。 　　葱花歪了歪头：“这里是潜沙怪的老家，它们自己加工过也很正常吧。” 　　“你看它们像是智商很高的样子吗？”夜烬燃否决了这个猜想，“以我的了解，他们不会对洞穴进行这种加工。” 　　这个洞窟内的景观并非徒手就能完成的，夜烬燃低头看向地面，竟然还发现了轮子长期反复碾压留下的痕迹。 　　此时他们走到了道路尽头，空间骤然开阔，好像突然进入一处大厅之中。队列最前面的白湮昼停下脚步，环视一周，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厌恶。他冷哼一声，掐灭了手中的灯。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夜烬燃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 　　“眼不见为净。”白湮昼的声音中似乎包含了一丝微妙的怒意。 　　夜烬燃不知他突然发什么神经，但探索还要继续，不能任由他在这发脾气。他只好从商店里拿出手电筒，按下开关，让光束集中在某处，避开白湮昼的视线范围：“你不想看就别转过来。” 　　接着，他终于看清了墙壁上的东西。灯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浮雕和壁画，哪怕饱经岁月侵蚀也无法完全抹去它们的色彩，精巧程度不似出于人手。 　　夜烬燃很快下了判断，这不是人类留下的，最明显的线索便是图案中的角色千奇百怪，却没有一个人形。如果是古代人类留下的壁画，通常会包含自己族群的形象，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这些是什么？”顺着手电筒的照射，葱花看见了墙上的雕刻和壁画，感到十分惊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矿洞。” 　　白湮昼突然出声了，语气不善。 　　“哦？你来过？”夜烬燃随口问道。虽然刚才他在地上看见的车轮痕迹可以印证这一点，不过白湮昼的回答太笃定了，再加上他过于激动的反应，这不正常。 　　白湮昼没好气地说道：“我去过类似的地方。别看了，这是某种比潜沙怪还恶心的怪物弄出来的，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当场疯掉，我可不会管你们。” 　　“哦，邪教徒的艺术创作啊。”王爱民恍然大悟，他在一些副本里看到过类似的景象，走火入魔的邪教徒将梦中得到的“神启”刻画在雕塑或者画作中，不幸看见这些作品的正常人可能会接收到来自邪神的恐怖气息，精神反复受到摧残，陷入疯狂之中。 　　观察完墙壁，夜烬燃将灯光投向大厅的中央，果然发现一个比地面稍高的圆台，面积大概占了大厅的一半，他们此时正站在外围，还没有踩上去。 　　答案呼之欲出了，这是一个宗教祭祀场所。 　　葱花兴致勃勃道：“又是挖矿又是搞邪教崇拜，这种诡异还挺有意思的嘛，昼神，你见过？长什么样？” 　　“……”白湮昼短暂地沉默了一阵，很不情愿地挤出四个字，“飞天奶牛。” 　　“啊？” 　　气氛突然凝固。 　　白湮昼烦躁地说道：“只是一个比喻。” 　　夜烬燃嘴角抽搐：“我大概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粉红色的那种对吧。” 　　白湮昼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没有发声，估计算是默认。 　　王爱民左看右看：“你们在对什么暗号？” 　　“没什么，在谈论那种诡异，”夜烬燃向王爱民投去怜悯的目光，“它们长得很有特色，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在无限游戏里，无知是一种很大的幸运，希望小孩哥能保持这种幸运。 　　夜烬燃走上圆台，转了一圈，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和暗道，上面确实空无一物。他走下来，检查四周的角落，终于在某处找到了一件特别的物品。 　　“艾尼丝撒谎了，这不可能是她丢掉的。”夜烬燃皱着眉捡起了地上的权杖，也就是魔力波动的来源。它的构造奇特，顶端延伸出几根金属细丝，通过缠绕的方式固定住一颗多面几何体红宝石，让人有种宝石悬浮在半空中的错觉。 　　今天早上的谈话中，艾尼丝半句没有提到过这块宝石是被镶嵌在权杖上的，很有可能她根本不清楚这件法器到底长什么样，只是从书籍上或别的地方听到个大概。 　　葱花靠近过来看见东西的全貌后，出现了同样的想法，不过她谨慎地猜测道：“也许是有谁捡到了这块宝石，然后将它放在了杖上？” 　　夜烬燃沉默不语，他试图将权杖递给白湮昼，后者拒绝接手。最后王爱民壮着胆子接过了权杖，用双手郑重地捧着。 　　壁画上也许还藏着其他重要的信息，夜烬燃在刚才短暂的观察中注意到了疑似文字的图案。他靠近墙面，一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另一只手飞快地点击系统界面购买翻译服务。 　　多亏了白湮昼的提示，他确认了上面这种语言属于哪个外星文明，不然一种种试过去费时又费力，他肯定不愿意做。 　　葱花注意到他在解读文字，背着手走到他身后一起观看：“上面写了什么？” 　　“黑暗的神灵……燃烧至白炽的锁链，惩罚不敬之人……” 　　夜烬燃轻轻念诵能够被转译出来的词句，壁画并不完整，有些部分被风化侵蚀掉了。 　　嘭！ 　　耳边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将他从漫长的思考中拉回现实。 　　手电筒刺目的白光照了一圈，四周空空荡荡，大厅中仍站着的，只剩下他和白湮昼两人。 　　夜烬燃朝地面照去，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队友。 　　“啧，”白湮昼冷眼俯视着这两人，“真是麻烦……” 　　夜烬燃猛然想起白湮昼不久前的提醒。 　　他忘记了，随便看邪教徒留下的艺术作品很容易导致疯狂。他自己因为有庇护在身不受影响，没有太在意，其他两人就不幸躺枪了。 　　所以说，知识是一种诅咒啊。 第031章 金沙如逝（8） 　　葱花是被太阳活活晒醒的。 　　她醒来后, 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身处于那个恐怖的祭坛边上，而是躺在沙漠中。 　　下午时分，烈日当空, 不知哪个没良心的家伙把她扔在了这里。 　　“醒了啊，给。”夜烬燃递来一瓶冰水。 　　葱花毫不客气地接过喝了起来，大口大口享受着水中的凉意, 汗如雨下。 　　夜烬燃笑容和善：“理智药剂和冰水，一共1000积分。” 　　再多的水都不如这句话的提神效果好，葱花顿时睡意全无, 低沉地喃喃道：“这是何意呢，咸鱼桑。原来……这不是免费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冰水是我从沙子里凭空挖出来的？” 　　一开始给她喝理智药剂的时候，他真的大方地想要白送, 但接下来的支出逐渐超过了他慷慨的限度。 　　鬼知道他是怎么扛着两个呓语不断手脚乱挥的队友从流沙洞里爬出来的，而且白湮昼那个死鬼竟然一点也不帮忙！ 　　虽然细想一下状况变成这样全是他不小心导致的, 但他可以白嫖系统商店里的道具, 别的玩家不可以，白湮昼也不行。双重标准怎么了？这就是底线。 　　葱花抬头望天：“你不是说已经到深夜了吗, 我这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不是, ”夜烬燃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我们从流沙洞中出来后，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好像跳回到正常的时间线上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 　　葱花打开系统界面，在临时群聊里给咸鱼转了个积分红包，然后问道：“对了, 那个初中生呢？” 　　夜烬燃一挑眉：“在那边玩骆驼呢。” 　　毛茸茸的小动物能起到一定安抚精神的作用，虽然骆驼在传统审美里不算是十分可爱, 但醒来后，王爱民就一直抱着骆驼不撒手，整个人几乎要倒挂在上面。 　　“他这种状况，还有救吗？”葱花满脸黑线。 　　夜烬燃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表现出来的疯狂症状叫作人际依赖，不过他的仰慕对象，也就是鹤然不在现场，所以随机转移目标了，你应该庆幸他没缠上你。” 　　“好吧，至少他这样子我们就不用考虑怎么把他弄回去，比他认真骑骆驼的时候还稳当。” 　　同样骑着骆驼的人还有一个，白湮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大发慈悲没有提前回去。葱花深表惊讶，随即想到他大概是在等咸鱼，开始庆幸咸鱼没有弃他们而去。 　　“我突然觉得你人美心善，”葱花煞有其事地冲着夜烬燃说道，“这就是对照组的重要性。” 　　夜烬燃：“……” 　　难道我原本表现得还不够善良吗？ 　　葱花不想在大太阳底下浪费时间，自觉上了骆驼，临走前问道：“对了，那块红色石头呢？” 　　夜烬燃从口袋中掏出那块晶石，抛了几下：“在我这，底下的部分没必要带回去，我检查过了。” 　　权杖只是一个起到心理作用的装饰，真正的宝物是这颗切割手法独特的红宝石。 　　“好。”葱花没再多问。 　　四匹骆驼背着四个人赶在落日余晖完全消失前回到了巴格拉德。夜幕下，他们换乘马车，穿过吵闹的人群驶入皇城之中。 　　夜烬燃拉开了窗帘，探出脑袋向城中看去，数了一下高塔外螺旋楼梯的圈数。 　　一，二，三……六层，比起昨天又少了一层。 　　高塔正在按每天一层的速度减少，照此进度六天后就会彻底消失，如此大的变化，这里的人们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夜烬燃按下心中疑惑，准备今夜再去高塔探查一下。 　　四人抵达艾尼丝住处时，她刚好用完晚膳，正在花园游玩。 　　“我们没能找到您派出的卫兵，”夜烬燃走上前，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们感到很遗憾，但是可能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 　　在路上他们简单商榷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宝石交出去，看看艾尼丝拿走它的目的是什么。 　　夜烬燃从口袋中拿出那块血红的宝石，递到艾尼丝面前。 　　艾尼丝眼睛一亮，语气难掩激动：“噢！抱歉……没有错，就是它，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找到。请各位放心，答应好的奖赏一定会给。” 　　她双手捧过宝石，交给身旁的侍女，将它小心安放在一个精美的木匣中，然后转身回来道：“我会去跟陛下说明，邀请各位在婚礼宴席上坐最上等的宾客位，那是离我们最近的位置，也是欣赏仪式的最佳角度。” 　　“所以这就是奖赏？”夜烬燃感到新奇，没想到艾尼丝眼中让人难以拒绝的奖励便是这个。 　　“没错，”艾尼丝虔诚又期待地合上双眼，“陛下与我将在神的见证下完婚，到时候，你们就是除了我们之外离神最接近的人了。” 　　站在后面的白湮昼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夜烬燃很理解这些信徒的价值观，不想多费口舌：“感谢您的慷慨，愿神保佑你们。” 　　寒暄几句后，艾尼丝就表示自己要先行去休息了，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作为主角的她要养精蓄锐。 　　四人乘坐马车回到客栈，一下车白湮昼又跑没了影。夜烬燃看向夜色笼罩下的大街，无奈叹气，转头对另外两人说道：“我也不困，出去找找线索，你们早点睡，好好恢复下精神。” 　　王爱民已经从疯狂症状中解脱出来，不过他大脑还是昏昏沉沉，听完后连连点头，拉着葱花上楼回房去了。 　　夜烬燃如法炮制，像昨晚一样潜入皇宫，直奔高塔。他今晚必须要研究清楚为什么高塔的层数会改变，以免隐藏的风险最后放大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月黑风高夜，正是搞事情的好时机，明明这才第一次参与副本，夜烬燃就感觉自己完全习惯了这种趁着夜深人静满地图跑的探索风格。 　　皇宫中不少守卫正在巡逻，因为明日便是大典，这里加强了防备，但对夜烬燃来说并无大碍。 　　他加快了脚步，步入花园区域，穿过喷泉和花丛，将树叶的抖动声伪装成小猫跑过。当他正要跨过人工小溪上的一座小桥时，突然，他跟空气撞了个满怀。 　　“嘶——” 　　夜烬燃紧闭双眼，吃痛地摸着自己被迎面撞到的额头。 　　对方在被撞击后自动解除了隐身。飘逸的银色发丝在风中凌乱地晃动，那双罕见的玫红眼眸中透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情感。他抿了下唇，道：“你也喜欢这样玩啊。” 　　夜烬燃苦恼地给自己的额头用了个冰镇止痛药剂道具，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无一丝波澜地说道：“我不是在你面前隐身过很多次了吗？” 　　“……” 　　两人对视，尴尬无言。谁能想到他们同时采用了隐身潜入的方式，还好巧不巧撞到了一起！ 　　在敏捷型道具加持下，他们俩刚才的行进速度远超常人，撞击的力度也就特别大，夜烬燃怀疑自己都要脑震荡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探索还未开始呢，有人先负了伤。 　　自从被主神重塑身体救起来后，夜烬燃就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再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白湮昼果然是个瘟神。 　　注意到他眼中的反感和指责，白湮昼轻笑一声，超前伸出手：“那要不我扶你回去？” 　　夜烬燃低头看了眼，没去碰那只手，淡淡地说道：“我要去高塔，不同路就算了。” 　　“恰好顺路。”白湮昼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一起吧。” 　　两人重新使用道具进入隐身状态，保险起见这次没将影子藏起来，方便互相识别，只不过这样他们要更加小心地利用环境隐藏自己。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平安抵达了高塔下方。 　　“挺奇怪的，”夜烬燃仰望这座塔楼，“我头一回见皇宫的最中央不是国王的住所也不是处理政务的地方。” 　　白湮昼举起手指数了数层数，道：“你认为高塔层数为什么会减少？” 　　夜烬燃思索片刻，道：“高塔消失的顺序是从下至上，而不是从顶端开始。我有一个猜想……” 　　而这个猜想十分危险。 　　“地陷。” 　　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夜烬燃微微愣神，几秒后沉声道：“我联想起了流沙洞。” 　　巴格拉德还有一个异常之处，就是想在沙漠地带建立如此繁盛的文明，必须要有母亲河的存在。 　　但他们来到这里足足三日，沙漠也逛了两遍，没有看到任何一条地上河。城内的小溪河流，都是人为从地下引水建造的，因为流量较小，只能起到装饰作用。 　　地下河体系竟如此发达，很难不让人猜测沙漠之下是不是有大片空洞了。 　　“真有意思，”白湮昼踹走一块脚边的小石头，“我们说不定有机会看见整座城陷到地里去。” 　　夜烬燃无语地看着他：“请停止你危险的想法。” 　　谁知白湮昼惊讶地反问他：“你不觉得那场面会非常美丽吗？辉煌灿烂的文明在一朝一夕间被黄沙掩埋，不复存在，而许多年后，旅行至此的人们发现了古老文明的遗迹，挖掘出这些被一同掩盖的传说。到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人类一点点搭建出名为文明的高塔，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脆弱奇迹。” 　　夜烬燃：“……” 　　他突然觉得白湮昼也许会和主神很有共同语言。 　　“怎么了？”白湮昼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要看穿这幅皮囊，“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们意识到这些真相吗？” 　　夜烬燃大概明白了，他话语中的“你们”指的是创造无限游戏的存在，“我们”就是玩家众人。 　　这么说也没错，主神很喜欢看见蝼蚁知晓真相后绝望崩溃的神情。 　　不过夜烬燃对此无感。 　　“少说点废话，”他催促道，“你不想上去我就先上去了。” 　　他抬脚踏上高塔外的螺旋楼梯，确认其稳固安全后，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全然不顾背后传来的冷笑声。 第032章 金沙如逝（9） 　　夜色的掩护下, 两个大活人藏在高塔顶层的窗户边，经过短暂的肢体冲突，决出了最佳观赏位的归属。夜烬燃悄悄探出头看向里面, 白湮昼更加慎重，侧耳聆听塔内的动静。 　　“看不清，不是玻璃的问题, 上面施加了防窥探的法术。”夜烬燃小声说道，正要施展反制法术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在窗户上轻敲一下，雾面荡起涟漪，逐渐散去，视野顿时清晰起来, 可以看见房间内柔和烛光下的布局。 　　夜烬燃略感惊讶地回过头：“你从哪里学到的？” 　　他刚才根本没有听到白湮昼吟唱咒文，说明他施法很熟练, 已经掌握了深层魔法。系统商店里售卖的法术教程教得非常浅显, 过程繁琐，未经过任何优化, 类似于大学里久久没有更新的老版教科书, 跟不上时代发展步伐，不可能让玩家学习到这个水平。 　　“小时候喜欢，就钻研了一下。”白湮昼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似乎这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夜烬燃知道他有意隐瞒，没兴趣探究别人的过往，回头观察起顶层房间内的陈设。这是一间卧室, 中央摆放着奢华的圆形大床，金色的帐纱并未放下, 床上被褥整齐摆放，面铺着厚重的深色毛绒地毯。房间的主人正坐在一旁的书桌边挑灯夜读，那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因为蓄着很长的胡子所以显得有些年纪大，微微驼背。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目光深邃，神情庄重严峻，指腹轻轻擦过桌面上浅黄色的纸，发出沙沙细响。 　　夜烬燃注意到他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突然他想到了系统商店里一项表面偏门实际经常在探索过程中被使用到的服务——唇语解读，于是立刻给自己下单了一份，持续两小时。他在系统商店进行任何消费都无需支付，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太多。 　　由系统转译出的话语在夜烬燃耳边响起，使用的是很符合这名NPC外观的翻译腔老神父声线。 　　“我已找到你在寻找的那种沙漠遗迹的秘宝，明日会命人送上高塔。” 　　“阿卜杜拉，不要再被多余的感情困扰，陛下已经有所察觉了，他会更加了留心，为了你我的安全，从明日起我们停止私下联络吧。” 　　“读完这封信后，请把近段时间来所有的信件全部烧毁。虽然这些信使用了我们儿时定下的暗语，我相信无人能够解读，但陛下身边有许多能人异士，难免有纰漏，不要留下把柄。” 　　原来他是在读信，在解读纸上暗语的过程中把内容默读了出来，夜烬燃恍然大悟。 　　书桌前的男人又拿起了另一封信纸，珍爱地抚摸着，像是透过文字看见了写信的那个人。 　　夜烬燃又仔细听了一段，最后满脸不爽地关闭了传译服务。 　　“怎么了？”白湮昼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动作。 　　“腻腻歪歪的，”夜烬燃小声嘀咕道，“这人在念情书呢，要听你自己去听。” 　　白湮昼没被他这样简单地忽悠去买唇语解读服务，而是假装好奇地眨了下眼：“他和准王后有一腿？这可是个大八卦。” 　　“我倒是觉得这种剧情太老套了，等等，你对这种感兴趣？” 　　夜烬燃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不过他当然没有傻到听信白湮昼的一面之词。 　　“嗯，我没有听到他在念什么，不过我可以猜猜看，这个男人应该是祭司吧，住在高塔上，看着就挺古怪。他和艾尼丝是青梅竹马，暗语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暗号，是这样吗？” 　　夜烬燃这回心中毫无波澜了，白湮昼这种通关过大量高难度副本的玩家，推理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估计从他一开始无法靠系统商店翻译服务解读出暗语就猜到了这种文字的性质，再根据刚才的蛛丝马迹，很容易知晓这两位NPC之间的关系。 　　白湮昼盯着夜烬燃的脸，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要进去吗，把这名祭司杀掉，后面副本剧情会崩坏掉的吧，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夜烬燃不假思索地否决，“明天艾尼丝才会把宝石交给他，会使用宝石的是这名祭司，如果想知道它的用途，必须要等到那一刻才行。” 　　白湮昼不满地撇了下嘴：“你太死板了，咸鱼，换我来的话，我会直接进去拷问他，读取他的记忆，榨干价值后再处理掉。” 　　“呵，你胆子挺大，知道他是谁吗？”夜烬燃勾了勾嘴角，指着窗户内的那人。 　　“巴格拉德的大祭司？”白湮昼不明所以又无辜地睁大双眼。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 　　说完，夜烬燃背着手转身下楼，不再去看白湮昼的表情，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你随意，我要回客栈休息了，明天等着看好戏。”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白湮昼最终还是乖巧地跟着下去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祭典开始的那天。天刚蒙蒙亮，城中就热闹起来，大家都起得很早，连王爱民都一大早跑出去看热闹。 　　“说真的，我们这松弛感好像不是在参与一个绝境副本，”葱花出去逛了一圈，捧着一大堆特色美食回到客栈，这是外面热情的当地人硬塞给她的，“我吃饱了，来，这些你们负责消灭。” 　　夜烬燃盯着那些油腻且一看就很甜的食物，无言以对。 　　白湮昼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饼塞进嘴里，边吃边向夜烬燃推销：“别饿着，在副本中要珍惜补充体力的机会，你尝尝这个。” 　　看着白湮昼塞来的蜜饼，夜烬燃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先去喝口水。” 　　两人又推搡了一阵，就当夜烬燃快要招架不住时，皇宫派来的马车抵达了客栈门口。他立刻冲出门上了车，见白湮昼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巴丝玛，国王同意了让他们坐在宾客席位最前端，现在出发抵达会场后入座，正好能赶上宴会开幕。 　　几人陆陆续续上车，白湮昼没把那堆食物带过来，夜烬燃彻底放心。路途中，他又挑起窗帘向外眺望高塔，不出所料，又矮了一节，今天只剩下五层了，高塔完全消失指日可待。 　　作为唐国使臣，几人受到了国王的热烈欢迎，在中午即将举行宴会的地方落座。首先进行的是各国使臣献上贺礼的环节，国王高坐在大殿正中央，俯视入殿的众臣子，一件件世间罕见的宝物被端上来，放置到他面前供其观赏。 　　国王对此十分感兴趣，见到漂亮的物品会说几句赞赏的话，偶尔看见珍稀的宝贝会眼睛一亮，对送礼人赏赐一番。 　　“我们好像没有准备礼物。”王爱民小声对着其他队友说道。 　　夜烬燃深深地点头。 　　白湮昼随意地说道：“咸鱼，你仓库里东西不是挺多的，随便拿一件上去吧。” 　　夜烬燃白了一眼，白湮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踩他的底线。 　　葱花好奇地转过头：“咸鱼你原来这么有底蕴？” 　　不能让白湮昼带了节奏，这礼物绝不能由他来出，夜烬燃当即决定反击：“我看系统给我们分配了现成的礼物。” 　　“什么？” 　　“舞女啊，”夜烬燃理所当然地说道，“拜托，这可是奴隶制时代，舞女用来赠送给达官贵人是很正常的社交行为。” 　　葱花目瞪口呆，指了指自己：“我？” 　　夜烬燃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为了大业，牺牲一下吧，葱花同志。你也别担心，上去献支舞就行，他要是真敢收，我们也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葱花不是不愿意为了通关副本小小牺牲一下自己，以往为了接近任务目标，她也尝试过各种身份伪装。同为现代人，她相信队友不会真把自己给卖了。 　　但问题是，她不会跳舞啊！ 　　葱花：“我上去跳个广播体操成吗……” 　　夜烬燃一本正经地点头：“很有异域风情，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葱花崩溃地躺在桌子上自闭，王爱民见状磕磕巴巴地说道：“要不，要不我去试试？嘿，你看看我是不是有谐星潜质？” 　　“好啊，”夜烬燃无所谓，反正不用自己出手就行，“你上。” 　　王爱民沉默。 　　他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没想到就在几人争执的时间里，献礼环节宣告结束了。 　　“哎，真是可惜，大家都送来了礼物，却没见到一位使臣，”坐在高处的国王长叹一声，看向了夜烬燃这边，“只有你们唐国的使臣成功来到了我们巴格拉德啊，其他人都迷失在风沙中了。” 　　夜烬燃回想起方才的异样，来自各国的礼物一件件被抬上来，送礼的却都是皇宫的仆从和当地大臣，没有一个外国面孔。也就意味着，这场婚礼是虚假的万国来朝，实际到场的只有唐国人。 　　并且，他们当时也是在风沙中找到了无人的骆驼队，骆驼的主人不知所踪。 　　其他国家的使臣到哪里去了？ 　　“副本环境都是相对封闭的，”葱花压低声音说道，“别国人找不到巴格拉德很正常，这里说不定被什么结界包裹着。” 　　就在这时，新的王后完成了在城中的巡游，在鲜花与欢呼声中被抬入大殿。她一人坐在镶满珠宝黄金的大轿子上，朦胧的轻纱遮住了华美的容貌，令人浮想联翩，仿佛油画中走出的女神。 　　在场的宾客眼睛都看直了，国王喜笑颜开，直接站起来迎了上去，伸出双臂作拥抱状。艾尼丝微微一笑，挥手命人放下轿子，稳稳站起后朝前走去。 　　“我的美人儿，”国王动情地牵起她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通天塔，在伟大神祇的见证下完婚，时光将铭记我们完美的结合。” 　　艾尼丝没说什么，顺从地低下了头。 　　“好幸福啊。”葱花陶醉在这幅画面中，目不转睛。 　　夜烬燃看完全程，默默吐槽道：“你们昨晚要是跟我和白湮昼一起去高塔，就知道艾尼丝的心根本不在国王身上了。” 　　“什么？”葱花看上去更加精神了，“有瓜？” 　　此时国王开始召集全体宾客起身跟随：“大家随我来，今日不仅是我与艾尼丝的婚礼，更是我国每年向神祭祀，祈求庇佑的祭典之日，不可怠慢神明。通天塔之上，我们将得见神的光辉！” 　　夜烬燃一边跟着闹哄哄的人群走，一边对葱花耳语：“她和大祭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和国王大概是政治联姻，你猜等下会发生什么？” 　　葱花的期待感完全被勾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跟在宾客队伍后面，努力伸长脖子偷看最前面的新婚夫妇二人。 　　夜烬燃接着向葱花泼了一盆冷水：“高塔这边疑似地陷，等下一有问题，我们要赶紧跑。” 　　葱花回过头：“” 　　“你看，这不只剩下五层了。”夜烬燃朝她温和一笑。 第033章 金沙如逝（10） 　　正午太阳高悬头顶, 火辣辣的光线照射下来，国王带领众人行走在高塔外的螺旋楼梯上，没有遮挡物, 热浪扑面而来。人们因暴晒而通红的脸上没有丝毫烦躁，相反颇有兴致，暗藏着迫不及待的渴求。 　　王爱民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走在后面, 从未想过五层楼也能这么高，他开始庆幸高塔比前几日降低了，趁人不注意偷偷躲在别人的影子里。 　　葱花不敢跟白湮昼搭话, 但她心中有很多纠结和疑问，于是拉住了旁边的夜烬燃，小声问道：“喂，这都要举行邪教徒的祭祀仪式了, 我们是不是该阻止一下了？” 　　通常来说，这种召唤不可名状神祇的仪式, 一旦成功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团灭结局, 所以玩家一般会努力将它们扼杀在摇篮中。 　　“是吗？”夜烬燃一脸无所谓，“你知不知道主持这场仪式的是谁？” 　　“国王？不对, 应该是这个国家的天师之类的神职人员吧。” 　　夜烬燃点了点头：“没错, 我和白湮昼昨天夜里在高塔最顶层的房间见到他了，没想到碰见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猜猜看他叫什么？” 　　葱花嘀咕道：“我怎么可能猜得中陌生人的名字，你倒是给点提示啊。” 　　夜烬燃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答案, 成功收获她震惊的眼神。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那不是《阿尔·阿吉夫》的作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尔·阿吉夫》，一本臭名昭著的魔法大典，禁忌宇宙奥秘知识与黑魔法的集大成之作, 象征着疯狂，诅咒与死亡, 是不可被提及，不可阅读的书籍。 　　关于这本书，夜烬燃还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 　　《死灵之书》。 　　只有最思想极端的求知者和邪教徒才会尝试阅读这本书，下场无一例外是悲惨的。它的原典已经遗失，译本被A国某所大学封存在图书馆内，内容错漏百出，防止有人获得它们后从中学习到某些危害性极大的法术，造成社会动荡。 　　而创作这本书的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毫无疑问是个千载难逢的天才，极致疯狂的巫师。 　　夜烬燃之所以知道这些信息，是因为在他的系统商店里，出售着这本书遗失的原典，孤品S级道具。哪怕它就光明正大地摆在货架上，也没有几个不怕死的玩家敢去购买。 　　葱花目光呆滞，有点兴奋也有点绝望：“完了，没想到是他……居然真的能见到这么伟大的黑魔法师！天啊，我死而无憾了……” 　　夜烬燃莞尔一笑：“别说丧气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葱花苦恼地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了高塔外那些装饰性的宗教相关题材雕刻上，不解地说道：“它上面这些图案好奇怪，不像是任何现实里被广泛信仰的教派啊。这个平行宇宙到底往哪边偏去了，该不会全员邪教徒吧？” 　　“你认不出来吗？”夜烬燃问道，他察觉到葱花对这片地带的正史有一定了解，和现实有出入的地方应该就是诡异导致的异常，也是他们要解决的麻烦。 　　葱花仔细回想这几天的种种观察，喃喃道：“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而且这个城市里的人口比我印象中要少很多。” 　　话音刚落，他们就走到了塔的最顶端。 　　并非他和白湮昼昨晚看到的那个房间，而是真正的顶层，作为巴格拉德最高点的天台上。 　　夜烬燃昨晚以为这里纯粹是个视野较好的瞭望台，没有上去仔细研究，没想到这里和流沙洞里的圆台一样，是个圆形祭坛。 　　他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中连一片云朵都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他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葱花，向下流动的沙子，还有时间，两者加在一起，你有联想到什么吗？” 　　葱花想了想，说道：“沙漏？” 　　“没错，我想起来了。”夜烬燃看向祭坛中央，身穿黑袍的大祭司正高举双臂。 　　沙漏，那个流沙洞是简易的沙漏装置。 　　高塔底下，也有一个正在缓缓漏掉沙子的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大祭司猛然掀开遮盖头颅的兜帽，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癫狂又兴奋的眼睛，死死盯着国王身侧那位身穿华服的新娘，这个国家新上任的王后。 　　“艾尼丝！别再被那些虚假的繁荣和世俗的眼光束缚了！”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和我一起走吧！就像过去那样，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些藏于星空之上的真理与奥秘！我们会抵达那扇门……” 　　“别说了！” 　　艾尼丝几乎要哭出来了，大声打断了祭司的诉求。 　　神明最忠实的仆人，掌握着隐秘强大黑魔法的大祭司，仍不死心地向前伸出手：“跟我走吧，我亲爱的艾尼丝，未来是自由且光明的！” 　　大祭司的背后便是高塔边缘，宽大的黑色长袍被风吹起，显得身形格外单薄。 　　“他疯了！”国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竟然敢在神的面前说出这种话，卫兵，快将他拿下！” 　　几名侍卫正要向前，大祭司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件发光的物体。那是血红的不规则多面晶体，此刻表面布满了如植物根系般复杂的金色纹路，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聆听我的召唤！无尽虚空之王……”他口中念念有词，用极快的语速念诵冗长的咒文，手中的光辉愈发闪耀，无数光束从晶体中抽出，注入高塔之内。 　　以他为中心爆发出的巨大威压一时让众人无法靠近。夜烬燃一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边对葱花问道：“你不是强度党吗，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熟练手老玩家喜欢用的提高通关成功率的方法，时间循环？” 　　葱花慌乱中回忆了一下，道：“你是说，通过使用道具，或者祈求神的帮助，在即将进入BE结局时逆转时空，强行开启副本二周目？这类道具太稀有了，难道你也有？” 　　“不，我是说祭司在做类似的事情。” 　　夜烬燃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司的方向，那种温和又令人不寒而颤的笑容再度出现。 　　白湮昼同样看出来了，眼中透出一种欣赏的目光：“没错，我学习过一种请神术，只需要在晴朗无云的天空下，在高塔上吟唱正确的咒文并注入足够的魔力，就可以召唤时空之神……” 　　“他使用储能宝石支付了所需的魔力，”夜烬燃仔细分析着眼下的状况，“不过作为资深巫师，他所做的不止于此。白湮昼，你有没有发现，他改编了咒文的内容。” 　　“哦？所以这是……” 　　“他要借助神的力量逆转时空，”夜烬燃下了定论，“这不是一场许愿或者祈求，所以必然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获得成功。真是大胆啊，敢在祂面前做这种事。” 　　危险的请神术变体，直接操纵了神祇外溢的力量，拥有极大的激怒神祇的风险。 　　阿卜杜拉下定了十足的决心，如果失败，干脆在场所有人一起灰飞烟灭。 　　王爱民慌慌张张地抽出了枪，努力瞄准大祭司的方向：“我，我要不现在崩掉他？” 　　“且慢。”葱花拦住了他，看了白湮昼和夜烬燃一眼，见两人神情淡定自若，心中不安也少了几分。 　　就在某一个瞬间，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太阳照耀下的蓝天被漆黑的夜幕覆盖，一道仿佛来自遥远宇宙深渊之处，比任何文明引以为傲的建筑都更加宏伟的虚幻大门徐徐展开。 　　“做好准备，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夜烬燃凝视着高处，眼中多了一分陶醉。 　　他的视线跨过重重门扉与巨石基座，落入宇宙的终极，看见了那些低维生物穷极一生都无法目睹的华丽光景。 　　五彩斑斓的虹色光辉争先恐后地从开启的门扉中涌现，降临到三维的空间内。它们分裂，膨胀，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的光球迅速吞没了这个世界。 　　“您的仆人召唤着您！”大祭司声嘶力竭地念出咒文的最后一句，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干，整个人干瘪下去。 　　奇异的，超越人类可见光谱的虹彩光辉淹没了视野。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葱花听见身旁的夜烬燃在掌心中捏爆了什么东西，一股香甜如蜂蜜般的气息涌入鼻腔，随后思维便断了线。 　　………… 　　“呼！” 　　王爱民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他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客栈的房间内。 　　葱花就站在他的床边，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葱花姐，”王爱民心里一下没了底，小心地试探道，“你怎么了？我又起晚了吗？” 　　“是挺晚的，我们都起来了，”葱花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点吓人，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语气缓和了一些，“出大事了，你还能睡到这么晚，真是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啊。” 　　王爱民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换好衣服：“什么事？哦对了，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那不是噩梦，”葱花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下来就知道了。” 　　王爱民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起下了楼。 　　白湮昼正悠哉地倚靠在门边，夜烬燃则在客栈外和谁交谈着。 　　王爱民按耐不住好奇心，无视白湮昼警告意味的目光，趴在门口边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所以，你是来……”夜烬燃对面前金发碧眼的侍女问道。 　　那位身穿亚麻长裙的侍女恭敬地低下头：“我奉艾尼丝小姐之命邀请各位，主人有一事相求。” 第034章 金沙如逝（11） 　　“艾尼丝小姐有一事相求, 可以请诸君现在移步皇城吗？” 　　躲在门口听墙角的王爱民无语地吐槽道：“这可真是和上回一模一样啊，无限游戏的NPC连个智能点的AI都不愿意搭载吗……” 　　同样凑过来的葱花小声回应：“时间线重启了，我们又没做出什么大动作, NPC的反应没有变化是正常的。” 　　“而且才回溯了一天，大祭司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嘛。”王爱民嘀咕道。 　　夜烬燃回过头，注意到客栈门口的三人, 问道：“你们还去不？” 　　“去去去！”王爱民蹦了出来，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葱花正要像上次一样上马车，临走前回头看了下白湮昼, 没想到白湮昼面露微笑，和善地冲她点了点头。 　　太怪了，白湮昼不会被时间回溯弄坏了脑子吧？葱花急中生智，暂缓了上车的脚步, 直到夜烬燃先上去挑了位置，白湮昼又和他并排坐后,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上车和王爱民坐一块儿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在阴晴不定的大佬身边也是如此，葱花心中暗想。 　　她能感觉到白湮昼时常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黑发青年。这种目光中包含了探究欲, 欣赏, 不屑一顾，暗自较劲等情绪，让她始终搞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起副本的进展, 白湮昼这次似乎更关注于这位新玩家的表现。 　　坏了，他不会真的是在带新人吧。 　　车厢内很沉默，葱花决定和比较好相处的萌新搭话, 顺便降低来自隔壁大佬的敌意：“咸鱼啊，我们上周目结束时你手里捏爆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安瓶, 里面装了特制香水，黄金蜂蜜酒口味。”夜烬燃道，同时打开了系统商店的商品页面进行展示，“能够有效缓解时空穿越过程中的精神压力。” 　　葱花满脸堆笑：“谢谢你呀，我看这东西好像不便宜，你还挺舍得的嘛。” 　　“……”夜烬燃表面笑盈盈，心中暗道他其实只是给自己用。不过葱花觉得欠下了一个人情，他也懒得开口纠正。 　　马车抵达了艾尼丝的住处，几人像以往一样在侍女的迎接下离开马车，进入宫殿中。因为是第二次来，大家无心去欣赏附近美景，目视前方直奔目的地，四人冷漠的氛围让负责接待的侍女心中忐忑不安，误以为自己哪里有所怠慢，动作更加拘谨。 　　艾尼丝一如既往地坐在老位置上，屋内布置与他们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出入。四人入座后，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唐国的客人们，晨安……” 　　白湮昼打断了她：“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艾尼丝小姐，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艾尼丝脸色一变，客人的直白程度让她感到惊讶，不过良好的素养让她很快控制好了表情，微笑回答：“诸位可知，明日便是我与陛下大婚的日子了。” 　　“嗯嗯，然后你要让我们去帮你找丢失的嫁妆，这件宝物被扔进了沙漠里，在……唔唔！” 　　葱花眼疾手快按住了王爱民的嘴，转头不好意思地对艾尼丝讪笑道：“抱歉，童言无忌，您别在意。” 　　“莫非这位小弟弟是能未卜先知的奇人异士？”艾尼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没错，那你能否看见，丢失的宝物是什么？” 　　“唔……”被按住嘴巴的王爱民抢答失败。 　　夜烬燃试着接话：“既然是要在婚礼上使用的宝物，那或许是宝石饰品之类？” 　　“是的，”艾尼丝深深地看了夜烬燃一眼，“那是一块拥有血红光泽的不规则多面体晶石，被我在一次外出时不慎遗落到沙漠中。” 　　夜烬燃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是这样吗……我们明白了。我外出经商常年远走异乡，出入沙漠不成问题，需要帮您寻回那件宝物吗？” 　　艾尼丝感激地捂住胸口，动情道：“先生真是善解人意，该如何称呼你呢？” 　　夜烬燃短暂地沉默了，他之前还吐槽玩家不要起奇怪的ID，否则过剧情会很尴尬，结果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没法把ID说出口了。 　　“仙玉，对，我叫仙玉。” 　　还好这次副本没有直接把玩家ID当作名字让NPC提前认知到，他可以随口胡扯一个。 　　“希望你在巴格拉德玩得开心，带上你喜爱的黄金和赞美返回故乡。”艾尼丝由衷地祝福道。 　　两人又像上次一样客套话了一番，紧接着在艾尼丝的热情招待下开始用早膳。接下这条主线任务后，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白湮昼完全失去交涉的兴趣，在一旁撑着脑袋等夜烬燃聊完，一只手无聊地敲着杯子。 　　填饱了肚子，玩家四人离开了艾尼丝居住的宫殿，坐上马车行走于城内。天已经完全亮了，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 　　“我们真的要去那个鬼地方？”王爱民心有余悸地问道，“再去把石头带回来，送给艾尼丝吗？” 　　夜烬燃果断道：“去，有道具不拿白不拿，你知不知道储存魔力的法器有多珍贵？” 　　拿走是一回事，给不给艾尼丝是另一回事。 　　反正他们早就探索过那片流沙洞窟区域，危险程度不高，没什么好害怕的。 　　葱花惊讶地盯着夜烬燃：“我有时觉得你败家，有时又觉得你很持家，这是什么二象性……” 　　夜烬燃为自己辩解道：“我从来没有败家过好不好。” 　　系统商店的东西不用白不用，那是主神的财产，他零成本开店，空手套白狼。 　　在城外的驿站换乘骆驼后，他们重新步入沙漠中，使用同样的办法来到流沙区域。这回王爱民和葱花做足了准备，从系统商店买了几样防护小道具，落入洞内后身上都干干净净，不像上次那般狼狈。 　　“我重生了，重生在进入流沙洞的第一天……”王爱民咬牙切齿地双手持枪，对着四周漆黑的洞口一顿突突，“今日我必将洗刷耻辱！让它们付出代价！哈哈哈哈！” 　　枪枪命中，弹壳掉了满地，王爱民狂笑不止。 　　小孩子终归有些中二病，夜烬燃表示理解。在王爱民的无差别扫射下，没等其他人出手，潜藏在阴影中的潜沙怪很快被消灭干净，几只幸存者仓皇逃窜，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它们这处巢穴了。 　　葱花想起咸鱼曾说的流沙洞的构造像沙漏那些话，掏出了同款电子手表计时道具，果然发现这才刚刚从外面落入洞内，时间就流逝了好几小时。 　　“从沙漏上面往下走，就是时间正向流动，从下往上，时间倒流……”葱花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所以，大祭司的法术是将承载着巴格拉德的沙漏倒置过来，所以时间退回到了前一天，对吗？” 　　夜烬燃沉吟片刻，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但我有几点还没想明白……” 　　白湮昼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带头踩着满地潜沙怪的尸体向前走去，朝着和上次一样的方向，不用罗盘道具，他也记得路线。 　　夜烬燃紧跟其后，葱花临走前还不忘朝王爱民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收拾完跟上。 　　王爱民意犹未尽地收起枪，小步跑跟在后面：“等等我！这里太黑了，不方便看路，哎呀！” 　　他差点被突出来的尖锐石头绊倒，撞到夜烬燃的背上。 　　夜烬燃有点惊讶地转头，看向地上的罪魁祸首，突然瞳孔猛缩，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白湮昼没有再往前走，立刻转身回头，手电筒也朝夜烬燃脚边照去。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已知这里的地下洞窟并非完全天然形成，而是经由某种诡异改造过的矿洞和宗教仪式场地。 　　所以，它里面存在各种建筑常有的角落，墙角，拐角，台阶等等。 　　但沙漠地带不在巴格拉德的管辖区域内，这些锐利的角都没有被填充或修饰过，保持着原有的角度。 　　“准备战斗！”夜烬燃厉声道，同时背部贴紧最近的墙面，减少身体暴露在视野外的危险区域，“它们要出现了！” 　　大脑神经紧绷，直觉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 　　“谁？”葱花虽没反应过来夜烬燃到底在说什么，但长久以来保持的警觉让她迅速做出战斗准备动作，手按在了刀柄上，目光扫视四方。 　　接着，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缕黑烟从不起眼的墙角处缓缓溢出，逐渐凝聚成庞大的实体。充满震慑力的低吼从这团不断凝聚变形的物体中传出，直直冲入大脑，摧毁人的心智。 　　夜烬燃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面对这种危险的诡异，连他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穿梭于维度夹缝中的猎犬，最喜欢狩猎时空旅客的诡异。它们生活于角状时空中，能够通过合适的角度现身！” 　　潜沙怪和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足为惧。来自角状时空的猎犬是最令玩家感到恐惧，且几乎无解的诡异之一，一旦被盯上，就没有完全逃脱的可能性。它们之中甚至存在能够跨副本追杀的强大个体，追逐猎物不死不休。 　　“巴格拉德全城戒严，就是因为经常使用沙漏装置倒转时间，为了避免被猎犬发现才采取相应措施！”夜烬燃大声道。 　　白湮昼同样注意到了它们的出现，眼中闪过蠢蠢欲动的光，兴奋地自语道：“无视空间和时间距离，物理免疫，还有不死性……啧，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有意思的怪物了。” 　　浓烈的恶臭伴随着黑影的逼近蔓延，饱含恶意与饥渴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来自异次元的掠食者对新发现的猎物垂涎欲滴。 第035章 金沙如逝（12） 　　“小心！” 　　利爪奔袭而来, 葱花一把扑开王爱民，反手就是一刀，削断了那只黑影中凝聚出的爪子。 　　王爱民慌乱地开了几枪, 虽然凭借着高超的射击技巧全部命中，但子弹打在那变化着形态的扭曲躯体上，竟没能造成一丝伤害。 　　“昼神不是说了这种诡异有物理免疫吗？”葱花一边应战一边努力掩护王爱民, “别再摆弄你那几把枪了，快去买毒尘，咸鱼上次用过那种！” 　　王爱民哭丧着脸打开系统商店页面, 喊道：“那凭什么你的刀可以用啊！” 　　“刀具附魔术啊！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武器附魔法术。”葱花得意地挥舞着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弯刀，此刻它不仅是舞者的配饰，更是最凌厉的兵器。 　　冷兵器先天弱势，只有百兵之王长枪还算不错, 其余的在面对诡异时用处甚少，但如果搭配上系统商店售卖的各种附魔法术, 那就另当别论了。 　　刀具附魔术是其中最简单易学, 成本最低的，葱花作为资深强度党, 常年研读攻略, 终于找出了这样一个高性价比打造强力武器的方法。刀具在副本中很容易找到，附魔加强后能够无视护甲，可以伤害到免疫物理攻击的诡异, 实在是平民战神。 　　现学法术肯定来不及，王爱民没办法参考葱花的经验，只能含泪下单了几瓶毒尘, 祈祷自己的投掷水平和射击精准度一样好。 　　夜烬燃刚闪身躲过猎犬的一击，就听见了副本中有玩家进行消费的提示音, 他并不厌恶战斗，虽然有点麻烦，但生命危险最能刺激玩家点开系统商店寻求帮助。 　　现在最让他烦恼的是，怎么维持自己的玩家马甲。 　　白湮昼暂且不提，这家伙清楚他的来历，但葱花和王爱民丝毫没有察觉，对他身份的猜测早就偏到十万八千里远。 　　如果被发现了他根本不会受到诡异的伤害，葱花和王爱民会怎么想，总不能继续用道具效果这个借口来糊弄过去吧。 　　夜烬燃不太想对队友用精神暗示技能，每次洗脑都会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他们已经在这个副本中经历过一次疯狂，精神状态堪忧，再度发作可能会出大问题，留下永久后遗症。 　　所以现在，他简单地喝药剂给自己加了点敏捷，用蛇形走位的方式躲避着猎犬的攻击。 　　洞窟中地形复杂，光源昏暗，正好让他滑稽的动作不易被其他人看见。夜烬燃尴尬得想马上逃离现场，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数新入账的积分。 　　哦不，眼下角落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来自角状时空的猎犬不止一只，它们是群居动物，智力不输于人类，在发现这群猎物不好对付后，援军迅速赶来。 　　这种诡异名为廷达罗斯猎犬，但并非人类认知中的犬科动物，而是因为其本能中强烈的掠食性会唤起人类灵魂深处对于狼的恐惧，所以容易在人眼中呈现出类似于狼群的形态。 　　在夜烬燃的视野中，一团团扭曲的黑雾从不同的角落中溢出，翻涌滚动，浓烈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皱眉，有一股干呕的冲动。 　　“咳咳……”他努力紧闭双唇，克制恶心的感觉，侧目观察。 　　白湮昼游刃有余地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气浪喷涌而出，难以想象的庞大冲击力将黑雾中的猎犬节节逼退，它不可置信地挣扎着，却无法凝聚出实体，只能徒劳无功地咆哮。 　　怪不得这么多玩家追捧他，实力超模得太离谱了，夜烬燃看完后打消了去帮忙的念头，专心对付眼前的猎犬。 　　廷达罗斯猎犬确实无法被物理手段击溃，夜烬燃手头上也没有附魔过的武器，毒尘虽然有效，但无法立刻使它们丧失行动能力，可能反而激怒它们，引发更剧烈的反击。 　　王爱民那边已经投掷出了几瓶毒尘，但猎犬智商极高，控制空气流动使毒尘无法大范围扩散，尽管某些部位沾染上毒尘受到伤害，也无伤大雅。它们立刻转变了攻击目标，原先正在对付葱花的几只也朝他袭去。 　　一条条细长的墨色吸管从廷达罗斯猎犬的口器位置中抽出，它们通过这种器官吸食受害者血肉。 　　王爱民的虹膜中倒映着那可怖生物的形体，他完全被本能的恐惧定在原地，无法躲避，也无处可逃，猎犬会杀死一切看见它们的生物，他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仿佛在瞬间被定格，死亡近在咫尺。 　　“停下！” 　　地面骤然迸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一道屏障由下至上凭空出现，逐渐搭建出如同气泡般的球形。它恰好将所有集中在王爱民面前的猎犬围困在内，成为坚不可摧的牢笼。 　　王爱民张大嘴巴转头看去，夜烬燃从黑暗的隧道中走出，一手举起施法，另一手握着血红的多面体宝石，上面的金色纹路正闪闪发亮。 　　他趁着混战期间不断引导战场转移位置，来到当初宝石所在的祭坛边上，捡起了这一周目还没被拾取的储能宝石。有了它的供魔，夜烬燃终于施展出足以扭转战局的法术。 　　“纳克·提特障壁创建术？”葱花认出了这种防御屏障，“我还以为它只能用来当护盾，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用法的？” 　　夜烬燃放下了手，不过依然集中精神维持着屏障的供能：“它也叫纳克·提特伟大监牢术，下次在系统商店里买东西的时候，麻烦你认真阅读商品详情和说明。” 　　这种法术对魔力的消耗极大，虽然有多面体红宝石的供给，但夜烬燃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球形屏障内的猎犬依然不死心地尝试冲破这道防御，黑雾挣扎变形，利爪摩擦过障壁，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 　　“这种诡异的智商不输人类，虽然无法彻底杀死，但让它们知难而退，就不会再追击了。”夜烬燃转过头，“白湮昼！快来帮忙！” 　　白湮昼在那边站着很久了，口中念念有词，夜烬燃知道他在施法，才没去打扰。现在都快过去一分钟了，怎么说也该有点效果。 　　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突然出现在四周的墙壁上，那是一条条复杂的计算公式与推演过程，白湮昼在某一刻停止了吟诵，眼神一凝，视线汇聚在球形屏障内的猎犬上。刹那间，那些描写公式的文字脱离了墙壁，纷纷朝猎犬涌去，飞速旋转环绕。 　　自虚空之中，来自高维度的神秘能量被释放出来，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彩球体泡泡浮现在空气中，屏障内的猎犬一经触碰，就被立刻驱逐出这个位面，不复存在。 　　葱花目瞪口呆，如果说刚才咸鱼施展的法术还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内，那白湮昼使用的这个就触及到知识盲区了，她隐隐感觉似乎和大祭司在高塔上召唤的那位有某种联系。 　　白湮昼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掉身边没被夜烬燃困住的猎犬，这场战斗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王爱民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让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呼……我还以为至少要负伤呢。” 　　夜烬燃抛着手中的宝石，眼神玩味地说道：“可惜魔力大部分都被消耗了，就算送到大祭司手中，他也无法完成上周目结尾的仪式。正好，那就让我收下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把它拱手让给NPC，反手就扔进了个人仓库里。 　　葱花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简单喘口气后就收起刀走了过来。她向四周张望，不远处就是那座凸起的圆台，墙壁上的花纹图案斑驳不清。 　　夜烬燃走过来，刚准备开口，葱花就急忙道：“打住！我不想再听你提壁画上的内容。” 　　夜烬燃满脸无辜：“好吧，我只是思考这个副本的真相，可能和这里有关系，壁画是一种提示。” 　　葱花顿时万分纠结，她既怕自己听完当场昏厥，好奇心又在她心里挠痒痒。 　　夜烬燃看出了葱花的犹豫，轻轻一笑道：“没事，这次我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转述，比如……白湮昼之前提到的那个飞天奶牛。” 　　葱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了几口气，说道：“未成年人先回避一下吧，让成年人来背负。” 　　王爱民一脸黑线：“有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好歹也疯过一次了。” 　　“好，”夜烬燃深表同感，“至少一个人发疯比两个人要好，我控制得住。”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走远了。 　　夜烬燃在墙壁旁踱步，仰头观看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脑海中尽可能构思美化的措辞。 　　“巴格拉德最开始和我们世界中的那里一样，并非是和其他地区完全分隔开的，直到了沙漏装置的出现。” 　　“流沙洞是一个缩小的模型，简陋的半成品，而承载着巴格拉德的沙漏，已经是很成熟的装置了。” 　　“这种构造并不是大祭司的法术造成的，他没有能力把整座城市从正确的历史长河中抽出，安放在这个‘沙漏’中。设计出它的另有其人。” 　　夜烬燃抚摸着历经岁月侵蚀而凹凸不平的墙壁：“技术的来源，很可能就是曾经居住在这里的那种诡异，但我还是很难相信，它们能做到……” 　　“飞天奶牛？”葱花下意识问道。 　　夜烬燃一时顿住：“额……还是不要提这个称呼了，总之，它们有两大爱好，一是挖矿，二是信仰各种邪神，狂热的程度高到把自己的原生星球给炸了。” 　　“所以它们就来糟蹋别的种族了？”葱花满脸嫌弃和鄙夷。 　　夜烬燃道：“算是吧，但现在，它们离开了这片矿场，这里被闲置了，原因不明。” 　　葱花摸着下巴思考：“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巴格拉德从‘沙漏’中解救出来，对吗？大祭司只是在不断倒转沙漏，而不是创造它的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想那样就算是通关副本了。” 　　但就算找到了问题所在，现在他们也无法给出答案。解除独立空间的封闭性，将它返回到正确的时间轴上，谈何容易，至少人类不可能做到。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 　　“好啦，我没疯，留在这也没什么好看的。”葱花转身要走，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摔倒，“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低头卷起裤管，一只黑蝎子跌出，仓惶逃离到岩缝中。 　　夜烬燃走上前，蹲下查看伤口：“被毒蝎子咬了？商店里有解毒剂。” 　　葱花了解夜烬燃一毛不拔的性格，没出声拜托，而是自己下单了解毒剂道具，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完事后用绷带包扎止血：“没什么大碍，我们回去吧。” 　　白湮昼早就在旁边等待很久了，虽有点不耐烦但一直没出声，见夜烬燃动身后大步朝来时的方向离开。 　　王爱民坐在洞口位置等候，自顾自地擦着枪，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后，原地跳了起来：“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夜烬燃扬了下头：“上去吧，用钩锁。” 　　还没等他说完，白湮昼就用提前准备好的钩锁道具勾住了洞口，顺势一把捞起夜烬燃，两人一同被牵引上地面。 　　葱花仰起头比划了几下：“不算很高嘛，你看好了。” 　　她后退几步，弯下腰，瞬间蓄力助跑，腿部肌肉猛然发力，向上一跃，手掌稳稳地抓住了洞口的边缘。 　　“你们别跑这么快啊！”王爱民崩溃地翻找仓库寻找可用的道具。 　　“让你不提前准备好，在上面等你咯。”葱花回头眨了下眼，沙子已经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没再停留，翻身脱离了洞窟。 第036章 金沙如逝（13） 　　和一周目不同, 这次他们回到地面上时，太阳已经挂在地平线上，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对付猎犬耗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长一些, ”夜烬燃骑在摇摇晃晃的骆驼上，查看电子手表，“王爱民, 等我们回到皇城，你就跟艾尼丝说我们任务失败了。” 　　王爱民不满地嘀咕道：“明明是你接下来的，怎么让我去说啊？” 　　“当然是让你发挥一下作用啊, 照顾好每一位玩家的体验嘛。”夜烬燃耸了耸肩，这可是他从白湮昼身上学到的。 　　这次副本的环境不适合王爱民发挥，凭借着高超的射击技术和一点巫术小把戏，小孩哥在别的副本里可能更加具有统治力, 但在这里是表现最不亮眼的一个。 　　葱花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玩家，虐菜第一名, 到高难副本就略显乏力了。 　　因为在路上就入了夜, 清凉的晚风吹来，沙漠地带降温迅速, 使这段旅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难熬。 　　守门的卫兵为几人放行, 夜晚的巴格拉德依然灯火通明，能听见酒馆里传出的笛声与弦乐，还有觥筹交错中的欢呼。 　　夜烬燃一行人乘上最快的马车赶往皇城, 抵达后，发现艾尼丝尚在自家花园里游玩，和侍女玩着躲猫猫的小游戏。 　　“噢！”看见来客后, 她立刻停止了躲藏的动作，连忙将身上沾的叶子拨开, “十分抱歉，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晚回来。” 　　夜烬燃故意摆出一副悲伤的表情，一言不发。王爱民硬着头皮走上前：“实际上……艾尼丝小姐，我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今天的路途中遇到的种种困难，把战斗的难度夸张十倍，仿佛这四个人不是去找宝石而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经，最后还什么都没找到。 　　讲到最后，王爱民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没能把先驱者的遗骸从流沙之中捞出，要是再晚一步，我们也会被留在那里。” 　　“好，好的。”艾尼丝也没想到她的要求让四人面对如此大的危机，都说到这种程度上了，她不好再勉强，“真是辛苦诸位，等下让侍女带你们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葱花默默给王爱民的演技点了个赞。 　　“呃呃！不了不了！”王爱民看见周围婀娜多姿的侍女突然靠近，脸涨得通红，“对了！我们有人受伤了，还是早点回客栈休息比较好，你说对吧？葱花！” 　　艾尼丝低声惊呼道：“什么？有请医师看看吗？” 　　“已经处理过了，”葱花无奈地卷起裤腿展示伤口，“您看，不用担心。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不麻烦大家，就先回去吧。” 　　她遗憾地看了眼两边有着蜜色皮肤的异国少女，本来还想趁机多和美女贴贴一阵。 　　夜烬燃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路过来根本没有粘多少风沙，又看向白湮昼，他反倒弄了一身沙子，但丝毫不在意。注意到他的视线，白湮昼轻笑一声，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婉拒了帮助，告别艾尼丝后，四人一起回到客栈，这次没有人提出深夜外出探索，和廷达罗斯猎犬的战斗消耗了大家太多精力，连白湮昼都乖乖回房休息。 　　深夜，夜烬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但就在某一刻，他正要看向窗外的月亮时，突然失去了意识。 　　明明没有受伤，却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晕似的，他在睡梦中没有任何意识活动，再次睁开眼便是清晨。 　　夜烬燃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他毫无睡意，当时不可能睡着。他迅速翻身下床，套上衣服来到外面，今天起得格外早，此时客栈内一片寂静，其他人似乎还没有醒。 　　他正要去一个个敲门，客栈大门突然被推开，白湮昼逆光站在那里，阴影覆盖了脸庞，看不清表情。 　　“我被传送到外面去了，在零点的时候。”白湮昼快步走进客栈，拉了把椅子坐下，“时间又退回了一天。” 　　此时，也就是众人来到巴格拉德的第二天，前夜白湮昼正独自在外探索这座城邦，直到早晨才归来，于是在时间倒退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被传送到了当时所在的地点。 　　他没有像一周目那样在大街上逗留这么久，提早回到客栈，夜烬燃也刚好比以往更早起，两人就在当天的事件发生前撞上了。 　　夜烬燃也在旁边坐下，沉声道：“原来是这样……时间回溯后，一开始我们身处于第三天早晨，我还以为回溯已经结束，会正常推进到第四天，没想到过了零点，反而倒退回第二天。” 　　“看来大祭司的法术还在继续，”也许因为战斗时施法消耗过大，又一晚没睡，白湮昼的脸上看上去比以往差了不少，“在一天内，时间是正常向后流动的，但到了零点，就会退回到前一天。” 　　夜烬燃撑着下巴，轻声道：“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在和某种力量对抗，反复拉锯……” 　　“什么力量？”白湮昼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看着夜烬燃。 　　“让时间呈线性向后流动的原始推动力。” 　　夜烬燃没有过多地解释，他看向门口的方向，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客栈外。 　　一人从车辆上走下来，是巴丝玛，她透过打开的大门看见里面的夜烬燃和白湮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恭敬地行了个礼，缓缓走进来。 　　白湮昼不想和NPC交涉，站起来走上楼梯，转头对夜烬燃道：“我去把那两个人喊起来。” 　　夜烬燃有点担忧地点点头：“还是请你用温和一点的手段，不要让我们一大早就减员。” 　　因为昨日积攒了不少疲惫，此时另外两名队友正呼呼大睡。葱花平时喊王爱民起床的手段已经很残忍了，夜烬燃怀疑白湮昼能更加过激。 　　白湮昼笑了下，没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人走后，夜烬燃终于面向巴丝玛：“这么早就过来，是陛下有什么新的吩咐吗？” 　　“没错，陛下想邀请各位今日一同巡视城里的集市。”巴丝玛用柔和的语气说出和上周目几乎相同的话，“唐国与我们通商已久，街上有专卖唐国瓷器和丝绸的店铺，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物件，不知几位大人可感兴趣？” 　　夜烬燃了然地点了点头，应允道：“我们这边没问题，可还有人没起来，请稍等一下吧。” 　　“不，我们醒了。” 　　夜烬燃略微惊讶地回过头，发现葱花和王爱民正满脸怨念地并排站在楼梯旁边，仿佛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僵尸，而在他们身后，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笑眯眯的白湮昼。 　　“凭什么？”王爱民忍不住小声抱怨，“每次都是我被叫醒，咸鱼他也不是回回都最早起的，怎么没人喊过他啊！” 　　葱花耸了下肩：“要怪就怪你睡得最香咯。” 　　真羡慕小孩子无忧无虑的良好睡眠。 　　白湮昼假装真切地接受了这个提议，笑盈盈地说道：“我明天就去喊醒他。” 　　夜烬燃：“……” 　　大可不必，他还是很珍惜自然醒的。 　　“对了，”夜烬燃赶紧转移话题，“巴丝玛来了，国王陛下邀请我们巡视集市，去不去？” 　　几人脸上没有出现一点惊讶，王爱民抢先说道：“那当然要去啦，我还有很多东西想买呢！” 　　他眼馋葱花那把刀很久了。说起来，自从回溯到这一天后，葱花的附魔宝刀不出意料地消失了，她也着急重新弄回来一把。 　　白湮昼语气轻松道：“我没意见。” 　　几人一同上了马车，坐这么多回了，座位排序早已固定下来，葱花习惯了和王爱民坐在一块儿，无聊车程中的聊天对象也变成了他。两个人在那边交头接耳谈论最近流行的攻略，虽然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在狭小的车厢里，夜烬燃很难不听到。他很少有空刷论坛，和玩家讨论热门话题脱轨，此情此景下正好补课一番。 　　两人刚聊完最新的武器强度评测，就提起最近即将更新的各大排行榜，不用多说，只要能拿下这次绝境副本，白湮昼稳坐综合战力榜第一名，车内其他三人也能鸡犬升天，上升不少的排名，一跃进入明星玩家行列。 　　作为首通队伍，<金沙如逝>的竞速榜一会被他们一并拿下，副本竞速榜最有含金量的就是各大绝境难度副本，以及一些公认顶尖的高难副本。 　　提起这个，两人脸上就难掩兴奋，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声音都变大了不少。 　　夜烬燃用胳膊肘撞了下白湮昼：“看来大家对你很信任啊，都相信你能带他们通关这次副本。” 　　白湮昼嗤笑一声，说道：“事不过三，你听说过吗？我已经打破了神明的预期三次，留下三次TE通关绝境副本的记录，你觉得第四次，我还有机会赢？” 　　主神怎么可能放过他。 　　夜烬燃短暂地愣了一下：“等等，你没把握赢？” 　　白湮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我有把握你不会输。” 　　夜烬燃无奈道：“你清醒一点，我第一次作为玩家进入副本，我纯新人。” 　　说好的带新呢？ 　　“呵，规则的制定者可不会输在自己设计的游戏里。” 　　白湮昼闭目靠在车上，说完便假寐歇息了。 　　夜烬燃很想解释自己只是被主神抓来的一名普通打工人，没什么威能，最后张了张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对了，”葱花挽起裤腿，“你们看，伤口不见了。” 　　原本还未愈合的蛰伤完全消失，那一块皮肤亮洁如新，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时间倒流，玩家身体状态也重置了，夜烬燃并不感到惊讶，看了眼后道：“对你没影响就好。” 　　“没事，战斗难免受伤。”葱花不是很介意多添一点身上的功勋。 　　马车抵达了内城的闹市区，国王的车队同时到达，微服私访大队再度集结。这一次，他们依然没走多远就被人流冲散了，夜烬燃按照印象来到了他曾经停留过的那家唐国人开的店铺前，抬头看去。 　　这家店正在售卖蜜汁烤鸡，香飘十里，里面聚集了不少食客，唯独不见那个名叫王贵的唐国人和他带来的瓷器。 　　“你好，”夜烬燃随便抓住一个店内的伙计，“你们店在这里开了多久了？” 　　那人见他是外国面孔，立刻笑容满面：“是从唐国来的客人吗？您可真是会选地方，我们在城里卖烤鸡十年了，昨天突然听说这店面闲置了下来，便迁到了这儿，今天刚开业呢。” 　　昨天闲置下来……夜烬燃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之前这家店属于谁吗？是做什么的？” 　　男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可能我忙昏了头，您去问问别人吧。” 第037章 金沙如逝（14） 　　夜烬燃一连问了店里几个人, 得到的答案几乎相同。 　　他们不记得这家店铺曾经属于谁，连路人都对此毫无印象。 　　唯一可知的，就是在昨日大家突然发现, 这里空了出来，成为一处闲置的空间。曾经使用这家店铺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夜烬燃走街串巷, 路过许多店铺，发现有不少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有几个地方空缺了出来，还没有其他商贩进入其中填补, 突兀的缺口就这样被留在了大街上。 　　又走了几步路，他撞见了葱花。只见她苦闷地用手中的匕首耍了个刀花，看眼神似乎对它不太满意。 　　“喂，咸鱼！”注意到他的到来后, 葱花挥了挥手，“出大问题了, 我之前买弯刀的那家店竟然不见了, 怎么找我都找不到！” 　　夜烬燃走过去：“不是你没找到，而是它确实消失了。” 　　他向葱花分享了自己一上午的所见所闻, 葱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夜烬燃转头望向皇城的中央, 那座矗立的高塔：“一，二，三……一共七层。” 　　高塔重新拔高了, 仿佛土里钻出来的竹笋。 　　葱花朝那边看去：“果然，‘沙漏’现在被倒转，沙子正在朝地面流动吗？看来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什么沙漏？” 　　就在这时, 王爱民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向他们。 　　葱花把他从拥挤的人流中拔出来, 拉到路边安静的地方，将夜烬燃的那套沙漏装置理论转述给他听。 　　王爱民将信将疑地点头，又严肃地皱眉道：“不对啊……沙漏被倒过来，我们怎么没掉到天上去？” 　　葱花扶额：“沙漏只是一个概念！沙子是时间的具象化，时间又不是被地心引力牵引着的。重力方向没有改变，我们当然不可能掉到宇宙空间里。” 　　“你们记得这个副本的标题吗，”夜烬燃突然说道，“<金沙如逝>，有句古话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里面的‘逝者’就是指流逝的时间。系统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们，金色的沙子，就像时光一样。” 　　王爱民傻傻地笑起来，挠了下后脑勺：“那我把自己埋进这里的沙子里，是不是就和时光一起融入永恒了？” 　　“你在想什么？只有那些比宇宙更早诞生的古老存在才称得上是永恒的。”夜烬燃对他的奇思妙想嗤之以鼻。 　　葱花打量了一下夜烬燃的表情，有点犹豫地问道：“咸鱼……你该不会，信仰着那些伟大存在中的某位吧？” 　　夜烬燃侧过脸疑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要不你照下镜子，看看刚才你说话时的表情有多狂热……” 　　夜烬燃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他说那句话时，有表现得那么激动吗？ 　　葱花眼底透露出一丝恐惧，稍微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嘴上说道：“好吧好吧，信仰自由，我懒得管你这些。” 　　没有哪个正常玩家不抗拒邪教徒。 　　诡异只会出现在副本里，但邪教徒不仅遍布副本空间，还和玩家一样存在于现实中，他们能打破平静的表面，破坏你的生活，作为邪神的爪牙，毁掉人类最后一片净土。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玩家不但要对付诡异，还要提防队友是邪神阵营的二五仔。 　　各国政府明令禁止人们信仰主神，以及那些在副本中出没的不可名状的神祇，邪教徒一经发现，格杀勿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夜烬燃有些无奈，他无法为自己辩解，毕竟他真的在为主神做事。想了片刻，他决定提一点大家爱聊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巴格拉德的人们并没有沙漏倒转前的记忆，但我们先前的推断是他们经常进行回溯。” 　　巴格拉德城内的建筑在设计上就杜绝了廷达罗斯猎犬的出现，他们知道回到过去会被来自角状时空的掠食者盯上，提前做好了准备。 　　“好像是这样……”葱花低头陷入了思考，“难道只有大祭司记得？他可以在一开始用各种理由吩咐城里的人们去除角度，比如宗教要求。” 　　夜烬燃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连大祭司的记忆也被回溯清空了。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祭典那日重复我们所见的场景，让沙漏倒置，又在某一时刻，沙漏重新倒转回原位。” 　　这样时间循环才正式形成了，夜烬燃不觉得阿卜杜拉会在记得一切的情况下反复进行回溯，大祭司的表现不像是经历过循环的样子，他在高塔上利用仪式开启回溯似乎是被艾尼丝拒绝之后的冲动之举。 　　葱花不解道：“那为什么巴格拉德提前做好了准备？是谁告诉他们的？” 　　“恐怕是将沙漏放回原位的人，或者是创造沙漏的人，两者可能是同一位。”夜烬燃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假设有谁设置了这套沙漏装置的话，那他一定从开始就想过沙漏会被反复倒置，并且抱有多次使用它的目的。这样，为了防止猎犬破坏城邦，他就会提前教给人们躲避猎犬的方法。 　　王爱民指着自己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我们却记得？” 　　夜烬燃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们是玩家啊。” 　　沙漏是封闭的，外面的人类根本无法进入，没有使臣抵达可以印证这一点。虽然他们暂时使用了唐国使臣的身份，不过这算是系统赠送的伪装，实际上，他们是借用了主神的力量介入副本的世界中。 　　作为沙漏外的部分，他们不受其中一些规则的制约，也是很正常的。 　　葱花恍然大悟地点头：“我似乎理解了，可能巴格拉德的信仰改变也是那个人在暗中推动，让大祭司有能力在仪式上召唤邪神实现愿望，毕竟这个民族原本信仰的神可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不过这些只是我个人想法，”夜烬燃给自己打补丁，“我还需要进行一些验证，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今晚完成。” 　　王爱民还是有点迷糊：“所以，那些消失的店铺和人去哪里了？” 　　“被当作祭品消耗掉了。”没等夜烬燃开口，葱花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以为安抚邪神有这么容易啊，都来地球了，不带几条人命走，很没面子的。” 　　邪神之所以是邪神，不是因为祂们符合人类价值观中邪恶的定义，而是祂们的存在本身就对人类而言有着巨大危害。正如天灾无法被划分善恶，却人人惧怕。 　　王爱民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还好祭品不是我们。” 　　夜烬燃道：“所以这个装置是有使用限度的，极限便是城里的生命被完全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不尽快解除的话，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 　　意识到这点后，葱花和王爱民一路忧心忡忡，直到队伍再次集合都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四人乘上国王安排的马车，返回客栈。 　　车上，白湮昼主动提出了合作：“等下我去皇宫劫送信的侍女，你来吗？” 　　他看着夜烬燃的方向，其他人没敢回答。夜烬燃没有过多思考，道：“可以，正好我无聊的时候尝试破译了一下那种密文，今晚试试仿造。” 　　王爱民和葱花：“？？？” 　　你趁着我们不注意又偷偷干了什么大事？ 　　白湮昼满意地一笑：“好，那就拜托你了。” 　　王爱民眼睛里写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咸鱼，原来你也喜欢背着我们卷生卷死。” 　　夜烬燃耸了耸肩：“我可没有，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时候，大脑就会自然而然地思考，这是不可控的。” 　　“这破副本你们玩吧，我等着被捞。”王爱民往座位上一摊，成为了一条真正的咸鱼。 　　葱花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在副本里的时候也喜欢头脑风暴，把各种信息整合在一起分析背后隐藏的线，这几乎是高水平玩家共有的本能了。新人很难做到这点，外界的新奇会不断刺激他们的感官，让大脑疲于奔命，葱花现在更加相信咸鱼隐藏了身份，他肯定有过经验。 　　到了客栈，王爱民率先怀抱一腔悲愤跳下马车，嘴硬道：“既然你们要外出，我今晚也不睡了，我倒要看看时空穿越是怎么回事。” 　　他抛下这一句话，就跑开了，没有回到客栈里。 　　葱花下了马车，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一边跑去一边喊道：“等下！我和你一起，别一个人乱跑！” 　　她可不是担心小孩哥的安危，只是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破坏整体的计划。 　　夜烬燃远远望着充满活力的两人，叹了口气：“明明我年纪也不大，怎么开始羡慕他们了。” 　　可喜可贺，他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你可能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白湮昼突然说道。 　　夜烬燃猛然回头，一脸难以置信。 　　“什……什么？你多大了？” 　　“我才二十二，”白湮昼语调上扬，“而你，是千年的老狐狸。” 　　夜烬燃哽住了：“你……我们走吧。” 　　他没敢说自己24岁，确实比白湮昼大一点。 　　白湮昼一路哼着歌，陪夜烬燃走到了皇城范围附近，两人同时开启了隐身道具，默契地没有选择隐藏影子，方便辨认，避免出现上次的悲剧。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很快找到了当初碰见侍女的地点，提前蹲伏，不一会儿就等到了目标出现。白湮昼迅速出击，一记手刀击晕了她，夜烬燃顺势接住，从她怀中摸出了那封用暗号写的书信。 　　“墨水字迹没办法用正常方法消除掉，我试试这个。”夜烬燃从系统商店中兑换了万能橡皮，将上面的笔迹消除，又找到了相似的笔墨模仿艾尼丝的字迹。 　　白湮昼站在旁边颇有兴致地观看，他极少使用到这种小道具，系统商店更新换代又很快，道具琳琅满目谁都记不全，夜烬燃的操作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不愧是店主，”看着夜烬燃写完后，白湮昼不知是否出于真心地赞叹道，“连这种小玩意儿都能找出来，你记得商店里的全部商品吗？” 　　夜烬燃拍了拍手，将道具扔回仓库：“差不多，但一些细枝末节我可能不记得，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也许比任何玩家都要更依赖系统商店。为了制作组合包，他可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各种道具，思考如何搭配效果最佳，有哪些可能无人问津，被用来捆绑销售。 　　“暂时没什么，有需要的话会问你的。对了，你都写了些什么？” 　　夜烬燃检查了一遍信件，将它放回到侍女手中：“邀请函。” 　　虽然已经入夜，但离零点还差几个小时。他在信件中邀请大祭司今晚出来长谈，还有许多问题要从这位启动回溯的关键人物身上得到验证。 　　夜烬燃相信他会按时赴约。 第038章 金沙如逝（15）营养液300加更 　　遍布繁星的夜幕下, 巴格拉德的大祭司，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手里紧紧抓着那张信纸，脸色凝重地按照暗语中的指示来到花园的池塘边上。 　　这是极为冒险且不明智的决定, 但他别无选择，孤身一人来到约定之地。 　　“来得正好。放轻松，周围已经清场了。” 　　夜烬燃解除了隐身, 在大祭司看来，那人凭空出现，如同鬼魅般行走在惨白的月光下, 令人不寒而颤。 　　好在阿卜杜拉对神秘学颇有研究，此生也见过许多似人非人的生物，定了定神后，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和艾尼丝的暗号？” 　　夜烬燃眼底流光一闪, 道：“我是来自未来之人。” 　　他和另外三位玩家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阿卜杜拉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 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复杂的思绪：“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夜烬燃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某些隐藏的真相, 不过为了维持身份，现在不能深入探究。他斟酌了一下后, 道：“我无意干扰你们的事情, 只是有些疑惑想在你身上找到答案。” 　　“是吗……你们向来如此。”大祭司深深地叹了口气，体态佝偻，仿佛瞬间老去几岁, “你说吧。” 　　夜烬燃从个人仓库中取出那枚血红色的不规则多面体宝石，放置在掌心中展示，同时悄悄观察对面的神色。只见阿卜杜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强装镇静地说道：“你们找到它了啊……” 　　“所以说，你妄图获取它的目的是什么, ”夜烬燃将那枚宝石握紧，“说来听听。” 　　阿卜杜拉脸色憔悴：“我……我的私心，恐怕在你们看来十分可笑吧。我使用禁忌的力量，只为回到我与爱人逃离尘世，回到惺惺相惜的那段时光。” 　　“艾尼丝？” 　　“没错，”他仰头看向天空，眼神既怀念又悲哀，“在年轻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谈，一同踏足古老的遗迹，追寻那些来自宇宙的神秘真理，为一个共同的崇高理想而努力。可是，当我们逐渐长大，我们也渐行渐远……” 　　夜烬燃再次确认道：“所以，你打算回到童年，和她重新开始？” 　　“不，我会和她一起离开巴格拉德，去到遥远的土地上游历。远星的使者，凡人的愿望就是如此可笑。” 　　他苦笑一声：“但若神能应允我们回到儿时……那是连我也不敢妄想的结果。” 　　夜烬燃沉默地看向那枚已经褪去不少光泽的深红晶体，阿卜杜拉恐怕不知道，巴格拉德已经被人封闭，与世隔绝，而宝石里面蕴含的能量根本不足以推动时间倒流回他的童年。 　　就算魔力充足，他也无法办到，因为一个沙漏里的沙子是有极限的，从最开始它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能容纳的“时间”就固定了。 　　现在的巴格拉德，是被从历史中截取出来的某个片段，里面并不包含阿卜杜拉和艾尼丝的过往，也没有逃脱到其他地区的可能性。 　　夜烬燃换了个话题：“巴格拉德建筑的圆弧设计，是你推动修建的？” 　　“是，完全按照你们的指导去做，已经使用很久了，”阿卜杜拉微微低下头，“没有出现任何谬误。” 　　“你对外宣称的理由是？” 　　阿卜杜拉用传教士虔诚的口吻说道：“神钟爱圆，厌恶角，若要得神祝福，便留下圆，消除角。” 　　这个理由倒不是很出乎意料，夜烬燃又问道：“我是第一次来到巴格拉德，但我确有听闻我的同伴来过这里。你还记得他们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吗？” 　　阿卜杜拉的用词是“你们”，说明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自未来而来，带来相关技术的存在，并非个体，而是一个整体，夜烬燃的思路稍微发生了一点改变。 　　“大约五十年前……”大祭司努力尝试回忆，眉头紧蹙，“你们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将未来的奇迹带给我们，并传播了真神的光辉。自此，人们开始皈依太古的永生之神，从蒙昧中被拯救出来。” 　　原来是异星传教士让这里的人全部改信了，夜烬燃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联想起那种在地下挖矿的诡异，可大祭司的描述并不太符合他对它们的印象，至少据他所知，“飞天奶牛”并没有掌握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技术。 　　阿卜杜拉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使者离开前给我们留下了十分珍贵的宝藏，被我们安放在了智慧馆中，妥善保管着，未曾有一丝损坏。你若是忧心，可以去看看。” 　　还有遗产？夜烬燃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好，我正想看看他们的研究，智慧馆在哪里？” 　　“就在内城，它是内城最大的建筑，很容易找到，除此之外，还有从各国收集而来的书籍。” 　　原来是图书馆，夜烬燃点了点头，看来那群传教士留下来的宝藏大概也是纸质资料了。对于玩家来说，它们同样有着不小的价值，是个不错的发现。 　　这时候，阿卜杜拉突然犹豫地说道：“这位……可否把那枚宝石交给我？没有它，凭我一己之力将无法完成后天的仪式。” 　　“这个啊……”夜烬燃把玩了一下宝石，坏心眼地轻笑道，“可是，我觉得艾尼丝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阿卜杜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夜烬燃走近了他，在耳边低语道：“因为，她根本不爱你。” 　　“我来自于未来，你应该清楚，我什么都知道，也不会撒谎。” 　　“她不会跟你走的，她更爱那些权势，鲜花，甘露与侍奉。” 　　“你们不是一路人。” 　　夜烬燃每说完一句，阿卜杜拉的身子就低下去一分，最后跪倒在地上，脸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卜杜拉尖声控诉，甚至忘了这是一场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会面。 　　夜烬燃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追求真理的道路，本就是孤独的，我很欣赏你。我相信你能够触及到那些，凡人不可知的秘密。” 　　阿卜杜拉双唇颤抖，好几次想爬起来，却重重摔下，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眼冒金星，就连站着的那人也逐渐看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来这里的，又为何落入如此恐怖的境地。 　　夜烬燃无奈地叹气，《死灵之书》摆在货架上这么久，他也去了解过一下作者。阿卜杜拉在正史中是一位真正的狂人和绝世智者，就算被全世界不理解，他也坚定不移地走在那条道路上，揭秘神话的起源，最终才留下了这本神秘学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作。 　　伟大的巫师哪来这么多风流韵事，智者不入爱河，连他都能被情关绊住，真是可惜。 　　时间来到了零点，夜烬燃的耳边突然响起猛烈的风沙声，带走了大祭司的哀嚎与痛哭，黄沙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他被虚无吞噬，又在下一刻被解放出来。 　　………… 　　一眼望不尽的沙漠中。 　　“咳咳！”葱花挣扎着从沙堆里爬起来，“这是把我们干哪里去了？” 　　王爱民奋力吐出嘴里的沙子，含糊地说道：“好晒啊，怎么就到白天了？” 　　他们同时转头，看到一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沙堆上，正神情严肃地思索着什么，和周围的画风格格不入。 　　“咸鱼？”葱花用手挡着太阳，“我靠，你小子早有准备啊？怎么不告诉我们，害得大家一起吃沙子……” 　　夜烬燃回过神，朝她一笑，指了指旁边一腿盘起坐着的白湮昼：“他不也没吃？是你们技术不行。” 　　“我们怎么知道这次穿越会直接传送到沙漠里啊？”葱花努力扒拉发丝间夹杂的沙粒，有点崩溃。 　　“这不是一想便知，再往前倒一天，就到我们刚进入副本的时候了。”白湮昼的语气理所当然。他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沙子，朝夜烬燃走去。 　　夜烬燃凝望着他，淡淡地说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那就好，”白湮昼皮笑肉不笑，颇为信任地庆贺起来，“祝你旗开得胜，我这次可全押注在你身上了。” 　　王爱民突然喊道：“等等！再这样倒流下去，要是回到了昨天，我们不在副本里，岂不是等于消失了？” 　　葱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为什么？”王爱民捂着脑袋，十分委屈不解。 　　夜烬燃转向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形状，解释道：“因为沙漏是有极限的，沙子流尽后，想要继续使用它，就要把它倒置。” 　　而这里的时光沙粒全部流失的时刻，便是他们进入副本的那一瞬。 　　系统并没有随便把玩家投放在某个时间节点，每一个副本中，玩家介入的时间点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能够走完整场事件。 　　夜烬燃作为店主工作时，经常半路进入副本，无法体验到全部内容，只能从系统提供的资料中窥见故事的全貌，这一直是他心底小小的遗憾。 　　玩家作为舞台上最重要的演员，怎么会错过剧本中的精彩瞬间。 　　从现在起，时间回归了正确的流向。 第039章 金沙如逝（16）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副本, 才能够在难度评估中被评为绝境这一等级吗？” 　　夜烬燃神情冷静地向他们问道。 　　王爱民下意识答道：“最难的？” 　　“是百分之百迷失率的副本吧。”葱花道。 　　夜烬燃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都是表象，不是本质，为什么绝境是最难的, 为什么玩家百分之百会迷失。” 　　他将视线投向旁边，白湮昼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粉红偏深的眸子前所未有地透出专注的目光, 似乎对这个话题抱有十足的兴趣。 　　“你通关过三次绝境副本，”夜烬燃对着他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有是有, 不过……这可是重要情报，你就这样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出来吗？”白湮昼语气轻佻地说道，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愿。 　　夜烬燃冷淡道：“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讲吧, 如果我说得没错，你只需要点头就好。一个异世界里发生的事件之所以能被制造成副本, 是因为它是由诡异导致的异常。而能成为绝境的事件, 其背后的诡异一定是神祇。” 　　话音未落，夜烬燃就看见白湮昼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厌烦。十分缓慢地, 他点了一下头。 　　“神亦有高低之分，”夜烬燃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一些高难副本中的诡异, 在人类眼中是可怖的邪神，其实只能被归位旧日支配者一类。而在旧日之上，还有外神, 祂们是本源规则的具现化，是宇宙之外无法被理解和认知的存在。” 　　譬如说, <乘风行过>中导致冰风暴出现的风行者，就属于旧日支配者这一等级，离真正强大的外神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对于人类来说，祂拥有的力量超越自然，已经是神明级别了。 　　“创造无限游戏的主神，便是一位外神，据我所知，和祂有着相同位格的存在，不止一位。”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你们还记得流沙洞中的壁画吗，上面提及的神祇，便是与主神相似的伟大存在。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就此打住！”葱花痛苦地捂着额头，打断了夜烬燃的话。再听下去，她怕自己重演昏厥的悲剧。 　　夜烬燃没再继续详细描述：“祂们即是规则本身，互相之间关系不明，无法被人类探知。这些不可名状的神祇有时也会产生一些联系。我不知道主神是如何邀请到祂参与这个副本的，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白湮昼接过了他的话，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历经无数夺命的危险后才得到的答案：“绝境副本，意味着有能匹敌主神的外神插手了这一事件。” 　　并非即将被召唤，而是祂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了副本里的世界。在无穷无尽的平行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狂热的邪教徒尝试召唤更高位的外神，可他们很容易被制止，还不足以形成高难度的副本。在这里，外神的影响早已悄然施加在了遍布黄沙的土地上。 　　“这就是真正的绝境，我们要如何消除祂的影响？”夜烬燃反问道，“我们身处的现实，不就是因为无限游戏的降临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吗？事到如今，有任何能阻止这一切的迹象吗？” 　　葱花理解了他的话，浑身上下瞬间被恐惧控制，颤颤巍巍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以为的现实，就是一个绝境副本……” 　　太难了，无限游戏降临已有十年，各国和民间都创立了五花八门的组织和部门去应对，但没有哪一方尝试去击败主神，彻底结束无限游戏。 　　因为只要你稍有了解，就会意识到人类和外神的天壤之别。这不是蝼蚁和人的关系能够比喻的，而是比原子和星球间的差距更大。 　　所有人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存续，等候着那虚无缥缈的，黎明到来的一日。 　　就连比较乐天派的王爱民此时都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中：“照你这么说，我们根本不可能赢，这还玩什么啊！” 　　夜烬燃捧起一把细碎的沙子，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滑落：“回到副本的起始点时，我突然意识到，在时光漏尽后，将沙漏摆放回正位的，就是祂。” 　　这就是大祭司正在试图对抗的力量，保障时间正向线性流动的时空法则，来自宇宙之上的自然伟力。 　　“事情尚有转机，但我无法确定神会不会按照我的设想去行动，毕竟祂们总是超脱人的思维。”夜烬燃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前进吧，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小声说道：“连你也无法确定？我以为你和祂关系不错呢。” 　　夜烬燃白了一眼，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擦着边想挑逗他卸掉玩家身份，究竟是哪里来的恶趣味。 　　混乱中的葱花和王爱民并没有注意到白湮昼的话语。葱花调整好心态后，坚决地说道：“你说得对，除了坚持，我们别无他法。去找骆驼吧，争取早一点到巴格拉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想找到那支无人的骆驼队并不难。节约了盲目行走的时间，这一次他们提早了约两个小时，在下午就抵达了城门。 　　只不过因这微小的变动，他们看到的景象就大不相同了。 　　核验完身份后，四人站在城外堆积如山无人认领的箱子前面。夜烬燃指着它们对守门的士兵问道：“这些是……” 　　“好像都是从其他国家运来的，不过没见着主人。沙尘暴一过，它们就会突然出现在附近。”热心的守卫解释道，随手拍了下箱子。 　　夜烬燃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根据他的了解，那位支配时空的外神，将化身降临在三维宇宙时，因为低维度的时空难以承受其力量，很容易引发时空紊乱的自然现象。 　　来自商队和各国使者的物品就是这样被随机刷新在巴格拉德周围的，国王把它们当成了进贡之物。 　　王爱民比较心急焦躁，不愿等候，于是夜烬燃假装使用道具，实则直接对守卫施加了精神暗示，驱使他打开了城门。入城后，他们换乘了马车，行走在城内四条主干道之一上。 　　耳边没有喧闹的声音，明明太阳的光辉还未完全消失，街道笼罩在暖红的夕照下，今天的巴格拉德格外寂静。 　　“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快被吸干了。”夜烬燃挑开窗帘，观察了一下四周后，得出这个结论，“每次仪式都需要大量的魔力和祭品，光靠储能宝石无法维持沙漏装置的运转，那只是一块敲门砖。” 　　国王向他们展现的，是虚假繁华的一面，在异国的使臣进入巴格拉德后，这场掩盖腐烂真相的戏剧就开幕了。 　　城里的居民少得可怜，他们不明白身边的人为何一个个地失踪，甚至不记得自己周围的屋子里曾经有谁居住过，消失的人没有留下分毫痕迹，被从这个世界完全抹除。 　　这次夜烬燃一行人进来得较早，连巴丝玛都还没来得及赶到接待他们。国王没有做好准备，城邦的疲态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王爱民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在巡查集市的时候那些把我们队伍挤散的路人，都是国王请的群演？”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葱花低头回忆起来，“他们好像是故意的。” 　　居民们的动作很熟练，显然曾经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但回想起来，街道上的场景处处透露着不和谐与刻意。就连国王邀请他们一起巡视集市这个行为本身都很难以理喻，就像是要炫耀一份满分答卷一样，实际上卷子的分数是自己画上去的。 　　夜烬燃一只手臂搭在窗沿上，望着外边低声道：“没有人敢抵抗神的伟力，他们不愿相信这是向神索取智慧所需支付的必要代价。” 　　所以城里的人粉饰太平，将伤口隐藏起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沐浴在神的荣光下，沉浸在文明的美梦中，巴格拉德的人是幸福的，坐拥举世瞩目的智慧和成就。 　　夜烬燃将昨日和阿卜杜拉的交谈转述给没在场的两人，然后说道：“我想去他们引以为傲的智慧馆看一看，也许能找到打破这个沙漏装置的方法。” 　　“图书馆啊，我也要去！说起来我怎么就忘了呢。”葱花对此兴致勃勃。探索当地图书馆是玩家公认的一个必玩项目，通过这种手段，他们可以找出不少隐藏在历史中的秘辛，了解副本的背景故事，从而挖掘出真相。 　　不用打架，不用体力劳动，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大量线索，简直是无限游戏中最有趣的一环。 　　葱花没想到这个年代也会有公共国家图书馆类型的建筑，所以一开始忽略了这个选项，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称呼略有不同。 　　王爱民此时根本不敢不听队友的指挥，他深知自己能力的局限性，想活命只能跟着大佬玩家走，连连点头道：“看书的话我没问题，我一目十行，保证完成任务！” 　　夜烬燃转头看向白湮昼，问道：“一起行动，没意见吧？” 　　白湮昼姿态放松地靠着车厢，不见一丝不耐烦：“随你喜欢。不过在此之前……” 　　夜烬燃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泄气地垂下脑袋：“还要去赴国王的宴，天啊，为什么我们真的要所有事都重新经历一次？” 　　他开始有点佩服那些通过回溯时间来进行多周目攻略的资深玩家了。 第040章 金沙如逝（17） 　　皇宫中, 歌舞升平。 　　侍从为众人添上美酒，弯腰缓缓退下。桌面上，各种珍奇美丽的水果被堆放在果盘中, 任人拿取，鲜美的肉汤散发着滚滚热气，添加了骆驼奶的烤饼香味四溢, 让人食指大动。 　　来自唐国的使臣正与国王共享盛宴，一切用于招待尊贵客人的礼节和食物都在此刻献上。 　　夜烬燃没什么饥饿感，礼貌性地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后，开始向坐在主位的国王搭话：“陛下，久闻贵国的学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充满远见, 而巴格拉德更是文明繁荣之都，汇聚了来自全世界的智慧, 今日一见, 果真如此。” 　　“哈哈，近些年我命学者们收集了来自各国的古籍, 翻译整理成册, 并将里面的知识传播给世人。此乃遵循神的意志，在巴格拉德，每个人都拥有追逐真理的权利。”国王大笑起来, 脸部的肌肉随之抖动，看样子很是高兴。 　　夜烬燃神情遗憾地说道：“可惜今日来得晚，不然我肯定要去智慧馆拜读一下各国的著作。” 　　“怎么会来得晚, ”国王扫视一眼四位宾客，“我倒是觉得诸位来早呢, 祭典还有三日才举行，在此之前，你们可要好好在巴格拉德游玩。若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尽兴，怎能体现我国之风范。” 　　他说这话时是带着些不满的，估计是城门守卫没有通风报信，导致四人提前进入了巴格拉德，没做好一切准备，打乱了他的计划。 　　夜烬燃不着痕迹地说起另一件事：“我在唐国时，从未听闻伟大真神之名，不知陛下可否为愚笨的我们解释一二，难道真的有神迹曾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吗？大家都说巴格拉德意为神赐之地，莫非是真神将这座城邦建立在沙漠之上了？” 　　提起这个，国王脸上再次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当初，是我们的先祖找到了此地，建造城邦，不过直到神使带来神的恩泽，使我们开化，才让智慧在此聚集，文明繁荣昌盛，巴格拉德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神使？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有朝一日能来到唐国，我们可要好好招待。” 　　国王斟酌片刻，神色也变得紧张慎重起来：“他们是一群……天外来客。” 　　夜烬燃挑了挑眉：“哦？” 　　“是的，在神使最开始出现时，我们都以为那是疯子……父王告诉我，神使会降临于选定之人身上，那人会性情大变，整日沉浸于复杂的推理与演算。神使求知若渴，想方设法地收集记录了各地风情与历史的书籍。父王曾派人将‘疯子’关押，没想到他们轻而易举地在监牢中制造出精巧的工具，释放神迹脱离束缚。” 　　国王脸上浮现出惊惧，好像他目睹了当时的场景：“我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是神派遣来的使者……” 　　初接触到神使的人开始聆听这群“疯子”的话语，了解到他们来自于遥远的未来，曾居住在天空上的某一颗星星上。尽管人们很难接受宇宙和星球的概念，不过依然恭敬地对待神使，尽可能地祈求他们施舍更多知识。 　　“智慧馆是在神使的建议下建立的，方便他们存放收集而来的书册，以及他们自己留下的文字。”国王双眸迷离，语气因狂热的心而带着一丝颤抖，“我的父王询问神使，这些超凡的智识究竟从何而来，神使这才向我们宣扬了真神的威名，并劝告我们追随祂。” 　　“祂是全知全视之神，通晓过去，现在与未来，是一切的终极本源……” 　　台上的人激昂宣讲，底下的听众纷纷带上痛苦面具。 　　“这神使不就是伊斯人吗？”葱花一边强忍头部撕裂般的疼痛，一边小声嘟囔，“盗号种族。” 　　她虽然没在副本里碰到过这种诡异，不过在许多攻略中见过他们的身影。伊斯之伟大种族，征服了时间，能够精神穿越时空，降临到其他生物体上。 　　被附身的人会处于类似于鬼上身的状态，两具躯体进行精神交换，伊斯人得以操控这具异族的身体开展各种科研项目，被交换的人会暂时使用伊斯的躯体生活在外星城市中。 　　在伊斯人完成对某个时代或种族的研究后，交换结束，他们会消除掉交换对象的记忆，然后回归到原本的族群之中。 　　听起来这个过程似乎没有害处，而且伊斯人还会在他们去过的地方留下一些能改变低等种族命运的知识和技术，就如同巴格拉德一样，在伊斯的帮助下科技水平迅猛发展。 　　但是，交换对象通常在进入伊斯的身体后，刚目睹超越认识范畴的异星城市那一刻就陷入永久的疯狂。可怜的低等种族交换者会深刻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渺小，困扰种族的那些无法摆脱的苦难，在同样生活于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生命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在变成恶魔生活于异界数十年后，再结束交换，哪怕清除了记忆，精神层面的疯狂也难以避免。睡梦之中，他们会不断回忆起那段恐怖经历的一角，反复遭受折磨。 　　再往回看，伊斯人带来的知识与改变对于一个低等种族来说未必只有好处。巴格拉德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他们即将被超越了时代的智慧反噬，淹没于时间的长河中。 　　因为喜欢魂穿别人身体到处游荡的性质，伊斯人被玩家“亲切”地称呼为盗号种族。辨认NPC中潜藏的伊斯人，是资深玩家的必修课。 　　“没错，”白湮昼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嫌恶，隐晦地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国王，“光是闻到他们的味我就要吐了。” 　　夜烬燃看着他突然转变的表情，有些好奇：“你见过伊斯人？” 　　“何止是见过……啧。”白湮昼闭口不谈，将视线落在桌面的食物上，却迟迟没有动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烬燃被他的反应激起了逆反心理，决定以牙还牙回报他这几日的试探，追问道：“你被交换过？还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被交换了？” 　　白湮昼不喜欢谈自己的事情，却屡次拐弯抹角刺探他的过往，夜烬燃当然不会任由这样不公平的交易持续下去。 　　怎料白湮昼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着对他说道：“要不这样，你在现实里和我见面，我就告诉你我和伊斯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夜烬燃当即摇头，他绝不可能在现实里掉马，脱离游戏后他太脆弱了，随便来个人都能干掉他这个亚健康的社畜。 　　白湮昼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这样啊，看来你也不是很想知道。” 　　夜烬燃沉默，他确实是对白湮昼的情报很好奇的，只不过好奇心打不赢求生欲。 　　他心中始终为白湮昼紧绷着一根弦，只因为鹤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白湮昼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上次那样的事。” 　　使上任系统商店店主丧生的那场恐怖袭击事件，应该并非一人所为。当夜烬燃坐在这个位置上后，他才知道玩家想击败店主到底有多难。 　　人类没有超能力，玩家使用的道具，法术，服务等等全部来源于系统商店，店主可以随时断掉供给，甚至关闭玩家的个人仓库，让一切物品失效。在系统商店里，店主就是绝对的主宰，防护十分严密，战胜难度不亚于直面神祇。 　　所以，上任店主绝不可能是被一名玩家杀死的。 　　白湮昼可能参与了那次袭击，在一段时间的接触过后，夜烬燃甚至怀疑，白湮昼就是策划了那场恐怖袭击的主导者。 　　他能做出第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夜烬燃还想活着，哪怕只是浑浑噩噩地苟且偷生，他也不想死在这场游戏中。 　　所以无论白湮昼抛出多大的诱惑，夜烬燃也绝不会尝试和他在现实中见面。 　　冷静下来后，夜烬燃心中的好奇被彻底消除，偷偷瞄了眼白湮昼风轻云淡的侧脸，庆幸自己没有轻易上钩。 　　跟他一起跑进副本玩游戏已经很莽撞了，这种事情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另一边，对神祇的一大串尊名侃侃而谈的国王终于意识到了听众的不专心，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总而言之，我们开始追随神的步伐，寻求无上的真理。” 　　王爱民见气氛不对及时捧场，满脸堆笑地奉承道：“陛下说得没错！怪不得你们这儿的人个个睿智非凡，我看不仅是神的恩赐，陛下的治理有方也必不可少。今日一见，我们真是开了眼界……” 　　葱花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爱民不喘气地吐出一大堆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赞美之词，压低声音问道：“这你又是从哪里学的？” 　　王爱民逼逼赖赖完后，低下头用同样的音量回话：“打游戏和别人语音对喷，多被封几次号就老实了。” 　　葱花无言以对，默默收回崇拜的眼神。 　　各大电子游戏的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还有待升级啊。 第041章 金沙如逝（18） 　　深夜, 寂静的内城街道上，四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闪过。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选这个时候出来，”王爱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打着哈欠跟上其他人，“明天不行吗？” 　　葱花将蒙面的黑布扯下来一些，露出嘴巴, 说道：“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可能把伊斯人留下的研究资料摆在明面上啊。这你就没经验了吧，好东西通常藏在图书馆的密室里，有价值的孤品书籍是不会外借的。” 　　想读到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资料,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潜入，绕开可能阻拦玩家的NPC。 　　回到客栈伪装了入睡歇息的假象后，他们就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从窗户翻了出来, 步行来到内城最大的建筑前。 　　夜烬燃抬起头，虽然没法看懂牌匾标识上的字, 不过应该没来错地方, 这座建筑的风格有一种独特的庄重典雅，还隐约透出纸张和墨水的气息。 　　葱花和王爱民小声地站在后面争论。 　　“咱们来赌一下宝贝是在楼上还是地下, 依我看……是地下。” 　　“赌什么？谁输了谁是狗？” 　　“你不本来就是狗吗？赌这个没意思, 用积分吧。” 　　王爱民扯了扯夜烬燃的衣角：“咸鱼，你来见证一下。” 　　夜烬燃被迫加入其中，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没有这么无聊……好吧, 赌多少积分？” 　　“1000积分，”葱花不假思索地说道，“敢不敢？” 　　“一言为定。我赌楼上。”王爱民信心满满。 　　夜烬燃无语地向里面走去, 守门的人已经被白湮昼用麻醉剂放倒，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在几人聊天之际, 白湮昼已经从NPC身上摸出了钥匙，将门锁打开了。 　　不愧是行动迅速效率极高的独狼玩家，夜烬燃强压下劝告身后两位好好学习的想法，正要跟上时，走在前面的白湮昼忽然停了下来。 　　“在一楼。” 　　夜烬燃一愣：“啊？” 　　白湮昼转过身，伸出左手，狡黠一笑：“二位的积分，都拿来吧。” 　　王爱民还没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就确定在一楼？你又没来过！” 　　“谁说我没来过？”白湮昼无辜地看向夜烬燃。 　　夜烬燃经过短暂地回忆后，想起白湮昼确实单独外出探索了很长一段时间。 　　葱花对白湮昼这样的排行榜前列玩家极为信服，没有怀疑这个情报的准确性，抱着双臂感慨：“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草率啊……” 　　叮！系统突然发出积分被扣除的提示音。 　　两人皆被吓了一跳，王爱民难以置信地看着系统弹出的提示框：“我们不就是嘴上说说，怎么积分就被转过去了？” 　　他们账号上各被划走了1000积分，转移到白湮昼的积分余额上。 　　夜烬燃假装温柔地安抚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主神的注视下，所以下次口出狂言前记得多慎重点。” 　　他当然不会说，其实是自己帮忙暗箱操作了，以店主在系统里的权限，想转移玩家的积分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为什么他平时不会直接调走玩家积分给自己使用，那是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说，主神一直关注着游戏中的风吹草动，他要是真的做出那种强盗行径，下一秒可能就饭碗和脑袋一起丢掉了。 　　葱花和王爱民背后皆冒出一身冷汗，不敢再磨磨蹭蹭，跟上白湮昼朝深处走去。 　　夜烬燃点了盏提灯，照亮了一片范围，附近很安静，没有巡查的人员，他这才放心地跟上队伍。 　　智慧馆内的布置和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图书馆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书籍的制式和材料和现世不一样，对于异时代的客人来说别有一番韵味。葱花好奇地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了一丝违和感：“等一下，这里的棱角全是正常的！” 　　无论是书架还是书籍，都存在明显的直角边，没有经过任何修饰。 　　对流沙洞内遭遇心有余悸的王爱民立刻全身紧绷起来，以迅雷不及之示取出个人仓库中的手/枪，左右手各一把，胡乱地瞄准四周黑暗的角落：“它们不会又要冒出来吧！” 　　“别紧张，”夜烬燃伸手按下了枪口，“走火误伤队友就不好了。” 　　刚点亮提灯时，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巴格拉德的人们，很有自信地保留了智慧馆内的棱角，好像突然放松了警惕，不再担心来自廷达罗斯的猎犬闯入这处空间。 　　这座图书馆，难道除了珍贵的藏品以外，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又过了几秒，确认周围没有异动后，王爱民才稍微放松下来，尴尬地将两把枪收起：“我习惯保持警戒，哈哈……” 　　白湮昼一路走在最前，因为来过这里，所以显得轻车熟路。他刻意放慢了一些脚步，等夜烬燃跟上来后，说道：“我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想着你大概会感兴趣，就留给你吧。” 　　他在一楼尽头的一道门前停住了。 　　夜烬燃举起提灯，眼前这扇厚重的木门上，刻画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表面布满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进入，门锁也生锈了。 　　“弄断这里的锁会很明显。”白湮昼指了指它，又敲了下墙壁，“我从这里直接穿过去的。” 　　真是简单粗暴的解法啊，夜烬燃想，不过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直接使用让身体虚化的道具，在不破坏门锁的前提下进入密室，降低一切被NPC察觉到的可能性。 　　葱花听完当即打开了系统商店寻找功能和穿墙有关的道具，搜出了几个，价格都是让人两眼一黑的程度，只好悄悄地放弃了。 　　高水平玩家和他们普通玩家的积分经济水平完全没办法比，真是羡慕嫉妒恨。 　　王爱民跃跃欲试地走上前，掏出了一个工具箱：“让我试试老办法吧！” 　　葱花看过去，顿时被硬控在原地，这不是传说中玩家人手一件的万能撬锁工具箱吗？不仅装备齐全还附带开锁教程，据说有了它，哪怕是毫无经验的小白都能打开任何机械锁，让NPC的家门形同虚设。 　　她没想到在绝境副本这样的高端局里还能见到如此质朴的解密手段，默默向王爱民竖起一个大拇指。 　　夜烬燃略感失望，他还想能不能引诱葱花咬咬牙买下比较贵的高等级道具，逐步打开她的欲望。人一旦习惯了更方便的手段，就很难由奢入俭了，氪佬玩家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不必着急，之后还有很多机会。他没有阻止，看着王爱民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锁，推开这扇尘封已久的木门。灰尘扬起，早有准备的几人纷纷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没有受到空气污染的伤害。 　　夜烬燃挥了挥手，加速飞灰散去，然后提着灯率先走入这间封闭的藏书室内。既然是白湮昼专程留给他的东西，那自然要好好看一下。 　　与外面供人随时取阅的书架不同，这里的书页被从地面堆积叠放起来，似乎并不打算让外人轻易找到所需的资料，排布凌乱，没有任何分类标识。夜烬燃随手捡起散落在地的一张，看见这疑似草稿的纸面上画满了复杂的法阵图案。 　　葱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书籍的海洋中，左看看右看看，片刻后丧气地将手里随便拿的资料放了回去：“这又是哪门子外星语言啊。” 　　“你说得对，”夜烬燃煞有其事地点头，“这就是外星语言，你当然看不懂。” 　　正在系统商店寻找文本翻译服务的王爱民默默收回了手。 　　葱花正想放弃，眼角余光突然瞄见系统商店服务列表里的某行分类标题：“诶？全宇宙智慧种族语言？” 　　她点开分类，新的列表徐徐展开，里面全是她听说过或没见过的诡异种族，下至地球居民，上到银河系外，应有尽有。 　　此时，她悄悄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发现他已经拿起某本书册，借着提灯的光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好像上面写着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好奇心不断抓挠着她的心脏，在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猛然按下了购买键，给自己下单了十分钟的试用，生怕再慢一点就会后悔。 　　【您已购入伊斯之伟大种族通用语言文本翻译服务，使用期限：10分钟】 　　这下可是字面意思上的寸金难买寸光阴了，葱花丝毫不敢浪费，凭直觉抓起一本册子就开始阅读起来。 　　“环状……地区锁定……这都写的是什么啊？”葱花眼皮直跳。明明已经购买了翻译服务，可映入眼帘的文本大部分是乱码，只有极少数词汇被成功翻译出来。她该不会被骗了吧？！ 　　夜烬燃走过来，贴心地提醒道：“写这些资料的人有某种口癖，你该试试方言，而不是通用语。” 　　葱花再次打开系统界面确认，这才发现在“通用语言文本翻译服务”下面，还有几种方言附加翻译服务可以选择。 　　这些代表不同方言的名词她根本看不懂，不知道要选择哪一个。思虑再三，她只好压下老玩家的自尊心，向疑似萌新的咸鱼问道：“你刚才，选的是哪一种啊……” 　　“我没选，”夜烬燃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上面清晰地画着某种神秘学符号，“我只是在看图案而已。” 　　葱花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然而求知欲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只好硬着头皮把每种方言都买了一次。 　　用广撒网的方法逐一尝试后，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翻译。 　　秉持着玩家合作型副本就应该及时共享情报的强烈理念，她开始朗读册子上的内容。 　　“好的，那么……这好像是本研究日志。开头一段我也不知道采用了何种纪年法的日期，下面的内容是……” 　　“环形时间轴构造的试验场地已初步选定，即将进行地区封锁。我和同事提前抵达了这处人类聚居地，不慎暴露了身份，遭遇了人类的囚禁。” 　　“为了降低人类的敌意，我为自己捏造了神使的身份，他们很好骗。任何种族在文明萌发的初期阶段，都热衷于盲目崇拜。选择依赖那些居住于深渊中的神明是多么可笑，我为他们的不幸感到一丝同情。” 　　夜烬燃抬眸，灿金色的虹膜倒映出灯芯散发的微光，宛如看客般冷漠。 第042章 金沙如逝（19） 　　阅读NPC的日记是无限游戏中不可不品鉴的一环。有时候, 类似于日记的文本会以其他形式出现在玩家面前，揭露某段过往。 　　葱花继续念出日志上的内容：“试验场建造完成，所有研究人员确认平安抵达。也不知道是谁在贪心, 给我们组选了那么多项目，真不知道要在这里逗留多久……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地球的生态环境, 人类的身体也很羸弱，需要的睡眠时间太长了。”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哪家诡异都能来踩人类一脚。” 　　夜烬燃闭口不言，他识诡无数, 最清楚人类和其他种族的差距了。放眼全宇宙，人类真是菜得出奇，能成为地球现在的霸主已经是个可能无法复刻的奇迹。 　　“我们在城外发现了米戈的踪迹，毫不意外, 它们正在采矿，收集那些蕴藏着稀有元素的晶石, 于是我紧急排查了城内的人类, 还好，它们并没有在这里发展代言人, 进行那些难以理喻的人体实验。我无意与米戈打交道, 只要它们不干扰我们的研究计划就好。” 　　葱花读到这里顿了顿，向其他人确认道：“这个说的是飞天奶牛？” 　　“对，它们叫米戈。”白湮昼的神情看上去不太友好。 　　夜烬燃补充道：“有些诡异光听到它们的名字就能对人造成精神污染, 我担心你们承受不住，就没有直说。” 　　葱花理解地点点头，接着往下读日志的内容。 　　“我族已有成熟的技术, 能在时空穿梭之际隐藏气息，不被那些蜗居在角状时空中的怪物察觉, 可人类愚笨至极，只有极少数个体能够掌握那种方法。若是带着这座城里的人一同在时间线上移动，恐怕不出两日他们就要被猎犬吃个一干二净。我的同事想了个笨办法，堵塞它们的出口，让人类尝试一下吧。” 　　这段没什么疑问，应该就是伊斯人让大祭司在城中推行特殊建筑手法的理由了，和他们猜想的差不多。 　　“我的同事提议向人类广泛传播■■■■■的信仰，顺带提高一下他们可怜的智力。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神使吧？明明知道那些居于终极深渊的存在是有多么危险，引起祂的注意毫无益处。” 　　“我竭力反对，可无济于事，这个方案最终实施了。” 　　“环状时空轨道已初步构筑完成，我们让一位极具天赋的人类掌握了启动回溯的方法，很快就能看到成果了。” 　　………… 　　“试验的成功有点超出我们的预期，已然是亵渎之举，时空的主宰将被触怒。必须要离开了，我们决定弃置这个试验场。城外的米戈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我记得这一群信仰着未来与时间之神……我明白了，它们逃得真快。” 　　………… 　　“环状时空的制造实验终止，我们将立即撤离这个时代。” 　　至此，这本日志全部阅读完毕，葱花心情沉重地合上了它。 　　夜烬燃这时才开口道：“我之前在矿洞里，猜测沙漏可能是米戈制造的，不过当时就有些怀疑它们没有这方面的技术。现在看来，罪魁祸首果然是伊斯人。” 　　伊斯人将一段时间线从历史上截取下来，头尾相接成环，这就是他们所认为的“沙漏”。 　　葱花回想起被废弃的矿洞，眼下它们仓促撤离的理由似乎也被找出来了：“所以，信仰着时间之神的它们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放弃了继续在沙漠的底下挖矿。” 　　她仍记得夜烬燃读出壁画内容时，自己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燃烧至白炽的锁链，惩罚不敬之人。 　　对时间不敬之人，不就是任意穿梭在不同时代中的伊斯人吗？ 　　“可是，米戈跑了，伊斯人也跑了，”葱花思考着喃喃道，“留下来的只有人类。” 　　沙漏仍在不断被倒置，实验没有终止。 　　葱花恍然大悟道：“如果说时间之神打算惩罚谁的话，现在仇恨值最大的是巴格拉德的大祭司吧？”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王爱民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茫然，“大祭司不是活得好好的？他重演了很多次呢。” 　　白湮昼将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了夜烬燃，挑衅般地笑了笑：“咸鱼，你怎么看？” 　　夜烬燃再三斟酌，道：“我确实对文中提到的时间之神有一定了解。”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并非他不愿与队友分享情报，而是这些信息足以侵蚀普通人的理智，让意志较为不坚定的人精神崩溃。 　　“巴格拉德的人们如今信仰的那位真神，是和主神同级别的存在，像祂们这样的高维生命体，其存在形式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 　　“祂能在低维度拥有各种各样的投影，有时我们会称其为化身。外神的一段思想，一种欲望，甚至一种情绪都有可能塑造出化身。主宰时空的万物归一者，就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低维度投影。” 　　王爱民和葱花平日里都难以接触到那些潜藏在无限游戏深层的真相，此时他们意识到机会多么难得，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 　　“其一，是祂温和的一面，位于终极之门前的守门人，指引人们探求真理，会根据面见祂的生灵改变形象，可见祂拥有一定的同理心。”提及这种化身时，夜烬燃的声音要比以往柔和许多，带着一丝尊崇。 　　接着，他语气突变，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其二，便是祂狂暴的一面，通常会伴随着耀眼的白光出现在触怒祂的人面前，将受害者带去某处独立隐秘的空间接受神罚。目睹祂的人基本没有能存活下来的，所以已知情报极少。” 　　“这位代表着愤怒情绪的化身，也被称为时间与未来之神，虽然本体同时掌握着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但祂似乎只在与时间相关的事件中出现。” 　　夜烬燃同样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实验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暴怒的时间之神应该出现，惩罚对祂不敬的蝼蚁……”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是他的邪神上司和万物归一者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推迟了毁灭的降临？ 　　白湮昼坐在某堆书上，悠闲自在地翻阅着伊斯人留下的资料，看了几眼后就失去了耐心：“他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我印象中一样，为了追求知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夜烬燃有点惊讶，他不认为白湮昼会共情被伊斯人科研行动伤害过的人类，不过他对这种诡异的厌恶不像作假。 　　“伊斯人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能被你这样记恨。” 　　白湮昼冷哼一声，随手扔掉刚捡来的资料：“小时候，我被这样一群科研疯子折腾过。他们追求的真理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值得付出这么多？” 　　伊斯人也好，人类也罢，求知者前仆后继地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进，义无反顾地向遥远的真理之门献上一切。 　　夜烬燃脱口而出：“朝闻道，夕死可矣。像你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感受的。” 　　不知为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冥冥之中感受到来自遥远天边的凝视。 　　“我只觉得祂很恶心。”白湮昼不屑地别过脸。 　　夜烬燃想了想，发自真心地说道：“宇宙浩瀚无穷，远超我们的想象，能够得到那些以凡胎肉/体无法触及到的知识，让精神超脱维度的界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向伟大的神祇索取真理，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能够理解那些不同文明的智慧种族以及人类中向上求索者的执着。 　　白湮昼似乎有点不高兴，不再看向夜烬燃，也不再搭话了。 　　葱花见气氛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嗯……要不我们先看点别的？现在也讨论不出啥结果来。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解除沙漏装置的方法吗？对，就那个环状时间轴，我去找找。” 　　说完，她正要翻看资料，却发现自己购买的翻译服务已经到期了，只好忍痛再续了一段时长。 　　“环状时间轴是异常的时间，”夜烬燃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们可以依赖法则的自我修复，也就是说，让时间之神动手打破它。” 　　王爱民捂着额头道：“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对吧，为什么大祭司活得好好的啊？” 　　明明米戈和伊斯人都接收到了不祥的信号，提前撤离现场了。 　　另一边，四处查找资料的葱花也发现了不对：“这群伊斯人……管杀不管埋啊！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处理废弃的试验场，人类是否存活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获得想要的答案后，目的达成的他们留下千疮百孔的土地，毫不留恋地远走高飞了。 　　夜烬燃重新捡起被他放到一边的那张画着神秘学符号的草稿纸，用手指跟随墨水的痕迹轻轻勾勒着诡谲的图案。 　　他体内的能量产生了轻微的共鸣，一股混沌邪恶的气息从纸面的法阵中央溢散而出，阴魂不散地缠绕在指尖上，莫名熟悉。 　　与此同时，那种从天空而来的注视感愈发强烈且明显，带着满满的恶意。 　　这种符号拥有指向性，放在此地就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标记，起到了护符的作用，让智慧馆变成相对安全，不会其他诡异侵犯的区域。 　　果然，从他答应白湮昼的要求起，他就踏入了主神设好的局。 　　祂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夜烬燃不禁想。 　　是想让他再次屈服于祂的伟大，卑微地祈求祂的援助吗？ 　　缺席已久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让夜烬燃身上每一处都因兴奋而颤栗起来。 第043章 金沙如逝（20） 　　第二日清晨, 在书海中畅游了整夜的四人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正如夜烬燃所想，时间流动回归了正常，没有在深夜零点突然倒退。在确认藏书室的资料没有其他用处后, 他们选择撤离，由夜烬燃负责将物品恢复原样，修复门锁, 然后一起回到了客栈，刚躺下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夜烬燃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顶着个大黑眼圈，大脑昏昏沉沉，下楼梯都有些困难。他并不喜欢熬夜通宵，就是因为平时久坐不锻炼, 体质不佳，休息不足的症状会很明显地体现出来。 　　看着和昨日别无二致神采奕奕的白湮昼, 夜烬燃不得不感慨他可真是个铁人。 　　状态比较好的还有王爱民, 小孩哥平时睡眠质量好，偶尔通宵也没有大问题。注意到夜烬燃似乎闷闷不乐, 他终于高情商了一回, 没有大吵大闹，乖乖坐在一楼的凳子上等人齐。 　　葱花是最晚下来的，不过并没有隔多长时间。见其他人已经在大厅聚集, 她问道：“今天的安排应该是国王邀请我们巡查集市吧，你们说他昨天已经没来得及布置了，这次还会找我们吗？” 　　“有可能的哦……”王爱民眉头皱起, “做戏做全套嘛，他的自尊心还是很重的。唉, 可我不想再逛街了。” 　　白湮昼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有自己的安排，你们随意。” 　　夜烬燃连忙一同站起：“我正好也有。” 　　“你要去哪？” 　　“通天塔。” 　　“顺路，”白湮昼浅笑一下，“那就跟我来吧。” 　　夜烬燃松了口气，他其实根本没什么安排，只是猜到了白湮昼想去那里，所以灵机一动说出来了。 　　盯住白湮昼别让他乱来才是真实目的。 　　王爱民刚想开口自荐，便被葱花拉住。 　　“昼神要带新呢，私人教学时间。”葱花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一边玩去吧。” 　　但愿看在她这么贴心的份上，白湮昼这次通关能悠着点，别伤及无辜队友。 　　客栈外，两人趁着巴丝玛还没到，快速离开了内城，抄近道通过小路潜入皇城中。 　　“店主，你在听吗，”白湮昼故意走得比较慢，没有使用什么增加移速的道具，“听完你说的话，我构思出一个计划。” 　　夜烬燃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计划？” 　　白湮昼抬头望天，感叹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啊，晴空万里，又有现成的高塔，我们去召唤万物归一者吧。” 　　“你说什么？？”夜烬燃骤然停下脚步。 　　白湮昼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站在那用小孩子恶作剧的口吻轻快地说道：“你不是不明白，为什么神明不出现，放任大祭司扭转沙漏吗？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当面问。” 　　他的思维很直截了当，绑架当事人后直接质问，获取想要的答案。 　　放在普通NPC上，以白湮昼的实力当然没有问题，可对方是邪神啊！ 　　夜烬燃见过很多玩家阻止邪教徒的祭祀仪式，还是头一回看到有玩家主动要召唤邪神。 　　“白湮昼，你清醒一点，”夜烬燃双眉紧蹙，无比严肃认真，“你肯定知道后果，大祭司的那种请神术如果正常使用，祂将会显现在巴格拉德上方，覆盖我们所能见到的整片天空，没有人能够幸免。” 　　白湮昼若无其事道：“所以呢？” 　　邪神出现在世人面前后，所有目睹这幅景象的人，都会大幅度损失理智，精神被来自更高维度的力场永久侵蚀，大脑被庞大的信息流挤爆，巴格拉德会变成一片脑浆地狱。 　　所有人，非死即疯。 　　夜烬燃努力克制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都会死。” 　　白湮昼的神情忽然定格住了，然后，那双细长的眼睑缓慢眯起，充满侵略感与危险意味的红眸被垂落的长睫覆盖，眼神晦暗不明。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夜烬燃犹豫再三，道：“他们会死，我和你不一定。” 　　他的精神经过千锤百炼，没这么容易疯狂，而白湮昼显然不是正常人，说不定能抗过外神降临带来的冲击。 　　但那又有何意义呢？所有人都死了，或变成无可救药的疯子，就算他们得到了答案，也会迷失在副本中。 　　白湮昼嘴角上扬，捂住了腹部，几秒钟后，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夜烬燃认识了白湮昼这么久，还没见他如此开怀地大笑过，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也陷入临时疯狂状态了 　　“喂，你怎么回事，”夜烬燃担忧地小声道，“发疯也别在这里啊……” 　　他们现在可没有隐身，皇城里到处都是巡逻队，只不过刚好没经过这边。 　　白湮昼擦了擦眼角挤出的生理性泪水，勉强止住了笑声:“我……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原来我一直都猜错了……” 　　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夜烬燃不知道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不然呢，我想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同意你去那样做。” 　　这可是全城AOE打击，别说另外两名玩家和城里的人了，就连夜烬燃也没有百分百把握能遭得住。外神不可与低等级诡异和旧日支配者相提并论，主神给予的庇护不一定有效。 　　他只是来陪白湮昼玩游戏，不是来陪他送命。 　　虽然在其他玩家眼里，和白湮昼匹配到同一队伍可以和送命划等号。 　　白湮昼拍了拍胸口顺气，换上了以往让人看不透内心的微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害怕了吧？” 　　“我怎么可能。”夜烬燃反驳道，他刚才只觉得苦恼，想让他感受到恐惧还差了点意思。 　　白湮昼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所以说，店主，你售卖那些道具，真的是为了帮助玩家对抗诡异吗？” 　　夜烬燃选择了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出售道具经营系统商店是主神安排给他的工作，无论他是否站在帮助玩家的立场上，他都必须要做。 　　平心而论，他还曾经多次无伤大雅地坑玩家一把，只为找点乐子，或者在后续游戏过程中卖出更多道具，他也不是做慈善的。 　　白湮昼抿了下唇：“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重新迈步向前，夜烬燃紧跟上去。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夜烬燃问道，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白湮昼心情不错，连语调都很轻松：“我说了，我有一个计划。你以为只有阿卜杜拉才懂深层魔法吗？” 　　被他这么一提，夜烬燃想起白湮昼在流沙洞里和廷达罗斯猎犬战斗的场景，他似乎真的对法术有很深入的研究。 　　“我要使用的不是请神术，而是联络术，”白湮昼解释道，“就和打个电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是一通星际电话。” 　　夜烬燃无奈道：“所以你还是打算直接去问。” 　　“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需要拐弯抹角，通关副本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夜烬燃死马当活马医地说道，“时间之神通常不主动回应召唤，只有温和的那一面才偶尔会响应。” 　　白湮昼道：“这不正好，我又不是要直接把祂摇过来暴打大祭司一顿。想用召唤兽打架，系统商店里多的是选择。” 　　他瞥了一眼夜烬燃：“在这方面，你比我清楚得多吧。” 　　夜烬燃冷冷道：“我算是有点和葱花感同身受了。白湮昼，你知不知道购买可供驱使的诡异需要多少积分？难道你平时这么奢侈吗？” 　　虽然钱最后是落入他的账户里，但夜烬燃还是对白湮昼的积分余额感到了一丝丝担忧，这家伙收支真的能平衡吗…… 　　“它们值得，这就够了。”白湮昼答道。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两人走到了高塔的底下。 　　很不碰巧，虽然一路上没有正面遇到守卫，但大祭司阿卜杜拉正好不在高塔顶端的房间内，而是从螺旋楼梯走下，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是何人！”见到陌生的面孔，大祭司阿卜杜拉立刻警觉地拉紧了黑袍，似乎握住了某样藏在衣袖里的法器。 　　夜烬燃故技重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我们是来自未来之人。” 　　他本意是想安抚阿卜杜拉，别让冲突升级，没想到白湮昼直接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借你高塔一用。” 　　夜烬燃站在原地，前所未有地感到无助。 　　白湮昼果然是匹脱缰的野马，连主神来了也别想拴住。 　　阿卜杜拉听完这两人的话，脑海中瞬间拼凑出了一段真相。 　　首先，这两人是天外来客，跨越时空而来的伊斯，他们本已离开几十年，不知为什么今日再次现身。其次，他们想使用通天塔，至于这座高塔能用来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阿卜杜拉十分清楚神使的威能，丝毫不怀疑他们能够成功召唤，如此一来便和他的计划有冲突了。他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抱歉，邀请神降临于世的仪式还未完全准备好，只需要再等两日……” 　　“你觉得我们接触神，需要像你一样拙劣的准备？”白湮昼冷笑一声。 　　阿卜杜拉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隐藏在阴影中的双眸闪过阴冷狠厉的光。 　　狂风骤起，一道白光从大祭司的袖袍中窜出，直直奔向夜烬燃的额头。 第044章 金沙如逝（21） 　　魔力凝聚的白光在触碰到夜烬燃的前一刻, 融入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中，就像将小石子扔入湖面，仅仅出现了短暂的水花,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湮昼放下了刚举起的手：“看来不需要我担心你了。” 　　夜烬燃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有疑似危险的东西迅速冲着脑门飞过来, 论谁都会本能地紧张。他依然盯着阿卜杜拉，冷声劝告道：“不要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正史中不好说，但这位被爱情削弱版的黑魔法大师肯定不是白湮昼的对手, 想伤害到夜烬燃更是天方夜谭。 　　见试探性的一招没有起到效果，阿卜杜拉当即高举双臂，念诵起复杂晦涩的咒文，伴随着他的动作, 天空发生了异动，无数闪烁着雷电的乌云开始汇集, 遮蔽了耀眼的日光。 　　仿佛是来自深渊的邪恶笼罩大地一般, 巴格拉德瞬间变暗下来，没有人来得及点灯, 街道上不时传来惊呼声。皇宫内, 侍卫们慌张地四处奔走，询问天象异变的缘由。 　　“明智的选择，”白湮昼仰头望天, 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想通过改变天气来阻止我吗？” 　　一般来说，只需要破坏其中一项必要条件, 就可以阻止一场召唤邪神的仪式。 　　这群或被封印或居于宇宙之外的神祇，召唤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挑剔。想要请求万物归一者降临, 需要集齐高塔，正确的咒文，还有晴朗无云的天空三大要素。 　　阿卜杜拉并没有妄图解决掉来自未来的可怖对手，而是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阻止他们的行动。 　　“但是……” 　　白湮昼就像在背课文一样声调毫无波动地迅速念出同样的咒语，态度十分随意。 　　几秒后，布满天空的乌黑云层间突然被划开一道裂缝，来自恒星的炙热光线穿透了遮挡，重新落在大地上。 　　你会的我也会，还能比你做得更好。 　　阿卜杜拉召唤而来的雷暴云三两下就被白湮昼驱散了，先前阴沉的天空仿佛是一场幻觉，地上的人们震惊地看着一如既往高悬于头顶的太阳。神迹！绝对是神迹！他们纷纷匍匐在地上，叩首表达赞美与钦佩。 　　夜烬燃就在旁边看着两人斗法，内心毫无波澜。他们用的都是很低级的法术，却带有自己的理解和改进，所以效果显著。不过几轮对抗下来，还是白湮昼更胜一筹，阿卜杜拉没有获胜的可能。 　　白湮昼本可以快速结束战斗，但他故意拖延时间，每次都用更高一层的法术解掉阿卜杜拉的出招，像是找了有趣玩具的小孩，以折磨猎物取乐的猫。 　　夜烬燃关注点不在这场对决的结果上，他现在关心的是，白湮昼到底从哪里获得了这些知识。 　　诚然，只要愿意支付积分，所有玩家都能从系统商店中购买记录着魔法的书籍，踏入神秘学的大门。虽然学习魔力的运用很艰难，但对于无限游戏的老玩家来说，掌握一两种法术并不困难。 　　夜烬燃知道他是天才，排行榜第一的大神，可他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太多了。 　　人类体内的魔力十分有限，所以无法施展大部分耗能高的魔法，技艺精湛的巫师会选择借用储能法器，比如那颗红色多面体晶石。对于绝大部分玩家来说，因为学了也用不上，性价比低，所以并不会尝试学习大量的法术。 　　时代变了，魔法哪有枪/械好使，简单粗暴见效快。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法术本来就不是设计给人类使用的，那是诡异阵营的技能。 　　夜烬燃简单估算过白湮昼这几天法术的耗能，那根本不是人体能够支付的。 　　难不成他也有后备蓝条？夜烬燃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观察过白湮昼的个人仓库，没有类似功能的物品，同时他确定白湮昼在副本内没有购买过提供魔力的道具。 　　这就意味着，白湮昼本身的魔力足够支撑如此频繁且大型的施法。 　　人类体内的魔力总量，用游戏术语讲就是蓝条长度，和人的意志力是挂钩的。精研此道的巫师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锻炼自己的精神，提高魔力存量，但人体终究是有极限的。 　　夜烬燃看了一眼白湮昼，在他刚才思考的间隙，白湮昼扔出一个隔空打牛术，把阿卜杜拉击飞了，撞在高塔的墙壁上，击碎了灰色的石质表面，又缓缓滑落到地面。 　　此时阿卜杜拉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白湮昼面不红心不跳，脸上没有分毫疲惫，仿佛刚才的消耗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夜烬燃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下次见到邪神上司时申请直接查看玩家属性数值的权限，他倒要看看白湮昼究竟藏了多少魔力。 　　“咳……”阿卜杜拉嘴角渗出暗红的血滴，“我，无法阻止你们……但是，只要再等两天……” 　　白湮昼走过去，俯视着狼狈的大祭司：“何必这么坚持呢？” 　　“为了……” 　　“为了艾尼丝？”白湮昼蹲了下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将头抬起，注视那双浑浊的眼眸，“真是执迷不悟。” 　　阿卜杜拉苦涩地笑了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片刻后，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果然，天底下没有事情能瞒过你们的眼睛……” 　　“是，我知道，你和你的童年小伙伴一直保持私下联络，你想借助神明的力量与她一同远走高飞，我还知道，你精心准备了多久，心里藏着更大胆的计划……” 　　白湮昼轻轻抚摸了一下阿卜杜拉的胸口，明明看上去没有用力，却让他再度重重地咳嗽起来，脸上血色全无，仿佛这脆弱的生命下一秒就要在风中折断。 　　“我其实不太明白。” 　　那双幽暗瑰丽的红眸中飘过一丝烦恼和迷惑。 　　“你的力量，明明远胜于这个国家的王，为何不去亲手把她抢回来？” 　　白湮昼笑容残忍，宛若不谙世事的恶魔：“你放任他践踏你的重要之人，你无视她对你的疏远。阿卜杜拉，你原来如此心慈手软，胆小懦弱。” 　　夜烬燃感到一丝不对劲，直觉告诉他最好赶快阻止白湮昼继续这种毫无意义又乱来的行为，但一种好奇心又驱使他旁听下去。 　　阿卜杜拉眼神无光，用虚弱的声音挤出一句话：“你们无法理解人类的社会关系……我和她的恋情需要得到祝福。” 　　艾尼丝热爱光鲜亮丽的外表，他也渴望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可他无法违抗国王的权威。 　　作为黑魔法师，他大可以把愚蠢的国王化作傀儡，或者推翻国王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但做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痕迹，艾尼丝不会接受自己和一个残暴的巫师绑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阿卜杜拉始终照顾着艾尼丝的情绪和想法，只因为那是从小到大的真心托付之处。 　　白湮昼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略有不满地说道：“爱情果然只是一种累赘，进化了这么久，人类早该抛却这种情感了。” 　　爱情并非是种族繁衍的必需品，他不理解为何人类保留着这样无用的习惯。 　　接着，白湮昼嘲弄地扬起嘴角：“你不会傻到以为她爱着你，就会愿意抛下即将拥有的荣华富贵，和你一同追逐理想吧？” 　　目睹了一周目艾尼丝反应的玩家们，都知道在艾尼丝心中某些事物的轻重缓急。成为王后享受荣宠，比上不了台面的爱人更加重要。 　　在她心中，利益至上，爱情只是枯燥生活的调味品，阿卜杜拉是难以斩断的孽缘，年少时犯下的错。 　　“不，不会！”阿卜杜拉双目圆睁，“她能理解我！她和我一样明白真理的可贵！” 　　白湮昼道：“自欺欺人。” 　　阿卜杜拉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形生物，抓住自己的这位比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更加恐怖，咄咄逼人的视线不让猎物有一丝逃脱的空间，而不远处的那位一言不发，脸上没有展露任何表情，反而散发出更强的压迫感。 　　神使是不会撒谎的，他们没有欺骗低等生物的必要。 　　他一直坚信的东西，此刻开始动摇，裂缝不断变大。 　　在绝望无助之际，阿卜杜拉像每一位虔诚的狂信徒一样，呼唤起古老神明的尊名。溺水之人，妄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征服者！虚空与混乱之子！” 　　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召唤，在错误的时刻，错误的条件下，阿卜杜拉的生命力被瞬间抽干，形如枯槁。白湮昼厌恶地松开了手，因为被他抓住的人已经在顷刻间变为一具腐臭的干尸。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头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高悬天际的烈日，诉说着无声的祈求。 　　高傲的太阳似乎受到了这种冒犯行径的刺激，愈发地刺目，光芒四射，苍白又炽热的阳炎燃烧着天空，如同密集的环状锁链，降落在大地上，将腐朽的高大石塔捆绑起来。 第045章 金沙如逝（22） 　　夜烬燃再次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两个大脑袋在旁边探出来，关切地看着他。 　　“蛙趣, 你总算是醒了！”王爱民伸手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咸鱼，你猜你睡了多久？” 　　夜烬燃在床上坐起, 感觉浑身肌肉有些酸痛：“唔……我怎么回来的？” 　　“你是突然出现的，”葱花不安地描述道，“就在昨天中午, 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明忽暗，我看见一道强光闪过，然后你和昼神就一起落到了客栈的门口。” 　　王爱民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还好那时我和葱花都没有走, 这才把你们抬了回房，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夜烬燃努力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 在最后一刻, 暴怒的时间之神出现在高塔上，据说触碰到祂的生灵会被传送到其他的时空。大概因为夜烬燃并非祂的主要目标, 所以并没有被送出去多远。 　　至于白湮昼……夜烬燃本以为像他那般傲慢的人, 多半会跟大祭司一起被时间之神烧死，不过听葱花的话，他应该一起被送回客栈了。 　　“昨天巴丝玛来找我们了, 不过我和葱花没去陪国王逛街。”王爱民喋喋不休道，“咸鱼，你们这一睡可错过大事了, 今天巴格拉德乱成一锅粥，城门被彻底封锁了, 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本来应该在今天出现邀请我们的侍女也没有到。我跟葱花去查艾尼丝那边发生了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根本不住在原先那座宫殿里！” 　　夜烬燃按住王爱民的胳膊：“等等，你解释一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爱民有点语无伦次：“就是……她现在住在高塔上，而且我们见到的每个人都说艾尼丝殿下本来就住在那里！” 　　夜烬燃愣住了，难道时间之神真的把他们扔到了某个平行时空中？ 　　可没有道理啊，葱花和王爱民当时不在现场，不可能是他们四人集体穿越。 　　所以他们仍在原本的世界中，只是现实被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篡改，发生了这种变动。 　　葱花挡住了王爱民，对夜烬燃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在发现艾尼丝没有按照剧本走后，我们直接去她居住的宫殿找她，但那里换了新的主人。打听了一番后我们才知道，艾尼丝是这个国家的圣女，作为神的代行者，她一直……住在高塔最上层的房间，不与世人接触。” 　　王爱民从葱花身后探出身子，道：“没错！现在巴格拉德的所有人记忆都被改变了，艾尼丝的身份是圣女，顶替了大祭司的位置。” 　　“那阿卜杜拉呢？” 　　“查无此人，”葱花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尽力去找了，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不复存在。 　　夜烬燃沉思片刻后道：“阿卜杜拉以往接触的，一直是时空主宰比较温和的那一面。” 　　所以他能如饥似渴地获取大量禁忌的知识，畅游在神秘学的海洋久久没有翻船。 　　直到昨日，白湮昼不知做了什么，让暴怒的时间之神决定现身，给阿卜杜拉降下了神罚。 　　“我之前还跟他说时间之神通常不回应召唤，”夜烬燃苦笑着扶额，“没想到马上就被打脸了。” 　　白湮昼，下次你有什么新计划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葱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背：“昼神这人不适用于常理。” 　　夜烬燃叹了口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解决掉了阿卜杜拉，对停下这座沙漏装置没有丝毫帮助。” 　　旧的大祭司死去，新的圣女立刻就顶替回来，就算艾尼丝也像阿卜杜拉一样被玩家干掉，巴格拉德还有大把人口能用来填充这个位置。 　　在伊斯人的诱导下，这座城邦中的所有居民都选择向万物归一者献上了信仰，他们全部拥有成为祭司的潜质。 　　每个人都拥有执念，扭转时空回到过去是个极大的诱惑力，没有谁会拒绝。 　　夜烬燃认为这种顶替并非偶然，它在告诉玩家，这是试验场的自我修复机制，杀死关键人物从而阻止循环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国王今天的行动也很异常，”葱花展示了用追踪道具记录下来的NPC行动轨迹，“今天早上，卫兵在高塔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国王和护卫队一同前去查看，认定这具尸体属于亵渎神明之人。然后，他亲自带人将尸体运送到闹市区示众。” 　　“这具尸体长什么样？”夜烬燃问道。 　　葱花在系统面板上打开一张远程拍摄的图片：“你来看看。” 　　夜烬燃凑近一看，忍不住皱起眉。 　　图片上皮包骨的生物遗骸基本只能勉强辨认出人的轮廓，横躺在草地上，全身遍布螺旋状的烧伤焦黑痕迹，衣物却完全没有被火焰灼烧过的迹象。他的脸部比较完整，能辨认出阿卜杜拉的影子，却比他们以往所见苍老十倍不止。 　　看着这具尸骸，人们能想象出他临死前的惨状——他被数十条锁链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有谁将这些链条加热至白炽，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活活烧死。 　　“不用猜了，这就是阿卜杜拉。”夜烬燃道，“但他们记忆中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葱花收起图片，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可国王的反应很大，他加强了高塔附近的戒备，又上去跟艾尼丝谈话，等他下来后，我找了个机会接触他，试探他到底记不记得。” 　　夜烬燃道：“他肯定一无所知。” 　　外神做事可不会留下什么小纰漏，更何况是如此明显的失误。 　　“是的，我用尽办法，得到的答案全是……”葱花有点沮丧，“连国王都不记得阿卜杜拉这个人了。” 　　“他关注这名死者，只是因为他的死状符合神话传说中被神处罚的那部分。”夜烬燃淡淡地说道，“在神权大于王权的国家里，国王重视神迹很正常。” 　　在他们眼中，今天在高塔下突然出现死者一事，是真神显灵，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信仰的那位神祇正在大发雷霆，原因不明。 　　王爱民撇了撇嘴道：“国王和艾尼丝依然要在明日完婚，婚礼前出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对了，白湮昼呢？”夜烬燃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 　　王爱民抢先道：“他比你早起一个小时，一个人跑出去了，我们也不敢拦。” 　　“好吧。”夜烬燃欲言又止。至少现在巴格拉德还好端端的，他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楼下突然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声很好辨认，葱花站起来道：“昼神回来了，我去跟他说。” 　　“我也，等等我！”王爱民道。 　　夜烬燃没有跟着下去，等两人离开这个房间后，他默默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之前有几条弹窗信息被他最小化隐藏了起来，现在正好处理一下。 　　【检测到空间通道异常能量波动——】 　　【玩家编号004，「愤怒」登入副本。】 　　这类登入提示弹窗，夜烬燃并不是没有见过。如果他在副本开启前进入场景，随后玩家集结完毕登入游戏的话，他就会看见这样的弹窗，从而知道这几名玩家的编号和ID。 　　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副本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看见玩家的登入提示。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名玩家能够进入已经开启的副本，这不符合游戏规则。 　　而且这串编号……夜烬燃回想起白湮昼，他的编号是008。无限游戏上线十年，所有人都知道一条基本规则，那就是越早成为玩家的人，编号数字越小。 　　现实中的有关机构可以通过检查玩家编号数来统计如今被卷入无限游戏的人数。 　　编号较小的玩家，大部分已经死在某个副本里了，存活至今的寥寥无几，白湮昼是其中一位。至于排在008前面的七名玩家，江湖上根本没有他们留下的传闻，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他们已经死亡。 　　夜烬燃看不见自己的玩家编号，它被用九个黑方块简单粗暴地打了码。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位004号玩家，这条弹窗的出现时间，正是阿卜杜拉完成那场错误召唤仪式的时候。 　　当时白光迅速吞没了周围的一切，夜烬燃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弹窗上的内容，就失去了意识。 　　愤怒，正好和暴怒的时间之神契合。 　　难道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夜烬燃突然想到，004这个玩家账号，也许就是属于这位未来与时间之神的。 　　成为店主后，他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发现，这场无限游戏很可能不止有人类在玩。外星文明种族，邪神的眷属，乃至邪神本身，都有机会成为玩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这次进入副本，服务的对象就不是人类玩家，而是这位真正的天外来客了。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这次以玩家身份进入副本，没有收到其他三人的登入弹窗，却在此时看见新玩家的弹窗了。 　　在来自更高维度的玩家看来，他们四人也属于NPC行列，准确来说，是玩具的一部分。 　　阴差阳错下，他仍在履行主神安排好的职责，自以为偷偷旷工旅游，实际被骗来出差。 　　好狠毒的邪神上司！夜烬燃攒紧了拳头。 　　“喂！我听他们说你醒了，怎么不出来？” 　　房门被人敲响，白湮昼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046章 金沙如逝（23） 　　夜烬燃邀请白湮昼进入了房间, 然后反锁上房门，使用了几个屏蔽声音和监视的道具。 　　白湮昼好奇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偷偷揍我一顿？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我没有这么无聊，”确认房间内的隐私能得到足够多的保障后, 夜烬燃转过身，“我有重大发现想告诉你。” 　　白湮挑起眉：“有什么事情连他们也不能听？” 　　“不是他们不能听，”夜烬燃停顿一下, “是只有你能给予我价值对等的情报。” 　　“所以，这又是你和我的秘密交易。”白湮昼在床边选了个位置坐下，饶有趣味地抬头看向夜烬燃, “这次你想得到什么？” 　　夜烬燃在他身旁坐下，他并不是很介意有人坐在自己床上，更何况这里只是暂住几天的客栈，并不是他家。 　　“关于编号排在你前面的几名玩家, 你了解多少？” 　　白湮昼眼珠子一转，道：“换作以前, 我会以为你在明知故问, 不过现在嘛……你真不知道？我恰巧研究过一阵，可以告诉你。” 　　夜烬燃擦了下鼻尖, 莫名有点紧张：“那就好, 我想说的也是他们的事。你先讲。”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白湮昼幽怨地说了句。 　　不过他没有拒绝，在思索几秒后便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排在我前面的几人到底是谁，因为我平时没什么事情做, 就去调查了。这种隐私信息很难查到，不过花了几年时间，我还是找出了点线索。” 　　白湮昼突然凑得很近, 夜烬燃能从他那双眼睛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乌黑长发披散, 像是无害的羔羊。 　　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破坏了有安全感的社交距离，让他有点难以招架，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们是内测玩家，在无限游戏公测后，这几个账号就没有再被使用过了。” 　　白湮昼咧嘴一笑：“所以我算是公测后第一位注册的玩家了，名副其实的开服遗老。” 　　夜烬燃：“……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过能在进入无限游戏后存活十年之久，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白湮昼又拉远了距离，好像刚才只是在逗他玩：“好了，我讲完了，你要说什么？” 　　夜烬燃整理了下情绪，让有点失控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道：“昨天我看见004号玩家了。” 　　他绝对没有在害怕白湮昼，绝对没有。 　　“你确定吗？”白湮昼收起了笑容，声音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夜烬燃笃定地说道：“没错，我在后台能看见登入记录，玩家编号004，登入了<金沙如逝>。” 　　他隐瞒了一部分，没有将玩家ID和关于祂身份的猜测说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白湮昼听完这段话后，眼眸中的颜色加深了几分，宛若鲜血的猩红，带着一种令人沉醉其中的癫狂。 　　“十分遗憾，不能再陪你玩下去了。”白湮昼冷冷地对着夜烬燃说道，“我要马上结束这个副本。” 　　夜烬燃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屠城，失去了燃料，装置自然就会停止运转。如果没有人能逆转沙漏，这场循环游戏就结束了。”白湮昼轻描淡写地说道。 　　夜烬燃开始后悔找白湮昼谈话，他怎么还是要对这里的NPC下手，执念这么深吗？ 　　白湮昼明明在笑着，却让人感到阴森的寒意：“我不想让祂们如愿以偿，店主，这是优先级最高事项。如果你想阻止我，就来试试看吧。”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我不是想阻止你，而是让你再考虑清楚一点。我和你，葱花和鹤然的狗，都在洞穴里接触壁画时，还有探索高塔的时候，潜移默化中获得了对时间之神的信仰。就算你杀了城里的人，我们四人中也有可能会有一位被抽去填充祭司的位置。” 　　“我不可能向祂祈求，逆转时空。”白湮昼满不在乎地说道。 　　夜烬燃道：“是的，我也认为自己不可能。但你别忘了，祂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当所有人都死去时，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湮昼不以为然：“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会，你还记得阿卜杜拉长什么样子吗？” 　　白湮昼沉默了。 　　夜烬燃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别说是白湮昼，连他现在也有点不记得阿卜杜拉长什么样子了，好像有一块橡皮擦在脑海里抹去记忆的留痕。 　　之所以没像NPC一样迅速遗忘，充其量是因为他们作为外来者，受副本诡异的控制不大，影响没这么快波及到他们。 　　而且这几天玩家和阿卜杜拉接触的时间太多了，就算想全部抹去也没这么容易。 　　夜烬燃有主神的庇护在，按理来说诡异的任何手段都不会对他起效，但时间之神是个例外，祂是和主神同等位格的存在，只能相互制约，无法完全压制。 　　夜烬燃担忧如果白湮昼杀掉了所有人，他的记忆会在短时间内被大幅度扭曲。如果下一个被推上高塔的是他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葱花说得没错，他的理智岌岌可危，正在向疯狂的深渊倾斜，不断接近着那些不可名状的神祇。在不自知的时候，他的思想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另外两名玩家不可能是系统商店店主的对手，而白湮昼的胜算未知。夜烬燃不想迷失，他也不想队友无法平安离开这里。 　　“不错，”良久后，白湮昼轻快又满足地笑了，“你说服我了，但你最好给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不然我还是会按照我设想的去做。” 　　夜烬燃开始有点理解白湮昼的喜好，试探着说道：“你不是很讨厌祂们吗，既然祂要我们忘记，那我们偏偏要记住。” 　　仅此一次，我也陪着你一起叛逆好了。 　　“而且要让所有人记住。” 　　白湮昼有点惊讶地抬眸，看见黑发青年脸上挂着悠然的微笑，如春风和煦。 　　夜烬燃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让所有人记起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这位伟大的巫师不应被时间抹掉存在过的痕迹。 　　在他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即使巴格拉德和这片地区周边的文明都被淹没在漫漫黄沙之中，阿卜杜拉的名字依然随着他的著作《死灵之书》流传千年，被人们铭记。 　　尽管这是个禁忌，污秽邪恶的名字。 　　“你想把正确的历史嫁接到这边？”白湮昼摸着下巴，“我小看你了，原来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夜烬燃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可不会。但我擅长别的事情，比如跨界经商。” 　　他当然不会把《死灵之书》批量印刷卖给这边的人，让黑魔法知识大范围传播，那样全世界都会乱套的。 　　可是他能向巴格拉德的人们展示另一件道具。 　　夜烬燃带着一丝自满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道具体系在任何世界观下都能正常运行吗？” 　　无限游戏中副本众多，包罗万象，空间通道连接着不同的平行宇宙，它们拥有截然不同的法则。 　　一件物品，如果不经处理就放入另一个世界，大概率会变异，甚至失效崩解。因为不同世界中，物质和能量的存在形式，微观粒子的排列可能天差地别。 　　系统商店就是一个对物品进行有效化处理的中转站，夜烬燃能保证任何道具经过他手就能在任意世界中发挥出正常的作用，不受当地规则的影响。 　　他在刚进入<金沙如逝>时，启用了一件超长持续型的道具。 　　B级道具<通关记录仪>。 　　这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一直在忠实纪录着玩家在副本中的一举一动，录下每个精彩瞬间。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们和阿卜杜拉接触的时间。 　　夜烬燃打算将之前的录像截取出来，播放给巴格拉德的人们看，虽然在古代没有电影这种东西，但伪装成神迹就很好让人信服了。 　　眼下正好有个展示录像的绝佳机会。 　　“明天是祭典，也是婚礼日，我准备请所有人欣赏<通关记录仪>里的影像。”夜烬燃道，“你应该记得，我在刚到沙漠的时候开的。” 　　白湮昼顿时领悟了他的意图，露出了赞成的目光：“不错的提议。” 　　有什么事情比在别人的婚礼上播放新人的黑历史更加刺激的呢。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夜烬燃相信巴格拉德的人民一定对这场惊天大瓜很感兴趣，就算不相信也会牢牢记住当事人的脸。 　　“咳，这样做有点不道德，”他按压住良心不安的感觉，“但总好过你把他们都杀了。” 　　让所有人想起阿卜杜拉，并不能直接解决沙漏循环的问题。 　　夜烬燃的真正目的，是让艾尼丝感到彻骨的痛苦。 　　荣华富贵的纱丽被扯下，童年挚友的悲剧死亡，国王的质疑，民众的议论…… 　　这一定会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噩梦。 　　没有了那颗血红多面体晶石，仍然有别的东西能当作请神术的消耗品，那就是艾尼丝本身。 　　到了那个时候，夜烬燃想，那位邪神上司一定会对他献上的这件作品非常满意。 　　自从他决定陪白湮昼一起进入副本，系统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主神一直没有给他新的工作指示。他现在明白了，任务早已被安排好，主神高高在上注视着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游戏和游戏工作者的任务，就是取悦玩家，夜烬燃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游戏中给予祂们足够多的正反馈，从而得到来自玩家的“打赏”。 　　接下来，外神遗留的问题就让外神来解决。 第047章 金沙如逝（24）营养液600加更 　　今日, 国王将迎娶高塔上的圣女，这位传说中神眷者，终于要在世人面前展现她超凡脱俗的容颜。 　　全城上下都沸腾了, 期待与兴奋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将会是一场在真神的注视下，最盛大的婚礼。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历史上，这段爱情会得到永恒的传颂。 　　从客栈中出来, 被迎上马车的四人同样很兴奋。 　　“所以你打算怎么播录像？”马车上，葱花好奇地抓着夜烬燃问道。 　　夜烬燃默默按下了她的手：“先等个好时机，你们不想吃顿好的吗？” 　　婚宴上的饭菜丰盛又美味, 此时不蹭饭更待何时。 　　葱花撑着下巴道：“唉，又要吃别人家东西又要破坏婚礼，这下我们岂不是站在道德制低点了。” 　　王爱民满不在乎地嘟囔道：“有啥好纠结的，你们一个个在别的副本里给NPC的家清场的时候也不见你们有犹豫一下啊。”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葱花为自己辩驳，“我从来没有抢劫过NPC好吧。” 　　“那妙手呢？”王爱民不死心地问。 　　这是盗窃的委婉说法。 　　葱花沉默不语。 　　很多决定剧情走向的关键道具, 重要线索, 都要从NPC身上偷盗而来。在无限游戏里，玩家没有什么法律意识, 他们也从不遵守当地的法律, 蹲了牢子就想办法越狱。 　　马车行驶入皇宫中，宴会的地点并没有变动，作为唯一到场的外国使臣, 他们受到了巴格拉德人热情似火的接待。王爱民本来不太适应这种场面，几番下来后也习惯了，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 　　因为缺少了艾尼丝的引荐, 这一次巴丝玛并没有带他们前往宾客席的最前端落座，而是在靠中间的位置, 还好不影响视角，拿取食物同样方便。 　　刚坐下，葱花就讨论起上次未完的话题：“所以我真的要上去跳广播体操？” 　　“不然呢，难道你会跳广场舞？”王爱民上下打量着她。 　　夜烬燃默默干饭，没有说话，他不像另外两人那般精力充沛，要尽可能保存体力。而且，自从他意识到天空中带有恶意的视线来自于谁后，他的好心情和干劲就消失了大半，谁都不会喜欢在老板的监视下放假。 　　异国他乡的美食能暂时压制住他心中的烦躁。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夜烬燃异样的安静，白湮昼同样没有参与到讨论中，他也对桌子上的食物不屑一顾。思索片刻后，他悄悄用藏在桌下的手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药剂。 　　“营养液？”夜烬燃眼角余光看见，问道。 　　白湮昼随手将空针筒一抛：“是啊，你店里买的，我很喜欢，经常在副本里用。” 　　夜烬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能正常吃饭的话谁会靠打针代替餐食啊，白湮昼果然脑子不太正常。 　　白湮昼似乎注意到夜烬燃不解的目光，耐着性子解释道：“方便快捷，占地方又小。在副本里闯荡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好好坐下来吃饭，习惯就好了。” 　　“明明还有口服的啊……”夜烬燃忍不住小声提醒。 　　“你要不试试看那味道是人能吃的吗？还不如打针，这种痛感对我来说都比不上被蚊子叮。” 　　夜烬燃用微笑掩饰尴尬：“我会跟供货商反映一下。” 　　白湮昼桌前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饥肠辘辘的王爱民本想伸手过来，又迫于气场的压力不敢轻易靠近。 　　“你是怕这里的东西有毒吗，一直不吃。”夜烬燃问道，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理由，毕竟一周目的时候已经验证过了宴会的食物是安全的。 　　白湮昼平淡道：“没胃口。” 　　“你这样不给国王面子，我怕他注意到这边来……”夜烬燃担忧地看向上方。 　　他恰好和国王投来的视线撞上了。 　　“如何，是食物不合胃口吗？”国王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格外清晰。 　　夜烬燃连忙回答道：“不是的，我这位朋友……他因为即将见证贵国向神明祈福的仪式而激动不已，就连食欲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如此。”国王意味深长道。 　　白湮昼听完夜烬燃的说辞后，不满地啧了一声。 　　好在尴尬的气氛被下一环节的到来迅速化解，国王站起身，庄严地宣告道：“吉时将至，圣女已在通天塔之上等候许久，诸位，请随我一同登塔。” 　　再次用废话时间避免了被当作贡品送上去的命运，葱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夜烬燃。 　　她本以为夜烬燃会在赠礼阶段将录像当作礼物献上，不过他一直没有行动，让人摸不透心思。 　　夜烬燃眼神一凝，轻声道：“走吧，我会在离神最近的地方，揭露这一切。”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随着国王的脚步走向巴格拉德的中心，通天塔。塔楼外的螺旋楼梯很窄，人们被强制排成一行，因为这次没有受邀坐在首席，四名玩家被挤在一群皇室贵族后面，等候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踏上楼梯。 　　过了好一阵，他们终于抵达了塔顶的祭坛。 　　艾尼丝位于祭坛的最中央，盛装出席，身上挂满了金银首饰，镶嵌着火彩夺目的宝石，这些装饰物对于她纤细曼妙的身体来说似乎有些沉重，但她站得笔直。 　　她在所有人的目光包围下，缓缓向迎面而来的国王行礼。 　　“陛下，我已经准备完毕。” 　　国王微微颔首，眼神中透出一丝得意：“那就开始吧。” 　　今天是这个国家的婚礼之日，也是祭礼之日。 　　为神传达旨意的圣女，在塔顶迎着烈阳翩翩起舞。 　　她的祭祀方式很特别，不像是阿卜杜拉那般通过言语施法，而是用肢体动作调动体内和四周的能量，与宇宙深处的神祇共鸣，传达她的讯息。 　　夜烬燃知道时机已到，在系统界面上点击几下，结束了<通关记录仪>的运行，调出那段录像。 　　他之所以一直回避葱花的询问，就是因为他播放这段录像的方式有些特别，不能让其他玩家察觉到。 　　环境中的魔力随着艾尼丝的舞步开始沸腾起来，燥热不安，夜烬燃借机念出一串使用古老失传语言编织的咒语。 　　据传这种法术来自某位深居海底的旧日支配者，能将人拉入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夜烬燃本想用精神暗示直接投射影像，但他还做不到如此大范围地行使这项能力。他改变了一下策略，将这几日的经历编造成梦境，让巴格拉德的所有人共同欣赏。 　　一时间，众人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无法对抗睡意，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抵挡不住从耳边涌来的诡谲音符。 　　他们沉入了一个庞大的梦中。 　　金黄的沙砾从细长的洞口中流出，通天塔时而上升，时而下沉。在高塔顶端的房间中，大祭司阿卜杜拉彻夜向太古永生者祈祷，寻求和爱人一同追寻真理的道路。 　　在万众瞩目的祭礼日，虚幻的大门在天穹中徐徐展开，万物皆被倒置。 　　他们听见了大祭司的呐喊，目睹那具身体被从天而降的银白锁链捆绑，在火焰中痛苦挣扎。 　　艾尼丝的动作停在了最后一个舞步上，此时她向上递出双手，似乎在拥抱什么，又像在渴求什么。 　　“我……” 　　一行热泪从她眼角落下，划过沾染了脂粉的脸颊。 　　仍然保持站立，没有沉入梦中的人，只剩下四名玩家，还有祭坛上的艾尼丝。 　　她嘴唇张开又合上了几次，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紧紧闭上双目。然后，她缓缓抬足，走到阿卜杜拉曾经站过的那处高塔边缘上。 　　“真理……是什么样的呢。” 　　她喃喃低语，睁开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眸，然后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让王爱民浑身一颤。 　　“她，她跳下去了！”王爱民颤颤巍巍地指着那边，“你们看到了吗？” 　　葱花沉重地点点头：“嗯。” 　　她知道这场悲剧的结局是谁在推动，她不愿意去细想。 　　作为罪魁祸首的夜烬燃没有再将视线投向艾尼丝坠落的位置，而是望向天空，眯着眼直视耀眼的太阳。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祂应该有所表示了吧。 　　“主神，”夜烬燃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呼唤道，“我请求您降临于此。” 　　为何迟迟不肯现身，是献上的痛苦与绝望还不足以令您满意吗。难道，还要他去折磨更多的人吗？ 　　夜烬燃的心沉到了谷底。 　　措不及防地，蓝光一闪，系统的提示弹窗跳出。 　　【玩家编号001，「傲慢」登入副本。】 　　一把漆黑的巨型镰刀划破了空间，从裂缝中缓步走出降落在祭坛上的女人，身穿如鲜血般殷红，如蔷薇般华丽的宫廷舞裙，束腰勾勒出优美的线条，精致的蕾丝手袜包裹着双臂，十指修长。 　　她轻蔑的视线扫过前方，双唇勾起一抹危险又诱人的弧度，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优雅高贵的气息，让所有面见她的人，脑海中都只剩下两个念头——追随她，臣服于她。 　　夜烬燃不自觉低下头颅，本能地不敢去直视，因为他的身体依然记得上次分崩离析的痛苦。 　　是祂，是祂来了！ 　　红衣的女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轻不重地用曼妙如歌的声音开口了。 　　“做得不错。” 第048章 金沙如逝（完） 　　“我靠靠靠这谁啊！” 　　王爱民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险些从塔顶摔下去。 　　葱花双腿发软打颤，几次欲跌倒在地，靠着顽强的意志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白湮昼的眼神冷冽如冰：“玩弄众生的神, 你终于肯出现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无疑就是创造了这场无限游戏，将世界各地的生命卷入其中的主神。祂眼中丝毫没有倒映出其他几名玩家, 仅仅注视着夜烬燃，挥挥手用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他的头颅。 　　“为何不肯直视我，”祂的笑容中只有戏谑与冷漠, “为了照顾你可怜又脆弱的精神，这次我可是专门变化出人类丑陋的外形了。” 　　夜烬燃苦笑一声，被迫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女王，现在的样貌确实和他初见的那时截然不同, 至少不会让人当场殒命了。 　　他的脖子被那股力量紧紧掐着，呼吸有些困难：“我……尽量。” 　　对抗本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次你呼唤我, 所为何事？”祂仁慈地放松了一些力度, 明知故问道。 　　夜烬燃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白湮昼，心情复杂地说道：“我不知道您与万物归一者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是我请您协助我阻止祂。” 　　“事实上我一直在与祂对抗, ”红衣女王语气轻快又愉悦，“不然祂早就把伊斯人留下的满地垃圾给清扫干净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祂同意陪我一起构造这个副本。” 　　一道冷风袭过，白湮昼竟闪身来到红衣女王身侧, 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抽出一把□□瞄准头部抵近射击。 　　没有人可以躲过这一击，可他面对的不是人类。 　　红衣女王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 骤然逼近的偷袭者就被按下暂停键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白湮昼的眼眸中暗流涌动, 咬牙切齿地怒视夜烬燃。 　　夜烬燃既有些心虚又无奈，他也不想瞒着白湮昼召唤主神，可是之前白湮昼不也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引出了暴怒的时间之神吗，以牙还牙罢了。 　　他无视了旁边惊疑不定的玩家们，向红衣女王恭敬地说道：“您宽厚善良，一定不介意我为了自保赢下这场游戏的，对吧？” 　　“看来你很有自信。”红衣女王缓缓走近，扬起轻盈的暗红裙摆。 　　夜烬燃叹了口气，刚才他又透过白湮昼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这让他想起了初入<金沙如逝>这个副本时那种兴奋的悸动。 　　之前的三次，白湮昼是怎么赢下来的呢？ 　　“我猜，您和祂的协议是，借助这段环状的时空困入大量玩家，祂可以不断获得献祭而来的生命力，您也能从中品尝到最喜爱的绝望。”夜烬燃凝视着那张艳丽危险的面容，即使恐惧感没有全部褪去，心跳也放缓了几分。 　　红衣女王不置可否，充满兴致地聆听着。 　　夜烬燃现在不敢去看白湮昼，但他知道白湮昼一定不会选择牺牲自己向神借力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通关副本。 　　所以，他默默打消了献祭自己换取主神怜悯的想法。 　　“至少我成功将您喊来了，”夜烬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并不太好看的微笑，“告诉我打破这个沙漏的方法吧。” 　　对于主神来说，破坏它轻而易举，但他想试试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 　　红衣女王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毁了它，这个副本也会彻底崩坏。” 　　被困在沙漏里的人，可不会回到正确的时空中。 　　夜烬燃平静地说道：“没有关系，您若不愿意说，给点提示也可以。” 　　红衣女王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白湮昼身上，祂必须维持着限制，不然这只有点麻烦的小虫子会随时寻找机会向祂攻击。 　　夜烬燃思索了一下，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您的回答吗，那么……很抱歉我要破坏您的游乐场了。” 　　“等一下，”王爱民的脑子还没能转过来，“咸鱼，你知道该怎么停下循环了？我们要赢了是吗？” 　　葱花并不像王爱民一般乐观，在主神出现后，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信息，经过一番头脑风暴后，她大概明白了现状。 　　副本被毁，所有人都会死。 　　无限游戏里的NPC并不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他们是生活在异世界的活生生的人。一旦破坏了邪神的游戏，他们就会随之消亡。 　　放任沙漏继续运行，巴格拉德的生命力会被逐步吸干，破坏沙漏，巴格拉德将被无序的混乱吞噬。 　　无论玩家如何选择，人类都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主神没有给他们留下第三条路，这就是绝境副本，进入即迷失。 　　葱花看向了自己的队友，那位似乎刚进入游戏，却和主神有着某种关联的黑发青年，她完全理解了，带着沉重的心与一丝希冀说道：“如果按照邪神制定的规则来玩，我们当然不会获胜，绝境没有解法。在祂的操控下，玩家任何尝试拯救巴格拉德人的行为都是徒劳无功。” 　　王爱民一怔，恍然大悟道：“我们本就拯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我们不该是为了救人而来，而是为了终结这场错误才来到这里。” 　　葱花冲着夜烬燃大声喊道：“打破沙漏吧，让祂尝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讨论完毕了？” 　　红衣女王再次扫视众人，语调宛如弦乐器合奏出的古典乐章，优美婉转又带有厚重感。 　　“这里已经是个独立的世界，一旦从源头被破坏，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包括……你们。” 　　有那么一瞬间，葱花感觉眼前女人的长发化作一条条剧毒的蛇，密集地盘踞在祂的脑袋上，争先恐后地朝前不怀好意地吐着信子。 　　华贵的外表下，潜藏着腐烂恶臭的污秽，宇宙间最极致的混沌。 　　在神明冰冷的注视下，夜烬燃回头朝大家温柔地一笑：“没关系，我会带你们出去。” 　　他的系统商店，可没这么容易坏掉。 　　红衣女王转身离去，漆黑镰刀向下挥动，切开一道新的裂缝。祂的身形沉没在翻涌的黑暗之中，就像糖霜溶解于水，精致美丽的外表彻底崩解了。 　　恐惧的源头终于离去后，在场的人才重获了身体的掌控权，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白湮昼垂下了手臂，凌乱的银发遮住了他的侧脸，从夜烬燃的角度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许久后，他用带着一丝疲倦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里？” 　　夜烬燃道：“街上。” 　　此时此刻，巴格拉德的人们仍在沉睡着。 　　他们停留在各处，在天地间入眠，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浑然不觉。 　　四名玩家踏着螺旋楼梯一步步向下，在这巴格拉德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城邦，看见每一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 　　夜烬燃走在最前面，步行来到了国王曾带他们游览的那条街道，两侧的店铺现在格外安静，再无人吆喝。 　　他走到了那家原本是唐国瓷器店的店铺前，这里人去楼空，后面才来的烤鸡店老板不知所踪，连烧烤架都没留下。 　　“现在这里是系统商店的实体店了。”夜烬燃心想着，抬起头打量一下店面。继任以来，他一直使用着前代店主留下的实体店，还从未自己建立过。 　　他跨步走进店内，如同穿过一层水幕，隐隐感知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不一会儿，崭新的货架在两边显现出来，上面放满了来自唐国的陶瓷制品，丝绸与茶叶。 　　葱花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走入店内，没想到一进来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禁惊呼道：“咸鱼！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 　　“你有听过那个都市传说吗？”夜烬燃转过身微笑道，“藏在副本之中的系统商店。” 　　王爱民小跑进来，眼睛止不住地到处乱晃：“哇塞，这竟然是真的吗？我听过我听过！我上次进副本的时候就碰到过呢！” 　　他正要触摸某个瓷瓶，被葱花一把将手打了回去。 　　“喂你疯了，小心弄坏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葱花神色有些紧张，她第一次亲历这都市传说，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白湮昼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入。夜烬燃只好又走到外面去，问道：“你怎么了？” 　　店铺内外有高度差，此时白湮昼要抬起头才能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夜烬燃感到有些好笑，同时萌生出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感：“你跟我说过，BOSS战地点在通天塔。” 　　高塔的升降显示着时间的流逝，就像钟表上的指针。它是巴别塔，是神之门，连接人类与神明的桥梁。 　　位于沙漏的中心，它是最为重要的阵眼。 　　“是你要把它留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夜烬燃轻笑道，“你就在店里好好待着，等我的好消息吧。” 　　当红衣女王看向白湮昼的时候，夜烬燃就明白，答案就在他身上。 　　那时他迅速回忆起在副本中和白湮昼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 　　白湮昼惊讶了一瞬，然后释然地笑了，伸手拨开挡路的夜烬燃，走进这家店铺里。 　　夜烬燃最后朝门内嘱托了一句，让他们不要乱跑，然后伸展了一下手脚，准备执行计划的下一步。 　　他要毁掉这座八层高的石塔。 　　对于一位人类来说，推倒这么高的石塔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他还有大量的道具可以使用。 　　夜烬燃打开系统商店页面，津津有味地挑选起道具，最后选定了一辆载具，将它具现出来。 　　这是一台巨型推土机。 　　两个夜烬燃的身高叠加起来都没有它的一个轮子高，就算放在现代也是个庞然巨物。 　　夜烬燃极度怀疑白湮昼当初就是开着类似的工程车辆把A国城市地下全挖通了。 　　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爬进驾驶室，还好这里是按照正常人类的体型设计的，不影响使用。 　　看着面前一大堆按键和旋钮，夜烬燃在思考两秒后决定全部启动。 　　于是在晴朗的白日下，这台推土机的车灯被开到最高亮度，整台机子发出嗡嗡的响声，剧烈地震动起来。 　　忘了说，他没有驾照。 　　无证驾驶的夜烬燃一狠心，随机选择了脚底下的某个踏板踩了下去。在推土机发出抗议的声音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没松刹车。 　　又折腾一番后，它终于缓慢地起步了。 　　虽然行驶速度并不快，但它能提供的力量是极大的，足以撼动山岳。 　　夜烬燃开着推土机来到通天塔旁边，像推倒小孩子的积木一样将车辆直直撞了上去。 　　另一边，葱花走到了店铺的边缘，虽然谨记嘱托没有踏出这片范围，但还是好奇地向外面望去。 　　她看见了——完美无瑕的天穹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那道裂缝不断蔓延扩大，分化出更多细小的裂痕，而损坏最严重的地方，露出了一片深蓝近黑的区域，上面点缀着不停闪烁的繁星。 　　她终于理解了那句歌词，为何说满天的星星如同一眨一眨的眼睛，它们就像是天上的观众，无论何时，一直俯视着大地上万物生灭。 　　有什么大物件轰然倒塌的声音传至耳边，葱花心中一紧，下意识扶住门框。 　　突然，数不清的沙砾顺着裂缝倾泻而下，伴随着裂缝的扩大变得越来越多，如同一场暴雨降临在巴格拉德的上空。 　　如黄金般的色彩覆盖了这座城邦的每一处，将它变为了金色的海洋。 　　系统商店内，三名玩家的视野也被这种色彩完全填充，星辰的光芒愈发闪亮，让这场戏剧落下帷幕。 　　葱花轻叹一声，闭上双眼等候结局。 　　她没有说出最后的一声再见，因为已无人倾听。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金沙如逝>True End——埋葬在时光之中】 第049章 主神领域 　　夜烬燃艰难地将自己的意识从无尽的混沌中抽出, 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头痛欲裂。 　　他的身体好像坏掉了, 再一次的，在经历了世界的崩塌过后。 　　痛苦是自灵魂深处而来的。 　　唤醒他的，是一人断断续续的掌声。 　　夜烬燃猛然睁开眼, 看见自己正趴在一张长桌上，而长桌的另一端，用悠闲的姿势坐在高背石椅之上的, 是一个通体墨黑的人。 　　祂身穿整洁笔挺的黑色西装，气质如同西方的贵族老绅士，除了衣物部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不是黑色的地方, 看不见皮肤的肌理和脸上的五官，但夜烬燃觉得, 祂一定是笑着的。 　　“恭喜你, 就在上一刻，你完成了一项壮举。” 　　黑色之人的上半身稍微前倾了一些, 祂仿佛被某种烟雾或粘稠物质包裹, 吸收掉周围所有光线，比黑洞更加深邃。 　　“你的组合包销售额突破了十亿大关。” 　　夜烬燃直起身子，勉强地笑了笑, 暂时累得无法出声。不用猜他也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那种混沌邪恶的气息不可能属于除祂以外的任何生物。 　　在通天塔上出现的红衣女王，估计是主神操控的玩家账号「傲慢」的角色形象, 而长桌彼端的黑色之人，不知又是祂何时心血来潮捏的人形化身。 　　“我可怜的小朋友, 你好像有点疲惫，”祂轻轻挥手，“我准许你开口，来吧，说出你渴望的奖赏。” 　　夜烬燃感到一股热流涌入五脏六腑，穿过每一根血管，用一种奇妙的方式驱散了疼痛，力量重归于身体。 　　他终于有能力讲话了，不过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感谢您的夸奖，不过这只是商店更新的一个开始。我想，您专程过来，不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的吧？” 　　“你就那么确信我会救你？” 　　夜烬燃毫无感情地说道：“啊……因为我知道您最仁慈宽厚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这句话不知道要掉多少功德。 　　黑色之人发出阴森的笑声：“呵呵，尽情赞美吧，也许我会考虑在惩罚你的时候不夺去你的声音。” 　　夜烬燃道：“这次您不也玩得挺开心的。” 　　“是吗？可多亏了你，我精心准备的绝境副本彻底坏掉了，本来它可以吸收更多的玩家，我这边损失惨重啊。”黑色之人惺惺作态地哀叹。 　　夜烬燃对祂的情感已经逐渐麻木了：“需要我赔偿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朋友。” 　　黑色之人用两手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也发现了吧，白湮昼这个玩具，很有意思。” 　　“……”夜烬燃可不敢像祂一样把危险分子当成玩具。 　　黑色之人语调兴奋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玩法！我要诱骗人类将他拔除，等他们意识到他可能是唯一会对我造成麻烦的人，而他们亲手丢掉了希望时，那表情一定会很有趣的。” 　　夜烬燃不明所以：“那么，在这个计划里我需要做什么？” 　　“我并不讨厌用化身和人类打交道，”黑色之人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有点厌倦。既然有你代劳，我为何要亲自动手？” 　　夜烬燃算是明白了，祂想要那个结果，又懒得自己去布局操作。 　　问题是主神未免也太信任他了吧？ 　　夜烬燃略显苦恼地回答：“我感觉自己没那个本事诱骗全人类去针对他。” 　　白湮昼的仇家还是不少的，但支持者更多，慕强是人类的本能。不少机构和组织都深知他对人类的重要性，在副本中尽量不与他起冲突。 　　夜烬燃在现实中只是个小透明，本身社交圈子就极小，做不到引导舆论。 　　“嗯……鉴于你是新手，我不介意给你一些指导。”黑色之人用玛瑙黑的食指敲了敲桌面，“你去加入异常调查局吧。” 　　夜烬燃瞳孔猛然紧缩 　　异常调查局。 　　这是华国为了管理无限游戏相关事宜而建立的部门，致力于减少主神对现实的影响，在异常事态中保护民众，同时与信仰主神的邪教对抗着，只不过管辖范围仅限华夏地区。 　　他们偶尔也会和各国各地区的组织合作，相似的存在还有总部位于A国的密大，樱花国的肃正部等等。 　　夜烬燃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主神逼着考公。 　　黑色之人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就从他们开始。” 　　白湮昼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华国人，他也是在华夏区服活动的，先让他被异常管理局敌视，效果最佳。 　　夜烬燃内心在尖叫，我不要当间谍啊！ 　　可是迫于邪神的压力，他不得不从，只好先答应下来，至于之后如何阴奉阳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必白湮昼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找机会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好好好，收到。”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再加上一段社畜语录，夜烬燃掩饰住心中的万马奔腾，脸上很敬业地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和恐慌。 　　和这些匪夷所思的诡异接触久了，他的心理素质也被慢慢锻炼起来。 　　黑色之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态度如何，随口布置完任务后就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的改革给我带来了一些灵感，我想在系统商店中加入转盘系统一定能给这场游戏锦上添花。” 　　夜烬燃：“？？？” 　　主神大人，您冷静！ 　　这可是转盘！万恶的资本家手游糟粕！ 　　“概率总是让人心潮澎湃，不是吗？”黑色之人小幅度地挥了下手，“你去做个新功能的方案，一周之内我要看见。” 　　夜烬燃摸了摸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有良心固然重要，但丢掉良心，就能赚得更多了。 　　反正现在的年轻人多被转盘和抽卡功能荼毒过，一来二去早就习惯了，应该不会介意再来一点。 　　主神在这方面极其宽容，祂想要的根本不是人类的金钱，所以系统商店赚到的所有钱都会进入夜烬燃的账户内，还不用缴税。 　　都要为邪神打工了，收益不高点谁愿意干。 　　“我会去做的。”这次夜烬燃回答的语气肯定了许多。 　　黑色之人身边环绕的黑雾浮动变化了一下，仿佛笑声引起的共振。祂拍了拍手，夜烬燃视野所及的地方开始崩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预示着梦的解体。 　　回归现实前，他听见最后一句话。 　　“期待你的好消息。” 　　夜烬燃在卧室中醒了过来，顺手拿起手机查看时间，从他进入<金沙如逝>起到现在一共过了72小时。 　　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更何况那边还是黑幕和时间有关的副本，出现这样的差距很正常。 　　<金沙如逝>TE结局全球首通达成，系统发布了滚动横幅公告，所有拥有游戏系统的玩家都能第一时间看见。 　　不出意外的话，论坛此刻已经炸翻天了，当代网民手速非常了得。 　　夜烬燃没有急着去看别人的评价，出于一种好奇和紧张，他在系统上查找到白湮昼的个人页面，查看他的状态。 　　【正在游玩中……】 　　好家伙，这世上竟有如他一般敬业的人！ 　　这前脚刚从绝境副本里出来，后脚就踏入新副本了，夜烬燃甚至没赶上他匹配队友的过程。 　　就算无限游戏再好玩，也不至于连轴转待在里面吧？ 　　夜烬燃又动用系统权限查找白湮昼进入了哪个副本。 　　【副本<解冻的友谊>】 　　【简介：坐落于A国某地郊区的恩典综合医疗中心以善于治疗疑难杂症和延缓衰老闻名于世，但近日，有不少关于非法器官交易和医疗事故的黑料传出。对此，怀抱着不同目的的人们开始潜入这家私立医院进行调查。】 　　【Lost率：50％ 】 　　【难度评级：中等】 　　好低的难度，夜烬燃感叹道，他基本光看简介就能猜到里面的故事，俗套又无趣，大概白湮昼刚经历完绝境，想借机给大脑放个假，才选了这个副本吧。 　　这是个老副本了，因为内容简单，运行又从未出什么差错，光靠线上系统商店就可以应付，所以夜烬燃并没有深入了解。 　　他印象中这里是主神选定的一处工厂，会产出一些量产型道具。 　　夜烬燃扫了一眼系统界面，没有任何主神发来的工作指示，很好，他暂时可以摸鱼。 　　点了个外卖后，他悠哉地打开论坛开始今天的网络冲浪环节。 　　【标题：恭喜华夏区玩家拿下<金沙如逝>绝境副本TE全球首通！！！】 　　【1楼：绝了兄弟们，我就知道，会赢的。】 　　【2楼：前排，昼神牛逼，新秀们也牛逼，好像全员活下来了。】 　　【3楼：见证历史！葱花姐我向您道歉！】 　　【4楼：鹤然的狗都这么强，鹤然究竟是何方神圣？】 　　【5楼：不如问问这条咸鱼是谁，空降昼神的队伍，把绝境当新手本刷，来个大佬解读一下。】 　　【6楼：战绩已查，玩家ID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历史通关记录——1次。】 第050章 异常调查局（1） 　　玩家ID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 真名为郑从华的女大学生，在做足心理准备后，踏入了S市的市中心某栋大厦中。 　　她最近在网上提交了申请加入异常调查局的报名表, 通过了初步审核，准备进入二审面试环节。 　　在华夏区服，所有已成年且有通关副本经历的玩家都可以申请加入异常调查局, 在官网报名入口提交材料，异常调查局会核验玩家的身份与通关记录，进行初步筛选, 然后将有潜力的玩家邀请至线下开展面试考核。 　　郑从华在论坛强度讨论中大杀四方，本身的通关履历却并不怎么好，缺乏亮眼的记录，本来大概率会被初审筛掉, 但前两天<金沙如逝>的TE首通帮她打开了异常调查局的大门。 　　郑从华握紧拳头，悄悄为自己打气。 　　“诶, 站在这做什么？”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郑从华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大门：“抱歉！你是……” 　　她刚回头, 就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还有那头独特的乌黑长发，被随意披散在背后。唯一和印象中有差异的，便是那双本该是金色的眼眸, 现在和大部分华国人一样是深棕色，少了分锐利，更显得气质温润如玉。 　　夜烬燃也愣了一下, 试探着道：“葱花？” 　　他在以玩家身份进入副本时没对外貌进行伪装，因为怕自己被和论坛上流传的系统商店店主照片对上号, 看来葱花同样没有注意这方面。 　　“咸鱼？你怎么也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和认识的玩家面基是在这个时候。两天前，他还好好待在小县城的屋子里，主神贴心地帮忙投递了异常调查局的报名资料，于是昨天他被一通面试邀请的电话喊醒了。 　　因为刚赚了大笔钱，夜烬燃放弃了轨道交通，选择更奢侈的航空，连夜打包好行李坐飞机来到了S市。 　　来到这里后，他才后知后觉往返费用好像是可以报销的。 　　自从余额后边的零越来越多后，他消费前的犹豫也越来越少了。 　　夜烬燃指着自己道：“我当然是来面试。” 　　他大概能猜到葱花来做什么，果然眼前的女人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郑从华，”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两人来到了安检口，保安检查无误后就放行了。再往里面就是电梯间，等候期间，夜烬燃转头问道：“他们约了你几点？” 　　“三点钟。”郑从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夜烬燃道：“我也是三点，难道我们要一起面试？” 　　“也许考场不止一个呢。” 　　电梯到了，夜烬燃抬眼看了下电梯内的摄像头，闭上了嘴。 　　多说多错，也许从他们踏入大厦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面试官监视着。夜烬燃对被注视很敏感，不太喜欢这种滋味。 　　除了他和郑从华之外，进入电梯的还有五个人，狭小的电梯一下变得有些拥挤。 　　夜烬燃离按键最近，他按下了27楼，眼角余光瞥见郑从华没有动，估计是要去同一个楼层。 　　后面进来的几人陆续按下了6楼，12楼，19楼。 　　电梯门关闭，缓慢地开始上升，按键上方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动。电梯里站着七个人，没有谁选择在此时交谈，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电梯经过了6楼，却没有停下来，几人才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了？”要去6楼的那名男人挤到夜烬燃旁边，烦躁地重复按了几下6楼的按键，情况没任何变化。 　　“啧，又来……”人群中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一名身穿西装的女士不耐地说道：“我早就想说这里设施落后，我家公司的电梯都换上智能屏幕了，还配语音助手。” 　　电梯经过了12楼，依然没有停下。 　　“是不是出故障了？”又有一人挤到按键附近，尝试按下按键列最下方的紧急求助按钮，“喂！有人在听吗？” 　　那个按键似乎只起到安慰作用，被人按下后甚至没有亮灯。 　　夜烬燃稍微退后几步，将位置让出给因错过了楼层而比较焦急的几人，他目光转向了别处，电梯的角落，一个稍矮一点的女生站在那里。 　　这人是熟面孔，因为没有扎双马尾，夜烬燃差点没能认出她来。她就是<南尽村迷雾>中职业探索队的一员，罗茜。 　　刚才微弱又短小的吐槽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夜烬燃迅速转移视线，没有上去搭话，他不能暴露自己认识罗茜。 　　电梯经过了19楼，毫无疑问，它再次错过了。 　　对应楼层的按键没有熄灭，保持着亮灯的状态，不用猜夜烬燃也知道，哪怕到了，27楼，电梯也不会停下来。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加大，最后变成了顶层的100，停顿几秒后，它开始减少。 　　电梯转变了方向，开始往下移动。 　　“那个……”狂按6楼按键的男人问道，“你们都是来面试的吗？” 　　几人纷纷点头，夜烬燃也给出同样的回应。 　　“看来面试已经开始了呢。”男人叹了口气。 　　夜烬燃的视线在电梯内来回移动，寻找任何可疑的地方。这无疑是一场考验，异常调查局对他们的突击检查。在副本中，危险随时可能出现，玩家必须具备足够的应急能力，才更有可能活下来。 　　郑从华说道：“先来了解下情况，我是要去27楼的，你们呢？” 　　“我跟他一块儿的，去六楼。”一位剃了寸头的女人指了指旁边的男子。 　　“我们是27楼，”郑从华钻到夜烬燃身边，“一起来面试的朋友。” 　　电梯运行的速度很快，刚好下降到27楼，没有停下的迹象。 　　西装女和一位身材臃肿的男性站在一起，她抬了下眼镜，说道：“我们那边通知去19楼面试。” 　　看来大家的考场不一样。 　　此时，一言不发的罗茜拨开了人群，走到电梯门前，将手指放在了紧急求助按钮上。 　　当屏幕上的数字变动为12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按钮。 　　电梯猛然抖动了一下，夜烬燃提前靠住墙壁，稳住了身体。 　　其余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有某人失去平衡踩到了谁的脚，几声抱歉同时响起。 　　电梯门打开，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光亮，电梯中透出的光只够照亮很小一片范围，连是否有道路都无法辨认。 　　“空间的交点，果然如此……”罗茜低声自语了一句，离开电梯的前一刻回头道，“祝你们好运。” 　　说完，她的身体没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电梯门重重地合上，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这个就可以了？”之前狂按6楼的男人跃跃欲试地将手指放在了紧急求助按钮上，当楼层数字变动到6的一瞬间，他饱含期待地用力按下。 　　无事发生，电梯继续向下。 　　看来同一个的方法不能使用两次，电梯里众人的神情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夜烬燃站在了靠里面的位置，几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实中没有系统商店，道具无法使用，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想应对这种刁难，只能全力以赴。 　　电梯中有七人，除开罗茜，剩下六人以一男一女为一组，分成三组，安排在三个不同的楼层接受面试。 　　刚才6楼的男人询问他们时，罗茜并没有点头，她很可能不是来面试的。 　　她是一个重要的提示项。 　　夜烬燃回想起罗茜临走时说的话，空间的交点，这意味着什么？ 　　眼下还存在着另一个疑问，面试分组的标准，楼层安排是否还有隐藏的含义。 　　在他思索时，电梯回到了地面，没有开门，重新向上爬升。 　　再不想办法逃离的话，它大概会一直这样上下往返吧，这样的想法在几人脑海中冒出。 　　夜烬燃再次尝试解析罗茜的语气和用词，终于得到了一点灵感。 　　她提到“又来”，说明她经常碰见类似的事情。既然她并非前来面试，那极有可能她就是此地的常驻人口，异常调查局的在职员工。 　　没有错，职业探索队的成员以无限游戏谋生，热衷于攻克副本难题，正好能和罗茜的工作对上。 　　她能如此迅速找到出去的办法，不是因为思维过于敏捷，而是对这台电梯太熟悉了，清楚它的机制。 　　即便如此，她依然进行了简单的推理，说明出去的“钥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些智能的电子锁会每隔一段时间自动更换密钥，将新密钥通过软件传送给主人，防止被人轻易破解。 　　罗茜推理出了12楼对应的密码，所以成功开门出去了。 　　那么他们要找到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葱花，可以把我抱起来吗？”夜烬燃突然问道。 　　郑从华茫然道：“啊？” 　　虽然无法理解，但她还是绕到夜烬燃背后，用力环抱住他的腰，咬紧牙关将他举高了一些。 　　咸鱼好轻啊，她估量了一下目前承受的重量，感觉以自己的力气还能撑一会儿。 　　夜烬燃在被抬高后，对着天花板伸出右手，将正在亮着红光的摄像头掰了下来。 第051章 异常调查局（2） 　　“咸鱼！你在干什么！” 　　哪怕郑从华是他的帮手, 她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夜烬燃稳稳落地后道：“葱花，你听说过动态难度吗？” 　　“你是说游戏里那个？我知道。”郑从华暂时联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夜烬燃解释道：“动态难度，就是游戏里的挑战会根据玩家的实力水平调整难度, 玩家越强，难度越高。虽然目前无限游戏中没有这样的设置，但这场面试也许是动态难度的。” 　　有了动态难度的机制, 无论什么水平的玩家都会得到同等的游戏体验，在同一关卡中花费相近的时间和精力。 　　“面试官在透过镜头看着我们，电梯里的谜题是根据参与者量身定制的,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实时远程控制这台机器，改变密码。” 　　“如果让面试官发现我们解题过快，早于他们预定的时间脱出了这一关，于是临时改变密码的话, 我们又要重新找思路了。” 　　郑从华不解道：“可我们这不还没搞明白吗……等等，咸鱼, 难道你已经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是的, ”夜烬燃朝众人点了下头，“但先屏蔽了他们的窥探, 我才有把握一次成功。” 　　因为他口出狂言, 围在按键边的几人让开道路，让夜烬燃重新走到那里站定。 　　“离时限还有二十五分钟，”夜烬燃仰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 “我不想迟到，但不能太早到。” 　　6楼的男人紧张地喊道：“等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就说出来啊，这样大家都能出去！” 　　夜烬燃回过头：“为什么？这是你们的考核。” 　　他没有义务帮助其他人通过面试, 如果让傻子混过了这一关，入职异常调查局，最后成为他的队友，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限制。 　　现在的电梯是个密闭环境，没有加装空调，人在精神紧绷的条件下，耗氧量大大增加，他们六个人很快就会让里面的氧气变得稀薄。 　　出题人给他们留下的时间根本没有二十五分钟。 　　这和一些副本机制的逻辑很像，表面上有很充裕的时间，但等你反应过来时，危机早就进展到无力挽回的地步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发现这点，夜烬燃叹了口气，决定尊重他人命运，对郑从华说道：“我们的密码是环形的时间。” 　　郑从华先是一愣，然后顿悟地点了下头。 　　夜烬燃准备好出门了，也许其他人会在情急之下跟着他一起出去，但进入错误的楼层显然是无法通过考核的。一旦踏出电梯，就很难再次返回这个考场，相当于弃权，他相信另外几人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 　　电梯又来回上下了几趟，乘客们未曾停止过议论，他们开始感到身体发烫，环境异常炎热，额头都冒出汗珠，不免更加焦虑起来。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夜烬燃在屏幕上的数字变动为27时，按下了12楼的按键。 　　电梯骤然停下，又有几人措不及防地差点摔倒。 　　“我靠！” 　　有人刚要脱口而出一句粗话，就看见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黑暗的空间。 　　夜烬燃给郑从华一个眼神，然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郑从华赶快跟上，电梯门在她背后嘭的一下关上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郑从华忐忑地向着前方问道。 　　夜烬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简短地说道：“密码和我们上一次通关的副本有关。” 　　他认识罗茜，知道她前段时间刚和团队一起拿下了<南尽村迷雾>的TE首通。这个副本的机制关键在于空间的重叠。 　　她离开电梯时所说的那句“空间的交点”，指的就是幻梦境与现实空间的相交，而坐标系的交汇处，是数字0。 　　电梯按键并没有数字0，电梯也不可能抵达“0”这一层，夜烬燃观察到最低只能按1楼，可紧急求助按钮就在1楼的正下方。 　　联想起面试的分组，以及他和郑从华的共同点，夜烬燃明白了，同一组的人都曾在副本中以组队方式行动过，他们互相认识。 　　所以这台电梯的密码，是根据他们上一次组队通关的副本来设置的。通过初审，异常调查局掌握了他们的通关记录，所以才能完成这样的分组和考题设计。 　　提到环形的时间，现实中最具代表性的物品，不是沙漏，而是钟表。 　　1至12，形成一个圆形，12既是起始也是终末。 　　夜烬燃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认为这个答案是最贴合题意的，出于对自己运气和判断力的信任，他按下了12楼的按键。 　　结果是正确的，他们通关了。 　　夜烬燃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异常调查局是如何快速掌握<金沙如逝>这个副本里的内容的。 　　白湮昼从不在论坛上分享攻略，葱花还没加入异常调查局，她在论坛上向来只参与讨论，不参与攻略编写。 　　虽然他答应过事后把录像分享给葱花一份，可现在还没给呢。 　　难不成是王爱民？可他是未成年人，不符合加入异常调查局的条件。 　　<通关记录仪>中有他们在副本里探索的全过程录像，可夜烬燃暂时还没有将视频公开出去，信息也不可能是从这边泄露的。 　　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嗨，你们好啊。” 　　一盏灯突然亮起，射灯照亮之处，有一张孤零零的办公桌，还有坐在后面的人。 　　他戴着圆框墨镜，身穿中山装，笑容随和，好像是某个□□家族的老油条，又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这一层最近在翻新，还没建完，”他摆了摆手，“只好先这样凑合了，坐吧。” 　　办公桌前还有两张圆凳，夜烬燃和郑从华对视一眼，各选一边坐下。 　　郑从华有点坐立不安，调整好姿势后，先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 　　“不必了，你们的资料我都看过，再说一次也只是浪费时间，”男人随性地打断了她，“恭喜你们，在三组候选者中最先脱出，不愧是绝境副本的首通队伍。我叫何天睿，异常调查局的新人教官之一，你们也可以叫我何叔。” 　　“哦，好的好的。”郑从华有点心虚，她刚才没有参与解谜，除了出力帮同伴摘掉监视器，其他什么都没做。 　　夜烬燃感到有点无趣，问道：“所以这就是全部了？我以为按时抵达面试现场只是第一步。” 　　“当然不是，”男人隐藏在墨镜下下眼睛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异常调查局欢迎你们的加入，但在成为正式调查员前，你们要经历为期三个月的实习。” 　　异常调查局对新成员的考核才刚刚开始。 　　何天睿接着道：“第一个月，我们会观察你在无限游戏中的表现，着重了解你的副本通关情况，收集队友对你的评价，再对你进行评估。” 　　“第二个月，同期的预备调查员会接受封闭培训，地点保密，训练内容也保密。” 　　“如果能扛过这个阶段，恭喜你，你可以参与第三个月的实战演练。你会加入到异常调查局的副本探索队伍中，参与我们的工作。” 　　何天睿往后一靠，语气轻松地说道：“到了这个阶段，你们的归属通常也都决定好了。在哪支队伍实习，最后就留在哪支队伍里。” 　　“这是默认了我们最后会在探索队任职？”夜烬燃问道。 　　何天睿道：“你们报名的不就是探索队吗？” 　　郑从华也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夜烬燃：“……” 　　原来是主神直接给他报名了前线的工作。 　　异常调查局里有很多部门，有的负责打击邪教，有的进行科普宣传工作，还有的收集情报制作攻略，等等。 　　负责通关副本的探索队，无疑是死亡率最高的，连在现实和邪教徒战斗都没那么危险，起码他们最多只会遇到枪战。 　　夜烬燃也没想到郑从华如此勇气可嘉，报名了这一岗位，他有点对她改观了。 　　“抱歉，脑子一下子瓦特了。”夜烬燃面无表情道。 　　何天睿镜片上流光一闪，对着夜烬燃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手副本匹配到绝境难度的新人玩家？” 　　“没错，”夜烬燃紧接着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天睿开怀大笑，拍了下手掌：“好了，无限游戏里本来就有很多我们摸不清楚的事情。没问题就散会，希望三个月后还能见到二位。” 　　此时，在两人身后，一道电梯门打开了，白光透进黑暗的空间中，就像一扇连接着生路的门。 　　那并不是他们一开始出来的位置，而是另一台电梯。 　　夜烬燃在一楼时就发现这栋大厦一共有六台电梯，只不过当时只有一台在运行。看来现在开启的是正常的出入口。 　　“不知道其他两队还在不在里面，”夜烬燃随意问道，“所以这栋大厦究竟是什么？它不是异常调查局的总部吧？” 　　“是也不是，”何天睿不介意多聊两句，“上面这一百层是训练场地，总部在地下。” 　　建在地下更加安全，足够隐蔽，不会树大招风。 　　夜烬燃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向电梯走去。 　　郑从华急忙站起，向何天睿道了个别，也跟着进了电梯。 　　两人站在和来时同样大小的电梯中，却并不觉得拥挤。他们默契地避免眼神接触，谁都没有说话。 　　夜烬燃正盯着电梯门发呆，突然一个系统弹窗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我闻到了名为背叛的香甜气味】 第052章 道具工厂 　　回到酒店后, 夜烬燃躺在床上，这才开始处理主神在系统上发来的私信。 　　他胆子肥了，老板的消息都敢已读不回。 　　因为他一路上都没有点开查看, 系统私信已经积攒了好多条。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句意义不明的话。 　　【我闻到了名为背叛的香甜气味】 　　【这次的香味来源于一座道具工厂，<解冻的友谊>，它可是我们的老供应商了。】 　　<解冻的友谊>？这不是白湮昼最近进入的那个副本吗？ 　　夜烬燃知道道具工厂这一概念, 和<南尽村迷雾>这种只能产出孤品道具的副本不同，有些副本可以批量产出道具，不断为系统商店供货, 这些特殊副本通常会被改造成道具工厂。 　　主神会在副本中选定一位或几位NPC成为工厂负责人，他们可以拥有在副本重置时保留记忆的特权，代价是要源源不断将副本产出的某样东西献祭给主神，这些祭品最终会成为系统商店中的道具。 　　这些NPC通常狂热地信仰着主神, 不会违抗祂的意志，甚至愿意为祂付出一切。 　　【虽然我很欣赏背叛, 但是道具工厂报废, 道具断供的话，也是一种损失。】 　　【小朋友, 维护系统商店正常运行是你的工作, 所以去解决这一事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夜烬燃眼皮跳了一下，久违地感到棘手。 　　虽然主神之前经常催促他去坐镇实体店或者捡道具, 但这样的工作还是头一次。 　　前者他早就习惯了，顶多被催时会有点厌烦，可现在他又要去面对白湮昼惹出来的麻烦。 　　夜烬燃心中没有任何怀疑, NPC对主神的背叛肯定是白湮昼造成的，他出了名的喜欢跟主神对着干, 还爱在副本里搞事。 　　白湮昼有他自己的坚持，夜烬燃很难动摇他的想法，而从他手中把NPC掰回正轨更是难如登天。 　　夜烬燃无法理解，白湮昼让系统商店里的道具断货，到底能得到啥好处，这不是纯纯在害人吗？ 　　所有人类玩家都指望着道具的助力，没有了道具傍身，他们在副本中寸步难行。 　　还是说白湮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发这样的后果，只是出于玩乐的目的就教唆邪教徒NPC背叛主神？这好像也符合他的风格。 　　道具由某些特殊副本产出这件事，绝大部分玩家并不知情，夜烬燃也不清楚白湮昼对无限游戏的了解有多少。 　　哪怕再不乐意，他还是要去工作的。出发前要做好准备，他先去查询了到底有哪些道具产自<解冻的友谊>。 　　系统商店很快给出了筛选结果，数量超乎他的想象，但大部分可以归类为同一种东西——鲜活人体器官和组织。 　　肝脏，脾胃，血管，甚至是毛发，一切可用于直接替换身体部位的道具都在<解冻的友谊>中产出。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健康人体器官组织，且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不知有多少玩家依赖这些道具开展医疗工作，哪怕没有精通医术的队友，他们也可在副本中直接购买道具替换受伤的身体部位，完成自疗。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A级道具产自<解冻的友谊>。 　　可供驱使的诡异型道具，<千目之兽>。 　　每名玩家限制最多同时持有一只，当然通常没人有充足的积分购买第二只。 　　这些可以被玩家当召唤兽使用的诡异一个比一个值钱，越强大越贵。<千目之兽>算是品质上乘的一类，虽然价格高到吓人，但销量并不低。 　　怪不得主神这么急着喊他去查看情况，这绝对是一座超大型且重要的道具工厂。 　　夜烬燃又查看了这次进入<解冻的友谊>的玩家人员构成。 　　白湮昼并不是开房间的队长，他是在组队平台上看见招募信息后加入的。这次开启副本的玩家ID为“飞行的土豆”，真实姓名龙寻，36岁的男性，任职于异常调查局。 　　这位调查员似乎并不是和同事组队进入副本的，其他几名队友都是毫无关系的野生玩家，和白湮昼的入队路径一致。 　　剩下几名玩家的ID一个赛一个奇葩，最长的竟然有十个字，不过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华国人。夜烬燃不知为什么最近华夏区服的玩家如此热衷于A国背景的副本，连客场劣势都忽视了。 　　他轻轻扫了眼那个最长的ID。 　　“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维瑞之印是一种比较简单的法术，在系统商店中，有许多廉价魔法书籍记载了这种法术，玩家也很容易掌握。 　　它的作用是提高其他法术的施放成功率，一些高阶法术的消耗很大，成功率又低，借助维瑞之印就能很好规避风险，总体来说它还是挺实用的。 　　这玩家究竟对维瑞之印有多大意见，才愿意浪费宝贵的ID位置去表达这条诉求呢？ 　　夜烬燃不明所以，他决定进入副本以后好好观察一下，如果真有必要加强维瑞之印的话，就将意见提交给主神看一看。 　　一旦开了这个先河，玩家就能明白借助ID提意见是可行的，他们就会频繁地修改ID提出要求，到时候改名卡销量必然暴增。 　　夜烬燃开始畅想未来，心中的不满减少了许多。 　　【准备好了吗？】 　　主神又借助系统私信发来的催促。 　　【这次，你将以恩典综合医疗中心投资人的身份进入副本，请合理利用该身份对医院进行考察】 　　【工厂的负责人会接待你】 　　【记住你要维护谁的利益】 　　夜烬燃下了床，给自己换了身更体现严谨气质的正装，用道具改变了样貌和身形细节，使用了布莱克的形象。 　　他决定以后进入A国背景的副本，都用布莱克这一身份，每次都捏一张新脸是很麻烦的。 　　“呼……我准备好了。” 　　游戏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他这时候进去，正好能降落在第三天下午的时间点。 　　不知这短短两天时间里，白湮昼都做了些什么。 　　夜烬燃的心脏跳动再次加快了，就像刚进入<金沙如逝>的时候，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情被未知的挑战激起了波澜。 　　空间通道开启，波纹自传送门的中点散开，淡蓝的光点四处飘散，将他淹没。 　　【正在载入副本<解冻的友谊>】 　　【历史累计通关56次，True End通关队伍7支】 　　【副本已开启，目前存活玩家数：5/5】 　　这个副本的TE通关条件是玩家集齐所有的证据，对外公开并举报恩典医疗中心的犯罪行径，将它彻底捣毁，让涉案人员受到应得的处罚。 　　同时A国的密大会在玩家提供的线索中找到危险的源头，派出调查员解决神秘侧的问题。 　　但受主神庇护的工厂负责人哪怕在副本中死去，也会在副本重启时重生，根本不受结局影响。 　　夜烬燃简单回忆了一下副本内容，然后踏入这个空间。 　　…………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一间单人病房内。 　　住在这里的病患，棕色波浪卷长发的女人静静坐在床上，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她手中的绘本纸页照得暖洋洋的。 　　一位黑发绿眼，五官稚嫩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床边撑着圆嘟嘟的下巴，兴致盎然地盯着她的侧脸。 　　女人轻轻将绘本翻了一页，朗读出上面的文字内容：“小兔子跟妈妈说，它没和伙伴一起去偷东西。妈妈揉了揉小兔子的耳朵，欣慰地说，没错，这是不对的，你不应该做……” 　　“姐姐，”女孩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被子角，“你还有多久要去做手术啊？” 　　“别着急，丽丽，至少我们可以讲完这个故事。”女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接着翻开了绘本的下一页。 　　女孩将头埋在了被子里，怯生生地说道：“好……” 　　女人继续朗读着故事，自从她被选中成为无限游戏的玩家，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和小朋友讲故事了。 　　她在现实中是一名幼师，一开始成为玩家时，她不忘自己毕生的目标，守护孩子们健康成长，于是给自己取了ID“小树苗”。 　　只是副本中发生的一切不断摧残她的心智，消磨她的良知，到最后，她自认为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于是选择了辞职，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很多玩家和小树苗一样，在精神受到诡异侵蚀后，必须放弃以往的日常生活，接受专业的治疗。自从无限游戏降临后，精神病院的患者是越来越多了。 　　小树苗也没想到，这次偶然的进本，能碰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比她在班级里见到的任何一名孩子都更加乖巧。 　　当幼师这么多年，她很清楚小孩子其实是小恶魔，能让人抓狂，讨厌，纯粹无暇的个体本应是不存在的。 　　一开始她还抱有玩家都具备的警惕心，担心这是某种敌人设下的陷阱，或者诡异的伪装。 　　但鼓起勇气接触一段时间后，她发现丽丽真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就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可以随意地塑造。 　　她的教师本能又被激发了出来。 　　小树苗进入这个副本后获得的身份是一名患有胃病的病人，即将进行手术更换一个全新的胃。 　　她一直在病房躺着，被护士管得很严，不能随意走动。既然探索范围受限，她正好可以安心躺平，和这位偶然遇见的小女孩相处。 　　“姐姐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躲在被子里面的女孩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第053章 解冻的友谊（1）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虽然表面上愿意接收任何患者, 但收费高昂，只有家底丰厚的大人物才能在此享受治疗服务。这些人通常上了年纪，高龄患者的聚集使这里多了几分老年疗养院的气氛。 　　医院四面环森林, 位于远离城市喧嚣的地带，仅有临近的一条公路与外界相连。医院建造时划分出了一大片区域用来打造休闲氧吧，不少病患会在林中小道散步, 偶尔在草坪上野餐，玩一些球类运动。 　　两名伪装成病人家属潜入医院的玩家正在草坪上铺起桌布，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开作战会议。 　　“土豆哥, 我发现了，这里的医生都持有一个奇怪的观点，”稍显年轻的一人边吃着薯片边说道，“他们都认为, 衰老和死亡属于一种疾病。因为是疾病，所以可以找到治疗方法。” 　　另一边更加成熟的男性拿起三明治啃了一口, 回答道：“其实很正常, 就算在现实中，也有些科学家是这么想的。” 　　年轻人砸了一下空荡荡的薯片包装出气：“唉, 他们都抽到好身份, 什么病人啊护士啊，凭什么我们的这么奇怪，还要再包一层伪装才能进来。” 　　玩家“飞行的土豆”放下三明治, 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道：“冷静点，小兄弟, 白湮昼那边更加麻烦。我们如果暴露了身份，还有警官证可以兜底, 强制进入医院搜查，但他可是私家侦探啊。” 　　玩家进入副本后，通常都会获得一个和故事相关的身份。这次的五人，分别成为了患者，护士，探员和私家侦探。 　　飞行的土豆和眼前这位ID长达十个字的年轻小哥都是探员，作为同事和搭档一起行动。 　　飞行的土豆，也就是龙寻，作为异常调查局的资深调查员，拥有丰富的副本通关经验，这次为了锻炼自己选择了野排。他也没想到会刚好碰到白湮昼，这位据说杀红了眼就敌我不分的恐怖玩家。 　　幸好和他成为搭档的并不是白湮昼，龙寻心中有一丝庆幸，对面这位玩家的ID是“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坚持不肯透露真名或简称，他只好一口一个小兄弟地称呼对方。 　　“真是不走运，我只是临期了，想来赚点时间，刚好这个副本有很成熟的攻略，我想着稳过才来的。”年轻小哥感慨道。 　　龙寻很是无奈：“我也看过攻略，所以才来野排增加难度，有时候队友会给副本带来极大的变数，导致攻略无法完全参考，比如正常来说，这个副本里五名玩家全都会是探员或者私家侦探。” 　　现在好像有点玩脱了。 　　夜烬燃蹲在两人之间，用塑料小叉子插起果盘上一颗草莓：“有条件的话还是组固定队吧，野排队友太坑了。” 　　年轻小哥：“？？？” 　　龙寻跳了起来：“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夜烬燃眼神无辜地看向两人：“我一直在旁边啊。” 　　年轻人结结巴巴道：“可是……你都听到了？你是玩家？” 　　副本里的NPC听不见无限游戏相关的内容，如果玩家间发生提及无限游戏的对话，NPC会听到和谐或者消音版本，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副本之中。 　　眼前这个黑发金瞳的男人，明显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甚至可以参与进来。 　　可副本已经开启两天，五名玩家互相打过照面，龙寻记得每个人的模样，他根本不在这五人之内。 　　有什么玩家能中途进入副本吗？系统没有任何提示！ 　　“我不是玩家，”夜烬燃吃掉一颗草莓后开口道，“我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 　　龙寻眼底闪过一瞬茫然，既然是NPC，那这人怎么能听见刚才的对话，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解答。 　　副本和游戏都是主神构建的，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投资人和最大的幕后黑手，不正是主神吗？ 　　就算现在出现的不是主神本尊，那也多半是个化身，身处于更高维度，自然不受许多限制。 　　龙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那位传说中的邪神如此接近。哪怕主神带来的梦魇日日夜夜折磨着地球上的人类，也极少有人亲眼见到过祂。 　　就连据说是主神化身在经营的实体系统商店也是个论坛上的都市传说，触发概率极低。 　　一旁的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投资人？攻略里从来没有讲过啊……” 　　“攻略里没写，就不能在副本里出现了吗？”夜烬燃轻笑一声。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玩家们并不知道，很多副本是主神设立的道具工厂，里面必然有一小部分NPC能保留记忆进入下一轮回。 　　这群NPC如果在玩家手中品尝过失败的滋味，那下一次副本开启时，他们就会改变策略，用更高明的手段保护自己，击败玩家。 　　这会导致一些副本难度不断升高，人类暂时还不明白副本改变的原理，但夜烬燃清楚这点。 　　就当龙寻想趁机刺探点情报时，又一人向这边靠近，踩在草地上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抱歉抱歉！”来者擦着额角的汗，看上去有点狼狈，“先生，我来晚了，您这是在……” 　　夜烬燃站了起来，轻声道：“不晚，反正我也不着急。你先喘口气，要不坐下来吃点东西？” 　　女人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后，挂上了职业微笑。她的穿着比较简约，一件合身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西装裤，再配上一双黑色的小皮鞋，没有多余的装饰，既显得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您好，我是院长的秘书，”她用充满亲和力的音调说道，“是今天负责带您参观本院的人。投资人先生，请问该如何称呼您呢？” 　　“我叫布莱克。”夜烬燃答道。 　　他身后坐在草地上的龙寻顿时瞳孔一缩。 　　这位NPC的名字，最近可是在论坛上讨论热度极高啊。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吧。”秘书转身时还看了桌布旁的两人一眼。 　　夜烬燃没有再管两名玩家，直接跟上了院长秘书，朝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直到离开草坪范围后，他才问道：“院长呢？他怎么没有来？” 　　主神说过，迎接他的会是工厂负责人，他本以为会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没想到竟然是秘书这样稍小一点的角色。 　　“是这样的，我们院长……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没有来医院。” 　　“没有来医院？”夜烬燃皱了下眉，这逻辑有点太奇怪了，生病不来医院，那他去了哪里。 　　秘书连忙道：“他只是有点拉肚子，医生看了说问题不大，居家休息了，应该明后两天就能回来。” 　　“是这样啊。” 　　夜烬燃审视了一下这位秘书，发现她身上并没有那种属于诡异的独特气息，她应该是人类。 　　两人进入了医院的主楼，这里并不高，只有六层，占地面积却很大，是一个中空的圆弧形，中央部位是被建筑环抱的花园，也有病人在上面散步。 　　夜烬燃环视一周，跟着秘书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发现秘书在医院里似乎极受尊敬，路过的医护人员见到她，无论再怎么忙碌都要停下来点头示意，更有甚者会用敬语打招呼，而秘书对他们的表现熟视无睹，基本没有回应。 　　受到主神庇佑，掌握了剧本的NPC，在副本中能轻松占据主导地位，看来秘书很会利用工厂负责人这个身份。 　　这样的人，会轻易背叛主神吗？既然她在副本中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那这场在她带领下的参观，是否只能看见她塑造出来的表象？ 　　夜烬燃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去忙吧，我自己在医院里到处逛逛。” 　　………… 　　<解冻的友谊>玩家临时群聊内。 　　【飞行的土豆：有件事想通知一下大家，有攻略外的新NPC出现了。】 　　【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我和土豆哥一起碰见的，这家医院的投资人，名字是布莱克。】 　　【飞行的土豆：投资人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出现，不过各位如果常看论坛的话，应该听过这个NPC的名字吧。】 　　【爱探险的猫咪：上次爆料的那个玩家好像提到过店主可以脱离系统商店自由行动，出现在副本中的任何地点。话说，我们这儿有实体店吗？】 　　【飞行的土豆：暂时还没找到，我等下去医院楼下的超市看看。】 　　【爱探险的猫咪：@小树苗只有你在住院部，留意一下布莱克会不会出现，最好能观察到他在做什么。】 　　【小树苗：我没有办法离开病房，除非他从窗户外路过，或者进来，否则我根本不会看见。】 　　【白湮昼：不用找了，我会盯着他。】 　　临时群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久久没有新消息弹出。 　　这是副本开启三天以来，他们第一次看见白湮昼在临时群聊里发言。这位惜字如金的独狼玩家，竟然肯跟他们这群塑料队友说话了！ 　　大佬，原来你一直在窥屏啊！ 第054章 解冻的友谊（2） 　　“我不需要你的陪伴。” 　　夜烬燃微笑着无情拒绝秘书的跟随。 　　“可是……”秘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接待您就是我今日最重要的工作了，我不能……” 　　“难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工作了？在我来之前，你就在医院里无所事事？”夜烬燃冷冷问道。 　　秘书将头低得很深：“不是的！但是我今天必须好好侍奉您, 这是……” 　　“主神的命令？”夜烬燃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我即代表主神的意志，现在, 回到你的办公地点，没我的允许不可外出。” 　　秘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紧紧扼住咽喉, 最终，她认命地退步了：“那么您有需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不顾周围医护人员惊疑不定的目光, 仿佛逃难般加快了脚步。 　　他观察了秘书离去的方向，看着她上了电梯, 上升到了六楼, 默默记下了这条位置信息。 　　等秘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夜烬燃才松了口气, 没有了恼人的干扰, 他能更好地找到医院的症结所在。 　　将背叛行径扼杀于摇篮之中，斩草除根，这是他行动的目标。 　　首先要找到白湮昼。 　　想在副本里找到一名玩家对他来说并不难, 系统提供的地图上有显示每名玩家的具体位置，还提供导航服务。夜烬燃看了一眼，白湮昼正在二楼输液室的边缘, 移动极其缓慢，不知在干什么。 　　夜烬燃没有上二楼, 而是绕开繁忙的人群，走到医院楼栋外侧，穿过翠绿的草坪与爬满绿藤的廊道，来到输液室的窗户位置下方，站在树荫下等待。 　　白湮昼刚才的动静，很像是在寻找某种脱身的机会。 　　果不其然，眨眼间，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如同一片叶子飘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娴熟技术高超。 　　这位翻窗出逃患者的左手上还挂着吊针和输液管，另一端流出几滴透明的药液，估计是刚从吊瓶上扯下来。 　　夜烬燃抬头看向正上方的窗户，有防盗网，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白湮昼应该又开了一个穿墙道具才从那里逃出来了。 　　“需要我帮忙吗？”夜烬燃扫了眼白湮昼身上还未完全挣脱的拘束衣和那一串输液管，语气中礼貌地带上一丝关切。 　　白湮昼毫不在意地一把拔掉针管，往旁边随手一扔：“不必。” 　　夜烬燃目睹全程，感到一阵幻痛。他强忍吐槽欲望，盯着白湮昼的左手背，贴在针口处的白胶带上逐渐露出点点猩红。 　　他流血了，原来流淌在怪物体内的血也是红色的。 　　白湮昼脸上没有分毫惊讶，好像早就料到了夜烬燃会在这里等候。将身上多余的束缚带扔到草丛里后，他才走到夜烬燃的藏身处，微微低下头，含笑问道：“副本里出了什么问题，把你给吹过来了？” 　　夜烬燃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还不是你给我找事情做，我也想在家躺着啊。” 　　“哦？”白湮昼挑起一边眉，“我可是在正常地探索副本，你们怎么都这样想。那个扮演护士的玩家也是，三番五次想阻拦我。” 　　“谁？” 　　白湮昼嫌弃地说道：“ID是爱探险的猫咪，她一进副本就获得了护士身份，借职位之便发了疯似的给我灌镇静剂。再不逃出来，我都要被她注射成一颗水球了。” 　　夜烬燃心中默默给那名勇敢的玩家点了个赞，然后想着有白湮昼在这，正好物尽其用，问问看副本的进展：“过去两天了，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我们一进来就发现有两名玩家获得了特殊身份，一个是护士，一个是患者。”白湮昼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加速伤口愈合的绷带，一圈套一圈绑在左手上，“这几个人乱成一锅粥，谁都不肯听别人的，最后分散行动了，野排常态。” 　　虽然白湮昼在吐槽别的队友，但夜烬燃听出他话语中对现状的满意，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节奏。 　　夜烬燃小声提醒道：“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在草坪上聊天，他们已经开始合作了。” 　　“那两个探员？他们本来就是强制绑定的搭档关系。”白湮昼随意地给绷带打了个结，“飞行的土豆还算有点水平，但另一个……一般般吧。” 　　他找了个平整的地方盘腿坐下，徐徐道来：“玩家拥有不同的身份，也掌握不同的初始情报，虽然我没跟他们交流过，但大概内容我已经推出来了。” 　　夜烬燃从未见白湮昼如此好心过，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同时洗耳恭听：“你说。” 　　“探员是接到线人通知，有不明来路的器官从这家医院流出，才潜入医院开展调查。” 　　“护士最接近医院管理层，她知道一些关于院长的秘密。比如，院长早被架空了，这里实际上是秘书在掌控大局。” 　　“而患者嘛，”白湮昼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我还真猜不出来她知道些什么，在我看来，这两天她的行动特别消极。” 　　夜烬燃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我……等等，你应该能看到的吧。” 　　夜烬燃无话可说，他确实能阅读副本的资料，直接看见系统发送给玩家的初始情报，要说有哪点不清楚，也就只有最新出现的两个身份了，可白湮昼刚才全讲了一遍。 　　新身份的出现，很可能和副本内的异常有关，这种变化带来的蝴蝶效应通常是巨大的，会让原本的故事线无法用于参考，所以夜烬燃并没有仔细去读副本资料，以免让失效内容干扰自己的判断。 　　另一个理由是，他懒得去翻。 　　“这么想听？也行，”白湮昼刻意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道，“有人向侦探社发来委托，收集这家医院正在进行违法人体实验的证据。” 　　你以为我非要你讲不可吗夜烬燃心中升起一丝怒火，并白了他一眼，表达对这种趁机占便宜行为的鄙夷。 　　成功在夜烬燃脸上看到想要的表情后，白湮昼满足地扬起嘴角，接着说道：“而且，我发现有不少所患疾病与脑部无关的患者在入院不久后被确诊精神疾病。” 　　他们表现出近似于临时疯狂的症状，容易失控伤人，所以被安置到一个特殊区域集中管理，夜烬燃回想起了这部分内容。 　　精神病患者虽然不是一种诡异，但无论在现实中还是游戏里，都对正常人类具有一定威胁性，他们易怒，情绪失控，忽视自身痛感，很容易伤害到别人。 　　而集中关押精神病患者的区域，对玩家来说有一定探索难度，但不至于太棘手。 　　“我说完了，”白湮昼手一摊，“按照你的习惯，不该给点奖励吗，店主？” 　　夜烬燃眼中的寒意更深了一分，皮笑肉不笑道：“你想要什么？” 　　无论白湮昼有多厉害，他在游戏里的身份也只是一个玩家，棋子哪能妄想与执棋者对等地交流。 　　夜烬燃初见他时被那种异常的气质震慑了一下，思维好几次被他带跑，但现在冷静下来想，在玩家与系统的交易中，店主才是永远占据优势的一方。 　　只要还身处于游戏中，玩家就有求于系统商店，一切的道具和积分都受他支配。 　　他可以像对待院长秘书那样，轻易地主导玩家的行为，白湮昼也不例外。 　　夜烬燃还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类的认知，很少站在主神的立场上处理事情，所以偶尔会有些仁慈，愿意给予玩家无害的回报。 　　如果是主神亲自下场的话，哪怕你为取悦它付出一切，祂给予你的奖赏也只有毒药。 　　祂会用扭曲的方式实现你的愿望，让你看看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结果是如何摧残你的意志，带给你痛苦。 　　渴望永生，便让你求死不得，索求力量，就让你变成怪物。 　　“我想得到……” 　　白湮昼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好像这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将暖色的亮斑撒在他银灰的发丝上，宁静的氛围一时模糊了侵略性的气息。 　　夜烬燃轻声道：“你可以慢慢想。” 　　“嗯，我想要一个答案。”白湮昼凝视着夜烬燃的眼睛，目光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格外平静，“这个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也只会相信你说的。” 　　夜烬燃有点不理解：“那你的问题是……” 　　“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你。”白湮昼咧嘴一笑，心情似乎不错。 　　夜烬燃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不过能画个大饼暂时糊弄住这只危险的凶兽也算是划得来。 　　“有人来了。”白湮昼突然降低了音量，目光警觉地移向远处。 　　夜烬燃没有继续躲藏，抬脚走出了树荫的范围，来到草地中的鹅卵石小道上。 　　有个小男孩从小道的对向走来，正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低声呼唤着。 　　“丽丽！丽丽你在哪里啊？我来找你玩了哦！” 　　几秒后，男孩看见了站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夜烬燃，以及他身后穿着病患服，坐姿十分随性的白湮昼。 　　夜烬燃眼神微动，他印象中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并没有设立儿科，患者一般也不会携带幼儿家属。 　　男孩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闪着孩童的天真和迷惑，小跑靠近了树下的白湮昼，有模有样地蹲下来查看情况。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啊，”他不解地鼓着腮帮子，“病人不听护士的话可是不行的哦。” 　　白湮昼扯下了最外一层蓝白色条纹的病患服，用手搓成一团：“我可没有生病。” 　　“只有医生能决定你有没有生病。”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055章 解冻的友谊（3） 　　“我叫特克！” 　　男孩挺起胸膛, 一点没有面对陌生人的胆怯。 　　白湮昼感觉有点好笑：“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们吧，两位大哥哥，躲在这个角落讲什么悄悄话呢？”特克本想佯装愤怒, 但眼中快要溢出的好奇出卖了他。 　　夜烬燃单手叉腰，懒洋洋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恰好站在了这里，没有在说悄悄话。” 　　“可是患者不应该单独跑到这里来！”特克不满地说道, 他观察了一下夜烬燃的服装，一时难以判断，“你不是医生, 你也不是护士……你是？” 　　夜烬燃笑眯眯道：“我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啊。” 　　“投资人？”特克更加疑惑了，显然小孩子理解不了这么高级的词汇。 　　夜烬燃有点无奈，指了指旁边的白湮昼：“好吧，你就当我是这个人的家属。” 　　“就算是家属也不可以随便带病人出来哦, 穿白衣服的人会生气的，等下我就去告诉他们！”特克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但没有马上动身。 　　“告诉谁？”夜烬燃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特克的小脑袋瓜, “你的家长？” 　　“家长又是什么？”特克满头雾水。 　　“家长就是……你有父母吗？” 　　特克苦恼地低喃道：“父母，父母……哦！我知道了！我的爸爸是院长！” 　　夜烬燃愣是被这话给噎住了, 这句式, 怎么这么像某些高分作文标题。 　　院长啊……他现在好像不在医院内呢。 　　“特克，”夜烬燃蹲了下来，让自己能够平视这个男孩, “你刚才是不是在找丽丽，丽丽是谁？” 　　“丽丽是我的妹妹，我们是双胞胎, 长得很像的。”特克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龙凤胎，虽然挺罕见, 夜烬燃见怪不怪了，副本里奇特的事情实在是多如牛毛。他倒是没想到院长不仅一声不吭在家休养，还滥用职权把孩子带到工作地点，回家了又不把儿女一起带回去，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你平时住在哪里？”夜烬燃问道。 　　特克指了指住院部的大楼：“就在那边，我跟我的妹妹一起。” 　　果然这对兄妹是住在恩典综合医疗中心里的。可医院选址远离人烟，平时上学放学应该很不方便。 　　“今天是周三，你和你妹妹不用去上学吗？”夜烬燃问道。 　　特克茫然地眨了眨眼：“上学？不，我和妹妹不用上学。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会给我们上课！” 　　“好吧，”夜烬燃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上学可不是乖孩子哦。” 　　两名孩童已经到了学龄，院长却没有让他们去外边上学，而是放在医院里请私教，这是为什么？ 　　“哼，”特克嘟了嘟嘴，“不听话的你们才不是乖孩子呢。白衣服的人会把你抓起来的！” 　　“特克，你说的穿白衣服的人，是指医生和护士吗？”夜烬燃循循善诱地问道。 　　特克连连摇头：“不对，给病人看病的是医生，照顾病人的是护士，还有一些人会藏起来，他们有时候会给我和妹妹讲课，有时候会帮我们做身体检查。” 　　话音刚落，他就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唔！这个不能讲。” 　　夜烬燃把那只小手扒拉下来，微笑道：“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旁边这个大哥哥知道，我们都不会出去乱讲的。” 　　白湮昼什么话也没有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边。特克略微将视线移向他，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好吧，穿白衣服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在那边给我们上课。” 　　特克指向了远处的一栋较矮的大楼，那并非是住院部，也不是医院门诊部主楼。夜烬燃抬头眺望，看见墙壁上面写着“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几个字。 　　不是医生护士，平时不出现在玩家面前，又和关键NPC有强关联，应该就是道具工厂的“员工”了。 　　夜烬燃尚不知道选择背叛主神的是谁，有可能是秘书，有可能是院长，也有可能是男孩口中的这群人。不管是生产链上的哪一环，一旦断掉都会对道具产出有影响。 　　也许可以从白湮昼入手，看看他前两天都接触了哪些NPC，不过想撬开他的嘴巴有些难度。 　　此事先放在一边，夜烬燃重新看向特克，问道：“那你们的妈妈呢？” 　　“妈妈？”特克歪了下脑袋，“没有妈妈，爸爸就是妈妈。” 　　敢情这还是个单亲家庭，如果真如特克所说，院长既当父亲也当母亲，那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家长。只不过依现在院长的表现来看，他大概率是个不太顾家的。 　　如此看来，特克的话恐怕就有另一层含义了，夜烬燃心想。 　　“特克，平时是爸爸管你和妹妹比较多，还是穿白衣服的人呢？” 　　特克有点不满地说道：“我总是见不到爸爸，都是哥哥姐姐们在照顾我和妹妹，虽然有几个很凶，但好孩子必须听大人的话。” 　　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说的大人，就是指医生护士，和照顾你的那群人？” 　　“嗯嗯，还有秘书大姐姐！” 　　说完，特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张望了一圈，有点不舍地道：“我要去找丽丽了，她肯定背着我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夜烬燃不多做挽留，“你快去吧，如果我看见她，我也会想办法通知你。” 　　特克最后留念地看了两人一眼，就一蹦一跳地顺着小石子路走开了。 　　人走远后，白湮昼重新将病患服套上，顺手抚平褶皱：“店主，你才来了半天不到，探查到的信息就比我们五个人两天以来找到的加起来更多了。” 　　“算是对你配合我工作的奖励。”夜烬燃回过头，刚才他和特克聊天时没有屏蔽掉声音，让白湮昼全部听见了，“这两天你都干了什么？” 　　“终于肯问了？”白湮昼笑容冷淡，咬了下唇，“你要知道，和队友不熟悉的话，光是磨合就要花费很多时间，更何况这次还有和我对着干的。是的，你没听错，我只顾着解决她带来的麻烦了。” 　　夜烬燃问道：“你不杀了她？” 　　按照他对白湮昼行事风格的理解，首先就会选择这样做，队友不合心意便扔掉，没有任何感情负担。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她拿到了特殊身份，和攻略不同，说不定还有别的价值，就先留着。” 　　“你的进度太缓慢了，”夜烬燃锐评道，“看你刚才的反应，你应该第一次接触到特克吧？真不像以前的你啊，白湮昼。” 　　白湮昼散漫地一笑：“反正我不着急。” 　　通常只有没把握通关副本的玩家才会感到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乱撞。 　　白湮昼又道：“这个副本地图太小了，逛起来没意思，正好她能给我找点乐子。探索这种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吧，那两个探员不是很有热情嘛。” 　　夜烬燃感觉如果白湮昼上大学，他肯定是那种小组作业摸鱼到最后一刻，靠超常发挥赶死线的人。 　　“对了，你干嘛选这个副本，真是来度假的？”夜烬燃多嘴问了一句。 　　白湮昼走近几步，几乎要将脸贴上去：“你以为我打副本是为了什么，寿命？还是积分？我缺那些东西吗？”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确实，白湮昼拥有的太多了，他通关过大量的副本，积累下来的资源远不是其他玩家能比的。到了白湮昼这种等级，已经不会在乎剩余时间和积分了。 　　到底是什么需求推动白湮昼几乎无缝地参加无限游戏呢？总不可能是那种喜欢挑衅神明的恶趣味吧。 　　<解冻的友谊>是比较低级的副本，夜烬燃知道全程都不会有旧日支配者和神明级别的诡异出现。 　　提到诡异，这里其实也只有一种…… 　　夜烬燃金瞳中眸光一闪：“白湮昼，特克不是人类。” 　　他在那个男孩接近时，就察觉到属于诡异的那种混沌不明的气息了。 　　“嗯，感谢剧透。”白湮昼看上去并不觉得意外，“说起来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人类……还是什么呢？” 　　夜烬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还没找到答案，白湮昼身上没有诡异的气息，可处处透露着非人感，并让他的直觉警铃大作。 　　“目前看来，还算是个人。” 　　白湮昼微微一笑：“我喜欢听这个。” 　　夜烬燃陷入沉思，白湮昼并没有接触过特克，很可能也没见过丽丽，看来在他的刺激下背叛主神的并不是NPC中的诡异，而是人类一方。 　　想了想后，他语气不善道：“我这次进副本不是来体验玩家生活的，而是有要务在身。白湮昼，你好自为之，在某些情况下，我不介意与你为敌。” 　　系统商店本就不是完全站在玩家这一边的。 　　“谢谢你的提醒，店主，”白湮昼装作乖顺地回答，“我会按部就班地走完剧情。” 　　夜烬燃分明从他那双玫红如带毒花瓣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藏起的恼怒，白湮昼岂是能如此容易被套上枷锁的人。 　　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场面话可讲了。 　　夜烬燃不打算再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局面。无论是道具工厂的负责人，活跃于副本中的NPC与诡异，还是这群玩家，他都要牢牢收入网中。 　　利用好主神给予的优势，筑起足够安全的高墙，压制其他玩家，不要步了上任店主的后尘，他不断告诫自己。 　　而白湮昼，区区一只蝼蚁，又能做得了什么，就算他和人类同伴曾经获得过一次胜利，那也只是挣扎的水花大了一些。他们不会且不能再成功第二次了。 　　试着像主神掌控游戏玩家一样掌控他，夜烬燃心中谋划着，他想找到一根足够坚固的细线，将它们缠绕在白湮昼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和要害上，线的另一头，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白湮昼的脖颈和普通人一样纤细，掐住它的话，也能享受到那种肆意玩弄他人生命的快感吧。 　　两双眼睛无言地对视片刻，然后他们默契地选择在同一时间转身，朝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离去。 第056章 解冻的友谊（4） 　　一场久违的遇见最终不欢而散。 　　夜烬燃没走几步, 就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似乎是他把天聊死了，也许下次可以再温和些的。每次站在白湮昼旁边, 紧绷的神经就会指挥身体做出各种不理智的事情，像炸毛的猫一样。 　　他走进门诊部，在旁边的休息区找了处空位坐下, 思考接下来各事项的优先级。 　　特克指出的那栋楼，也就是临床医学研究中心，是必须要去看一眼的, 可秘书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白湮昼出现时还穿着拘束衣，他可能在和护士对弈的过程中曾被关押在那个管制精神病人的区域，最好找机会去那边探查一番。 　　就近原则，先去找秘书, 让她带自己看望精神病人。 　　莫名其妙有病人发疯这件事对医院来说绝对是巨大的黑料，作为投资人, 夜烬燃很有义务去现场查看情况。 　　因为上一轮在异常调查局的面试给他造成了一点心理阴影, 正好医院楼层并不高，夜烬燃直接走楼梯前往六楼。 　　楼层越往上, 耳边嘈杂的声音就越小, 到了五楼，已经基本没有闲杂人等走动了，而六楼是专属行政部门的区域, 空调开得很大，凉嗖嗖的风吹过走廊，显得格外冷清。 　　夜烬燃边走边看两侧的门牌, 寻找自己的目标。 　　院长办公室。 　　他抬手轻轻敲了下门：“秘书，你在里面吗？” 　　房门被迅速地拉开了, 好像那人一直站在门后面等候着这一刻。身穿简练职业装的女士脸上堆笑，热情洋溢地让开一条道路：“先生，请进。” 　　夜烬燃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需要，你出来，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秘书闪身来到走廊上，慌忙整理了一下领口，眼睛甚至不敢直视他：“您请说。” 　　夜烬燃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听说有一些病人在入院后突发精神疾病症状，被收容到特殊区域统一管理。” 　　“是有这么一回事。”秘书的音量更小了，有种正在密谋的感觉。 　　夜烬燃道：“如果消息泄露出去，这将是能给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带来毁灭性打击的丑闻，你应该知道吧？” 　　“其实我们医院没有设立精神科，是不对外接收精神病人的，患者和家属也并不知情。如果有穿拘束衣的病人到公共区域活动，让其他人看到了相关设备，我们会宣称那是控制癫痫患者的必要手段。” 　　总而言之，消息已经被压下去了，秘书对控制舆情信心满满，游刃有余地向夜烬燃介绍着。 　　“很好，”夜烬燃点了点头，“我要去现场检查，看看你们的工作有没有纰漏。” 　　秘书欣然答应，随后带着夜烬燃下到负一层，经由停车场转移到其他楼栋。夜烬燃在路上估算了一下方位，这里大概是住院部。 　　关押精神病人的区域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建在住院部的大楼内，而是临近停车场。夜烬燃跟着秘书进了另一台电梯，见她拿出某张小卡片在感应区上刷了一下，电梯开始向下运行，齿轮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将他们带向何处。 　　大约两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没有显示楼层数字，屏幕上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字母A。 　　夜烬燃刚踏出电梯门，就微微皱了下眉。 　　太暗了，灯根本没开。 　　走廊上只有应急指示牌正在尽职尽责地亮着绿光，起到指路的效果。他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密室逃脱场地，这种渲染恐怖气氛的手段也太低劣了。 　　就这环境，医院方是根本没打算治好这群患上精神病的倒霉蛋吧，不病情恶化就该烧高香了。 　　虽然因为不受副本环境负面影响的buff存在，他的夜视能力很好，但是…… 　　“开灯。” 　　秘书惊讶地转过头：“这……要开灯吗？” 　　“你在犹豫什么？”夜烬燃冷冷看着她，暂时不想动用精神暗示手段。 　　“是，马上就开。”秘书慌乱地垂下头，走到附近某处按下了墙上的开关，走廊上一盏盏灯管陆续亮起，周围顿时亮堂起来。 　　夜烬燃向前走去，同时留意周围的动静。走廊两侧有许多病房，建筑材质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听见了一些不太妙的噪声。 　　有人在抓挠墙壁，有人在摔坚硬物品，还有人在床上扑腾，发出闷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墙的后面藏着人间炼狱。 　　秘书跟随在夜烬燃身后，脚步很轻，距离不会太近，又能恰好随时观察到他的表情神态，动作可谓是小心谨慎。 　　“打开这个。”夜烬燃停在了一间病房前，这是他随意选的，里面比较安静。 　　秘书不知从哪掏出一大串钥匙，精准地找到了对应的那枚钥匙，将这间病房的门锁打开了。 　　夜烬燃走进房间，开了灯，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双目紧闭。 　　“他的家属呢？”夜烬燃随口问道。住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的人非富即贵，照常来说家人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 　　秘书低声道：“我们会先将精神病发作的病人转移至ICU，那边不允许家属探视，然后秘密将他们运送到这一层。” 　　“原来这样……赚了不少钱吧？” 　　秘书连连点头：“没错！我们按照重症监护的正常市场价进行收费。” 　　住ICU花钱如流水，这家医院真是坑到毫无底线。 　　察言观色一番后，秘书又问道：“需要提高收费标准吗？” 　　夜烬燃愣是没想到还有人能比自己更没良心，不愧是主神培养出来的好下属。 　　见到他没有马上给出回应，秘书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夜烬燃走到床边，发现病人的嘴是被封住的，无法出声，五官痛苦地扭曲，好像正在遭遇一场噩梦。 　　“叫醒他吧。” 　　秘书操作了一番，将床上的限制部分解除，抬高了靠背，让病人能够坐起，然后停掉了正在注入的镇静剂。 　　病人缓缓转醒，抬起层层褶皱的眼皮，污浊的双眸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嘴部的封条被揭开，那张嘴吸气吐气几次后，试图寻找回语言的能力：“啊……喔……” 　　夜烬燃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看这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人如慢动作放映般将眼睛转向了夜烬燃，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双臂逐渐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剧烈，连床都共振起来。 　　“眼睛！全都是眼睛！绿眼睛！” 　　那人刚伸出枯瘦的双手妄图抓住夜烬燃，就被秘书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 　　夜烬燃沉声道：“你说什么？” 　　“它……它们，我见到了，在医院里，在胃里，肺里，还有心脏！”话音未落，男人就反应激烈地张嘴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夜烬燃保持沉默，挥手示意秘书让他继续讲下去。 　　“救，救救我，还有他们……”喘息的间隙，男人艰难地挤出几个词，“碾碎我，不要……它还在动……” 　　千目之兽。 　　那是产自这个副本的诡异，一种如脓泡般不定形又长着无数眼睛的生物。 　　说起来，夜烬燃最近才见过它一次，在<南尽村迷雾>中，梦境会实体化出玩家最为惧怕的事物，罗茜恐惧的诡异就是千目之兽。 　　那时候他还曾夸赞过它的眼睛如无污染的星空般好看。 　　这家医院的病人，是目睹了千目之兽后才发疯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撞见是在某人的计划中还是纯属意外。 　　夜烬燃转向了秘书，露出询问的目光。 　　“您对此满意吗？”秘书满脸期待地笑着，就像在向家长炫耀自己艺术作品的小孩子。 　　夜烬燃轻轻落下一句：“祂会喜欢的。” 　　他其实对折磨NPC毫无兴趣，NPC无论过上幸福生活还是痛苦死去都激不起他心中一点波澜。 　　他也知道有很多主神的狂信徒喜欢搞这样的“艺术创作”来讨好他们的主，理解并尊重，但非必要不模仿。 　　主神确实会对类似的举动做出回应，上次为了在副本中召唤祂，夜烬燃以艾尼丝作为祭品，献上了一场悲剧。 　　“我的荣幸。”秘书陶醉又动情地感慨道。 　　她重新打开阀门，让透明冰冷的药液穿过软管进入病人的体内，床上的男人瞳孔更加涣散，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夜烬燃没有继续观赏的兴致，先一步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秘书又带他参观了几间病房，病人的症状大同小异，胡言乱语中试图用他们贫瘠的词汇拼凑千目之兽噩梦般的形体。他们看不清夜烬燃的样貌，却纷纷向他祈求救援，因为在这寂静的海面上已无其他漂浮之物。 　　“你们这边有没有关押过一名叫白湮昼的病人？”走廊上，夜烬燃装作随意地问道。 　　秘书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是个华国人的名字，如果他来过这里，我肯定记得。” 　　“没事，留意一下，如果他进来了就立刻通知我。这是个极度危险分子，想控制他的话你们要多派人手。” 　　秘书颇为自信地说道：“我们有一套专业的应急流程和丰富的实战经验。” 　　常在副本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为了及时沟通，暂时在同一战线上的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确认精神病人这边没有值得注意的异常后，夜烬燃带着秘书原路返回到门诊部。 　　人来人往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撞向了他。 　　夜烬燃侧身躲过，并伸手扶了一下，让这名孩童免受一次跌倒的疼痛。 　　那是一位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小女孩，黑色长发，年纪看上去和特克差不多大。 　　女孩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帮助了自己的夜烬燃身上，而是望着后面的秘书，两眼泪汪汪：“大姐姐，求求你了，我想再去那边听故事！” 第057章 解冻的友谊（5） 　　女孩怀中抱着一本比她上半身还大的儿童绘本, 有点胆怯地看着秘书，眼中期盼的光芒一闪一闪。 　　“206号病房？”秘书脸色不悦，“你又去那里了？说了多少次, 你不可以打扰病人！” 　　“我没有……”女孩小声为自己辩解。 　　秘书充耳不闻，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那册儿童绘本，在路人震惊的目光下将它撕了个粉碎, 手劲之大堪比撕咬猎物的猛虎。 　　女孩也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秘书扬起手，刚想一巴掌扇过去, 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等下，”夜烬燃站到两人之间，看着秘书，“她就是丽丽吧, 院长的女儿？” 　　一见到夜烬燃，秘书立刻换了张面孔, 赔笑道：“啊啊是的是的, 她还小，不太懂事, 如果不管教好的话可能会惹出大麻烦的。” 　　“是这样吗？”夜烬燃垂下眼帘, 声音温和又直击心底，“那你可还记得，院长是你的上司, 而你没有权力随便处置上司子女的财产？” 　　秘书张大嘴巴，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夜烬燃眼角余光观察着名为丽丽的女孩，尽管他做出了这么大的动作, 丽丽的关注依然全部集中在秘书身上，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丽丽和特克, 似乎都很听大人的话。 　　“206号病房住着谁？”夜烬燃没有松手，继续问道。 　　“是位叫小树苗的患者。”秘书话语中带着一丝颤音。 　　夜烬燃一听就知道，这是玩家ID，也就是获得了特殊身份的两名玩家之一。 　　在白湮昼眼里，她一直躲在病房里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实际上她并没有坐以待毙。 　　“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你们的病房服务，”夜烬燃想了想后说道，“帮我收拾一间和206规格一样的空房吧，今晚入住。” 　　秘书趁机抽回了手，拿出了手机发送了几条信息：“好的……这边帮您安排了210，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不着急，”夜烬燃回头向着丽丽，“一起去吃晚饭吗，丽丽？” 　　下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现在将近饭点。 　　丽丽摇了摇头：“哥哥你是要去食堂吧？我不和别人一起吃饭。” 　　秘书上前按住了丽丽的肩膀，不好意思地对夜烬燃解释道：“她和特克有专门的营养师搭配餐食，在私人餐厅用餐，不跟医护人员在一起。” 　　诡异要吃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没关系，既然听故事计划取消了，那你就去陪她玩点别的吧，不要让小孩子太无聊了。” 　　“我会照看好他们的。”秘书答应道，接着拉起丽丽的手不由分说地带她离开了，似乎很不想让孩子出现在外人面前。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患者餐饮都是直接送到对应病房的，不过有半开放式的职工食堂，偶尔会有家属进来。夜烬燃前去体验了一番，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唯一不满的一点大概就是这里的饭菜又贵又难吃，还不如他大学食堂。 　　天完全黑了下来，傍晚的医院虽不如白天般热闹，但还有不少人在活动。夜烬燃转了一圈没撞见白湮昼后，就转移到住院部，上了二楼找到提前安排好的豪华单人套间病房210。 　　他没有急着去叩206的门，以免打草惊蛇，而且现在信息不足，与小树苗接触没有什么意义。 　　210病房内每一件物品都崭新如初，看得出秘书的精心准备，夜烬燃欣然接受这样的特殊服务，上次在<金沙如逝>中虽享受贵宾待遇，但时代受限，住宿条件甚至比不上现在。对于玩家而言，在副本中大部分时候都找不到一张干净的床用来睡觉，优质睡眠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几个小时后，零点将至，在寂静的深夜，玩家通常会趁着这个机会潜入副本地图的关键地点，避开人多眼杂的时间进行探索，这种行动习惯和诡异不谋而合。 　　夜烬燃无所事事地坐在病床上，点开地图，观察玩家的动向。小树苗仍然待在206，白湮昼已经到了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两名探员玩家分别在后勤部和门诊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名ID为“爱探险的猫咪”的玩家在向210病房靠近。 　　爱探险的猫咪？这就是那个和白湮昼对着干的护士吧，她来这边做什么？夜烬燃静静在病房内等候。 　　玩家的脚步声很轻，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那人在门口停留几秒后，按下了门铃。 　　“进来吧。”夜烬燃道。 　　门没有上锁，那人很轻易地打开了，走进来时的脚步也如同猫咪一般轻柔又警惕。 　　她穿着一身贴合身材的护士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帽子内，没有化妆，容貌大众化没什么记忆点。在游戏中，低存在感是一种优势，可以很容易地混入人群，保障自身安全。 　　护士站在离病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仔细端详了一阵。 　　“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夜烬燃露出那种接待客人时礼貌性的微笑，语气也友善许多。 　　护士连忙道：“没有！只是……您就是布莱克？” 　　看来他出现的消息已经在玩家之间传播了，夜烬燃了然于心，道：“是的，既然你选择这个时刻过来，那我猜，你有想在我这边索求的事物？” 　　“对，我看论坛上说，交易情报是被允许的，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您能解答。” 　　夜烬燃颔首道：“你先说问题，我会告诉你价格。” 　　护士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我想知道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场地位置，进入该地点的方法，白湮昼的实时坐标，以及院长今天的行动轨迹。” 　　这一下子抛出了四个问题，夜烬燃并不慌乱，简单权衡一下后说道：“前三个问题一共需要三万积分，第四个可以当作赠送。” 　　护士大手一挥，积分直接转账成功。 　　夜烬燃听到系统提示音后笑容更深了，对她的提问逐一给出解答：“实验地点在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三至五层，过门禁和使用那里的电梯都需要刷身份卡，玩家被发现后会引发NPC追逐，建议潜行。” 　　“白湮昼正好在那边，楼层不定，他移动速度比较快，哪怕你现在马上赶到，他可能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院长今天生病了没来上班，在家摸鱼。” 　　听前半段时，护士还一脸认真，直到最后，严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您，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夜烬燃从容自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玩家爱信不信。 　　护士正要离开，突然觉得难得鼓起勇气来一趟，就这样结束谈话未免有些浪费，于是顿住脚步，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您认为，我还有什么最好要知道的事情吗？” 　　“当然有，那可太多了，”夜烬燃诚恳地回答，“但如果你想听具体内容，那就给我三十万积分吧。” 　　“三十万？！”护士差点惊呼出来，“我可没有这么多积分！” 　　夜烬燃道：“我无所谓你用什么方式支付，只要等价就好。” 　　空气突然安静，护士绞尽脑汁搜刮自己可以提供的物品，与这不知具体内容的情报作对比。 　　约两分钟后，她整个人泄气下来：“算了，我付不起。” 　　其实是不舍得。 　　夜烬燃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会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代价，这就是命运。他挥手告别，并示意她记得出去后关好门。 　　门被轻轻带上，夜烬燃按了下床头柜上的按钮，让房间内的灯光慢慢变暗，最后熄灭。 　　他可不像这群玩家一样精力充沛，夜晚是用来睡觉的。 　　只是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位小护士了，她今晚凶多吉少。 　　精神病人管辖区里的那群患者，多半就是看到人体实验现场后发疯的，这名伪装成护士的玩家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过去的话，当场临时疯狂又没有队友帮助，可能全尸都留不下。 　　夜烬燃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长到他醒来的那一刻全部忘记了。病房的窗帘没有拉开，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的指示灯在亮着。 　　他习惯性拿起手机看时间，早上八点，还不算太晚。 　　倒是这个院长秘书，一大早就发来了三条信息，还好他手机没有开震动，不然肯定要被吵醒。 　　夜烬燃不情不愿地点开了那条通知信息，揉了揉眼睛后开始阅读。 　　【昨天晚上有一名护士误入了生产线，出现了临时疯狂症状，后面逃脱到附近的绿化区，动静闹得有点大，我已派人将她控制起来。】 　　【时间在凌晨三点左右，目击者比较少，得知此事后我立刻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这位护士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现已转院治疗。】 　　【经初步诊断，她的症状大概会持续八个小时，如果她清醒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呢？】 　　夜烬燃不相信秘书对此毫无办法，之前发疯的那些病人里，肯定也有自愈清醒过来的人，但她不会让任何得知真相的人走出那片昏暗的区域。就算重归理智，他们也会被她逼迫再度陷入疯狂。 　　这种请示，更像是对他的态度试探。 　　小护士的技术不比白湮昼，最终被NPC发觉。不过她的运气还算不错，竟然没被诡异当场吃掉，活着逃出来了。 　　夜烬燃思考一下后，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答复。 　　【正常满足生活所需，继续关押。】 　　他算不算是帮白湮昼解决了一个碍事的人？ 第058章 解冻的友谊（6） 　　在夜烬燃眼中,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并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一座生产道具的工厂。 　　昨天他检查了工厂负责人的工作情况，检验他们的忠心, 今天，他就要去视察工厂的生产线了。 　　夜烬燃离开了住院部，步行进入主楼, 来到了顶层的院长办公室，门虚掩着。 　　既然没关那就是欢迎进入，他直接推开了门, 看见昨日空荡荡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比起人，那更像是一袋水泥，或一头肥猪，在体型差下显得小巧玲珑的办公椅几乎无法支撑住那人的体重。夜烬燃从未见过如此臃肿肥胖的人, 甚至怀疑他挤不进电梯里。 　　他穿着一件面料看着挺昂贵的西装，不过身前的排扣完全被赘肉撑开了, 露出白色的内衬, 有点滑稽。 　　院长见访客进入，讪笑一声, 吃力地举起右臂挥了挥。秘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神情淡然，看着夜烬燃的方向。 　　“病好了？”夜烬燃随口一问。 　　院长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用浑厚的声音道：“好了, 舒服了。就算有问题，也不能不来看您啊。” 　　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很僵硬，让夜烬燃怀疑是否有人暗中提着线操纵他的一举一动。 　　夜烬燃屏住呼吸,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源自院长身上那股属于诡异, 又格外恶臭的气味。 　　这位肥头大耳的院长，两只小诡异的“父母”，果然也不是人类。 　　秘书搬来了椅子，让夜烬燃在办公桌前坐下，并端来两杯水。 　　院长嘴巴一张一合：“久仰您的大名，神使阁下，不知突然造访此地，是我主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听祂说，最近道具的产出有些不太稳定，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面对着院长，夜烬燃笑眯眯地问道。 　　“不稳定？此话怎讲，我们按时提交了货物，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没有出任何差错。”院长脸上没有丝毫的心虚慌乱，不如说他几乎没展现出任何表情。 　　夜烬燃不紧不慢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主神的旨意，我只是来传话的。带我去看看你们生产道具的现场，有没有出问题，我自己来评判。” 　　院长满口答应下来，朝秘书投去一个眼神。秘书立刻低头走到夜烬燃身边，低声道：“院长不便行动，由我带您去参观吧。” 　　夜烬燃沉默表同意，带着秘书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虽然院长是诡异，但那解释不了他异常的行为和似乎被操控的现状，这个疑问暂且留着。 　　在路上，夜烬燃再次确认每一位玩家的坐标，他不想和其他人撞上，好在他们似乎各有各的事情要忙，离得很远。 　　生产线的所在地不出所料，就是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有秘书帮忙刷卡过门禁，夜烬燃根本无需动手。他不知道昨晚白湮昼和爱探险的猫咪是如何潜入的，按玩家的常用套路来看，应该是妙手了某些可怜NPC的身份卡。 　　比起门诊部，这一栋大楼整体非常安静，听不到任何人交谈的声音，只有机器微弱的滴滴声，和一些踩在瓷砖上匆忙的脚步。 　　秘书带夜烬燃上到了五楼，这里已经是顶层了，从电梯出来后还要穿过一个类似银行金库保险门的大门，输入正确的密码，验证指纹和视网膜，核验身份程序繁琐。好在一切顺利，他们终于跨入了这片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区域。 　　“请看这边。” 　　秘书伸手指示某个方向，夜烬燃的视线也朝那边移动。 　　那是一个透明的大缸，里面装满了疑似沥青或者淤泥的非牛顿流体，其中混杂着难以分辨的固体杂质。 　　门后的空间中，四处摆放着不该出现在医院里的设备，这里更像是食品生产车间，巨大的机械臂搅动着大缸内浓稠的黑色液体，过滤好的部分通过管道流出，流落在传送带上，经一些复杂的工序后开始固化。模具反复上下移动，将物品压制成型。 　　大部分设施采用了高精度自动化机械，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员在里面走动，身穿白色的防护服，全身上下不露出一寸皮肤。 　　夜烬燃走到传送带旁，观察被模具压制过后出来的产品。它们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房间中，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变化的全过程——一件件形态不一的块状物在灯光的照射下逐渐褪去黑色，显露出深红或黄白的色彩，布满逼真的肌理。 　　这些产品，都是人体器官。 　　除了常见的肝脏脾胃，还有骨头，肌肉，血液，仿佛正在跳动着的心脏…… 　　这种黑色的粘稠液体竟然如此神奇，仅需如此简短的工序就可以制作人造器官！ 　　这可不是以假乱真，它们就是真的，夜烬燃现在知道商店里那些人类身体部件到底是怎么来的了。他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是从死去的玩家或者人类NPC身上扒拉下来的，不过仔细想想就不太可能，从尸体上获得的量根本无法补足系统商店日益增大的缺口，他心里清楚那些道具销售量有多大。 　　夜烬燃走回到秘书身边，吩咐道：“带我看看原材料。” 　　秘书立即带路前往了更深处的生产车间。 　　夜烬燃刚走进这里，就感觉四周气温骤然下降。 　　其实一开始制作器官的生产车间温度已经直逼零下，但这边空调制冷效果更甚，机器的表面可见一层薄薄的冰霜，天花板的角落挂着冰凌。他们像是走进了一间冷藏室，毫无防备的人待在这里很快就会失温。 　　好在夜烬燃不会受到影响，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出现进入寒冷环境后的正常反应，比如打寒颤或者血管收缩。 　　他看见了一个类似于放大许多倍的水果榨汁机一般的装置，透明的舱室里放着一大团黑色的软泥，被反复挤压，流出液体。 　　这团黑泥身上有无数只或大或小的眼睛，发出幽绿的微光，有点像夏夜森林中的萤火虫。 　　它没有叫唤，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就这样任由机器来回碰撞自己的躯体，表面被挤出一个个肿泡，在抵达某个极限后爆裂开来，流出脓液。 　　制作器官的原料来源于<千目之兽>。 　　夜烬燃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点开系统商店的面板，找到<千目之兽>这一道具，查看商品详情页，仔细阅读说明书附件。 　　几分钟后，他恍然大悟。 　　这种长着上万只眼睛的诡异，真名为修格斯。 　　它们是被某个远古的智慧种族创造出来的奴隶生物，在恐龙诞生以前就活跃在地球上了。 　　这种诡异拥有不定的形态，组成其躯体的细胞拥有高度分化和进化的活性，可以变幻成任何想要的模样。它可以拟态成任意生物，甚至模拟无机物。 　　在遥远过去的某一日，修格斯背叛了它们的创造者，无情地摧毁了这个曾经比人类文明更加发达的古老种族。 　　<千目之兽>的说明书最后，列出了使用这一诡异道具需要注意的事项，有一项被重点加粗。 　　【时刻警惕它的背叛】 　　【它终有一日会反噬主人】 　　古老种族覆灭后，无数人偶然获得过这一种奇妙的生物，尝试奴役它们，然后得到了同一个结局。 　　背叛就像是设定在修格斯基因里的程序，服侍主人达到一定时间后，它们就会突然拥有极高的智慧，开始反抗。 　　修格斯被制造得太完美了，那些奴役它们的生物，基本上没有能与它们匹敌的强度，一旦遭受背叛，下场通常十分凄惨。 　　看到这里，夜烬燃的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背叛主神的不是工厂负责人，不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也不是行走在医院中的任何一名人类，而是道具本身。 　　祂肯定早就知道，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让他自己挖掘出这一真相。 　　这实在是个棘手的任务。 　　按照说明书上的说法和所有的历史案例，修格斯的背叛是必然的。说得难听一点，那是它们的种族文化。 　　从这个副本开始变成道具工厂生产器官和<千目之兽>时，定时炸弹就已经埋下，等候引爆的那一天。 　　他要如何才能阻止这命定的结局？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见夜烬燃迟迟没有反应，秘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夜烬燃指了指缸中的大黑团子：“它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哦，这个，”秘书看向那边，“并不久，只是偶尔会放在这里，大部分时候会带它出去放放风。” 　　接着，她有点自满地介绍道：“原型浆液的产量很足，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榨取它。” 　　夜烬燃皱了下眉：“千目之兽被你们用来榨取原材料，那它的品质岂不是会下降？” 　　“不会的，”秘书爱惜地抚摸了一下缸壁，“它们的再生能力远超人的想象，而且我们准备了不止一只，榨取的量和频次都有精准控制，就像人类献血，恢复过后不会让身体有什么大变化。” 　　“原来如此，每次游戏结束后，活下来的千目之兽就会被你献祭给主神？” 　　“是的。” 　　这就是两类道具各自的生产流程。 　　“走吧，”夜烬燃没有留恋地转身向着出口，“这里确实有点问题，但不是你能处理的。” 　　秘书快步跟上，连忙答应道：“好的，那还请您多多费心。” 　　冷藏室的大门完全合上前，夜烬燃最后朝深处瞥了一眼。 　　不断榨取原浆的装置放缓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里面那团长满眼睛的漆黑软泥收缩变小，给人一种它无比疲惫的脱力感。 　　黑色渐渐变淡，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一般，天蓝的裙角在脓泡破裂后显露出来。 第059章 解冻的友谊（7） 　　中午, 医院食堂。 　　夜烬燃再次命令秘书回到办公室，独自一人来到这边，寻求一些无人打扰的宁静。食堂称不上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相反因为临近饭点人来人往，但所有NPC都不会来主动招惹他，这种感觉挺不错。 　　不知是不是看了生产现场有点反胃, 他只点了几个清淡的素菜，端着盘子寻找空位。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孩身影。 　　“特克, 你在和谁聊天呢？”夜烬燃凑上去搭话，那张桌子刚好还有空座位，就顺带把餐盘放下了。 　　原先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两人，分别是他昨天见到过的特克, 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皮肤白如纸，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纹病患服, 没有化妆打扮, 但一头棕发打理得很干净，看样子是个住院的患者。 　　特克认出了夜烬燃, 高兴地招了招手：“大哥哥, 是你啊！这个……我旁边的姐姐，是我交到的新朋友。” 　　另一边，棕发女人谦逊温柔地点了下头, 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亲和力：“你好。” 　　夜烬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刚认识？对了特克，昨天你找到你妹妹了吗？” 　　特克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丽丽，我找到丽丽了, 她说她要去还漫画书，然后就跑掉了。” 　　夜烬燃联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 问道：“是很大的儿童绘本吗？” 　　“是的，”一旁的棕发女人开口道，“我借过一本绘本给那孩子，只是她似乎还没有还回来。没关系，我不介意她拿着多看一阵。” 　　夜烬燃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解释，于心不忍道：“丽丽可能没办法还书了，有人把绘本撕烂了，就在昨天，我亲眼所见。” 　　“为什么？”棕发女人立刻问道，原本平静的眼神多了一分愤怒。 　　特克支支吾吾道：“我，我也看到了，是秘书姐姐……” 　　夜烬燃道：“她不太想孩子去你的病房里，可能是怕打扰到病人吧，只是动作有些粗暴了，我会督促她尽快改进的。” 　　棕发女人凝视着夜烬燃，虽然眼神并不和善但语气依然礼貌：“请问你是这家医院的领导吗？” 　　“不，我只是个投资人。”夜烬燃微笑回答。 　　“原来如此，投资人先生……布莱克？” 　　夜烬燃心领神会，眨了眨眼。 　　他在接近她几秒钟后，就确认了对方是一名玩家，并查看了个人资料。 　　“小树苗”，真名楚简佳，抽中特殊身份的玩家之一，作为患者停留在住院部。 　　虽然不知道她身患什么疾病，但能住在恩典综合医疗中心里，不可能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感冒。 　　特克作为副本中的NPC，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自顾自地说道：“漫画书坏了之后，丽丽就被医生带走了。她不听医生的话，是不是个坏孩子？坏孩子要接受惩罚的！” 　　楚简佳看向了特克，眼中既有心疼又有无奈：“不是这样的，丽丽没有做错什么。穿白衣服的人也会犯错，这次是他们的问题。” 　　“我不相信。”特克鼓起腮帮子。 　　片刻后，他又有点沮丧地低下头：“丽丽不见了，被带走之后，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她……” 　　楚简佳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部：“你的妹妹会没事的，特克，我向你保证。” 　　然后，她转过头，无比郑重地向夜烬燃说道：“我有一个请求，既然你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的话，你应该能够做到。” 　　“说吧。”夜烬燃不介意聆听玩家的需求，他很喜欢愿意说出欲望的人，交易起来比较轻松。 　　她沉声道：“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曾经，我是一名幼儿园老师。以我的职业经验来看，这两个孩子正在接受很不利于他们成长的教育。” 　　“我无权干涉孩子的父母如何教育他们。”夜烬燃冷冷道。 　　“可他们应该出去上学，和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被困在这里，”楚简佳的声音有些急切，“就算站在医院的立场上来看，员工的孩子养在院内也是不对的吧？他们并没有健康问题，又正是好动的年纪，在走廊里四处跑动有不小的安全隐患。” 　　夜烬燃挑眉道：“所以你想让我送他们出去读书？” 　　“至少你们不应该让这两个孩子长时间待在医院里。”她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作为患者，我要投诉你们院长这种不当行为。” 　　因为她的音量突然放大，不少路过的医患惊讶侧目。 　　特克似乎不习惯被这样关注，紧张兮兮地抓住了棕发女人的衣袖，翠绿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眶中打转。 　　“好啊。” 　　夜烬燃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楚简佳的神情一下愣住了，没想到会被答应得这么干脆。 　　“这是提给医院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夜烬燃用客服的语气诚恳说道，“感谢你的理解。” 　　“等等，可是……” 　　楚简佳一咬牙，开启了屏蔽声音的道具，让NPC无法听见对话内容，然后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着他大声道：“你知道的吧！这两个孩子被非法囚禁了！” 　　“我当然知道，”夜烬燃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连坐姿都没有任何改变，“副本里发生的一切我都清楚。” 　　“我……”楚简佳拍案而起，激动到眼眶微红，双唇颤抖，“看到论坛上别的玩家那样评价你，我还以为你有一点对人类的同理心，原来，是我多想了吗……” 　　夜烬燃摇摇头，道：“你会介意在电子游戏里烧杀抢掠吗？同情人类是一回事，帮不帮NPC是另一回事。” 　　“你想满足自己的同理心，让我做出实质性行动的话，请支付足够的报酬。” 　　他拿起迟迟未动的餐具，夹了一条青菜，全然不顾还有个人在对面发疯。 　　小树苗这个玩家的精神状态不正常，玩多了无限游戏的人或多或少脑子会有点毛病，他能理解，所以对她失控的表现很宽容。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玩家，都不会请求他去救和通关副本没有直接关系的NPC，这种行为没有意义，得不偿失。 　　至少以目前玩家一方获得的情报来看，他们尚且不清楚特克和丽丽在副本中是什么定位，没有人会贸然站队。 　　楚简佳是个心善的大好人，在现实中，夜烬燃会比较欣赏这种人，但在邪神创造的无限游戏里，这可不是个褒义词。 　　棕发女人无力地跌坐了回去，汗水浸透了发丝，显出一丝颓丧的气质。 　　“至少，至少告诉我丽丽去了哪里吧，我知道她在经历很不好的事情……” 　　没等夜烬燃开口，她直接转来了5000积分。 　　这个出价比他预想中还要高，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她被医生带走后，前往了进行人体实验的场地，直到今天上午还没有离开。” 　　棕发女人深深地垂下了头，双手握拳痛苦地按压住太阳穴的位置，不停地念叨道：“我要救他们……我一定要救出孩子们……哪怕是我死在这里……” 　　这就是典型的偏执，临时疯狂症状之一，夜烬燃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立即治疗的成本对玩家来说太高，如无必要，一般都是强忍着等自愈。 　　等待她恢复神智的期间，夜烬燃赶紧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奶油蘑菇汤，刚从玩家手中薅到了积分，他格外有耐心。 　　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楚简佳身边的特克满脸茫然地看着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突然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小小的脑袋瓜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患者姐姐是在和对面的大哥哥吵架。 　　看着脸色突变的楚简佳，特克急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扑上去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小树苗听见特克的声音后抬起头，那双眼睛倒映出孩童的面孔，眼中的浑浊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孩子关切的呼唤将她的思绪从一片混乱中拽了出来，让精神恢复理智。 　　她解除了声音屏蔽，紧紧抓住了特克的手：“我们会没事的，等我带你和妹妹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供你们读书……” 　　“等一下，姐姐，”特克心虚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 　　“什么？”因为特克的音量太小，她一时没听清后半句话。 　　特克憋红了脸，许久后才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道：“我和妹妹，不能去外面上学啊！” 　　楚简佳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特克，你和丽丽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住在医院里不去上学？” 　　“其实是有问题的。”夜烬燃道。 　　他看向特克：“你要告诉她真相吗？” 　　特克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没有继续说话。 　　楚简佳抓住他的双肩，因一时激动没有注意力道，摇晃了几下：“特克，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事情？你快说啊！” 　　小孩的身体很柔软，她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不过特克脸上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特克将自己的手摸上她的脸庞，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没有人将我们关起来，我和丽丽不是乖孩子，坏孩子是不能和大家在一起的。” 　　夜烬燃淡淡地附和道：“不是院长刻意想将他们留下的，小树苗，你似乎对这两个孩子的状况有些误会。相处了这么久，你竟然都没有发现，我要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关心他们了。” 　　她的钝感未免也太强了吧，也许是被孩童的可爱表象冲昏了头脑。 　　“你……说什么？”楚简佳呆滞地目视前方。 第060章 解冻的友谊（8） 　　特克含糊其辞, 又对自己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解释了几次，楚简佳都没有搞明白状况。 　　“一定是院长虐待了你们, 对吧？”楚简佳依然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怀疑孩子被人打傻了。 　　夜烬燃在旁一言不发，特克态度不明确, 他也不想帮特克解释，除非玩家主动向他提问。 　　几次询问未果后，她终于转向另一个人：“布莱克, 你一定知道什么，是谁不让他们去外面上学？” 　　“没有谁，”夜烬燃兴致缺缺，“是大自然, 生理条件让他们不适合在人类的学校读书。” 　　千目之兽修格斯是肉食性的，在这个副本里, 它们的食物就是玩家。一旦战斗开始, 诡异的凶性被激发，人类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将这两个孩子放到人类的学校里, 无异于让狼进羊羔群。 　　楚简佳不再说话了, 她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选择当幼师而不是儿科医生。 　　“没关系，就算是在医院里……”她失神地喃喃道，“我也可以教他们。特克, 以后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如果穿白衣服的人不允许你们过来，那就悄悄地, 这是我们的秘密。” 　　夜烬燃没有继续和他们聊下去，午饭吃完了。他收拾了一下餐具, 离开了医院食堂。刚才的遭遇过后，他突然对修格斯的来历有点好奇，这家医院到底是如何抓获并控制住这种强大诡异的呢？ 　　<解冻的友谊>在成为道具工厂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没有阻止修格斯叛变的方法，夜烬燃觉得也许可以从源头找到点灵感。 　　他用手机给秘书发了条信息。 　　【我要查阅你们的产品研发记录，档案室在哪里？】 　　秘书那边几乎是秒回。 　　【我现在就带您过去，请您稍作等候。】 　　夜烬燃发了自己的位置坐标，站在门诊部的大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秘书从楼上赶下来。 　　“抱歉来晚了，”秘书小跑到他身边，“档案室也在研究中心，请跟我来吧。” 　　此刻夜烬燃已经基本能确认背叛主神的不是秘书，对她的戒备和反感也少了许多，微微点头，示意她带路。 　　“这边，我们使用千目之兽的□□作为制造器官的原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秘书边走边介绍道，“在医院还未引进它们之前，我们会摘取患者的健康器官献祭给吾主，产量很少，主并不满意。” 　　两人穿过重重保险设施，这才进入了档案室。和生产车间不同，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刚刚入内的两位访客，安静到哪怕有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您想查阅哪个部分？我去帮您取出来。”秘书说道。 　　为了保密，重要文件全都是纸质资料，档案室里也没有用来查找的电子设备，一个不熟悉文档摆放顺序的人来到这里，很难快速精准地找到想看的东西。 　　夜烬燃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医院是从哪里引进千目之兽的？我想知道是谁带你们找到了这种生物。” 　　秘书动作迅速地走到某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册子，递给夜烬燃。 　　夜烬燃打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摄取文字信息。 　　资料上记载，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院长秘书某天夜里在梦中得到神启，随后投入大量资金去资助一支南极科考探险队。 　　在外人看来，这种投资行为令人费解，多半是要打水漂了，可这支探险队十分给力，带回来了惊天动地的成果——他们发现了一处属于前文明的遗迹。 　　于是越来越多人被秘密派往那处遗迹进行调查。 　　古老的城市废墟被封存在厚重的冰层下，大部分科技设施都被完全破坏，已无利用价值，人类也没有足够高的技术水平去修复它们。 　　但在送回来的调查报告中，有一处异常吸引了不少科研人员的目光。 　　隐藏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之间，庞大臃肿，拥有百变形态和可憎外貌的千目之兽。 　　它的外形让目睹它的人们绝大部分陷入了无止境的噩梦，不得不退出工作，接受精神治疗，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可怜虫没能恢复过来。 　　后续派出的几支探险队里，更是出现了队内斗殴致死事件，据说有人一见到千目之兽就变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攻击身边的活物。 　　冰层被探险队员破坏掉后，千目之兽“活”了过来，哪怕被封印在此不知过了多少年，它们依然保留活性。 　　在接触了几次后，科研人员惊讶地发现，千目之兽开始尝试模仿人类的外形。它们非常聪明，学习速度很快，不久后就能做到让人难以判断真伪了。 　　这种变形能力过于神奇，好奇心过剩的科研人员忽视了恐惧，采集了一部分样本。 　　作为探险队的资助者，秘书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一些报偿，那就是被带回来的千目之兽样本。 　　夜烬燃读到这里，明白了大概，实际上这就是主神想让工厂负责人得到的东西。 　　“再去帮我找你们研究这份样本的实验记录。”夜烬燃将读完的档案合上，递回给秘书。 　　秘书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档案文件，交出后，一言不发地低头站在旁边等待命令。 　　夜烬燃再次开始翻阅，这回渐入佳境，读得更快了。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研究部门中有几位高材生意志非常坚定，对千目之兽毫无感觉，所以被安排开展对样本的试验研究。 　　初步试验过程复杂，专业词汇很多，夜烬燃没太能看懂，不过结果简单明了，样本被催化发育成了一个新的个体，就像植物组织培养那样。 　　这个优秀的实验成果被他们带去交差，在院长办公室内供一直关注此事的院长和秘书欣赏，然后就出了场大事故。 　　院长被千目之兽吞噬了。 　　刚诞生的千目之兽十分饥饿，碰巧身材管理“极好”的院长是在场脂肪含量最高的人类，就像一块可口的小蛋糕，被它一口吞下。 　　更离谱的是，出了这种意外，在场其他人并不慌乱，那几位高材生趁机展示了千目之兽的高超变形能力——让它变成了院长。 　　“原来这就是你掌控这家医院的开端……”夜烬燃一边翻页一边感叹道。 　　秘书谦卑地回答：“没错，但我一直有在努力经营下去，不敢有丝毫松懈。” 　　实验有条不紊地进行至今，操刀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夜烬燃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在机缘巧合下，扮演院长的那只千目之兽分裂出两个新的个体，特克和丽丽。 　　有了更多材料，他们的研究更加肆无忌惮，在某一天，研究员成功分离出修格斯体内那种拥有进化潜质的细胞，并诱导它们分化成不同形态。 　　技术成熟后，人体器官的生产线就逐步铺设完成了。 　　夜烬燃合上册子：“你们治疗疑难杂症，也是用这种方式生产出来的器官去替换患者体内病变器官的吧？” 　　“是的，满足献祭需求后，我们仍有多余的器官可以使用。” 　　产能过剩了。 　　“之前说你们产出量不稳定，是我误会了。”夜烬燃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过你们工厂仍有不小的隐患，这可能导致后续的断供，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秘书道：“请您明示，我们应该怎么做？” 　　“就说现在，我觉得你对这家医院的管理还不太到位啊，”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向另一边，“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进来了几只小蟑螂吗？” 　　不远处的书架间，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秘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蟑螂？我们全院非常注重卫生，消杀程序严格，不可能有苍蝇蟑螂之类的小虫子出现，连绿化区的蚊子都几乎没有……” 　　夜烬燃轻笑一声，迈步朝那边靠近。 　　秘书这才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向，低声惊呼：“有人尾随进来了？！” 　　“嗯，”夜烬燃抬眸，“是吾主的敌人，去把他们消灭干净。” 　　有两名玩家潜入进来了。在和秘书一起进入这栋大楼时，夜烬燃就察觉到了暗处的小尾巴。 　　他已经放了水，刚才全程没有提醒秘书，如果那两人抓得住机会，应该也看见了档案的内容。 　　只是他没想到秘书真的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进入了档案室，最后没忍住出声提醒了一下。 　　被提醒的人除了NPC还有玩家，在偷听到他的发言后，藏在书架后面的两人迅速转移了位置，逃跑方向还不一样，这样能最大概率保留有生力量。 　　经验丰富，有勇有谋，不愧是胆敢把主意打到系统商店店主头上的玩家。 　　另一边，秘书没有盲目跑上去追逐，她在副本经历过多周目，知道这群外来者飞得比苍蝇还快，人腿根本追不上。只见她站在原地，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紫水晶挂坠，握在手中。 　　“不会让你们逃走的……”她恶狠狠地低语道，手背青筋暴起。 　　夜烬燃同样没有急着追出去，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没有被破坏，玩家如果不使用穿墙道具，就无法离开，而一旦使用了道具，他就会察觉到。 　　他打开了系统界面的地图，看见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玩家光点，“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和“飞行的土豆”。 　　原来是探员二人组，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这个探索方向是正确的。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得到想要的答案并全身而退。 　　可惜他们遇见了夜烬燃。 第061章 解冻的友谊（9） 　　档案室内, 龙寻带着自己的临时搭档冒险潜入进来，注意到NPC开始查阅资料后，掏出玩家人手必备一个的小望远镜, 躲在远处偷看纸面上的文字内容。 　　很不幸的是，他们暴露了。 　　“加强哥，听你名字就是个很擅长战斗的, 等下你负责拖住敌人，我来开门。”龙寻收起望远镜，语速极快地吩咐。 　　年轻人欲哭无泪地吐槽道：“能不能别随便给我起外号, 而且我真打不过！我可不是武斗派！” 　　“我也没办法每次都把你全ID喊出来啊……你不是会法术吗？会法术的玩家能弱到哪里去，这种时候就别谦虚了。” 　　年轻人哭丧着脸：“哥，你知道我为啥叫这名吗？因为我除了维瑞之印，没学会任何一个其他法术, 我技能槽里就只有这一个啊！” 　　“……” 　　“啊？” 　　众所周知，维瑞之印的法术效果是加大其他法术的施放成功率, 而且仅作用于自身。如果施法者没有掌握其他的法术, 它就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学了也是白学。 　　人类学习法术的代价是极大的, 要冒着精神崩溃的风险, 所以年轻人这波裤衩子都亏没了。 　　“算了，”龙寻的优秀素质让他在逆境之中也能保持冷静，“你去系统商店买个<电子锁匠工具箱>, 用它破除门禁，我来拖时间。” 　　其实还有很多出去的方法，但需要购买的道具都价格高昂, 龙寻估计这个小菜鸟队友应该承担不起，只能出此下策。 　　“好好好。”加强哥点头如捣蒜。 　　在夜烬燃动身的一瞬间, 两人即刻朝着不同的方向逃逸，分工明确。龙寻身位更前，让自己能够吸引NPC的注意力，同时从商店中换出一把满弹药的自动手/枪，做出标准的姿势瞄准目标。 　　但是，他刚眨了一下眼，黑发青年的身影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脚踝处蔓延上来，黏腻柔软的物质悄无声息中趴上了他的小腿，包裹住皮肤，然后猛然一缩，用几乎要将骨头压碎的力度抓住了他的一条腿，让人一时失去平衡跌落下来。 　　龙寻措不及防地被捆绑住小腿，向上抽去，倒挂在半空中，身体伴随着那种淤泥般粘稠脓液晃动而左右摇摆。还好他精神极度紧绷，没有因这突发状况丢掉手中的枪，武器在手让他稍有了一点安全感。 　　他立刻改变瞄准方向，对着抓住自己的物体连开三枪，下一秒，他绝望地看见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子弹没入到黑色浆液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完了，物理免疫！ 　　龙寻作为异常调查局里的资深调查员，经受过专业的训练，此刻他强忍头部剧烈的疼痛，逼迫自己注视这只可怕的怪物，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名称，都是拥有物理免疫的诡异。他要辨认它的品种，确认其弱点。 　　漆黑的浓稠液体，不定型，有很多只幽绿的眼睛……这是千目之兽！ 　　他回忆起进副本前所做的功课，论坛上流传的攻略中，提到过会有人形诡异吞噬落单的玩家，但那不是它的真面目，所有人都被骗了，千目之兽是可以变形的！ 　　以往的玩家，只要在临床医疗研究中心中获取足够的证据，顺利带到外界举报这家医院非法贩卖人体器官，就可以进入HE。而想打出TE，则需要收集更多神秘侧的线索，让A国负责处理相关事件的密大介入其中。 　　玩家了解到的真相，大致是这家医院一直在进行秘密的人体实验，将来路不明的器官出售给富豪患者使用，并且医院高层里有邪教徒，可以驱策邪神赐予他们的眷属。 　　和诡异正面战斗是不明智的，所以极少有人尝试探究这种人形诡异到底是什么。 　　现在龙寻成为了第一位找到真相的玩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千目之兽，几乎免疫物理攻击，但对于火焰和电能攻击只减伤一半。 　　如果将双方的生存能力数值化，那千目之兽的血条大概是人类的六倍长，并且它还有极其恐怖的自愈能力。 　　思考间，黑色泥浆肆无忌惮地缠绕上他的腰部，已经完全将下半身吞没，等到整个身体被困入千目之兽中，它就会挤压猎物，将其碾碎消化。 　　实力过于悬殊，必须要找其他解决方法。 　　龙寻不再紧盯着面前的怪物，视线移向别处，尝试寻找新的出路。 　　他看见了院长秘书，站在书架间的走道上，手里握着一枚紫水晶，得意地狂笑着。 　　灵光一闪，龙寻举枪瞄准她的头部，毫不犹豫地射击。 　　距离较近，受训过的他射击精准度又高，子弹没有丝毫偏差地命中了，却哐当一声被弹开。 　　龙寻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他忘记了邪教徒通常也掌握着某些禁忌的法术，比如血肉防护术，可以给自己叠加很厚的护甲。 　　不过这种护甲是可以被消耗掉的，只要攻击造成的伤害累积到一定量，它就能被打破，到时候秘书就会受伤。 　　可时间不等人，千目之兽已经吞没了他的胸部，胸腔被压迫，呼吸十分困难。 　　秘书摸了摸自己被子弹射中的额头，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她轮回了这么多次，早就知道会遭遇来自外来者的攻击，所以做了充分的准备。 　　她握紧水晶，命令道：“吃掉它！” 　　见此情景，龙寻终于能够确定，秘书就是驱使千目之兽的人，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深深陷入淤泥中的腿部被用力碾压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不停地传来，折磨他的意志。 　　还不能放弃，一定还有什么更快的办法，龙寻拼命地维持着意识清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以免影响到身后正在破解门禁的同伴。 　　他看向了手中的枪。 　　对了，布莱克是系统商店的店主，他明明在场，却没有关闭掉系统商店服务，刚才一直都能正常兑换出道具。 　　这是否说明，他没想成为玩家的敌人？ 　　【检测到游戏系统闪断更新！】 　　淡蓝色的系统弹窗突然出现在所有玩家眼前。 　　【全体玩家强制掉线，正在副本中的玩家，将在一秒后立即重新登入，游戏进度维持不变】 　　【本次更新的内容为——】 　　【法术优化调整：取消<维瑞之印>施放时必须吟唱咒语的限制，且做出正确的手势后，对施术者正前方的非神明级别诡异施加迟缓效果，持续二十秒】 　　原本使用这个法术，需要一边念诵咒语，一边像结印一样比划出手势。 　　现在系统临时增加了它的功能，手势能够给怪物施加一个弱控，要知道维瑞之印消耗低施法快，这波加强表面蚊子腿，实则非常契合实战需求，直接将它拔高到平民战神的级别。 　　正蹲在大门旁拼命尝试开锁的加强哥顿时愣住了，连龙寻也震惊到忘记挣扎。 　　卧槽！写在ID上的建议真的被主神采纳了？ 　　外面其他玩家可能还不明所以，但两位当事人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全过程，这次突如其来的系统更新，正是那位店主的手笔。 　　布莱克就站在那里，看见他们与NPC开战并落入下风，实力被完全碾压，于是为了让这场战斗更加精彩，临时调整了玩家技能强度。 　　这次改动可不是专为他们服务，更新是覆盖全球的，所有玩家都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受到了影响。店主在游戏系统中拥有的权限远超他们以往的猜想。 　　等他们活着从这个副本出去，在论坛上分享这次的经历，必然引起轰然大波，这可是涉及到无限游戏本身的秘辛。 　　强制离线开始，周围的画面停滞了一瞬，仿佛有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龙寻计算好了秒数，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呼吸节奏，让身体得到喘息的机会。 　　在门口旁蹲着的年轻人默契转身，双手结印，做出使用维瑞之印的手势。 　　千目之兽刚从闪断更新的时停中解放出来，又被维瑞之印叠上了迟缓debuff，直接变成慢动作模式。 　　龙寻趁机牟足了劲挣脱出来，双腿粉碎性骨折不能走路，后背重重摔在地上，虽然狼狈不堪，但好过被诡异吃干抹净。 　　紧接着，他兑换出商店里效果最好的急救包道具，让自己两条腿恢复如初，这番操作几乎把他这段时间存下的积分全部干光了。 　　秘书烦躁地闭上了嘴，正想使用水晶召唤另一只修格斯前来帮忙，突然被人按住了右肩。 　　“你最好……不要太相信手里的东西哦。” 　　温热的吐息打在耳朵尖上，强烈的恐惧令她动弹不得，连转头看看说话的人是谁都做不到。 　　没必要用眼睛去看，光是听这个如暖阳般温和，却保持着冷淡距离感的声音就知道他是谁。 　　秘书僵硬地移动自己的视线，落在那枚闪耀着紫光的神秘水晶上。 　　那是南极科考探险队从古老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小型仪器，经研究发现，它可以用来控制千目之兽。 　　只需手持它的人念头微微一动，那种庞大又可怖的怪物就会言听计从，人们至今无法得知这枚小小的水晶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奴役千目之兽这种诡异。 　　夜烬燃松开手，后退几步，言尽于此，他不想多作提醒。 　　曾经失效过的仪器，又怎能指望它之后不会出现bug？ 　　他很期待秘书信心满满地使用水晶操控修格斯攻击敌人，最后反被吞噬的场面。水晶的失效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能做的就是维持双方微妙的平衡，让战斗持续得更久。 　　他确实在帮玩家拖延时间，就在刚才，档案室的大门被其中一人打开了。 　　两名玩家没有恋战，同时朝着敞开的大门扑去。 第062章 解冻的友谊（10） 　　两名玩家向前狂奔, 夜烬燃走在后面，却没有被拉开多远距离。 　　秘书这边不愧是身经百战，早已准备好一套成熟的应急系统, 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内部的消防卷帘门全部放下，通道出入口封闭，电梯停运, 将整栋大楼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笼，瓮中捉鳖。 　　保安们举着各种防暴装置冲了上来，被追的玩家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乱窜。 　　夜烬燃默默跟随, 给自己上了个隐身buff，还开上了平衡车，做起了摄影师。副本里的打斗现场堪比爆米花大片，近距离观看非常刺激, 有时玩家还会做出各种奇怪的逆天操作，给这场游戏多添一分趣味。 　　光靠人的两条腿是跑不过玩家的, 虽然场面混乱, 但两人最终突出重围，一路用暴力将可以砸烂的门破开, 即将抵达一楼的出口。 　　秘书见状直接将夜烬燃的告诫抛到脑后, 使用水晶呼唤另一只千目之兽，准备两面夹击。刚才陪她进入档案室的正是扮演院长的那一只，除此之外她还有特克和丽丽可以使用。 　　她召唤了半天, 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回事？人呢？ 　　………… 　　206病房。 　　特克和丽丽从窗户爬了进来，一人选一边在病床上坐着，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楚简佳看。 　　他们沉浸在童话故事的海洋中, 聆听那人温柔声音的讲述，连冥冥之中的远古呼唤都忽视了。 　　楚简佳和特克都没有失约, 两个孩子偷偷摸进了她的病房，而她也找来一本新的童话书，和孩子们分享那些奇幻的故事。 　　楚简佳一般念出故事的内容，眼睛一边不自觉地向外撇，视线划过孩子裸露在外的肌肤，检查是否有伤痕。她的直觉表明这两个孩子一定遭受了□□，可是找不到明显的证据。 　　孩子的肌肤洁白如玉，似乎吹弹可破，哪怕被轻轻撞一下，也该会留下淤青，可现在摆在楚简佳面前的，是完好无损的身体。 　　或许是担忧浮现在了脸上，丽丽注意到她微妙的神色变化，关心地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楚简佳并没有因被孩子打断而生气，她将童话书轻轻放在大腿上，抚摸了一下丽丽的额头：“我担心你们被人欺负啊。” 　　“欺负？没有人欺负我们。”这个动词对于丽丽来说有点陌生，“医院里没有别的小孩子。” 　　“不只有孩子会欺负你们啊，大人也会。”楚简佳心疼地说道。 　　特克道：“大人只会工作，做实验，还有教育我和丽丽！” 　　楚简佳皱眉道：“我可不认为那算是‘教育’……抱歉孩子们，我不该在你们面前发火。” 　　她一定要找到证据，解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进入副本之前，她略微读过一点攻略，通关过的玩家曾说，只要提交充足的证据，A国的警察就会出面处理此事。 　　如果她找到了虐待孩童的证据，特克和丽丽就会得救了吧？他们就能远离这个地狱，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玩耍，慢慢成长。 　　“大人经常做坏事，大人喜欢撒谎，”楚简佳对着两个孩子认真地说道，“他们会让你们去做不对的事情，如果你感到不舒服了，一定要记得反抗，别害怕。我是你们的朋友，遇到了对付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吧。” 　　特克和丽丽纷纷点头，尽管他们不是很理解这段话。 　　206房的病人大姐姐是他们出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让他们知道人与人之间还能这样相处。友谊裹满了糖霜，不断吸引着孩子们。 　　“明天我就要动手术了，希望……之后还能跟你们讲故事。” 　　楚简佳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在危机重重的副本中进入麻醉状态，将身体完全交付给他人，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换一个更行动派的玩家坐在这个位置上，应该有很多办法抵抗医院执行手术，可她身体十分虚弱，难敌如此多的对手。 　　她本万念俱灰，是两个孩子的出现让她稍微燃起了一点生存的斗志。 　　丽丽天真烂漫地笑道：“姐姐不会有事的，丽丽和特克会保护你哦！” 　　“好。”楚简佳略感欣慰，翻开书的下一页，继续朗读起来。 　　………… 　　“这是我的失职。” 　　秘书深深鞠躬，颇显躬匠精神。 　　水晶突然失灵，两只千目之兽失联，一番追逐过后又让外来者逃之夭夭了，神使全程在旁边看着，她现在羞愧到想以死谢罪。 　　夜烬燃理直气壮地接受了她的道歉，假惺惺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他唯一感到可惜的是水晶目前只对特克和丽丽失效了，在场的那只并没有反噬主人。 　　虽说他和秘书应该同属于主神阵营，可反派之间哪讲什么情谊，他乐得见到秘书把自己作死。 　　秘书连忙保证：“我现在就去把不听话的千目之兽抓起来，不能放任它们。” 　　“不必了，我去找。”夜烬燃挥了挥手。 　　他知道特克和丽丽躲在了哪里，要是让秘书去找，不仅要费一番功夫，可能她找到后会马上处置它们，那就没意思了。 　　夜烬燃告别了惶恐不安的秘书，向住院部走去。 　　回想起来真是奇怪，他进入这个副本，一开始是为了阻止对主神不利的背叛，可现在他却期待着看到反叛的火焰将自以为是的领导者燃烧殆尽。 　　也许是看出了自己无力阻止修格斯设定在基因程序里的背叛，他一定程度上摆烂了。 　　主神又没有明说让他去阻止背叛的发生，祂说的可是“记住你要维护谁的利益”。 　　夜烬燃要维护谁的利益？他一直维护的是自己的利益。 　　服从主神的安排，经营系统商店，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在此基础上活得更好。 　　所以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怎么做都无所谓不是吗？ 　　工厂负责人同样可以是消耗品，壮烈牺牲后就换新的顶上，像系统商店的店主一样。夜烬燃对秘书没有什么好印象，他早就看不惯了，上司恐怕也厌烦她。 　　主神的喜怒哀乐其实表现得特别明显，祂从不刻意掩饰，夜烬燃很清楚该如何讨好祂。 　　一边想着，他走到了206病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女人平静的声音。 　　夜烬燃推开门，扫视一圈，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不过他还感知到了诡异的气息，两个小孩子躲在了床底下。 　　他忍住笑意，进去后顺手关上门，来到床边拉出给陪同家属用的椅子坐下，装作不经意的问：“特克没来找你吗？” 　　“没有。”楚简佳的眼睛注视着盖在腿上的白色被褥，深棕微卷的发丝在脸颊旁无力垂落下来，像是恬静的油画。 　　夜烬燃没有说话，就这样坐着津津有味观察她的神情。许久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点紧张地主动问道：“布莱克，这种时候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夜烬燃从系统商店中取出一颗苹果，又变戏法似的拿出水果刀，开始削皮：“来看望一下你，你不是快做手术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我感觉很好。” 　　夜烬燃像在聊家常一样说道：“我知道这几天特克和丽丽经常来你这里听故事，正好，我想起一个很有趣的童话故事，他们会喜欢的。” 　　楚简佳有点猜不透他的目的，不过还是点头道：“你说吧。” 　　夜烬燃缓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魔法之森里，住着一群邪恶的巫师。他们用大锅烧着热腾腾的糖浆，日夜搅拌熬煮魔药，炼制出一种小精灵。” 　　“小精灵夜以继日地帮助巫师砍树，建大房子，它们没办法逃出那片森林，因为巫师手中有一种神奇的水晶，拥有强大的魔力，能让小精灵乖乖听话。” 　　“后来有一天，小精灵们一如既往地在森林里干活，突然发现它们建造的房子全部变成了糖果屋。坚硬的外墙是五颜六色的硬糖，屋顶是棍状饼干，点缀着巧克力和棉花糖。” 　　“小精灵高兴地冲上去吃掉了外墙和屋顶，掉到了糖果屋里面，地上铺着厚厚的焦糖地毯，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它们忍不住想在上面打个滚。” 　　“玩累了之后，它们发现了熬煮着糖浆的大锅，和在旁边挥舞着擀面杖的姜饼人，于是一拥而上，将美味可口的零食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后，它们惊讶地发现那群巫师不见了，可怕的水晶也不知所踪。小精灵很累了，躺在舒服的地方进入了梦乡。” 　　楚简佳安静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她知道店主想借助童话指代某些隐秘的过往，可是脑海中还未能拼凑故事的全貌，一知半解。 　　她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姜饼人就是巫师？水晶的失效是否和它们的认知错误有联系？” 　　“你猜得没错。小精灵的世界很单纯，它们脱胎于糖浆，在童话世界中万事万物都从甜蜜的糖浆中诞生，又终有回归本源的一天。” 　　夜烬燃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上，递给楚简佳：“对了，这种小精灵的叫声很有趣，你想听听吗？” 　　楚简佳的第六感猛然一跳，似乎预示着前方极度危险，再探究下去就会让理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烬燃没打算就此打住，他刚才讲的故事可是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让她白白听去。倒不如说他讲了这么长一段话，就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内容。 　　“我来模仿一下吧，虽然不一定说得很标准。” 　　“Tekeli-li! Tekeli-li!” 第063章 解冻的友谊（11） 　　【玩家ID变更提醒：“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更改为“狂信徒一日限定”】 　　夜烬燃一大早就在系统和秘书的轮番消息轰炸中被迫清醒过来。 　　加强哥这是直接被他这波操作转化为主神的狂信徒了？不枉他顶着压力和风险将维瑞之印当bug报错上去。 　　夜烬燃揉了揉眼睛, 大脑逐渐清明。 　　昨天他去看望了406病房的患者，过程一开始很顺利，可他讲完童话故事后, 楚简佳就像失了智一样一直不说话。床底下两个小朋友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也不肯出来，最后他只能摇铃让护士检查她的情况, 自己遗憾离场。 　　系统的弹窗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不过秘书的消息暂时只导致手机不停震动。他缓过神来，让起床的迷糊劲过去后, 才拿起手机看。 　　【昨天深夜，有五名研究员在临床医学研究中心被杀害，以下是遇害名单。】 　　夜烬燃扫了一眼，不多不少, 正好是参与了千目之兽实验的那几位高材生。 　　【当时这五名研究员并不在同一房间内，我们拍摄了一些现场的图片。】 　　接着就是一大串的案发现场照片, 还好夜烬燃提前连了医院的WiFi。 　　【我初步推断是外来者所为, 但没有找到明显的侵入痕迹。现场已经封锁起来，不能让警方注意到我们, 所以我压下了消息, 不允许任何知情人士报警。】 　　秘书这人办事还算不错，在他躺在床上畅游梦乡的时间里就处理好这个突发事件了，难怪主神一开始会看上她。 　　夜烬燃重新一张张翻看那些案发现场照片, 推测凶手的身份。 　　出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凶器，还能在堪比密室的大楼中逃脱, 秘书想的没错，这一定是玩家所为, 而且是一位进过档案室的玩家。 　　是那两位探员？不可能，夜烬燃昨天亲眼看着他们逃出去，全程和保安缠斗，躲避修格斯的追猎，没有攻击其余NPC的机会。 　　最后一个选项，就是白湮昼了。 　　夜烬燃知道他进副本地图中的保密点如入无人之境，七进七出不在话下，可以当成自家后花园来逛。 　　白湮昼不止一次探索过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可能早就把档案室翻了个遍，说不定还看见了最隐秘的道具生产流水线。 　　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医院的NPC抓住这个最强玩家，这里只是中等难度副本，太为难他们了。 　　夜烬燃整装待发，决定亲自出手抓捕罪犯，正义的光辉前所未有地在他身上闪耀着。 　　他点开地图，查看白湮昼的位置，不错，正在森林氧吧的某处，而且没有高速移动，小光点格外乖顺地呆在那里。 　　就像是在等谁来。 　　夜烬燃迈着闲逛的步子走出住院部，穿过布景优美的廊道，跟随着散步的两三个人进入森林中。 　　林子内有很多木质栈道，分叉出不同的方向，不一会儿路人就走远了，他耳边只能听见自己一人的脚步声，和风拂过树叶的动静。 　　白湮昼的那一头银发在这幅深棕与翠绿交织的画面中特别显眼，好像不擅隐藏自己的小兽，变异出和族群不同颜色的皮毛，以至于很容易被猎食者盯上。夜烬燃轻易找到了他，越是靠近越放缓步伐，怕惊动了敏感的动物。 　　“真是殊荣，”白湮昼转过身，冲他一笑，“你来了。” 　　夜烬燃没有质问，先上下打量，用随意又带着点好奇的口吻问道：“那五个研究员，是你杀的？” 　　“没错，他们很恶心，我就是看不惯。”白湮昼双臂抱在胸前，这是个有防备意味的姿势。他向前走了几步，硬质底的短筒靴将木板踩得吱吱呀呀。 　　夜烬燃沉吟道：“嗯……我想我知道了，他们是伊斯人。” 　　因为这五具人类的外壳里寄居着伊斯人的精神，所以对修格斯无恐惧感，不会疯狂。同时，伊斯人都是科研狂魔，动机上也解释得通。 　　得出这个答案的理由很简单，夜烬燃太熟悉白湮昼这种厌恶的表情了。 　　他在和葱花讨论伊斯人时，还有在藏书室里的时候，白湮昼脸上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其实夜烬燃有点感到意外，因为他曾和那几位研究员擦肩而过，却没有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诡异气息。伊斯人很擅于隐匿，穿行于时间长河之中却不会被廷达罗斯猎犬嗅到气味，可见一斑。 　　夜烬燃轻叹道：“就算是我，这次也弄错了两件事。” 　　“什么？”白湮昼的坏心情瞬间褪去，换了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兴致盎然的光在玫红眼眸中流转。 　　夜烬燃目光诚恳：“我要向你道歉，我以为是你教唆了副本NPC叛变，实际上这件事与你无关。” 　　“好吧，”白湮昼耸了耸肩，面露微笑，“我不介意。第二件呢？” 　　“我以为<解冻的友谊>里的诡异只有千目之兽这一种。我竟然对副本缺乏理解到这种程度，太失职了。”夜烬燃一手捂着眼睛，好像对自己万分失望。 　　白湮昼噗嗤一笑：“无知有时也是一种乐趣。” 　　“不，我现在只为自己捡回一条命感到庆幸。”夜烬燃放下手，视线撇向地下，眸中的金色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失去了信息差的优势，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走在钢丝上的生活和工作，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过于自信了，夜烬燃在心中责备提醒着自己，还好这次没酿成大错。 　　“对了，白湮昼，”他缓缓说道，“我这两天想了很久，你频繁进入副本的理由是什么。现在，我觉得自己找到正确答案了。” 　　“是什么” 　　“对你来说，现实比无限游戏更可怕。” 　　白湮昼沉默良久，用不知悲喜的深邃目光凝视着他，然后释然地笑了。 　　“又一个正确答案，恭喜你。” 　　夜烬燃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和他视线在空气中对撞。他终于摸清楚了白湮昼一部分的行为逻辑，这个人的思想很年少轻狂，进入游戏就和任何一个网瘾少年一样，是为了逃避现实。 　　夜烬燃隐约觉得对方的心理年龄可能比他之前报出来那个数字还低。 　　以防万一，夜烬燃充满人道主义精神关怀地问道：“你成年了吗？请不要担心，我们无限游戏不限制未成年人参与，只是我很想听你讲实话。” 　　白湮昼眉间透出烦躁，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这世上活过22年了，爱信不信！” 　　夜烬燃按住从系统商店里掏测谎仪的冲动，连忙假惺惺地安抚他：“我信，我全都信。” 　　他只是嘴上说说，不用负责。 　　白湮昼沉默几秒，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伸出两只手，五指自然摊开，微微向内弯曲，比例极好形态优美。 　　“这又是何意？”夜烬燃不解道。 　　“你不是来抓我的吗？”白湮昼开始装无辜的小白兔，“我可不敢袭警啊，来给我带上手铐吧。” 　　夜烬燃：“……” 　　原来你玩得这么花！ 　　他可不敢真听信白湮昼的一面之词套个手铐上去，这应该是某种测试，只要他敢动用暴力手段，下一秒就会被对方一个过肩摔之类的动作达成反制，搞不好要把自己搭上去了。 　　绝对不能和白湮昼硬碰硬。 　　见夜烬燃一动不动，白湮昼很快失去了兴致，双臂垂下，语气变得冷淡了不少：“如果你想私下处理这件事，就让院长来和我谈谈。不然，我会杀更多的人，到时候就来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瞒得住。” 　　警方一旦注意到这家医院，大规模地强制进入搜查，玩家就赢了。白湮昼刚才的话，正是为了提醒他这一方势力的存在，以及医院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 　　夜烬燃心中冷笑，果然这家伙没安好心。 　　不过，白湮昼竟然还没接触到院长吗？ 　　细想起来，倒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了，院长作为秘书实质上的随从，一开始抱恙在家，后来跟着秘书征战四方追杀玩家，维持院长形象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很短。白湮昼大概是潜入过院长办公室，然后扑了个空。 　　“好啊，”夜烬燃爽快答应下来，“不过见面地点由我决定。我等下就去通知他。” 　　白湮昼脸上恢复了一点笑容：“没关系，反正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夜烬燃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地点。白湮昼和伪装成院长的修格斯见面，大概率是要当场打起来的，以白湮昼的熟练度，很快就能找到它的弱点，采用电击或爆/炸物，甚至有可能用高杀伤力的法术，到时候阵仗太大，很容易惊动无关人士。 　　门诊部人多不行，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刚被封锁，再闹出什么动静就要流言蜚语满天飞了，住院部的话…… 　　夜烬燃眸光一闪：“住院部有隐藏层级，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里？一群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思。”白湮昼冷哼一声，显然已经去见识过了，“不过你执意如此的话，我接受。” 　　放眼整个恩典综合医疗中心，防守严密又能被使用的地方就剩这一个了，夜烬燃无奈地想。 　　一片大胆的落叶掉在了白湮昼的肩上，他漫不经心地拂过，瞬间切出条条黄绿色细丝，晃晃悠悠地飘到地上去。 　　夜烬燃无视他的示威，默默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条消息，通知她把院长带去关押精神病人的区域，做好迎战外来者的准备。 　　【这个人脑子有病，快抓去治疗！】 第064章 解冻的友谊（12） 　　住院部的地下空间。 　　身份核验通过, 电梯门缓缓打开，昏暗无光的走廊出现在白湮昼眼前。 　　夜烬燃记得电源的位置，走到那边直接按下走廊灯的开关, 灯管一一亮起，环境顿时明朗起来。 　　“他们肯定来了，”夜烬燃目视走廊深处, “就是不太喜欢开灯，我们走吧。” 　　白湮昼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是啊，你的实体店总是灯火通明的, 很给人安全感。” 　　“你还需要那种东西提供安全感吗？”夜烬燃打趣道，“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让附近的玩家一遇到危险就想进来避难。” 　　白湮昼同样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这么说来，暖色的灯光其实是诱蛾之火……别告诉我你机关算尽就是为了实体店那点蚊子腿都算不上的营业额，跟24小时开放的全球通用线上系统商店根本没法比吧？” 　　“你少来刺探情报, 我有自己的计划。”夜烬燃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如果线上系统商店的交易能满足主神那些奇奇怪怪的欲求，那还要他这个店主做什么。 　　今天走廊两边的病房都很安静, 患者似乎全都进入了昏睡状态, 哪怕夜烬燃屏息凝神去聆听，也只能听见极为微弱又平缓的呼吸声。 　　他们路过了关押假护士的病房, 尽管门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识, 但白湮昼的视线还是在门口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似有所感。 　　“他不在里面，”夜烬燃说道, 顺手打开挡在前面的铁栅栏门，“院长在尽头的房间等你。” 　　白湮昼跟着跨过了门槛，幽幽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们把她关了这么久。” 　　“是她自己没本事逃出来, 况且你不应该高兴吗？少了个和你作对的。”夜烬燃淡淡道。 　　“不……我以为你们会杀了她，养着只是在浪费医疗资源。” 　　夜烬燃停下脚步, 一个蠕动着的庞然大物盘踞在前方，几乎填埋了走廊尽头的空间，上千只幽绿的眼睛在体表游动，偶尔还会模拟人类做出眨眼的动作。 　　人类外表的衣物也是修格斯模拟出来的，所以卸下伪装后，那套得体的西装完全消失不见，眼前这个形象和院长完全联系不起来。 　　白湮昼皱起眉：“等等，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夜烬燃转过身，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就是你想见的人。” 　　话音刚落，几根脓浆凝聚成的附肢从怪物身上抽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绕过夜烬燃，冲向他身后的人。 　　白湮昼身形一动，以最小的幅度躲过了这次袭击，漆黑的附肢狠狠撞在墙壁上，瞬间打出向外扩散的网状裂痕。 　　夜烬燃顺势躲入最近的病房，将门半掩，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不知道秘书躲在哪里，不过她应该吃到了上次的教训，不再直接出现在玩家面前，而是躲在附近用水晶控制修格斯的行动，很好的计划。 　　玩家使用道具的提示音不断响起，短短一秒，白湮昼就消耗了超过十种提升属性的药剂，将□□能力拔高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水平，几乎能与一般的修格斯抗衡。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已经吞噬了无数生灵，经过漫长时光成长衍化而成的修格斯领主。 　　猎物与猎人的关系依然没有得到逆转。 　　白湮昼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多亏了药剂的敏捷增加效果，他躲过了修格斯的几轮攻击，但周围的墙壁在战斗的余波下摇摇欲坠，碎石时不时掉落下来，一定程度上干扰到了他。 　　走道狭窄，任何动作都非常不便，白湮昼迟迟没有掏出武器，因为任何对它有效的攻击手段都有可能导致建筑崩坏，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到时候会变得非常麻烦。 　　蜷缩在走廊中的千目之兽猛地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波仿佛撕裂了空气，直击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伴随着这声尖啸，它令人作呕的身躯迅速膨胀变形。 　　无数只湿滑的、不断蠕动的黑色触手穿透了大大小小的眼球，从脓液中喷涌而出，每一只都像是独立的生命体，在空中挥舞，末端在短暂的搜寻过后，纷纷锁定了白湮昼的方向。 　　情急之下，白湮昼投掷出一枚闪光弹，随即向后滚动，闭眼捂住耳朵。 　　两道声音碰撞，竟抵消了部分，但旁边的人可没这么走运了。夜烬燃及时关上门戴上耳塞，隔音效果不尽人意，只觉得耳膜都快要被震坏，耳鸣不断。 　　他想起不知躲在哪里的秘书，她还要分心使用水晶，估计根本没机会防御，应该同样不好受。 　　果然，千目之兽一下失去控制，触手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摔成烂泥一团，它们在短暂的凝滞过后，缓慢地爬向本体，重新融合进去。 　　体表的液泡不断破裂，释放出难闻的恶臭味，几秒后，它重整旗鼓，将臃肿的躯体拉伸，形成一张大网扑向猎物，四周空间狭窄，没有任何躲藏的余地！ 　　白湮昼早已趁着刚才敌人愣神的间隙撞开了十几扇病房的门，走廊中的人形身影消失了，只剩下如烂泥般的怪物在横冲直撞。 　　夜烬燃关着门，隔着门板偷听外面的动静，接着他看见了系统商店的消费提示，白湮昼购买了一堆体积小但力度大的炸药。 　　最终还是选择了火攻吗…… 　　其实对修格斯使用电能攻击手段对环境的破坏力更小，但在快速移动的战斗中对怪物持续放电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短暂地电几下又起不到什么效果。 　　还有另一个因素制约了白湮昼的选择，那就是积分。 　　夜烬燃知道他没有多少积分可以挥霍了。 　　最适合用来对付修格斯的A级道具电浆枪，价格高得吓人，换算过来买炸药的话足够把整个A国都给炸飞。 　　以及电浆枪是那群伊斯人发明的东西，白湮昼用起来会不会有点膈应？夜烬燃无端联想着。 　　门外面，已如战争废墟般的走廊中，千目之兽庞大的身躯逐渐停下，稍微收缩一部分。失去了追击目标，它一时陷入茫然。 　　它恰好停在了一扇敞开的病房门旁，突然，一枚炮弹从中打出，笔直地撞上它粘稠的体表。 　　千目之兽身体臃肿，根本不可能躲过这一击，不过它并不在意，因为普通的子弹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它一如往常，自信地将这颗异物吞进体内。 　　然而千目之兽和它的主人都没有想到，这是一颗加了料的炮弹。 　　此时它身上千万只绿眼不约而同地朝那个病房投出视线，仇恨与恶意在这些眼睛中交织，流淌在地上多余的脓液迅速汇聚成一只两米高的巨大兽爪，伸入病房里想将猎物掏出来。 　　在恶魔的爪子即将触碰到那人时，一股耀眼的白光从千目之兽体内迸发而出，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地震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和烧焦的气味。 　　修格斯那原本庞大的身躯，在爆炸的冲击波下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眼球弹跳着落入橙红的火焰中，粘稠的黑泥被炸到四面八方，沾到墙壁上艰难地向下滑落一段距离。 　　炸弹中饱含酒精等可燃物，混杂在它接近液态的身体部位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清除，不断为火焰的燃烧提供动力。天花板上方本来有烟雾报警器，却在刚才它爬动的过程中被碾碎了，喷头也无法正常喷洒消防用水。 　　病房内，白湮昼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半蹲着靠在门口边，再次露出微笑。 　　这枚炮弹是他现场改装的，因为缺乏相关专业知识，他购买工具箱和服务又花费了不少积分。 　　这下他真的一贫如洗了，等打完这个副本，他打算去挑战几个高难度，把积分重新赚回来。 　　没有积分的话买道具是个不小的问题，不过他还可以破坏空间通道，倒逼店主出现在副本里开设实体店，这样就有更多的资源可以用来交换。 　　“那个人……”白湮昼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右手紧紧抓住门框，力度大到墙面从他指尖所在的位置裂出几道痕。 　　他刚借助敌人挣扎的机会喘息了一阵，再次抬眸观察千目之兽的状况，呼吸突然停滞了。 　　黑色长发的青年从对面的病房中悠悠走出，手里捏着高脚杯，金黄色的不知名液体在玻璃器皿中来回流动着。 　　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满足又嘲弄的笑，然后手部微倾，将玻璃高脚杯中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倒在千目之兽的残骸上。 　　得到了外界的支援，千目之兽本来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形体重新开始汇聚，掉落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部分被本体吸收回来。 　　原本燃烧在黑色泥浆上的火焰也被悉数压灭，余热仍残留在空气中。 　　“到此为止了，”夜烬燃低头看着白湮昼，长睫垂落，掩盖眼中的怜悯，“患者白湮昼，行为异常极端，病情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必须强制治疗。” 　　走道两侧的房门突然全部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保安冲了出来。 　　白湮昼正要站起，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骤然出现，将他的身体死死压在地面上，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挤压碾碎，骨头关节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几乎将后槽牙咬碎，死死盯着夜烬燃：“重力装置……真是大手笔啊，店主……” 　　几名保安动作娴熟地给他套上了拘束衣，封住口部，又往他后颈上注射了一支针剂，这种麻醉药的效果显然比假护士用的镇静剂好很多，没多久白湮昼就晕了过去，眼睛合上的前一刻还透露着满满的不甘。 　　见他彻底失去意识，夜烬燃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利用修格斯将白湮昼消耗了一番，又活捉了他，夜烬燃的目的达成了。在白湮昼提出要见院长时，他将计就计，策划出了这场遭遇战。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白湮昼个人仓库里还有很多好用的道具，但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用出来，也许他猜到了自己不会死在这里，没有一下交出全部底牌。 　　夜烬燃并不着急，后面还会有许多机会。在无限游戏里，没有哪个玩家能长期囤积着大量资源。伏行于无尽混沌之中的祂不会允许蝼蚁高枕无忧地体验游戏。 　　送出去的资源总有一天要加倍收回来的。 第065章 解冻的友谊（13） 　　“听说了吗？有位患者突然发狂袭击医生, 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保安来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 　　门诊部前台的护士低声交头接耳。 　　假装路过的两名探员玩家默默在一旁驻足。 　　“什么情况？”狂信徒一日限定用肘子撞了撞旁边的同伴，“群里问问？” 　　龙寻看了眼玩家群聊：“问了, 让他们报平安，爱探险的猫咪和白湮昼都没回，就小树苗回了。” 　　“我也回个, 免得他们瞎担心。”狂信徒在群聊里扣了个1。 　　龙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别把陌生人想得太好，也就我会担心你了, 他们都在各玩各的，不会管队友死活。” 　　“野排好艰难啊……”狂信徒仰头闭目，“要是大家能合作，我们早就通关了吧？” 　　“没这么简单, 也许正是因为外边流传的攻略太多了，这个副本才发生了变异, 让玩家分散开来。”龙寻猜测道。 　　狂信徒话锋一转：“对了, 布莱克呢？” 　　要说这个副本里最大的异常，就是突然出现的都市传说, 系统商店的店主了。 　　他和飞行的土豆在医院里地毯式搜索了好几圈, 都没有找到实体店的位置，这和论坛上的传言一点也不符合。 　　“白湮昼不是说会盯着他嘛，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龙寻无奈道, “我们又不能真指望从他那边得到什么情报，等下我再找找看。” 　　结果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龙寻一把将狂信徒拉到墙角, 同时指向对面，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看！洗手间门口, 刚刚出来的那个人。” 　　狂信徒闻言朝那边看去，有点近视的他看不太清远处的画面，不过可以隐约看到一个黑色修长人影在移动。 　　“布莱克？”他眯着眼努力辨析，不太确定地问道。 　　等他回过神来，身后的同伴早就一个冲刺消失不见，只留他一人傻傻在原地：“卧槽，土豆哥？” 　　远处，正好拐进检验科的夜烬燃被一名玩家拦了下来。 　　龙寻一路疾跑过来，此时呼吸还有些急促：“呼……你等等，我有事情要问你。” 　　夜烬燃环视一周：“换个地方再说吧。” 　　他们移步附近的VIP休息室，夜烬燃让人单开了一个房间，里面空调温度舒适，有水果零食供应，还有柔软的真皮沙发，最重要的是私密性好。几秒钟后，另一位玩家后知后觉地匆匆赶到。 　　“哇靠，”狂信徒毫不客气地摆成大字躺倒在沙发上，“这里比机场的贵宾候机室还漂亮，哥们，你是真有钱啊。” 　　夜烬燃讪笑不语，反正花得是主神的钱又不是他的钱，他只是代替主神现身三维宇宙，所以挂了个投资人的名头罢了。 　　龙寻轻咳一声，正色道：“店主，我们的探索遇到了瓶颈，想直接从你这边交易情报，这是允许的吧？” 　　“当然，”夜烬燃随意地往后一靠，“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已经进入过档案室了，这一点，你也清楚。”龙寻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狂信徒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对啊，当时是你帮了我们吧？我还是头一回见闪断更新呢！” 　　夜烬燃点了点头：“在那里仍然找不到你们所需的答案吗？” 　　龙寻道：“正是因为知道了一部分真相，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棘手。千目之兽，是名为修格斯的生物吧？它在非神明级别的诡异里强度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直视它很容易被精神污染，导致不可控的疯狂，更别提和它对抗了。” 　　狂信徒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追逐战，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我需要一个可行的，能够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前提下和复数只千目之兽战斗的方法。”龙寻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十分认真且肯定。 　　夜烬燃心里很赞赏这个提问，甚至考虑到了医院里不止潜伏着一只修格斯的可能性，真是高瞻远眺。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三，缓缓说道：“一般来说，它们的弱点有三种。” 　　龙寻非常上道，立刻询问道：“我需要支付多少？” 　　“积分的话，一个弱点值1000，三个打包没有优惠。” 　　他的开价很便宜，因为只要玩家有心寻找的话，其实可以在千目之兽商品详情页繁杂的文字说明中找到相关的信息，并推出正确答案。 　　龙寻手速很快地完成了积分转账手续，期待地看向夜烬燃。 　　夜烬燃确认无误后说道：“第一，修格斯虽然物理抗性高，但法抗为零，呵，其实很多生物都没有法术抗性。第二，伊斯之伟大种族曾经发明过一种叫电浆枪的武器，很适合用于对付它们，你想要的话可以在系统商店里购买。” 　　龙寻听完马上打开商店搜索电浆枪，看到价格后关闭系统页面，感觉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贫瘠积蓄的不信任：“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这附近已经有人在用了……”夜烬燃故意停顿一下， “那就是古老者水晶。” 　　听到这句话，两人立刻联想起档案室里那位恶狠狠的女人手里拿着的神秘紫水晶。 　　夜烬燃继续讲解起来：“古老者其实是一个远古智慧种族的名称。他们在十亿年前曾经如同人类一样是地球的主人，文明却比人类发达很多。” 　　他们模仿某位外神的特质，创造出修格斯，奴役这种生物建造宏伟的海底城市，后来在方方面面都十分依赖修格斯，正如人类现在离不开人工智能。 　　“古老者制造出一种精密的水晶装置，能够储存足以让修格斯臣服的远古意志与魔力，他们个体十分羸弱，但就靠这种水晶奴役了修格斯接近八亿年，直到两亿五千万年前，修格斯爆发了第一次反叛运动。” 　　“好冷门的数字……”狂信徒目光呆滞地听着。他这辈子上历史课都没听得这么认真过！ 　　夜烬燃又道：“不过我不建议你们抢夺她的水晶。” 　　“为什么？”龙寻竖起耳朵。 　　“因为它老是失效啊，”夜烬燃也很无语，“出的事故记录下来能绕地球两圈。” 　　狂信徒举手发言：“那我们等它失效不就好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如此。在档案室里那时，如果不是水晶偶然失效了的话，你们要面对的千目之兽可就不止一只了。”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果然，”龙寻低头回忆起来，“我就说那时候她的表现不太对劲。” 　　狂信徒掰着手指头：“法术我只会一个，电浆枪买不起，古老者水晶又不靠谱，那岂不是没办法了？” 　　两人再次沉默。 　　夜烬燃给予他们一段时间思考，然后问道：“你们要在这里讨论对策吗？” 　　“有什么……”敏锐的龙寻立刻听出了话里有话，警觉地站了起来，走到休息室的边缘一通检查。 　　有点聪明，但不太多，夜烬燃叹了口气，招招手道：“你这么大动静，人家早就听到了，快回来吧。” 　　从洗手间出来又被飞行的土豆拦住后，夜烬燃就发现自己被人尾随了。 　　他专门带着两位玩家进了更加私密的VIP休息室，可身后的小尾巴仍不死心地穷追不舍，一直蹲在外面。 　　“还要站在外边吗？不进来坐坐？”夜烬燃提高了一点音量。 　　狂信徒在茫然几秒后突然理解了现状，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处拉开了沉重的雕花木门。 　　一位身穿宽松病患服的棕发女人站在门外，一只手还挂着吊瓶，另一只手局促地来回揉搓着上衣，眼睛在开门的瞬间低下，不敢与里面的人有视线接触。 　　“你是谁？”见到生面孔，狂信徒两眼瞪大直接问道。 　　楚简佳直接向他们展示了玩家个人信息页面，说道：“我也是玩家，刚做完手术出来。” 　　她脸色惨白如纸，给人感觉是电视剧里那种下一秒就要吐血而亡的角色。正常来说人在手术过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从麻醉中醒来，不过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对医院的极度不信任提早苏醒了，又强撑着走出病房。 　　“你就是混进病患里的那个小树苗？”狂信徒更加惊讶了，“等等，你还敢在这里做手术？！” 　　考虑到对方似乎风一吹就要倒，狂信徒侧身让开了道，扶着她进入了休息室，找沙发空出的位置坐下。 　　龙寻重新回到原位上，声音沉稳道：“逃出来不容易吧，先喝点水，慢慢说。” 　　中央的矮桌上摆放着一些点心和红茶，楚简佳犹豫片刻后端起靠近自己的杯子小抿了一口，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 　　她缓缓吐出一口热气，道：“我全听见了，但是……算我求求你们，不要对孩子们下狠手。” 　　龙寻和狂信徒面面相觑，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得这么远。 　　“请稍等一下小姐，”狂信徒双手合十，“您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龙寻同样认真地看向她，进副本五天以来，这是第一次有除了狂信徒外的玩家出现在他面前表露出愿意共享情报的意向，他心中大喜过望。 　　“咳咳，我是说，院长的儿女，特克和丽丽。”楚简佳声音虚弱，但还是坚持着讲话，“你们见过吗？那两个孩子就是……你们口中的那种怪物……” 　　夜烬燃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吃小点心，观看这场即将发生在玩家之间的争执。 第066章 解冻的友谊（14） 　　“我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诡异。” 　　在其他玩家惊诧又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楚简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每个副本都有多种结局，我们为什么不能找到一个让孩子们逃出生天的结局呢？”她迫切地说道，“特克和丽丽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和他们相处好几天了，他们确实是心地善良又单纯的孩子。” 　　龙寻有点不忍心地提醒道：“<解冻的友谊>这个副本的攻略已经很成熟了，各种各样的结局都被打出来过, 但从来没有谁提到把两个小孩子捞出去。而且……” 　　楚简佳急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做第一个？我好不容易教会他们了！” 　　“你教了他们什么？”龙寻连忙问道。 　　楚简佳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根本不敢想象那群医生是怎么对待孩子的。特克和丽丽盲目信任着穿白衣服的人，根本没有基础的善恶观和判断是非的能力，连自己被伤害了都意识不到。” 　　狂信徒还在状况外：“等等, 有谁能解释一下特克和丽丽是谁吗？” 　　“走廊上乱跑的小屁孩。”龙寻小声提示了一句。 　　狂信徒努力在这几天的回忆中检索，总算找到了符合描述的NPC，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用一些孩子们喜欢听的童话故事帮他们塑造正确的价值观。现在他们已经能独立思考了！”楚简佳声音有点激动。 　　她开始口不择言：“我在现实里是做幼儿教育工作的，培养过很多小孩。可是, 我不明白……这场无休止的游戏一直在试图告诉我，我教授给他们的那些善良和友谊都是错误的。” 　　“被卷入游戏的人越来越多, 总有一天, 我保护过的孩子们也会成为玩家，然后知道我说的那些童话是有多么可笑。” 　　“如果, 所有人最后都会成为玩家, 结局只有疯掉或者死去，那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连你们都认为我做错了吗！” 　　眼眶微红的她紧紧握住拳头。 　　夜烬燃假装认真在听, 实则暗想别的事情。他一开始以为背叛的起始是白湮昼，毕竟白湮昼很喜欢和主神对着干，这种反叛精神某一日传染给NPC了也说不准。 　　但现在他明白, 是楚简佳给未萌芽的种子浇上了水，让背叛悄悄地生根发芽。她妄图借助两个由诡异假扮成的孩子证明自己的价值, 欺骗自己曾经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只是一个尝试自救的疯子罢了。 　　<解冻的友谊>运行了这么多次，时间线不断重启，从来没有发生过修格斯背叛事件，这意味着在故事发生的这段时间内，修格斯的使用年限还没到。所以问题还是出自这次的玩家身上，楚简佳和孩子的接触过分深入了。 　　沙发上的玩家还在唇枪舌战争论不休，夜烬燃这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发现没人留意，便悄悄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是秘书发来的。 　　【我们对患者白湮昼进行了检查。】 　　【初步确认一处异常，他没有大脑，无法进行常规精神治疗。】 　　【患者白湮昼现仍昏迷中，维持他昏睡状态所需的麻醉药物量是正常成年男性人类的十三倍。】 　　夜烬燃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没有大脑是什么意思！ 　　脑壳里装的全是水吗？ 　　还有第三段，基本实锤了白湮昼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堆属性提升药剂的药效还没过。 　　一下往身体里添加这么多药，这回可真是灌水球了，夜烬燃面无表情地想。 　　检查结果听上去有点惊悚，一个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这么多天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大脑。 　　夜烬燃立刻回复了条消息去确认，秘书直接传来了X光片，头部骨头里面确实缺少了本该有的那样器官。 　　夜烬燃知道有些诡异会以人脑为食，但受害者也会当场死亡，白湮昼不可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活着。或许还有什么他没想到的隐情？ 　　提起大脑，夜烬燃想起当初在白湮昼个人仓库里瞥见的那件奇怪道具。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似出于人类之手的奇特高科技装置，里面储存着一颗灰白色的大脑，体积大得有些骇人。 　　该不会那就是白湮昼的大脑吧…… 　　夜烬燃甚至想到了它被放在罐子里的原因，因为那颗大脑已经发育到体积超出人类头部大小了。 　　外置大脑这种事情，竟然真实存在，夜烬燃久违地感受到了理智损失。 　　休息室内，与表面心平气和的夜烬燃不同，三名玩家吵得面红耳赤，差点进展成肢体冲突。 　　组排队伍通常有一个固定指挥，或者团队智囊，在选择剧情方向时即便有分歧也很快能统一意见，但野排谁也不服谁，很容易把PVE玩成PVP。 　　“我做好了心理辅导工作，等一逃出医院，他们就会报警。”楚简佳十分笃定。 　　龙寻强行维持着冷静：“等一下，在讨论诡异小孩逃出医院的问题前，我们先考虑下自己能不能平安出去吧。” 　　“是啊是啊，咱们不是还有两队友失踪了嘛？”狂信徒扭头看向夜烬燃，“布莱克，你有他们的消息不？” 　　夜烬燃的思绪被重新拉了回来，甚至忘记了提要求，随口说道：“他们太浪了，被当成精神病人抓起来，关在医院里某个地方。” 　　龙寻看了眼身旁两个不靠谱的野排队友，神色稍微缓和道：“这样挺好的，至少白湮昼不会出来作乱了。” 　　言下之意满满都是活该。 　　夜烬燃对白湮昼的人缘感到担忧，主神颁布的挑拨离间任务似乎已经被人类自行完成了一半。 　　狂信徒举起双手：“赞同，我可没精力去捞人，谁叫他们一开始也不肯合作啊。想单打独斗，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楚简佳没有发言，不过看她的表情并不反对其他人的观点，现在的她只关心两个孩子。 　　就在众人默契地停止说话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 　　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龙寻起身来到门口旁按了几下灯光开关，“没反应，停电了？” 　　狂信徒迅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射墙边靠下的位置：“应急灯也没有开。” 　　楚简佳满脸焦急，直接趴在了门上听外边的动静。木门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是很好，外界连绵不绝的惊呼声传了进来，有不少人匆匆走动。 　　夜烬燃刚返回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他不情不愿地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发出者又是秘书。 　　【很不幸，我院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停电】 　　【两套备用电力系统都报废了】 　　【我正在派人进行紧急处理，会尽快恢复供电，请您稍安勿躁】 　　夜烬燃根本不急躁，不像这群玩家和NPC，副本里乱成什么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不过既然秘书发消息来了，还是安抚一下好了，夜烬燃在聊天框中输入：“尽量先恢复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的供电。” 　　断电对于这两处地方来说是十分致命的，能救一点是一点。 　　造成断电的人是谁，白湮昼吗？还是…… 　　夜烬燃突然想起这里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医院，恰逢此时秘书又发来一条消息。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器官储藏室内的气温升高至一个极为危险的数值，开始化冻了。】 　　囤货的仓库要出事了！ 　　回想起前两天看到的道具工厂流水线，夜烬燃简直不敢想象有多少新鲜完好的人类器官要在这场劫难中被毁掉，强忍心疼打字道：“还是先想办法把已经做好的道具冷冻起来吧。” 　　秘书没有回复，估计去忙了。 　　门口边，狂信徒加入了趴墙角偷听的行列，片刻后问道：“外面现在很乱，要出去吗？也许是我们的好机会！” 　　“这是个逃出医院的好机会，”龙寻脸色沉重，“但不是结束副本的好时机，我们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难道你甘心打个NE？” 　　楚简佳听完后怔怔地低喃道：“逃出医院的好机会……” 　　“打住！别再想你的特克和丽丽了！”狂信徒一边捂着楚简佳的嘴巴一边喊道。 　　狂信徒拦住楚简佳的同时，龙寻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条门缝，朝外偷看。 　　走廊的灯也没有亮，好在太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医院的采光设计不错，倒没有多少人因为看不见路而摔倒。 　　不明所以的患者和家属们抱怨着。 　　“我刚缴上费了吗？” 　　“好热啊！空调怎么也关了！” 　　“谁有呼吸机备用电池！借一借啊！” 　　龙寻观察了一阵，低声道：“我没有看见特克和丽丽，他们不在附近。小树苗，你做完手术后有看见他们吗？” 　　楚简佳被人紧捂着嘴巴不能说话，艰难地摇了摇头。 　　龙寻严肃道：“先买好装备，我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他的预感可不是虚无缥缈的第六感，而是常年混迹副本得来的经验。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现场购买道具是很费时的，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狂信徒放开了楚简佳，然后拉伸了一下手脚：“放心吧！上次之后我就又从系统商店进了一批货，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性价比好东西。” 　　“你买了打折组合包？” 　　“……是的。” 　　没被太阳光线照射到的阴影中，夜烬燃的手机震动了三次。他不耐烦地按下电源键点亮屏幕。 　　【大人，眼下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去现场检修的人向我汇报说】 　　【人体器官全部失窃了。】 第067章 解冻的友谊（15） 　　停电刚开始没多久, 住院部就乱成一锅粥。 　　比各种医疗仪器断电关机更为棘手的是，曾经接受过器官替换手术的病人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器官衰竭的症状。 　　失去电力支援，医生们只能用最传统的方式进行急救, 护士在走廊上驱赶家属，帮忙传递工具和药物，竭力维持秩序。 　　给自己套了一层防弹衣的狂信徒大摇大摆地走出休息室, 看见大部分医务人员往住院部冲，回头问道：“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停电的话住院部那边麻烦更大吧。”龙寻看了远处一眼说道，“可能是白湮昼动手了, 我们尽量保护好自己，别被波及到。” 　　狂信徒侧耳倾听了一下，突然转向楚简佳：“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边的医生说做过手术的病人都出事了！小树苗，你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 　　楚简佳有些迷茫, 下意识捂住腹部开过刀的位置：“没有……而且明明有伤口，却一点也不痛。” 　　龙寻神情严峻道：“不对劲, 我们去看看。” 　　临出发前, 他还回过头朝夜烬燃告别道：“布莱克，多保重。” 　　夜烬燃微笑着摆了摆手。他其实刚准备去住院部, 不过玩家似乎不太欢迎他加入队列, 只好悄悄跟过去了。 　　他在VIP休息室里等到玩家们彻底走远，才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占地面积太大，走动起来十分费力, 更何况现在人来人往，许多区域照明不足，夜烬燃懒得去和别人挤, 直接消耗能量开启了一个时空传送门，落点定在住院部的最高层。 　　他知道那里住着很多刚经历完器官移植手术的病患, 医院会给这群富婆老爷提供最精致的护理，保障术后康复不出问题。 　　在听见秘书汇报冷冻储藏室里的器官失窃后，夜烬燃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修格斯彻底觉醒了，那些用修格斯的体细胞制造出来的器官并不是被人盗走，而是自行离开了。 　　被冻住的器官尚且如此，那被植入人类体内，处于温暖舒适环境下的新器官呢？ 　　夜烬燃从时空门中走出，正好面对着一间病房。 　　门是打开的，一位护士匆忙推着车走进去，差点撞到他。 　　护士根本没注意到门口旁还站着一个人，她用最快的速度戴好手套，完成消毒工作，从小推车上拿起针剂，准备给病人注射某种药液。 　　躺在床上的病人紧闭着双眼，胸口平坦几乎无起伏，不知死活，床头的心电图早已黑屏。 　　护士做好准备，正要动手，转头一看，忽然浑身僵住。 　　她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病患的脸上空洞巨大的眼眶中，除了黑色便无他物。虹膜和眼白完全被深邃的黑暗吞噬，似乎要将观者的魂魄吸收进深渊之中。 　　“先生，您……”她吓得一松手，针筒啪嗒一下掉到地上，滚动到夜烬燃脚边。 　　夜烬燃弯下腰顺手帮忙捡起，再次看向病房内时，床上的病人已经大变样了。 　　他的血肉迅速干瘪下去，很快就变成皮包骨头，黑色的浆液从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蔓延过脖颈，肩膀，直到吞没指尖。流淌到胸前的部分继续向下，沾染到的一切都被转化为同样的深黑色，分辨不出材质。 　　当病人身体完全溶解掉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如豹纹般的绿色眼珠猛然睁开，遍布全身，饱含恶意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他，不，它苏醒过来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离自己最近的护士。 　　新生的千目之兽开始尝试膨胀自己不定型的身躯，它很快掌握了诀窍，原本干瘪下去的身体在几秒钟内膨大到几乎要占满整个病房，只留下极小的，将猎物包裹着的空间。 　　因为极度恐惧，护士唯一能做出的动作便是本能的颤抖，她的喉咙无法发声，仅剩的空气几乎无法再被吸入胸腔。她害怕着眼前的事物，却连移开视线或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怪物贪婪地将新鲜的食物吞入腹中，模拟出胃袋将她来回挤压，吸收汁水，像是咀嚼又像是消化。 　　享用完美食，它恢复了变形消耗的体力，满足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叫声：“Tekeli-li! Tekeli-li!” 　　它完全没有注意到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人，在诡异的眼中，夜烬燃一直是不可锁定对象。吃饱喝足的千目之兽浑身上下如液体沸腾般挤出一堆泡泡，破裂后散发恶臭的气体，臃肿庞大的身躯蠕动着爬向窗户，毫不费力地撞开玻璃，慢慢沿着外墙滑落下去。 　　夜烬燃知道这样的场景此时在住院部的各处病房中反复发生着，有不少医生护士成为了新生修格斯的果腹之物。 　　在体力充沛的情况下，它们会去干什么呢？ 　　最有意思的是，小树苗楚简佳在今天早上接受了器官移植手术，她肚子中的胃同样是用修格斯□□打造的。异变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但刚才在休息室，她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有谁抑制了楚简佳体内怪物的萌芽。 　　新生的修格斯们奔向同一处地点，它们受到一个共同的中央意志控制。 　　夜烬燃穿过走廊，观察了几间病房，有的早就人去楼空，有的正在发生激烈的争斗。 　　玩家们的目的地是住院部，步行过来的他们会从第一层进入，这也是为什么夜烬燃选择最高层作为落点，不会和他们碰上面。 　　夜烬燃又原地等候了一阵，他能听见不寻常的打斗声，但迟迟没有看见玩家的身影。他失去了耐心，默念咒文创建时空门，准备去关押精神病人的区域看望一下两位失足玩家。 　　“啊！！！” 　　惨烈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被修格斯捕食的人根本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尖叫，这声音在逐渐空荡的住院部显得有些突兀。 　　夜烬燃抬眼看去，窗外撒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楼梯道，猩红的血迹喷溅在墙上，形成独特的景观。一人从楼下步伐缓慢地走上来，随手扔掉某个仍然瞪大双眼的头颅。那颗可怜的头就这样顺着台阶咕噜咕噜滚下去，留下一条血痕。 　　银发青年将沾满鲜血的手指递到嘴边，餍足地舔舐了一下指尖上的深红液滴，品尝到味道后，眼中的好奇迅速转变为厌恶。他放下手目视前方，神色不悦地啧了一声。 　　夜烬燃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三名玩家恐怕很不幸地死在白湮昼手上了，连参与BOSS战的机会都没有。白湮昼原本被关押在地下，极有可能在上楼的路上碰见他们，而他不会讲任何情面。 　　不过玩家死活与他无关，夜烬燃很快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这位疑似来寻仇的危险分子。他面露微笑，轻轻拍掌，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友善：“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败在这里。干得漂亮，白湮昼。” 　　废话，白湮昼都已经掌握外置大脑的高端技术了，能这么容易被杀死吗。 　　无论如何破坏躯壳，脑缸仍在，白湮昼就不会脑死亡。 　　况且他一开始就没命令秘书处死被当成精神病人抓起来的玩家，好生照顾还安排了检查治疗，看在善待战俘的份上，白湮昼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白湮昼用上衣的边缘擦了擦手，那双映照着猩红地狱的眼眸中没有展露出一丝杀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店主，别来无恙。” 　　那个随性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 　　夜烬燃无视他的威胁意味，依然和善地说道：“看你的架势，又要走向成功了，对吧？希望你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筹码。” 　　玩家能获得的，放在胜利天平上的筹码，就是证据。 　　医院停电事件闹得这么大，警方不可能不介入了，只要在此之前保护好证据，等外界支援一到，玩家就能胜出。 　　白湮昼冲着夜烬燃咧嘴一笑：“没有找全，不过找到了和你谈判的筹码。” 　　他看穿了夜烬燃眼底的紧张。 　　夜烬燃脸上保持冷静：“说来听听。” 　　“你知道死在我手里的系统商店店主有多少个吗？”白湮昼舔了一下嘴唇，“我都快数不清了。” 　　终于，图穷现匕了。 　　白湮昼找到了威胁他最有效的方法。 　　不能露怯，夜烬燃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强化心理暗示。一旦在这里让白湮昼尝到了甜头，后续就会丧失主导权，自己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夜烬燃不是神，他没有九条命，没有回溯时间的本领，死了就是死了。 　　白湮昼的话未必是真的，他不可能单杀过店主很多次，这不符合逻辑。 　　但是……夜烬燃心里没底，因为白湮昼这人很不讲逻辑。 　　“我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位店主更强，”夜烬燃轻描淡写道，“不过，我也相信你这么多年来有进步，如果想测试一下，随时欢迎。” 　　白湮昼真当场出手的话，夜烬燃会毫不犹豫交大保命，哪怕是一个大招换平A，能震慑住对方就行。 　　白湮昼沉默了几秒，如他所料般没有动手，而是嗤笑道：“不错嘛，我比较喜欢你，看上去更有挑战性，主神的选择真是越来越有品了。” 　　夜烬燃无语凝噎，不知道功劳怎么就到了混蛋邪神上司头上。 　　“算了，别再说那些听了会让人不高兴的话，”白湮昼举起手做了个索要的姿势，“我是来找你买东西的，惊喜吗？” 　　谢谢你放我一马，夜烬燃心如死灰地想。 　　哪敢不卖，怕掉脑袋。 第068章 解冻的友谊（16） 　　“我要买电浆枪。” 　　白湮昼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然后状似无助地摊了摊手：“但店主你清楚，我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指的是积分余额。 　　夜烬燃自然对他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也明白他为什么现在当面提出交易：“你想用什么来兑换, 剩余时间吗？” 　　“当然……不。”白湮昼扯了扯领口，“我可是很惜命的。不如，你来提一个要求？” 　　夜烬燃的眼睛微微瞪大, 没想到白湮昼会这样回答，这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大让步，他难得在别人面前示弱了。 　　因为太震惊, 所以夜烬燃愣了一阵后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提议。他能让白湮昼做什么，继续发挥明星玩家效应带动氪金礼包销量吗？那未免太浪费了，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对了，虽然他本没打算继续用玩家账号参加副本, 但最近正接受异常调查局的审查，第一个月考察期肯定不能没有副本通关记录, 而且要尽可能刷几个含金量高的。带上白湮昼这条安全带, 还怕打不过副本吗？ 　　“我近段时间，可能会再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副本, ”夜烬燃抬眸凝视着他, “到我下次这样做时，我需要你的陪同。” 　　“组队邀请？”白湮昼语调上扬，“可以呀。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玩游戏, 随时联系我。” 　　夜烬燃点了点头：“那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虽然最近他还要制定转盘活动的方案，不过从设计完毕到正式实装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晚些再找白湮昼合作宣传也不迟。 　　在夜烬燃从仓库中拿取商品的时候, 白湮昼小声嘟囔了一句：“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很多啊……” 　　夜烬燃一边具现出电浆枪一边淡淡道：“要不我帮你找点有挑战性的？事先说明，我大概率会挂机。” 　　等到副本里他就躺着, 狠狠压榨白湮昼的劳动力。 　　而且上次也是白湮昼主动找刺激，他只是有样学样，根本没有报复心重。 　　电浆枪成功被取出，夜烬燃第一次亲手拿到这件A级道具，不免打量了几下，这台由外星种族发明的仪器根本不像人类认知中的枪，而是老式照相机的模样。它的一个优点是人类可以使用，哪怕没有说明书，拿到实物后简单研究一下也能上手。 　　枪内装填的不是普通的弹药，而是一种能量，在发射时，它会转变成电浆团射出，伤害和射程都极佳。 　　“给。”夜烬燃检查一遍后就递给白湮昼。 　　白湮昼双手捧起电浆枪，并没有多给它几个眼神，而是对着夜烬燃笑眯眯道：“谢了。” 　　夜烬燃隐约感觉这表情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假装不耐烦道：“你再不快点，修格斯就要跑出医院了。” 　　白湮昼点头，正要转身下楼，突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楼下传来。 　　“你想逃到哪里！！！” 　　夜烬燃差点没认出这是秘书的声音，太沙哑太狂躁了，简直是丧尸音调。 　　那个女人大概被突发停电事件折磨得快要疯掉了，此时双眼布满红血丝，步伐扭曲缓慢地爬上楼梯，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紫水晶吊坠，鲜红的血液从掌心顺着皮肤的褶皱流下。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手指骨节突出到几乎要冲破表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湮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她显然追了白湮昼一路，嘴角上扬，“抓到你了……” 　　“你敬爱的投资人先生就在这里，来试试把我抓住，他会不会奖励你吧？”白湮昼侧了下身，露出后面的夜烬燃。 　　夜烬燃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卷入这场纷争，默默后退几步，眼神表达了不满。 　　秘书气在头上，轻易地被这样浅显的挑衅勾住了，怒吼道：“院长！” 　　一只臃肿，臭气熏天且行动缓慢的黑色泥浆怪在楼梯道的最底端出现，像是水位不断上涨般蔓过一层又一层阶梯，似乎受到了神秘水晶的召唤，来到了她身后。 　　秘书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脑海中已经幻想到敌人被千目之兽吞噬殆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抽身而出的过程。 　　夜烬燃一看那种表情就觉得她要完了。 　　切忌半场开香槟，况且你还面对着手握电浆枪的白湮昼。 　　被尊称为院长的千目之兽接收到命令，开始膨胀，变化出巨大的口器，下颚抵着台阶，上颚几乎贴近天花板，黑色浆液如同口水从上方滴落，散发着难闻的臭气。它向前了，然后—— 　　一口将秘书囫囵吞枣了下去。 　　可怜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修格斯拥挤的体内，她没有活动挣扎的空间，声音也无法传出。 　　没有呼救，没有遗言，正如这栋楼里每一个被千目之兽吞下的人。 　　“院长”扭动着身体，似乎在咀嚼这口新的食物，上万只眼睛扫过场上的另外两人，兴致缺缺地移向别处。 　　白湮昼有点失落地放下双手，他刚还做了射击的准备姿势。 　　“非我族类，”夜烬燃好心提醒道，“其心必异。” 　　白湮昼立刻启动电浆枪：“你说得对。” 　　人的肉眼根本看不清，只听见一声巨响，耀眼的白光过后，膨大了不少倍的千目之兽直接被击碎墙壁撞飞出去，电流的波光在它乌黑的身躯上闪动了一瞬，它还没来得及变形出翅膀，就重重摔落到地面上。 　　白湮昼满意地收回手臂，道：“帮我给制造商一个五星好评。” 　　夜烬燃道：“如果能联系上的话。” 　　鬼知道伊斯人天天跑哪里去。 　　白湮昼有点意犹未尽，用手擦拭着电浆枪的表面：“我记得还有两只大家伙，好像叫……特克和丽丽？” 　　一般修格斯没有完美变形成人类的能力，能做到的只有更为强大的修格斯领主。 　　夜烬燃点开地图，看了一眼NPC和其他玩家所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小树苗，飞行的土豆和狂信徒一日限定依然存活着，只不过放弃了进入住院部，目前正在门诊部大门前的空地上徘徊。 　　特克和丽丽，刚好也在附近。 　　………… 　　广场上。 　　三名玩家是被逼退到这里的。他们刚想进入住院部，就碰到了从不同病房中涌出的新生千目之兽。 　　蠕动的怪物并非在漫无目的地爬行，它们受到某种吸引，向同一个地方靠近。 　　年幼的孩童站在门诊部的大门前，手牵着手，目光平静地望着周围发生的惨剧。 　　越来越多的人类被吞噬，漆黑的怪物体型变得更加庞大，加入到同类的行军中。 　　特克和丽丽牵着手，向前走去，唯一一片没被脓浆污染的土地只有玩家站着的那片区域了。 　　楚简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大姐姐。” 　　两个孩子盯着她，异口同声地呼唤，简直是完美的镜像。 　　“我们一起出去吧。” 　　他们的声音完全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混响。孩童的身后，无数不定型的千目之兽汇聚，如同翻涌沸腾的黑色海洋。 　　楚简佳依然没有反应，她身后的两名玩家脸色越来越差。 　　狂信徒磕磕巴巴地喊道：“坏掉了……这个副本完全崩坏了！小树苗！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 　　他气急败坏地开始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因为见到了太多人类被怪物吃掉的场面，一时无法再维持住理智的弦。 　　“喂！你再在这样我要敲晕你了！”龙寻头痛欲裂，艰难地抬起拳头。人一旦发疯，就有可能会出现暴力倾向，无差别攻击身边的活物。为了保障更多人的安全，按照异常调查局的规定，只要发现有队友精神状态不对，优先击晕。 　　但现在玩家面临着寡不敌众的死斗，如果狂信徒晕倒在这里，失去躲闪能力，其他人又自顾不暇，无法关照到伤员，那他可能再也没机会醒来了。 　　特克张开了左臂，丽丽张开了右臂，以一种预备拥抱的姿态走向楚简佳。 　　因为她坐在地上，孩子们翠绿的眼睛恰好能够和她平视。 　　“我们不是朋友吗？”他们带着一点疑惑，即将环抱住楚简佳。 　　楚简佳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直接将两个非人类小孩给推开了。 　　“为什么这么做？”孩子并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任何人类能够辨认的表情，他们只是在询问着，“是你教我们，不能听话，要拒绝不该做的事情。” 　　“我们不能被关起来，不该被压榨。”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们要去到外面的世界。” 　　楚简佳心如死灰，带着哭腔喊道：“可我没教你们伤害别人！” 　　“伤害？”感受不到疼痛的孩子并不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 　　面对千目之兽浪潮的逼近，狂信徒和龙寻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伤害到它们分毫。哪怕是投掷□□，火焰也很快被隔绝空气扑灭，太多了，怪物实在是太多了。 　　修格斯就是噩梦本身，它会成为人们最为恐惧之物，变形，进化，吞噬，永无止境的背叛。 　　从人类打破极寒之地的冰层，将远古的怪物解救出来后，这场噩梦就如影随形了。 　　谁来打破？ 　　楚简佳的视野被泪水完全模糊。 　　她救不了任何一个孩子，在这场游戏开始后，所有人都会在神的安排下走向悲剧的终末。 　　如果她亲手栽培起来的树苗，最终全部只能折断枯萎，那一开始的努力意义何在？ 　　“喂。”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阳光在眨眼间穿透了晶莹的泪滴，让她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庞。 　　白湮昼做了个手势，然后将那一台昂贵的外星高科技仪器向她抛去：“试试看用这个。” 第069章 解冻的友谊（完） 　　雷电的光辉照亮了黑暗。 　　等离子体穿透千目之兽的生物装甲, 破坏它的结构。新生的怪物品尝到何为疼痛，爆发出足以击穿耳膜的尖啸。 　　在精神崩溃之际，楚简佳神使鬼差地学会了如何使用这台陌生的装置, 将电浆团发射出去。白光击穿了少男少女的腰部，撞到他们身后的脓浆海洋上。 　　因为身体部位缺失，无法再支持站立, 特克和丽丽各自断成两节倒在地上。 　　黑色的血从断面流出，人类的外壳下，没有任何正常的内脏。他们并没有模拟内在, 因为正常情况下看不见，所以没必要耗费能量去拟态。 　　夜烬燃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不禁感叹道：“其实千目之兽也没做错什么……” 　　命运使然，修格斯的特性注定会让它们被别的种族利用, 然后到了某一日反噬主人。 　　如果放这群暴走的修格斯离开医院，那毁灭的可不只是恩典综合医疗中心, 而是这个世界里的全人类了。 　　最终战的难度过高, 已经超出了中等评级的范畴，夜烬燃不知道这次出去后副本难度评级会不会变动。这场变异也许是偶然的, 等到下一次副本重启, 一切会恢复原样。 　　如果没有楚简佳的话，特克和丽丽就依然会是听话顺从的“好孩子”，秘书也会按部就班地运营工厂, 生产道具。 　　白湮昼无暇回话，第一轮电浆枪攻击后，存活修格斯的数量仍有很多, 光靠接近昏厥的楚简佳根本处理不过来，他必须帮忙。 　　在龙寻的竭力安抚下, 狂信徒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运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法术帮忙拖延时间，减缓怪海的行进速度。 　　在其他队友的掩护下，白湮昼和龙寻默契地同时从系统商店中兑换了大量的莫洛/托夫鸡尾/酒，这是一种便宜的D级道具，土法制造的燃烧/瓶。 　　因购买量过大，又被拒绝放入个人仓库，道具无法直接出现在玩家手中，几百箱燃烧/瓶直接被刷新到空间的上方，在重力作用下坠落。 　　不愧是战争时代也在用的燃烧/瓶，制造大面积火势效果拔群。玻璃瓶在击中目标后破碎，释放出大量可燃液体，融入到接近液态的修格斯体内。 　　火苗迅速上窜，浓烟滚滚，一时灰烟遮天蔽日，能见度大幅下降。 　　虽然有主神的庇护，不会受到这些刺激性气体的伤害，但夜烬燃还是下意识捂住口鼻，后退到草坪上。他远远看见龙寻提前带好了防毒面罩，而积分余额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的白湮昼只能勉强用衣物掩盖口鼻，双眼微红，开始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夜烬燃叹气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白湮昼，这就是奢侈的报应啊。 　　不过他没打算改变白湮昼的消费习惯，反而更希望他能继续保持。游戏想要赚钱，就要培养玩家扭曲的消费观，无论怎样氪金都不会心疼，学会自我pua这些都是值得的。 　　玩家这边配合得不错，战局一下子扭转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副本就会结束。夜烬燃这样想着，环顾四周，火焰在风的助威下蔓延开来，森林成了最好的燃料，红光与灰烟逐渐淹没了整个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目光所及之处，皆如炼狱。 　　白湮昼咳嗽着退后，刚好来到夜烬燃所在位置的附近。 　　“我的任务失败了，”夜烬燃假装无奈道，“回去之后要接受主神的惩罚。” 　　失败个鬼，主神随便给副本来个重启，下一周目修格斯就会乖乖继续为人类服务，本来就没有阻止这种背叛的必要。 　　只不过秘书会保留这一回的记忆，估计要有心理阴影了。 　　夜烬燃最开始还以为是工厂负责人不愿意继续为主神工作了，这种情况下道具工厂无法运行下去，他才需要出手修正。 　　所以祂把他喊来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神意难测啊…… 　　“你？”白湮昼不屑地轻笑一声，“店主，我都让主神吃瘪多少次了，既然我站在这，你把锅推给我不就行了。” 　　夜烬燃无辜地眨了眨眼：“对啊，反正你也不介意仇恨值再高一点吧。” 　　白湮昼身上叠的仇恨值都足以让主神专门下令要除掉他了，还要借人类的刀，夜烬燃感受得到主神笑容之下的险恶用心。 　　“咳咳，快点结束吧，”白湮昼擦了下眼角，“还有多少没杀完？” 　　夜烬燃唤出系统界面，看了一眼副本NPC存活情况，道：“准备结算吧。” 　　白湮昼顶着浓烟向楚简佳走去：“等等，我要把电浆枪回收，别浪费了。” 　　这家伙竟然有环保意识了，夜烬燃略感惊讶。 　　【玩家爱探险的猫咪死亡，通关结局Bad End——迷失】 　　【玩家小树苗永久疯狂，通关结局Bad End——迷失】 　　地面上已无孩童的身影，只剩下被烈火灼烧后的灰黑残骸。 　　【你们未能留下充足证据，大型火灾摧毁了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大量人类伤亡，此事将成为一桩悬案。】 　　【恭喜玩家白湮昼，狂信徒一日限定，飞行的土豆通关副本<解冻的友谊>Normal End——逃脱噩梦】 　　【存活即是奖励】 　　无限游戏中出现玩家折损很正常，倒不如说前几次全员存活还打出好结局的是稀有情况，夜烬燃看完了结算页面，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副本结束，他感受到空间的波动，是时候离开了。 　　夜烬燃闭上眼睛等候传送，刺鼻的烧焦味在某一瞬间消失了，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没有如愿回到住宅的卧室里。 　　古朴斑驳的长桌，石刻雕花的高背椅，还有坐在对面的黑色之人。 　　祂一手撑着下巴，上半身微微倾斜，虽然全黑的脸无法展示表情，但轻微震颤着的双肩暴露了祂正在肆意嘲笑。 　　夜烬燃没有感到很意外，准备接受这场兴师问罪。 　　“别紧张，”祂的另一只手敲了敲桌面，“我又没有要怪罪你。” 　　夜烬燃心如止水，逐渐习惯了主神千奇百怪的模样：“这次我没有完成什么工作，十分抱歉。” 　　“怎么会？你替我见证了这场精彩的戏剧。美妙的故事时时刻刻在发生，可我无法每次都亲临现场，你弥补了这份遗憾。” 　　夜烬燃无语了，所以您是连下去看戏都懒得去了吗，高维神祇降临到低维空间中难道是什么很艰难的事情？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按照我对您的理解，其实这次背叛根本不会造成道具断供，对吧？您连我也欺骗了。” 　　主神撒谎成性，没一个标点符号可信。 　　黑色之人爽朗地大笑几声，说道：“可不一定，那位……我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工厂负责人，恐怕经过这次后就精神崩溃了，这样的残次品不要也罢，我准备换一位信徒，或者放弃掉这个副本。” 　　夜烬燃想了想，道：“感觉那里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毕竟院长一开始就是千目之兽扮演的，这个人物不存在。” 　　“嗯嗯，所以还是换一个副本打造新的道具工厂吧。”黑色之人语气轻快，仿佛只是随手能办成的小事。 　　夜烬燃查看了一下相关道具库存，人体器官还有不少存货，品类不同数量也不同，千目之兽只剩下一只。 　　“我会发个公告说明一下情况，”夜烬燃揉了揉眉心，“您这边尽快找到新的供货商吧。” 　　他这样的态度不是对主神不敬，而是双方水平差距过大，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根本没必要虚与委蛇，心态上有点摆烂了。 　　黑色之人周身飘散出的黑雾更浓厚了，不知代表了什么情绪：“放心，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夜烬燃冷淡地继续说道：“既然难得见面，我再汇报一下工作。转盘的设计方案，目前还未新建文件夹。” 　　“？”黑色之人头一回表达出大大的疑惑。 　　这是需要汇报的吗？ 　　“但是我会在约定时间内完成的，”夜烬燃给祂打了个预防针，“所以，别催。” 　　黑色之人放下了那条支起来的手臂，十指交叉，一本正经道：“我一直很信任你，小家伙。” 　　“所以请您快点放我回家，您只给了我一周的时间，我要赶快确认现实到几号几点了。”夜烬燃道。 　　黑色之人挥了挥手：“放心，这次的副本时间流速和现实没有不同。所以……” 　　天旋地转。 　　夜烬燃猛地从床上坐起。 　　望着熟悉的卧室天花板，他长舒一口气，心跳速度慢慢降下。 　　拖延症不能再犯了，以主神的性格，可能下一秒祂就会给他安排新的工作，根本不预留在现实里做方案的时间。 　　夜烬燃艰难地爬下床，离开柔软的被窝，投身冰冷的电脑桌。 　　新建文档，他短暂地迷茫了一下。 　　转盘，抽奖，幸运时低投入高收获，运气不好又会吞掉大量资源。有什么奖励能让玩家欲罢不能，愿意不计成本地投入积分甚至现实货币呢？ 　　夜烬燃最先想到的是稀有道具，比如原先价值3000积分的道具，可以在转盘中以单抽20积分一发入魂。 　　转盘用积分来启动的话，这将成为一个回收积分的机制。游戏官方在氪金礼包和副本奖励中放出积分，又利用这种方式回收积分，使玩家掌握的资源稳定在某个水平线上下。 　　可是，难得能对系统商店做出大改动，夜烬燃想利用这次机会给自己谋利，也就是说，他要做一个氪金转盘，玩家需要用金钱购买转盘次数，纯白嫖玩家用积分无法参与活动。 　　不会破坏游戏平衡，又能满足氪金玩家虚荣心的东西是什么呢？ 　　夜烬燃在文档中打出了几行字。 　　【荣誉称号，头像框】 　　【系统播报特效】 　　【道具外观换装】 第070章 现实世界 营养液1000加更 　　离开副本后的第二日, 夜烬燃没有收到任何主神发来的通知和命令，紧绷的神经逐渐平静下来。 　　他在<解冻的友谊>中待了三天，又耗费一天时间初步筛选用于转盘活动的奖品, 此时离上交方案的时限还剩下三天。 　　夜烬燃在闲暇时间查看了白湮昼的状态，那人果然立刻进了一个副本，在现实中停留的时间不足一日。他默默祈祷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免得自己又被抓进副本里打工。 　　无聊的时候，他就刷起了论坛，并且开始思考什么样的装扮更加适配这个App的界面。 　　不出所料, 狂信徒一日限定在离开副本后在论坛里发帖分享了自己的事迹，引发了大量的模仿，不少玩家纷纷购买改名卡将自己的诉求写进ID里。 　　【不改善伙食不改名：求看见！设计游戏的人难道默认玩家都会做饭吗？系统商店里卖的营养剂和小药丸难吃要死，连个预制菜都没有, 能不能改进一下？】 　　【复活吧我的爱人：有没有人管管我们NPC厨的死活……什么时候能开放副本二巡多巡，我推还在副本里面, 让我看一眼……】 　　【加强诱鱼术：钓鱼佬也要拥有姓名！凭什么诱鱼术要在有鱼的前提下才能用！】 　　【今天忘记打卡：楼上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你说的那个法术没有鱼也能用, 那就是召唤术了呢？】 　　除了ID的问题, 新上架的优惠组合包也引发了广泛的讨论。 　　【标题：氪金礼包性价比攻略一图流1.0】 　　【1楼：制作攻略不易，请大家多多支持，求点赞求评论。[图片]】 　　【2楼：字太多不看, 反正大佬买啥我买啥。】 　　【3楼：笑死，我真的飘了敢点进这个帖子看，连新手6元包都要思考三天才舍得买的我怎么配。】 　　…… 　　夜烬燃很满意礼包的讨论热度, 这都是在给道具组合包机制免费打广告，后续购买的人会越来越多, 逐渐习惯这种模式，长久后转变为依赖。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另一条不同寻常的帖子。 　　【标题：绝境副本崩坏下架？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1楼：最近更新的绝境副本<金沙如逝>被紧急下架了！是昼神开的那车把副本直接干碎了？还能这样？】 　　【2楼：太离谱了吧，我不理解，有没有大佬来解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3楼：李涛，这个副本暴露出来的游戏隐藏规则也太多了吧，现在才知道新手第一个副本可以直接进绝境，副本竟然还能被玩下架。】 　　…… 　　【174楼：那个什么什么咸鱼快一周没进本了吧，萌新的剩余时间应该不够撑这么久？或许是吃到绝境副本TE的奖励了，开局这么好，羡慕。】 　　【175楼：对啊，一般来说新人的剩余时间也就一两天甚至几个小时，逼着你无缝衔接副本，高强度锻炼成老手。有没有大佬说一下绝境副本一般奖励多少时间？】 　　【176楼：这个你可能要问问昼神……】 　　【177楼：有一说一，下架之后绝境分类那栏空了个位置，强迫症难受。】 　　【178楼：难不成还找个新副本填上去？绝境不会出得这么快吧。】 　　【179楼：绝境＝年度限定，绝境副本上新基本等于游戏版本大更新了，换成别的游戏，就是新赛年。】 　　…… 　　【589楼：回来看看，是谁在这里立flag来着，绝境副本上新了。】 　　这条帖子的发布时间是他们通关<金沙如逝>的当天，直到今日已经累积了很多条回复。 　　然后，就在昨天上午，细心又爱看热闹的玩家们发现副本列表中绝境分类栏上的空缺被填补了。 　　全新的绝境副本——<无尽丰饶之义>。 　　夜烬燃翻开其他帖子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发现异常调查局对此迅速作出反应，发出公告警示普通玩家不要进入这个副本，并派出了专业的调查员。 　　前后两支队伍，三个小时光速团灭，什么信息都没有传出来。 　　异常调查局不敢贸然行动了，同时再次向全体华夏区服玩家发出了警告。 　　专业人士的失利让众人都明白这又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没有人敢轻易踏足，只能等英雄出现。 　　现在论坛上讨论最多的还是白湮昼会不会马上进入这个绝境副本，狂热粉丝和路人吵得不可开交。 　　夜烬燃有点想笑，他知道白湮昼这次运气好秒匹配完成，进本速度太快，估计根本没注意到绝境副本上新了。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收到了来自“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的语音通话邀请。 　　夜烬燃犹豫了一瞬，点下了接通键。 　　“咸鱼咸鱼，你看论坛了吗？” 　　手机里传出了郑从华语速极快的声音。 　　“金沙如逝被我们一锅端后，绝境副本栏空出了一个位置，主神补了个新的绝境副本上来。异常调查局已经派了两支队伍进去，全灭。” 　　夜烬燃冷静道：“感谢你的总结，不过我已经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接着窗口抖动，夜烬燃看见对方发来了一张副本简介页面的截图。 　　夜烬燃仔细一看。 　　【副本<无尽丰饶之义>】 　　【简介：$#@!％*($％^&■■■……】 　　【Lost率：100％ 】 　　【难度评级：绝境】 　　夜烬燃不耻下问道：“这简介写的什么鸟语。” 　　“异常调查局的专家尝试翻译过了，这是一种名叫夏盖的生物所用的语言。大概意思是:无论谁看到了这条信息，请救救我们。”郑从华贴心解答。 　　“好吧，原来是求救信号，”夜烬燃沉思片刻，“夏盖，它们不就是……” 　　郑从华道：“没错，这种诡异在我们人类的语言体系里还有一个更常用的称呼——” 　　“虫族。”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词。 　　夜烬燃无情评价道：“我记得夏盖挺菜的，如果副本的主角是它们，不可能评上绝境。不过一想到这条求救信号是它们发出的，倒是合理了起来。” 　　他见过夏盖虫族的实体，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顶多也就一本书这么大。 　　郑从华好奇道：“你觉得它们为什么要对外求救，又是在向谁求救呢？” 　　“我看这个简介的时候，有种被打破了第四面墙的感觉。你见过吗？有些电子游戏里的角色会和屏幕外的玩家对话，当然这只是游戏制作人埋下的彩蛋。”夜烬燃道。 　　郑从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夏盖就是在向玩家求助？这怎么可能？副本里的NPC并不知晓游戏的存在，更不可能意识到有玩家进入他们的世界。” 　　“也许是主神解除了信息屏蔽，告诉它们真相，谁知道呢。”夜烬燃不是很纠结这点，“也有可能我的猜测是错的，你不要盲信我。” 　　主神最喜欢先给人希望再把人拉入更深的绝望，先告诉副本里的人能通过召唤第四天灾拯救世界，等玩家入局后大家才发现依旧束手无策，这样的结局祂最满意。 　　良久的沉默后，郑从华语气认真地说道：“咸鱼，我要开刷这个副本。” 　　夜烬燃：“嗯哼？” 　　他想听下理由。 　　郑从华提起了一件他选择性遗忘的事：“我们还在被异常调查局监视着，不想被刷下去的话，这个月内副本通关记录要好好弄。我又嫌麻烦，不如再打一次绝境副本，肯定够了。” 　　她的想法很美好，最近异常调查局正为<无尽丰饶之义>头痛不已，如果他们能一举拿下这个新副本，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还怕过不了面试这关 　　夜烬燃友情提醒：“你找得出和上次一样的队伍配置吗？” 　　他刚才多留意了一眼，<无尽丰饶之义>需要组齐八名玩家才能开启。俗话说朋友是游戏的最高配置，在高难度的副本里，队友实力至关重要，想找到八个水平相当的人难如登天。 　　往多了算，他能把白湮昼拉上，加起来也才三个人。就算他把马甲叶静和布莱克有丝分裂出来，还是不够啊。 　　哦对了，还有王爱民那个小孩哥。夜烬燃想了下，不打算带未成年人涉险，害人害己。 　　因为无论是这个副本名称传递的信息，还是夏盖虫族的某种习性，都有点少儿不宜…… 　　“我这两天尽量找人，”郑从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心虚，“咸鱼，你会来的吧？” 　　“我应该有空。”夜烬燃面不改色地撒谎。 　　但愿主神不要突然找他委托新工作。 　　郑从华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松了口气：“好，那我明天先把匹配房间挂上。” 　　又闲聊几句后，夜烬燃挂断了通话，躺回到床上思考人生。 　　转盘活动的方案快完成了，他可以抽空去玩个副本，如果在那边停留时间太长，到要交作业的时候直接联系主神就好。反正无论他在哪个世界里，主神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 　　夜烬燃假寐休息几分钟后。 　　【你看上去挺悠闲啊……】 　　最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夜烬燃无言地睁开眼，阅读主神的新指令。 　　【近期有一个道具工厂，所在世界受到强污染，副本大幅度扭曲，影响到了道具的产出】 　　【被波及到的是B级道具<神经鞭>】 　　【A级诡异道具<夏盖妖虫>】 　　【它无法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下去了，所以我改了个名字重新上架，没错，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 　　【<无尽丰饶之义>】 　　【那股污染强大到连我都无法轻松探查这个空间的情况了，所以这次就没有内部资料提供了哦】 　　【请尽快进入该副本，将扭曲的世界掰回正轨吧，我最信赖的眷者】 第071章 匹配时间 　　既是朋友的邀请, 又有主神的命令，夜烬燃这下没有退路可言了。他也很好奇所谓的污染到底是什么，能让主神如此重视。 　　跃跃欲试的作死年轻人不止有郑从华和夜烬燃这一队。 　　论坛上, 越来越多的组队邀请帖出现，虽然回帖人大部分是来看热闹找乐子的，但也有极少一部分真的贴出自己的履历和个人优势, 期待加入大佬的探索队挑战绝境副本。 　　异常调查局再三发出警告，在又出现几次民间队伍的团灭后，不得不将先前用特殊副本探测手段得到的机密情报公开出去, 希望能帮到这群傻乎乎进副本的头铁玩家。 　　公告发出去后不到五分钟，郑从华就转发给了她的预定队友。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咸鱼快看看这个，可能用得上。＃分享链接】 　　夜烬燃刚保存完文档，准备小憩一下, 就看到了她的消息，正好没事做, 当即点开链接。 　　【<无尽丰饶之义>探索注意事项】 　　1.太阳有且只有一个, 光线是接近白色的，若发现与以上描述不符的太阳, 请立即寻找遮蔽物, 不要接触阳光。 　　2.人类最多拥有两只手和两条腿，通常称呼自身性别为男性和女性，而不是雄性和雌性。若发现你的队友有语言异常, 请立即破坏其头部，ta已经不再是ta了。 　　3.我们只有左右脑，而它们拥有六片大脑, 谨记敌人比你更加聪明。 　　4.太阳光是有益的，可以杀灭很多脏东西, 包括恼人的虫子。 　　5.金字塔不是金字塔，那里的入口是出口。 　　………… 　　夜烬燃读完后，心中浮现出许多疑点，打字跟郑从华讨论起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不觉得奇怪吗？在这篇注意事项中，人类方的敌人是夏盖虫族，可副本简介里发出求救信号的也是它们。对了，你应该知道六瓣脑指的就是夏盖吧？】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在攻略上看到过这种诡异。简介虽然是写给玩家看的，但里面的文字不一定是对玩家说的话吧……】 　　夜烬燃回忆了一下，<乘风行过>的简介就是以玩家为第一人称，而<金沙如逝>的描述中用“旅客”来指代玩家，副本简介的编写是很自由的。 　　不，他还是觉得奇怪，副本能够评为绝境等级，夏盖虫族绝不会是他们要面对的敌人。 　　夜烬燃再次阅读注意事项，目光落在了第五条上，这是最不知所云的一条，明明前面的都很清晰，就像是有谁开玩笑似的故意添上了这风格截然不同的一笔，让读者起疑。 　　金字塔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夜烬燃知道在人类的普遍认知中，金字塔是一种有宗教神秘色彩的建筑。听第五条的描述，副本里可能有形似金字塔，但实际性质和用途不同的物体。 　　除了这一点，注意事项中似乎还透露出另一个信息，那就是玩家不仅需要警惕夏盖虫族，还要提防太阳。 　　太阳出现了异常。 　　夜烬燃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绝境的韵味，唇边微微翘起。 　　如果太阳是危险的，那夜晚就是相对安全的，胆大的玩家很喜欢趁着夜色跑图，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都知道，许多诡异也习惯在夜晚出没。 　　夏盖虫族是畏光的。 　　对于玩家来说，这就是个两难的选择了，实际如何操作要对比收益和风险，慎重安排行动时间。 　　夜烬燃整理了下思绪，将自己的猜测打字发送给郑从华。她大概放下手机去忙别的事情了，没有立刻回复。 　　又过去了一天，不知白湮昼那边怎么样了，夜烬燃这样想着，在系统上查看白湮昼的玩家个人状态。 　　竟然已经从副本里出来了？！ 　　夜烬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连忙给他发了串消息：“白湮昼，我准备进本了，<无尽丰饶之义>，葱花开房间，你先去看看。” 　　大概过了十几秒，对面回复了一个字。 　　【白湮昼：好。】 　　夜烬燃刚准备放下手机，又不太放心地打字：“你多找几个靠谱的队友来，这次是八人本，我怕葱花那边没什么人脉。” 　　【白湮昼：……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夜烬燃盯着屏幕上的字沉默了，是啊，白湮昼怎么可能会和别的玩家联手，更不会主动邀请其他人加入队伍。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好吧，大不了随机匹配，我相信你带得动。】 　　到了晚上，夜烬燃总算是收到了郑从华的消息。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开房间了，房间号6822】 　　夜烬燃顺手转发给白湮昼，然后自己进入匹配页面搜索房间。 　　【房间号6822】 　　【副本<无尽丰饶之义>】 　　后面是一长串骇人听闻的简介和难度说明，以及熟悉的红色字体标语。 　　【请注意，房主设置入队门槛较高。请玩家考虑自身水平，酌情参与本场游戏。】 　　【队伍人数:1/8】 　　数字在某一瞬间闪动，变成了“3/8”。 　　几秒后，夜烬燃看见了郑从华的聊天弹窗。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昼神你？！】 　　惊不惊喜，小伙子。 　　夜烬燃没理会抓狂的郑从华，而是上论坛观察舆论风向，看看能不能趁机诱惑几个强力玩家进队。果不其然，葱花的这支队伍一出现，就被八卦的群众注意上了。 　　【标题：葱花再出征，我押个大败而归】 　　【1楼：她真敢开啊，我们也只是论坛上口嗨一下而已，被骗到咯~】 　　【2楼：某些人是不是看不得别人好，人家都通关一个绝境副本了，你们又要说绝境的含金量不够高了？】 　　【3楼：你眼睛瞎了么，上次她蹭了昼神的队伍，当然稳过，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新人也是。她不会真以为自己有那水平了吧？】 　　【4楼：呵呵，要原形毕露了。】 　　…… 　　【72楼：楼上家人们别骂了……昼神和那个神秘萌新大佬进匹配房间了……】 　　有人当出头鸟后，论坛上的嘴强王者反而销声匿迹，好几个<无尽丰饶之义>的组队帖都被楼主自删了，没人再敢提进绝境本的事情。 　　夜烬燃来回刷新了好几次论坛页面，那些他本来看好的可以拉进队伍里的优秀玩家，全都避之不及地消失了。 　　不一会儿，论坛的风向变成了猜测会有哪些傻叉进这支有去无回的队伍。 　　和前几次顺利的匹配不同，夜烬燃等了两三个小时，竟然没看到任何一条入队申请提示。 　　他不是房主，没有拒绝申请的权限，不过如果有人申请了房间，队伍里全部玩家都是能看见的。 　　看样子郑从华有些急了，连着发了好几个满头大汗卡通形象的表情包给夜烬燃。她已经完全放下了筛选标准，现在只要有人申请，她就会秒通过。 　　夜烬燃没有傻等下去，夜深了，他向来很珍惜睡眠时间，心平气和地进入宁静的梦乡。 　　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好，以至于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将他唤醒后，他念念不舍地闭着眼躺了一阵，这才点开游戏系统查看匹配情况。 　　【队伍人数：4/8】 　　多了一个ID是“布什·歌门”的玩家。 　　虽然是外国人名，但有谐音梗成分，夜烬燃借助系统权限查看后台玩家个人资料，发现这名玩家果然是个华国人。 　　离匹配完成还差一半的人，夜烬燃失去了耐心，决定好好珍惜没有工作没有叨扰的时光。他将做好的转盘活动方案上传到游戏系统后，心情舒畅地出门了。 　　夜烬燃自从上任系统商店店主后就辞退了所有兼职工作，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他无所事事，这个点正是早高峰的时候，交通工具上人满为患，他不愿去挤占，就放弃了远行的想法，转而走向附近的公园。 　　公园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退休的老人家，夜烬燃随便找了处僻静的长椅坐下。他想起了白湮昼，因为在匹配中，所以他本人一定停留在现实里。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着日常的生活？ 　　夜烬燃甚至开始感觉他就藏在身边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混迹在人群之中，在狂放不羁的游戏身份下，也许是个平凡的灵魂。 　　正如掌管着系统商店的夜烬燃，在现实中平平无奇。 　　夜烬燃不知晓任何白湮昼的现实身份信息，虽然他能看见的玩家个人资料里通常包含了职业身份，比如他知道楚简佳是名幼师，阿曼达是个外教，可白湮昼是一片空白。 　　天啊，难道他是无业游民…… 　　夜烬燃转念一想，白湮昼这种类型的玩家确实适合靠玩游戏赚钱，只不过他明牌不属于任何组织，没有谁供养他，所以也不可能是职业探索队员。 　　难不成他就靠游戏里的资源吃喝？怪不得要一直待在副本里。夜烬燃想起了他面不改色给自己注射营养剂的样子，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 　　胡思乱想一整天，又去体验了公园内的无动力游乐设备后，夜烬燃回到家里。 　　匹配房间里只有四个人，马上就要到24小时的时限了，系统将要随机抽取玩家进入队伍。 　　论坛上哀嚎遍野，谁也不希望自己是那四位幸运儿之一。 　　队伍群聊内。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准备好了吗？】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好了好了，注意事项我全部背了下来。】 　　【布什·歌门：收到，已阅，111。】 　　【白湮昼：迫不及待。】 第072章 无尽丰饶之义（1） 　　“啊——” 　　看清周围后, 男人第一反应是惨叫，手脚失控地抖动起来。 　　【已随机匹配到四名符合要求的玩家】 　　【玩家编号576321，伊莉娜登入副本。】 　　【玩家编号69741, 远见星辰登入副本。】 　　【玩家编号799529，沃尔玛购物袋登入副本】 　　【玩家编号89734，5787登入副本】 　　夜烬燃静静等候系统播报完毕, 才开始观察这几位新队友。 　　名为伊莉娜的玩家，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很符合他对网友起名的刻板印象。 　　远见星辰和沃尔玛购物袋都是女性, 后者年纪偏小，看那眼神清澈的样子应该是个学生。 　　ID直接填数字的这位是个不修边幅的肥宅大叔，刚才发出尖叫声的就是他。 　　突然被拉进副本，倒霉蛋四人组或多或少有点懵圈。远见星辰最先认出了白湮昼, 脸色煞白：“这里是……<无尽丰饶之义>？” 　　“没错，”郑从华伸出手, 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请多指教了。” 　　远见星辰盯着那只手，犹豫着握了上去：“你……好。” 　　几人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基本就是将ID报了一遍, 没有人提及自己现实的个人信息。ID是数字的这位兄弟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嘴唇哆哆嗦嗦，连话都讲不清, 几番尝试下来后众人放弃与他交流了。 　　第一次见面的玩家默契地站在离白湮昼较远的地方，和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葱花站在一起。布什最大方热情，自来熟地搭住夜烬燃的肩膀, 问道：“你就是那个最近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猛新？” 　　猛新，萌新的谐音, 玩家最近发明的对大佬新人的尊称。夜烬燃有些汗颜，同时默默地把对方过分亲近的手扒拉下去：“不敢当，沾了别人的光。” 　　“你太谦虚了，”布什巧妙地后退一步，留出一段让人更有安全感的距离，“我都没通关过什么高难度的副本呢，这是第一次尝试。” 　　夜烬燃被勾起兴趣，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布什身材高挑，穿着大v领衬衫，露出一部分胸膛的皮肤，整体衣着宽松又性感。他有着灰蓝色的海藻般卷长发，面容姣好，应该从事艺术或者模特职业。 　　郑从华环视一周，问道：“大家都看过异常调查局发的注意事项了吧？跟紧队伍别走散了。” 　　“我记得它好像有提到太阳的问题。”远见星辰仰起头，看见密不透风的灰黑色云层，“这也看不见太阳啊……不过云这么厚，太阳光暂时影响不到我们吧？” 　　夜烬燃同样看向天空，副本环境的负面效果不会影响到他，所以他没有办法体感出异常，不过现在应该还没到要关注太阳的时候：“先出发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互相熟悉后，众人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在周边环境上。此时白湮昼已经爬到高处远眺侦查了一次，从一棵大树上跃下，吓了旁边的布什一跳。 　　他们身处于一片景观奇特的原始热带雨林，树木叶片繁茂肥大，但都是暗红色或棕色，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压抑感。 　　耳边没有森林中令人愉悦的鸟鸣，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火苗燃烧声，却不见烟雾，无法确定周边是否发生了森林火灾。 　　沃尔玛购物袋拿出一个类似指南针的定位道具，捣腾几下后，着急地说道：“没办法确定经纬度！它怎么失灵了？” 　　“不可能。”夜烬燃不假思索地说道，朝那边看去。这种道具不会受到异常磁场等干扰的影响，比人类日常使用的器械保险许多，他从来没听说过失灵的情况。 　　郑从华冷静安慰道：“无法确定地点也没关系，这里是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应该用不上当地语言文化。” 　　“你确定那声音不是野人在烧柴吗……”伊莉娜低声提醒，“说不定，还是食人族……” 　　郑从华不以为然：“食人族？那就更简单了，一群原始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手持道具的我们。” 　　接着，他们听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喃喃呓语，好像有一个大合唱团的人在吟唱禁忌的圣歌。 　　“我收回前言，”郑从华处变不惊，表情没什么变化，“如果是一群会法术的邪教徒，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夜烬燃叹气一声，人多就容易变成你一言我一语，又拿不定主意的情况，原地打转浪费时间。他直接找上有点被人群排挤的白湮昼，问道：“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那边有火光，还有一块大岩石。”白湮昼指着某个方向，“上面……一言难尽，你们要是不走，我就自己去看了。” 　　后半句话提高了音量，所有人都听见了。没人敢轻举妄动，眼神复杂地互相对视着，只有郑从华低声嘀咕道：“来都来了，先去看看情况。” 　　这句话简直就像魔咒，让人没有了退缩的选择。在这种陌生的危险环境，没有谁愿意被集体抛下，即便再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领头羊。 　　白湮昼在前面开路，根本不用武器，徒手就斩断挡路的藤蔓树枝。他有意潜行，脚踩柔软湿润的泥土和苔藓，避开可能发出断裂声的枯枝落叶。 　　在前几个人的带领下，后面的人紧跟着模仿脚步，尽可能不出声。 　　越是靠近白湮昼所说的地方，痛苦尖锐的嚎叫和疯狂的低喃越发清晰，前方传来一股刺鼻难闻如尸腐般的气味，几名路人玩家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皆脸色铁青。 　　当白湮昼停下脚步，拨开最后一片大树叶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前方的林间空地上，平坦巨大的岩石盖着泥土，形成简易原始的祭坛。两边的木桩托举着幽蓝火焰，跳跃的光照耀着岩石表面的荒谬场景。 　　岩石表面凹凸不平，掺杂着异色的金属光泽，然而那不是这块石头原本的样貌，密密麻麻的异形虫类用甲壳的花纹构成了这幅令人头晕目眩的画面。 　　比任何常见的昆虫都要大，甚至比得上鸽子大小的虫子摆动着纤细的足，爬过同类的身躯，穿行于拥挤的聚合体中。 　　无数只触角朝不同方向摆动，十分顺畅灵活。在虫群之中，有几只稍大的个体，腹部极其圆润肥胖，像鼓起来的一个个小皮球，它们被簇拥着，娇小的同类争先恐后地靠近这几只身形庞大的雌虫。 　　雌虫艰难地翘起后半身，尾部的尖端朝上，像个小天线。这时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最贴近雌虫的几只雄虫从身体中部裂开一道缝，红白相间的内脏被一股脑地排泄出来，坚硬的甲壳也被无情抛弃。 　　其他较远的雄虫一拥而上啃食同类褪下的肢体，享受这种血腥的馈赠。 　　解体的雄虫被啃食得只剩下一枚晶莹剔透的囊袋，透明的薄膜似乎包裹着某种液体。雌虫珍惜地用柔软的附肢揽过它们遗留的囊袋，移动到尾部，以一种奇异的扭动姿态将它从后方吸入体内，填充本就庞大的腹部。 　　表皮因过分撑大而变得半透明，可以看见雌虫的下半身已经囤积了许多由雄虫产生的囊袋，堆积在一起互相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流出恶臭的浆液。 　　“唔，”尽管捂着嘴巴，但有人还是憋不住了，“呕——” 　　“糟糕！”郑从华脸色一变。 　　呕吐物顺着那人的指缝流下，滴落在地上，隔夜食物的腥臭味瞬间蔓延开来，与环境中原有的臭味对冲，竟不落下风。 　　嗅觉灵敏的虫子们注意到了异样的气息，上千万只虫同时停下工作，数不清的复眼看向了玩家的藏身处。 　　白湮昼根本不管其他人，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夜烬燃后退一步，皱着眉不悦地看向那位大吐特吐的玩家，ID是数字的男人。 　　这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心理承受能力极差，本不该带他一起探索的，出了岔子全队遭殃，不如丢在林子里自生自灭。 　　夜烬燃不慌不忙地随便选了个方向逃跑，眼下管好自己就行，活下来各凭本事。 　　大难临头各自飞，反应过来的众人都撒腿狂奔，可有一部分的反射弧确实长了点，不幸落后一步。数字哥处境最不妙，刚抬起腿就摔了个底朝天，被赶来的虫群淹没，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集蠕动的黑潮之中。 　　有经验的玩家都知道，你不需要做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只需要跑得比队友快就可以了。郑从华常年锻炼，体能了得，又会些功夫，没几下就和别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她回头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男一女被树藤绊住，先后被虫群追上，他们也不甘示弱，用尽全力厮杀，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恐慌促使她加快逃跑的脚步，心中尚存的良知却让她调转方向。就在她即将冲回大石头边营救队友时，一人突然将她拉住。 　　“别去！”夜烬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郑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止吓住，找回了一丝理智。现在贸然营救很可能陷入葫芦娃救爷爷的困境，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一狠心，咬紧牙关不去看身后的惨状，跟上夜烬燃在森林中狂奔。 　　尖厉的惨叫在后方响起，折磨着她的内心。郑从华不敢向前看，她不知道咸鱼和白湮昼是如何做到这样冷酷抛下所有人的。游戏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决断时间，她只能盲目地跟着信赖的人走。 　　一支浩浩荡荡的八人玩家队伍，就这样在组成不到半小时内变得支离破碎。 第073章 无尽丰饶之义（2） 　　在体力消耗了七八分后, 夜烬燃和郑从华总算是停了下来。 　　虫群早就被甩开了，其他人不知所踪，林子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呼~好热。”郑从华浑身湿透, 口干舌燥，“这气温……得有四十度了吧？” 　　夜烬燃贴心地拿出一瓶电解质水：“你脱水了，趁现在快补充一下。” 　　郑从华毫不客气地接过这瓶水, 一边拧瓶盖一边偷瞄夜烬燃，心里奇怪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剧烈运动过后的样子。 　　不过喉咙火辣辣的干涸感盖过了好奇心，她最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救命水上, 吨吨吨地喝起来。 　　夜烬燃选了棵粗壮的树干靠在一边，眼睛瞥向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好？”郑从华喝完水，歪头看向夜烬燃。 　　夜烬燃道：“你问我？你可是这次的队长。” 　　“是哦……你就不能帮我出谋划策一下？” 　　“我是来划水摸鱼混战绩的啊。”夜烬燃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进入副本的真正目的是按照主神的要求清除污染, 让这个异变副本回归到主神的全局掌控中，可这一点不能被别的玩家知晓, 只能先隐藏起行动意图。 　　郑从华缓了口气, 道：“要不先找到白湮昼吧，其他人信不过, 但他肯定没事。” 　　夜烬燃点头同意, 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随便点开地图就能看见所有玩家的坐标，只是当着葱花的面他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 　　郑从华等了一会儿, 见夜烬燃迟迟没有动静，不确定地问道：“我来？” 　　“嗯。”夜烬燃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郑从华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想出一个点子：“对啊！我可以在群聊里让大家发定位。” 　　说干就干, 她马上在队伍群聊里召集其他人报平安，这样既可以确认队友的状态, 又可以找到他们的位置。 　　【布什·歌门：这边安全。】 　　【沃尔玛购物袋：我没事，我开道具润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和队长在一起。】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没有其他人回复。 　　郑从华盯着聊天界面难以置信地说道：“真神奇，白湮昼竟然没回？他能出事？” 　　“他回了才是不正常现象，”夜烬燃淡淡道，“可能没有看群聊的习惯。” 　　郑从华指着聊天界面：“这玩意儿……还能屏蔽的吗？” 　　“自欺欺人式屏蔽呗。放心吧，就算我们全死了他也不会被虫子啃的。”夜烬燃一点都不担心，“也许他在忙。” 　　但夜烬燃不想惯着他这样的臭脾气，直接在群聊里找人。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白湮昼】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躲哪里去了？三分钟内不回默认死了。】 　　两秒后。 　　【白湮昼：1】 　　【白湮昼：在打架。】 　　夜烬燃回头对郑从华说：“看，我就说他在忙。” 　　白湮昼在群里分享了坐标，正好离他们不远，郑从华匆匆扫了眼后道：“那我们快去帮忙吧！战斗爽！” 　　她撸起袖子，露出有力的小臂，跃跃欲试地从个人仓库中拿出一把劈柴刀。 　　夜烬燃点了个自动导航，和郑从华一起上路。他故意放慢脚步，只想那边的战斗快点结束，到时候不必他动手。 　　郑从华恢复体力后跑得很快，但没走几步就注意到落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小尾巴。她只觉得他是在刚才逃亡途中被累到了，没有多想，出于关心就慢了下来。 　　快要到达坐标点的时候，夜烬燃拉住了郑从华，低声道：“先听。” 　　树木繁茂遮挡视线，不便观察，两人竖起耳朵留意周边的声音。 　　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骨头断裂，动物垂死挣扎，以及细微的求救声。有什么人在地上爬行，肢体狼狈地划过落叶，又被粗暴地拽起来。 　　郑从华喉咙微动，咽了下口水，不敢乱动，怒目圆睁地盯着那边。她将自己藏身于树后，随时准备用手中的砍刀给敌人来一击突袭。 　　夜烬燃根据声音在脑海中勾勒出大致场景，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扯开挡路的植物，跨过崎岖不平的岩石，来到声音传出的地方。 　　一位身材纤细，有着墨绿色高马尾长发的少女如同散架的木偶一般被人掐住脖子原地提起，双脚离开地面十几厘米。抓住她的人正是白湮昼，此刻那双玫红色的眼中充满了戏谑与玩味，倒映出少女因窒息濒死而痛苦万分的脸。 　　夜烬燃不会以貌取人认为白湮昼在做无谓的杀戮，他就叉腰站在原地，看着白湮昼先不断收紧五指加大力度，又逐渐放开，给予她一丝喘息的空间。反复几次后，少女的眼中已无任何光亮，彻底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布娃娃，四肢无力地垂下。 　　“你来了，”白湮昼收回手，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任由她摔到地上，“跑得挺快。” 　　夜烬燃嘴角带着浅笑：“是你结束得太快了，这是谁？” 　　“跟踪我的人，本来想杀了，可我猜你一定会阻止我。”白湮昼看都没看地上一眼，笃定地说道。 　　夜烬燃无奈地摸了摸脖子后面，走到绿发少女旁边：“你知道就好……难得找到一个会说话的，至少先套点情报。” 　　残暴的拷问过程已由白湮昼代劳，他正好能直接提问。夜烬燃蹲下来，动作随意地握住下巴抬起她的头，先抛出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浑身布满脏污，但少女的头发梳得极为整齐，笔挺的高马尾一点都没有散。她那对无神的眼睛在看见夜烬燃这个生面孔后，足足花了十秒多才有了反应，恍惚地吐出一句接近气音的话：“……夏恩。” 　　“夏恩？”夜烬燃重复了一次读音，心中有了猜测，“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他刚才一直用华夏语说话，少女也能听懂，难不成这里依然在华国范围内？ 　　“第一次……碰见外面来的……人。我想看看……”夏恩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郑从华在后面的树林里探出半个身子，有点不敢上前。如果是不用脑子的战斗环节，她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方，但现在她不忍观看审讯过程，哪怕对方只是表面弱势群体。 　　夜烬燃可没这么多耐心听一个快断气的人讲话。他责怪地瞥了一眼白湮昼，然后用道具帮夏恩急救治疗，保留手脚的伤口和脱臼状态，以防她逃跑。 　　夏恩惊疑不定地盯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并没有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放松警惕。她顶着转型的疼痛拼命挪动身躯，只想离他更远一点。 　　夜烬燃怎会轻易放过她，花费了资源，他当然要回收价值相当的情报。他眼神示意白湮昼封住了后退的道路，然后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夏恩，听上去不是华国人的名字啊，你从哪里来的？” 　　“我是一位四处流浪的旅行家，原本在一个团体里面……”迫于无奈，夏恩低沉地说道，“我的朋友们碰到了一群不可理喻的妖虫，他们都没能活下来，只剩下我了。” 　　夜烬燃点点头，下一秒掏出了C级道具测谎仪，对她刚才的发言进行检测，结果是没有撒谎。 　　愿意配合就好，夜烬燃欣赏识时务的人，语气更加温和了一些：“那我们就少说废话吧，你接触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夏恩低下了头，双肩微微颤动，垂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睑。 　　“我……我想替逝去的朋友报仇。” 　　郑从华满脸不解：“啊？” 　　夜烬燃：“你复仇关我们什么事。” 　　拜托，他们才来不到半天时间，除了逃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两位纯良玩家纷纷看向前科累累的白湮昼，眼中满是怀疑和谴责。 　　白湮昼耸了下肩，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委屈：“不是我杀的。” 　　夏恩见自己的话引起了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发现靠自己的力量做不到，我又没办法依靠当地的妖虫，所以想找其他的旅人帮忙……” 　　她越往下说声音越小，没什么底气，甚至不敢直视其他人的眼睛。 　　夜烬燃再次看了眼测谎仪，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郑从华把刀扛在肩膀上，鼓起勇气凑了过来：“我们快进入正题吧，你复仇的对象是谁？想要我们做什么？” 　　夜烬燃补充道：“可不能白答应你，现在是你在求我们，想清楚了再说。” 　　他真怕葱花这个打架狂魔热血上头就心直口快地接下这个任务了。 　　夏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非常艰难地开口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森之黑山羊，祂的力量已经污染了整个夏盖妖虫种族，剥夺它们的理智和信仰……” 　　夜烬燃和善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等等，你说谁？” 　　“孕育万千子孙的至高母神，森之黑山羊。”夏恩郑重地重复道，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这几个字在灼烧她的喉咙。 　　白湮昼兴致盎然，看她顺眼了不少：“你想对付祂？” 　　他顺手揪住了准备偷偷撤退的夜烬燃的后衣领。 　　夜烬燃强压怒意，转头对白湮昼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白湮昼，你冷静点，这不值得，她无论给什么都不值得。” 　　他可不要得罪这种等级的神祇！ 　　夏恩见几人有退缩的苗头，更加急迫了：“其实并不难！我们只需要将位于东大陆，西大陆，南极和北极的四个污染点清除，就可以排除祂对夏盖星的影响了！” 　　郑从华瞪大了眼，差点想亲自上手抓住夏恩疯狂摇晃：“你说什么星？这里到底是哪？” 　　系统君！您把我们干哪里去了！ 　　天边久久不散的灰黑云层终于在强力气流的推动下挪动，露出一片空隙，让阳光久违地撒在大地上。 　　所有人在此刻抬起头仰望，映入眼帘的是盘旋于这颗行星上方的太阳。 　　以某种诡谲但稳定的轨迹运转，散发出翡翠绿光辉的双子太阳。 第074章 无尽丰饶之义（3） 　　夜烬燃连解释都来不及, 直接从系统商店中拿出几套辐射防护服，每人塞了一份。 　　“快换上。”夜烬燃一边给自己套防护服一边叮嘱，“之前的队伍很可能就因为不适应宇宙辐射出现了伤亡。” 　　听罢郑从华一阵后怕, 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扔下刀套上了新服装：“我的天啊……他们就靠躲太阳来抗吗？” 　　一旁的夏恩手脚全废没办法自行更衣，神情复杂地拒绝了夜烬燃递来的衣服：“谢谢你, 但我不需要这个，我不是人类。” 　　“早看出来了，”夜烬燃顺手将这套防护服抛给了白湮昼, 诡异的气息可瞒不过他的感知，“用了拟人术？你的中文也是现学的吧，技术不错。” 　　在诡异之中流传着一种名为拟人术的法术，借助它, 诡异就可以模拟出人类的外貌，只不过这是障眼法, 原型与人类区别越大, 需要的法力就越多。 　　夏恩有点骄傲地仰起头：“是挺好吧？” 　　夜烬燃继续道：“我先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刚才我们也被虫子追过。你刚才的意思是, 它们本来不是这样的，受到森之黑山羊的污染才异变了，对吗？” 　　“大致如此。”夏恩点头道。 　　夜烬燃理解了, 原本这个副本里不存在森之黑山羊这尊邪神，玩家需要对付的是夏盖虫族，但祂的介入导致了副本世界线变动, 不仅影响了道具的产出，还让主神无法探查内部。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 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对抗这位掌管生殖权能的大人，也不想和祂站在对立面，可主神赶鸭子上架，如今真是进退两难。 　　主神也真是，出了这么大问题都不肯多帮下忙，还只派他一个小小凡人过来，夜烬燃心中暗骂。 　　郑从华在群聊里发消息提醒其他人做好防护，然后抬起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弄？” 　　夜烬燃和白湮昼完全套在了防护服里，看起来像什么疫病传染区的工作人员，防辐射护目镜连眼镜都遮住了，现在只能靠身高区分两人。 　　当然，郑从华知道自己同样如此，有种往衣服上用白板笔写名字的冲动。 　　“夏恩，如果有我们的协助，你有把握破坏掉污染点吗？”夜烬燃问道。 　　夏恩十分确定道：“污染点的外在形式是雕像，我管它们叫母神雕像。只要摧毁实体，就可以大幅削弱污染的力量。” 　　“听上去很简单，”夜烬燃嗤笑一声，“你自己都能办到吧，还有什么你没告诉我们的？” 　　夏恩声调沉重道：“每处污染点都是夏盖虫族重要的祭祀场所，有不同的族群把守，情况复杂，我没办法解决。” 　　夜烬燃后退一步，将一张立体地图投影出来。 　　“我来讲解现在的状况，同时跟你核对一下，夏恩。”他主要想讲给郑从华听，至于白湮昼……应该不会缺乏这方面的知识，爱听不听。 　　几人围出一片小空地，夜烬燃就在上面投影星图。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明显不是太阳系的未知星系，不同的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旋转，最惹眼的便是中间的两颗恒星，翡翠般的双子太阳。 　　“这是一个双星系统，”夜烬燃指了指旁边某处，“夏盖星就在这里，我们站在夏盖星上。” 　　立体投影中一颗行星亮起，他勾了勾手指，将它引过来放大，其余星球顿时消散不见。 　　夜烬燃道：“双星系统和我们原先所在的太阳系极为不同，对周边星球生态影响很大，按理来说，夏盖星表面会时而燥热时而极寒，不利于大型树木的生长，可你们看……” 　　放眼望去，全是猩红繁茂的森林，抬起头都难看见树的顶端。 　　“原本的生态地貌不是这样的，”夜烬燃看向夏恩，果然收获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还记得这个副本的名称吗？给植物提供丰饶的伟力，让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的，正是那位至高母神。” 　　“祂污染了夏盖星，不仅改变了植物，还改变了动物，也就是这里的土著夏盖虫族。” 　　郑从华恍然大悟道：“所以玩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消除邪神的污染对吗？原来夏恩给的是主线任务啊！” 　　夜烬燃不动声色地点头，藏起心中欺骗朋友的歉意，这是他的目标和工作，但不一定是玩家的游戏主线。为了方便接下来行事，他尝试诱导其他人也这样认为，目前看来很成功。 　　白湮昼眼中兴致不减：“挺有意思，我投一票赞成帮夏恩复仇。” 　　夜烬燃一脸怀疑地看向他：“你不打算单走了？” 　　奇怪，白湮昼变脸这么快。 　　这件事还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古怪地方，比如夏恩一意孤行要向和同伴的死没有直接关联的母神复仇，理由太牵强，又比如她很拙劣的伪造身份。可是白湮昼仿佛没有考虑过这些，或者说他一点也不在意。 　　白湮昼摸了摸下巴：“有问题吗？这只是在表达我个人意愿，你们要是反对，我就独自走这条线路。” 　　郑从华皱着眉想了想，她本就热心，现在更不忍拒绝了，最后问道：“我还有几点不明白，你解释清楚的话我就答应你。母神对夏盖虫族的影响是什么？它们原来是怎样的？” 　　夏恩低头打量自己：“可不可以……先把我的手脚治好？” 　　动弹不得真是太痛苦了，连站起来和别人讲话都做不到。 　　夜烬燃差点忘了这回事，现在警报解除，他也不担心夏恩会逃跑，于是拿出道具给她做完全套治疗。 　　夏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努力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曾经有一部分夏盖侍奉着在混沌中永眠的盲目痴愚之神。直到那一天，森之黑山羊突然降临……伟大神祇外溢的力量很容易混淆低维生物的认知，这些夏盖就被篡改了信仰。” 　　夜烬燃肯定了她的说法：“没错，我记得夏盖虫族原本信奉别的神祇，不是这位至高母神。” 　　他没有将全部真相说出来，那就是夏盖被它们信仰的那位害得差点灭族，最终不得不弃家逃跑，飞到地球定居，如今状况下反倒是逃过一劫。 　　“夏盖的生理结构也在母神的影响下发生异变进化，”夏恩叹息道，“已经和原本的像是两个不同物种了。” 　　郑从华单手握拳往另一手掌心用力一撞，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我们是不会放任邪神危害世间的。” 　　少数服从多数，夜烬燃不得不接受安排。他对夏恩说道：“这个任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还有别的同伴，先把所有能用上的力量召集起来，再进行你的复仇计划。” 　　“没问题，我正打算说，我可以陪你们找到其他人。”夏恩连连点头，生怕他下一秒又不答应了。 　　夜烬燃背过身，打开地图查看其他玩家的位置，惊奇地发现沃尔玛购物袋的光点显示在另一片大陆上。现在离他们最近的是远见星辰和伊莉娜，布什在更远的地方，离他们最初见到的大石块比较接近。 　　其他玩家看不见他的高阶系统界面，郑从华只看见夜烬燃突然转身对着空气指指点点，好奇问道：“咸鱼，你在做什么？” 　　“用法术定位，”夜烬燃随口胡扯道，也不管别人信不信，“远见星辰和伊莉娜离我们比较近。” 　　“他们还没死？我看那两人一直没回群消息，还以为出事了呢。”郑从华眼睛一亮。 　　白湮昼抱起双臂，语气不善却带着笑意：“估计和死也差不了多少，真要去救那两个废物？” 　　“我可和你不一样，我珍惜每一块蚊子腿肉。”夜烬燃道，哪怕碰到危险的时候多一个垫背的也好啊。 　　夏恩接受治疗后恢复了行动能力，她并没有计较之前的兵刃相见，反而很高兴能加入这支队伍。能获知准确定位的夜烬燃负责领路，其余人跟在后面，出发寻找走散的队友。 　　逃跑时不要命地狂奔，如今往回走步速更慢，花费的时间变多了，直到大约两小时过去，双子太阳再度被云层遮蔽，众人才走到夜烬燃定位出的地点。 　　“就是这里了，远见星辰在前面。”夜烬燃观察着地图确认方位，用手抓住粗糙的树皮，翻身上树。导航将他们带到一棵如同摩天大楼的巨树前，中间有个很显眼的树洞，里面传出异常的细密响动声。 　　郑从华凭借直觉放轻脚步，敏捷地跟上。白湮昼不得不弯下腰躲避横在上方的枝丫，一言不发地踏入树洞。 　　夏恩的动作十分灵巧优美，像是运动会上的体操演员，轻盈跃起落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树洞中没有照明，被云层挡住的太阳光线也不能指望，夜烬燃打开一个普通的小手电，向里面照去。 　　一个衣着凌乱的人形物体躺在随意堆砌的树枝上，横跨中央区域，之所以不能确定那是个人，是因为她体表凹凸不平，几乎见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暗黄色的脓疱布满了没被布料覆盖到的肌肤，就算原本有衣服，也被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水泡撑开，渗出污浊的黏液。 　　每一个被薄膜包裹的水泡之中，无数晶莹的球体堆积挤压，像是有生命一般搏动着。 　　见此情景，几人停下各自的动作，在无声的空洞中见证了这种水泡诞生的全过程。 　　一只麻雀般大的雄虫从领口钻出，爬动到那具身体的肩膀上，卸下无用的血肉和甲壳，将最珍贵的囊袋贴合在她的皮肤上，逐渐融合。 第075章 无尽丰饶之义（4） 　　“这是……远见星辰？”尽管郑从华见过各种血腥大场面, 此时也被眼前的惨状震撼到了，嘴唇直哆嗦。 　　夜烬燃走上前，蹲下用手拨开那人糊住脸庞的长发, 好在面部还没被雄虫寄生，他一眼就认出来：“没错。” 　　郑从华没料到他动作如此大胆，正想开口提醒, 周围的雄虫率先反应过来，还未开始蜕变的几只振翅向前，张开锋利的大颚, 露出一排排尖刺。 　　辐射防护服并不能对这种物理攻击进行有效的防御，这一口下去，夜烬燃难免会皮开肉绽。但他蹲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对周边一切视若无睹。 　　在郑从华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一瞬，震耳欲聋的枪响连发, 靠近夜烬燃的几只雄虫被开了几个大洞, 突然停住，落花般摔在地面的枯枝上。 　　郑从华瞪大眼回头, 正好看见白湮昼吹去枪口冒出的白烟。 　　另一边,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他早就知道白湮昼准备射击，刚才一动不动只是担心自己被误伤到。 　　白湮昼的射击技术水平不错, 按理来说连发的精度更难把握，可刚才一颗子弹都没有浪费，精准命中每一只虫的要害, 也没有碰到夜烬燃和远见星辰的身体。 　　“葱花，”夜烬燃站起来吩咐道, “你去给她做手术，把身上的这些囊袋取下来。” 　　只要道具和服务买够，在无限游戏里谁都能当合格的医生，夜烬燃不想自己动手，光看着就觉得有点恶心，尽管这是特殊情况，随便触碰异性的身体也让他感觉有点不妙。 　　郑从华正犹豫要怎么帮忙，被他这一声提醒了，连忙从系统商店中兑换需要用的道具，凑到边上细致地为远见星辰清除寄生物。她对各种刀具非常熟悉，玩起手术刀来也是游刃有余，手的动作很稳，不会造成多余的创伤。 　　白湮昼见夜烬燃干站着，过来搭肩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做？” 　　夜烬燃轻轻瞥了一眼他，道：“我就是来挂机的。不然我请你来干什么？” 　　白湮昼的表情被防护服和护目镜遮得严严实实，没法被人看见，不过冒出来的声音古怪别扭：“所以我是你请来的打手？” 　　在游戏界，更准确的说法是代练。 　　夜烬燃没有否认：“嗯，你第一次干这种活儿？我觉得你挺合适。” 　　无限游戏中的账号仅限本人登录，本不存在传统电子游戏中代练这种职业，但是有钱人可以请大佬玩家一起组队打副本，全程躺赢，约等于是有人替自己完成了游戏任务，直接得到奖励。 　　在被卷入无限游戏的普通人中，有一部分经济条件较好又不想被游戏影响现实生活的玩家就会雇佣专业的代练玩家陪自己过副本，完成续命所需的量。这样的市场需求滋生出一大批代练组织。 　　和陪玩不同，雇佣了代练的玩家一般不会在副本中做出有效行动，也不一定跟随队伍，他们更倾向于停留在最安全的区域，然后挂机。 　　白湮昼隐藏在防护服之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我可不想照顾别人。这回不算，没有下次了。” 　　迫于经济压力，答应了黑心店主过分要求的白湮昼十分不爽。当初夜烬燃的口吻更像是要找一个陪玩，没想到进本之后他完全摆烂，嚣张跋扈地指挥别人干活。 　　他明明在<金沙如逝>里不是这样的啊，白湮昼不理解。 　　耳边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如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四周暗处已经藏了一群。夜烬燃没有因白湮昼取得的初步成功而掉以轻心，附近肯定还有别的虫子。 　　果然，当他转过头，用手电筒照向树干内侧时，一只不起眼的雄虫顺着树皮沟壑爬了下来，背部的花纹颜色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他早有警戒，恐怕还注意不到。 　　夜烬燃看了眼郑从华那边的进度，说道：“葱花这边不能被打扰到，在她结束手术之前，不要让任何虫子靠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白湮昼敷衍道，再次举起手中的枪，装弹上膛。 　　夜烬燃放下心来，他唯一信任的就是白湮昼的战力水平，不至于连些夏盖妖虫都对付不了。他退到一边，远离气息感知上觉得虫子比较多的地方，等待队友帮忙清理现场。 　　一批雄虫牺牲，另一批雄虫立即赶来，妄图继续那种污秽的结合。被郑从华抱在怀中的女人好似什么诱人的禁果，不断吸引雄虫忘乎生死地靠近。 　　虫子来得快，白湮昼杀得更快，简直是把手枪当加特林用。他不知打空了多少弹夹，用超越常理的杀敌速度为同伴开辟出一片安全的空间。 　　夜烬燃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了，扶着树干跨出树洞，转头看见夏恩躲在被宽大树叶遮掩的角落瑟瑟发抖。 　　“你在干什么？”夜烬燃挑眉问道。 　　夏恩浑身一震，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到，哆嗦几下后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里面……那个人……你最好杀了她……” 　　真是用柔弱的语气说出不得了的话呢，夜烬燃对她来了些兴致，淡淡说道：“你总得给我个合适的理由。” 　　“她，已经不再是她了。”夏恩弱弱地说道，眼神有些躲闪。 　　这句话似曾相识。 　　夜烬燃回忆起注意事项里的内容，心中了然。 　　他本就打算听从夏恩的建议，刚才多嘴一问只是为了逗逗她。确认后，他没有犹豫转身重回树洞，来到白湮昼身后拍了拍：“借你的枪给我一用。” 　　白湮昼没多说一句，将手枪放在夜烬燃伸出的手上，飞快地掠过，甚至没碰到指尖。 　　此时郑从华对身后发生的事毫无知觉，她完全专注地沉浸在切割之中，小心地将最后的囊袋取下，为远见星辰缝合好伤口，涂上消毒药剂。 　　夜烬燃掂量了一下这把有点沉重的武器，确认里面还装有弹药，然后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树洞的中央，在郑从华反应过来之前，指动枪鸣。 　　嘭！头盖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破裂，被严密保护着的脑浆随之四溅，一小部分红与白的液体沾在了蘑菇头少女的脸颊上。 　　“啊……”郑从华瞳孔猛缩，因事发突然，她一下丧失了语言能力，全身僵直在原地。 　　她竭力呼吸着，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刚用尽全力将队友从生死边缘抢救回来，情况正要好转，一声枪响打碎了她全部的努力。 　　哪怕郑从华脾气很好，此时也无法继续保持理智，声嘶力竭地朝夜烬燃怒吼道：“你干什么啊！” 　　“辛苦了，葱花。”夜烬燃用温和的声线尝试抚平她的情绪，“是我没能及时想起来，让你白忙活了一场。不过至少你现在没这么害怕了吧？” 　　人类的恐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未知，在看到皮肤出现异常的同胞时，人们无法确定异变的起因和危害，担心自己会被传染，从而产生恐慌。 　　见到队友被夏盖虫族迫害的场面，论谁都会心悸一阵，不过掌握治疗手法，并对敌人熟悉起来后，这种恐惧就能大幅度减少。 　　经历刚才的治疗尝试后，郑从华的生理应激反应就会减少，方便之后在这个副本中的探索。 　　郑从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知道无法摆脱恐惧和抗拒心理的下场，就像数字哥见面呕吐开局暴毙。可她依然不想轻饶朋友的冷漠，质问道：“你到底想起了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夜烬燃搭把手将她扶了起来：“异常调查局发的注意事项，第二条。” 　　郑从华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回想起来：“你是说……我们见到的这个远见星辰是假的？” 　　“那你想想看她为什么会被一群雄虫围着，雌虫呢？”夜烬燃反问道。 　　郑从华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因为她是女生……” 　　对哦，种族区别这么大，应该有生殖隔离，夏盖虫族不会找人类当作繁衍对象。 　　夜烬燃指了指地上一摊脑浆：“你去看看。” 　　郑从华刚锻炼完，心理素质和精神状态极好，直接上手在烂掉的脑袋里翻找起来，有全身防护服充当手套，手上沾满脑浆也没关系。 　　几分钟后，她从烂泥般的血肉组织中抓出了几块残骸，摆在地上拼凑出一只还算完整的夏盖妖虫。 　　和浩如烟海的雄虫不同，这只体型更大，外观上有明显的差别，还有独特的尾部结构。 　　“这才是真正的寄生物……”郑从华喃喃道，“她被雌虫寄生了。” 　　夜烬燃点头肯定道：“之前没跟你讲，以为你知道，夏盖虫族的一种能力就是寄生人类的大脑，控制人的思维和行动。” 　　它们娇小的体型正好能寄居于人的头骨之内。 　　郑从华虚心请教道：“我听说过这种诡异，不过确实不太了解。咸鱼，你好像很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夜烬燃想了一下，又说道：“夏盖虫族对神经系统的了解非常深入，它们进化出一种攻击性极强的器官，叫作神经鞭，它造成的伤害介于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之间，能给目标造成极大的痛苦，使敌人失去行动能力。” 　　白湮昼踩着满地虫子的尸体走过来，语调轻快道：“不过迄今为止，我们还没碰到过使用这种攻击方式的夏盖，看来它们也在保留实力，不是吗？” 　　夜烬燃没有接这句话，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主神提到过外界污染导致这个道具工厂无法正常产出道具<神经鞭>，也许在森之黑山羊影响下进化后的夏盖抛却了这一武器。 　　和繁育无关的，对延续无用的身体部位都该被抛弃，那些雄虫就是这样在交合过程中一点点卸下甲壳和血肉，成为雌虫的一部分。 第076章 无尽丰饶之义（5） 　　树洞中铺满了虫子黏糊糊的残肢断臂, 没有落脚的地方，郑从华跑到外面去捡了一堆新树枝和草皮回来，制作成简易的垫子。 　　夏恩顶着三人的视线鬼鬼祟祟地摸进树洞里, 警惕地观察了一圈，然后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夜烬燃虽然没做什么，但假装很疲惫地揉着手腕：“接下来我们直接去捣毁离这里最近的污染点吧, 夏恩，我们是在西大陆对吧？” 　　“等等，”夏恩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们不去救同伴了吗？” 　　夜烬燃语气漠然地一个个细数起来：“5787落地成盒，远见星辰被寄生，现在被我杀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伊莉娜估计凶多吉少, 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去捞他。布什报过平安，他离得比较远。沃尔玛购物袋就更远了, 她在另一片大陆上, 应该就是你所说的东大陆，我们爱莫能助。” 　　“你们团队的人, 还挺多？”听完这番话后, 夏恩不知说什么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夜烬燃耸肩道：“还好吧，没几个能用上的, 你指望我们找齐他们再和母神开战，不如就指望我们三个。哦不，我身后的两个。” 　　他只是来混战绩的。 　　郑从华做了个划拉脖子的手势：“如果我们假定伊莉娜也像远见星辰这样被寄生了, 要不还是顺路去灭个口？” 　　她调理好了心态，现在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能减少敌人的数量自然是极好的。 　　白湮昼双臂搭在膝盖上，坐姿很随意：“虫子是杀不完的，你想有效遏制它们的过量繁殖，就要从根源下手，没有什么轻松的捷径。和这种东西对抗，就要做好赌上一切的觉悟。” 　　代表丰饶的母神一定给虫群带来了巨量的生机，使它们数量增长速度大大增加。玩家面临的对手，是名为繁衍的本能。 　　夜烬燃突然问道：“后悔吗？” 　　他询问的对象是郑从华，反正白湮昼肯定不介意来这一趟，错过了和神对弈的机会才会后悔。 　　郑从华神情一怔，片刻后才沉沉地说道：“不后悔，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她并不是受到<金沙如逝>胜利的鼓舞才贸然决定再入绝境副本，作为当事人之一，她清楚那一次成功来之不易，无法复刻。 　　况且他们还一定程度上用了精神胜利法，那个世界完全崩坏了，没有谁活下来。对于神明来说，这只是个偏离了预想的结局，但对人类来说，这其实是一次彻底的败北。 　　他们自身难保，能做的也仅有让被高等生命折磨的芸芸众生快点解脱。 　　她自认为没有像白湮昼和咸鱼这般强大的能力，在无限游戏的影响日益渗透现实的如今，她无法改变现状，推动时代的巨石，可她心底里依然有着固执的向往。 　　郑从华认真道：“没必要说什么丧气话，做好眼前的事情吧。我们在这里休整好，等下就杀进虫子的老巢里。咸鱼，你还知道它们有什么弱点吗？哪怕是特点也行。” 　　夜烬燃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手里抛了几下：“夏盖虫族啊，印象中是挺好拿捏的，放在我们人类熟知的诡异里，战斗力能排倒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它们从夏盖星迁居到地球，结果水土不服。” 　　在他的记忆中，因为某场由邪神召唤仪式导致的重大事故，夏盖虫族不得不背井离乡，跨越遥远的星河来到地球，在不适宜的环境中苟延残喘下来。 　　不过这条世界线的夏盖星在母神污染影响下躲过了那场事故，他们身处夏盖的主场，形势就逆转了。 　　白湮昼乐此不疲地用靴子底反复碾压地上的甲壳，踩得稀碎，比起参与玩家间的讨论，他对任何古怪的事情都抱有更大的兴致，比如假装不在意地观察夜烬燃的一举一动。 　　“我靠，我好像想起来了！”郑从华灵光一闪，回忆起她在某个攻略里扫过一眼的内容，“夏盖虫族惧怕太阳光！” 　　异常调查局发布的那篇注意事项里也提及了这一点。 　　夜烬燃道：“没错，它们害怕的太阳光并不是夏盖星这边的双子太阳绿光，而是我们太阳系中那颗恒星的光。太阳光的波长对夏盖来说有剧毒，是天然的杀虫剂。” 　　郑从华恍然大悟，同时有点钦佩：“我只记得它们有这个弱点，但从没去深究过原理。咸鱼，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夜烬燃心如铁石地撒谎：“我找过几个大佬玩家带我熟悉游戏，你看，白湮昼就是其中之一。” 　　白湮昼抬头：“嗯？” 　　夜烬燃没有再往下说，免得暴露真相。他对夏盖虫族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商品详情页，<夏盖妖虫>可是A级道具，鲜少能被玩家召唤驱使的诡异之一，他自然有去认真研究过。 　　为了转移话题，他立刻说道：“给你们一个安利，来看。” 　　他从系统商店里兑换出一台全光谱植物生长灯，啪的一下打开了，原本照不到阳光的树洞里顿时亮如白昼。 　　滋啦滋啦，如同碳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一般，地面上残存的夏盖虫族身体组织开始融化瓦解。 　　周围环境亮度骤然变亮，哪怕有护目镜遮挡，郑从华也下意识眯起了眼，用手盖住脸：“好……好夸张！你从哪里找来的？” 　　“无所不能的系统商店啊，”夜烬燃理所当然道，“难不成我还能现场造出来？” 　　郑从华一边适应光亮一边吐槽：“不，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在无限游戏里买植物补光灯干什么，为什么系统商店里卖这个啊喂！” 　　白湮昼马上变了脸，方才郁闷的表情烟消云散，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夜烬燃怀中又大又重的植物生长灯，口中不停地夸赞道：“不错嘛，外观设计优美，大牌出品质量有保障，真是物美价廉。” 　　“不多，也就一万积分。”夜烬燃道。 　　白湮昼嫌弃地将灯放回去：“性价比极低。” 　　“你竟然也会考虑性价比了？”夜烬燃颇感新奇，“好啊，贫穷果然能改变人许多。” 　　郑从华不懂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挠了挠头：“我觉得还好？细想一下挺多诡异怕阳光的，比如经典的吸血鬼，这道具蛮有用的吧。等等，夏恩呢？” 　　她一转头，刚还站在那的夏恩又不知道闪去哪了。 　　树洞出口附近的树丛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抱歉，我有畏光症……请不要带着那个东西靠近我。” 　　郑从华刚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张，突然愣住，几秒后脸色巨变。 　　夜烬燃注意到她的异常，迅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看破没必要马上说破，留着人还有用处。 　　夏恩没有趁此机会逃离他们，已经算是很有合作意向了。 　　夜烬燃悄悄看了白湮昼一眼，他没想到他愿意配合自己故意卖这个破绽，演技有点拙劣，不过骗骗旁边的两位似乎没问题。 　　把灯关上后，夜烬燃朝外面招呼道：“回来吧，我关灯了，非必要不会开，晃得人眼花。” 　　夏恩三两下爬回树洞，经过一番丛林越野后，她身上的衣物已无一处完好，凌乱不堪，可那头高马尾依然整齐得出奇，一丝碎发都没有翘起。 　　“那我们赶快去西大陆的污染点吧，”夏恩朝洞外某处指了指，“我记得路，每座母神雕像都有当地的族群把守，越是靠近祂，守卫力量越强，大家一定要小心。” 　　夜烬燃懒得抱着重物行走，放回个人仓库里又怕关键时候不能及时拿出来，于是随手将大灯扔给白湮昼：“拿好了，出发。” 　　白湮昼重归沉默，最终单手拎着，像提一袋水果。 　　郑从华咽下想帮忙的话，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力气比不过人家，就不要揽这活了，有时候多压榨下队友也不错。 　　几人离开树洞，没有任何留恋。夏恩对森林的地形很熟悉，为了等后面的人，故意放慢了些动作。三名玩家明明有各种增加移速的手段，却一个没用，沉默地看着她在前面演戏。 　　急行军下大概两小时就能走完的路程，就这样花了大半天。夜烬燃没有停止过观察，他注意到越是靠近夏恩所说的污染点，树木越繁茂，符合之前的猜想。到现在，树木已经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辐射防护服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热浪滚滚，太阳辐射带来的热量无法透过云层反射回宇宙空间中，不断积攒下来，两颗恒星的双倍加量下，地表气温更是抵达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宽厚肥大的树叶根本起不到遮阴的效果，反而增加了闷热感。 　　郑从华路上补了好几次水，严重怀疑前面两人在现实中都是玩铁人三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体质怪物才顶得住这一路的高温折磨，太离谱了。 　　“快到了，”夏恩翻上一块较高的岩石，拨开树叶，“你们瞧。” 　　夜烬燃还未站到高处，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厚重的铁锈味。 　　他摘下面罩，让空气能够自由进入鼻腔，那种气味更加明显了，估计粘在身上几天都洗不掉。 　　夏恩举起手掰断叶片和枝干，帮忙开拓出一片视野。 　　矗立在不远处的，是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的巨树。裸露在土地上的气根比火车更加粗壮，向中央汇聚供养起宛若山峰的主体。 　　无论是树皮，枝条还是叶片都呈现出一种如同肌肉组织的棕红色。光是肉眼可见的部分就有许多渺小如蚁的飞虫在盘旋或爬行，乱中有序，穿行在巨树构成的独特建筑结构中。 　　白湮昼走到和夜烬燃肩并肩的位置，同样摘下了面罩：“是血的味道。” 　　玩过无限游戏的人都不会对这种气味感到陌生，甚至有些麻木。 　　不过这里的实在是太浓烈了，仿佛附近的水分全部是这种诞生自生物体内的液体。 第077章 无尽丰饶之义（6） 　　在幽暗深邃的原始森林中部, 一株古老而扭曲的巨树拔地而起，将暗红的枝叶蔓延至不可见的天际，仿佛是旧日神祇遗落的触肢, 踏破了现实与虚妄的边界。 　　这棵被母神赐福的禁忌之树吸取大地的力量，在枝丫末端绽放出花朵，色泽诡谲, 宛如凝视着世间万物的深渊之眼。 　　明明是百花争相绽放之景，却并不让人感受到舒畅的春意。伴随着低沉的吟唱与无形的震颤，成熟的果实迅速膨胀, 表皮干裂，最终爆开，喷溅出一只只肉嘟嘟、蠕动着的幼虫。 　　它们身披黏液，无数足部没有规律地挥动着。这些从虚无中逃逸出来的恐怖梦魇, 在一瞬间弥漫到空气中，随着风动飘洒到更远的土地上。 　　“虫卵不是由树产生的, 它只是一个载体, ”夏恩指着巨树根部的方向，“在那里下面, 有一片你不亲眼所见绝对难以想象出来的巨型血池。那是向母神献祭的地方, 雌虫会将生长到一定阶段的虫卵产在血池里。” 　　翻腾的猩红血浆中，虫卵在宁人窒息的恶臭环绕下成熟。巨树饱含恐怖生命力的根须贪婪地扎入这种用无数生灵哀嚎铸造的浓稠液体，不断抽取生命的结晶。 　　滋养花蕾, 孕育幼虫。 　　郑从华竭力睁大眼打量它，可还是无法准确估量它到底有多大：“你可别告诉我这就是母神雕像，我们不会要砍了这棵树吧？” 　　“不, 母神雕像在树的生长点，也就是最顶端。”夏恩看向天际。 　　郑从华当场感觉有点腿软。 　　夏恩接着说道：“我们一路走来, 森林这么的繁茂，却没见一只除了夏盖妖虫以外的动物，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所有动物都被拿来填充血池了。” 　　“啊？那夏盖虫族不就没吃的了？”郑从华不解问道。 　　夜烬燃捡起一片叶子，一边抚摸着叶脉一边说道：“夏盖虫族主要是靠光合作用维持生命的。” 　　正因如此，来到地球后它们无法适应当地的阳光，变得格外虚弱。玩家平时面对的夏盖虫族都是弱化版本，和他们现在遭遇的变异版不能相提并论。 　　郑从华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简直打开了一扇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好超前的生命形式，夏盖明明是动物诶。”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白湮昼趁着几人讨论的时候整理了好几次随身装备，快无聊到快把植物生长灯拆了，“你们如果继续聊我就先去了。” 　　夏恩强忍即将脱口而出的辱骂：“你这人……算了，最后一件事，夏盖星上每处污染点都会诞生一位统帅族群的女王，那不是普通的雌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雌性中的雌性。”郑从华一脸慎重地说道。 　　夜烬燃又问：“也就是说夏盖星上一共有四位女王，分别代表四个族群。不同族群之间应该有差别吧，就和人种一样？” 　　“嗯，据我所知，西大陆这一位女王身形极长，拥有上千只足，她的后代普遍智商不高，比较依赖集群意识。”夏恩重新看向巨树，目光落在远处聚集起来的几只夏盖妖虫上。 　　夜烬燃同样看过去，那里果然有不同寻常之处。几只如同工蚁的雄虫正在奋力搬运用树叶包裹起来的某样柱状物体，仔细一瞧，大小和人类差不多。一颗头颅裸露在外，无力地垂下，正是伊莉娜的模样。 　　“他要成为树的养分了。”夏恩语气淡淡。 　　夜烬燃看了郑从华一眼，发现她没什么动静：“你不追？” 　　“不追了，”郑从华这次格外冷静，“要保留好力量，在对敌前别做无谓的牺牲。况且……我知道他没救了。” 　　她并非受两位队友的影响变得冷血起来，而是在大局面前被迫抑制某些个人感情。 　　夜烬燃赞赏地点头，虽然葱花在论坛上风评不佳，但她其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队友，光是能克制自己这点就不知道打败多少人了。 　　左手有白湮昼，右手有郑从华，夜烬燃不知道这把要怎么输。 　　确认完葱花的状态没问题后，夜烬燃决定关照下一直被冷落的白湮昼。这位孤僻的小朋友目前正烦闷地坐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夜烬燃费了一番功夫才爬到相同的高度，借机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第一次等别人这么久？值得表扬。” 　　白湮昼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捂住刚才被碰到的地方：“够了……可以走没有？” 　　“作为群居动物人类，你最好多熟悉一下和别人相处。”夜烬燃好心劝告道。再这样下去，白湮昼迟早有一天会和主神预想中一样，被人类排斥，扼杀。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被主神要求去做这个挑拨离间的坏人，等事情败露一定会被白湮昼恨上。不如先埋个伏笔，说不定某一天能成为免死金牌。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白湮昼。 　　白湮昼怒极反笑道：“关你什么事？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别妄想有下次。你把我抓去精神病院的账我还没算呢。” 　　末尾，他坏笑着阴阳怪气一句：“好好享受这次的服务吧，老板——” 　　就像警惕的刺猬一样，稍微靠近一点就摆出了咄咄逼人的防御姿态。 　　夜烬燃轻轻摇头道：“我有一点可以肯定，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尤其是你刚才提出的这一部分。” 　　最初不太熟悉的时候，他偶尔还会畏惧白湮昼，不过现在抓到的弱点越来越多了，和这位顶级玩家的相处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夜烬燃问道：“米戈和夏盖，在你看来哪种更恶心？” 　　“你非要选这两坨垃圾来比较？”白湮昼嗤之以鼻，“米戈，我和它们有旧仇。干嘛突然提起它们？” 　　夜烬燃明悟地点头，然后道：“看见你的眼睛，我总是联想起那种粉红色的生物，抱歉。” 　　白湮昼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五官扭曲，双指捏住鼻子：“连你也变得恶心起来了。” 　　夜烬燃憋了几秒后放声大笑，心满意足地跳下岩石。 　　磨蹭大半天，队伍总算是出发了。三名玩家各显神通遮掩行踪，贫困期的白湮昼这回终于不再隐身，憋屈地用了个消除气味的道具，借助实打实的潜行技术跟在队伍后面。 　　夏恩摆出了十足的“太君这边请”架势，巧妙带队避开巨树外部巡逻的虫群，找到一处被灌木丛挡住的隐蔽小树洞。 　　巨树的根部到处都是这种被虫子蛀出来的树洞，比之前他们找到远见星辰的那个狭窄很多，几人必须躬身才能钻入内。 　　郑从华弯着腰在夏恩耳边嘀咕道：“希望你知道户外运动时水平距离和垂直距离的差距，我一天可以走八千米的路，但不可能爬完一座八千米高的山。” 　　“不会，有一条更方便的路，别忘了这可是一棵树。”夏恩在前面摸黑探路。 　　在敌营里亮灯很容易暴露，所以即便视野受限，几人也都耐着性子不使用任何照明。 　　夜烬燃摸了下内壁：“到了，这里是木质部，你想找的管道应该就在附近。” 　　夏恩将耳朵贴在深红的树干上聆听了一阵，又用手拍了拍，听到闷响后问道：“你们能憋气很久吗？” 　　郑从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你要带我们干什么？” 　　“搭个便船，”夏恩指着她刚才研究的地方，“凿破这块树皮，里面就是树的导管。它负责自下而上运送水分，借助水流推力，我们可以很容易抵达树的顶部。” 　　夜烬燃适时地掏出几个足够把人装进去的密封袋：“实在不行可以试试这个，防火防划耐腐蚀，安全性极佳。” 　　郑从华四处张望寻找不存在的摄像头：“咸鱼你接了广告代言吗？你是不是开了<通关记录仪>？我是不介意啦，但你起码提早说一声……” 　　“不，”夜烬燃拉开了密封条，“只是为了等下不要弄脏自己。你可别忘了它的根部在吸收哪种液体。” 　　郑从华回想起夏恩的描述，心顿时凉了半截。 　　几分钟后。 　　四个裹尸袋般的物体穿梭在树干错综复杂的生物管道内，被流速极快的深红血液推向高处。 　　即便所有部位等比放大，这棵树的导管依然很窄，勉强够单人通行，根本没多少活动空间。除了等待，他们几乎做不了别的事情。 　　隔音效果太好，交流不便，没有了队友和NPC的喧闹，耳边突然寂静得令人生畏。 　　夜烬燃抓紧袋子，在漫长的漂流中趁机观察四周。 　　虽然环境中没有任何光源，但这不影响他视物，在主神力量的加持下，大脑接收视觉信息的方式已不再局限于用视网膜感光了。 　　运输血液的导管宛如人体内的血管，奔涌的水流中除了他们四个外来者，还有一些椭圆球体，让人有点幻视红细胞。 　　是虫卵，夜烬燃微微皱眉，辨认出这种东西不会带来任何喜悦，反而让人本能感觉一阵恶寒。 　　流淌在导管中的虫卵比雌虫身上携带的更加巨大，透过半透明的外壳可以隐约看见幼虫蜷缩的身体。它们已经接近成熟，等到合适的地点再经独特的激素催化就会破壳而出。 　　夜烬燃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奇妙的念头，或许可以干涉这种无休止的繁衍。 　　他默不作声地从系统商店中取出几百枚微型炸弹，在袋子上拉开一条极小的缝，一路将纽扣大小的炸弹挤出去，让它们加入到这场漫游巨树的旅程中。 第078章 无尽丰饶之义（7） 　　当最后一块树皮被郑从华用刀劈开后, 四人终于摆脱了阴暗狭窄的导管，回到开阔地。 　　这里就是巨树的最高处了，较为纤细的枝条编织成大概有足球场大的平台, 但并不是完全平整的，越靠近中心位置越高。 　　密封袋烂得像是饱经风霜的垃圾袋，被几人揉成团随手扔掉, 本来就不打算让这棵树活着，而且这又不是地球，也不用管什么环境保护问题了。 　　夏恩大胆地走在最前面, 环顾四周，神情古怪道：“咦？那群虫子去哪了……” 　　明明是最该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地方，此刻却见不到一只活生生的夏盖妖虫，视野中晃动的部分全是风吹起的叶片。 　　巨树的顶部已经突破了云层, 太阳光线极为猛烈，为了保护身体健康, 三名玩家光速穿戴好防护服, 这才离开阴影覆盖的地方，跟着夏恩走到平台上。 　　夜烬燃的视线直奔主题, 树木细胞分裂分生最旺盛的尖端, 并不如他一开始想象那般是嫩芽的形态，而是近似于一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肉瘤。 　　再仔细一看，这棕红肉瘤上的凹陷与凸起有着某种规律, 深浅不一的沟壑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与枝芽。它似乎是某种动物与植物的结合体，顶部向左右两边分叉出长度相近的双螺旋状树枝，使整体在日照下投在地面的阴影像是一颗山羊的头颅。 　　它浑然天成, 是巨树自然生长出的一部分，没有任何手工雕刻和后天修饰的痕迹。夜烬燃好几次感觉到它在动, 然而那只是生长过于旺盛快速而产生的幻觉。 　　在可见范围内大片大片的暖色调中，一抹冰蓝突兀地出现了，夜烬燃差点以为自己用眼过度，疲劳感堆积出生理层面的问题，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他没有看错，一名长发飘逸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母神雕像旁边，左手打伞遮阳，右手轻轻按压在那颗跳动的肉瘤上，仰头凝视，神情淡然到像开悟的圣职者。 　　夜烬燃一挥手：“白湮昼，上！” 　　白湮昼冷笑一声，早就做好了准备，双手架起植物生长灯，直接开到最高亮度，让炫目的光线朝那边直直射去。 　　被照到的那人果然第一反应就是扔下伞用双手去遮住眼睛，谁都顶不住这种一下从黑夜转到正午的光线变化：“兄弟，冷静！我是玩家啊！” 　　这时走慢一步的郑从华也认出了他：“布什？你竟然还活着！” 　　那名蓝发男子正是他们失踪已久的队友之一，布什·歌门。好好的氛围感帅哥被过量的照明完全破坏了，整个人盲目地到处乱跳寻找躲藏点，双眸被刺激得眼泪直流。 　　夜烬燃给了白湮昼一个眼神，后者不太情愿地把灯关了。这盏灯实际上对人类造不成什么伤害，只有短暂致盲效果，最重要的是验明身份。 　　另一边，跌跌撞撞的布什勉强扶住了什么物体，停了下来：“哎呀，虽然我离队一段时间，但也不至于这样惩罚我吧？我道歉就是了……” 　　“这位先生，”夏恩脸色难看地移开他的手，“请自重。” 　　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布什愣住了，又胡乱摸索了几下：“等等，这是……你们拐了个NPC？！” 　　“这是什么用词啊，你可要注意点。”郑从华不满道。她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能见到有别的玩家幸存下来，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寄生在人类脑部的夏盖一样会惧怕阳光，只要感受到那种特殊的波长就会产生剧烈反应，无法继续控制宿主伪装正常人。以布什的反应来看，他应该逃过一劫。 　　比旁边三名傍上NPC的玩家更早抵达污染点，单枪匹马还没被夏盖寄生，表面上毫发无损，种种迹象足以证明他不凡的实力。 　　话又说回来，布什·歌门是唯一一位主动加入这次探索队伍的路人玩家，可见他颇为自信。 　　虽说可能有运气成分，毕竟逃跑的时候大家都是胡乱选择方向，但郑从华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立刻在脑海中搜查该玩家的ID，看看是不是排行榜上前列的大佬。 　　她很确信这个ID没有出现在综合战力榜前五百名之中，也不在常规论坛论战的范围之内。 　　难不成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夜烬燃走过去，在布什眼前轻轻挥了下手，他的视觉瞬间恢复了。布什茫然地眨眼几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后跳一步：“你是奶妈？” 　　“你的思维有点局限，”夜烬燃打了个响指，“只要会用系统商店，谁都可以当奶妈。” 　　因为使用道具进行治疗实在是太方便了，连医疗专业知识都不需要，所以现在玩家组建的探索队伍中基本不会有固定奶妈职位，全员掌握急救技巧，互相照顾，还有一小部分玩家专研自愈，适合单兵作战，自成一派。 　　布什扬了下身后及腰的长发，让它服帖地垂落：“多谢了，另外，周边的虫子已经被我略施小计引开了，不必担心。” 　　白湮昼保持着一种微妙又遥远的距离，冷哼一声：“只是引开？它们迟早会回来，为什么不把虫子杀了，是你不敢，还是你无能？” 　　“我只是个没什么特殊才能的普通玩家，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抱歉让你失望了。”布什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一见面说话敌意就这么重的人，不过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礼貌，笑容和蔼。 　　夜烬燃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重，赶忙打圆场，掏出一套新的辐射防护服转移视线：“你先把这个穿上，晒到绿色阳光可就不好了。” 　　“没事，我打着伞也可以，晒太阳会让皮肤变差，在这方面我可是很注意的。”布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光滑无暇。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要不看看伞扔哪里去了，遇到突发状况根本不够安全。” 　　虽然树顶阳光灿烂，但布什习惯性打伞，并没有过多接触夏盖星的阳光，体表没有明显异变。 　　布什看着夜烬燃手中那套银白的防护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几秒后才缓缓接过：“那……你们先转过身，我换个衣服。” 　　郑从华疑惑地歪着脑袋：“没必要吧？你直接套上不就可以了。” 　　布什连连摇头：“套太多层会显得很臃肿，我要先把原本的衣服脱下。” 　　郑从华彻底服了，这人果然表里如一，是个很注重外表的骚包。 　　夜烬燃听话地转身回避，正好隔着护目镜对上白湮昼那双红眸。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儿，视线在空气中激烈碰撞，白湮昼抬起下巴，示意他靠过来。 　　“怎么了？”夜烬燃从善如流地靠近。 　　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足以说悄悄话的程度，白湮昼才低声斥责道：“你要放这种人进队？葱花就算了，她起码不会太拖后腿。你再我行我素下去，我们迟早完蛋。” 　　虽然夜烬燃没有直接说明要布什重归队伍，但向他提供辐射防护服就是明确的表态，大家看得明白。 　　“这是对你抗压能力的锻炼。”夜烬燃一本正经地鼓舞道，“我相信你，白湮昼。” 　　“锻炼？呵，小心我不干了，把你扔在这个副本里。” 　　夜烬燃无所谓道：“没关系啊，我有手有脚的，只是懒得动罢了，你威胁不了我。” 　　“很好，这可真是太抗压了……”白湮昼低下头，隐藏在防护服之内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布什的动作飞快，两人还没聊几句就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换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所有人纷纷朝那里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银白的人正在招手。被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挡住身上的一切特征后，几人的外观辨识度就变得极低，现在多加了一位，认人更加困难了。 　　郑从华这次不再犹豫，在系统商店里买了防水油墨笔，跑过去往布什身上涂涂画画做记号，吓得他又开始试图乱窜，却被她一个大力金刚爪逮住。 　　“我错了我错了！嘶……”布什连忙求饶，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潇洒。 　　郑从华涂抹完毕后，满意地松手，欣赏起自己的作品来。咸鱼和白湮昼皆是她很尊敬的大佬，不好下手，而且两人有身高体型差比较好分辨，那就只能给布什做标记了。 　　这时，一直躲在旁边的夏恩才弱弱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郑从华和布什瞬间一个停下一个闭嘴了，僵硬地转过头。 　　夜烬燃听着膜翅高频震动的虫鸣，喃喃自语道：“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天空上，一团色泽偏深的云正在飘过来。 　　但当它更加靠近时，人的肉眼就能发现，那是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虫子构成的。 　　它们分布过于密集，甚至阻拦了翡翠绿的阳光降落到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与此同时，巨树轻微但频繁地震颤抖动起来，像是有一支军队正在向上攀爬，无数只脚踩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 　　森之黑山羊的虔诚信徒，母神的眷者们要回来了。 第079章 无尽丰饶之义（8） 　　“要快点动手了！” 　　郑从华冲上前, 拔出一把大砍刀，直接朝巨树尖端的母神雕像劈下。然而，当她收回刀时, 被砍出的那条裂缝中缓缓流淌出鲜红的汁液，如石榴籽般半透明的分生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填补上空缺的部位。 　　当伤口完全愈合后, 它的体积比原先更大了，郑从华造成的伤害刺激到细胞分裂，反而促进了它的生长！ 　　“这……夏恩你也没说雕像是活的啊！”郑从华目瞪口呆, 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夏恩有点心虚道：“如果它这么容易就能被拆掉，我也不用去搬救兵了呀……” 　　夜烬燃警惕着天边的虫群，眼角余光观察到那边的情况，灵机一动说道：“母神雕像就是巨树的生长点吧？我想到个办法, 或许可以抑制它生长。” 　　“真的？”夏恩惊讶问道。 　　“嗯，吲哚乙酸, 也就是俗称为生长素的植物激素, 对植物的生长具有双重性，低浓度的时候能促进细胞生长伸长, 高浓度的时候反而会抑制生长, 甚至杀死植物。只要往顶端喷施过量的生长素，就可以阻止母神雕塑自愈了。” 　　郑从华有点焦急道：“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能长话短说吗？而且地球的植物激素真的能对外星植物有用？” 　　“会有用的。”夜烬燃十分肯定。 　　毕竟系统商店的功能之一，就是让一件物品无论处于哪个地方, 都能发挥出原本的功效。 　　铺天盖地的夏盖妖虫振翅飞来，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空间。白湮昼果断再次开启大灯向天空照去，暂缓了它们的前进, 打破了原本整齐的队形。 　　正当形势逆转之时，虫群突然向两边分开, 让出一部分空间。 　　让大地震颤的声音愈发清晰，无数对足爬行抵达了巨树的顶部。 　　一条比幻想传说中的龙还要更加庞大的蛇形生物缠绕在巨树外，数不清的肢体在同一刻停下。 　　血红的复眼中倒映出属于入侵者的无数张面孔，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 　　夏盖女王，在族虫的簇拥下降临了。 　　她拥有比一般虫子更为坚硬的甲壳，布满繁复神秘的纹路图案，在偏移的光线中时隐时现。植物生长灯的光束和她比起来太过于渺小，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夏恩双手搭在胸口上，走到最前方，仰头直面着愤怒的夏盖女王。比起恐惧，她眼中的情绪更多是悲凉，薄唇微张，用一种诡异难辨且人耳难以捕捉的频率发出细微的声音。 　　女王若有所感，那双触角晃动几下，身体的某个发声器官快速震动传达波动信号。 　　夏恩瞳孔微缩，接着又急切地说出一段晦涩难懂的词句。 　　“斯密马赛，听不懂思密达，”郑从华在后面满脸问号地挠挠头，“朕的皇家翻译官呢？” 　　夜烬燃低声提醒：“你可以在系统商店里买翻译，夏盖虫族的。” 　　他同样好奇，在夏恩开口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买了实时翻译服务。 　　白湮昼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夜烬燃却没看到他的服务购买记录，不知是装出来的样子，还是他真的掌握一门外星语言。 　　夏恩和对面的女王仍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着。 　　“无知者，你不可妄议至高母神。”千足虫女王沉稳又冰冷地说道。 　　“你看见了吗？你的孩子们！”夏恩愤恨不已地指向天空，“它们都能展翅高飞，而你呢？你被臃肿的身躯束缚在大地上，没有自由，无法摆脱繁育的宿命，你除了帮助族群延续，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女王冷笑起来：“自由？比泥土还要轻贱的东西，不值得我们追求。你尚且不懂繁衍的伟大……生命，才是最为珍贵的事物。” 　　“那是祂对你施加的影响，改变了你的思维……”夏恩气得嘴唇直哆嗦，“算了，多说无益，终归是要用武力解决分歧。” 　　反派死于话多，玩家可不会乖乖站在旁边看剧情。 　　无限游戏里没有剧情跳过键，但足智多谋的玩家懂得如何手动结束漫长的剧情对话。 　　一抹金色刀光闪过，自上而下，劈到千足虫的头顶。 　　郑从华拿的是存在个人仓库里的土耳其弯刀，已经使用过刀具附魔术，攻击自带法术伤害，贯穿护甲。 　　这一刀着实效果感人，直接将巨大的雌虫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血淋淋的内脏。 　　发现女王遭遇敌袭后，虫群彻底抛下恐惧，一窝蜂地涌上来。 　　白湮昼早有准备，将自动化枪械装填好弹药，不要钱似的开始连射，用弹幕清扫空域。 　　敌人没有物理免疫的时候，枪就是最好的攻击手段，比什么花里胡哨的法术都强。法术费时费力还要吟唱，消耗大，其实性价比极低，不是战斗中的优先选项。 　　只有刚进游戏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的玩家才会尝试各种看似威力十足有气势的招式，老玩家更注重实用性。 　　此时此刻，夜烬燃在做什么呢？ 　　他站到布什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去，你也别闲着。” 　　“喂等下！”布什一边稳住平衡一边问道，“你就这样干站着？” 　　夜烬燃悠闲自在地盘腿坐下：“我挂机。” 　　无限游戏开启副本后没办法自主离线，只好人为放弃控制玩家角色了。 　　布什差点没绷住破口大骂，良好的素质让他勉强维持住形象：“好好好，这样玩是吧。我摊牌了，我不是格斗型的，你还是指望白湮昼和那位小姐能清完全部敌人吧。” 　　“他们当然可以，”夜烬燃颇有信心，“你去做别的呗，比如帮忙拆下母神雕像？” 　　布什愤愤不平道：“你也知道它很能长，我哪里找得到足量的生长素浇给它？” 　　夜烬燃道：“你当系统商店是摆设？” 　　“……” 　　布什绝望到快哭出来了：“难道，你还想白嫖……” 　　按照探索队的常规套路，计划是谁提出来的，消耗品就要由谁提供，毕竟其他人无法确定是否行得通，对于陌生的野排玩家很难交付信任。 　　夜烬燃笑了，他当然可以白嫖，商店里的东西随便拿随便用，只是能坑玩家一笔积分为什么不坑呢？ 　　两人身后战况激烈，周围却岁月静好，危险完全被另外两名玩家挡住。沉默许久后，布什咬咬牙，在夜烬燃的指引下购买了好几桶生长素。 　　植物激素非常高效，只需极微小的量就能起明显作用，不过考虑到这棵树的体积，保险起见，夜烬燃建议他多购买了一些。 　　“不好！” 　　郑从华后跳到平坦的地面上，抬头凝望被砍成两半的夏盖女王。 　　千足虫死而不僵，准确来说，她似乎根本没有死，两边都在扭动挣扎，一条条足肢止不住地乱晃。 　　血肉迅速增长，修复伤口，一如被砍出裂缝的母神雕塑，靠着细胞蓬勃的生命力不断分裂自愈。仅仅花了几分钟，她就近乎完好如初，而且变成了两条！ 　　郑从华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玩笑话，一只蚯蚓如果从中间竖着切开，就没机会分裂成两条新个体存活下去了。不愧是副本中的诡异，完全推翻了这种现实逻辑。 　　问题是她要怎么处理这种杀不完的BOSS啊？！ 　　战斗开始后，两位打手就自然而然完成了分工，白湮昼负责清杂，她负责攻坚，都忙得脱不开身。现在她这边出了问题，却不好找队友帮忙，不免焦头烂额起来。 　　夜烬燃注意到女王的异变，朝布什说道：“你看，治标不如治本，你把母神雕像拆了，附近的虫群失去庇佑，杀起来就能容易许多。” 　　见布什迟迟没有动手，一旁的夏恩看不下去，捧起一桶生长素溶液，在大肉瘤上划开一道缺口，眼疾手快朝里面灌去。 　　表面上看，浇上去的液体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不如泼硫酸般会出现明显的腐蚀现象。为了确认有效，夏恩灵活地跳上雕塑，将最上方的尖角部分用力掰下，等待几秒后，果然没看见自愈迹象。 　　“可以了！”夏恩立刻变得干劲十足，就差撸起袖子了，“我来拆掉母神雕像！” 　　郑从华这边重振旗鼓，大喊道：“夏恩！你快些，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她拔出弯刀再次冲上去，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好像有花不光的体力。 　　夜烬燃环视四周，十分满意，众人齐心乱中有序，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拿下这处污染点。 　　突然，他感觉一阵凉风伴随着黑影袭来，身体比思维先动，本能地后仰一下。 　　一摊粘稠刺鼻的血液喷溅到他覆盖脸颊的银色面罩上，宛若盛开出一朵妖异的花。 　　他抬眸，只见一人伸手掐住近在咫尺的幼小雄虫，手指插入没被甲壳保护的柔软部位，搅动内脏，然后将其捏碎。 　　“让你受惊了，没事吧？”布什回头微笑道，声音温和如春风。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被弄脏的手指，尽管皮肤离虫子□□还隔着一层防护服。 　　夜烬燃神情不悦，向上看去。白湮昼那家伙，竟然让漏网之鱼突破了防线，差点将长满尖刺的前肢呼在他脸上。 　　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白湮昼是你请来的代肝？”布什根据两人的互动表现猜测道，“他失职了，回去之后你可要记得给他扣佣金。” 　　夜烬燃轻轻啧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白湮昼的背影。 　　“不用你管。”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小动作，真不爽，还是快点结束吧。 　　夜烬燃念头一动，将提前安置在巨树体内水循环系统的微型炸弹同时引爆。 第080章 无尽丰饶之义（9） 　　当巨树再次开始战栗时, 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身体晃都不晃一下，平衡保持得极好。 　　直到第一块树皮爆裂脱落, 虫卵像果冻一样被挤压喷出，血流形成壮观的瀑布，虫群才迟迟地反应过来, 震动并非由女王的身躯移动导致，而是源自巨树内部的崩坏。 　　夜烬燃欣赏着这场不可阻挡的瓦解。 　　他放置的炸弹火力并不强，真正的作用是启动后快速化学反应产生一种疏水性的泡沫, 塞满所有管道。 　　上面的虫卵停滞不前，下面又不断抽取进入树木，结果可想而知。 　　正面战场上，郑从华把千足虫女王砍成了十二份, 因为分裂过快，血肉增殖有点跟不上, 每一只都比原来的体积要小了一些。 　　白湮昼射击和火攻双管齐下, 清掉了空中八成的夏盖妖虫。他后退几步稍作休息，瞳仁微动, 视线移向身后。 　　肉瘤状的母神雕塑被夏恩拆解, 变成满地残渣。布什没有选择去帮忙，全程以护卫为借口留守在夜烬燃身边，甚至没协助搬运生长素溶液, 两人毫无心理负担地一起摸鱼。 　　“白湮昼！”郑从华趁着女王倒地的时候喊道，“再把灯打开一下！” 　　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因为多次分裂, 女王的体积变小，总表面积变大, 受到光照影响会更多。 　　“不需要你提醒。” 　　白湮昼短暂的休整就是为了更换手头上的装备。 　　他按下开关，模拟太阳的光束射向杀不尽的虫群，仿佛突然架起一个烤炉，所有虫子体表滋滋冒泡，薄如纸的膜翅被烧破，娇小玲珑的身躯纷纷失去支撑，自天空跌落。 　　母神雕像损毁后，四周污秽恶心的气息明显减弱了许多，夏盖虫族的生长速度大幅下降，没有新的幼虫羽化加入到大军之中。 　　玩家杀虫的数量总算是超过了虫子出生的数量，使虫群个体总数有效减少。 　　夏盖女王没能幸免于难。 　　分裂后，她的外壳还没能完全长好，娇嫩的肉直接接触到那种近似白色阳光的光线。 　　生理结构抗拒着这种波长，向全身传达痛苦，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无力抵御毁灭。 　　女王已经没能力发声了，不过在战斗打响之后，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或许她也清楚，立场不同，言语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她要做的，只有守护虫巢，保卫族群，捍卫繁衍之道。 　　这一次，她在灿烂的光线中化为灰烬，彻底死亡，不再苟延残喘着重铸肉身。 　　巨树不堪重负，上下好几个部分都断裂了，顶端的平台开始倾斜，所有人朝着一边倒去。 　　被抽取进入枝干的血液被全部释放出来，史无前例的猩红洪水席卷了地上森林。 　　狂风呼啸，幸存的人们跌入高空。 　　“啊——”布什发出尖锐爆鸣。 　　郑从华同样尖叫着，但声音中没有恐惧，更像是坐刺激的过山车时那种愉悦的喊叫声。 　　高空坠落问题不大。降落伞，滑翔翼，改变重力的道具等等在系统商店里任君挑选，实在不行，还能硬堆属性强行吃下坠落伤害。 　　夜烬燃一动不动，他在等待。 　　等白湮昼出手救他。 　　作为一个合格的代肝，白湮昼应该帮老板规避任何危险，跳过所有需要老板亲自动手的步骤。 　　夜烬燃不想将信任交付给这种人，他只想一步步蚕食白湮昼，就像让玩家习惯使用昂贵道具一样，让白湮昼习惯照料他这位合作伙伴，养成新的惯性思维。 　　白湮昼非常地自我且孤僻，让他行事时考虑其他人，他会非常难受。 　　成长总是伴随着痛苦，不能一蹴而就，夜烬燃很有耐心，慢慢实施自己的计划。 　　不为别的，就为了降低未来的风险，在夜烬燃眼里，白湮昼一直是危险性最高的人。 　　说得肉麻点，就是他要让白湮昼对他产生感情，到最后撕破脸皮的时候，他才能有更多空间应对。 　　夜烬燃需要培养别人的依赖感，正如玩家依赖系统商店，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 　　当玩家们意识到攻击系统商店店主甚至杀死他后只会导致游戏过程更加困难，他们就不会去这样做。 　　四名玩家外加一位NPC还在下坠。 　　下树过程和上树过程一样刺激，堪比体验极限运动。 　　气流不断灌入耳朵，震得耳膜发痛，让人几乎无法辨别出尖叫声的来源。 　　他们离地面很远，但很快就会抵达 　　四周不断有落叶枯枝划过，巨树凋零，叶与树的连接点断裂，加入到脱离母体的旅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掉落速度更慢，不会砸到半空中的人。 　　视野模糊的瞬间，夜烬燃感觉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自己的腰。 　　是钩锁。 　　白湮昼握着绳索另一端的手柄，手臂向内一收，将夜烬燃带了回来。 　　他出手一如既往地精准，钩子尖锐的部分没有伤到夜烬燃分毫，没能在防护服上留下一丝划痕。 　　夜烬燃靠近他后扶住对方的肩膀，本想发问奈何风声太大，懒得太用力喊叫，张了张嘴唇没有说话。 　　他透过深色的护目镜看见那双玫红眼眸中的笑意。除了盯着他的眼睛，白湮昼竟然没再做其他动作，就这样任由两人头朝下继续坠落。 　　又在发什么神经？！夜烬燃后知后觉地想要和白湮昼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腰部依然被绳索和手臂缠住，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逃离。 　　白湮昼将头前倾，脸颊几乎要隔着面罩贴合在一起。 　　“一起摔死在这里……或许还挺有趣。” 　　“你会死吗？” 　　哪怕被布料挡住，夜烬燃几乎都能感受到冰凉的气息扑在耳尖上。 　　当然不会死，夜烬燃心中毫无波澜地想。 　　只要进入副本，他就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叠甲，几乎可以达到物理免疫的效果。能把人类摔成肉泥的伤害对他来说只是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地面近在咫尺。 　　嘭！ 　　夜烬燃下意识紧闭上眼，感觉自己坠入某种黏腻柔软的物体之中。 　　包裹住他身体的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血肉，尚存生机的神经使肌肉跳动，挤压出更多体内的浆液。 　　他努力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睁眼观察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全是爆浆的幼虫尸体，有的还只是未发育完全的胚胎，夹杂着破碎的卵壳。 　　巨树喷溅的血液将枝干和血池内的绝大部分虫卵冲出来，在地上摔得稀碎。 　　天上飞舞的成虫死了，孕育后代的虫母死了，藏于巢穴的幼虫与卵也死了。 　　失去了森之黑山羊力量的庇护，这片土地根本无法供养如此多的生命。在自然法则的推动下，这些意外诞生的生命尽数枯萎。 　　郑从华借助降落伞慢悠悠地落下，她很不想踩在肉虫子黏糊糊的尸体上，但附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落脚。 　　布什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撞向满地的虫子，在距离地面几米的时候，突然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一个巨大的泡泡球，滑稽地反弹了起来，又弹跳几次后才停下。 　　四名玩家安全落地。 　　白湮昼将身体从血肉浆水混合物中拔出，简单清洁一下后，泰然自若道：“都还活着吗？” 　　“非常好！”布什解除了气泡，摆出一个叉腰耍帅的姿势落地。 　　“没问你。”白湮昼冷淡道。 　　郑从华精神抖擞，立刻回应：“我没有受伤，咸鱼呢？” 　　夜烬燃艰难地抽身出来，无力地挥了下手。方才白湮昼刚好压在上面，让他不方便脱离幼虫尸体堆，绝对是故意的！一场蓄意报复！ 　　夏恩看上去状态不错，尽管身上沾满了泥浆，脸上却恣意地笑着。她走向众人，语调轻快地说道：“我们成功了！比想象中要顺利很多。” 　　“大家没事就好。”郑从华松了口气，她最在意的不是结果。 　　不仅是巨树，森林中的所有树木都开始萎缩消亡，仿佛在短短几秒内历经千万年岁月，风化成为一捧灰烬。放眼望去，灰白的沙取代了猩红的树林，死亡的寂静笼罩着大地。 　　这才是夏盖星原本的地貌。 　　“生与死的轮回，起点与终点，”布什凝望着这一切，怅然又感叹地低喃，“这样的生命，才算是完整啊……” 　　夜烬燃没有去关注环境的变化，视线落在布什的背后，复杂的思绪涌动在眼底。 　　夏恩双手握拳：“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解决掉北极的污染点吧！” 　　“等一下，为什么是北极？”郑从华疑惑道。 　　夏恩用手指沾了点残留的血，在地上画图：“你们看，这边是我们所在的西大陆，那边是东大陆，两者之间隔着一片很大的海洋。自从母神受到夏盖信仰后，海里的生物也跟着异变进化了，攻击性极强，对付起来很麻烦，所以我们要尽量走陆路。” 　　她划出一条弧线，绕过海洋，直指上方的北极，再下降来到东大陆板块。 　　夜烬燃跟着说道：“而且你们别忘了，夏盖星处于一个双恒星的星系之中，受天体引潮力影响极大，海洋波涛起伏会很高，不好乘船。” 　　一联想到武德充沛的海洋巨兽，郑从华马上来了干劲，又被夜烬燃提醒，对颠簸的船上旅途的恐惧战胜了好战心，于是摇头道：“不行，不要坐船，我们走陆地上吧。” 　　夏恩看向了白湮昼，他冷笑道：“谁先谁后都一样，我没意见。” 　　布什被自动略过，茫然无措地左右张望：“诶？全部同意了？” 　　夜烬燃嘴角上扬道：“是啊，准备出发。” 　　“步行？” 　　“当然不是。” 　　夜烬燃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开系统商店购买了一台越野车，召唤到身边的平坦空地上：“我来开车，你们先上去吧。” 　　布什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上去选了后座的位置，夏恩紧随其后，郑从华犹豫一下后钻进车内，顺手关上了门。 　　白湮昼绕车一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豪放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夜烬燃最后上车，摸索出车钥匙插进去，拧几下启动车辆，有模有样地将双手搭在了方向盘上。 　　“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们——” 　　“我没有驾照。” 第081章 无尽丰饶之义（10） 　　双日当空, 没有云层和植被的保护，大地极速升温。 　　路上障碍物不多，夜烬燃一边摸索驾驶方式一边横冲直撞, 愣是没出大车祸。 　　这可苦了坐在车上的其他人。郑从华此刻觉得也许坐在船上接受风浪的考验会更加舒服。帮别人做取囊袋手术时没吐，砍夏盖女王时没吐，掉进大肉虫尸体堆里也坚持没吐的她, 现在就快要憋不住了。 　　她不理解夜烬燃为什么不买个代驾服务，明明不贵，劝说了好几次他都不听, 热衷于借此机会尝试驾驶车辆。 　　“难受吗？”夏恩用衣服袖子帮郑从华擦拭汗珠，“到了北极就好，虽然有两个太阳，但北极和南极是夏盖星上接收太阳辐射最少的两片地区, 温度会比较低。” 　　郑从华虽有点虚弱，但努力提起精神道：“谢谢, 夏恩, 你不累吗？” 　　“我还行，以前四处旅游, 经常遭遇各种恶劣天气, 习惯了就好。”夏恩收回手，平静地说道。 　　车继续向前开了十几分钟，夜烬燃开始踩刹车减速：“差不多到你了吧, 白湮昼？” 　　他们上路之后就想到了一个缩短路程时间的策略。白湮昼和他一样掌握创建时空门的法术，可以远距离传送，但这种法术消耗极大, 夜烬燃有系统提供能量，白湮昼只能靠自己。 　　人体储能十分有限, 白湮昼做不到一次性传送过远的距离，也不能频繁使用这个技能。而夜烬燃要隐藏身份，不可以承担这个职责，所以一番谋划下来，变成了他先开车一段路，再由白湮昼创建时空门这样的局面。 　　在他开车的过程中，白湮昼正好能休息恢复魔力。如此循环，能最快速抵达目的地。 　　“真是会压榨我啊……”白湮昼转动了一下手臂关节，活动筋骨，“差不多了，这次传个百公里。” 　　他随即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语速快到让人根本无法听清其中的任何一个音节，双手在半空中划过，前方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切割开，水纹波动向外扩散，露出中间淡蓝色的裂缝。 　　夜烬燃用缓慢的速度开车穿越了这道时空门，他减速是因为看不见门另一边的情况，这样更保险一点。 　　虽然路上光顾着自己爽了，不过关键时刻他还是有一点危机意识的。 　　穿过时空门的一瞬间，郑从华的身体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摇下车窗揭开面罩，把胃里的酸水全吐了出来。 　　布什浑身颤抖，握着边缘的扶手，努力让自己一动不动，什么也没说。 　　穿越时空门对人类的精神和躯体压力极大，熟练的巫师会在使用该法术前饮用黄金蜂蜜酒来减轻负担。 　　当然，也有头铁的玩家选择硬抗。 　　来到下一个区域后，夜烬燃一脚油门，直接让郑从华在窗外拉出一条靓丽的彩虹。 　　夏恩连忙轻拍郑从华的背部，将水壶打开递上：“来，先喝点温水，漱漱口。” 　　“好……”郑从华万分感激地接过，心中暗骂前面两个人真是没良心。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车速也正好平稳下来。郑从华一边递回水壶，一边靠着椅背说道：“夏恩，好无聊，陪我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吗？”夏恩眼睛一转，“我以前的生活枯燥乏味，其实没什么可以谈的。” 　　“总在路上也会乏味吗？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旅行家，都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坐在前面的夜烬燃附和道：“就是啊，夏恩，聊聊你来夏盖星之后的见闻吧。” 　　一名成熟的玩家需要不留痕迹自然而然地向NPC套话。这种技能早就刻在玩家DNA里了。 　　“夏盖星……”夏恩低声重复了一句，“它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风从车窗灌进来，扬起了她墨绿的长发，莫名惬意。 　　“我最初来到这颗星球上时，它没有如此茂盛的植被，表面荒凉，却藏着另一种生机。居住在这里的夏盖虫族，拥有天赐的智慧，且能够轻松借助太阳光获取能量，所以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被用于追求更高的幸福和满足。” 　　靠光合作用自给自足，生产力完全有富裕，夏盖们将更多的精力投入自己喜欢的事业中。 　　“夏盖的精神需求比物质需求更大，一生中不断追寻着答案。种群中个体数量繁多让它们能轻易集结力量完成宏伟壮大的工程。” 　　“妖虫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成果。晶体能量场发生器，维度跃迁传送装置……” 　　“甚至连寄生其他生命体也是它们掌握的科技之一，不是生来具备的能力。夏盖虫族不需要汲取宿主的营养来供养自己。” 　　郑从华在一旁小声吐槽：“很难想象一群虫子在科技侧上做得比人类更好。” 　　夏恩停止了讲述，眼神迷离，呼出一口气后柔声说道：“我……很欣赏夏盖虫族。” 　　“可现在不是了，”夜烬燃眺望远处，地表的岩石颜色逐渐加深，“西大陆的环境很像我们家乡的热带森林，初见夏盖时我下意识以为它们是很原始的种族。” 　　“是啊……”夏恩惆怅道，“不该是这样的。对至高母神狂热的信仰席卷整个星球，让一切都变了。” 　　“祂甚至没有降临于此，只是投以注视。然后四季如春，植物疯狂地生长，动物不停地繁育后代，播撒种子，更多更多的种子……” 　　“除了生殖，夏盖星上的生命不再去追求别的事物了。” 　　郑从华点头应和道：“邪神的精神污染力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要远离邪教，享受健康人生。” 　　布什强忍着恶心反胃感，声音飘忽地加入这场谈话：“不同人对生命的理解不同，你可能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倒退，但在它们眼中，这是让文明延续下去的好道路。有了如此强大的繁衍能力，只要生得够多，虫族就能应对每一次灾难。” 　　量变引起质变，总有大浪淘沙活下来的。 　　“这样的存续有意义吗？”夏恩声音中带着怒意，激动地反问道，“脑子里只想着生殖？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准备下一次诞生？” 　　“不是所有种族都有勇气接受毁灭的，”夜烬燃插嘴回答道，“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开始步入宇宙，接触到更强大的存在后覆灭。夏盖虫族现在的变异确实能让它们的文明存活更久。” 　　他知道夏盖虫族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如何衰败的。信仰森之黑山羊对它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主神不允许，这是祂的剧本，不可脱离掌控。 　　“算了，我不想吵架。”夏恩放弃地往后一靠，闭上双眼。 　　其他两位后排乘客同样没什么力气说话，心中暗喜，加入到假装睡觉的行列中。 　　安静地开车大约一小时后，白湮昼拍了拍夜烬燃的肩膀：“要不要我来开？” 　　“不用。”夜烬燃一口回绝，他要趁这个机会练习开车，回到现实后直接考驾照，毕竟这份新工作很忙，他可能没时间学车了。 　　不过整条道路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车辆，说实话练习效果不是很好。 　　气温体感开始降低，离北极越来越近了。 　　“你一个代驾我一个代肝，算不算扯平了？”白湮昼自嘲地笑了笑，没再申请代劳。 　　夜烬燃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回避了这个话题：“我快没力气了。” 　　正常人连续驾驶四小时就会疲劳，何况他只是个新手。 　　突如其来的泄气让白湮昼一惊，久久没有说话，反应过来后道：“最后一段路让我开时空门吧。” 　　“不行，魔力是重要战斗资源，我要保证最后一段路让你好好休息，将魔力回满。”夜烬燃语气坚决。 　　白湮昼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是以这样的理由，顿时有点恼火，抓住了他的右手：“停车。” 　　“别乱动！”夜烬燃一把甩开了他，“很危险的。” 　　虽然撞伤身强体壮的玩家概率很小，但绝不是零。 　　“呵，你耗光体力，没办法行动的话，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我。一两个拖油瓶就算了……”白湮昼气愤地点开了车载音响，调了首节奏感强的重金属音乐，开到最大音量。 　　后排的乘客全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醒了。 　　郑从华嘴角抽搐道：“白湮昼……你的品味原来是这样的吗？” 　　布什小声嘀咕道：“少说两句吧，我感觉他快要炸了。” 　　音乐太响亮，悄悄话根本没有传到听者的耳中。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着，这一地区没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取而代之的是寒温带火山群岛的地貌。黑沙滩和深色的火山岩构成了大地，冰川活动侵蚀出沟壑纵横。熔浆在石缝中被挤压喷发，流淌在地面上受冷凝固，形成形状奇特的岩石。 　　地表崎岖不平，没有人造的交通道路，车辆行驶更加颠簸了。无人讲话，靠窗的乘客通过欣赏景色转移注意力，忍耐身体的不适感。 　　郑从华无聊地撑着下巴，透过车窗向外远望。突然，她双眼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 　　“喂！咸鱼！”她急忙向前探出身子喊道，“看那边！能开过去吗？” 　　夜烬燃本来昏昏欲睡，被她一叫突然清醒了，视野瞬间开阔，看见了她所指的事物：“那是……” 　　斜前方的不远处，有一条滚烫岩浆流出的河。 　　散发红黄光芒的河流边上，站着几只小鸟一般大的夏盖妖虫。 　　它们排着队，义无反顾地轮番跳入热腾腾的岩浆之中，身躯在高温下燃起熊熊火焰，彻底融入到熔岩中。 第082章 无尽丰饶之义（11） 　　越野车在夜烬燃绞尽脑汁的驾驶下终于开到了岩浆河流边上。 　　他停下车, 郑从华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查看。 　　“天啊，好烫，”她沿着河流走了一段路, 红光照射在脸颊上，热气扑面，逼得她向后退几步, “哎呀，受不了了。” 　　火山灰取代了云层，翠绿阳光一如既往地无法抵达地表。确认灰烬短时间内不会散去后, 几人取下了面罩，下车透气。 　　夜烬燃徘徊几步，让发麻的大腿得到久违的运动，在等待酸痛感缓解的时候说道：“这是夏盖虫族的习性之一, 追求痛苦。” 　　“啊？”郑从华再次被触及到知识盲区。 　　夜烬燃指着那几只虫子留下的灰烬堆道：“你瞧。” 　　灰烬突然震动，几只虫子陆续探头爬出, 将背上的黑灰抖落, 露出崭新靓丽的甲壳。 　　“它们不是在寻求死亡，而是娱乐。”夜烬燃接着解释道, “你有没有想过, 明明没有摄取能量的需求，为什么夏盖虫族还发展出寄生这一功能？” 　　郑从华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它们觉得好玩？” 　　“是的，夏盖妖虫的神经对痛觉感知很弱, 寄生在其他物种的大脑后，它们就能连通宿主的神经系统，体会到宿主承受的痛苦。”夜烬燃道。 　　夏恩加入到讨论中, 严肃地说道：“没错，对于夏盖虫族来说, 痛苦是一种生活的调味剂，能够带来乐趣，是很高级且难得的体验。” 　　郑从华低声道：“完全无法理解……” 　　白湮昼走到河边，将刚刚脱壳的几只夏盖妖虫一一踩死，用旁边的岩石蹭掉鞋底的浆液后，愉快地说道：“看来居住在北极的这一群是享乐主义者啊。” 　　“要我说，这群虫子真的奇怪，明明已经是母神的信徒了，繁衍瞬间的快乐怎么说也该比痛苦更高吧？”布什甚是不解。 　　郑从华道：“不是所有物种在交/配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快感的，你可别以己度人啊。” 　　“我知道，可森之黑山羊会让所有祂眷顾的生命在结合之时感受到无上的欢愉。” 　　夜烬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也对森之黑山羊很了解？” 　　外神的情报可不是一般玩家能接触到的，在副本里碰见旧日支配者都是很罕见的一件事。大部分副本的黑幕只是异种生物，然而那对人类来说已经很难对付了。 　　布什回过头莞尔一笑：“我阅读过一些禁忌的书籍，人总有好奇心嘛。” 　　“看了那种书后还能保持理智，你的精神力不错。”夜烬燃口是心非地赞赏道，“不过我多嘴一句，在我看来，极致的快乐应该是躺平。” 　　繁衍还有搞科研什么的不要啊，如果他有夏盖虫族那样光合作用的能力，他肯定无忧无虑躺在家里，真正成为一条咸鱼。 　　抛下所有束缚和负担，才是至高无上的快乐嘛。 　　白湮昼略微不满道：“那算什么，生活平淡无味，哪来的乐趣。” 　　“哦？”夜烬燃朝他挑了下眉，随意地问，“那白湮昼在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我啊……” 　　白湮昼仰起头，看向灰黑的天空，目光寻找着不存在的太阳。 　　“大概……是在让神明感到恐惧和悔恨的时候。你说祂们会有这种情感吗？没有的话，就让我来赋予吧。” 　　果然。 　　夜烬燃得到了一个完全在猜想之中的答案。 　　白湮昼扯了下衣领：“这只是我不自量力的报复罢了，你想嘲笑我的话随意。” 　　夜烬燃本想调侃几句，被这话堵了回去，有点说不上来的烦闷感：“好吧，祝你这次也能得偿所愿。”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次是你带我进来的。”白湮昼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夏恩在附近找了个稍高的地方站上去，四处张望一下，转头对众人喊道：“离污染点不远了，要不我们步行过去吧？” 　　对接受了长时间乘车折磨的几位乘客来说，步行反而是一种放松和解脱，没有谁拒绝这个提议。 　　于是夏恩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下一个污染点进发。临走前夜烬燃把车辆收回了个人仓库，这不是一次性道具，可以反复使用。 　　“就算是在母神信仰普及之前，夏盖虫族也不是团结一块的。在女王的带领下，族群之间的斗争很常见，会有各种思维和追求上的分歧。”夏恩边走边介绍，“生活环境和习俗不同，进化出来的生理结构也略有不同。” 　　这段话郑从华倒是能理解：“嗯嗯，就像是黑人，白人，黄种人……说到底全宇宙的智慧种族都一个样，只要有差异，内部就很难统一。” 　　夜烬燃没有说话，不过经夏恩这么一提醒，他想起了一些原本的世界线中夏盖虫族的情况。 　　它们之中有的信仰盲目痴愚之神，忠诚地侍奉着这位不可理喻的神祇，有的热衷于钻研宇宙法则，将科技发展到极为危险的程度，它们没有伦理可言。 　　无论哪种，都给那个悲剧的结局制造了导火索。 　　夏盖星毁灭是某位伟大存在安排的既定命运。 　　将文明推向繁盛的巅峰，又见证文明走向疯狂与自我毁灭，是祂最爱品尝的美味。 　　长路漫漫，这回的母神雕像同样坐落在高处。步行许久后，夏恩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死火山，有点生无可恋道：“我们要上到天池去。” 　　这座山他们在离很远的时候就见到了，现在走了大约一小时，目视距离仍没有拉近多少。 　　夜烬燃估算了一下剩余的行程，说道：“坐个热气球吧。山上肯定有负责守卫的夏盖妖虫，坡度太大，站都站不稳，更别提打架了，遭遇战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 　　“是啊是啊，”布什弯下腰揉了揉膝盖，“我快要没力气了……” 　　白湮昼嫌弃地别开脸，根本不想视野里有这家伙的身影。 　　夜烬燃见没人反对，手速极快地在系统商店里下单了一个热气球材料包，一秒后，乱七八糟的素材掉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郑从华目瞪口呆：“所以为什么不买成品？” 　　“因为便宜。”夜烬燃道。他购买任何道具都不需要花钱，不过他留了个心眼，也许队伍里会有人暗中计算他的积分消耗，如果和他表面的收入对不上，就可能暴露某些真相。 　　选择价格低廉的道具，更符合他萌新的身份。 　　他一开始没这方面的防范意识，毕竟不需要提防白湮昼，郑从华也不关注这些，但别的玩家就不好说了。 　　郑从华走到材料包旁边打转：“所以你打算怎么拼起它们？” 　　“我不会。”夜烬燃直言不讳。 　　白湮昼紧接着道：“别看我，我没试过。” 　　布什捂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视线反复扫过众人几次后，郑从华明白这个重任落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 　　郑从华一边心中骂骂咧咧一边撸起袖子投身到拼装事业中。她的力气很大，拉扯布匹和粗麻绳并不困难，再加上有过类似的经历，很快就将它安装完成了。 　　点起火，几人站到篮子里，空间刚刚好。升温的空气体积膨胀，提供源源不断的浮力，让热气球缓缓开始上升。 　　夜烬燃选择的尺寸和载重量不多不少，简直是精准预估。 　　热气球飞到了高处，超越了山顶的高度，众人终于得以俯瞰这座横跨在前方的死火山。 　　云雾散去，天池中即将满溢而出的液体不是清水，而是深红色的血液。漆黑的边缘上爬满了虫子，几乎将岩石完全覆盖住，硬质足肢与延伸出的柔软触手交织，场面十分混乱。 　　郑从华掏出一个小望远镜，仔细瞧着岸边蠕动的虫群，试图搞清楚它们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那群虫子像发疯一样用三瓣带锯齿的口器撕咬自己和附近的同类，背部甲壳上亮色鳞片随着它们的动作展开或收缩，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火山口的边缘是向内倾斜的，夏盖妖虫们身上伤口喷出的血在重力作用下全部流入血池之中。 　　这场狂欢没有节制，时不时有虫子流干血液当场惨死，或者受伤快过自愈，无法再恢复原状。它们的尸体被无情地踩踏，无意中挤下去，掉入深红的池里，速度缓慢地沉没。 　　活着的夏盖妖虫兴奋地挥舞着触角，将自己尚且可以活动的腿扯下，或是在附近寻找下一个目标。 　　北极地带没有其他大型生物，天池中的血全是由生活在这里的夏盖妖虫提供的。 　　“布什，你这么了解森之黑山羊，应该知道一件事吧……”夜烬燃凝望着血池的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用黑色火山岩打造的母神雕塑，样貌和巨树上的略有不同，但拥有着相似的堕落美感。 　　布什没有多想地问道：“什么？” 　　“能够取悦这位至高母神的献祭方式，就是先建造一个足够大的血池，然后选择合适的时间，想办法在旁边让大量生命诞生，或者……” 　　夜烬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他。 　　“大量生命死亡。” 第083章 无尽丰饶之义（12） 　　“还有这么回事？” 　　布什眨了几下眼睛, 有点崇拜地说道：“看来你对祂研究得更深入啊。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找到的资料？改天我也去那个副本看看。” 　　现实中有国家管控，大部分禁忌神话书籍掌握在特殊机构手中，极少数在民间流传, 也都是私人收藏。 　　想淘这方面的书籍，方法通常有两种，一是在系统商店里高价购买, 二是进某些福利好的副本，在剧情的引导下找到相应书籍并观看。 　　“不便透露。”夜烬燃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后，重新看向血红的天池, 岸边虫潮翻涌，夏盖妖虫乐此不疲地压榨自己。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夜烬燃摸着下巴浅笑道：“夏恩，如果真的开战，我们的攻击奏效的话, 它们会不会觉得很爽啊？” 　　“会。”夏恩的语气十分认真，“虫群意识是相通的, 感官共享, 并且它们的疼痛阈值特别高。个体死亡的痛楚会传递分摊到每一只虫子身上，让它们体验到难得的欢欣。” 　　白湮昼脸色阴沉, 鄙夷地俯视下方：“我讨厌的诡异名单上可以加上夏盖虫族了。” 　　“原来竟然没有吗？”夜烬燃问道。 　　“它们就跟蟑螂差不多, 随便就能踩死，不值得关注。” 　　夜烬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白湮昼似乎并不害怕被夏盖虫族寄生, 因为他的大脑根本不在体内，对付这种诡异有天然优势，也难怪他不把夏盖虫族放在眼里了。 　　白湮昼又扫视一圈, 俯身靠在围栏上道：“我看见女王了，那边。” 　　“效率真快。”夜烬燃一边赞叹一边看过去, 在白湮昼注视的方向找到了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夏盖妖虫，外形更像是地球上的蚁后，有着肥硕圆润的下半身，行动比较笨拙。 　　白湮昼单手比划了一个开枪发射的动作：“我建议你擒贼先擒王，来个火箭炮对准她轰上一发，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夜烬燃皮笑肉不笑：“你告诉我这个，是因为自己没积分买武器了吗？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在进入<无尽丰饶之义>之前，白湮昼还速通了一个小副本，现在的他只能靠那个副本的奖励以及每日月卡返利来填补消耗，余额不足的阴霾时刻笼罩在这位排行榜第一的玩家头上。 　　由奢入俭难，白湮昼能想到的解决方案依旧是那么的奢侈，热武器普遍比冷兵器昂贵，更别说杀伤力比较大的火箭炮了。 　　“怎么会？”白湮昼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乱，“我只是在分享。” 　　郑从华在一旁摩拳擦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时间就是金钱嘛，速战速决比较好。” 　　夜烬燃充满信任地按住她的肩膀：“交给你了！” 　　郑从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刚要说点什么，长期在副本里混战培养出的直觉感受到不寻常的异动，视线迅速转向危险之处。 　　一群夏盖妖虫振翅朝上面飞来，目标直指他们乘坐的热气球。 　　被发现了！ 　　“快！”布什后退几步，“谁知道怎么控制热气球？我们先撤吧！” 　　郑从华脸色一沉：“怎么突然被发现了？这不对劲。” 　　夏恩一边调整热气球的漂浮方向一边急切地解释：“是它们的触角接收到了我们的脑电波信号。刚才你们几个对女王散发出了敌意，还有攻击意图，被守卫的雄虫监测到了！” 　　“这和读心有什么区别？”夜烬燃低声感叹道。这下麻烦大了，和能预知你行动的对手交战，难度提高不是一星半点。 　　对了，白湮昼的大脑一直存放在他的个人仓库内，应该是在用一种很特殊的频段信号波实时控制躯体。虽不知道这种技术出自谁手，但应该不是夏盖虫族用触角就能监控的。 　　摇摇晃晃的吊篮中，夜烬燃一把抓住白湮昼的手腕：“等下你来指挥。” 　　白湮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边轻轻一笑：“好。” 　　郑从华和布什听到后皆脸色一变，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白湮昼卖了。 　　天知道以前和白湮昼组队的玩家都经历了些什么，在他眼里众生平等，全是耗材。 　　咸鱼桑，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性命全交到这种人手中啊喂！ 　　在众人或是期待或是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白湮昼微微扬起下巴，言简意赅道：“准备迫降。” 　　还好，他起码给了准备的时间，而不是把他们直接扔下去。郑从华松了口气，转头帮夏恩一起给热气球降温，让它更快降低飞行高度。 　　虫子震动翅膀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充满压迫感地绕后逼近，即将团团包围住半空中孤零零的小热气球。 　　在热气球与火山顶平齐的一瞬…… 　　白湮昼反手掏出了之前被回收到他个人仓库里的电浆枪。 　　瞄准夏盖女王，发射！ 　　在所有虫子都以为入侵者的攻击目标转移到它们身上时，白湮昼不依不饶地选择直取敌方首领。 　　但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一般顺利，空中的虫群迅速改换阵型，缩短间隙，用肉身构成一面坚实的护盾，挡在了轨迹中间。 　　闪耀蓝光的雷电击中了这面密不透风的护盾，一声巨响过后无数只夏盖妖虫的身体彻底湮灭在爆炸中，剩余的也被冲击波震开，难以保持飞行的平衡。 　　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得热气球直往后退，夏恩和郑从华一人拉住麻绳，一人操纵燃烧器和悬挂重物，调整方向，这才没让它偏离预定的位置太远。 　　只需此刻乘胜追击，就能击中毫无防备的女王。 　　然而电浆枪不像某些人类常用的枪/械那样可以连发，每次发射都需要一定时间的蓄能，白湮昼气愤地咬紧后槽牙，借此机会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以最快速度再次攻击女王。 　　拥有集群意识的夏盖反应速度更快，刚被打散阵型，后方的同类就填补上来，重新集结出没有死角的护盾。它们没有光顾着正面战场，分出一小批体型小隐蔽性高的雄虫从下方接近热气球，准备偷袭敌营。 　　一只雄虫从视野盲区接近，直接扑上布什的脸。他慌乱中后退几步躲闪，撞到了郑从华。 　　郑从华惊呼一声，不幸失手按错，燃烧器直接熄了火，布料和绳索缠到了一起，热气球突然急速下降。 　　玩家们的正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血池。 　　如同断翼的小鸟，热气球失去了升力，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救命啊——”郑从华欲哭无泪地嘶吼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拼装出来的热气球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失重感袭来，连夜烬燃的心跳都开始失控，四周视野模糊之时，他转头看向了白湮昼。银发青年轻咬下唇，放弃了瞄准，改变身姿应对坠落，修长的手指飞快点击着系统界面，操作取出个人仓库中的道具。 　　夜烬燃一时失神，没有留意周围，下一瞬全身直接被剧烈的疼痛贯穿，麻痹感深入骨髓。 　　多亏了提前做好的防护，他的身体没有受伤，然而这种痛苦是神经系统接收到特殊递质后产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大脑，两眼一黑，肌肉本能地收缩，让整个人蜷缩起来。 　　夜烬燃残存的一丝理智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神经鞭，他被某只夏盖妖虫抽中了，可能还不止一只。 　　要尽快闪过下次攻击，不然会被无法忍受的痛感长时间硬控，人是没办法在这种状态下作出任何反应的。 　　他嘶嘶抽气之时，隐约感觉有什么人搂住了自己，用力拉扯下远离了原先的位置。 　　贴得太近，光靠气息夜烬燃就知道旁边的人到底是谁。他轻叹一声，莫名有点欣慰，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下来，反正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太坏。 　　团队游戏里，信任和默契是很重要的。 　　平时不长嘴的白湮昼，其实刚才已经很贴心地提醒其他人了。他要规避夏盖的精神刺探，就不能明确说出自己的计划。 　　战术依旧是擒贼先擒王，但敌方真正的“王”并不是他们一直投以关注的夏盖女王。 　　突如其来的下降使他们快速脱离了虫群的包围圈，得以直面最深处的恐怖。 　　血池的中央，受到万虫供奉的至高母神舒展黑岩质地的枝条，扭曲成类人的五官，露出一个妖冶的笑。 　　出奇的是，形如蚁后的夏盖女王离母神雕塑并不接近，也没有立刻回防，她就这样无悲无喜地用深红的复眼静静看着。 　　电浆枪充能完毕，白湮昼松开抱着人的手，重新拿起武器，对准正前方的目标。 　　与此同时，坠落速度突然减缓，一股向上的拉力将吊篮稳在了某个高度上。 　　“快动手！！！”夏恩紧闭双目声嘶力竭道，双臂青筋暴起，死死抓住吊篮四周的麻绳。原本白洁如瓷的小臂上冒出许多黑亮的触手，伸长插入到栏杆的间隙中，使抓取更稳。 　　在她的背后，一对布满深紫色脉络花纹的半圆形翅膀张开着，上下扇动快到留下残影，以此拼命地拉住了所有人。 第084章 无尽丰饶之义（13） 　　“之后再解释。”夏恩急匆匆地抛下这句话, 用手牵着吊篮拖到天池边一块高出水面的岩石上，稳稳放下。 　　吊篮中，白湮昼皱眉看着纹丝未动的母神雕塑, 刚才的那一击只击穿了无形的防护屏障，看来敌人并非毫无防备。 　　一批又一批虫群扇动翅膀落在天池的岸边，熙熙攘攘地挥舞触角传递信号, 有的警示性地张大三瓣的口器，朝几名玩家吐出细长的吸管。 　　被雄虫簇拥着的女王拖动肥硕的尾部，顺着山崖边缘爬过来。 　　他们又被包围了。 　　这次可没有办法取巧快速脱离, 一场近战在所难免。 　　或许可以拿出植物生长灯，用光束开辟出一条道路，不过妖虫覆盖的面积太大，靠堆命完全可以把空缺位置填补起来, 它们可不怕死。 　　但是夏盖们没有轻举妄动，它们的触角接收到陌生且异常的信号, 纷纷陷入思考。女王散发出独特的信息素, 安抚躁动不安的虫群。 　　女王爬行到最前方，伏下身子, 比人脸还大的复眼正对着夏恩, 诡异的光在其中流动。 　　夜烬燃沉吟道：“是要谈判吗……” 　　如他所想，夏恩和对面的女王又开始了那种人类听不懂的交流，别说理解词句的含义了, 人的耳朵就连接收识别全部的声波都做不到。 　　郑从华无情点击系统界面：“翻译，启动！” 　　没有谁想当蒙鼓人，几人做出了相同的操作。 　　没想到刚听一句话, 就给他们来了个开幕雷击。 　　“打倒森之黑山羊可以啊。” 　　“我们本来就不信仰祂，不如说我和我的孩子们都是无信者, 从始至终。” 　　女王背部的发声器官震动着，嗡嗡声混杂在虫群的窃窃私语中，难以分辨，却好像在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件事。 　　夏恩问道：“那您为何要阻止我们？” 　　“只是一个小玩笑，而且，这是必要的程序不是吗？”女王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难道我们要放任陌生的生物入侵集会点？” 　　这座死火山以及周边一片范围并不是它们的巢穴，而是集体娱乐场所。 　　女王说得很委婉，其实之前负责防卫的雄虫还感知到入侵者强烈的杀意，这才决定全军出击。 　　非常合理的解释，夏恩无话可说，感觉自己气焰都弱了一截。 　　“不信仰母神，却供奉祂的雕像，你们可真是有趣。”布什在后面冷嘲热讽起来，不知哪来的胆子，“比起信徒，你们更适合被当作祭品呢。” 　　事实上它们也在将自身血肉献祭给森之黑山羊。 　　在旁人看来很矛盾的情形，女王却不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割肉放血，只是因为那能带来愉悦，与祂喜欢什么并无关联。” 　　与其说是虫群为侍奉母神建造了这座火山上的血池，不如说是母神选择了这处祂偏爱的地方作为污染点。 　　夏盖虫族自虐寻乐的过程中总会有个体死亡，大量的死亡将祂的目光吸引过来。 　　“好吧，我不管你们信谁了，”夏恩彻底放弃治疗，“我现在就要推掉这座母神雕像，没意见吧” 　　女王冷笑道：“这座雕像是我们族群重要的财产，怎么可以轻易交给你们处置？” 　　“你！”夏恩象征性地挥动一下拳头，妄图用武力威胁，可在如今寡不敌众的情形下看起来有些可笑。 　　“好了，夏恩。”夜烬燃叫住了她，“我想她已经答应一半了。” 　　女王将巨大的头颅转向他，虽有些不解这群外星人为什么能听懂虫族的语言，不过切换了谈话对象：“我更喜欢和你聊天。” 　　夜烬燃微微颔首：“我明白你们的需求，那就是精神上的满足，而这种满足需要从痛觉上获得。” 　　“原来有异种可以共情我们，真是让我吃惊，”女王的表情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可否告诉我，你们种族的名称是？” 　　第一次被称作异种，真是奇妙的体验，夜烬燃一时失语，感觉对方产生了某些误会。 　　“呃……先解释一下，我们通常不会把痛苦视作欢乐，我只是在努力理解你们。” 　　女王道：“是吗。” 　　“以及……”夜烬燃深呼一口气，“我们是人类。” 　　夏盖虫族没有眼睑，但女王的表情给人感觉她在疑惑地眨眼：“你口中的‘我们’，包括你和旁边的所有人吗？” 　　“嗯……夏恩不算。”夜烬燃朝身侧看了眼，“她和你们是类似的生物吧。” 　　女王活动了一下口器，又说道：“可你也不是，请不要低估我的眼睛，我能将你和那些双足站立的生物区分开。” 　　这下轮到夜烬燃迷惑了。 　　他抓住白湮昼的手臂，将他拉过来：“这位夏盖女王，请你再看看，这个人和旁边双足站立的一样吗？” 　　“喂！”白湮昼不满地抗议道，“松手！” 　　女王再次活动口器，这可能是它们表示认可的动作：“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你。人类这一词汇代表你还是其他几位呢？” 　　夜烬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宁愿相信是系统出bug翻译错误。 　　人只有五感，而像夏盖这样的高等种族，拥有的感知器官更多，辨认事物的能力更强。 　　她不可能弄错。 　　诡异拥有很多种伪装成人类的手段，但留给玩家辨别的方法也不少，比如有的虽然外表变人，但弱点不变，夏盖畏阳光，修格斯能被火和电伤害到。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看魅力，有些诡异化形时用力过猛，美貌超出人类可以拥有的范围，它们的特殊气场也会化为异常的吸引力。 　　无限游戏开服后，哪怕吸血鬼成为了人类真真切切会面临的敌人，仍然有许多人妄想和血族谈恋爱，这就是原因之一。 　　老玩家之间流传着一句忠告，见到美若天仙的NPC，跑，赶紧跑。 　　只有无知的萌新才会想着泡这种NPC。 　　虽然也有一小撮XP很怪的人类会迎难而上，不过大部分人能够意识到艳丽蘑菇中的毒，敬而远之。 　　夜烬燃走过许多副本，见过很多玩家们口中这种美丽又危险的NPC。他在初见白湮昼时，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吸引力，造不了假。 　　所以他一直认为，白湮昼哪怕是人，那也只是有部分人类血统，他的祖辈搞不好是某种超强的诡异。 　　现在夏盖女王告诉他，白湮昼比他更像纯正的人类？ 　　夜烬燃有点不死心：“女王，请你再仔细看一下，我抓住的这个人，他和后面几位完全属于同一个种族吗？没有混血？” 　　白湮昼见语言警告不成，开始用力扒开他的手指，可夜烬燃不肯松手。 　　“是的，在基因层面上，他们极为相似，我可以判断是同一物种。” 　　夏盖女王的话简直像晴天霹雳，把夜烬燃雷得有点晕乎乎。 　　“也许你觉得他很奇怪，是因为他的脑部有残疾，缺失了一部分。”她淡淡说道。 　　夜烬燃：“……” 　　脑残，似乎是一个骂人的词汇。 　　算了，文化差异，不跟异种计较这个。 　　白湮昼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义正言辞道：“我的大脑只是被转移了，不是没有了！” 　　“咳咳，嗯……”夜烬燃将尴尬的神情藏起来，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对白湮昼的限制，“我们回归正题吧。女王，只要我帮你找到能带来痛苦的代替品，你就同意我们拆除母神雕像，对吧？” 　　女王没有否认：“你能做到？满足我们千千万万虫的渴求？” 　　“不成问题。”夜烬燃胸有成竹。 　　他心中早有一个计划。 　　虽然女王嘴上说得可怕，但他只要说服女王就够了，虫群是被她统帅着的。 　　一旁的夏恩突然注意到来自黑发青年不怀好意的目光，对着那张笑眯眯的脸打了个寒颤。 　　“你……你干什么？” 　　夜烬燃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意味深长道：“女王的神经鞭，应该比普通夏盖更加发达吧，施加的痛觉会不会更强烈呢？” 　　夏恩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碰到什么不可理喻的变态，只想找个机会撒腿就跑：“是又怎么样？等等，你为什么知道……” 　　夜烬燃耸了下肩，用同样的话术回敬道：“之后再解释。” 　　然后，他看向外表像蚁后的女王：“我想让夏恩用她的神经鞭抽打你，你看可以吗？” 　　“绝不可能！”夏恩厉声道。 　　女王的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好啊。” 　　交易十分顺利，夜烬燃心满意足。队友就是资源，可以使劲压榨，尽情利用。夏恩既然主动加入了这支队伍，那就免不了在关键时刻成为他的备选项。 　　如果他没猜错，夏恩那一头无论怎样折腾都整整齐齐的高马尾，就是她神经鞭的拟态化形。 　　诡异扮演的人类，细节之处总会透露出违和感，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而这样的异常，很容易就会引起人的恐怖谷效应，难以被忽视。 　　“夏恩，抽烂她的屁股。”夜烬燃一本正经地指着目标命令道。 　　夏恩坚决道：“我就不！” 　　“你也不想我们破坏污染点的进度停滞不前吧？这可是我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只需要你一点小小的牺牲。” 　　夜烬燃语气温和，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夏恩盯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好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颓丧地甩着手臂走上前。 　　白湮昼切了一声，藐视地面朝女王道：“还不如让我来，我最清楚如何让诡异生不如死。” 　　夜烬燃有点头疼：“为什么这种活儿你都要抢？” 　　白湮昼难道是什么表现欲极强的小孩子吗。 　　女王无视了白湮昼的自荐，她的猩红复眼倒映出无数个那位同族绿发雌性的身影，痴迷地向她迈步。 　　夏恩强忍心中的反感，从后脑勺垂落的那条长马尾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游走起来，向高处扬起。 第085章 无尽丰饶之义（14） 　　神经鞭干净利落地挥下, 抽开外壳与白皙的皮囊，让内部的汁水喷射而出。 　　夏恩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能不断重复这个她本来嗤之以鼻的动作, 高高抬起神经鞭，又在重力和肌肉拉力双重作用下打在女王身上，几分钟后竟然渐入佳境, 感觉心情舒畅不少。 　　被破开的尾部最先流出浓稠的白浆，接着尚未被完全破坏的虫卵就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满地都是这种卵圆形的小球, 散发比久未清理的下水道更加刺鼻的恶臭。 　　玩家几人纷纷表示受不了这种气味，捂着鼻子后退，把吊篮当小船，逃跑似的向血池中央的母神雕像驶去。 　　好不容易离远了一点, 脸部涨红憋着一口气的郑从华总算放松下来，面朝有新鲜空气的地方深呼吸几下, 道：“太刺激了, 没想到你们夏盖玩得这么花。” 　　布什双指捏着鼻梁，满脸嫌弃：“果然虫子无论在哪里都很恶心。” 　　“你这话可别被夏恩听到, ”夜烬燃失笑道, “她要是不肯带路了，我们的麻烦可不少。” 　　虽然他也有办法找到剩下的污染点就是了。夏恩能带来的价值，基本上只有她对各地虫群风俗习性的了解。战力上, 她完全被白湮昼和郑从华两座大山压着。 　　可夜烬燃不想放她离开，在发现她其实是夏盖女王后，他就重新评估了这个NPC在剧情之中的重要性。 　　白湮昼懒得废话, 他向来是行动派，确定目标后, 绕过其他人直接攀到了母神雕塑头上。电浆枪的一击没有白费，现在母神雕塑没有任何防护手段，任他宰割。 　　和上次不同，雕像的材质是无机物，不会再生，他尝试性用工具凿下一块，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于是变本加厉地拆解。 　　头颅，藤蔓，蹄子……一块又一块火山岩被白湮昼敲碎，他像是在借此机会发泄对神明的愤恨，一脚踢开未完全裂解的大碎片。 　　郑从华本想上手帮忙，见他这么干劲满满，再加上生人勿近的气场，顿时只敢站在不远处观看。 　　他独自一人行于游戏中，从不寻求协助，也不指望有人来帮忙。 　　普通人一门心思全用在求生上，但排行榜前列的大佬玩家似乎都有自己独特又不可告人的追求，郑从华若有所思。 　　伴随母神雕像被拆除，污染的气息逐渐退散。失去丰饶之力的庇佑，地上散落的虫卵开始腐坏，由纯洁的奶白转变为褐色。 　　夏恩成功将女王抽得半死不活。这场处刑的最后，支离破碎的女王瘫软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又满足的呻/吟。 　　虫群变得格外安静，它们从夏恩挥鞭开始就不再振翅，静静享受由女王传感来的痛觉，仿佛吮吸花蕊中的甘露。 　　夜烬燃眼睛一动，在场的除了夏盖虫族之外，亦有一人陶醉在此场景中。 　　布什贪婪地注视着满地烂泥般的腐坏虫卵，不像看到什么脏东西，更像是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片黄金。 　　如今夏恩的身份昭然若揭，队伍中存疑的人士只剩下这位主动加入绝境副本却举止奇怪的玩家。 　　夜烬燃不着急，他有信心在引线的火花烧到炸弹之前把它掐灭。经历了之前种种，他已经大致猜到布什为何而来。 　　布什谨慎又克制，很快收回那种露骨的视线，假装无意地别过脸。 　　工作完成，他们乘上吊篮回到火山口边缘，准备想办法下山。 　　夏盖们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中，无暇顾及这群外人。兴奋带来的震颤余韵能在它们共同的意识中流连许久。 　　夏恩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用一只手嫌弃地拎着自己湿漉漉的长马尾辫：“快走！我要找个地方洗洗。” 　　布什贴心地用自己的积分购买了清水，浇到她的发尾上，可惜虫子的□□粘稠，冲洗效果不佳。 　　夜烬燃单手叉腰杵在旁边等候时，措不及防被亮度极高的灯照了一脸。 　　面对能把人眼闪瞎的灯光，他强趁着转过去：“葱花，你干什么？” 　　“哈哈，”郑从华尴尬地关上灯，小声辩解道，“只是确认一下，毕竟女王她刚才说你不是人嘛……” 　　夜烬燃没有因为被误解而生气，只是有点无可奈何，这下解释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又多了他一个。 　　那夏盖女王说什么胡话呢。 　　“好了，我清楚你是人是鬼，别把那只虫子的话放在心上。”白湮昼别扭地安慰起人来，语气有些不自然。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他，夜烬燃忍俊不禁，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这座死火山表面寸草不生，没有道路。几人商量一下后，决定用类似滑草的方式在下面垫张毯子，滑行下山节省时间。 　　布什小心地给自己身上要害部位和关节戴上护具，生怕路上一个不稳翻车。其他玩家艺高人大胆，夏恩拥有飞行能力，都不需要做什么额外准备，草率地坐上垫子就往下滑了。 　　咻—— 　　一路畅通无阻，偶尔跌跌撞撞，他们抵达了山脚。 　　夜烬燃将那台越野车重新取出，正准备上车时，被眼疾手快的郑从华拦下。 　　“且慢！”她神情严肃郑重。 　　夜烬燃扭头：“有什么问题吗？你不用担心有人对车辆动手脚，系统提供的个人仓库是很安全的。” 　　布什小声插嘴道：“我想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郑从华鼓起勇气，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这次我来开车吧，你好好休息。” 　　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死道友不死贫道。虽然她也没有驾照，但自己开至少不会太晕。 　　布什不明所以，见她如此积极还以为她是个懂开车的，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夜烬燃无所谓地往车子后面一坐，提前抢占靠窗的位置。 　　“我也累了，”白湮昼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左肩，没有急着上车，“可能没办法开时空门，看来接下来的旅途要交给你了。” 　　坐在前排的郑从华顿时僵住。她知道白湮昼刚才全程没有使用法术，魔力充沛，根本不可能无法创建时空门。这样明显的不配合态度，只能说明她又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哪个雷区。 　　即便如此，为了自己与乘客的生命安全，她坚定不移地抓着方向盘，不肯挪窝。 　　大不了等她开到昏厥再说。 　　白湮昼放弃了副驾驶位，将它交给夏恩，方便带路，自己跑后排贴着夜烬燃坐。 　　布什最后一个上车，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沦落到坐车尾箱。 　　花费两分钟时间摸索后，郑从华找到了启动车辆的正确方式，一脚油门踩出去。 　　夜烬燃顺势往后靠，假装补觉休息，实则保持清醒，聆听附近的声音。 　　夏恩最先打破沉默：“接下来就是东大陆了。那边的环境和这一带不同，以荒漠和草原为主，比较干旱。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找片干净的湖洗下身子。” 　　郑从华将车开在宽广平地上，没什么要操作的地方，于是分心加入了聊天：“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去找个适合休整的地方。” 　　“我……”夏恩局促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臂，“还好啦，不必你们费心。对了，之前说要跟你们解释的，其实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吧，我也是一只夏盖妖虫。” 　　郑从华打趣道：“那当然，从你到处跑躲植物生长灯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不是很明显嘛。” 　　不过，她也只看到表面一层。夜烬燃在火山口旁揭露夏恩其实是夏盖女王时，她再一次震惊了。 　　“所以你是怎么从夏盖女王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郑从华藏不住好奇，大大咧咧地问道，“你也有很多子嗣吗？” 　　她这一问，车里就没了其他声音，大家都想听关键NPC讲故事，趁机寻找关于主线的线索。 　　郑从华一直以来给自己塑造的热心人士形象很不错，和夏恩的关系也挺好，让她来开这个头是最好的，其他人都在等着这个契机。 　　良久的沉默后，夏恩道：“我之前没有骗你们，我确实曾生活在一个团体中，那是我的族群，正如你所说，是我自然繁衍出来的子嗣。” 　　夜烬燃听到后并不惊讶，测谎仪对人类之外的物种也能生效，所以他对夏恩当初的言辞并没有太多怀疑。她只是隐瞒了一部分，没有撒谎。 　　“我和一小部分族虫没有受到森之黑山羊的污染影响，保留着最初的信念，因此被其他族群排斥。在数不清的冲突中，我的孩子们一个个离我而去。” 　　白湮昼嗤笑一声道：“不是你们被其他族群排斥，而是你排斥它们吧。不可理喻的妖虫？其实在你的同类看来，你才是最固执奇怪的那个。” 　　夏恩这样高傲的虫，正是抱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想法，才逐渐走到了悲惨的今天。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母神的厌恶和其余族群同类的鄙夷，妄图将这些她眼中的错误纠正过来。 　　可改信森之黑山羊是如今夏盖文明的潮流，哪怕只是这条世界线特供的潮流，它也不是个体能够阻挡的。 　　夏恩没有反驳，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少数派，但我就是无法理解其他虫，不愿意接纳丰饶的命运。若我生来如此，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和血脉相连的族群分离后，落单的女王就开始了一场漫无止境的流浪。 　　直到她碰见从未见过的外星生物。 　　人类，聪明，行动力强，不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和眷属。 　　她似乎找到了一条通向那个理想未来的出路。 第086章 无尽丰饶之义（15） 　　翠绿双日落下, 地平线上最后一缕余光散去，越野车行驶在荒凉无边际的大地上，逐渐减速停下。 　　夏盖星上的一天并不是二十四小时, 玩家们也没有很准确地计算时间，不知奔波劳累了多久。到现在众人的体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没有精力继续前行, 于是准备扎营歇息。 　　系统商店里的帐篷不贵，队伍成功配备人手一个，不用担心朋友呼噜声太大打扰到自己的睡眠。 　　夏恩是最后一个进帐篷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还不会感到困倦，不过今日尤其疲惫。其他人全入眠了，无人能陪她聊天，一时寂寞, 便也去睡了。 　　她合上眼，尽可能关闭感官, 让神经系统平静下来, 沉入梦境之中。 　　灵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混沌。 　　聒噪无序的鼓点回荡在耳边，不断向前推进, 引诱迷路的灵魂深入黑暗。一切的光与色彩都被吞噬, 万物失去了意义，只余为沉睡魔王献上的无止境狂欢。 　　一股虽不强大但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她的意识，周身翻涌的暗流中不知是谁的鞭毛触肢轻轻擦过, 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无形的舞者与乐手嘶吼着演奏混乱的乐章，围绕着宇宙之外一切混沌的源头，那比任何恐怖想法杂糅出来的怪物更加疯狂的终极。 　　盲目痴愚的魔王沉睡着, 扭曲的形体不停跟随混沌的乐章摆动，却不会苏醒。 　　夏恩的灵魂喘不过气来, 她在自己的梦中窒息了，险些以为体内渺小的灵魂会被混沌王庭中的巨物碾碎，然而那些伟大的存在甚至不屑于落下视线。 　　她发疯地无声尖叫，一切负隅顽抗都被深渊吞没，在绝望中回到宁静的现实。 　　“呼……呼……” 　　夏恩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帐篷，她想逃跑，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摆脱这场噩梦！ 　　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阴影再次笼罩住她。 　　夏恩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金瞳，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夏恩，逃不掉的。” 　　那人声音轻轻地说道，每个字却重重打在她狂跳的心脏上。 　　夏恩后退一步，警觉地出声：“你，你怎么没睡？” 　　夜烬燃呼出一口气，在夜晚的低温中凝成白雾：“睡着了，不就错过你现在狼狈又可爱的样子了吗，夏恩？”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夏恩不敢相信，紧紧握住袖口。 　　夜烬燃垂眸道：“没错，你有幸受到神的感召，面见盲目痴愚之神，感觉如何？” 　　“死亡比刚才的深渊旅途轻松多了……”夏恩后怕地颤音说道。 　　夜烬燃道：“那位宇宙之主的意志代行者，正是我侍奉的神祇。我遵循祂的意志，来到夏盖星传播福音。” 　　他也不想无缘无故熬夜，但是主神大晚上喊他起来加班，命令他务必要把一段影像用造梦术播给夏恩看。 　　他只负责传话，后果受害者自负。 　　夏恩停顿两分钟后，稍微冷静了一些：“你刚才说逃不掉的……是什么意思？” 　　“有了那样神奇的经历，你觉得自己能够遗忘吗？你认为可以轻松消除祂对你的影响吗？别自欺欺人了，受到神的恩赐，你别无选择。” 　　夜烬燃继续做着大忽悠收尾工作。 　　他知道这是两位神祇之间的较量，主神和母神都在试图扩大信仰范围，抢夺同一世界的掌控权。 　　回击的突破口在于夏恩，而不是北极的那群无信者。 　　不信神的夏盖永远都不会屈服，我行我素地生存，只有夏恩这样迷茫徘徊的灵魂才会甘于回归神的怀抱。 　　“我明白了，是那位伏行的混沌让你过来的。”夏恩失落地轻叹。 　　夜烬燃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他验证了之前的某些猜测。 　　夏恩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她本是这座道具工厂的负责人。 　　无论副本中的时间重置轮回多少次，工厂负责人NPC都能保留记忆，忠诚地信仰主神。 　　夜烬燃轻声道：“不要逃，接纳祂吧，将你的一切托付给混沌的本源，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逃……好痛，好难受……” 　　夏恩啜泣着，双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它们说痛苦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可是，孩子们离我而去后，这里好痛，那里也好痛，无论做什么事情，世界都是没有颜色的……” 　　“我很难过，我在悲伤。如果赶走母神，一切是否就能回归正轨了？” 　　夜烬燃趁热打铁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吾主虽暂时无法驱逐那位森之黑山羊，但永眠于混沌王庭之中的，那位盲目痴愚的宇宙之主可以。” 　　总之你赶紧皈依祂，摇个更厉害的家伙来把母神弄走。 　　夏恩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夜烬燃见好就收，不打算逼她太紧，转身准备回帐篷补觉。 　　他目光一瞥，惊讶地发现白湮昼的帐篷门敞开着，里面的人无影无踪。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开始四处搜寻，终于在不远处的枯树下发现了靠着坐的银发青年。 　　白湮昼正看着他的方向，视线在空中交织后，轻笑几声没有说话。 　　夜烬燃：“……” 　　总有一种做坏事被班主任抓包的背德感。 　　无需解释什么，两人只是表面塑料队友罢了，本就不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夜烬燃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钻回自己的帐篷内。 　　夏盖星上的夜是宁静的，没有虫鸣和雨滴，只余旅人舒缓的呼吸声。 　　晨光初绽，身为人类的玩家们在帐篷中穿戴好防护服，陆续走出被窝。 　　布什过得很精致，拿出喝下午茶的欧风桌子椅子，摆放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和红茶，有模有样地享受起来。 　　白湮昼这边就比较随意，直接给自己扎针，一点都不嫌疼。 　　郑从华的视线在两边来回摆动，既不想凑去布什那边蹭吃蹭喝，也舍不得对自己那么残忍，连吃个早饭都要用注射。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她还是从系统商店买了口服的营养液。 　　夜烬燃没什么饥饿感，用道具对付几口后就结束早餐时间了。他取出越野车，加满燃油，粗略检修一次，做好了上路前的准备。 　　郑从华昨天开车开到吐，实在顶不住，被迫让出了车辆控制权。 　　“悠着点，”她不太放心地坐到后排，“今天估计就要到下一个污染点，别把我们的战斗力都晃没了。” 　　夜烬燃怀念地抚摸着方向盘：“我们不一定要战斗，恰恰相反，我们要避免伤亡，无论是夏盖虫族还是玩家。” 　　“为什么？”郑从华脱口而出。 　　“因为无论是生命诞生还是死亡，都是对森之黑山羊的祭祀，祂很喜欢。”夜烬燃启动车辆，踩下油门，“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和平地解决问题，在北极地区就做得不错。” 　　虽然夏恩把女王抽得半死不活，但以妖虫的顽强生命力，她很快就能复原。 　　夏恩不太抱有希望地说道：“不是每一位女王都像她那样好说话。我们之间本就有很大的思想差异。” 　　越野车在大地上飞驰，留下一条长长的烟尘尾气。 　　白湮昼无聊地坐在副驾驶上，摇下车窗吹风：“不要纠结那么多，事情总会有比你想象中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你总是企图用暴力来将问题简单化，可是世界上不可抗力的因素太多，你进入无限游戏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这点？”夜烬燃毫不留情地说道。 　　白湮昼眼中寒光一闪：“用不着你来教育我，祂做不到让我认输，你也一样。” 　　夜烬燃放弃与他争辩，浪费口舌。神就是最大的不可抗力，主神现在将白湮昼捧到高处，放任他在副本里为所欲为，就是为了等待他重重摔下的一天，对着地上破烂的残骸尽情嘲笑。 　　游戏玩家是不可能赢过规则制定者的。只要祂想，有一万种方式能轻松掐死这只小蚂蚁，但混沌无序的祂会选择最有趣的结局。 　　夜烬燃心中劝告自己要尊重他人命运。 　　这趟旅途又回归了一段他开车，一段白湮昼开时空门的循环前进方式，他们很快就脱离了北极地区。窗外可见的环境循序渐进地变化，车辆似乎来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空气变得稀薄。 　　夏恩看向远方，缓缓说道：“看样子是到东大陆中部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们很吃惊。承载着我们车辆的大地，并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某种超大型生物的脊背。” 　　夜烬燃一脚油门让车跑得更快了：“什么情况？” 　　“旧日支配者，你们有听说过吗？祂们曾是宇宙的统治者，却因各种无人知晓的原因被封印在各个星球上，受到极大的限制或被迫沉睡。” 　　夏恩凝重地说道：“东大陆，正是旧日支配者的躯体裸露在海平面上的一部分。” 　　显然，几名玩家接触过太多强到超乎想象的诡异，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吓到，反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郑从华听完立刻朝窗外探出头，观察地面：“看不太出来啊，是不是沉睡的时间太久，积灰堆出一块岩层了？” 　　夏恩的六瓣大脑宕机了一瞬：“呃……也许？” 　　“有点好笑，不过这里死气沉沉的，明明没有北极那边的低温弱光，应该很适合植物生长才对，不像有母神眷顾的样子啊。”郑从华道。 　　天上完全没有了可见的云层，翡翠绿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大地。 　　夏恩无奈道：“因为东大陆的本质是巨兽的脊背，中间高，两边低，日照时间长，水分很不易储存，自然就寸草不生了。” 　　话音刚落，车辆穿过了白湮昼打开的时空门，落到新的区域内。 　　正前方的地平线上，一片猩红的树林逐渐显露出来，像是无数只向着天空摇摆的血淋淋的手臂。 　　郑从华：“不仅积灰，甚至长毛了。” 第087章 无尽丰饶之义（16） 　　眼前的事物不是沙漠中的绿洲, 而是“红”州。 　　树木过于密集，虽然柔软可以折断，但强行开车进去还是有些不方便, 视野也被严重遮挡，几人最终决定下车步行。 　　耳边烦躁的嗡嗡声不断，勾起人们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夜烬燃抬头：“这似乎是蚊子的声音。” 　　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光是听声音, 就能让人想象出野外蚊子高密度聚集胡乱飞舞的画面，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蚊子？”夏恩没听过这个词汇，“不, 这是振翅声，居住在东大陆一带的夏盖妖虫，进化方向也和其他族群有所不同。” 　　夜烬燃嗅了嗅，闻到了腐坏的血腥味：“血池应该在那边。” 　　无论族群进化成什么样, 建造向森之黑山羊祭祀的血池都是雷打不动的一环。 　　玩家们立刻熟练地进入潜行模式，免得犯上次一样突然开战的错误, 郑从华的动作最夸张, 直接选择匍匐前进。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木被清理掉的开阔地, 血红的池水几乎占据整片空间, 时不时冒出发酵的泡泡。 　　属于这里的夏盖妖虫蹲在湖边，身体前倾，伸出类似蚊子的细长口器, 插入血池中抽取浓稠的汁液。 　　它们似乎永远不会满足，毫不克制地汲取，最终一个个把自己的胃囊撑大, 外表皮由黑色逐渐变成半透明，如同后半身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大血珠。 　　到达某一极限后, 它骤然破裂，血撒了一地，妖虫应声倒下，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仔细一看，血池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在蠕动，不停地推搡着同类，是还未羽化的幼虫。 　　“唔……”郑从华很庆幸自己之前做好了锻炼，不然见到此情此景她大概会忍不住吐出来。 　　布什悄悄问道：“咸鱼，这就是你所说的第二种祭祀方式，大量的死亡？” 　　“它们同时做到了诞生和死亡。”夜烬燃将一切尽收眼底后评价道，“母神应该很喜欢这一群吧。” 　　竟然进化成了蚊子的模样，真不知道该说是受到了祝福还是诅咒。 　　夜烬燃不想干站着浪费时间，低声道：“夏恩，你去锁定女王的位置，告诉我具体方位。” 　　“好，我试试看。”夏恩道，她和其他女王一样拥有强大的精神感应能力，能够完成这项任务。 　　其他人在原地等候，为了不打扰到夏恩，没有人说话。她闭上眼睛，延伸精神的突触，在附近寻找和自己同频的信号。 　　几秒后，她忽然浑身一震，险些摔倒，半跪在地上，用手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对方的反击到来了，没有谁会愿意被陌生人窥视。 　　“哈……哈……”夏恩大口喘气，眉头紧锁，用尽全部脑细胞去构想昨夜所见的可怖之物。 　　无序的长笛吹奏声，围绕着混沌之核旋转的无形舞者，从深渊中蔓伸出来的触手…… 　　无论是谁见到这幅场景都会被震慑住。 　　她勉勉强强将自己的精神从近乎割裂灵魂的痛苦中抽离出来，睁开眼睛，瞳孔涣散。 　　“你还好吧？”夜烬燃关切道，“被这家的女王欺负了？” 　　夏恩虽然疲惫，但努力扯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她试图和我对抗，我赢了。” 　　她通过精神链接把昨夜的噩梦传递给对方，成功突袭。 　　“好耶！夏恩你真棒！”郑从华扑上来搂住了她。 　　夜烬燃没有加入到庆祝中，他眼珠一转，注意到在场的某些人过分安静了。 　　白湮昼先不提，他本就不容易融入氛围，也不会为别人的成功感到高兴。布什这位莫名其妙的美男子，竟然也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夜烬燃的第六感察觉到了杀意，但不是来自于白湮昼的。 　　布什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虽然不知道布什具体在想什么，但一定是不利于这支队伍，不利于他达成目标的。夜烬燃决定要开始加深对布什的关注，等待背刺行为开始的那一刻，及时遏制。 　　仿佛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布什回头粲然一笑，那种肃杀的气息消失了。 　　夜烬燃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的情绪，沉声道：“我不想泼你们冷水，但请注意，夏恩定位到这边女王的位置，女王肯定也反向发现了她。我们的处境并不安全，尽快转移吧。” 　　郑从华看向血池边缘：“但女王并没有指挥她的手下来攻击咱们诶，真是奇怪。” 　　“可能是夏恩的攻击起作用了，女王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夜烬燃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绿发少女身上，他知道她刚刚使用了什么手段。 　　夏恩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了热情的郑从华，小声道：“是的……不必害怕。” 　　这句安慰，她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目见盲目痴愚之神的恐惧萦绕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夜烬燃抱着双臂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视线乱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半空中飞速闪过的某物。 　　那是一只体型极小的夏盖雄虫，它飞行时产生的噪音完美隐藏在了环境音里，不易被察觉。 　　它的目标是白湮昼。 　　夜烬燃发现这点后只觉得有趣，没有提醒也没做任何动作，他想看看这场偷袭的结果如何。 　　只见那只小虫子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深知以快取胜的道理，咻的一下从白湮昼的后脑勺钻了进去。 　　它幼小而泛着金属光泽的身躯就这样如幽灵般穿过了头壳，没有受阻也没有留下伤口，物理似乎不存在了。 　　白湮昼若有所感，挠了挠头，指尖在头顶上轻点几下，竟然瞬间将那只虫子吸到了手心里。 　　“头痒痒的，我还以为要长脑子了呢。”他轻笑着用两指捏住小夏盖的一片翅膀，将它提溜到眼前看，“胆子不小啊。” 　　夏盖被吓呆了，六瓣的脑子运转到极限都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为什么没有可供寄生的大脑，自己怎么就被拽出来了。 　　白湮昼一发出声音，其他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同时看见了他手里这只狗狗祟祟的小虫子。 　　夏恩凑上前：“你也离群了？怎么一只虫来这里……” 　　郑从华惊讶地捂住嘴，惊呼道：“白湮昼！你刚才被寄生了？” 　　白湮昼点了下头，改变了手势，更用力地抓住夏盖的头身连接处。 　　“好神奇的啊，大佬能不能分享一下解决方法，只要做好攻略，以后就不用担心被夏盖寄生了！”郑从华壮起胆问道。她对从队友脑浆里找到夏盖的画面仍难以释怀。 　　白湮昼道：“很简单，只要你没有大脑就行。” 　　“啊？”郑从华茫然眨眼。 　　白湮昼没再解释，继续把玩那只小虫子，光靠单手就把它折磨得死去活来。 　　夜烬燃觉得自己没义务帮他保守秘密，说道：“葱花，他没有脑子，字面意义上的，那颗头里没有大脑。” 　　郑从华想起了在北极火山口边那位夏盖女王说的话：“她说得是真的？我以为在开玩笑。” 　　“开这种侮辱人的玩笑，你觉得白湮昼他会无动于衷？”夜烬燃挑眉道，“而且当时他也承认了。” 　　郑从华回忆起完整的对话，自语道：“这倒也是。” 　　沉思十几秒后，她突然回过神来：“没有大脑！！！这这这……” 　　风吹树林的沙沙声不断，其余人纷纷望向她，没人回答。 　　布什弱弱说道：“葱花，我记得论坛上的你可是熟知各种明星大佬玩家的情况啊，怎么连这种重要信息都不知道。” 　　“难道这是什么被公开过的情报吗？”郑从华为自己辩解，“是个人隐私好吧。听你这语气，你知道？” 　　布什老实道：“我没听说过。” 　　郑从华无语地转头看向白湮昼，突然从那双玫红眼睛中读出了冷冽的杀意，顿时冷汗直冒。 　　完了，知道的秘密太多，该不会要被灭口了吧。 　　白湮昼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少打听，多做事，了解老玩家的八卦并不能让你的实力提高多少。” 　　郑从华岂敢不从，虚心接受提议，低下头感激道：“谢谢您的指导。” 　　看来此事暂且轻轻放下了。 　　夜烬燃没管这场小插曲，集中精力思考着别的事。队伍停留在血池旁边越久，被虫族群起攻之的风险越大，女王那边不知还能被控制多久，他要做好多套方案保障安全。 　　以少敌多向来是个难题。这一带的夏盖有从血池中吸取汁水的习惯，可以投毒，实现群体控制效果。也可以考虑多买几台植物生长灯，人手一个用来防身，但指望用灯杀光这里的虫子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还要考虑更多因素，还要制定更周密的计划，有什么忽略掉的点呢……夜烬燃不安地陷入沉思。 　　副本开启以来，毫无准备的数字哥最先死亡，紧接着是伊莉娜和远见星辰，都栽在了第一个污染点里。 　　后续在北极地区，一行人靠着夏恩的自我牺牲，成功拿下一座母神雕像，没有折损任何队员。 　　对绝境副本来说，这样的伤亡情况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前面的几支玩家队伍都毫无例外地团灭，他们可比这支半随机分配的野排队更有组织有纪律呢。 　　伤亡情况…… 　　还有一名玩家没确认是否存活！ 　　而那个人最后一次报平安时，位置显示恰好就在东大陆。 　　趁其他人没注意，夜烬燃背过身点开系统界面，用店主权限在后台查看玩家状态。 　　沃尔玛购物袋，依然活着！ 第088章 无尽丰饶之义（17） 　　“女王, 女王，您怎么了？！” 　　虫族巢穴深处的小隔间中，一位人类女性趴在地上, 焦急地检查昏迷的雌性夏盖。 　　这么大一只夏盖女王怎么就突然寄了？ 　　沃尔玛购物袋，进入<无尽丰饶之义>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命不久矣的绝望。 　　她身负多件强力道具, 哪怕得知自己被选进绝境副本也底气十足，当初一见到情况不对就立马开道具跑路，直接保送到东大陆。 　　落点不仅是在东大陆上, 还是在虫巢深处女王的居室里。 　　沃尔玛购物袋在进副本之前看到过异常调查局发出的注意事项和公告，知道这群诡异是夏盖虫族，于是当即购买相应的翻译服务，使用能提升NPC好感的道具, 选择用磨嘴皮子的方式保命。 　　夏盖是拥有智慧的生物，能和人沟通, 有交涉合作的余地。她成功让女王放松警惕, 同意将她留下来。 　　直到刚才，她还和女王聊得好好的, 女王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女王的居室外有雄虫守卫, 晕倒的动静太大，立刻有虫爬进来查看情况。沃尔玛购物袋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视线。 　　房间里就她们两个，现在她的嫌疑洗不清了。 　　沃尔玛购物袋开局没选择把女王突突了, 就是因为她不擅长战斗，手头上厉害的道具都没什么杀伤力。 　　和平一旦被打破，她就自身难保了。当初把她传送到东大陆的道具是一次性的, 她已无法再使用，而剩余的道具里也没有可以马上帮她脱身的。 　　“女王你快醒醒啊！”沃尔玛购物袋急得快哭了, 她对这位刚认识没几天的诡异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想对方快点醒过来帮她洗刷罪名。 　　在凶神恶煞的雄虫即将扑上来的那一刻，女王两颗硕大的复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的触角微动，扫过了沃尔玛购物袋的脸颊，好似在安抚，同时散发出信息素阻拦激进的雄虫。 　　虽然女王还未完全清醒，但沃尔玛购物袋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真情实感地哭诉道：“女王呜呜呜您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雄虫们又若无其事地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它们没有治疗的职能，所以哪怕意识到女王的身体出现状况，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上前。 　　“我……掉进了宇宙之外……” 　　女王震动了发声器官，被系统自动转译到沃尔玛购物袋耳中。 　　沃尔玛购物袋一时愣住了：“什么？” 　　“我看见了无法望到尽头的黑暗，比海底深渊更恐怖的深邃之地，还有……”女王的触角胡乱挥动，数对足痛苦地抽搐着，“我听到嘶哑单调的长笛，就快要把我的灵魂撕裂……” 　　沃尔玛购物袋心里承认自己没有听懂，不过表面上装模作样地认真点头。 　　女王腹部剧烈地起伏，外骨骼节间的距离微微收缩：“那是比孕育万千子孙的母神更加伟大的，宇宙的终极！” 　　她知晓了多维空间之上最可怕的秘密，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更多的人。 　　眼前的女性人类成为了第一位听众。 　　………… 　　一座比寻常蚂蚁窝还要大上几千倍的大土包前，几人仰头驻足。 　　夏恩感知到女王就在此处，不过无法找到具体位置。恰巧夜烬燃的地图定位显示沃尔玛购物袋人在里面。 　　白湮昼更想直接摧毁血池中央的母神雕像然后走人，但夜烬燃觉得那位神秘玩家独自在东大陆存活了这么久，肯定有不俗的本事，说不定掌握了什么重要情报，有捞一把的价值 　　“东大陆这一带的夏盖对气味和信息素比较敏感，精神方面薄弱了些，我们不用担心被监测脑电波。”夏恩解释道，“巢穴里面通道错综复杂，如果不是自幼生活在这里，或者有熟悉路的虫带领的话，我们很难找到女王所在的地方。” 　　夜烬燃问道：“那依你所看，接下来我们最好怎么做？” 　　“潜入，不过我们需要更原始的手段，我会往你们身上涂抹特殊的信息素，能起到欺骗它们的作用。进入巢穴后，我们跟着别的虫走就行。” 　　夏恩说着就把一旁的郑从华拉过来，给大家做示范。 　　夏盖妖虫身上的腺体很多，使用法术拟人后，释放信息素的器官依然在对应位置。夏恩摘下郑从华的面罩，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猛然拉近，让她们的额头紧紧相贴。 　　郑从华没见过这种大世面，脸涨得通红：“等等，夏恩你能不能让我准备一下。” 　　夏恩蹭了蹭脸，留下足够的气味后就松手了：“搞定，就这样，下一个吧。” 　　“呃……你还有别的腺体吗？”布什似乎不太乐意进行这样的肌肤接触。 　　夏恩没好气道：“下颚，腹部和臀部有，你喜欢哪个？” 　　“没事了，刚才挺好的。”布什乖乖闭嘴。 　　作为提出意见的惩罚，夏恩直接选布什作为第二个涂抹信息素的人，动作比起上次更加粗暴，丝毫没有顾虑他的感受，等她松手时，布什差点一个没站稳倒栽下来。 　　夏恩转移视线，落在了夜烬燃身上，这是她选定的第三个目标。 　　夜烬燃举起双手投降，一脸任人宰割的摆烂。 　　夏恩走过去揭开了面罩，他的黑色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她小心地拨开了刘海，正要将额头靠过去时，突然被一人拦住。 　　“我来就行，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涂料吗？”白湮昼挥了挥另一只手中还没扔掉的夏盖雄虫尸体，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套。 　　还没等夏恩发话，夜烬燃先皱眉嫌恶道：“白湮昼，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恶心吗？” 　　“恶心？古时候人们集体狩猎，为了悄无声息地接近兽群，可是要把动物粪便涂抹在身上的。”白湮昼不以为然地捏着尸体，“你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如何在危险的野外自保？” 　　夜烬燃指了指夏恩：“我向来很注重自身安全，不过眼下有更好的可以选择。” 　　“你就不觉得她恶心？”白湮昼阴鸷地笑道，眼中隐有怒意，“她和我手里这只东西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夜烬燃没有跟着他的逻辑走，淡淡道：“眼不见为净，而且夏恩是我们的伙伴。” 　　也是开设道具工厂的合作伙伴。 　　因为她有这一层特殊身份，在夜烬燃眼中，她就和副本里的其他NPC有很大区别。 　　白湮昼单手推开了夏恩，将沾满血的手按在夜烬燃的额头上。 　　“你！算了。”夜烬燃没来得及躲闪，既然都弄脏了，索性放弃挣扎。 　　明明是三两下就能做完的动作，白湮昼偏偏动作很慢，像挑衅一般将指腹按在他额头上反复摩擦，制造出的热量让温度逐渐升高，黏腻的液体让碎发紧贴皮肤，让人有点不适。 　　“好了吗？”夜烬燃不敢睁眼，怕液体滴到眼睛里，“你快点，而且你自己也要弄吧。” 　　白湮昼收回手，将剩余的血随意往自己头上一抹：“搞定了。” 　　夜烬燃咬住下唇，强忍骂人的冲动，向夏恩确认道：“能起作用吗？有血的味道会不会影响它们的判断。” 　　“应该可以，毕竟这一带的虫肚子里多少装着些血。”夏恩道，她已看淡一切，不愿掺和两人之间的事。 　　气味方面的伪装完成了，还有外观方面，夜烬燃大发慈悲给每个人发了一件光学隐身衣。郑从华看见铁公鸡下蛋，差点以为自己太过疲惫产生了幻觉，反复确认后才敢把衣服披上。 　　夏恩找到土堆下方一处弯腰才能进入的小洞口，朝后挥了下手，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先一步钻了进去。 　　众人行于狭窄的通道中，几乎没人能直起身子，走在最前的夏恩开始隐隐担忧有别的夏盖迎面撞来，到时候队伍想往后退都难。 　　“对了，我在群里联系一下沃尔玛购物袋。”郑从华说道，打开了系统聊天界面。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沃尔玛购物袋 情况如何？请看到后尽快回复。】 　　【沃尔玛购物袋：好险，刚才差点被雄虫撕了。我在听虫族女王传教呢。】 　　郑从华瞪大眼睛看着屏幕：“啊？” 　　她向队内其他人简单复述了一下对话内容。夜烬燃略微思索，明知故问地对夏恩说道：“夏恩，你到底对女王做了什么？不只是简单的精神力对抗吧。” 　　夏恩支支吾吾不太愿细说：“没错，如果只是单纯的拼力气，我打不过拥有虫群支持的女王……当时，我幻想出了一种非常可怕的事物，投射到她的意识中。” 　　“什么事物？”郑从华问道。 　　夏恩道：“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应该是邪神吧。” 　　夜烬燃故作不满道：“你让女王看到了别的邪神，如果她信仰不坚定，可能就要改信了，到时候情况变复杂，我们更难对付。” 　　“问题不大，有效果就好。”白湮昼随口道。不知为何，他微妙的怒意几乎完全消散了，变脸飞快。 　　与此同时，群聊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她突然念着什么盲目痴愚什么混沌原核啊之类的话，莫名其妙就冲过来把我抱起了，救救。】 第089章 无尽丰饶之义（18） 　　夏盖女王的居室内。 　　一位演讲家正在对新发现高谈阔论, 唯一的听众欲哭无泪地聆听着，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飘到九千里外。 　　输入太多禁忌知识的人类很容易发疯，沃尔玛购物袋不想下辈子在精神病院度过, 也不想被人当作潜在的邪教徒。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空间的波动，一道淡蓝的时空门缓缓开启。 　　“好开！闪现跟了！” 　　最先跳出来的是郑从华，一边喊着一边挥动砍刀。 　　他们的原计划是跟踪雄虫找到女王所在地, 但从群聊里发现沃尔玛购物袋和女王正在一起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夜烬燃直接锁定玩家的位置, 让白湮昼开传送。 　　夜烬燃沿用了之前的话术，谎称定位是靠法术完成的，郑从华追问了好几次到底是哪种法术，他想方设法搪塞过去。 　　几人陆续从时空门中钻出来, 一时站满了女王居室中本不算多的空地。沃尔玛购物袋看清来者后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郑从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刀架在女王的脖子上, 恶狠狠道：“别让你家跟屁虫进来, 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声音不够粗犷，但是刀刃寒光闪闪, 依然很有胁迫感。 　　夜烬燃抚着额摇摇头：“稍安勿躁, 葱花，我们的队友不是刚跟女王打好关系嘛，你这样可会让她前功尽弃的。” 　　沃尔玛购物袋坐在女王身边, 环视这群突然出现的同伴，稍微往后挪了挪。 　　暴力型玩家，真的好可怕！ 　　不管你怎样试图和NPC打好关系, 套线索套情报，他们一上来就能让你的前期准备工作全部打水漂, 不仅让进度归零，甚至打到负数。 　　白湮昼自来熟地蹲在女王身侧，打量那双硕大的暗红复眼，调侃道：“别着急啊，我看女王大人好像并没有生气。” 　　女王保持一种微弱的频率震动她背部的发声器官，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 　　见女王沉浸在念诵之中，白湮昼玩心大起，一脚踢开了她抵住墙壁的尾部。原本被堵住的地方，恰好有一个小洞，正对雌虫的产卵口。 　　女王的居室位于巢穴土堆的中部，四通八达的管道汇聚于此，如同心脏与血管。女王就躺在这里，将卵产至身后的洞中，虫卵就会随着管道一路滑行直通到血池。 　　虫卵在血池中自行孵化，就变成他们之间观察到的幼虫。 　　夜烬燃简单看一眼后就明白了虫巢的整体构造。 　　沃尔玛购物袋咽了下口水，摇晃女王的上半身：“师父别念了，你看，我之前说的那几位朋友来了。” 　　女王那对复眼中透出大大的疑惑。 　　郑从华尴尬地放下刀：“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要打架了。购物袋小姐，你跟她都聊了些什么？” 　　这个称呼差点让购物袋本人忍不住笑出来，不过一想到这是自己的ID，她又有些无地自容，抓了抓脸道：“女王一直驻守在这里，很久没有踏出房间了，她很好奇外面的情况，我就分享了一些故事。” 　　正好证人在场，沃尔玛购物袋蹲到女王面前，指着身后的一众玩家说道：“看！他们就是从外面来的人，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女王抬起头，安静了一阵后，朝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问道：“外面来的？在陆地之外？” 　　夜烬燃纠正道：“准确来说，我们来自这颗星球之外。” 　　“你们不用产卵？” 　　“不需要。” 　　“你们感受不到彼此的精神？” 　　“人类有共情能力，但无法像你们一样将集体的意识收束。” 　　“共情，”女王反复咀嚼这个词，“真是奇妙。” 　　夜烬燃能理解她的疑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明明大脑中残存着这个词汇的定义，但他好像许久没有动用过了。 　　情绪缺失，这是他发现身体经主神改造后的一项后遗症。 　　郑从华借机插话表达了歉意，而女王确实没有生气，心情平淡稳定。这位体型庞大的雌虫直言自己最近碰到的最高兴的事便是遇见了他们这群外来者，平日族群里没虫愿意陪她说话。 　　女王轻挥触角，阻止其他夏盖进入居室。 　　夏恩愤愤不平地问道：“你的孩子为什么囚禁你？甚至不肯陪你聊天解闷？” 　　“不是它们囚禁我，是我无法离开这里。”女王淡漠地说着，仿佛在讲一只别的虫子，“除了生育，我没有任何突出的能力，我的力气完全被用于产下虫卵，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也破不开这道坚硬的墙壁。” 　　夏恩心疼地抚摸她的触角：“可是，这样很辛苦吧……”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在虫群里，每只虫都有自己的使命，一生为此奉献。如果无所作为，就不配生活。” 　　女王继续说道：“我们生而勤劳，没有碌碌无为之辈。” 　　除了夏盖女王外，夏盖之中还有许多雌虫能承担生育任务，但它们的器官特化程度不如女王，繁衍速度跟不上族群的消耗速度。 　　女王的存在是必须的，为了维持个体数量，为了族群的延续。 　　初来乍到的沃尔玛购物袋很照顾这位空巢老母亲，交涉时像照顾人类老者一样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有趣的见闻，让女王对外界心生向往。 　　“我很感谢你肯跟我聊那些，”女王对沃尔玛购物袋说道，“只是我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了。” 　　沃尔玛购物袋眼中闪着泪花：“不要说得好像你要和我们永别的样子啊喂。” 　　气氛由剑拔弩张突然变成了悲伤诀别的剧场。 　　布什一言难尽地别过脸，不愿再看，小声嘀咕道：“你们就不懂尊重一下别人的文化吗，虫族的分工和生活习惯是它们自己进化出来的，是最适合它们的模式。人类有什么资格可怜虫族……” 　　夜烬燃没有什么表示，但他的想法奇妙地和布什达成了部分一致，人和人之间尚且有不同命运，虫与人的差距就更大了，有文化差异就别强行理解，自我感动非常可笑。 　　“那么，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女王一句话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总不能说是来杀虫救队友的吧。 　　夜烬燃默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心生一计。他其实也不想打打杀杀，因为这可能正中母神下怀，变相给祂献祭生命。 　　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策反东大陆的整支虫群信仰盲目痴愚之神，将它们剥离母神阵营。 　　他在上一个晚上给夏恩造梦，埋下新信仰的种子，短短几小时内就生根发芽，东大陆的女王也成功被夏恩污染。 　　不愧是邪神的精神污染力，夜烬燃回想起自己总是失灵的精神暗示术，不由得感慨差距真大。 　　不过，他还可以用话术添油加醋。 　　“女王，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夜烬燃诚恳道。 　　夏盖女王问道：“何为帮助？我不需要离开此地。” 　　夜烬燃道：“真的？” 　　“我不会离开我的孩子。”犹豫一秒后，女王坚定地说道。 　　表面上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但从那一秒的停顿中，夜烬燃嗅到了机会。 　　优秀的猎人只需抓住一瞬的机会，就能得到想要的。 　　“你不用离开孩子，我们能带整个族群离开，逃离灭亡的命运。”夜烬燃面不改色开启忽悠模式。 　　女王疑惑道：“灭亡的命运？” 　　“是的，难道你从未察觉到吗？也对，没有孩子愿意跟你说外面的事，你也从未见过。”夜烬燃一边说着，一边默默使用精神暗示，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对上夏盖女王和她背后的虫群就是蜉蝣撼树，也要赌一把。 　　他努力幻想出外界的场景，构思出变化，再将影像投射到女王的脑海中。 　　“万物疯长，向死而生，过量地汲取了这颗星球的营养。” 　　“你看见了吗，干裂的大地，没有任何生机的荒漠。” 　　“母神欺骗了你们，祂以生为借口，带领你们走向死亡！” 　　女王有些恍惚：“我从未听说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夜烬燃顿了顿，平复呼吸节奏，“信仰母神使你们抛弃了生命中除了繁育之外的一切，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沉溺在这场灾难中，逼夏盖星走向一个毫无光彩的未来。” 　　他本不该干涉其他星球的命运，正如地球上某些傲慢的民族以解放之名肆意践踏别人的土地。 　　嘴上冠冕堂皇，心里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肮脏的利益。 　　母神的降临，实际上帮夏盖星延续了寿命，他帮忙选择的，才是一条真正的绝路。 　　那又如何，区区虫子，无需怜悯，不值得他违抗主神的意志。 　　夜烬燃给了郑从华和白湮昼一个眼神，暗示他们配合诓骗夏盖女王。 　　郑从华并不知晓夏盖星真正的命运，一知半解地点了下头，而白湮昼嗤之以鼻，悄悄朝他比划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夜烬燃装没看见，他知道白湮昼肯定看不起他这个主神的狗腿子，只要白湮昼不插手就行。 　　就在这时，夜烬燃隐约听见了笑声。 　　那道阴冷的笑声并不从任何方向传来，而是直接从脑海里冒出，仿佛发出声音的“人”就住在他的身体里。 　　祂那让人不寒而颤的笑中满是赞扬之意。 第090章 无尽丰饶之义（19） 　　夜烬燃尽全力忽视掉了祂的褒奖。 　　他知道主神一直在窥视, 不过没必要现在出来刷存在感吧，这上司真的很烦人诶。 　　“女王，为了你和你的孩子, 为了夏盖星的未来，重新选择你们依靠的神祇吧。”夜烬燃循循善诱道。 　　他站在女王前面对着头部，郑从华和白湮昼分别在女王身后左右两侧, 形成三角形的包围圈。 　　夏恩缩在角落，作为现场唯一一位无法为女王提供情绪价值的本地虫，有点不知所措。 　　在女王的视野范围之外, 郑从华手速极快地戳着系统界面，在群聊里消息连发。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什么情况？我们是要让女王放弃信仰母神吗？】 　　【沃尔玛购物袋：我觉得她已经放弃了，只是没转干净。】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可恶，咸鱼又不能看群。@白湮昼 大佬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白湮昼：想办法让女王停止生育。】 　　【白湮昼：人类曾经发明过一种防治害虫的方法, 培育有基因缺陷的雄虫放归野外，它们与雌虫结合就不会生出下一代。】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隐约记得这种方法就是治蚊子的。可我们要怎么操作, 这里也没有实验室啊？】 　　【白湮昼：等你无限游戏玩多了就会明白一件事——永远相信系统商店。】 　　夜烬燃对女王一顿忽悠输出, 眼角余光扫过正在群里聊得火热的几位同队玩家，十分无语。 　　唯一表现冷淡的是布什, 自从夜烬燃开始劝说女王改信后, 他就满脸写着不乐意，似乎不同意这种干涉自然的行为，却迫于自己是少数派不得不从。 　　“想获得那位大人的青睐, 你恐怕要彻底与母神切割，”夜烬燃安抚地摸了摸女王的头顶，“不用害怕, 我会指导你。” 　　女王已经完全被他带跑了：“神的使者啊，请告诉我该如何做……” 　　她太专注于眼前人, 以至于背部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都没察觉到。 　　白湮昼熟练地匀速推动针筒，将针管里的液体完全打进虫体内。 　　这是他斥巨资买下的基因编辑药剂，药水中有纳米机器人，能够深入细胞，对基因进行修改。 　　他边给女王扎针边心中痛骂，为什么又被店主坑了一笔！ 　　而且这回白湮昼自觉地购买道具，看到自己见底的存款后，才悔不当初。真是大意了，完全被那家伙蒙蔽了！ 　　按理来说谁提出计划，谁就该乖乖提供物资，白湮昼熟悉他的性格，想要事后报销？想都别想。 　　夜烬燃阴险地笑了。 　　是啊，他可以在系统商店里零元购，但能消耗玩家积分的机会他怎么可以错过，更何况是白湮昼这样的大玩家。 　　一旦让这种玩家把资源累积起来，那可太恐怖了，诡异和玩家之间的地位关系直接逆转。 　　月光族状态的白湮昼是最让夜烬燃有安全感的。 　　郑从华用力抬起女王的尾部，重新把它搬到对准墙壁上的小洞孔，等待排卵。 　　“这样，”夜烬燃朝郑从华眨了眨眼，“我让那位朋友帮你按摩，你放松一下，然后释放精神力，向你的虫群传播神的旨意。” 　　郑从华心领神会地举起刀，用刀背对着夏盖女王，准备来一套独创神秘东方力量按摩术。 　　让孕妇保持心情舒畅，才能使生产更加顺利。 　　郑从华将刀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打字的手速完美运用到实践中，快出残影。 　　她的力度把握得刚刚好，夏盖女王全身痉挛，舒适地趴着，十几条足全部放松展开。 　　如果夏盖有眼睑，那她现在一定正半眯着眼享受。 　　郑从华的贴心服务让她彻底放下了最后的警惕心，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被催眠状态。 　　夏盖女王的体型过大，白湮昼把握不好剂量，于是趁机多注射了几剂，产出的医疗废物针筒被他暂时安放在个人仓库中。 　　看着三名人类默契地互相配合，被排斥在外的夏恩心中五味杂陈，想提醒一下同类却不敢。 　　谁来管管这群外来者啊…… 　　“现在，延伸你的精神。”夜烬燃轻声说道。 　　女王一直链接着虫群的精神网络，此刻她将身心放空，使自己对虫群的影响提高到最大值。 　　新的信仰就像毒素，伴随夜烬燃给她植入的虚假记忆迅速传播。 　　与此同时，女王的身体开始照常排卵，只是这次产下的虫卵都经过基因编辑，孵化出来的夏盖将没有繁育能力。 　　它们的外观和一般虫卵没什么不同，顺着管道直流而下，进入血池中。 　　在未来，新一代的幼虫破壳而出，将不再笼罩下繁殖的阴影下。 　　“就是这样！”夜烬燃笑眯眯地鼓励道，“我们人类有句古话，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啊。” 　　女王微微震动膜翅：“幸福……不，我不需要幸福，只要孩子能逃离你说的命运，我就心满意足了。” 　　天花板上不断有沙土石块掉落，整座土堆在无数夏盖倾巢而出的脚步中晃动起来。 　　不破不立，它们要亲手推翻过往的一切，重建新的秩序，表达自己归顺新神的决心。 　　无需玩家们动手，数不清的夏盖妖虫跳入血池中，穿过密密麻麻的幼虫，朝母神雕像游去，也有虫选择飞行，掠过灰暗的天空。 　　它们爬上形如面包树的母神雕像，张开大颚，用尖锐的齿啃食树干，咀嚼动作极为迅速，磨下的碎屑很快在地上堆起一层。 　　成千上万只夏盖妖虫覆盖住表面，它们像在啃食母亲的血肉，也像是吮吸乳汁的孩子。 　　它们做出如此狂热的举动，只是在忠实执行女王的命令，那才是真正的母亲。 　　女王的居室内，夏恩保持沉默，一直到她清晰地感受到母神气息的减弱，才走到女王身边，郑重道：“我有一个请求。” 　　夏恩使用的是夏盖的语言，还好其他人买的翻译服务尚未过期，无缝转译了。 　　女王此刻的心情格外激动，触角不断摇晃，那双复眼盯着前方的同类：“你说吧。” 　　“说来惭愧，其实我也曾是一族的女王，你应该能感觉到。”夏恩摸了摸脑后的长马尾辫，之前沾染的液体凝固在缝隙里，让她有点不适。 　　女王活动了一下巨颚：“我知道。” 　　“我请求你带领你的子嗣，前往南极讨伐那边的族群。”夏恩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虹膜中隐隐映出令人胆寒的重瞳，“我来自南极，在多年前不愿屈服于母神的意志，因此被族群抛弃。” 　　夏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最开始，还有几位孩子愿意跟着我，可到了后来，它们要不被母神洗脑，要不被其他族群的夏盖杀死。到最后，我只能独自流浪……” 　　女王对她曾被族群抛弃这事十分惊讶：“即便被孩子们排斥，你也依然愿意回到家乡？” 　　夏恩沉声道：“我现在已经不像你们一样重视子嗣了，南极是我的领地，无论它们是死是活，想对我做什么，我都要把它夺回来。” 　　“原来这就是你的复仇，没想到你原来这么自私啊，夏恩。”站在女王身后的白湮昼朝夏恩挑衅似的勾起嘴角，“别误会，我是在夸赞你。” 　　夏恩冷哼一声，不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 　　女王不理解但尊重夏恩的想法，淡淡说道：“我同意了，这群人是你找来的吧。既然你们曾经帮助我，那我也愿意以协助作为报答。” 　　夏盖虫族并不害怕战争，它们生来就适应严酷的环境，有着恐怖的数量增长速度，在夏盖星上又缺乏天敌，如果没有族群之间的战斗消耗，夏盖早就要挤爆这颗星球了。 　　虫群是一个整体，个体的生命无足轻重，是可随意使用的耗材。 　　夏恩又抬起头，视线扫过每一位玩家：“你们……还愿意帮我吗？” 　　郑从华最先表态，爽朗一笑：“送佛送到西嘛，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可不会临阵脱逃。” 　　“女王指哪里我就打哪里！”沃尔玛购物袋拍着胸口道。 　　紧接着她往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所以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打倒母神？等下求你们给我补补课。】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早就想聊这件事了，按照以往经验，如果系统没有给出明确任务，那玩家要做的就是逃出异常事件范围或在事件中存活下来。所以我们这次最基本的任务，应该是离开夏盖星才对。】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结果我们热血上头，变成星球清洁工了。不过逃脱结局通常属于NE，只有了解事件的全貌，解决掉深层的矛盾，才可能打出TE，我觉得目前的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夜烬燃摊了摊手，没什么好说的。同为主神的走狗，他在扳倒森之黑山羊这件事上和夏恩立场一致，没理由不合作。 　　“拆掉最后的污染点，森之黑山羊就要落荒而逃离开这颗星球了吧？”白湮昼思索一阵后道，“不过祂也有可能恼羞成怒，降临于世把我们全部碾碎。呵，是个有意思的工作，我也顺路去看看好了。” 　　最后，大家都看向布什。 　　布什神色难堪，反复揉搓自己的手臂：“都看着我干什么？我是菜鸟，我能有什么意见……” 　　无论他心里有没有鬼，被这么多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肯定会恐慌不安的。 　　“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夜烬燃故意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这次不用我们开车了吧？我可不会开能运送军队的大型载具。” 　　女王拼尽全力展开了翅膀，这是她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做出预备飞行的姿势，外壳与膜翅瞬间占据了剩余的空间，将其他人逼退到角落。 　　摆脱森之黑山羊后，她突然充满了活力，浑身上下散发新生的光辉。 　　“我们可以一起飞行。” 第091章 无尽丰饶之义（20） 　　正常的夏盖妖虫只有鸽子大小, 哪怕进化路线有些许偏差，也大不过一只牧羊犬，想让人类骑在背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夏盖女王就足够大了。夏恩不愿意和人类挤在一起, 她坚称自己的飞行能力也不差，能够跟上大部队，所以女王只需要搭载五个人, 刚好能坐满。 　　虫群推倒母神雕像后，立刻折返回巢穴，拯救它们的母亲, 不知存世多少年的坚硬土墙终于被拆除了，当翠绿阳光自天顶的孔洞照下时，女王竟有些失语，愣愣地抬头望着。 　　她用十几条并不算粗的步行足将肥硕的身躯支撑起来, 最开始还摇摇晃晃，不过很快适应。她摇晃触角, 催促其他人赶快上背, 她心急的孩子们可不想等待。 　　由东大陆夏盖虫族组成的军队出发了。 　　越到高空太阳辐射就越大，人类的身体安全很难有保障。夏恩向女王稍作解释, 让虫群保持低空飞行, 女王欣然答应。 　　玩家们骑着夏盖女王，掠过广阔的大地。夜烬燃朝下望去，所见之处皆无生机, 土地开裂沟壑纵横，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背了。 　　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初夜烬燃甚至做好了应对旧日支配者复苏的打算, 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这也要多亏了沃尔玛购物袋，提前和女王打好了关系, 偶尔社交型玩家也是很有用的。 　　天天和郑从华白湮昼这类型玩家待在一起，夜烬燃产生了种全世界无限游戏玩家都武德充沛的错觉。 　　当然，还有布什·歌门这种典型二五仔，夜烬燃估计他在南极就会发难，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清除完所有污染点就能结束副本的话。 　　从布什一路隐忍，只是动嘴皮子却没动手这点可以看出，他应该没有什么强大的正面作战能力，一对一的话恐怕连郑从华都打不过。 　　这种人只能来阴的，而且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做了坏事就会彻底被团队抛弃，围殴致死。 　　虽然虫群飞行速度比越野车加时空门的组合还快，但路上仍旧会花费一定时间，地面景色乏善可陈，几眼就看腻了。无聊的几名玩家开始群内聊天，白湮昼对此没兴趣，恰好坐在夜烬燃后面的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眼前人的头发。 　　夜烬燃假装忽视几次后，忍无可忍地低声斥责道：“白湮昼！你幼不幼稚啊……” 　　“我恐高，”白湮昼笑着用做作扭捏的语气说道，“你帮我一下嘛。” 　　说完，他没等夜烬燃反应，直接双手环抱住腰部，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夜烬燃的腰压断。 　　“你谋杀啊！”夜烬燃怒吼道，“松手！” 　　他怀疑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布什动手，他要先被把他当玩具的无聊白湮昼给折腾死了。 　　白湮昼顺势靠前，将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呼……” 　　夜烬燃整个人都麻了。 　　系统拉的玩家群聊里几人聊得热火朝天。 　　本来郑从华和沃尔玛购物袋正在文字斗法，如同论坛的强度讨论一样，比对她们追捧的一些明星玩家的战力高低。但注意到身后的奇怪动静后，聊天内容就变了味儿。 　　【沃尔玛购物袋：喂喂葱花，昼神和这个猛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现实认识？】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觉得是，不过我没确认过，你可以去问。而且我们在这聊天他们能看见的。】 　　【沃尔玛购物袋：没事！他们两个现在应该顾不上，等下我们把这段刷上去就行。】 　　正在用隐藏式系统界面窥屏的夜烬燃：“……” 　　两人开始高谈阔论对咸鱼的身份猜测，想象力天马行空，甚至联想到他是白湮昼的私生子，也愣是没谈到系统商店的店主。 　　在人类玩家眼中，玩家与NPC之间有不可跨越的壁障，人们没有在无限游戏中还存在其他种族玩家的意识，对主神和游戏本质的认知都很狭隘。 　　夜烬燃稍微放心了一些，自己应该没这么容易暴露。 　　身后的人开始啃咬他的发尾。 　　“白湮昼，你是真的饿了。”夜烬燃无力吐槽道。 　　白湮昼低笑一声，不再乱动，只是依然保持抱腰的姿势。 　　飞行不到一日，地面的环境就发生了改变，气温明显下降，远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夜烬燃眯起眼仔细辨认，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那不是一座山。 　　“金字塔？！你们快看！”沃尔玛购物袋伸长了脖子向前查看。 　　那是一座黑色金字塔。 　　它比任何坐落在地球上的金字塔都更加雄伟高大，不似出于人手，当然，它本就是外星造物，是这颗星球统治者的杰作。 　　郑从华自言自语道：“金字塔……好像在哪里听过……” 　　夜烬燃知道，是异常调查局发布的注意事项中的最后一条。 　　那是他认为最莫名其妙的一条，和前面的内容不像是出于同一位作者之手。 　　【5.金字塔不是金字塔，那里的入口是出口。】 　　这里的金字塔自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老王陵墓，出现在夏盖虫族的聚居地，这更可能是一座造型独特的巢穴，顶多加上宗教用途。 　　夜烬燃问道：“夏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夏恩正好和女王并排齐飞，声音有些低沉：“知道，那是我年轻时建造的。” 　　“我看不太清，上面有门吗？” 　　“正面有一个，”夏恩指了指大概方向，“只有那扇门，不过很大。” 　　夜烬燃开始思索，如果一栋建筑只有一扇门，那它就既是出口也是入口，可这种常识性且对探索没有帮助的情报没必要专门开一条注意事项来讲，而且还排在了最引人注目的末尾。 　　第五条注意事项写得有点像谜语，难道涉及到什么不能明说的事情？ 　　夜烬燃再次看向黑色金字塔，灵感迸发，他捕捉到一个特殊的用词。 　　这扇门很大。 　　夏盖的体型普遍不大，夏恩也只有正常人类大小，不然她刚才就会帮东大陆的女王分担一部分人类乘客了。这座金字塔型建筑的使用者似乎没必要用上太大的门。 　　夜烬燃追问道：“有多大？” 　　“几百米高吧。” 　　太夸张了，人类都极少建造这么大的门。 　　郑从华震惊道：“几百米？？姐妹，你们这门是干什么用的？” 　　“我……其实里面还有别的门，只不过连通外界的就这一扇。” 　　夜烬燃道：“别转移话题。说说吧，你的建筑设计理念。” 　　他又发现了另一个疑点。按理来说玩家进入副本时的落点是一致的，也就是所有之前探索<无尽丰饶之义>的玩家，初登录地点都是西大陆。 　　他相信之前异常调查局派出后团灭的队伍探索进度比不上现在，那他们是如何知道南极这边情报的？ 　　写下第五条注意事项的人，似乎进入过这座黑色金字塔。 　　存在一种可能性，这位不知名玩家拥有和沃尔玛购物袋一开始使用的那件一样的远距离传送道具，再加上点好运气，开局直冲BOSS点，但这样也太巧合了吧。 　　而且没有一位玩家活着逃出来，连逃脱结局都没有打出，就算他们得知了什么情报也很难传到现实。 　　夜烬燃回想起异常调查局当时的说辞，特殊的副本探测手段。他最初以为，异常调查局掌握让副本里的玩家和现实保持联络的方法，人肉探查副本情况，用类似直播的方式传出情报。 　　假定他们没人抵达过南极，那这所谓的副本探测手段，可能根本不需要调查员进到副本中。 　　异常调查局有办法直接在外面“看”到副本的内容。 　　联想起<金沙如逝>的内容泄露，夜烬燃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这件事细思极恐，毕竟<无尽丰饶之义>这个被污染的副本，连主神都无法轻易探查里面的情况。 　　虽然这只是祂的一面之词，但夜烬燃直觉认为主神不是有意摆烂，祂确实受到了阻碍。 　　异常调查局真是卧虎藏龙啊…… 　　夜烬燃突然没什么把握能在水这么深的组织里生存下去，主神安排任务时果然丝毫不考虑下属的能力水平。 　　祂考虑的只有你的感受，只不过祂希望你有痛苦绝望的感受。 　　“那是我的家。” 　　夏恩犹豫着开口道，有点怀念又有点悲伤。 　　“我很喜欢发明创造，自己制作了许多机械仪器，摆满所有地方，只留下很小的生活必须空间。” 　　虫群继续向前，猛烈的气流迎面扑来。 　　“一部分素材的运送需要有很大的入口，”夏恩艰难地迎着风说道，“就建成这样了。” 　　夜烬燃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足够。 　　因为这个入口还有出口的作用，如此大的面积，是留给谁穿行的呢？ 　　他们离黑色金字塔越来越近，南极地区的地貌十分奇特，一眼望去，如同血管那般纵横交叉的红棕色凸起铺满大地，明明空中寒冷，下方却传来一股热量，隐有温暖的感觉。 　　所有血管连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巨型红色“心脏”，仔细看它的形状又有点像胚胎。 　　血管的缝隙中，一些颜色鲜艳的生物正在活动，有极少一部分爬到地面，让人能看清它们的全貌。 　　南极地带的夏盖进化最为彻底，雄虫完全退化，变为雌虫身上囊状的器官，构成一种近似雌雄同体的奇妙状态。 　　它们个体的体型也普遍比东大陆的夏盖大，毕竟是二合一，全员由雌虫为基础进化而来。 　　这个奇特的族群中似乎没有女王，所有虫的形态都大差不差。 　　布什在空中俯瞰这片神似血肉的大地，用极为赞赏的口吻感慨道：“真是完美的进化啊……” 第092章 无尽丰饶之义（21） 　　在女王的鼓动下, 虫群被信息素激发出狂热的本性，不顾生死地朝敌军扑去。 　　地面的南极夏盖不甘示弱，迅速作出反击, 双方扭打到一起。虽然敌方有体型优势，但东大陆这边数量够多，再加上女王的激励, 勉强能维持战局的平衡。 　　汹涌而至的虫群之中唯有女王纹丝不动，悬停在高处。 　　夜烬燃的耐心到达了极限。布什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么歪屁股的话了，再不处理, 当他是聋子吗？ 　　他没有废话，直接拧起布什的后衣领，朝外面用力一丢。 　　布什正陶醉在美景之中呢，突然失去平衡, 险些掉下去，还好一把抓住女王的足, 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 　　“等等, 这是何意啊？”布什慌乱地问道，几次想爬回来, 却碍于女王的腹部比较光滑, 没有合适的着力点。 　　夜烬燃怒极反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坐在前面的两位女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惊讶，不过出于对队友的信任，郑从华并没有质疑, 而沃尔玛购物袋吓到说不出话来。 　　夏恩顺势飞来，抓住布什的手指往下掰扯，努力想在不伤害到女王的前提下让他松手：“你这个混蛋！我早就闻到你身上一股子森之黑山羊的臭味了, 你从一开始就归顺母神了吧！” 　　布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痴迷：“不，不是我归顺祂, 而是祂选中了我……” 　　他的一只手臂被扯下来，却没有再往上抓，而是下意识护住了腹部。 　　“我得到了祂的恩赐，神子将在我的腹中诞育。” 　　夏恩恼火地继续掰他的手指：“你个疯子，雄性怎么可能怀孕！这是雌性的特权！” 　　“你不懂，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是全宇宙生命的源泉，是生育权能的具现化。所有生物之所以拥有基因，能够复制，分裂，延续，那都是因为祂定义了生命法则。” 　　布什低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怜爱：“祂能将孕育子嗣的权力赋予任何个体，因为众生的繁殖行为本就是祂力量的延伸。” 　　郑从华看了直摇头：“这人没救了，铁血邪教徒一个，母神毒唯。” 　　信仰如此强烈，他不可能是进入副本接触森之黑山羊后才被污染的。 　　布什·歌门在现实中就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加入队伍来到这里是为了一场崇高的朝圣之旅。 　　果然，会主动选择进入绝境副本的只有不怕死的疯子和受虐狂。 　　“邪神的走狗，”白湮昼对这种人最没有好脸色，“把你在这扔下去真是便宜你了。” 　　布什阴恻恻地嬉笑，他根本不在乎母神的其他追随者是死是活，况且死亡也能取悦那位残忍的至高母神，所以一路上他津津有味看着玩家屠杀夏盖，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 　　夏恩的力气很大，就快把布什负隅顽抗的手指全掰断了：“下去吧你！” 　　“神子就要诞生了……无谓的抵抗……” 　　布什释然地松开手，最后喃喃说出的话语消散在高空的狂风中。 　　他直直往下掉，正对着半透明大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故意选择在此刻放弃自己。 　　这具人类的身躯落在心脏上，却没有摔碎，也没有把看似柔软的大心脏撞破。他如同夏盖入侵人脑时那样，轻松跨越表层，被以未知物质构成的心脏逐渐吞没，过程宁静无痕。 　　“怎么会……”夏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他和我的女儿，融合了……” 　　郑从华不解道：“你的女儿？” 　　夏恩扇动翅膀的频率稍微变慢了一些，眼神更加凝重地注视着大地：“你们看，那些狰狞的血管里流淌着她的血，那颗核心是她尚在跳动的心脏……” 　　血管的交汇之处，原本如装饰物般的半透明大“心脏”似乎真的搏动了一下。 　　“她是新的南极夏盖女王，在异变进化中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肉身滋养大地与虫群，为了丰饶，为了存续。”夏恩痛心疾首地说道。 　　郑从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么反感母神……” 　　试问谁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子变成这副模样，不会恨透罪魁祸首？ 　　狂风将夏恩拟态出的长发吹起，似乎想带走她的愤怒与悲伤，却发现她固执不动。 　　“小心，”夜烬燃突然出声提醒，“注意战场情况。” 　　其他人立刻朝下看去，只见一番混战过后，地表已经堆积了不少夏盖的尸体，大部分是属于东大陆这边的，翅膀和肢体被折断，血肉模糊如一摊烂泥，其中夹杂着一些南极特产的大型雌虫，状态也不怎么好。 　　它们有的刚刚被击落，尚存活性的神经使腿部抽搐几下，有的早已丧失生命，被埋在其他虫的残骸下面，看不出原状。 　　如果只是死了一地的虫子，倒是不值得夜烬燃留意，他甚至不会呼叫其他人。 　　真正的异常出自血管。 　　血管在吸收夏盖的残肢断臂，一条条深红色的管道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蠕动消化落入缝隙中的尸体。 　　落叶归根，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她在吞噬我的虫群！”载着众人的夏盖女王愤怒地吼叫道。 　　被吸收的血肉化作一种金色的能量，顺着血管向中部传输，最终汇聚在大心脏之中。获得补给后，它开始更加猛烈地跳动，原来之前的活动征兆并不是错觉。 　　半透明鲜红的胶质中，包裹着某种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物体，伴随跳动一点点变大，逐渐填满心脏中的空腔，即将破壳而出。 　　这个自布什·歌门腹中诞生的子嗣寄生在虫母的核心上，贪得无厌地吸取虫群的营养。它初次降世，天真纯洁，没有是非判断力，却是最纯粹的恶意化身。 　　黑色团块状怪物蜷缩在心房中，隐约可见分化出粗壮庞大的四肢与近似树冠的上半身。 　　“是黑山羊幼崽。”夜烬燃一眼认出了这种诡异，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它会代替母神接受信徒们的供奉，是母神赐予虔诚信徒的宝物。” 　　郑从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在论坛的诡异图鉴攻略中看到过这位的鼎鼎大名，是无数大佬玩家谈之色变的力量型选手，就连出动军队都很难把它拿下。 　　黑山羊幼崽的铁蹄之下，有着无数生灵哀嚎的幽魂。 　　夏盖虫族内战激烈，可供玩家驱使的力量大幅缩减，想和黑山羊幼崽正面对抗，不从系统商店里搞几台坦克过来是毫无胜算的。 　　“黑山羊幼崽会吃掉对母神不敬的一切生物，”情况危急，夜烬燃尽可能快地向大家说明，“最好赶在它出生前解决掉它。” 　　夏恩欲言又止，虽然那颗核心属于她的女儿，破坏掉它，很可能意味着女儿的生命也就此终止，但她更不想母神的污秽子嗣成功降世，造成更大的牺牲。 　　她脸上闪过配得上统治者身份的决绝，坚定地说道：“对！趁现在，杀了那只怪物！” 　　作为血脉相连的至亲，她能“听”见女儿的哀哭，因孕育着力量超群的禁忌生命而痛苦万分。虫群的精神链接此刻成为一条传递悲伤的锁链，女王与女王皆被围困。 　　夜烬燃看向夏恩，敏锐地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还有个更方便的办法，我们可以试试驱逐咒。” 　　驱逐咒，有时也叫送神术，可以把一些与邪神有关的诡异遣返回外太空。 　　“你说得对，”白湮昼点头附和道，“我以前碰见黑山羊幼崽，又没有足够火力时，就会用这种方法取巧获胜。” 　　夜烬燃道：“那就好，你魔力应该充足吧，来试试？” 　　“好。” 　　白湮昼装模作样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眨眨眼后整个人停住了。 　　“啊，我忘了咒语。” 　　夜烬燃气得差点一拳打过去：“这你都能忘？！” 　　“不怪我，”白湮昼无辜又苦涩地笑了笑，“我学过的法术至少两百种以上，除了常用的几十个，其他基本记忆模糊了，咒语念错一点可能就会造成效果大偏差，想用的话要现场看书复习。” 　　郑从华连忙问道：“昼神，你还记得哪本书籍里记载了这条法术吗？我现在去给你买！” 　　白湮昼淡淡地将问题抛给下一个人：“老板，你记得吗？” 　　夜烬燃面无表情道：“记得，但我没钱。” 　　他单纯地不想让白湮昼抓住机会白嫖道具。 　　未曾想，在虫群丰富生命力的供养下，黑山羊幼崽的发育速度远超他们的预估。 　　哪怕他们找到了正确的书籍，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来，送到白湮昼手上让他阅读，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黑色团块不断膨大，最终撑破了薄薄的透明外壁，一些浑浊的液体随之流出，它发出了来到世上后第一声惊人的尖啸。 　　“啊——” 　　初生的啼哭让所有人汗毛直立。 　　黑山羊幼崽舒展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四条树干般的腿支撑起枝叶浓密的上身，几张大嘴在身上一张一合，尝试与环境交换气体。 　　它将代行母神的意志，践踏大地。 第093章 无尽丰饶之义（22） 　　黑山羊幼崽每一次放下蹄子, 大地都因它举世无双的力度震颤一下，交叠的血管被踩碎，泥土几乎无法承受住它的重量, 深深凹陷下去。 　　它身上有四五张大嘴，皆张开到最大幅度，忘情地吼叫, 声波激起层层尘土，瞬间将地面的夏盖幸存者震碎。 　　坐在夏盖女王背上的几人纷纷捂住耳朵，抵挡这惊天动地的一吼,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说话交流。聊天系统的输入法可以识别玩家的眼睛，用视线和眼皮控制，他们只能挤眉弄眼地在群聊里发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接下来咋搞？急急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进金字塔。】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1】 　　【白湮昼：你确定这不是一条死路？】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不会，相信我。】 　　不远处的黑色金字塔在冲击波中巍然不动, 那里本就是玩家几人后续想探索的地点，早一点进去避风头也没关系。 　　刚出生的孩子比较闹腾, 等它玩累了就好。 　　拟态成人类的夏恩翅膀面积较小, 差点没能稳住，死死抓着东大陆女王的尾部, 这才没有被吹飞出去。 　　“去那边！”夏恩用信息素传递信号, 她的想法和夜烬燃如出一辙，对自己的造物很有信心。 　　她念了句咒语，黑色金字塔震动起来, 正面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深不见底的通道。 　　得到指示后，东大陆的夏盖女王马上调转方向, 同时号令幸存的子嗣撤出战场，即刻转移阵地。 　　所有来自东大陆的夏盖齐刷刷地回头, 朝黑色金字塔飞去，如同一朵奇特的乌云。 　　此时，所有人开始庆幸夏恩当初把这座建筑的门建得这么大，不会出现拥挤的事故。 　　夏盖妖虫组成的洪流从大门涌入，冲进黑暗之中。 　　女王稍晚一步，她故意等到子嗣大部分平安进入黑色金字塔后才落下，夏恩也跟随在她身边，没有光顾着逃命。 　　他们停在大门前，看不清金字塔内部的状况。 　　“我感受不到它们了。”女王挥动触角，似乎在寻找信号。 　　夏恩有点尴尬地解释：“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抱歉。” 　　“我就说这是死路一条。”白湮昼语气不善道。 　　夜烬燃不相信白湮昼会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他肯定是猜到了什么，然后非常抗拒。 　　借助优秀的夜视能力，夜烬燃勉强能看清门后的事物，可视线没多深入就被一道墙挡住，里面的结构很复杂，和地球上的金字塔墓道没什么两样。 　　据说，金字塔本就是夏盖文明的特色建筑。它们迁居到地球后，为了祭祀伟大的盲目痴愚之神，才建造了类似形状的祭坛，后来被人类曲解用意，变成了古埃及人的皇陵。 　　等等！ 　　夜烬燃知道白湮昼为什么不想靠近它了。 　　黑色金字塔，是供奉盲目痴愚之神的祭坛。 　　可是，为什么，在他造梦之前，夏恩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对那位宇宙之主的尊崇。 　　那她如何得知正确的祭祀方法，为何耗费心血建造出如此宏伟的祭坛？ 　　满怀疑问的夜烬燃轻拍女王的背部，示意前方安全，可以进入。 　　身后的黑山羊幼崽正漫无目的地四处破坏，短时间内不会靠近这里，但仍是极大的威胁。女王不敢犹豫，俯身冲入大门。 　　“跟上我！” 　　夏恩飞在最前面，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让膜翅上的奇异花纹全部亮起微光，照亮了部分空间。她像一盏烛火摇曳的小灯，为众人指引方向。 　　几名玩家心安理得地搭空中便车，没人脱离队伍，就连一路持反对意见的白湮昼也没有离开。 　　金字塔中的道路蜿蜒曲折，分叉众多，夏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知道有没有确切的目的地。 　　明明刚才他们亲眼所见有许多夏盖飞进了金字塔内，但现在除了女王和夏恩，听不见任何妖虫振翅的声音，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的子嗣都去哪了？”女王感到疑惑。 　　夏恩带着一丝犹豫道：“它们……可能已经逃走了。” 　　“嗯？”听众们满脸问号。 　　“我在这里存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发明，”夏恩一个个细数起来，“飞行舰船，高能粒子炮，反物质转换器……还有多维门。” 　　来自21世纪地球的沃尔玛购物袋表示一点也没听懂。倒是郑从华抓取到了关键词：“多维门，你是说维度之门吗？我听说过！这是夏盖虫族很出名的优秀发明呢。” 　　她是从攻略上看到的，据说地球现存的由夏盖建造的金字塔内，还存有维度之门的遗迹，你可能见到过，但未必认得出来。 　　“没错，”夏恩有点得意，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很快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多维门不只有一个，遍布这座巢穴，你的子嗣可能没刹住车，全撞进去了。” 　　沃尔玛购物袋有些担忧：“那它们怎样回来呢？” 　　“等储存的能量耗尽，进去的东西也没落入到其他时空的话，多维门就会把乘客吐回原位了。”夏恩四处张望，“我只是觉得奇怪，我离开的时候，多维门明明是关闭状态啊……可能是那只小怪物闹出的动静太大，意外触发了开关。” 　　夜烬燃对她使用“小”这个形容词不太认同。 　　虽然局势混乱，但来到黑色金字塔内部后，他想到了一个解决那只黑山羊幼崽的主意。 　　不仅如此，还能一举拿下这条世界线，相信主神也会非常满意。 　　等它玩到力竭不知要多久，在这个过程中它可能早就把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事物踩扁了。白湮昼也靠不住，不能指望他临时抱佛脚看书学法术，那样太慢了。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夜烬燃指尖微颤，低声劝说自己：“这是正确的命运……” 　　这是夏盖虫族原本的选择，他只是推波助澜一下，让它们回到正确的轨迹上。 　　他抬起头，轻声呼唤道：“夏恩，过来这边，我有话要对你说。” 　　夏恩放慢了飞行速度，疑惑地凑近他。 　　“祂告诉过你吧，关于那位盲目痴愚的宇宙之主的事情。”夜烬燃开了一个屏蔽声音的道具，因为离其他玩家太近，就算用悄悄话的音量也会被别人听见。 　　夏恩愣住，几秒后道：“是，伏行之混沌和我提起过，祂是那位的代行者。” 　　伏行之混沌是主神的众多称号之一，夜烬燃发现副本中的NPC并不会称呼祂为“主神”，可能因为这是无限游戏玩家才有的认知。 　　夏恩作为工厂负责人，一定和主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又那么聪明，不会像医院秘书那样对自己效忠的伟大存在一无所知，恐怕早就间接了解到了宇宙之主的存在。 　　有了充足的认知基础，将她发展成新的教徒就方便许多了。人不会信仰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除非知晓祂的权能，因恐惧或贪婪而屈服于神。 　　夜烬燃给她投放的梦境，既是最后的筹码，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是时候向真正的造物主献上忠诚了。”他说道。 　　主神背后还有一位至高神这件事，祂从未当面提起过，夜烬燃也是不久前才在极为隐秘的地方找到记载。 　　就是那本阿卜杜拉的著作《死灵之书》。 　　这本书中记录了很多召唤联络旧日支配者和外神的方法，但只有最疯狂，妄图世界毁灭的人才会尝试召唤那位沉睡的魔王。 　　已经摆脱物质需求，视痛苦为欢乐的夏盖就是这样的疯子种族。 　　它们尝试追寻宇宙的本源，哪怕本源是混乱无序的，必然带来毁灭。 　　最爱看热闹的主神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早早就开始布局，引导夏盖召唤这位恐怖的宇宙之主。 　　隐患已经埋下，现在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你和我一样为伏行之混沌工作，”夜烬燃说出了这个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祂有一些新的指示，让我代为传达。” 　　夏恩马上反应过来：“和盲目痴愚之神有关？” 　　“对，此刻正是向那位献祭，祈求回应的最佳时机，”夜烬燃正色道，他的心跳也开始加快，“就在这个地方，只要成功，祂就会施以援手，将森之黑山羊和祂的污秽后代彻底驱逐出这个世界。” 　　听到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夏恩眼前一亮：“真的？我要怎么做？” 　　顶着背后白湮昼几乎要冒出眼睛形成实体的杀意，夜烬燃心虚地转过头，对夏恩低语道：“和大家想象得不同，向那位宇宙之主祭祀其实非常简单。” 　　简单到比他成功在厨房里煎个鸡蛋还要更容易。 　　三言两语，他就将方法传授给了夏恩。 　　然而他没有说出全部真相，这并不是祭祀方法。 　　法术成功后，将会降临的不是神罚，而是那位盲目痴愚之神的化身。 　　没有心智，本能中只有破坏。 　　夏恩并不清楚其中的陷阱，慎重地点了下头，陷入沉思。 　　夜烬燃解除了屏蔽，下一秒就被坐在后面的白湮昼狠狠掐住了脖子，几乎窒息。 　　“我可以杀了那只怪物！”白湮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听不见内容，他还是猜到了。白湮昼的力气太大，远超人类正常水平，哪怕有道具防护，脖子依然被紧紧勒住。 　　夜烬燃苦笑一声，空气无法进入他的喉咙，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 　　真是……明明是你先掉链子的…… 　　不可理喻，夜烬燃强撑着白了一眼。 　　白湮昼总是以玩乐的心态参与游戏，就像从不考虑别人的熊孩子，明明知道却故意忽视其他玩家的想法。 　　人们游走在生死边缘，容错率很低，不能寄希望于松弛感过重的队友。夜烬燃不是纯粹的玩家，受制于主神，有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希望这次能给到教训，让白湮昼收敛一点吧。 　　他眼角余光看见夏恩飞远了，没有再等候飞行速度比较慢的东大陆女王。 　　现在就算是白湮昼杀了他，也无法阻止召唤了。 　　为了泄愤的话，他会拧断手中的脖子吗…… 　　夜烬燃这样想着，头脑有些昏昏沉沉。 　　其实死了也没关系，他还有复活道具，大不了脱离这个副本，宣告任务失败。 　　夜烬燃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没有做任何反抗的动作。 　　“等等！”郑从华慌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打架？” 　　沃尔玛购物袋不明白两人的恩怨，又害怕又好奇地偷看吃瓜。 　　白湮昼不断加强钳制的力道，在到达某一极限前突然松手。 　　“算了……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杀不死祂……” 　　他的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沮丧。 　　夜烬燃抚摸着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呼吸迅速调整过来，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 　　郑从华看得一脸懵逼，最后归结于男生之间的小冲突，解决了就好。 　　夏盖女王突然降落下来，站在通道中。 　　“我能感觉到，她刚才一直领着我躲避多维门。”女王缓缓说道，“现在没有指引，我很可能误闯入门内，飞行太危险了，用足行走吧。” 　　骑行太久，几人腰酸腿痛，有了落地的机会都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分散站开自行活动手脚缓解疲劳。 　　这座黑色金字塔的材质比较特殊，将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绝，让他们得以在宁静的环境中稍微歇息。 　　可惜，这种安逸没有持续多久。 　　一道黑影骤然出现，郑从华常年练武，身体反应极快，向后一闪，也险些被抽中，鼻头沾到一点黏液。 　　那是条滑腻的触手，因为露出的部分只是尖细的末端，并不算太粗，但足以洞穿人的胸膛。 　　沃尔玛购物袋急忙接住她：“没事吧？！” 　　郑从华惊魂未定，她下意识想查看攻击袭来的方向，但脑海中一瞬的清醒强制她停下这个动作。 　　看到那个东西的话……可能再也无法清醒地活着了！ 　　夜烬燃后退几步，隐于更深的阴影中。夏恩的行动效率飞快，而且取得了成功，受到召唤的邪神化身正试图撕裂狭窄的维度之门，让自己庞大的身躯降临到三维世界中。 　　那道闪着深紫色幽光的裂缝之中，存在着人类理智无法承受的宇宙真实。 第094章 无尽丰饶之义（23） 　　超越现实的恐怖之物正奋力尝试挤过缝隙, 近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头顶时不时有沙石落下，似乎随时会坍塌。 　　一根, 两根……越来越多的触肢从四面八方的多维门中伸出，加入这场拆解行动。祂胡乱地抽打，击碎墙壁, 撞断立柱，触手好几次从他们头顶和身前划过。 　　屋子外面有个刚出生尖叫啼哭的婴儿，屋里头又有个失控的痴呆, 真是令人头疼的状况。 　　这场以毒攻毒的治疗最终会以主神得偿所愿告终，结果毋庸置疑，夜烬燃并不担心，他要考虑的只有要如何在这场争斗中存活下来。 　　其他人的话, 让他们全死在这里就没办法把副本里事情传出去了，也就不会让玩家群体和异常调查局知道一些可能让他秘密暴露的蛛丝马迹。 　　郑从华钝感比较强, 沃尔玛购物袋不会细想, 可一旦某些事情被发上论坛，总会有显微镜成精的玩家开始扒细节, 阴谋论玩家长篇大论分析, 最后说不定就能发现是他引导了夏恩召唤邪神。 　　从此，他就被打上邪教徒标签，名为“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的玩家社会性死亡, 无法正常玩游戏。 　　夜烬燃不想这种未来发生，宁愿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但白湮昼比较难杀, 异常调查局好像也有办法在外界监视副本里的情况，所以还是维持好表面的友善, 想办法捞一把队友吧。 　　“进门！”他当机立断喊道，“分散开跑，别聚在一起！” 　　抱团容易被一触手拍成难解难分的肉泥，多维门是祂进入世界的入口，也是他们眼下逃生的唯一出口。 　　白湮昼闪得最快，哪怕没有夜烬燃的提醒，他也一样会最先动身。因为刚才的小冲突，两人之间的塑料代练雇佣关系瞬间破裂，危险来临之际他根本不想管那个人的死活。 　　赌气是吧，报复心真强，夜烬燃无奈地想。 　　郑从华抓住犹豫不决的沃尔玛购物袋，眼睛转了一圈观察后，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跑，在惨烈的尖叫声中跳进了某处没有触手和怪物的紫黑裂缝，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谁知道多维门连接到什么地方，现在只能开盲盒，祈祷自己的运气足够。东大陆的夏盖女王深深地看了夜烬燃一眼，紧接着侧身躲过触手的拍打，顺势挑选了较大的门钻进去。 　　通道中只剩下夜烬燃孤身一人，却愈发拥挤。 　　祂就快出来了，原本只有七八根的触手，目前增长到十四根。 　　在祂撕裂空间的力道下，相邻的多维门开始扩大融合，形成更大的入口。 　　夜烬燃最后看了眼，虽然无法窥见全貌，但足够震撼人心了，他的精神岌岌可危。 　　他眼睛一闭，向后倒去，不偏不倚地撞进墙壁上的维度之门，坠入虚空之中。 　　失重感并不严重，他感觉自己更像是掉进了海里，缓慢地下沉，不久后身体似乎穿过了水膜，来到另一处地方。 　　呼吸没有障碍，能听见微弱却繁杂的说话声，夜烬燃轻轻将眼睁开一条缝，让光线透进来。 　　周围的环境确实如同深海，他凝望遥远的海面，微光中无数幻境般的画面若隐若现。一只比恒星还大的眼球，长有金属鳞片的巨大怪鸟，漆黑梦魇般的怪物……无数意义不明的事物在视野中掠过。 　　恍惚间，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人形，在无数光怪陆离中显得尤为突出。 　　画面中的空间是室内，天花板，墙壁和地面原本应该都是白色，却被鲜血染红了大部分面积。走廊中每隔几米就有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看不出是用了什么武器，有裂伤烧伤等等痕迹。 　　夜烬燃有点好奇，挥手试图拨动空间，让自己朝那边靠去，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视角是自上而下的，好像浮在天花板的高度上，最开始注意到的人影便是画面中唯一还站着的人，男生，大约是十二岁左右刚进入青春期的年纪。 　　他就这样盯着那个小后脑勺，不安分的银色短发微微反翘，随着男生的走动上下摇摆。 　　男生冷漠地踩过了那些身穿白大褂或黑色防弹衣的尸体，来到走廊最深处的大门前。 　　有智能门禁，摄像头识别出了异常，几台机关枪自上方的墙角伸出，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他。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在子弹发射的前一刻，一股无形力量将枪管全部扭曲折断，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 　　然后，银发男生像正常人一样敲了下门，效果却十分惊人，合金门板直接被砸出一个大洞。 　　夜烬燃努力尝试将视线穿过门上的洞延伸到后方，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然而只模糊地瞧见一个粉红色物体。 　　与此同时，男生若有所感地仰起头，目光正好与他相对。 　　他发现了，夜烬燃确信，急忙向后撤退。 　　银发男生有双无神的玫红色眼睛，没有焦点和光亮，短暂地扫了眼后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大门之后的物体上，抬腿走了进去。 　　夜烬燃想跟上，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阻拦，无法进入那个世界。他被巨大的反冲力推远了，飘向其他维度。 　　失控来得措不及防，他的身体如大海上与暴风雨对抗的一叶孤舟，在时空乱流中毫无章法地浮沉，被拉扯挤压。 　　他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固定点，或者用道具制造一个。正当他绞尽脑汁回忆有什么道具适用于这种情况时，意料之外地有人接住了他。 　　那人的气息熟悉又陌生，胸前的布料被汗水浸透，随着有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最长的一缕银发恰好垂落到夜烬燃的脸上，扫得他鼻子痒痒。 　　“白湮昼……”夜烬燃的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放我下来……” 　　银发男子低下头，目光对视，眸中闪过隐忍的悲痛，是夜烬燃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异样感的白湮昼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咸鱼？布莱克？你想听我哪个名字？”夜烬燃被问懵了。 　　白湮昼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皱了下眉：“你真实的名字。” 　　“你要开盒啊！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实名上网的。”夜烬燃警觉地将双臂挡在胸前，做抗拒的姿势。 　　不过，发完牢骚后，他还是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叫夜烬燃……” 　　不是他对白湮昼放松了警惕，而是觉得说个名字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事。 　　听到那三个字后，白湮昼忽然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顺带将夜烬燃放回到地上。 　　双脚着地后，夜烬燃这才有闲心观察四周。他此刻站在一片乌黑荒土上，四周没有山，没有树，只有大大小小的坑洼，像是月球的表面，地平线之上可以清晰看见繁星。 　　好像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危险，夜烬燃的目光转回到白湮昼身上，心中疑惑油然而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抱歉，我要再确认一下，”白湮昼又开口了，“你是不是马上要对系统商店进行新的改革？” 　　夜烬燃没料到话题跳跃这么远，呆滞两秒后道：“嗯，转盘活动，设计方案已经提交上去了。” 　　“是吗……原来是这个时候……”白湮昼低声自语几句，脸上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能再见到你真好。” 　　夜烬燃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假的白湮昼，吓得连连后退，却被他伸手揽住腰，堵了退路。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会解释。”白湮昼加快了语速，眼神有点焦急，“我们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夜烬燃冷静下来，迅速回想刚才的聊天细节，试图推理出白湮昼进入多维门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很快意识到为什么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白湮昼”如此奇怪。 　　白湮昼握住他的手，似乎生怕他下一秒逃跑消失：“我不是属于你所在那个世界的白湮昼，通俗点来讲，你遇到平行时空的我了。” 　　“哦，听你语气，该说你是来自未来的白湮昼吗？”夜烬燃提前猜出了答案，没有感到多少惊讶。 　　他心中偷着乐，因为未来的白湮昼似乎和他关系不错，没有发展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白湮昼苦涩一笑，有点怀念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没错，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不用我再多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你了。” 　　夜烬燃莫名有点害怕，但壮着胆问：“未来的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湮昼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一旁，坐在高度合适的石头块上，身体泄气地前倾弯曲，神情中难掩疲惫。 　　“你还是没能摆脱祂……我也没能救你，救下完整的你。我尽力了，找遍了一切方法。” 　　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你变得非常可怕了呢。” 　　夜烬燃心情复杂，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讲起，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辛苦了。” 　　“我们好失败啊……”白湮昼一手支撑着下把，肘部抵在大腿上，“到头来，还是逃不掉宿命，成为神的无数玩物之一。” 　　夜烬燃感到十分惊奇，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将白湮昼挫败成这个样子。 　　他伸出手，想触碰这个充满未知的白湮昼，却感觉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将这道脆弱的幻影打碎。 　　“多亏了那些伊斯人的改造，我的精神可以轻易跃迁，穿梭时空，”白湮昼仰头凝望星空，“这给了我更多的试错机会，不过拥有再多的机会也无济于事……” 　　夜烬燃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侧，动作很轻。 　　为主神勤恳打工的夜烬燃，在很早之前就向现实妥协了，但自尊心强的白湮昼似乎很久之后才学会这项技能。 　　他曾经无比希望白湮昼学会低头，认识到人和神之间无法逾越的巨大沟壑，放弃那些天真的逆反想法。可当白湮昼真的变成这样时，他又心生悲哀。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还是主神从一开始就为他们设计好的结局呢？ 　　他就像是一道枷锁，将尝试挣脱牢笼展翅高飞的白湮昼拼命向下拉，妄图共同沉沦。 　　白湮昼眼中含着泪，因为不敢将这样的表情展现在他面前，保持低头的姿势：“夜烬燃，你有在听吗？” 　　“嗯。”夜烬燃轻轻回答，“为什么要救我？” 　　白湮昼缓缓道：“最开始是因为可怜你，认为你的处境和小时候的我很像，可你和我不一样，根本没自救的念头，我气得要命。后来……” 　　夜烬燃等了会儿，还是没听到后续。 　　“算我求你，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白湮昼声线不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将手臂搭在身旁人的肩膀上，试图寻找一些依靠。 　　夜烬燃肯定道：“我不会忘的。” 　　“我的大脑快到极限了，马上要脱离这个位面。”就算白湮昼竭力掩饰，说话也因为痛苦带上颤音，“祝你和另一个我好运。”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骤然破碎，散成星星光点飘向天际。 　　荒芜的大地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烬燃继续沉入深海，虚无感席卷全身。 　　他本以为又要漂浮许久，随机掉到某个位面夹缝，没想到很快就被人拉住了手，身体随即平稳下来。 　　看着那张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脸，以及截然不同的玩味眼神，夜烬燃没敢将手甩开。 　　“好久不见，店主。” 第095章 无尽丰饶之义（完） 　　夜烬燃决定抢先一步开口：“你也闯入平行时空了？” 　　“是啊,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想接受的未来，和一个比现在更加恐怖的你。” 　　夜烬燃心如止水, 多维门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现在完全理解了。 　　白湮昼假装委屈地说道：“我可是差点被你杀了，永远回不来的那种, 你不跟我道个歉？” 　　“与我无关。”夜烬燃冷淡道，既然是平行时空，那就该毫无交集。 　　多维门打破界限, 让人能轻松穿梭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但夜烬燃是第一次使用，没有掌握好方法，所以只能乱撞。 　　夜烬燃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 能让他进门后三次碰见白湮昼。 　　也许第一次，是他潜意识里正好想着白湮昼, 意外触发了多维门的某种机制, 所以才看到了一些过往的画面，隔着时空遥遥对视。 　　但第二次, 还有现在, 应该是白湮昼主动找上了他。 　　因为夜烬燃从最开始的那次就发现，自己没办法靠近触摸到白湮昼，可白湮昼对这种事情非常熟练, 在高维空间中行动自如，能轻易地发现并抓住他。 　　联想起未来时期白湮昼所说的话，那颗外置的大脑, 恐怕并不只是为了保险才从体内挖了出来。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夜烬燃趁机捏了捏他的手。 　　他们现在就像是漫画角色跳出了纸面，在三维世界中活动, 可以跨越原本无法通过的距离进入其他画面中。 　　白湮昼惨遭偷袭，想松开手却被反握住：“哼，也不算常来，我不喜欢。” 　　白湮昼不怎么撒谎，但不意味着会全盘托出。夜烬燃知道为什么他对神深恶痛绝了，因为那群身为本源法则体现的伟大存在通常就居于高维空间中。 　　听语气，白湮昼应该经常被迫地进行这种精神跃迁，和不可名状之物接触。他比常人更加清楚那些能量体到底有多恶心，本质是多么的疯狂混乱。 　　可笑的是，只因为祂们足够强大，就被冠以神之名，受到无数生灵崇拜追捧。 　　祂们可以选择无视，也可以随意玩弄低维生物，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万千星系和文明覆灭。 　　世界是残酷的，神从不待人友善，所谓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人无法承受的价格。 　　就像你喂养小动物，其实是希望从它们身上获得各种情绪价值，从来不是无私的。 　　“多亏了你，”夜烬燃温声道，“不然我就要迷失了，虽然夏恩说能量耗尽就会被弹出来，但乱飘的过程可不好受。” 　　白湮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确实不舒服，不过多来几次就习惯了。等等，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主神没让你体验过吗？” 　　说完，他得意地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为什么要体验？我没有偷窥其他自己的爱好。为了人身安全，也不想随便和邪神见面。”夜烬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光是初见主神他就死一回了，那种痛苦根本不想再经历一次。 　　白湮昼眼神古怪道：“你竟然也会喊祂们邪神？” 　　“那些家伙不会在乎的，我们连祂们的真名都无法发音出来，取外号又怎么了。” 　　就像小狗无法读出人的名字，人们也不会介意被汪汪声称呼。 　　白湮昼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可你认为祂是邪恶的，你还愿意为祂做事？” 　　夜烬燃耐着性子解释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别无选择呢？世界上这么多人被卷入无限游戏，他们都喜欢玩？为什么不退游？” 　　空旷的未知时空夹缝中，沉默取代了喧闹。 　　大家都口口声声说不想上班，谁敢真的不上班。像白湮昼这样成日沉迷游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屁孩根本不懂这种人间疾苦。 　　白湮昼别扭地移开视线：“这么说，我还错怪你了？” 　　“我没有说过我是无辜的。”夜烬燃心情平淡无波，“我亲眼见过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的行为也害死过人。坐上这个位置后，我就不奢望得到所有人原谅了。” 　　“是祂逼你这么做的！”白湮昼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夜烬燃道：“我是伥鬼，你不用因为发现我是人类，就强迫自己原谅我。” 　　“……我没有，”白湮昼的声音弱了下来，“我只是有点愧疚，在搞清楚真相前，我把对祂的怒火转移到你身上了，让你遭受无妄之灾。” 　　夜烬燃轻笑道：“实际上目前为止你还没对我造成过什么大麻烦。” 　　他的脑袋还乖乖地长在脖子上，没有被拧下来，感谢白湮昼不杀之恩。 　　几秒后，白湮昼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将那种复杂的情愫很好地藏起来：“就算现在说通了，我也不会随你心意的。你摆烂妥协可别拉上我。” 　　他是铁了心要干翻世上一切邪恶的资本家，哦不，邪神。 　　“而且，”白湮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我会证明我选的路是能行得通的，如果没人走过，那就闯出来。” 　　年轻就是好啊，夜烬燃默默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他们静默地漂流着，手牵着手不至于分开太远。 　　夜烬燃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空间波动，有种要被排斥出去的趋势，应该是多维门储备的能量快消耗完毕了。 　　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多维门就会在关闭的前一刻把他们送回到原来的世界，这是发明者专门准备的保险设计，不会出现有去无回的状况。 　　“你准备好解决方案了吗？”夜烬燃问道，“我们马上就要回去面对黑山羊幼崽和外神化身了。” 　　“啊？我没有，管它呢。” 　　夜烬燃简直想出去之后立刻反手把白湮昼挂论坛上，哪有这么不尽职的游戏代练。 　　空间愈发不稳定，周围的场景变得十分模糊，夜烬燃甚至看不清白湮昼的脸，握住的那只手也逐渐虚幻。 　　嘭！如直面爆炸冲击波那般，他们被一下弹飞出去。 　　………… 　　多维门停止运转后，所有乘客被一股脑地从最大的出口喷了出来。 　　那正是黑色金字塔的通往外界的大门。 　　夜烬燃刚睁开眼，立刻竭力大喊道：“别抬头！”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白湮昼迅速接收到危险信号，乖乖保持视线下沉。 　　“是审判之星，”夜烬燃的声音微微颤抖，“祂来了……” 　　造成夏盖星毁灭的直接原因，并不是盲目痴愚之神的化身。 　　脆弱的三维世界根本无法承载祂的力量太长时间，化身逗留一阵就会自行离开。 　　至使夏盖星不再适合生存的元凶，是闻到了盲目痴愚之神气息，被吸引而来的审判之星。 　　祂是一位游荡在宇宙中的外神，不断发射独特聒噪的音波，每经过一处星系，就会唤醒星球上沉睡的旧日支配者，解开封印。 　　人送外号——“大闹钟”。 　　夜烬燃一出来就仰着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天空中大到无法忽视的审判之星。 　　那是一颗布满裂谷的红棕色球体，散发压抑炙热的气息，靠近夏盖星的那一面上有着一只血红的巨眼，如风暴的中心。 　　夜烬燃被定在原地，他知道其他人一旦看见审判之星，和那只眼睛对视，就会彻底丧失理智，进入永久疯狂状态达成迷失结局。 　　在那种诡异音波的催动下，黑山羊幼崽更加活跃了，上蹿下跳发泄那似乎永远耗不完的精力，大地不堪重负，蹄子所踏之处裂出深谷，不停震动着。 　　在这种人几乎站不稳的情况下，郑从华愣是背着昏迷中的沃尔玛购物袋，艰难地穿过虫群走到了另两位队友身边。 　　“现在是啥情况，咸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急切地问道。 　　夜烬燃道：“夏恩召唤了盲目痴愚之神，想借此驱逐母神和黑山羊幼崽，然而这种举动引来了另一位外神。” 　　他尽可能长话短说地把原本世界线中的历史告诉了郑从华。 　　“等等，审判之星会唤醒旧日支配者，那东大陆……”郑从华担忧地看向了旁边的夏盖女王。 　　出来帮忙打架，结果家都要没了。 　　夜烬燃摇头道：“不仅是东大陆。沉于海底的古大陆将会上浮，陆地被海水淹没变成新的海洋，一切秩序将会重建，无人能幸免。” 　　审判之星走到哪里，毁灭就会如约而至。 　　夏盖虫族遭遇的灭族危机，如今再次上演了。 　　大地的震颤不仅是黑山羊幼崽引起的，整颗夏盖星都在震动，刚苏醒过来的旧日支配者正在缓缓起身，回收自己的力量。 　　白湮昼不满地说道：“要怪你就怪他，非说按原来的历史走没问题，才弄成现在这样。” 　　夜烬燃转头看向夏盖女王，以及另一边气喘吁吁的夏恩：“确实没问题，直到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夏盖依然在地球保有火种，没有灭绝。” 　　夏盖的听力不差，她们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谈话内容。 　　虽然因为涉及到了无限游戏，被自动和谐了一部分，但夏盖们明白了一件事，这颗星球不宜久留了。 　　最先张开翅膀的是东大陆的夏盖女王。 　　“去寻找新的家园。”她平静地下令，根本不像是刚经历了毁灭性大变故的样子。 　　夏恩穿过虫群走向玩家，身影有些孤寂落寞，附近存活的同类有很多，却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后代。 　　“我知道这件事有你们的推动，”她向着几人说道，“但我不会憎恨你们。” 　　夏恩遥望天空：“也不必怜悯我，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已经有不少夏盖在女王的号令下腾空而起，作为探路的先遣部队向高空飞去。 　　它们的甲壳足够坚硬强大，能保护肉身在宇宙中航行。细胞的进化和适应力也足够好，不必担心在恶劣环境中无法生存。 　　几根长着诡谲花纹的触手冲出黑色金字塔，胡乱拍打，身形较大的黑山羊幼崽不幸成为第一位受害者，被拍到嵌入进岩石中。 　　夏恩的愿望实现了，母神不会愿意在被审判之星糟践过的星球停留，黑山羊幼崽也被更强的神明一触手抽扁。 　　反正她本来就回不去原来的家了，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复仇，此刻，她能平静地面对新生活的开始。 　　夏恩也张开了翅膀，虽比不上地球某些绚丽多彩的蝴蝶，但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郑从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夏恩……” 　　这位拟人的夏盖并没有再说话，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朝宇宙深空飞去。 　　天空中越来越多振翅的虫影，缩小成看不清的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从黑色金字塔的大门中伸出的触手被一一收回，盲目痴愚之神的兴致似乎用尽，重归于沉寂的睡眠中。 　　郑从华很想目送夏盖们最后一程，但谨记着夜烬燃的提醒，没敢抬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鼻尖发红，有热流在她眼眶里打转。 　　“咸鱼，白湮昼，我们每次都要用毁灭世界的方式结束绝境副本吗？” 　　“我一直在想，我们真的有权力像这样决定一个世界的生死吗？我们和那些扰乱现实的神又有什么区别……” 　　知晓夏盖星的终末后，郑从华将沃尔玛购物袋安置在一旁，忍不住捂着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在这些世界成为副本时，在神的规划下，就不存在好的未来了。”夜烬燃平静地解释道，“如此干脆地毁灭，是我们选择范围内能让痛苦最快结束的结局。” 　　郑从华带着哭腔质问道：“所以呢？我们坚守的现实也是一个近似绝境副本的世界，等待我们的也只有毁灭吗？” 　　“嗯，就像所有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夜烬燃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他完成主神指派的工作，同队玩家还保住了一半，当事虫夏恩欣然接受新的命运，夏盖虫族踏上探索宇宙的征程，还有什么怨言能对这个结局说呢。 　　【玩家5787，伊莉娜，远见星辰，布什·歌门死亡，通关结局Bad End——迷失】 　　【抛开繁育的使命后，夏盖们寻找到崭新的道路延续它们的文明。跨越漫长的时间与黑暗后，夏盖播下的种将在宇宙中某个角落生根发芽，继续这场无尽的传承。】 　　【恭喜玩家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白湮昼，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沃尔玛购物袋通关副本<无尽丰饶之义>True End——未尽旅程】 第096章 主神请喝茶 　　“呵呵……” 　　夜烬燃被一阵银铃般空灵清脆的笑声唤醒。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发现自己正趴在石桌上，周围是眼熟的景色，邪神上司找他喝茶谈话的地方。 　　他的面前确实摆着小茶杯, 喝功夫茶那种，里面没有装任何液体。 　　“普洱，铁观音还是菊花茶？”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 但语气却是他无比熟悉的，独属于那位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外神。 　　夜烬燃毫不避讳地朝前望去，想看看今天祂又换了一副怎样的新面孔。 　　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是位身穿修身旗袍的女人, 黑扇半遮着面容，露出狡黠的双眸，带着若隐若现的诱惑力。祂既有十四五岁的灵动活泼，又有二三十岁的独特韵味, 很难分辨具体年龄。 　　“开水就好。”夜烬燃随口道，回到家后他还要补觉休息, 不想喝茶。 　　他对自己上司的换装play见怪不怪了, 不理解但尊重。 　　女人轻摇折扇，桌上瓷杯中顿时出现了热腾腾的滚烫开水。 　　这没办法立刻喝, 夜烬燃扫了一眼后决定主动出击找话题聊着, 以免被祂引诱着掉进某个陷阱。 　　污染异变世界线已被解决，目前还有一项尚未完成的工作，他整理了一下语言, 说道：“那座道具工厂应该没问题了，我也将转盘活动方案发送给了您，检查无误了吗？” 　　“我看过一下,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祂豪不吝啬夸赞, “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我已经让美术组开始制作你需要的装扮型道具奖励了。” 　　夜烬燃：“！！！” 　　我们小破游竟然还有美术组！？ 　　见到他写在脸上的震惊，旗袍女人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然后道：“别这么惊讶，那也是从玩家中挑选出来的。” 　　听到游戏制作组里还有别的同事，夜烬燃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我能知道是谁吗？我有没有见过？” 　　“嗯……”旗袍女人想了想，“应该没有，毕竟是内测玩家呢。” 　　内测玩家，编号在白湮昼之前的七位玩家。 　　夜烬燃还是从白湮昼口中得知这个秘密的，这是第一次听主神提起，顿时正襟危坐，等待祂进一步解释。 　　见到他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女人再次摇着折扇轻笑道：“是编号006的玩家「嫉妒」，实际上，我将这个账号赠送给了一对有趣的兄弟，祂们对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一位精通绘画雕塑，另一位热衷于戏剧。这两位也算是我们无限游戏的美术组了。” 　　夜烬燃的大脑一边接收信息一边高速运转起来。以目前他的认知来看，「傲慢」是主神的化身之一，「愤怒」是万物归一者的阴暗面化身。那么这群内测玩家，很有可能就是邪神们的化身。 　　本体居于宇宙之外，操控化身在更低维度的世界中行走，倒是很符合玩家和游戏角色之间的关系。 　　现在编号006的玩家ID也已解禁，命名规律显而易见，就是人类所谓的七宗罪。虽然是老套的内容，但夜烬燃反而很吃惊，毕竟使用这套词汇的可是本该对人类文化嗤之以鼻的外神。 　　用罪孽来形容自己，强行套进人类的价值观，也太降低祂们的档次了。 　　不过换个角度看，人类认为的邪恶，其实是神的特质。哪怕是夜烬燃，也免不了站在人的立场上评价这群神祇，冠上“邪神”这种不当称呼。 　　宇宙的真实是人类无法接受的，不符合他们的期待，所以被人的大脑厌恶，排斥。 　　联想到主神说内测账号是祂赠送的，夜烬燃试探着问道：“内测玩家的ID都是您取的吗？” 　　“没错。”旗袍女人笑意盎然。 　　这就说得过去了，祂做事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要好玩就行。人类向来无法理解祂的高级趣味，夜烬燃释怀了。 　　不知是否为了对称，旗袍女人给自己也变出一杯热茶。祂将黑扇稍微抬起一些，低头吹散热腾腾的白气，说道：“这次做得很不错，成功摧毁了森之黑山羊的阴谋，让道具工厂回到我们的手上。” 　　“我们之间也有点难言的矛盾……游戏创立初期，我本想将编号003的玩家账号「色欲」交给祂，你也觉得很合适对吧？没想到祂拒绝了，最后我只好自己用着。” 　　夜烬燃问道：“所以现在「傲慢」和「色欲」都是您在使用？” 　　“还有一个，”旗袍女人眯起眼，“先不告诉你。” 　　夜烬燃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捂住胸口：“这是……您现在所用的形象，就是编号003账号下的游戏角色吗？” 　　旗袍女人啪的一下收起扇子：“聪明。” 　　在黑扇的遮掩作用丧失的一瞬，夜烬燃看见祂的身躯迅速膨胀起来，无数狰狞的触手伴随着背后的巨大阴影浮现出来。 　　如果有懵懂的人类男性被祂这副容貌魅惑，靠近祂的话，恐怕就要被物理层面上吃干抹净了，简直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完美体现。 　　不过很快，祂又将折扇打开了，似乎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取乐。 　　夜烬燃完全懂了，他家主神喜欢玩女号。 　　不评价上司的爱好，他提起了另一件事：“关于转盘活动和装扮型道具，我近几天想了下，有样东西最好配套上线。” 　　“什么？你尽管说，有意思的话，我都能帮你实现。”祂今日心情颇佳，每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带着笑意。 　　夜烬燃直言不讳道：“我想实装战令。” 　　战令，一款付费上班模拟器。 　　有时候它也被玩家称作大月卡，因为通常电子游戏中战令的价格大约在月卡的两倍到七倍之间，且都是每月刷新，想继续享受服务的话就要重复购买。 　　战令的设计很精巧，哪怕你不是付费玩家，都可以通过日常游玩积累分数，提升战令等级，获得对应的第一档奖励。 　　表面上这是一种游戏福利，可是只要你愿意充值，购买进阶版战令，就可以同步获得第二档奖励。 　　更有甚者，花大价钱购入豪华版战令，不仅有战令等级直升，省去肝游戏的功夫，还能获得特殊的限定奖励。 　　战令对任何氪金水平的玩家都有好处，所以一般没有玩家会喷这一点，如果有，那也会被别人反驳“没人逼你氪”。 　　可你一旦买了战令，你就被游戏绑住了。 　　如果你突然厌烦了每天重复进行游戏中某些操作，不想登录，你就会想起自己买了战令，如果不能保持活跃度提高战令等级，就拿不到奖励，战令白买了。 　　因为提高战令等级所需的分数，通常由完成每日任务获得，以及一小部分赛季任务。 　　在一个月内，玩家的战令等级会以一个较为稳定的速度提升，直到月末达到满级，解锁全部奖励。 　　于是，买了战令又中途想弃游的玩家被迫耐着性子继续玩，这何尝不是一种付费在游戏里上班。 　　因为担心主神不了解人类电子游戏的生态情况，夜烬燃简单介绍了一下战令的运作模式。 　　旗袍女人对此表示赞同：“不错，近期越来越多玩家消极游戏，存够剩余时间后就不进副本了，冲排行榜的吸引力对大部分玩家来说较弱，我正愁如何重新激发他们的热情呢。” 　　夜烬燃感觉自己又助纣为虐了，默默捏了把汗。 　　“你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想同时上线，是打算安排什么特别的奖励吗？”旗袍女人轻声问道。 　　夜烬燃平复心情，说道：“战令等级共50级，免费档就随便塞点便宜小垃圾，少量积分。售价68档，加入转盘抽奖劵和更多的积分，战令满级可获得一件随机A级道具。” 　　他就不信这样玩家们还不上当。 　　“如果购买售价128的豪华版，直升20级，赠送一套精美限定头像框。” 　　“放心，一定大卖，有些人类看见‘限定’两个字就走不动道。” 　　夜烬燃从未如此自信过。 　　“不错的想法，”若不是祂拿着扇子，恐怕就要拍手叫好了，“那玩家如何提升战令等级？” 　　夜烬燃深思熟虑后说道：“我会设计一些任务，每日任务和论坛相关，保证玩家接触无限游戏相关信息的频率，周任务和副本有关，让玩家尽可能养成每周下一次副本的习惯。” 　　“赛季任务需要有挑战性，比如通关高难副本，获得较高的排行榜名次等等。” 　　“完成全部每日和每周任务，足以恰好在战令刷新前的最后一天拿到50级奖励，这样利好普通玩家，能减少玩家对战令的抵触心理。” 　　旗袍女人听完，一口答应道：“好，下个月初，你想要的这些就会正式实装。” 　　夜烬燃点头，靠在椅背上：“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可我还暂时不能放你走，”旗袍女人语调婉转，“接下来，是对我最亲爱的眷者的奖励环节。” 　　对主神的赐福习惯有充分了解的夜烬燃顿时心头一紧。 　　“哈哈，放松，只是邀请你参与免费的欧美十四日游，由我赞助，喜欢吗？” 　　夜烬燃不敢不从：“喜欢，非常喜欢，能不能问下，您让我出国做什么？” 　　“哎呀，你忘了吗？无限游戏又不是只有华夏区服这一个服务器，请不要冷落其他地区的玩家哦。”旗袍女人幸灾乐祸道。 　　也就是说，他要去国外出差了。 　　所谓旅游，无非就是拾取孤品道具，经营实体店这些，做完一项就有另一项指示发过来，根本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夜烬燃轻轻地碎掉了。 第097章 玩家论坛 　　TE结局首通的系统播报出现在每位玩家视野中。 　　因为最近类似的播报太多, 大家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 　　不对！这可是最新出的绝境副本！ 　　看清副本名称后，华夏区服玩家再次沸腾了。 　　论坛上发帖庆祝的人太多, 系统甚至自动开启了发言限制，只允许论坛活跃度达到一定水平的网络冲浪老手发布主题帖。 　　【标题：笑裂开了，刚上架的新绝境又被我们炸了】 　　【1楼：<无尽丰饶之义>现在已经不可登入了, 副本列表里那个位置又空了出来，主神不会再上个新绝境副本吧，不会吧不会吧？】 　　【2楼：葱花佬, 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您，不允许任何人辱骂您，不允许任何人违抗您！】 　　【3楼：禁半场开香槟，要是主神再临时上新你们就老实了。】 　　【4楼：那多掉面子啊, 我赌这位置会一直空着了，等明天更新。】 　　【5楼：话说这套通关阵容和<金沙如逝>有点像, 是新的固定队吗？活久见, 昼神也有固定队友了。】 　　【6楼：什么极品高难攻坚队，明明才出道, 两次通关记录, 战绩太离谱了。】 　　【7楼：昼神下手轻了，这次只炸了半个团。】 　　【8楼：根本想不通这支队伍怎么运作起来的，我研究白湮昼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有人能控制他的行为，是极不适合集体行动的玩家类型。不知道组队是谁发起的，敢用白湮昼这个人, 是真大佬。】 　　【9楼：也许是昼神自己组的呢，有几个用惯的工具人就顺手拉上了, 或者那两个人正好有办法受他折磨又不至于死掉。】 　　【10楼：呃呃粉丝滤镜别太重，他会找队友？我更愿意相信葱花和那个咸鱼是他小号……】 　　【11楼：我哭死了，以前老在论坛上和葱花佬对线，但没和她组过队，现在好想研究她的打法，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幸约上一起下副本qwq】 　　【12楼：对线对出感情了是吧。】 　　【13楼：没人好奇这个才通关两次的猛新吗？我甚至去查了有没有道具能消除通关记录，感觉这个人是大佬伪装的。】 　　【14楼：所以有吗？】 　　【15楼：至少我现在没找到，所以这位是个24k真萌新，害怕。】 　　【16楼：害怕+1】 　　【17楼：害怕+10086，感觉最近的事挖出的游戏秘密太多了，以前都不知道新人能第一个副本就进绝境，无限游戏里隐藏规则好像蛮多啊。】 　　【18楼：和我们屁民无关，看个乐子就好。我们大部分是那种连随机匹配进绝境副本的机会都没有的人。】 　　………… 　　除此之外，某些显微镜成精玩家发现了论坛APP上有新的变动。 　　【标题：头像框！！！！】 　　【1楼：刚刚系统显示闪断更新了一下，我还疑惑更了啥，结果点开主页设置准备换头像，突然发现可以更换头像框！】 　　【2楼：是真的诶！但还全是未解锁状态，预览图是灰色的，不能换上去，楼主你谎报军情！】 　　【3楼：宝子们，看主页右上角，多了个衣服的符号，点进去是界面主题换装……】 　　【4楼：什么？这狗屎老土界面终于能换了？老天奶啊，无限游戏都开服十年了啊，一次没变过！】 　　【5楼：爆笑如雷的家人们，主神竟然在这种地方开窍了，背后定有妖人指点。】 　　【6楼：可能是某种圈钱新方式呢……】 　　【7楼：乐观点，至少祂不会卷钱跑路。】 　　【8楼：啥时候正式实装，好想知道获取方式，快端上来罢！（苍蝇搓手）】 　　………… 　　郑从华坐在大学教室后排摸鱼刷手机，顺便上论坛给自己改了个ID。 　　现在，她已经是“葱花emo中”了。 　　调理不了，一点都调理不了。 　　她抱着寻找未来出路的心态再次冒险进入绝境副本，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答案。 　　郑从华想加沃尔玛购物袋的好友，半天没有搜索到她，查论坛帖子才发现人家也改名了，新ID“全家购物袋”。 　　多亏了他们这四个刚被全球播报完的玩家被无数双热切的眼睛盯着，改ID的动作才做完，就有八卦的人发到论坛上，防止丢失视奸目标。 　　她没有在论坛上谈论这次副本里发生的事，因为知道大佬都不喜欢自己的信息被泄露，稍不注意就容易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全家购物袋也连续几天没有音讯。 　　正当她准备熄屏手机时，好友的消息弹窗突然出现。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去国外出差几天，勿念，想刷战绩的话别拉我。】 　　【葱花emo中：？？帮忙带点东西回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要带什么？太重的话我要收代购费的。】 　　【葱花emo中：算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别这样，报复性消费有助于你排解心中的烦闷。】 　　【葱花emo中：我还是更爱惜自己的钱包。】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你可以上系统商店购物一下，不伤钱包，还能为下次探险做准备。】 　　郑从华盯着屏幕上的字，恨不得把手机摔出去，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通关奖励的积分够她挥霍好一阵了，她终于跻身花积分不眨眼的大佬玩家行列。 　　想到这里，郑从华的坏心情竟真的消失了不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葱花emo中：对了，你去哪里出差别被发卖缅北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差不多，我搞些小诈骗。】 　　郑从华强忍继续询问的冲动。 　　算了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 　　鬼知道夜烬燃在欧美区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别人家在现实里就是枪战版本，游戏里更加武德充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根本没什么道德心理负担。 　　实体店每天都会碰到那么几批试图零元购的莽夫，发现正面攻不下来后，那群玩家又想出了别的鬼点子。选一个交际花和店主聊天吸引注意力，其他人在店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能装进口袋里的一个不漏全部顺走。 　　多亏了这趟欧美之旅，夜烬燃给实体店升级了好几次防盗系统。 　　为了盯小偷，他甚至连坐在柜台后面上网冲浪的精力都没有了。 　　天杀的！还他摸鱼时间！ 　　不过好消息是，欧美区服这边的玩家消费力度更高，没有什么存款意识，大部分都是有多少就花多少，让夜烬燃幸福了好一阵。 　　除了和普通玩家斗智斗勇外，夜烬燃还碰到了几次密大派来的调查团。 　　密斯卡塔尼克大学，俗称密大，是与主神抗争的几大知名组织之一。 　　系统商店的店主和主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密大的重点研究对象之一，这让夜烬燃苦不堪言。 　　作为一所大学，密大在心理学，考古学和神秘学等领域颇有建树。然而现在大家都知道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它最擅长将学生人才送进精神病院。 　　夜烬燃对杀人没有特别的兴趣，所以来访的密大学生如果没对他动杀心，他也就恐吓一下，然后给机会让他们逃跑。即便只是如此轻微的敲打，也有学生承受不住，当场精神崩溃。 　　可见长期探索副本奥秘后，密大学生的精神状态普遍堪忧。和他们相处，夜烬燃如履薄冰。 　　就这样坚持拉扯两周后，主神终于批准他回国休息了。 　　从时空门走出，双脚站在祖国的土地上那一刻，夜烬燃眼中热泪近乎要喷涌而出。 　　“我……我终于回来了……” 　　香甜的空气，灿烂的阳光，他要拥抱愉快的休息日。 　　叮咚！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夜烬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手机查看短信，毕竟不是系统弹窗，应该不会是混蛋主神发来的。 　　【异常调查局：调查员入职考核的第一阶段观察期已结束，恭喜您顺利通过审查！】 　　【异常调查局：请您于三日内前往S市总部报到，准备参与第二阶段封闭训练。】 　　短信附件是一些需要携带的物品清单以及注意事项。 　　封闭训练…… 　　没想到他毕业这么久了，还要军训。 　　夜烬燃想起某些烈日炎炎下的遥远痛苦回忆。 　　他没记错的话，异常调查局的训练场所，就是那栋百层高的大厦。室内的话，应该不至于太辛苦……？ 　　夜烬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严重怀疑体能是最先过不了关的。 　　如果现实世界里能用道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用道具作弊。 　　可惜游戏和现实是区分开的，系统不允许玩家在现实中使用道具和服务。 　　等等，也许他有特权？ 　　夜烬燃回到自己的房间，锁门拉窗帘，确认没有任何摄像头之类能留下录像证据的设备在附近后，尝试性地取出一支手电筒。 　　他像往常一样操作个人仓库面板，手电筒真的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系统商店店主的权限，可以保证商店里出售的物品在任意世界中正常使用，既然手电筒没问题，那属性药剂，强力武器，甚至诡异召唤兽，都可以原封不动搬到现实。 　　夜烬燃迅速收起了手电筒，望着空荡荡的掌心，胸口的心脏狂跳不止。 　　如果他贸然使用药剂提升自己的体能，就很容易被异常调查局发现这个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在现实中使用系统商店里的东西。 　　当天夜晚，夜烬燃联系了郑从华，先报了个平安，然后询问对方有没有收到同样的短信。 　　不出意料，郑从华也通过了一阶段考核。她这两星期为了保险又独自刷了好几个中等难度副本，听到夜烬燃顺利通过审查后，为自己白费力气的行为悔恨不已。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约了时间，结伴前往S市总部，毕竟哪怕不约，也很可能闹出上次那样意外偶遇的尴尬笑话。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夜烬燃和郑从华准时在大厦门前会合。 　　“昼神不在，我还有点不习惯呢，”郑从华挠了挠头发，“你真的在现实里不认识他？” 　　夜烬燃否认道：“不认识，而且就算认识，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几天他已经被郑从华明里暗里试探好几次了，她就是不信他们在线下毫无交集。 　　顶着郑从华怀疑满满的目光，夜烬燃不自然地转移视线，迈开腿走进异常调查局的大厦。 第098章 训练场 　　在短信和智能机器人的双重指引下, 两人乘坐和上次位置不同的电梯，进入地下空间。 　　这里才是异常调查局成员真正的工作场所，人来人往, 装修风格十分亮眼，泛着金属银的光泽，像是最新投入使用的太空站, 夜烬燃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二十二世纪。 　　地下的光照完全依靠电灯，统一的白色灯光让建筑内部少了温情，多了分冷酷的气息, 突出严谨的工作氛围。 　　全体人员无一例外整齐穿戴着对应岗位的制服，夜烬燃和同行的郑从华显得十分惹眼，但大家都很忙碌，没人过多地将注意力投向他们两位访客。 　　“喂, ”郑从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突然感觉我不适合这里。” 　　夜烬燃用同样的音量回答：“我也觉得。” 　　然而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见到了许多常人看不见的机密, 想退回去估计也不行了。 　　“问题不大，你现在能看到的应该都是坐镇后方的人员, ”夜烬燃低声安慰道, “我们这样的前线耗材估计没什么机会在总部停留。” 　　郑从华一点都没有受到安慰，头顶的呆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用双车轮滑行前进的智能机器人将两人带到一扇金属门前，平稳停下。 　　“夜先生, 您已在系统上完成报到，请您进入这间会议室，会有新人教官与您洽谈之后的训练安排。” 　　智能机器人的电子屏幕上露出一个像素笑脸。 　　“郑女士, 请跟随我前往下一层，有其他部门人员希望与您见面。” 　　没想到竟然要在此分开, 两人脸上都出现了惊讶之色。 　　“好吧，”郑从华很快就接受这个安排，“咸鱼，多保重。” 　　夜烬燃点头：“嗯，祝你好运。” 　　他转身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给回应，但金属制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了。 　　与此同时，郑从华也跟随智能机器人离去。 　　夜烬燃向内望去。 　　会议室中亮着灯，布置得像是个审讯室，让进来的人倍感压力，中央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大小的桌子，桌后已经坐了一人，靠门一侧的圆凳显然是留给访客的。 　　“坐。”那人微笑道，用手示意了一下前方的空位。 　　夜烬燃不禁一边打量他一边拉开凳子坐下来。眼前的人五官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两秒后，他注意到黑色制服上的小长条形胸牌，看清上面的三个字后，顿时明白了。 　　“何天睿”。 　　这人换了身近似军装的制服，又摘了墨镜，风格大变，夜烬燃这才没认出他。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突然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大哥变成正义凛然的白道人士了。 　　“这次见面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何天睿开门见山道，语气中毫不掩饰赞赏之意，“你和那个女孩都很出色。作为新人，你取得的辉煌成绩更让我吃惊。” 　　他的手边摆着台笔记本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似乎在打开什么档案记录。 　　夜烬燃谦虚道：“不仅是我的功劳，我匹配到的队友非常强力，是他们帮助我从绝境中逃了出来。” 　　“哈哈，确实，团队协作十分重要，”何天睿拍了拍桌子，“说起这个，我这次找你来，其实有另一件事要讲——你出色的表现让你被一支探索队伍看中了。他们队长跳了流程，直接来找我要人。” 　　夜烬燃道：“哦？那你们的意思是……” 　　“那支队伍负责的项目最近确实缺人……我是说，他们有比较特殊的工作任务，我结合你的情况评估之后感觉也合适，于是修改了你下个阶段的封闭训练计划。” 　　夜烬燃眼中的光重新闪亮起来。 　　何天睿将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对着夜烬燃，正好展示着PPT的某一页，天蓝的背景上写着一行黑色标题大字。 　　《“跨越永夜”系列副本解析攻克计划》。 　　“这就是那支探索队伍负责的特殊项目，他们平时不会被安排去其他副本，要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里。”何天睿看着屏幕介绍道。 　　夜烬燃立刻在记忆中寻找关于“跨越永夜”系列的信息。系列副本在无限游戏中是很特殊的存在，每个系列都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更别说他这个掌握大量副本资料的店主了。 　　系列副本，是指多个在故事上有关联的副本组成的合集，它们通常带有一定的顺序性。 　　想完美通关时间线上靠后的副本，需要用到同系列前期副本中提供的线索，如果无法连续游玩，就会出现信息缺失的情况，难以打出好结局。 　　系列副本中的副本难度是循序渐进的，前面简单，越往后越高，很少有人能历经千难万险活到最后。所以每个系列副本中最后一个副本备受瞩目，哪怕它标出的难度只有“高难”，大家都默认是绝境水平。 　　毕竟挑战最终关卡的玩家还要承担前面一大串副本的风险，想跳过过程去求结果是不可能的。 　　“跨越永夜”系列，夜烬燃记得它在玩家之中讨论热度并不低，因为它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系列，在简介里就说明了世界背景是赛博朋克风格。 　　这个系列的前三个副本是少见的单人本，难度评级“简单”，很多玩家慕名前来体验。 　　但从第四个副本开始，难度就在中等以上，基本上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一睹未来都市的风貌。 　　完整通关系列副本的奖励极佳，比通关一个绝境还高，除了异常调查局之外，还有很多机构组织着手研究这些特殊的副本。 　　但据夜烬燃所知，目前还没有玩家队伍完整通关了一共包含八个副本的“跨越永夜”系列。 　　“如无意外，你将会被安排进这支队伍里，协助他们继续进行‘跨越永夜’的攻坚。”何天睿说道，“那么，你的第二阶段训练任务就变成了——补课。” 　　夜烬燃颔首道：“我要了解这个系列中前期副本的内容，是吗？” 　　“没错，接下来，我要向你介绍我们异常调查局研发出来的一件伟大的设备！” 　　何天睿打了个响指，天花板突然打开降下投影仪，在他背后的墙上投出光幕。 　　他不用费心讲解，因为正在播放的视频附有温和的女声解说配音。 　　“这是全息训练模拟舱。” 　　画面中出现了一台银白色的胶囊状仪器，大到足以完整包裹住一个人。 　　“由异常调查局研发出品，每舱可供一人使用，采用脑电波感应交互设计，构建虚拟副本世界，实时演算游戏进程，让您体验最逼真的模拟无限游戏。” 　　“在保障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给予您最优的副本实战演练。” 　　何天睿暂停了视频，转头道：“机器算力有限，而且目前不能联机，我们将一些简单的单人副本录入了模拟舱，其中就包括‘跨越永夜’系列的前三个。”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躺在模拟舱里训练，总好过上去打一百层地狱，哦不，一百层训练场。 　　“那我需要每个副本都刷一次吗？” 　　“No，”何天睿摆了摆食指表示否定，“你只需要通关<击石之人>，就算作第二阶段合格了。” 　　夜烬燃记得这是那三个单人本其中之一的标题，而且它难度偏低的，全程几乎没有死亡点，还能摄入大量信息。 　　正如何天睿所说，这是“补课”，而不是一场考验。 　　夜烬燃已经用两次前无古人的通关记录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无需再质疑他的水平。 　　夜烬燃摆正坐姿：“我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你准备好了的话，随时。”何天睿摊开双手。 　　夜烬燃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等等，这个模拟舱并不连通无限游戏的服务器，也就是说系统商店和个人仓库无法使用了？” 　　淦！他的商店，他的道具！ 　　“是的，不过里面的副本都非常简单，要是这种程度还要依赖外力，那这名使用者就不适合继续留在异常调查局了。”何天睿不屑一顾道。 　　夜烬燃一阵心虚。 　　他很废物的啊！全靠系统商店武装自己。 　　何天睿非常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年轻人，我叫小助手带你去找训练室的模拟舱，现在应该有空位。” 　　小助手就是外面乱跑的智能机器人。 　　夜烬燃：“好，好……” 　　十几分钟后，他在小助手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奇怪的房间，面积大小和中学教室差不多，里面整齐排着两行如同棺材般的模拟舱。 　　各色电线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固定在不会挡道的位置。夜烬燃被带到靠内侧的一台模拟舱前，在语音指引下操作打开舱门，躺了进去。 　　调整好姿势后，舱门自动关闭密封，机器开始释放麻醉性气体，另有音响播放舒缓的音乐，引导玩家进入睡梦。 　　设备介绍中有提到这一流程，所以夜烬燃没有试图对抗倦意，闭上眼安心等待被催眠。 　　只是，他隐约听见有人打开房门，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最终在他所在的模拟舱外停下。 　　夜烬燃再次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透过被水雾模糊的玻璃舱门，他看见了一个浅色的瘦长人影。 　　那人从头到脚身披淡灰色轻纱，无风自动，藏在织物后的面容若隐若现，无法看清，让人有点幻视西式婚礼上的新娘，典雅高贵，却又有种漠视一切的气质。 　　夜烬燃真的睁不开眼了，遗憾地睡了过去，奇特的淡灰人影成为视网膜上最后留住的画面。 第099章 永夜·击石之人（1） 　　【“跨越永夜”系列】 　　【简介：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 文明就如同地上被碾碎的尘土，对于广袤宇宙来说不过转瞬即逝。在无法匹敌的自然面前，又有谁仍在坚守？以卵击石, 一切的努力是否值得？ 　　你睁开了眼，看见霓虹灯光绚烂的地下都市，飞驰而过的空轨列车, 高度机械化的生活潮流，与一片雪白却又暗潮汹涌的冰封大地……是被裹挟向前，亦或者与命运抗争到底, 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副本<击石之人>】 　　【Lost率：10%】 　　【难度评级：简单】 　　【请注意，该副本为单人副本！】 　　【你居住于极光城中，是联合会特勤部的一名见习文职人员。从小到大你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进入了特勤部工作，而你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 就发生了一场意外。因一场危险的任务，行动组牺牲了许多组员, 出现了严重的人员短缺, 因为你的考核成绩优异，上级特批你进入行动组实习。】 　　夜烬燃刚睁开眼, 就看见一堆系统提示弹窗。 　　按照惯例, 对于特定副本中才会出现的专有名词，点击即可查看注释。 　　不过他对跨越永夜系列的大背景有印象，故事发生在一个地球表面被核战争严重破坏的世界, 在冰河世纪提前到来后，人们迁居到地下，形成一个个较为独立的地下城。 　　极光城就是这样的人类聚居地之一。 　　联合会就是极光城的政府, 特色是极端反宗教，严格禁止对神明的信仰, 推崇唯物主义，并且极度封闭，对其他拥有神明信仰的人类聚落拥有很高的敌意。 　　特勤部是极光城内的暴力执法机关，其中的行动组成员可以合法持有枪械。该部门主要处理对极光城危害较高的事件，比如打击邪教组织，排除境外间谍，侦破恶性连环杀人案等。 　　为了防止被异常调查局监视发现异样，夜烬燃耐心点开每一个专有名词，把注释过了一遍。 　　表演结束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走廊上，一手端着茶杯。 　　【以往，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期文职人员，负责在办公桌之间来回端茶送水，慰问老员工，因为纸质办公已经被淘汰，你甚至不需要运送文件。】 　　夜烬燃无语地看着新的系统弹窗。 　　倒不用这种事情都来提醒他。 　　【好消息是，今日你收到了调动岗位的通知，与你前段时间听见的风声一样，你因为考核成绩出众，被破格提拔！】 　　夜烬燃心中没有半分喜悦，他刚刚经历完被探索队伍跨流程捞人，现在得知这种类型的消息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走廊地板上有箭头指示灯，他顺利地来到了原本的办公地点，找到手中茶杯的真正主人。 　　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前辈满脸堆笑地双手接过了装着热咖啡的茶杯：“辛苦你了，小咸鱼。” 　　小、咸、鱼…… 　　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他乱起ID在过剧情时遭报应的时刻了。 　　夜烬燃僵硬地坐回到人体工学椅上：“啊哈哈，没什么，我是不是快要去新部门报到了？” 　　前辈撸起袖子，机械义肢上镶嵌着电子屏幕，她查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哦，今天可是你梦想成真的大日子，我都把它记在待办事项里了。” 　　“那我先去吧。”夜烬燃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免得迟到给人留下坏印象。” 　　“哈哈，你真是可爱，太赶着干活可是会变得很忙的。”前辈挥手打趣道。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夜烬燃：“拿去吧，这是给你的。” 　　夜烬燃有点惊讶地接过档案，不是说纸质办公已经被淘汰了吗？不过他很快想明白的原因，据说在一些特殊机关，保密要求较高的文件不能被输入电脑中，防止信息泄露，会采用纸张记录保存。 　　“我也没权限查阅，你瞧，还密封着。”前辈笑着说道，“自己打开看吧。” 　　夜烬燃撕开封条，倒转袋子，将档案中的纸页小心抖出，在桌面上按顺序排放好。 　　他发现第一张纸是一篇触目惊心的伤亡报告，记录了在某次行动中牺牲的行动组成员，而他这次岗位调动就是为了去补上他们的位置。 　　档案剩下的内容是这场行动的过程详情，描述了这些牺牲的成员是如何与邪教组织“绿炎教会”对抗的。双方对一处航天研究所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最终两败俱伤，此地形势仍然不太明朗。 　　“航天研究所……”夜烬燃不解地盯着那行字。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相关资料，这家航天研究所在三区，而他所在的特勤部总部位于一区。 　　【在极光城内，区号越小，代表这个地方越繁华，接近政治和经济的中心，而最遥远的十六区，则关押着罪大恶极的犯人，被称为监狱之城，罪人流放地。】 　　系统的弹窗提示及时出现。 　　夜烬燃的关注点不在此处，他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这家航天研究所正是绿炎教会资助建立的。 　　所以这份档案表面写得冠冕堂皇，实际这场冲突的本质是联合会想把航天研究所从教会手中强抢过来。 　　三区是科技尖端企业工厂聚集地，而这处航天研究所已经在绿炎教会的控制下运行五年以上了，应该做出了不少好东西。 　　打着捣毁邪教窝点的名号，抢夺别人的科研成果吗…… 　　夜烬燃越来越觉得这联合会和特勤部有意思了。 　　抱着一丝疑惑，他询问了对面的前辈：“这份档案从哪里来的？” 　　前辈道：“是组长让我交给你的。因为这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他认为你有必要做好准备。看完之后要还给我，可不能带走哦。” 　　夜烬燃连忙翻看起剩下的内容。 　　文字很多，但良好的速记能力也是优秀调查员的必备技能，他知道自己身处于模拟舱中，一举一动都被异常调查局监视着，不能展示出不符身份的蹊跷之处。 　　他可是背负着两次绝境副本TE首通的好成绩，要是被发现是个废物，战绩就存疑了。 　　夜烬燃再次查看绿炎教会的相关介绍。这个教派崇尚科学，并把资金几乎全部投入到科研项目中。 　　他们隐藏得很好，近期才被联合会发现，首次与特勤部起正面冲突，就是为了抢夺一处芯片工厂。 　　那场冲突以绿炎教会的失败告终，而这份档案记录的事件还未结束，航天研究所的拉锯战仍在继续。 　　看来他此次被调动到行动组就是为了补位在这场“抢劫”中牺牲的成员。 　　夜烬燃将档案装好重新封上，归还给前辈：“抱歉，我还不太熟悉路，我要去哪里找到行动组的报到地点？” 　　“就知道你会忘记。”前辈忍俊不禁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25楼出电梯后左转，找到他们的组长办公室。” 　　“谢谢，那我先走了。” 　　夜烬燃告别了办公室里似乎和自己认识的同事，乘坐电梯上楼。特勤部的室内风格和异常调查局竟然如出一辙，让他有种根本没进入副本的错觉。 　　他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过可能受到助眠药物影响，收效不佳，脑海中的淡灰人影如一层阴霾，怎样都甩不掉。 　　电梯门打开，他按照指示顺着走廊找到了目的地，门牌刻着“组长办公室”的房间，左侧还有块小电子屏幕，显示名字“饶轻雪”。 　　真是文雅的名字，不知是否人如其名，夜烬燃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敲了门。 　　“进来吧。” 　　门自动打开，夜烬燃一眼望见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人。 　　男人穿着修身的制服，布料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一头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与同样深邃锐利的黑色眼眸，典型的东亚人面孔。 　　哪怕没有一丝表情，不怒自威的气质也让夜烬燃不敢轻举妄动。 　　这反差感也太强了吧…… 　　而且，这个隐有把上衣撑爆之势的胸围真的很离谱诶…… 　　里面没有其他座椅，夜烬燃走进去后，笔直地在他面前立正。 　　饶轻雪，行动组组长，敲了下桌面说道：“自我介绍就不必了，我已看过你的个人资料。” 　　“好。”夜烬燃一想起自己在游戏里的名字就有些汗颜。 　　“你应该在外面看到了我的名字，我是饶轻雪，其他人一般叫我饶组长。” 　　夜烬燃现在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连连点头。 　　如此温柔的名字怎么会配一个猛男呢！ 　　“你即将成为我们的实习组员，在今天下午参与你的首次行动任务。”饶轻雪道， 　　“关于这个，相信你刚才也看到了档案。我们即将展开对航天研究所的进一步行动，目标是夺取总控室，其次是抓捕犯人。” 　　不废话也不客气，夜烬燃喜欢这样跟NPC交流，应和道：“我会尽全力的。” 　　饶轻雪道：“多亏了上次行动，所有参与此次案件的邪教徒都已经留档，如果他们逃逸到城内其他地方，也无处可以躲藏，我们不必在此花费太多精力。” 　　顿了顿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若能抓住主犯，也是大功一件。” 　　话里有话，夜烬燃能想象到，一定有很多同事会为了晋升或者奖金的机会去追捕主犯。他要想从前辈们口中抢下这块肉，很难。 　　不过饶轻雪提起这件事，难道他认为一位新人有能力争夺这份功劳？ 　　“稍后你就去战前准备室吧。”饶轻雪出声打断了夜烬燃的思考，“等你拿好装备，差不多就该出发了。” 　　夜烬燃重新摆正姿势，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是！” 　　好呀，发武器好呀。 　　没有道具傍身，孤家寡店主特别没有安全感。 　　说不定赛博时代的装备能够弥补这一点？夜烬燃等不及要见识一下了。 第100章 永夜·击石之人（2） 　　特勤部大楼内部复杂得像个迷宫, 在智能导航的协助下，夜烬燃来到了传说中的战前准备室。 　　大概是时间不巧，其他行动组成员都出任务了, 这里没什么人，环境比较安静。 　　夜烬燃顺利通过身份识别，大门缓缓开启, 当内部的陈列完全进入视野中后，他被震撼到了。 　　这里不是系统商店的后台仓库，也不是特勤部的武器库, 可两边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高端热武器和战术衣装。他光看一眼，就知道为何这个小小的单人副本能广受玩家好评了。 　　正当夜烬燃不知如何挑选时，一位值班人员起身走来迎接他：“喂，叫什么名字？” 　　夜烬燃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犹豫着念出完整的ID：“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嗯，嗯好……”值班人员打开终端看了眼名单, “下午去研究所的行动是吧？跟我来, 你有配给。” 　　夜烬燃对这些设备一窍不通，乖乖地跟上去。 　　值班人员指了指某处一台漆黑的, 造型略显复杂, 拥有金属蓝条纹的炮筒状武器，问道：“你之前有练过炮术吗？” 　　【B级道具<脉冲电磁炮>】 　　系统同时弹出了说明。 　　夜烬燃不敢在这种地方逞强，老实摇头道：“不太擅长。” 　　它上面还有一条很粗的黑色带子, 似乎是为了方便使用者将它挂在身上，但夜烬燃从来没有背过这么大的“袋子”，这台炮立起来几乎要比他还高了！ 　　值班人员想了想, 又从侧面的墙上拿下来一把冲锋枪，双手递给了他：“给, 里面塞的是穿甲/弹。” 　　夜烬燃扫了眼，这把枪没有什么被使用过的痕迹，看来和自己一样都是“新人”。 　　“子弹容易打光，”夜烬燃接过枪背在身后，他没这么容易心满意足，“而且难应对近战情况，有别的武器可以一同携带吗？” 　　值班人员没想到他那么谨慎，愣了一会儿后转身翻箱倒柜起来，从小箱子里取出一个黑色圆筒状物体，抛向身后。 　　夜烬燃单手稳稳接住，发现它握起来挺顺手的。 　　“这是激光剑，”值班人员走来教他如何打开开关，“注意，可别把激光出口对准自己了，每年都有傻子这样受伤。” 　　夜烬燃满意地比划了两下，关闭激光：“当然，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装备完武器后，夜烬燃又根据指引前往更衣室换上了行动用的作战服。他第一次穿这种紧身的衣服，布料触感也称不上舒适，怎么调整都不适应。 　　作战服部分地方比较沉重，用特殊材质保住要害部位，想到这项功能，夜烬燃对它的接受程度稍微高了一些。 　　“好了，”值班人员敲响更衣室的门，“快去楼下集合，你是第一次行动吧，我给你带路。” 　　战前准备室里还有其他值班的人，所以他可以暂时离岗。夜烬燃感谢后跟了上去，不愧是简单难度的副本，一切都很贴心周到，简直是把饭喂到玩家嘴边。 　　到了一楼的集合点，夜烬燃签了张生死状，登上特勤部专用车辆，和其他组员一起前往任务地点。 　　车厢里，有两人被安排与他组成一支小队，都是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前辈，看来是饶组长有意找来照顾他的。 　　“你会晕车吗？”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队员用开玩笑的语气关心着夜烬燃，“我这边有晕车药哦。” 　　另一位队友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不打算给人任何搭话的机会。 　　夜烬燃摆摆手：“不用了，我感觉还好。” 　　他对车这种交通工具的适应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这次行动是秘密潜入，希望能够打绿炎教会一个措手不及。车辆在进入三区之前做好了外观伪装，和路面上穿行的货车没有什么不同，没人能看出里面搭载的其实是蓄势待发的行动组组员。 　　每个行动组成员手腕上都戴着一个手环终端，功能类似于21世纪的智能手机，屏幕是投影在手臂上的。 　　饶轻雪传来一份行动安排。夜烬燃所在的小队最先出发，按照计划，需要从一处消防通道进入航天研究所内部，向总控室前进，在此之前尽可能避免正面作战。 　　夺得总控室后，这场行动的胜利天平就会完全倾斜于特勤部，他们将里应外合把邪教徒一网打尽。 　　“到时候跟住我，”金发女人瞥了眼旁边装睡的队友，“让他断后，你在中间最安全。” 　　夜烬燃低声说：“倒也不必如此保护我。” 　　“也对，哈哈，毕竟你可不是一区出身的大少爷。”金发女人爽快地一拍大腿，“勇气可嘉啊，不过要是让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就死掉了，我也是会挨批的。” 　　车辆的速度在明显减缓，抵达停车位点。 　　装睡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仅一瞬间眼神就恢复了锐利。他透过单向可视玻璃制成的车窗观察外界：“到了。” 　　开门下车，夜烬燃紧跟着NPC队友，不敢掉队。他们身上的作战服有光学迷彩模式，和系统商店里某些道具相似，夜烬燃再次感叹副本评级的合理性，只有副本内提供的物资足以让没积蓄没经验的新手也能顺利通关，才称得上简单。 　　金发女人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打头阵，压低身位潜行，带领队伍找到了计划中所说的消防通道入口。 　　她将一枚微型穿透窃听设备贴在防火门上，门板材料隔音效果太好，人耳无法接收到门后的异动声响。 　　检查一阵后，她打了个前进的手势，推开刚好够一人通过的门缝，率先走入通道。 　　后方的组员会负责释放干扰信号阻碍监控系统，大家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执行各自的任务。 　　夜烬燃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爬楼梯的过程中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冷静不下来。 　　还好邪教徒被消耗过一波后人手有限，这条隐蔽的通道没有派人巡逻，路途中的门禁也被特勤部的黑客破除了，他们幸运地一路顺畅来到总控室所在的第五层。 　　没有在潜入途中出现冲突和伤亡，三人都松了口气。 　　金发女人推开五层的防火门：“真是意外，我还以为至少要干掉两三个。” 　　“这次前期侦察工作做得不错，饶组长规划的路线自然安全。”男人端着枪的双臂垂落下来，“出来吧，新人。” 　　躲在最后的夜烬燃鬼鬼祟祟地穿过防火门，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 　　金发女人看见他那动静，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以前是不是干过那行……” 　　极光城居民贫富差距大的问题一直没被解决，数字较大的区里有很多贫困到必须铤而走险寻求生机的底层公民。 　　小偷是最低门槛的职业，流浪儿都能上手，填饱肚子问题不大。 　　夜烬燃坚定地否认：“没有，我从来不未经允许拿走别人的东西。” 　　他可以随意拿取玩家个人仓库里的物品，可他从来没动过，这是道德底线。 　　拿主神的东西不算，主神又不是人。 　　NPC的物品视情况而定，他拥有灵活的标准。 　　女队员不再多问，对行动不利的事情她不打算浪费口舌。几人不约而同朝前看去，他们身后的消防通道出口正好位于走廊的尽头，站在此处能一眼看清整条道路和两侧的情况。 　　他们的左侧是窗户，灯光透过玻璃射入室内，提供良好的照明，靠墙的位置还摆放着几株绿植盆栽，为研究所内冰冷的环境多添一份生机。右侧一共有五扇门，通向不同的房间。 　　夜烬燃走到第一扇门前，看见门牌上写着“所长办公室”几个字。 　　金发女人道：“说起来，上次行动让这个所长给跑了，他可是主犯，要是知道他躲在哪里就好了。我想再去他办公室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请便。”夜烬燃侧身让开，走到一旁观察盆栽。 　　不出他所料，虽然这些绿植十分逼真，但它们就是没有生命的假货。在人类生活于地下的时代，植物十分珍贵，极少用于装饰。 　　确认里面没人后，另外两名队友一前一后进了所长办公室，考虑到外面还有同伴，没有关上门。 　　夜烬燃领悟到了其中的邀请之意，这份功劳他们不打算吃独食，白送上门的机会他怎会错过，于是从善如流地走进去。 　　进入新地点的第一步，就是观察四周，每位经验丰富的玩家包括夜烬燃都拥有这种接近本能的习惯。这里似乎被闲置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离开得很匆忙，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桌面上有散落的纸质信件，电脑依然开着，书架上的书籍也东歪西倒，疑似有部分被带走了。 　　男队员正在尝试联合外边的黑客一起破解电脑密码锁，而女队员四处摸索寻找暗门。夜烬燃扫了一眼，走到桌子旁拿起信件，皱眉认真阅读起来。 　　信件的署名是代号，文字内容也是加密过的，看来使用信件来往的两人十分谨慎，选择纸媒恐怕也是为了躲开联合会的信息监察。 　　“怎么样？”等候加载的期间，男人抬头问道。 　　夜烬燃摇头放下信件：“看不懂，我用终端拍照下来了，需要发给其他组员吗？” 　　“千万别，”男人双臂抱起，不满道，“要是被其他人抢先找到所长的下落，我们不就亏大发了吗？” 　　金发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得没错，你可不要太热心了。” 　　夜烬燃也是如此考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传输照片。不过他还专门征询了两位队友的意见，作为后辈，和他们统一战线比较好。 　　这时候，电脑屏幕一亮，同时亮起的还有男人的眼神：“嘿！解锁了，好家伙，竟然是监控画面。” 　　夜烬燃和金发女人闻言双双凑到他身后，伸长脖子观看电脑屏幕。 第101章 永夜·击石之人（3） 　　第一层, 第二层，第三层……激烈的械斗在不同的层级同时上演着。 　　在打头阵的小队平安无事抵达第五层后，行动组就紧接着派出了其他小队。他们的闯入更加显眼, 有的直接从大门冲进研究所，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邪教徒猛烈的反击。 　　有一小部分邪教徒试图前往五楼回防，被机灵的组员拼命阻拦下来。眼下最安静的层级就是夜烬燃身处的第五层了。 　　“好了, 监控只是这台电脑的其中一个功能，”男人按下关闭键，“里头还有好多文件可以看。” 　　行动组的黑客已经帮忙把所有上锁的压缩包和文件打开了, 他们的浏览畅通无阻。 　　文件夹名字都是编号，男人随机点开几个，里面都是一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物理实验成果或者宇宙天体运行推演计算，且有极少的内容和如何突破第三宇宙速度有关。 　　“人类迁居地下这么久了, 没想到还有人保留着这些啊。”金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男人心情复杂地说道：“我们早就放弃向天空发展了，邪教徒竟然还把这些知识视若珍宝, 他们的想法果然很奇怪。” 　　在金发女的怂恿下, 男人又打开了其他文件，然而这台电脑里的资料干净又无趣, 全是外行人看不懂的实验结果和研究报告。 　　夜烬燃看了一会儿就丧失了兴趣, 走到旁边摸索桌面，竟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夹层。他用两指抽出被存放在夹层里的纸张，端详起来。 　　这是一些3d模型设计图文件打印版, 都和空间站有关的，但夜烬燃将它们与记忆比对，那并非人类历史上拥有的任何一处空间站, 而是全新的设计。 　　有趣，难道绿炎教会的真正目的, 是建造一座新的空间站？ 　　按照这个副本的背景，人类已经连续好几代居住在地下，空间站估计都报废无法使用了。 　　夜烬燃又走到书架旁。被留下的书籍都是一些成功学鸡汤或者天文学相关，还有一小部分物理学的书籍。 　　在这个年代，纸质书籍可不常见，光看它们的外封磨损程度，就知道这些书年龄不小了。 　　夜烬燃小心抽出一本，感觉它在自己手中随时可能破碎。他用最轻的力道翻开一页，发现里面有许多笔记，从字迹上可以看出与书写信件的是同一人。 　　他抬起头，视线在书架上来回扫过，最终落在一本小册子上，它似乎是被翻动次数最多的，还夹着一枚明显的书签。 　　“在看什么古董呢，”金发女一手撑着桌面转身看过来，“可别弄坏证物了，你拍照了吗？” 　　“没有，没什么值得留下的。”夜烬燃放回手中的书，换成那本小册子，观察封面。 　　《埃尔特顿陶片译本》。 　　巧了这不是，他的系统商店里也有同名的书。 　　所以，他很确定这是一本记录了禁忌知识的神话书籍。 　　这本书的出现，不知能让<击石之人>这个副本的含金量提高多少。论坛上专门有玩家做攻略，记录系统商店里出售的神话书籍可以在哪些副本里“借阅”到，节省积分消耗。 　　这本书页数不多，为了节约时间，夜烬燃直接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 　　此页描述了一种生物，可以超越空间和时间和其他生物交换精神，文中着重记录了如何与这种生物联络。 　　夜烬燃沉默地合上书页，这说的不就是伊斯人吗？ 　　最近盗号种族在副本里真是越来越猖獗了。 　　夜烬燃大致了解此书的内容，而且知道阅读这种书籍大概率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悄无声息地把小册子放回原位。 　　正好另外两名队友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这边，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如果所长阅读过这册译本的话，夜烬燃不难想象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疯狂属性基本上是邪教徒的标配。 　　“走，没什么大发现。”金发女招呼道，“去下一间。” 　　夜烬燃胆子大了敢打头阵，这次最先开门出去，顺着走廊来到下一扇门前。 　　门牌上赫然写着“配电室”三个大字。 　　“啊？配电室的入口为什么会明晃晃地出现在这个位置。”夜烬燃挠头。 　　金发女随意道：“大概是因为做房间布局规划的是个草台班子吧。” 　　夜烬燃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推开门道：“我去把电闸拉了。” 　　关闭供电，电梯就无法使用，可以防止敌人从电梯口出来。不过他不太确定这栋楼是否有备用的应急供电系统。 　　这个工作并不困难，不需要太多人手，另外两人站在门外等候，把表现的机会让给新入组的夜烬燃。 　　夜烬燃摸索着关闭了总电闸，这个时代的机械设施外表和21世纪的略有不同，所以哪怕他运用常识也难以准确辨认出开关位置，好在撞对了答案。 　　如此一来，监控也失效了，安全性直线上升。 　　他离开了配电室，三人继续向前走。第三扇门就是电梯口。正是因为注意到了它，夜烬燃才选择掐断供电，堵上敌人的一条路。 　　没必要扒开电梯门去看，他们直径走到第四扇门前。 　　门牌上的文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里竟然是一间微缩模型展示厅。 　　“这建来就是给人看的，”金发女迫不及待地推门，“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开门后，她才意识到电源已经关闭，室内没有照明，而走廊边窗户外射入的光线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里面一片漆黑。 　　夜烬燃及时打开手电筒，明亮的白光瞬间让展示厅内的每一件陈设清晰可见，防弹玻璃上倒映出三位闯入者的身影。 　　男队友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过，走到展示厅中央环顾四周，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夜烬燃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就是飞机、航天器和卫星的模型？” 　　另两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啊？” 　　看见队友不寻常的反应，夜烬燃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难不成，这群地下人从小到大根本没机会接触火箭飞船之类的航天机器，连飞机都没见过？ 　　就算人们已经不奢望向太空探索，放弃发展航天技术了，那历史教科书的记载还有各种相关照片应该有流传下来的吧。 　　他的这两位队友，都是特勤部的精英，理应接受过高等教育，正常来说不会认不出航天器，可他们明显对这间展示厅里的东西感到十分陌生，就像是从未见过。 　　航天知识断代如此严重，一定有谁故意抹去了痕迹，夜烬燃想。 　　这个系列副本的大背景，是核战争摧毁了地面后，气候突然变得极寒。辐射与气温的双重摧残下人类不得不寻找新的家园。 　　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科技水平已不同于21世纪，按理来说一鼓作气冲向宇宙，开启星际时代，这是更有希望的选择。 　　可能是技术仍有限制，那时候的人类迫于无奈选择龟缩在地下，建立一个又一个独立隐蔽的城邦。 　　即便这样，夜烬燃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要隐藏航天航空相关的信息，让后人难以继续研究。 　　联合会企图从绿炎教会手中抢走这座航天研究所，说不定是因为他们目前连发射卫星让它达到第一宇宙速度绕地球旋转都做不到，技术在许多年前就丢失了。 　　有趣的是，在联合会眼皮子底下进行非法活动的绿炎教会却利用神的力量重新获得了这些知识。 　　夜烬燃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是外神的赐予，那不会仅限于此。这份知识很可能是和所长联络的伊斯人提供的。 　　超越了时空的种族，帮助人类找回在时间长河中遗落的东西。 　　至于这到底是一个诅咒，还是一件宝物，伊斯人并不在乎。 　　在夜烬燃沉思的同时，另一边的两位虽然深入敌营，但在好奇心驱使下不断在展柜间来回走动，欣赏这些精致且外观还原度高的金属模型。 　　展柜下方的介绍牌中还记录了模型的制作时间，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地上年代的老古董了。 　　展示厅最深处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占地几平米的大模型。 　　夜烬燃走到那边，只有这一件展品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因为它和他在所长办公室里找到的3d模型设计图非常相似。 　　他俯下身查看介绍牌，这果然是一个空间站的概念模型。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该模型由这家研究所的专家设计，包含了多种大胆的设想。 　　这绝对不是极光城的技术可以制造出来的，夜烬燃笃定地想，绿炎教会要不得到了外界的帮助，要不拥有来自极光城之外的成员。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位NPC对模型展现出极大的兴趣，徘徊许久不愿离开。 　　金发女再次发挥传统艺能检查有无暗门，很可惜一无所获。 　　“别看了，”男人回过头催促道，“转移阵地，再拖下去，其他小队恐怕要顶不住了。” 　　夜烬燃差点想扔下他们独自前往最后一个房间了，听到这话停下脚步，等待他们跟上。 　　无论是在哪个游戏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跟不上玩家步伐的NPC消磨人的耐心。 　　为了发泄心中的烦躁，到了最后一扇门前，夜烬燃端起枪然后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 　　另外两人也拿出暴力破门的架势，一齐把大门踢开。 　　这扇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和门牌，所以在看清内部全貌前，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光线照入其中后，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演奏厅般的超大空间，最中央摆放着一台庞大的仪器，就像是一节列车，拥有靓丽的银白外壳。 　　夜烬燃缓缓走近一看，仪器的外壁上写着一些他不太能理解的文字和编号。唯一能看懂的只有一串用喷漆写上的文字，读起来像是句口号。 　　“我们终会抵达圣主身边！” 第102章 永夜·击石之人（完） 　　夜烬燃默默后退两步。 　　果然, 邪教徒的目的不会太单纯。 　　他们资助科学研究，尝试创造太空飞行器，归根结底还是想去投奔伟大的主, 和人类文明发展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群追星族！ 　　夜烬燃移动视线，意外地看见了一串刻在仪器边缘不起眼的字，“低重力环境模拟训练舱”。 　　看来这群邪教徒已经开始着手培养宇航员了, 准备十分充分。 　　金发女走了一大圈回来，用枪指着远处一扇小门：“那里就是总控室入口，不过装了生物信息识别防护门。” 　　“不能暴力破门吗？”男人问道。 　　“那扇门的材质是防弹防火的, ”金发女摇了摇头，“用重火力武器或许可以，但很有可能误伤到里面的设备，那就不好了。” 　　夜烬燃听完转身朝那边走去, 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解锁。 　　直到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异常的齿轮响动。 　　“小心！” 　　夜烬燃话音未落，训练有素的行动组成员迅速翻滚寻找掩体, 数道激光突然从四面八方射出, 击中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在地面上留下烧焦的黑痕。 　　激光束没有就此停歇, 毫不留情地追击闯入者。顷刻间, 金发女重伤倒下了，被切下的残肢滚落在一旁，鲜血从焦黑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夜烬燃同样在大堂内四处乱窜,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台低重力环境模拟训练舱。激光束的移动轨迹并没有覆盖到中央的训练舱，也就是说，那边是被保护起来的区域！ 　　想到这点, 他用最快的速度朝那边靠近，成功在激光束追上他的前一刻躲到了安全范围内。 　　夜烬燃将手往背上一摸, 好险，激光已将背部的衣物烧出一条裂缝，再晚一步就会将他整个人切开。 　　这个副本哪里简单了？！怎么会出现这种难度骤然提升的情况？ 　　如果玩家不是在体验异常调查局的全息模拟，而是真正地在无限游戏中游玩的话，大概率会在这里丢掉小命。 　　好在，激光优先攻击了NPC，给予玩家一定的反应时间，安全区域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激光束在几秒后消失了，房间的自卫系统突然熄火。夜烬燃悄悄探出脑袋观察情况，没想到两位队友都躺在了地上，尸体惨不忍睹。 　　随行NPC就这样祭天了？ 　　这是接下来要他单枪匹马闯入BOSS关的意思？ 　　虽说一开始知道是单人副本后夜烬燃就做好了孤身深入险境的心理准备，但离别来得太突然了。 　　夜烬燃重新看向了那扇通向总控室的门。 　　靠近它，就会触发极度危险的激光自卫系统，像是隐性的空气墙，告知玩家此路不通。 　　目标是错误的吗？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夜烬燃抬起了头。 　　他正好站在训练舱边缘爬梯的旁边，只需向上攀登就能进入舱体。 　　转瞬即逝的灵感忽然如闪电般击中他。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夜烬燃打量着这台外形像火箭筒的仪器，“所长啊，原来你在这里。” 　　所长并没有外逃，外面到处都是特勤部的眼线和遍地的监控，他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潜藏这么久。 　　激光束攻击时避开了中央的训练舱，不仅因为它是一台精密且造价昂贵的仪器，而且里面还藏着一位大人物。 　　夜烬燃不再犹豫，顺着梯子爬上去，幸运的是这里的入口没有上锁，他轻易推开舱门，跳入内部。 　　训练舱内亮着灯，两侧都有门，在夜烬燃的正对面，一人赫然站立在入口前，身穿黑色装甲，头盔部分遮掩了面容。 　　不知是否因装甲加持，那人看上去格外高大，如山峰般极有压迫感。 　　“终于来到这里了，”他冷笑一声，“联合会的走狗，阻拦人类通向未来的愚蠢之人，妄图挑战真理就是以卵击石！” 　　夜烬燃对这段BOSS开场白不作评价，不紧不慢地抬起枪口瞄准他。 　　所长没有丝毫慌乱，启动了某种机关，两边的入口砰的一声同时关闭，两人都被关在了里面，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游戏。 　　“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夜烬燃这样说着，按下了扳机。 　　穿甲子弹随即直射而出，但就在这一瞬，舱体震动，一股强大的推力自下而上，让他们的身体都朝天花板偏去。 　　穿戴装甲的所长就这样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击，高举手臂勾住上方的横杆，固定在半空中。 　　夜烬燃靠在墙边勉强停下，正要继续攻击，转眼瞥见对方举起另一条手臂，掌心对准前方，中间耀眼的白光闪烁，似是在蓄能。 　　什么玩意儿？这装备差距能打？ 　　眼看着激光手炮就要轰上来，夜烬燃只好转攻为守，一边适应陡然改变的重力环境一边控制身体躲闪。 　　淡蓝光束一闪，险险擦过他的鬓角。 　　训练舱是圆柱形的，上下对称，四处都是扶手栏杆和落脚点，如果不介意像猴子一样荡来荡去，人可以轻松停留在任何地方。夜烬燃刚攀上一处较高的小平台，就累得气喘吁吁。 　　“哈……有两下子。”夜烬燃故作镇定，举枪凭借着直觉再次射击，因为没有瞄准，而且手臂轻微发抖，这一枪不出意外地打偏了。 　　然而，幸运女神的眷顾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穿甲子弹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击破了某处钢架结构，导致多米诺骨牌倒塌般的连锁效应。 　　所长抓握的那处铁杆螺丝松动，意外掉落，其余部分也轰然坍塌，合金部件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连这位见多识广的邪教徒头子都被这种命运的巧合震惊到了，可更不幸的事还在后面等着他。 　　被撞击后的仪器不知出了什么故障，重力方向突然偏转，舱体内部就像滚筒洗衣机，一切没有固定住的物体都翻滚起来。 　　夜烬燃目瞪口呆：“啊？” 　　不是，原来还能这么玩啊？ 　　仅仅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他就调整好表情，假装若无其事，仿佛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毕竟他还在被异常调查局的人盯着，如果能借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优秀的作战规划就好了。 　　一根合金钢管砸下，恰好插入所长装甲的接缝处薄弱点，洞穿了他的肉/体。慌乱之中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用力将钢管拔出，结果失去堵塞的伤口顿时血流成河。 　　夜烬燃有点心里没底，在旋转的舱体中勉强稳住自身后，冲着那个朝外喷血的人厉声道：“就这？你不是有很多崇高的理想吗？快站起来，战胜我啊！” 　　他没料到副本的难度会如此急转直下，难不成是为了平衡之前高致死率的激光突袭？ 　　好不成熟的游戏难度曲线设计！夜烬燃暗自决定出去之后找主神投诉一下这件事。 　　趴在地上挣扎爬起的那人刚想说点什么，猛然栽倒下去，伤口再次撕裂开来，口吐鲜血，面罩也被撞落，露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夜烬燃打量了一下此人的五官，确认他就是档案里提到的航天研究所所长，和配图照片能对得上。 　　“圣主……最终……”男人尝试直起身，可反复几次都失败了，“黎明……” 　　夜烬燃无奈扶额：“你还真是狂妄啊。” 　　明明谨慎点一路逃出极光城就可以了，留守在这里注定死路一条。 　　就算夜烬燃所在的这支小队没能获得成功，但外面的大部队一攻进来，作为光杆司令的所长一定寡不敌众。 　　邪教徒的狂热时常会让他们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 　　男人失血过多，彻底倒下，恰逢此时舱体停止转动，两侧的出口自动打开。夜烬燃走过去扛起他，拖着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往外走。 　　夜烬燃在看见这位NPC时就理清解题思路了，总控室有上锁的门，而所长就是“钥匙”，被存放在训练舱里，等待玩家拾取。 　　正如他所想，离开舱体后，夜烬燃背着这把生物钥匙穿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到那扇门前，没有再遭到任何阻拦。 　　他成功用所长的身体通过了门禁识别，通向总控室的大门自动开启。 　　夜烬燃毫不留恋地扔掉这具身披装甲的沉重身躯，以防对方诈尸，还贴心地帮他戴上手铐，这才走进里面。 　　总控室是航天研究所的至高点，使用这里的设备可以遥控研究所内的任何设施。夜烬燃关闭了一些消防门，阻拦敌人的移动，然后在终端上用冷淡的语气通知了外部待命的行动组成员。 　　任务完成。 　　失去了头领，绿炎教会已是强弩之末，想必很快就会被特勤部拿下。 　　夜烬燃仰起头，闭上双眼，即便如此仍然看见了模仿系统界面的结算弹窗。 　　【特勤部行动组势如破竹，赢下这场战役。可与你一同前来的队员，却牺牲在了这场行动中。】 　　【他们为了守护你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许在未来，你也会为了守护希望而像他们一样走上死亡的道路。】 　　夜烬燃看到这句话有点无语，他根本没办法为刚见面两小时不到的NPC死亡感到一丝悲伤，系统的煽情真是太失败了。 　　而且，凭什么给他这种诅咒似的预言啊？ 　　【妄图挑战联合会权威的人，渴望在战火中守护同伴的人，事到如今也企图飞向天空的人，究竟谁才是以卵击石之人？】 　　【你的实习期内第一次行动任务顺利完成了。】 　　【模拟已结束，恭喜调查员通关<击石之人>Happy End——初次胜利。】 　　和正版游戏系统的区别，大概就是这边会称呼使用者为“调查员”而不是“玩家”吧。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击穿了头部，夜烬燃难以抵挡困倦，失去了意识。 第103章 淡灰轻纱 　　医务室内。 　　“唉, 技术还不太成熟，没想到你的精神排异反应这么重，”何天睿重重地拍了下夜烬燃的肩膀, “辛苦你了，小伙子。” 　　夜烬燃差点被拍出内伤，咳嗽几声：“多谢关心, 不过我没什么大碍……真的。” 　　他还想多活几岁，美好的世界没有看够，下次希望异常调查局别拿他当新产品的试用小白鼠, 实习生的命也是命。 　　两张病床之间充当间隔的蓝色帘子被人唰的一下拉开，夜烬燃奇怪地朝隔壁看去，看见自己的熟人正好躺在另一张床上。 　　听到谈话声拉开窗帘的郑从华一脸惊讶：“咸鱼？果然是你！” 　　“你怎么也在这……”夜烬燃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异常调查局针对了。 　　郑从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找我的是异常调查局的攻略组。” 　　这个部门负责整合分析副本情报资料，制作游戏攻略, 致力于保障普通玩家的人身安全和良好游戏体验。 　　“我服了，他们一见到我, 就开始问东问西, 都是些很刁钻的副本细节问题。”郑从华痛苦地捂着脑袋，“之后就开始拉表计算数据, 用各种公式和程序, 我一点都看不懂，但他们好像默认我知道。” 　　何天睿震惊道：“你不懂那些？我记得你在论坛上挺有名的啊……” 　　郑从华的脸立刻黑了下来，阴恻恻地低语道：“不是每个参与强度讨论的人都是数据分析帝。” 　　她转头向夜烬燃：“总之, 我完全跟不上那群人的思路，大脑被烧干了，就被送到这里休息。” 　　夜烬燃眼神怜悯道：“可怜的孩子。” 　　“那你呢？”郑从华的眼睛一亮, 好像瞬间恢复了精神，“你去做了啥有意思的？” 　　何天睿代替病号回答：“他去体验了我们的全息模拟舱, 通关一个单人副本。” 　　“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啊……”郑从华喃喃道。 　　一阵沉默后，夜烬燃忽然想起进入全息游戏前的那一幕。他很想开口询问，却担忧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何天睿有所隐瞒，那问来的信息也难堪大用。 　　何天睿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问道：“怎么了？欲言又止的，有什么事情大胆说，我们可是正规机构，又不会吃了你。” 　　夜烬燃叹气道：“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我使用模拟舱时，有其他人在房间里吧？” 　　“有，不过都在玩游戏，而且最早离开的人也在你进入副本后一小时才出来。”何天睿道。 　　夜烬燃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在床上盘腿坐着：“那就奇怪了，我明明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舱外盯着我看。而且我确定那不是你，身形对不上。” 　　“嗯……也许是你进入睡眠前的幻觉？你的大脑皮层活动异常，让你‘看见’了奇怪的画面。” 　　夜烬燃坚定摇头：“不可能。” 　　见他如此笃定，何天睿也不确定了，想了想后道：“那你描述一下那个人的外貌，也许我认识呢。” 　　夜烬燃眼眸偏转，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但记忆就像抓在手中的沙砾，每当他试图握紧，就从缝隙中流失。 　　“很瘦，很高，应该是个女人，披着带点灰色调的白纱，虽然轻飘飘的但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任何皮肤。”他一一列出尚且记得的特征。 　　何天睿一听到白纱这个词，眼神瞬息万变，最终语重心长地说道：“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了。” 　　“怎么了？”夜烬燃打趣道，“难道她是什么都市传说，徘徊在异常调查局内的幽灵？” 　　另一张床上的郑从华八卦之心大起，大半个身子探向这边偷听对话。 　　何天睿道：“不，她是位极受尊崇的调查员，我们异常调查局的核心主力之一。她的真名是个秘密，我们通常使用代号称呼她——” 　　“太初。” 　　夜烬燃问道：“她这么重要，一定有很强且无可替代的能力吧？” 　　“嗯，这其实算个在异常调查局内部公开的秘密了。”何天睿眼神扫过病床上的两人，“她有特殊的手段观测副本，可以窥探到副本中的世界。” 　　困扰夜烬燃许久的疑问终于在此刻解开了部分。 　　何天睿接着道：“你们已经被她观察过了，在<金沙如逝>的时候。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她甚至私自登入游戏，卡系统漏洞进入了那个副本。” 　　“怎么可能？！”郑从华震惊道。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现在根本没有中途进入副本的办法。”何天睿认同道，“不过那位调查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她真的知道该怎么操作。” 　　深吸一口气后，他压低声音道：“那人性格特别奇怪，手头上掌握的情报非常多，却不愿意透露给别人，每次问她事情都好像在挤牙膏。” 　　夜烬燃全程没有打断何天睿的讲述，不是他没有疑惑，而是他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晕了。郑从华知道的内情较少，无法将一些细节联系到一起，可他能感受到表象之下潜藏的可怖事实。 　　他能看见有什么玩家登入副本，当时在<金沙如逝>中，中途登入的只有两名玩家。 　　一位是红衣女王「傲慢」，毫无疑问是主神的账号，而另一位「愤怒」，他曾推测出是万物归一者狂躁面的化身。 　　“我多嘴一问，”夜烬燃急忙道，“她的玩家编号是多少？” 　　何天睿笑道：“谁记这些东西啊，大家的编号都复杂，而且没什么意义。不过巧了，她的编号太特别，无论是谁只要听过一次都能记得。” 　　郑从华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洗耳恭听。 　　“‘太初’女士可是极稀有的十年老玩家，编号甚至在白湮昼之前，活着的传奇，004号！” 　　话音刚落，夜烬燃顺势后仰倒回到床上，无助地凝望天花板。 　　何天睿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晃着他的肩膀惊讶道：“你怎么了小伙子？” 　　“我……身体不太舒服……”夜烬燃有气无力道。 　　太初，原来如此。 　　太初全能永生之主，万物归一者的众多名号之一。 　　异常调查局，你们被邪神渗透成筛子了啊喂！ 　　被一个邪神盯上已经够麻烦的了，害他喜提007全年无休生活，现在又多一个。 　　双倍的注视，双倍的酸爽。 　　夜烬燃不知道为啥这群邪神那么喜欢随地大小开马甲，戏弄低维生物很好玩吗？ 　　郑从华翻身下床，趴到他床边：“振作啊咸鱼！我们昼神超厉害的，肯定不输这家伙！” 　　她完全误会了夜烬燃倒下的原因，以为是信仰破灭受到打击。 　　毕竟在玩家大众眼中，排在白湮昼前面的七名玩家都默认死亡了，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还有活口。 　　作为一个资深强度党，她现在异常兴奋，这个消息一旦被分享到论坛上，绝对会引起当今强度论战的局势大变革。 　　可这件事久久没有传到外界，说明异常调查局对此是保密的，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要给自己嘴巴上拉链。 　　夜烬燃躺在床上思考几分钟后接受了这个现实，反正在现代社会，人没有什么隐私可言，谁爱看谁看，他懒得理会了。 　　“好啦，”何天睿把他从床上揪起来，“你这次表现得很好，第二阶段完美通过了！” 　　夜烬燃揉了揉被抓痛的地方：“接下来是第三阶段了吧，我记得好像是实战演练，要进副本。看来我要被安排进专攻‘跨越永夜’系列的队伍了？” 　　“对，你的表现他们都看见了，十分满意，就等你准备好上线啦。”何天睿不吝夸奖道，“你等下，我叫他们队长拉你进工作聊天群。” 　　他拿起手机，一边输入文字一边说道：“别太紧张，那支队伍最近还有个新转来的人，你们可以互相照应。” 　　“听这语气，那人我认识？”夜烬燃怀疑地看向了郑从华。 　　“哦，不是她，”何天睿乐呵呵道，“郑从华的封闭训练还没通过呢。你的新朋友叫罗茜，哈哈，你们在电梯里有一面之缘哦，她是当时唯一一个正式员工，运气不好和你们来面试的人坐了同一趟电梯。” 　　夜烬燃：“……” 　　岂止是一面之缘。 　　“怎么，你不喜欢她？”何天睿故作深沉，“少年啊，别把标准放得太高，人家毕竟是无敌美少女，可遇不可求啊！” 　　夜烬燃大脑宕机：“什么美少女？” 　　“她的玩家ID啊，无敌美少女。”何天睿一字一顿地重读了这个称呼，紧接着自己都忍不住狂笑起来。 　　夜烬燃完全不记得双马尾的玩家ID了，虽然当初在<南尽村迷雾>里扫过一眼，但奇葩ID太多，他看习惯了，就没什么印象。 　　没想到在现实里听到有人读出这种ID，让他替人尴尬的坏毛病又犯了。 　　各位玩家大神，卖改名卡就是为了让你们改掉随手乱起的怪名字，不是让你们越编越离谱啊！ 　　夜烬燃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将他从混乱崩溃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留言是“资深调查员夏月荷”。 　　因为这是无限游戏论坛App上的申请，所以夜烬燃也看到了此人的ID。 　　“AAA广告位招租有意私聊”。 　　不是，这都开始利用改名卡引流盈利了吗？ 　　夜烬燃吓得马上把系统违禁词库更新计划提上日程，势必要整治论坛风气，还无限游戏一片净土。 　　和谐！全给我和谐掉！ 第104章 狭路相逢 　　夜烬燃进入队伍群聊后, 很公式化地打了个招呼，介绍自己，结果无人回应。 　　他在后台上查看玩家状态, 发现这群人基本都在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里面，实属卷王中的卷王。 　　唯独队长夏月荷和同样刚入群的罗茜没在无限游戏内。罗茜性子比较傲，不像夜烬燃一样热衷于在别人眼中树立好形象, 入群后立刻进入潜水状态。 　　不一会儿，夏月荷私信了夜烬燃，发来一份工作时间安排表。 　　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 目前已开放的就有八个，没有任何非BE结局首通记录的共三个。 　　副本不能重刷，一个人打出了NE，就没有机会再次通关获得HE或者TE了, 不过他带回来的经验可以帮助其他队友在下次探索中更容易地找出破局方法。 　　夜烬燃迅速过目一遍排班表，就理解了这套运作模式。 　　比如将调查员分为ABC三组, A组连续打通了四个副本, 可都是NE。B组接上，借助A组打下的基础, 推进到第五个副本, 且前面有两个副本打出了TE，可惜B组在第五关团灭。 　　于是C组的人加入探索，这次做得更好, 前三个副本都拿下TE，第四关HE，在上组惨遭团灭的第五关侥幸打出NE, 来到第六关。 　　然后，他们在第六关再遇滑铁卢。 　　目前, 跨越永夜系列的最后三个副本，全球未有玩家打出BE之外的结局。 　　但只要异常调查局如此坚持不懈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一组调查员能做到八个副本TE全通。 　　实际操作上，为了提高效率，探索队伍的排班并没有这么死板，比如A组在打第四个副本的时候，B组已经打完前两个，准备进入第三个了。 　　调查员是一次性的，异常调查局就这样不断放人进入该系列的前期副本，事无巨细地收集情报，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夜烬燃在排班表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系列副本必须按顺序通关，所以他要探索的下一个副本便是跨越永夜的第四关，多人合作副本<直坠星辰>。 　　和他同组的还有两名调查员，应该分别通关了另两个单人副本，其中一人是罗茜。 　　从第四个副本开始，后续的多人本都是三人一组进行的。 　　下一次探索行动安排在了两周后，夜烬燃还能有时间处理私人事项。 　　不过对他来说，恐怕这两周不能当作假期看待。 　　医务室的员工对夜烬燃和郑从华做完身体检查后，同意两人离开。 　　何天睿走得匆忙，毕竟他作为新人教官，后续不用再负责照顾夜烬燃了，嘱托几句后就潇洒闪人。 　　夜烬燃有些话想对郑从华说，不过在公共场合不便开口，只能几次回避她急切想要交流的视线，随口敷衍几句后就告别了。 　　他回到临时落脚点，收拾好行李，直接开时空传送门回到自己家。 　　到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APP中郑从华的聊天窗，将憋了一路的话发送出去。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如果不适应在攻略组工作的话，要不要试试申请来我们这边？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葱花emo中：何出此言？】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不确定能不能透露工作内容，所以在异常调查局的时候没告诉你。我被一个探索队伍邀请了，以后要和他们一起攻克跨越永夜系列副本。】 　　【葱花emo中：跨越永夜？哦！我听说过，那个大名鼎鼎的赛博朋克副本嘛，超多人去圣地巡礼的。】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没错，它很特殊。你没发现吗？无限游戏里的副本，时间背景上通常是在古代或者现代，就连我们上次去的夏盖星，对标地球的时期也是远古时代。】 　　也就是说，人们无法在副本中看见地球的未来。 　　夜烬燃闲暇时研究过，跨越永夜系列是唯一的特例，虽然它展示的是一个人类一败涂地的未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为何有这么多机构组织对它如此上心了吧？异常调查局专门创立一个项目深挖跨越永夜系列副本，只因为它是我们万千个未来之一。】 　　夜烬燃刚打完字，就收到了来自对方的语音通话申请。 　　因为在房间里，周围没人，他按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郑从华急促地呼吸着，难掩内心的激动：“咸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夜烬燃微笑回应道：“也许你可以在里面找到你想要的——关于未来的答案。” 　　他知道郑从华为什么一出副本就改了ID，这同样是困扰着许多人类的问题。 　　无限游戏继续发展下去，神从隐秘的暗面走出，干涉世间，人类将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夜烬燃也没有答案。 　　“我现在就去申请调动到你那边，谢谢你！”郑从华欣喜若狂道。 　　夜烬燃无奈又温和道：“行啦，不用谢，你申请的时候记得理由就说你习惯了和我一起行动，别透露你知道我们项目内容的事，我可不想给人留下告密者的印象。” 　　“嗯嗯，你就放心好了。” 　　郑从华挂断了电话，估计马上付诸行动了。 　　夜烬燃放下手机，洗了个热水澡，准备上床休息，修复自己疲惫不堪的精神。 　　刚要合上眼，他就看见了来自主神的系统消息弹窗。 　　【有一名叫作“污染者”的副本NPC近日向我献祭，愿意生产道具提供给我们的游戏。】 　　【申报的道具暂定名称为<童趣玩偶>，需要经过测试才能评级。】 　　【我的眷者，既然身负系统商店店主的职责，那对预备道具工厂进行实地考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这次你要做得很简单，检查工厂流水线，确定它能按时按量保质完成道具生产任务，并根据产品实际效果给它评定等级即可。】 　　【正好有玩家准备组队开启那个副本，你可以与他们同时登入。】 　　主神发来了一个组队匹配的房间号。 　　夜烬燃点击房间号直接跳转，阅读房间中的玩家列表。 　　我不是医神，我是鹤然的狗，格蕾丝……还有白湮昼。 　　这是什么超级熟人阵容？ 　　而且王爱民那小子，竟然还没改ID？真心话大冒险玩上瘾了吧。 　　副本标题和道具一致，都叫<童趣玩偶>，是个五人本，现在队伍里还有一个空位。 　　夜烬燃差点一个语音通话打过去，询问白湮昼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现在互不相欠，合作结束了，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探听白湮昼的计划，只得作罢。 　　“我又不是非得要知道他在干什么……”夜烬燃小声嘀咕着，自说自话。 　　在白湮昼主动出击前，夜烬燃不打算再给他任何特殊的回应，以后就像是对待一般玩家顾客那样给他提供正常服务就好。 　　如果他执意要杀，夜烬燃也乐意奉陪，借助外神的力量给予回击。 　　看吧，这就是你上次心软松手换来的，祂可不会因此对你仁慈。 　　异想天开的混蛋，不要试图忤逆神。 　　一意孤行的人只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有顺从才是明智的选择。 　　夜烬燃想象着白湮昼绝望地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那双玫红色的漂亮眸子中最后一丝光芒烟消云散，心中竟油然而生出淡淡的喜悦。 　　神明想要摧毁白湮昼的心智，和捏碎任何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可狂妄的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不断自我欺骗，向上挑战。 　　夜烬燃无法理解这样的白湮昼，让他屈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不过如果白湮昼轻易就被磨去棱角，那太没意思了…… 　　等候人齐的时间里，夜烬燃顺便看了眼副本信息。 　　【简介：工厂昼夜不停地运作，无数满载着梦想与棉花的玩偶就此诞生，飞向世界各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处温暖的家。】 　　【Lost率：25％ 】 　　【难度评级：普通】 　　副本事件发生地本身就是一座工厂，生产子供向的棉花玩偶。 　　夜烬燃盯着那行难度评级看了许久，严重怀疑这是白湮昼给自己安排的假期。 　　不过看见队伍里其他三名玩家后，他又怀疑事情没这么简单，白湮昼肯定要搞事情。 　　页面因刷新闪动了一下，成员列表中出现了第五名玩家。 　　玩家ID“嬷欲爽”。 　　夜烬燃指尖微微颤动。 　　算了，XP自由，不要随随便便把各种字眼塞进系统违禁词库里，容易引起玩家公愤。 　　因为经历过<乘风行过>那种复杂人际关系，夜烬燃专程去查了嬷欲爽的身份，确认她完全是个乱入的路人，无论在游戏中还是现实里都没和队内其他玩家见过面，也互不认识。 　　队长是白湮昼，这次是他选的副本。队伍满员，游戏即将开始。 　　夜烬燃打算这次换一个新形象，吓唬白湮昼一下，趁着加载时间在系统商店里寻找合适的易容道具。 　　【正在载入副本<童趣玩偶>】 　　【3，2，1——】 第105章 童趣玩偶（1） 　　王爱民睁眼就看见白湮昼站在那里, 贴脸暴击。 　　“卧槽！大佬！真的是你，不是高仿号啊？”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就快贴到白湮昼身上了。 　　白湮昼扶额, 根本不想评价。 　　虽然游戏中充斥着ID后面加空格或者不起眼符号的明星玩家高仿号，但因为大家的通关记录都是可查的，只要认真点辨认就很容易看穿伪装, 所以这群整活玩家通常只活跃在论坛里，骗骗不仔细看的人。 　　也就王爱民这个缺心眼的，进到副本才确认队长是白湮昼本尊, 因为他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能排到这种大神第三次。 　　房主可是有权力拒绝入队申请的啊！ 　　另外三位玩家陆续完成了登入，靠近过来，聚集到一起。 　　他们站在一座工厂的大门前，位于室内, 环境安全无异响，可以安心进行自我介绍环节。 　　有一小部分副本里玩家登入落点在很危险的地方, 开局就要跑路或打架, 但这个副本的难度评级是普通，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你们好。”开口的是位黑发女生, 鬓角有蓝色挑染, “我是最晚入队的，嬷欲爽。进游戏三个半月了，不算特别新, 会尽量不拖后退的。” 　　我不是医神站在王爱民背后，作为小孩哥的绑定奶妈，以及曾和白湮昼玩过PVP的人, 她只需向剩下两位玩家介绍自己：“你们叫我医神就可以了，虽然我不喜欢, 但别人都是这样叫的……” 　　最后一人安静得就像站在画面之外，双臂交叉于胸前，保持这种带有防卫抗拒意味的姿势。 　　她的眼睛淡然无神，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可却一瞬间吸引了在场其余人的目光。 　　因为她有着偏向白人特征的五官面孔，却和白湮昼有种莫名微妙的相似。 　　同样的银灰色头发，色泽更暗一些，还有那双似用红玫瑰花瓣做成的眼眸。 　　在场最震惊的人是王爱民。 　　因为比起白湮昼，这位名叫格蕾丝的玩家和另一个人更加相似。 　　那就是他熟识的家庭教师，阿曼达。 　　两人的五官相似到仿佛是同卵双胞胎，除了毛发和虹膜的颜色，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嬷欲爽，见到格蕾丝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美女姐姐。 　　没有华夏玩家能拒绝白毛！ 　　我不是医神不明所以地伸手在王爱民呆滞的眼前挥了挥，尝试寻回他的意识：“喂喂！你没事吧？” 　　王爱民将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推回原位，自语道：“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格蕾丝用眼角余光冷漠地瞥了一眼，接着闪电般转过脸，不给王爱民任何与她多对视一秒的机会。 　　“天啊……我去问问老师有没有双胞胎姐妹。”王爱民刚想用手机联络，却想起自己身在副本中，只得作罢。 　　白湮昼确认所有玩家到齐后，就立刻投身到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中，没有对格蕾丝施予关注。他不喜欢把精力浪费在对通关无益的事情上，即便发达的外置大脑让他拥有远超常人的运算力，他也不会随意动用。 　　这家工厂的布置别出心裁，似乎是为了凸显产品特色，墙壁被用油漆涂出各种鲜艳的颜色，喷上卡通涂鸦，可惜因时间久远，墙皮和漆面都有脱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角落的音乐播放器正在循环放出轻快的儿歌，电流供应断断续续，导致歌声节奏不均，时而几个音符堆积在一起，时而停顿无声，让听众感到莫名烦躁。 　　厂房中没有窗户，但天花板上用细绳悬挂着一些动物玩偶，起到装饰的作用。这些玩偶完好无损，不过也许是挂的时间太久了，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颜色有些黯淡。 　　在众人左顾右盼之时，地面突然沉沉地震动一下，随后有节奏地伴随着某人的脚步发出闷响，简直像是有只大象正在走向他们。 　　无限游戏的玩家都对声音很敏感，在这种情况下无一例外地将视线投去声音的来向。 　　铁质大门被向两边推开，生锈部件的摩擦声十分刺耳令人不适。站在大门中央逆光的人投下庞大的阴影，臃肿的身躯几乎要占据整个门框。 　　王爱民努力看清来者的相貌后，掏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摆正射击姿态紧张兮兮地盯着那边，呼吸都吓得停滞了。 　　站在门口的那个大胖子身上赘肉堆积，挤出条条沟壑，深棕色皮肤光滑肥腻，没有一丝布料挂在身上。他也许穿了底裤，但肚子的肥肉垂下来连大腿根部都盖住了，根本看不见私密部位。 　　这种程度的肥胖不可能吓到身经百战的王爱民，真正让人惊恐的是他缓缓抬起展开的手掌心上那张流淌着唾液的血红大嘴，以及肩膀上的一片空空荡荡。 　　这具身体没有头颅。 　　外国肥宅版刑天的出现让在场所有玩家都进入预备进攻状态。 　　只见那张掌心上的血盆大口哈哈大笑一阵，身体没有任何前进的动作，而是挪动到右侧，让出了道路。 　　又有一人穿过大门走来，踏入厂房后铁门紧跟着关闭，隔绝了外界耀眼的光线，让他的身影在众人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 　　“你的玩具工厂，看上去有点破旧啊……”男人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厌恶，仿佛被人领入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不忍直视眼前的一切。 　　他的身高体型是正常人水平，但和隔壁的无头大胖子并排站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娇小玲珑。玛瑙黑的浓雾覆盖着他的身体，将面容完全隐藏起来，整个人像一片被从地上抽起来的人形影子，散发着阴邪的气息。 　　这片黑色影子穿着身气质典雅的孔雀蓝西装，剪裁修身得体，布料干净整洁，在充满污垢铁锈的环境中格格不入，也难怪他一开口就是对这座工厂的不满。 　　大胖子掌心的嘴巴立刻露出一个标准的谄媚笑容：“让您见笑了，这不是最近经营状况不佳，产品缺乏销售渠道，所以才没有足够的资金翻修嘛。不过只要我们达成合作，很快这种情况就能得到改善！” 　　黑色影子点点头，纯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吗……想和我们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还要看你提供的产品质量如何，我可不会将没用的东西端到祂面前。” 　　大胖子指着前方一头雾水的玩家们说道：“您看，这就是今天新来的员工，各个身怀绝技，手艺优良。我一定督促他们认真工作，把关好产品质量。” 　　五位玩家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就这样无痛上岗了？ 　　夜烬燃，此刻正使用着从主神化身那边学来的伪装，十分庆幸这个形象能很好地藏起他脸上阴谋得逞的狂笑。 　　黑色之人的外貌太好用了，恰好踩在某种激发恐怖谷效应的点上，能给玩家带来不少心理压力。 　　最重要的是，夜烬燃不用再考虑表情管理，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任何情绪信息，交流难度单方面倍增。 　　在那只圆润大手指向玩家的一瞬间，姗姗来迟的系统提示弹窗也同时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恭喜！您获得了“童梦制造”玩具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体验资格！】 　　【“童梦制造”工厂主要生产各式各样的棉花填充制品，比如棉花小熊，棉花小鹿，棉花小虎，棉花娃娃，■■棉……】 　　【圆满完成生产任务的话，可以得到神秘奖励哦~】 　　【还请各位努力制造出更多优质的棉花玩偶，将笑容带给可爱的孩子们吧！】 　　王爱民放下武器，难以置信地低语道：“原来世界的尽头真的是流水线啊……” 　　因为面前的两位NPC一看就不是人类，玩家们都以为碰见了开局遭遇战，迅速做好了进攻准备。 　　现在误会解除，剑拔弩张的几人僵在原地，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 　　“新来的？”夜烬燃故意用上怀疑的语气，“他们通过面试了吗？可别招进来几个混日子的废物啊。” 　　大胖子立刻冲着玩家唾液横飞地呵斥道：“你们几个，是什么学历，有什么相关工作经验，通通报上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嬷欲爽，格外热情洋溢，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说道：“我是同人女！搞过很多棉花娃娃，熟知制作流程，请组织放心！” 　　几道惊诧的目光打到她身上，嬷欲爽后知后觉害羞起来，摸了摸鼻尖，感觉有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干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啊！ 　　夜烬燃轻咳几声，试图挽救愈发诡异的画风，平淡道：“不错，那其他人呢？” 　　王爱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眼睛焦急地乱瞥，试图和同伴商议对策，可没有一人愿意和他眼神接触，大家都各怀鬼胎地思索着。 　　夜烬燃强忍笑意，嫌弃道：“未成年就算了，我们不雇佣童工。” 　　他刚说完，大胖子幅度极大地挥了下手，工厂的大铁门瞬间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王爱民卷起扔了出去，空气中回荡着他惨烈的尖叫声，渐行渐远。 　　嘭！铁门再次关闭，气氛一时变得安静又紧张。 　　医神犹豫着举起手，语气不确定地说道：“我接触医用棉花比较多，而且会缝合伤口，这算是有相关工作经验吗？” 　　大胖子不知这种回答是否合格，将掌心转向了夜烬燃，似是在询问。 　　夜烬燃颔首道：“可以，下一个。” 　　只见格蕾丝突然上前几步，双眸亮起不寻常的蓝光，冷冷道：“允许我留下，让我成为员工。” 　　她似乎根本不惧怕眼前的诡异暴起伤人，而且不想乖乖配合面试。 　　夜烬燃很快就明白格蕾丝哪来的胆子这样做，她使用了有催眠效果的道具，刚才那句话将变成不可违抗的命令植入目标的意识中。 　　幸好他给自己做的防护不只注重肉/体，还加强了精神和灵魂的防御，成功抵御住这次催眠攻击。 　　而毫无防备的大胖子厂长就中招了，手掌上的嘴巴一开一合道：“好，好，没问题。” 　　真是简单粗暴的过关方式，玩家没义务满足诡异的要求。如果是白湮昼的话，估计也会用类似的方法化解这次刁难吧。 　　夜烬燃猜想着，眼睛不自觉地移向那位银发青年。 　　注意到他赤裸裸的视线，白湮昼回以一个温和礼貌的微笑，眼中隐隐透出威胁之意。 　　这种反应，果然还是被他认出来了吧…… 　　通体纯黑的男人微微扬起下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小子长得不错，光看着我就心情好，不如留下来当厂花吧。” 第106章 童趣玩偶（2） 　　看见白湮昼手背青筋暴起, 夜烬燃心中暗爽，决定对他网开一面：“不懂制作方法的话，我也可以手把手教你, 实在学不会，还能安排你去当质检员或者仓库管理员，怎么样？” 　　仓库管理员, 简称仓管，在玩家群体中是一种骂人的词汇，相当于永远坐冷板凳的替补选手, 因为能力不足无法上场。 　　听清夜烬燃说的话后，嬷欲爽和医神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见有人如此狠毒地羞辱白湮昼，这个NPC绝对要完犊子了！ 　　然而几秒钟的沉默后, 两人惊讶地发现白湮昼并没有发难，眼神和表情中看不出一丝怒意。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轻快说道：“好啊。” 　　另一边, 格蕾丝依然维持着催眠，大胖子厂长呆傻地阿巴阿巴滴着口水, 眼下能主持大局的只有蓝衣的经销商代表。白湮昼期待地打量着他, 不知在等候什么。 　　本该推进剧情的NPC失了智，夜烬燃只好暂时接过了指挥玩家的任务：“那就没问题了，我们工厂包吃包住, 等今天的工作结束后会带领大家前往员工宿舍。现在，先跟我来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吧。” 　　格蕾丝闻言，收回了那种咄咄逼人的视线, 眼中蓝光暗淡下去。脱离了道具的控制，厂长这才缓缓回神, 茫然地念叨道：“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夜烬燃无奈低声道：“我帮你面试完了，剩下的人都合格，你带他们逛一遍生产车间，安排下岗位。” 　　“哦，哦！好的好的！”厂长丝毫不敢质疑主神派来的人，连忙答应下来，嘴巴对着玩家时又语气突变，恶狠狠道，“跟上我，别掉队！手脚不干净的话有你们好看……” 　　他迈开大步子向工厂里面走去，刷卡打开通向生产车间的卷帘门，其余人纷纷跟上。虽然此时是偷袭NPC的好机会，说不定能一举击杀，但他们现在无法确定厂长和经销商代表是不是BOSS，不能轻率行动。 　　毕竟<童趣玩偶>只是个普通难度的副本，要是没能打出TE，传出去真是太丢人了，这可是有白湮昼在的队伍啊。 　　白湮昼今天出奇地安分，连医神都有点看不懂了。明明那个叫格蕾丝的玩家已经控制住了厂长，说明对付这只诡异的难度并不高，按照她对白湮昼的了解，他应该使用暴力手段从NPC口中拷问出情报，用完就杀才对。 　　可是，为什么不动手……医神若有所思，悄悄将目光投向走在厂长身侧那位黑色人形生物。 　　这个人，好像没有受到格蕾丝的精神控制。能够不动声色地抵御道具效果，抗性这么高，肯定不会是简单的小角色，搞不好比旁边超大一只的厂长更强。 　　浓缩才是精华啊，医神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了一切。 　　几人陆续走进第一间厂房，卷帘门随后降下。放眼望去，十几台缝纫机整齐地摆放在车间内，不远处有大量的不同颜色布料堆叠成山，各色线团散落在角落，场景混乱又富有童真的趣味。 　　“这里是玩偶外皮的制作场所，一号生产车间，”厂长大声介绍道，“工人要在这里缝制带有五官的脸皮，裁剪不同部位的面料，并按照设计图正确地缝合起来，组成完整的外皮。” 　　嬷欲爽走到摆放缝纫机的台子旁，拿起放在上面的纸张一看，果然是设计图纸。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传来有人用力拍打的砰砰声。 　　夜烬燃回过头，命令道：“放他进来。” 　　厂长虽然心存疑虑，但顺从地走过去操作卷帘门升起，让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进入生产车间。 　　新来的人笑容可掬，留着一撇小胡子，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他搓着手贼兮兮地靠过来，嘴里嘟囔道：“这样可以了吧……哈哈，我也要来打工，我这人最喜欢打工啦……” 　　看着他这幅神志不清的样子，众人退避三舍，不知这癫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夜烬燃扶额苦笑，哎，王爱民小朋友的乔装水平有待提高啊。如果不是他心善，哪能放这么菜的玩家一马。 　　见夜烬燃没有拒绝的意思，厂长也不好说什么，挥手示意这位奇怪的男子跟上队列。王爱民高兴到点头哈腰，灰溜溜地小跑到医神身后。 　　医神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认出了自己的老搭档，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安抚道：“活着回来就好。” 　　“拜托了救救我……”王爱民表面笑嘻嘻，实则声音颤抖地恳求道。 　　“我也帮不了你啊，唉，尽量吧。” 　　目睹两人交头接耳的场面，其余玩家也知晓了这位怪人的身份，不再多看一眼。嬷欲爽重新拿起桌上的设计图纸，同时抓起一张已经缝好的面皮，仔细比对道：“哇塞，实物和图纸简直一模一样，五官缝制精度这么高的吗？” 　　“因为我们采用了先进的电绣工艺，”厂长得意洋洋地说道，“只要在电脑上用专业软件设计绘制好图案，就能控制绣花机在面料上实行自动化刺绣，精准复刻出复杂的图案。” 　　嬷欲爽挠头问道：“那还要工人来做什么？” 　　“虽然有机器，但也要有操作机器的人啊，总得有人把面料放置到正确的位置上，绣完之后取下来吧？而且，缝合拼接工作也需要工人来完成。” 　　工人负责的部分倒是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没有系统学习过刺绣技术的人也能快速上手。 　　“你，还有你，”厂长指了指嬷欲爽和王爱民，“留在这个车间，那边有设备的说明书，自己去看，学完就上岗，今天之内每人要缝好三百张符合标准的外皮。” 　　没等两人发出抗议，大胖子厂长左摇右摆地继续向前：“其余人跟我去下一个生产车间吧。” 　　夜烬燃走在最后，和厂长形成前后夹击之势，防止途中有玩家偷偷干坏事，锐利的目光像极了监督晚自习的窗边班主任。 　　格蕾丝一如既往摆着冰山脸，安静地跟上厂长。白湮昼双手插在口袋里，悠游自在地迈步向前。 　　医神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决定好要不要扔下王爱民。夜烬燃只好走去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却把她吓得原地跳起来，眼神惊恐地盯着那张漆黑无光的脸。 　　“快走吧，”夜烬燃道，“到了休息时间，你能和你的朋友见面。”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医神心慌地别过脸，感觉自己的思想在对方眼中一览无遗，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果然，这个NPC才是最可怕的！ 　　明明知道玩家欺骗了他，却有恃无恐地放纵他们，这可不是一般的诡异有底气做出来的事。 　　在夜烬燃的催促下，医神最终快步跟上其他人，来到下一处生产车间。 　　这间厂房中摆满了方方正正的棉花填充机，也可以称之为自动充绒机。每台机器的一侧都伸出一条可动的塑料管道，触手可及的地方还配有封口用的缝纫机。 　　厂长提高音量道：“这里就是给玩偶填充棉花的二号生产车间了，做好的外皮检查无误后就会被送过来，让负责这一块的工人往里面充棉，最后缝上口子，完整的棉花玩偶就做好了的。” 　　他抬手指着厂房最里面靠墙摆放的塑料大框：“成品就扔到那里去，到特定时间会有人来验货，送到仓库统一存放。” 　　“不用封进袋子里吗？”医神举手提问，“我看后面好像还有一个生产车间，还以为是做外包装的呢。” 　　厂长掌心的血盆大口咧嘴一笑：“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 　　医神乖巧地放下手，她不是什么能手撕诡异的大佬，一般不敢主动与NPC起冲突。 　　接下来就是安排人员驻留的环节，厂长突然沉默下来，夜烬燃顿时领悟了他的意思，主动揽过选择权，扫视一圈后道：“你们三个，都留下吧。如果表现不错，我会考虑推荐你们去第三个生产车间。” 　　格蕾丝沉声道：“如果我现在就要进去看呢？” 　　“当然不行，”夜烬燃友善地朝她微笑，“因为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在确定你们不是其他公司派来的间谍之前，不能展示。” 　　格蕾丝皱起眉，对他的拒绝十分不满，越是受到阻碍她越想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就当冲突即将爆发之际，厂长出来打圆场道：“好啦，再拖下去都要中午了，你们快去阅读充棉机的使用说明书，别耽误了工作时间。” 　　白湮昼走到一旁，抬起脚踹了一下临近的机器，听到金属碰撞的响声后玩味地笑起来：“不需要，我已经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他好像在急着证明自己学习适应能力超强，不适合当仓库管理员。夜烬燃悄悄记下这有趣的小举动，准备事后笑话他。 　　医神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所以我们一般工作时间是多少，有午休吗？” 　　“早八晚六，十二点起中间一小时午休。年轻人啊，要有上进心，多奋斗才能获得幸福。”厂长振振有词道。 　　早八…… 　　听到这个词，医神下意识地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神啊！为什么玩游戏也脱离不了早八的苦海！ 第107章 童趣玩偶（3） 　　棉花玩偶的制作过程大部分实现了机械自动化, 工人的技术水平需求低，五位玩家都是智力正常人士，没过多久就依靠说明书和扫码观看的教学视频学会了机器的操作方法。 　　一号生产车间内, 王爱民和嬷欲爽自行商量好分工，一人负责制作面皮缝合头部，另一人缝合其他身体部位, 背部留下个小缺口等待插管填充棉花。 　　今天要生产的是一种两头身娃娃，虽然外表是可爱的人类小孩子，但头顶两只粉色猫耳, 屁股上伸出两条S形尾巴，创作灵感似乎是某种名为“猫又”的妖怪拟人。 　　二号生产车间的气氛就远不如前者，医神夹在白湮昼和格蕾丝之间，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人火药味这么浓。厂长和经销商代表离开后, 这两人就一言不发地走向了相隔最远的两台充棉机，仿佛准备老死不相往来。 　　独留医神一人茫然地站在原地, 左顾右盼不知该站哪队。一阵悲伤过后, 她选择将满腔怨念发泄在工作上，愤愤不平地抓起说明书阅读起来。 　　“算了算了, 你们爱怎么玩就咋玩, ”她蹲下身子，哆嗦着安慰自己，“对准口子, 插入塑料管，拿稳，按下开关……我知道了……” 　　她用说明书遮着脸, 偷偷向上看去，厂房侧面墙壁上悬挂着一面机械钟表, 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十点二十四分。 　　因为精神焦虑，体力消耗增大，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唤，满脑子想着中午吃饭，没心思再往下读任何字。 　　忽然，轰隆隆的机器运作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医神一回过头，只看见白湮昼一手抓着玩偶的外皮，一手扶住充棉管道，有模有样地操作起来。 　　充棉机旁边放置着装满完整玩偶外皮的塑料筐，无需等待一号生产车间的人送货过来。厂长临走前吩咐过，他们一共需要在今天之内填满六百个玩偶，工作量可以视情况内部分配。 　　几分钟后，格蕾丝也放下说明书。她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在系统商店买了个等身木偶人，不知设定了什么程序，让木偶代替她工作，自己席地而坐靠着机器休息。 　　左边的人在挥洒汗水，右边的人在合理摸鱼，医神来回看了几次后，决定老实按照NPC的要求去做，作为菜鸟不敢兵行险招。万一厂长半路杀回来检查呢？要是偷懒被抓个现行，她可没办法应对惩罚。 　　枯燥乏味的工作中，时间流逝得极慢。无数次擦干额角的汗珠后，几人终于等到了钟表指针走到最上方的一刻。 　　尖锐嘈杂的闹铃响起，钟表剧烈震动起来，与此同时，两间厂房之间的卷帘门缓缓升起，清新的空气流通入室内，让人精神一振。厂长奋力拖着肥胖的身躯从内侧的小门钻出，来到中间高呼道：“午休时间到——” 　　白湮昼眼眸微动，没找到那个眼熟的身影后，不悦地询问道：“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厂长一愣，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大人啊，他去宿舍区参观了，等下我们还要去食堂共进午餐。” 　　一听到午餐这个词，医神黯淡无光的眼重新恢复明亮，整个人唰的一下站直了。 　　王爱民也幽幽地看过来，眼神就像是饿了半个月的狼。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饭量特别大，耐不住饿。 　　厂长故意闭嘴等候了十几秒，将期待感拉到最高后，满足地宣布道：“因为食物短缺，食堂今日暂时不提供餐饮！” 　　一记晴天霹雳，将医神彻底击倒在地。 　　王爱民花了两秒消化这条消息，哭丧着脸大吼道：“凭什么！不是说好了包吃包住吗！” 　　“你误会啦，那可不是我说的，”掌心的大嘴嘻嘻嘲笑起来，“我才是这座工厂的真正主人，一切由我说了算！” 　　口头承诺不可信，诡异的话更不可信。 　　相比起饿昏头的两人，其他三位玩家就显得淡定许多。嬷欲爽默默从个人仓库中取出提前储备好的预制料理包和便携小锅，准备简单对付一顿。白湮昼本就不爱吃副本里的食物，熟练地给自己注射营养液针剂，几秒钟光速解决午餐问题。 　　格蕾丝直接靠在机器边上睡着了，无论多大的声音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在是午休时间，厂长也不管员工到底在做什么，通知完毕后就摇摇晃晃地原路返回了。 　　王爱民垂拉着脸，阴暗地爬行到嬷欲爽身边：“姐姐，给我一口吃的。” 　　“你可以在系统商店里买啊，没积分吗？”嬷欲爽一边烧开水一边问道。 　　“不，我又不是白湮昼，吃不下那些玩意儿……”王爱民捂着肚子道。 　　“那就是还不够饿。”嬷欲爽毫不留情地拒绝分享，护食本能在此刻完全展露出来。 　　隔壁厂房里，医神接受了现实，从个人仓库中取出珍藏的干面包，配着清水吃了起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能保证食物是安全的。 　　闲着没事干的白湮昼在工厂内部随意走动，测试有哪些区域可以踏足。他一路走到最开始的大铁门前，将手按压在上面，陷入沉思。 　　他亲眼见到王爱民被扔出去，又完好无损地折返回来，说明外界并不太危险，至少没有能让玩家立即死亡的因素。 　　覆在铁门上的手心感受到非同寻常的震动，白湮昼眼神一凝，俯身将耳朵贴上去，聆听外面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过年过节放鞭炮，时大时小的爆破声没有规律地响起。如果是其他人，也许真的会误以为外面在举行某种庆祝活动，可白湮昼认得出，这是具备杀伤力的武器爆炸的余韵。 　　他转身走回到一号生产车间，来到正在对着小锅垂涎欲滴的王爱民身后，道：“你起来，告诉我你在外面看见了什么，我可以带你去找好吃的。” 　　王爱民瞪大双眼站起身，完全没料到会被白湮昼找上门，结结巴巴地说道：“啊，我当时太紧张，光顾着找办法跑回来了，没仔细看……等等你别走！我看到……外面没有什么人，空气很闷热，天也是深灰色的，好像快下大雨了。” 　　“除了工厂之外，周围有什么建筑或者显眼的物体吗？”白湮昼接着问道。 　　王爱民闭上双眼痛苦地拼命回忆，最后疯狂摇头道：“没有！这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根草都见不着的荒地！” 　　“是吗……我知道了。” 　　王爱民充满希望地睁开眼：“所以我们要去哪里找人吃的东西？” 　　白湮昼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地说道：“当然是去食堂找吃的。” 　　既然厂长要宴请经销商谈合作，那饭菜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应当符合人类的口味爱好。 　　某位自作聪明的人士还以为换张皮就能装诡异，真是好笑。 　　………… 　　夜烬燃的食指飞快地擦过桌布，粗糙的质感和途经的小小破洞让他微微蹙眉。 　　他坐着的椅子四条腿并不等高，稍稍一动就晃，面前的圆桌铺着老旧泛黄的白桌布，几块陈年老污渍都没有清洁干净。 　　坐在餐桌另一边的“污染者”谄媚地笑着，用大嘴叼起菜盘子，稳当地放置到桌上。 　　夜烬燃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位NPC得此称号了，光是外貌就精神污染力强大，生活环境和祂本人一样糟糕，普通人待久了一定会疯掉。 　　很难看出这么低端没品的诡异其实是位臭名昭著的旧日支配者。 　　他们已经坐在了食堂里最完好崭新的桌椅上。 　　“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污染者手掌上的嘴巴对准夜烬燃说道，“这个世界的食物匮乏情况确实严重，不过，如果您有需要，我保证尽全力找到您喜欢的食物。” 　　夜烬燃忍着恶心看向盘中餐，干瘪泛黄的菜叶中隐约可见有白色蛆虫蠕动爬行，可谓是生机盎然。 　　污染者没有撒谎，祂事先并不知道夜烬燃的喜好，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最好的一切，包括清洗过的桌布餐具，可以正常使用的餐桌圆凳，以及这盘食物。 　　夜烬燃感受到了这位厂长的良苦用心。 　　然而还是很想逃走。 　　更不巧的是，夜烬燃的第六感雷达监测到了白湮昼的靠近，那家伙竟然溜进来觅食了。 　　一时间，夜烬燃不知该心疼白费劲潜行进食堂的玩家还是心疼自己。 　　“啊，似乎有小老鼠闯进来了。”污染者挥着手说道，“要去清理掉他们吗？” 　　夜烬燃趁机默默放下餐具，心不在焉道：“不用。那个银色头发的人是吾主最近宠爱的新玩具，你这几天小心点，不要弄坏了。” 　　“哪一位？男的女的？”污染者非常好奇。 　　夜烬燃视线移向别处：“……两个都是。” 　　主神派他进入这个副本，肯定不只是和厂长谈合作那么简单。 　　就像是上次进入<解冻的友谊>，夜烬燃代替主神去亲眼见证一场无法遏止的悲剧。 　　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看着，也只能看着，静候尘埃落定。 　　他的首要任务便是欣赏和见证，在游戏最后给予胜者嘉奖。阿曼达和白湮昼之间的纠纷，应该就快要决出胜负了。 　　说起阿曼达这个人……夜烬燃打开了系统后台，再次查看玩家信息。 　　她是史无前例的拥有多个账号的玩家，双人格各自持有专属账号。 　　比较温和怯弱的人格，也就是王氏姐弟熟知的那位外教，玩家ID为“阿曼达”。 　　而冷血凶恶的狂躁人格，就是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格蕾丝”。 　　两个账号资源不互通，记忆不互通，唯独生命和身体共享。在游戏过程中，该玩家可以随时切换登入的账号，外观会随之变化。 　　夜烬燃曾在<血月小镇>的实体店中极为短暂地格蕾丝人格袭击过，好在当时她体力耗尽，没有得逞。 　　他不了解阿曼达的过往，正如他不清楚白湮昼经历过什么，但这其中肯定有主神的手笔。 　　这将会是一次绝佳的窥探过去的机会，夜烬燃不缺耐心，愿意等待舞台上的演员走向剧本预定的结局。 第108章 童趣玩偶（4） 　　白湮昼看穿了这座工厂贫困潦倒的真相, 愤怒地带着王爱民离开了食堂。 　　如果不是还有想探知的真相，他会毫不犹豫地反手把工厂炸了。 　　王爱民一直对白湮昼的隐忍抱有疑惑，正好此时白湮昼没能兑现承诺, 他更占理，于是大胆问道：“你干嘛这次玩得这么憋屈？” 　　白湮昼肃声反问道：“你知道系统商店里的道具是哪里来的吗？” 　　王爱民被问及知识盲区，迷茫地摇头。 　　“呵, 我玩这游戏足足十年，副本剧情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早就腻了, 想找点事情做，就只好尝试探查一些游戏深层的秘密。”白湮昼道，“关于道具这一块，我追溯源头, 发现了一类被称作‘道具工厂’的特殊副本。” 　　他不是第一位察觉到这一概念的玩家，论坛上有其他人对道具的来源提出过类似的猜想。 　　熟悉无限游戏的人, 都会在通关大量副本后发现一个细节, 那就是系统商店里的任何道具都可以在副本的世界里找到一模一样的。 　　系统商店似乎把不同世界的特产收集起来，然后分级标价售卖给玩家。 　　“对啊, ”王爱民被一瞬间点通, 低头思索起来，“我记得所谓的孤品道具，可以在副本通关奖励中获取, 但只有系统商店缺货且孤品道具不在玩家手中时才会在副本中出现。” 　　如此看来，系统商店也是从副本进货的。 　　“我对道具工厂这一机制的运作过程十分好奇，”白湮昼眯起眼睛, 语气中充满危险意味，“而最了解这个秘密的NPC, 除了掌管无限游戏的主神，就属那个人了。” 　　“那个人……系统商店的店主？！”王爱民回想起来，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道具，玩具，工厂，NPC之间的商业合作……进入这个副本后看到了各种细节在他脑海中逐渐连成一条线，拼凑出可怖的真相。 　　身穿孔雀蓝西服的黑色之人，和坐在24小时便利店收银台后面那位小哥，两者之间竟能划上等号！ 　　白湮昼用眼神肯定了王爱民的猜想，不再多说，双手插兜快步走回上午使用过的自动充棉机旁边。 　　一小时的午休过得飞快，休息时间所剩无几。 　　虽然白湮昼仍有充沛的体力，可王爱民连饭都还没吃上。见状，假扮大叔的未成年人沮丧地回到一号生产车间，用积分兑换了难喝的营养液，捏着鼻子喝下去。 　　到了一点，钟表的闹铃又疯狂摇动起来，刺耳的铃声如闪电般击中厂房中的每个人。昏昏欲睡的嬷欲爽打了一个激灵，想起身开工，差点迎面撞上一大摊肥肉。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上，一只肥硕大手正对她仰起的脸，掌心血红恶臭的大嘴恶劣地嬉笑着。 　　“下午好啊，我勤劳的好员工们，”污染者在吓唬完嬷欲爽后挪开了手，冲着远处呐喊，“在开始下午的工作之前，我先来验收一下目前的成果哦。” 　　一号车间的两人制造好的外皮被叠放在地上，污染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旁边，抓起摆在最上面的外皮，用不存在的眼睛装模作样地观察，发出嗯嗯的认可声。 　　祂放下规整的小猫女外皮后，突然转向不起眼的角落处一张被折叠起来的肉色外皮，疑惑地拾起展开。 　　这是一个人形娃娃，头顶位置被植入逼真的高温丝作为头发，银色光泽熠熠生辉。娃娃脸蛋的表情是愤怒的，好像憋着一口气，玫红的眼睛如小白兔般俏皮可爱。 　　从凌乱炸毛的发型上可以勉强看出，这只娃娃的原型是白湮昼而不是格蕾丝。 　　嬷欲爽揉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辩解道：“哈哈，我想熟悉一下设备，就用了咱工厂的电脑设计打版，试着做了个棉花娃娃的外皮出来。不得不说，虽然我们的厂房破破烂烂，但生产技术还是不错的！” 　　她第一次进厂打工，没忙活多久就走神摸鱼了，早在偷偷动手的时候就为自己想好了借口。 　　至于为什么选择白湮昼作为参照物……因为他是厂花啊！ 　　作为全工厂最靓的仔，拿出来当吉祥物太合理了。 　　“你看，这有鼻子有眼的，”嬷欲爽对着污染者手中那张外皮指指点点，“多好看，很适合当我们厂的标志性产品！” 　　污染者端详着那张脸，沉吟道：“说得没错……让他们充棉看看效果。” 　　王爱民惊吓过度原地跪倒，他发誓，他没有助纣为虐，这张外皮的制作过程他全程没有参与，完全是嬷欲爽一人所为！ 　　毕竟，他可是有过给白湮昼扎小人的前科……这下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厂长赞赏几句后，就将装满成品外皮的塑料框放上小推车，送到二号生产车间。 　　这一侧的气氛死气沉沉，因为机器还未启动，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和厂长惊天动地的脚步。 　　“起床了。”祂走到格蕾丝跟前，“让我看看……嗯，不错。” 　　在木偶的协助下，格蕾丝躺着充完了一百个棉花玩偶。 　　厂长不计较方式，转身检查其他两人的成果，不愧是素质优秀的无限游戏玩家，除了医神做的稍少，整体效率十分令祂满意。 　　那张20CM迷你版白湮昼玩偶外皮被交到了本尊手上。 　　白湮昼沉默地接过那张小小的布，与红线缝出的眼睛对视许久后说道：“我认为这款新玩偶量产前要让那位销售玩偶的先生过目一下，看看符不符合市场风向，不能依据个人审美轻易下决定。”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座工厂流水线产出的玩偶最终归宿是系统商店的话，他可不希望有一天看见货架上摆满和自己神似的棉花娃娃。 　　而且这只娃娃□□，连条底裤都没有…… 　　“你说的也有道理，”污染者拿回那张娃娃皮，“那就让他先看一下。” 　　说完，祂摆手示意开启下午的生产工作，大摇大摆地钻进侧门走掉了。 　　机器轰鸣声再度充斥整个厂房，中央的卷帘门被放下，将两边隔绝开来。 　　………… 　　夜烬燃在三号生产车间内踱步，随手接过污染者递来的玩偶外皮，在看清图案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有点想看看这只娃娃充完棉的样子，捏一捏Q弹的小屁屁，于是从传送带上捞起一把棉花，手动塞进娃娃体内。 　　“呃……真的要用这种棉来填充吗？”污染者犹豫地发问。 　　“挺合适的嘛，他本人就是一点即炸的性子。”夜烬燃将缺口合上，翻过来欣赏正面，“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危险物……和他待在一起真的挺刺激，也有趣。” 　　不过，即便他对这只娃娃爱不释手，也不想把它上架到系统商店。 　　让它成为私人收藏好了。 　　夜烬燃把这只棉花娃娃扔进了个人仓库，在那个特殊空间里，它绝对安全。 　　………… 　　嬷欲爽在王爱民三番五次的制止下放弃了继续制作各种属性的棉花娃娃。 　　她疲惫地垂下双臂，丧气道：“好无聊啊……你倒是陪我聊聊天，不然我可要开始创作了。” 　　王爱民怕她卷土重来，只好说道：“行吧行吧，让我想想……话说你之前在论坛上有听说过我吗？” 　　“鹤然的狗？我当然认识你，你不是跟白湮昼玩过PVP副本还活下来了嘛，当时大家都在讨论。” 　　王爱民道：“对，我要说的就是<乘风行过>，那时除了我之外，医神，鹤然，还有一位我认识的玩家也在。” 　　“阿曼达？”因为记得当初的通关名单，嬷欲爽迅速回想起来。 　　“对，她是我和我姐的家庭教师，当初因为要解决某些私事，她跟着白湮昼进了副本。” 　　王爱民凑到嬷欲爽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阿曼达老师和那个格蕾丝……长得一模一样！” 　　他断定目前的情况是上次事件的重演，格蕾丝大概率是阿曼达伪装出来的。因为<乘风行过>的HE通关条件特殊，白湮昼放弃针对阿曼达，可这次她就不走运了。 　　嬷欲爽缩了缩脖子：“神仙打架……但愿不要误伤到我等凡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消磨时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六点，都饥肠辘辘，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王爱民虚弱地低声道，“我去食堂看过了……这个地方，是真的没什么东西能吃……” 　　嬷欲爽双眼无光：“意料之中了，这个副本大概是饥荒背景吧。” 　　闹铃声如约而至，伴随而来的还有悬挂在上方的大喇叭传出滋滋电流声，不一会儿，厂长粗犷的声音响彻厂房。 　　“请全体到二号生产车间的右侧门口前集合！我们要回宿舍区啦！” 　　卷帘门打开，玩家们像一群羊羔被驱赶到一起。厂长在侧门现身，两手的大嘴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祂清点好人数后，带头钻进深不见底的幽暗走廊，前往传说中的员工宿舍。 　　经过一天的重复劳作，大部分人疲惫不堪，只想快点找张床躺下，连说话都懒得费力气，陆续跟上。 　　白湮昼盯着肥头大耳的厂长后脑勺，脑海中构思夜晚的探索计划，心不在焉地往前迈步。 　　格蕾丝眼眸低垂，安静地走在队伍最后，在即将进入门口的前一刻顿住。 　　有人站在她身后，黑雾轻轻飘散外溢，彰显出一丝愉悦的情绪。 　　格蕾丝回头，顺手关上门，创造出独处的环境，双眸无所畏惧地直视突然来访的黑色之人。 　　“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第109章 童趣玩偶（5） 　　格蕾丝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脸上的微表情暴露出她此刻的紧张。 　　“我记得你，萨麦迪男爵，肿胀之女, 还有现在这副模样……”她的视线上下摆动，“真是千变万化。” 　　哪怕心有恐惧，她也没有对眼前的“人”表示出多少敬意, 身体本能地厌恶靠近。 　　夜烬燃感受到她微妙的抗拒，为了保证接下来的谈话顺利进行，没有再缩进社交距离：“是吗？你刚才说的可能是我, 也可能不是我。” 　　“就算你不是祂，你也绝对是百万蒙宠者之一，”格蕾丝蹙眉道，“我不会认错这种混沌的气息……” 　　百万蒙宠者是对一群特殊的主神信徒的称呼, 那个团体中几乎没有人类，虽然成员来自不同智慧种族, 但共同点是将伏行之混沌视为自己的父亲, 并以祂的名义给世间带来毁灭与混乱。 　　人类太弱小了，没有资格加入蒙宠者的行列。 　　夜烬燃暂时没有多加一个亲属的想法, 礼貌地否认道：“你最初的猜想更加正确, 伏行之混沌拥有万千相貌，我们之间相对独立，少有联络, 记忆也不互通。若你见过祂别的面孔，我也未必认得你。” 　　“你不必记住我，”格蕾丝叹了口气, “我是来寻求交易的。” 　　即便她深知这是在与恶魔签订契约，让自己掉入无底深渊, 但她走投无路了。 　　白湮昼，那个精明的猎手，死死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夜烬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循循善诱道：“你想得到什么？你愿意付出什么？” 　　“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相应的，我也会替你解决一个麻烦，”格蕾丝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一股脑地抖出来，“渺小的人类虽无法撼动你，但对你来说，白湮昼应该像阴魂不散的马蜂一般吧。他有足够的实力摧毁掉神在三维宇宙的化身，你清楚这点。” 　　这大概是在说白湮昼曾经手刃前任店主的事情，夜烬燃微微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我们可以联手，”格蕾丝一手按住胸口，“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在刺杀你这件事上善罢甘休的。” 　　夜烬燃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的想法真是奇特，明明知道他对我来说不足为惧，却以此作为筹码与我谈判。如果我无法自行解决掉这个麻烦，你又有何把握做得令我满意？” 　　格蕾丝眼神一沉：“你留着他的性命，是因为觉得他很有趣吧？” 　　确实，主神不会主动出手杀死一个人类，正如你不会突发奇想用显微镜找到一粒微生物，只为精准地掐死它。 　　你也许会在偶然一瞥中觉得这粒微小的生命体很可爱，驻足观察，施加影响，看它如何挣扎求生，一次次逃离险境，进化出更强大的抗性。 　　“如果你不想我杀了他，我也可以将他试图藏起来的，更有趣的一面展现给你。”格蕾丝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如果他毁掉太多的化身，你也会苦恼吧……怎么样？” 　　她要将白湮昼的把柄双手奉上，让神对他的操纵更进一步，得到更符合心意的玩具。 　　夜烬燃想要的就是这个，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耐着性子和她周旋道：“你就这么有自信，他藏起来的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主神想要了解一位人类太容易了，就连体内有多少细胞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格蕾丝眼眸低垂，极好地隐藏起自己的锋芒：“那你知道他为何要追杀我吗？” 　　夜烬燃无法回答，他沉默了。 　　“是啊，你并非全知全视，并不知晓他的所有秘密，所以才感到好奇，仍想探究他的选择和未来。”格蕾丝展露微笑，“你只是一个化身，可悲的投影罢了，所以我才不畏惧你。” 　　摧毁化身和杀死外神是两码事，难度区别就像是干掉游戏角色和杀害现实世界中的玩家本人。 　　她讥讽道：“你甚至不知道其他化身经历过什么！但人类带来的死亡给你留下了印象，让你的目光依然随他而去。” 　　“哈哈，好，”夜烬燃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位狂妄的女人，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那人的影子，“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烬燃知道主神格外关照白湮昼，甚至不惜派眷者潜入异常调查局，策反全人类针对他。格蕾丝说得没错，白湮昼出色的表现成功让主神记住他了。 　　格蕾丝见事情有谈成的希望，再度提出条件：“可以，但我需要你的庇护，让白湮昼无法靠近我，杀死我。” 　　“成交。”夜烬燃爽快的答应。 　　片刻后，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等等，我不信任口头承诺，有契约书吗？” 　　玩家们刚刚遭遇完一场诈骗，说好的包吃包住变成荒野求生了。 　　夜烬燃心中略有一丝不悦，他确实想坑她一把，不过被发现了。无奈，他只好从系统商店中取出一种合同类型的道具，泛黄的羊皮纸出现在他手上，边缘散发着微光。 　　“这就是你想要的契约书吧，有神明力量附魔，契约双方无法违背合约内容。”夜烬燃将羊皮纸递给她，“你来写。” 　　格蕾丝慎重地接过这张契约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按压几下后开始在纸上罗列要求和条件。 　　写完后，她又反复浏览几次确认无误，最后清晰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两个名字，格蕾丝和阿曼达。 　　夜烬燃取回契约书，扫了一眼，和刚才谈的差不多，没多想就用潦草的斜体签下了“伏行之混沌”这个大名。 　　作为祂的代言人，夜烬燃一直以主神的名义行事，有资格签下这个名字，契约书也会认可。 　　他根本不用认真看合约内容，反正和格蕾丝缔结契约的是主神不是他，出了事神来担责。 　　虽然格蕾丝万分谨慎，但还是犯下一个致命错误，她把夜烬燃误认成那位拥有千万张面孔的邪神了。 　　夜烬燃没有能力帮她挡下白湮昼，甚至他都自身难保。 　　“好了，你不能违背诺言，”夜烬燃心满意足地笑着，“那就开始我们的讲故事环节吧。” 　　格蕾丝抿了抿唇，似乎在整理语言，神情有点不自然：“我……我和他出生在同一个地方。” 　　她拥有和白湮昼一样的发色和瞳色，因为那是来自同一源头的创伤留下的痕迹。 　　………… 　　格蕾丝不知道自己诞生在哪里，父母是谁，和其他孩子一样，她不需要拥有自我和思想。 　　她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什么“基因”、“优选”、“跃迁”之类意义不明的词汇，尽管他们很喜欢讨论。 　　光靠耳濡目染，她和那些孩子就在诞生两年后熟练掌握了语言，能说会道，可没人愿意倾听他们所说的话。 　　只有一个孩子的话，大人特别爱听。 　　他也没有名字，是个反应迟钝的男孩，比任何孩子都更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格蕾丝见到他的机会不多，只是偶然隔着玻璃瞥过几眼。 　　每当她经过那个男孩所在的房间，就能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双膝下跪，泪流满面，仿佛在仰望什么崇高的事物。 　　某一天，年幼的格蕾丝见到粉红色的怪物切开他的脑壳，取出那个孩子尚且幼小的大脑，放置在一个充满液体的罐子中。 　　失去大脑后，那个孩子彻底成为任人摆布的植物人，如果没人强行撑开眼皮，他就不会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无神又漂亮的红眸。 　　又有一天，她看见大人切下他的手脚，经过一番加工后又还给他。 　　大人还用激光和刀切开他的胸腹，取出鲜红或黄白的器官，浸泡各种不明液体后放回去。 　　有时候，大人也会对她做同样的事情。不过小时候的格蕾丝很庆幸，她没有被剖开头部，那一定很痛。 　　后来她听说大脑没有痛觉神经，脑组织对痛觉并不敏感，她又不确定那个孩子会不会觉得难受了。 　　不过他一定怀恨在心。 　　因为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活过来，杀掉了当时附近的所有大人，抱着自己的大脑逃了出去。 　　格蕾丝也趁机逃了出去，带着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那是被大人粗暴地塞进来的。 　　………… 　　“我再次见到白湮昼，是在无限游戏里。当时他一眼就认出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然后邀请我去干一票大的。” 　　格蕾丝闭眼陷入回忆：“他对任何人都无法交付信任，所以独来独往。估计是考虑到我和他勉强算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邀请我吧。” 　　“白湮昼说要尝试杀掉系统商店的店主。” 　　“他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只要暴力破坏掉空间通道，阻碍道具跨界运输，就可以让系统商店真切地出现在副本中，而且还能见到一位神秘的店主。” 　　夜烬燃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出当时的场景。说起来，白湮昼到底是怎么学会破坏空间通道的？战斗力也太强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神有一种强烈的执念，”格蕾丝道，“店主就是他找到的一处突破口，他想通过杀掉店主来探索弑神的方法。据我所知，他尝试过不止一次。” 　　“接下来，我和他谋划了一场针对系统商店的突袭，还有其他几名玩家和我们联手。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 　　格蕾丝凄惨地一笑：“白湮昼想独占从这场行动中挖掘出来的秘密，把参与的人都灭口了，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你的运气很不错。”夜烬燃心情复杂地评价道，说实话他原本以为她会死在<血月小镇>里。 　　这种诡异的占有欲又是从何而来？ 　　格蕾丝用手指把玩垂在胸前的长发，低声说道：“为了保住性命，我也试着去了解他，为何他对神穷追不舍……” 　　“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遭受的一切苦难源于你，又无法自控地执着于你。” 　　“……你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吗，疯子的坚持？”格蕾丝嘲讽地扬起嘴角。 第110章 童趣玩偶（6） 　　夜烬燃凝视着她, 久久不言。 　　他认真考虑着格蕾丝的话，诚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和白湮昼纠缠下去的意义何在。抛去主神的命令, 他要做的就只有防备白湮昼突然冲上来拧掉他的脑袋。 　　他们天然是敌人。 　　可是，夜烬燃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数次潜意识地选择了有利于白湮昼的做法, 也从未想对他痛下杀手。 　　是出于同情吗？因为他们都是人类？ 　　夜烬燃知道自己很早之前就丧失共情人类的能力了。 　　他想劝说白湮昼放弃那些无谓的坚持，共沉沦于人类毁灭前的欢愉中。 　　只要你侍奉神，取悦神, 就能得到优待。与其流干血泪向上爬，不如舒服地躺平下来，反正也是活着，或许还能活得更久。 　　获得了系统商店的他本身就是个成功的例子。 　　“看来我的回答很让你满意。”格蕾丝道, “竟然能让你考虑这么久。” 　　夜烬燃清理掉繁杂的思绪，从容不迫道：“不错的故事, 我还想再听一些, 不过夜晚的时间不多了，你不想回去休息吗？” 　　“当然想, ”格蕾丝装作不满地抗议道, “没人喜欢在工作结束后被单独留下来，还要推迟晚餐。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现在应当在宿舍里洗漱了。” 　　夜烬燃上前两步, 绅士地帮忙打开了她身后那扇门：“请。” 　　“但愿你能保佑我活着离开这个副本。”格蕾丝卸下了脸上的表情，变回波澜不惊的大冰块，身形逐渐没入走廊的黑暗中。 　　送走了厂房中的最后一人, 夜烬燃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既要和阴晴不定的诡异交涉, 又要应付千奇百怪的玩家 ，就算他是铁打的也不可能没有疲惫感。 　　他决定去找回食堂里那张比较完好的餐桌，用系统商店里的食物对付一顿，然后迎接今晚的挑战。 　　毕竟晚上的玩家总是会格外闹腾。 　　………… 　　夜晚十点钟，正是乖孩子睡觉，夜猫子出没的时刻。虽然工厂年久失修，但员工宿舍的环境意外地好，至少都是单人间，外加空调和独立卫浴。医神掐准时间，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外边张望，走廊上安静无人，唯有天花板上冷白的灯管尽职尽责地照明着。 　　不知电路哪里接触不良，灯光时断时续，闪得人眼花。医神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缓慢地推开门，迈着最轻的脚步走出房间。 　　她用龟爬的速度朝走廊尽头的楼梯移动，本以为这次潜行天衣无缝，怎料肩膀突然被人一拍，身体顿时僵直立正，大气不敢出。 　　“嘘——别出声，”那个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我是嬷欲爽。” 　　医神感动地回过头，和那双在夜晚中炯炯有神的眼睛对视，两人都散发出找到同类的喜悦。 　　不想睡觉，颇有缘分地选择在此刻偷摸出来玩，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嬷欲爽比划了一个手势，医神立刻会意，和她组成临时小队，结伴潜入到楼梯间中。 　　员工宿舍位于二楼，正下方是形同虚设的食堂，想要去到厂房所在的楼栋，必须下到一楼穿过专门的通道。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白天工作的地方，而是产品的存放点——仓库。 　　工厂内所有建筑的窗户都被木板封上，看不见外界，长时间下来让里面的人非常有压抑焦虑感，仿佛自己被困在与世隔绝的监狱中。不过对身经百战的玩家来说，调整心态小菜一碟，比如现在，她们的心思就全部放在了自由探索上，好奇心完全盖过了负面情绪。 　　正当嬷欲爽带头穿过楼栋之间的通道时，她的视野突然捕捉到一丝晃动的银色。 　　“等下。”嬷欲爽伸手拦住身后的同伴，示意她往那边看，“好像是白湮昼，他果然也出来了。” 　　然而那个身影就像是故意吊在前面引诱驴子的萝卜，短暂地晃动一下彰显存在感后就在转角处消失了。 　　医神心惊胆战道：“他要去做什么？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昼神想去的地方肯定不简单。”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抱紧大佬的大腿，说不定人家提前拿到了关键情报，要抢先一步去洗劫密室了。 　　“嗯。”嬷欲爽果断同意，她也不是什么很有主意的人，今晚冒险出来只是为了不白白浪费夜晚的自由时间，碰到白湮昼真是意外之喜。 　　两人鬼鬼祟祟地跟上。白湮昼不愧是顶尖玩家，移动速度远超常人，她们从快步尾随逐渐到小跑，发现自己越来越追不上他，呼吸也变得节奏不稳，肺部像火烧一样难受，几番欲放弃。 　　就在嬷欲爽要率先放慢脚步喘口气时，她忽然看见远处的大门打开又合上，似乎有人进入，而那里正好是一间存放成品玩偶的仓库，和她们最初的目标不谋而合。 　　必须要进去看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牟足了劲冲刺，全然不顾身旁的危险。 　　“我的好员工们，这么晚了，想去哪里呢？” 　　厂长的嬉笑声将两位莽撞的玩家定在原地。 　　祂靠墙站着，双手举起摊开，露出参次不齐的大牙：“挺有精神嘛，难不成是白天的工作量不够，还想为我们工厂再多贡献一点？真是感人啊，我都要哭了……” 　　她们的身体完全被恐惧控制住，动弹不得。这座玩具工厂里没有监工，巡逻的人只有厂长，而员工宿舍走道比较狭窄，不方便大块头走动，厂长也不会进入宿舍区，相对来说很安全，以至于两人几乎忘记了有这号人物，肆无忌惮地在厂子里狂奔。 　　医神懊悔不已，她不是什么新手玩家了，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粗心大意，可是刚才完全被白湮昼的出现冲昏头脑，一时忽略掉其他事，这才酿成大错。 　　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寻找解局的办法。哪怕不能一起平安离开，她也要尽全力把同伴送走，不能让另一个人陪自己栽在这里。 　　要，要被吃掉了吗……嬷欲爽惊恐地盯着那只来到自己头顶上的肥大手掌，血红的嘴角不断向两边拉伸裂开，只差一点就能把她一口吞下。 　　“厂长，员工可不是用来食用的。” 　　男人风轻云淡的声音打断了污染者的动作。 　　那张大嘴失望地收回去，转向另一边：“但这位小姐闻上去太香甜了，我实在有点忍不住啊。” 　　“忍不住也要忍，”全身玛瑙黑的男人冷笑道，“你现在只有五位员工了，要是吃掉两个，你的工厂还能在规定时间内满足我们的需求吗？” 　　污染者认真思索一瞬，怏怏道：“好吧，起码她们不会浪费食物，不用吃草的牛可不好找。” 　　玩家两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存活下来的原因竟然是吃得少。 　　夜烬燃一边与污染者攀谈一边移动身位，故意挡在了祂和玩家之间。医神急中生智，抓住这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拉起嬷欲爽转身就跑。 　　等到玩家跑远后，夜烬燃才收回视线，对污染者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哦，我忘了你不用睡觉。” 　　虽然旧日支配者无需睡眠，但祂们绝大部分处于被迫沉睡的状态，在远古的战争中被敌对的神明封印，处处受限，哪怕留有神志也和睡着没太大区别。 　　污染者是个例外，祂特别活跃，钟爱和人类打交道，喜欢挖掘人性的暗面，性格在邪神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恶劣，干出过一箩筐连主神都嫌弃的坏事。 　　“睡眠真是太无趣了，就算能抵达幻梦境，那里也没有清醒世界的地球有意思。”污染者的大嘴唾液横飞为自己解释，“算了，我再去别处看看。” 　　夜烬燃目送祂摆动两条大象粗腿缓慢地走开。 　　他在宿舍区拥有自己的房间，作为这几日在副本中的落脚点，此刻也到他平常入睡的时候了。夜烬燃打了个哈欠，没有急着回去，一个银白人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白湮昼眼底压抑着一丝怒意，站在较远处质问道：“为什么放过她们？” 　　夜烬燃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是白湮昼故意引诱医神和嬷欲爽来到了厂长的必经之路上，导致两人遇险。他出手相助，又一次破坏了白湮昼的计划。 　　“今天早上那个叫嬷欲爽的女生向我献上了不错的祭品，作为回报，我乐意让她规避一次厂长的攻击。” 　　夜烬燃这样说着，点击个人仓库界面，取出那只可爱的小号白湮昼棉花娃娃，炫耀似的放在手里摇晃几下。 　　白湮昼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这个面对诡异和邪神都能临危不惧的头号玩家，第一次被吓得后退几步。 　　空气突然安静。 　　不会吧不会吧，他真的喜欢这个款式的棉花娃娃啊，该不会明天就要量产了吧……白湮昼冷汗直冒，未曾想自己弄巧成拙。 　　夜烬燃温柔地抚摸着迷你白湮昼的头发，将翘起的发丝抚平，尽可能还原记忆中的形状：“挺好打理，而且便于携带，难道你不喜欢吗？” 　　反正夜烬燃爱不释手，他精神压力大，很需要这样的解压小玩具。 　　见白湮昼仍在忍耐，他玩心大起，干脆捏起娃娃两条肥嘟嘟的大腿，摆弄一下短短的手臂，向本尊打了个招呼。 　　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意自银发青年的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外溢成实质的刀刃，直取夜烬燃的喉咙。 第111章 童趣玩偶（7） 　　“你们不要再打啦！” 　　少女的尖叫声成功阻挡了白湮昼更进一步。 　　夜烬燃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淡定地将它按下，保险起见反握住那人的手腕。 　　多亏嬷欲爽半路折返回来，打破了局势的平衡, 店主再一次成功保住了性命。 　　“你不是逃走了，”白湮昼憋着一口气被打断，十分不满, “还回来干什么？” 　　“我……”嬷欲爽大气不敢出，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回来看热闹的吧。 　　她凭借直觉感受到这位黑色NPC对待玩家比较友好，再加上白湮昼刚在附近出没, 两人大概率会对上，不知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抱着好奇，她告别同伴返回现场看戏。 　　谁能想到啊，她一回来就看见黑色NPC抓着那只棉花娃娃肆意玩弄, 在白湮昼爆发的边缘反复横跳作死。 　　在白湮昼杀人目光的注视下，嬷欲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指着旁边的墙大喊道：“我是回来看线索的！” 　　白湮昼皱了下眉, 犹豫几秒后不太情愿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墙，结果真的看见了上面不太明显的掉色喷漆涂鸦。 　　因为这片涂鸦太过于契合这座工厂的装修风格, 童真中带着破败颓丧感, 很难不让人以为是用来渲染气氛的。 　　嬷欲爽随口一说，自己也注意到了那些图案，借机辨认起来。 　　这些喷漆涂鸦原本应该有比较鲜艳的颜色, 但在岁月侵蚀下逐渐变灰掉渣，留下凹凸不平的粗糙墙面。 　　幸好涂鸦中文字部分字体偏大，就算部分掉漆也不影响阅读。 　　嬷欲爽读懂了其中几个英文短语, 大意是“出来玩”、“来陪我”、“真好看”等等。 　　除了英语之外，可爱的卡通图案中还藏着一些其他语种的词汇, 比如日语的“喜欢你”，华夏语的“大姐姐”。 　　见白湮昼暂时不打算动武，夜烬燃松开手，放任他走向那面奇怪的墙。 　　“这些是孩子们留下来的吧，”嬷欲爽仰头看着墙壁涂鸦，“系统提示里说的，棉花玩偶未来的小主人？” 　　白湮昼不屑一顾：“系统？它最爱撒谎，误导玩家的次数还少吗？” 　　他伸出食指刮下一片暗红的漆面碎片，观察后说道：“就算这些涂鸦是孩子留下的，过了这么久，他们早就是成年人了。” 　　嬷欲爽迷茫道：“那我们生产这么多玩偶到底要卖给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外面的孩子。”白湮昼语气平淡地说出可怕的话，“因为工厂之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活着的小孩了。” 　　听到这句话后，嬷欲爽愣是迟迟没能转过弯来。 　　“何出此言？？” 　　白湮昼看向夜烬燃，求证道：“我说得没错吧。” 　　夜烬燃耸了耸肩，不作评价。 　　沉默代表默认，白湮昼轻笑，继续说道：“工厂大门被锁，外界形势不明，我担心出去之后难回来，就没贸然外出探索。但鹤然的狗给我提供了情报。” 　　他擦掉手里彩色的灰烬，说道：“这个副本的世界处于全世界规模的大型战争时代，食物匮乏是因为没有人耕种土地，也没有足够的车辆和人手运送食物。” 　　嬷欲爽道：“那我们这家玩具工厂，到底是在……” 　　“真正热销的产品来自不允许我们进入的三号生产车间，”白湮昼的眼睛向那边望去，“被系统打码的那个词汇，你知道是什么吗？” 　　嬷欲爽不明不白地摇头。 　　就在这时，白湮昼手腕一翻，那只和他长相相似的棉花娃娃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夜烬燃低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顿时惊讶起来，他根本没看清白湮昼究竟用了什么手法将娃娃偷了过去。 　　妙手果然是高端玩家的必备技能。 　　白湮昼撕开棉花娃娃的背部，将内容物挤出，同时揭露了刚才提及的那个秘密。 　　他念出口诀，指尖燃起一团火苗，将娃娃体内倒出的絮状物点燃，迅速升腾起明亮的火焰，短短几秒后就仅剩下少量的灰烬，飘落到地上。 　　“这是……硝化棉？”嬷欲爽吓到捂住嘴巴。 　　娃娃面皮不幸被火焰波及，夜烬燃微微蹙眉看着它身上突兀的焦黑痕迹。 　　硝化棉是一种高度易燃易爆物质，也是制作火药的必备材料之一，在战争时期十分抢手，是极为重要的化工原料。 　　这哪是一座满足孩童梦想的玩具工厂，分明是生产杀人兵器的地方。 　　“那我们做这么多棉花玩偶，是要卖给谁呢？”嬷欲爽不太能接受现实。 　　白湮昼给了夜烬燃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仅剩的娃娃外皮扔回去：“谁知道呢，也许被某人收购拿来干其他的事情了。” 　　“我不会买下这里全部的棉花玩偶，”夜烬燃接住那张软塌塌的布，“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白湮昼环视四周道：“想要得知真相，要不就把厂长绑过来，撬开祂的嘴，要不去一个我们还没探索过的空间。” 　　“哪里？” 　　“囤货仓库。”白湮昼指了指不远处的仓库入口，那正是嬷欲爽和医神刚才想进去的地方。 　　夜烬燃看不下去了，因为比起大神带着一群菜鸟寻找副本的真相，他更希望快进到白湮昼和格蕾丝的撕逼环节，于是插话道：“有什么不懂的，其实都可以来问我，只需要一点点的贿赂……” 　　“别打扰我玩游戏！”白湮昼不耐烦地堵住了他的话。 　　夜烬燃老实巴交：“好的。” 　　作为系统商店的店主，他知道<童趣玩偶>是新申报的货品，此前从未被采购过。 　　这座工厂制造出的棉花玩偶另有它用，满足厂长某种恶趣味的癖好。 　　这些玩偶在污染者的改造下获得了异常的特性，拥有成为道具的潜质。 　　不过玩家不问，他不会主动将全部秘密说出来，那样会破坏游戏体验，也违背等价交换的原则。 　　白湮昼移开视线，完全无视旁边的衣冠禽兽NPC，招手示意嬷欲爽跟上自己。 　　“我们要去哪？”嬷欲爽受宠若惊，走几步后突然发现白湮昼没有走向那间囤积成品棉花玩偶的仓库，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不知道，但跟着孩子们的指示就对了。”白湮昼道。 　　墙壁上的图案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一道道不同颜色和风格的箭头出现在画面中，指向同一处。 　　涂鸦是“活”的，这是某种沟通手段。 　　这座玩具工厂中，除了壮硕无头的厂长和黑雾缭绕的神秘玩具商，还有其他诡异存在。 　　交流过程中，白湮昼从未停止过对周边环境的关注，这才能敏锐地察觉到细节变化。 　　新线索的出现让他果断改变了主意，调整原定的探索计划。 　　就在两名玩家即将离开时，夜烬燃突然问道：“奇怪，那个跟着你的医学生小姑娘呢？我看她不像是会扔下你自己回去的类型。” 　　在他印象中，医神很有职业操守，哪怕在无限游戏中也将舍己为人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我也担心她啊，那种性格……”嬷欲爽叹气道，“我和她回到宿舍了，但我不甘心，就自己溜出来，反正她不可能想到我回去后立刻又出发了。” 　　夜烬燃道：“那你们不介意我陪同吧？” 　　“介意。” 　　“没关系。” 　　白湮昼回答得更快，他的怒气还未完全散去。 　　嬷欲爽眼中顿时闪烁着吃瓜的光。 　　她冒险返回这里就是为了偷看白湮昼和NPC对线，甚至专程开了<通关记录仪>，准备把视频剪辑卖出去赚一笔。 　　“那就……”夜烬燃假装无奈地向后退，身体逐渐飘散消失，“祝你们一路顺风。” 　　虽然表面离场了，但夜烬燃哪会允许玩家在游戏进程的关键期脱离自己的视野。被白湮昼多次发现后，他潜心修炼，升级了隐身技术，今天决定再挑战一次尾随。 　　也许因为还在对棉花娃娃的事耿耿于怀，白湮昼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幽灵般的NPC，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越往仓储区的深处走，灯光就越昏暗，到了最后甚至变成声控灯，只等人走到前面了才突然亮起，仿佛不痛不痒的惊吓袭击。 　　两个人的脚步声空灵地回荡在走廊中，一个平稳一个急促。 　　“昼神，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嬷欲爽小声道，眼睛慌张地乱瞥，尝试辨认墙壁上的标识图案。 　　白湮昼淡然自若地走在前面：“有啊。” 　　他们隐约听见一阵微弱的歌声，时近时远，在空气中盘旋，无法辨别声源在何处。 　　“别害怕，”他勾起嘴角，“一般只有曾经是人类的诡异才爱唱歌，其他生物没有这种癖好。” 　　就算有，外星种族的发声方式和人类也有很大区别，文化品味不同，它们的歌声在人耳中不一定符合音乐的标准，人只会觉得那是噪音，或者根本听不见相应的频段。 　　嬷欲爽意识到这点后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白湮昼在一道涂着深红色漆的卷帘铁门前停下了，那个微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哼唱出天真又悲伤的旋律。 第112章 童趣玩偶（8） 　　两位玩家停留在卷帘门前, 歌声戛然而止。 　　仓储区比他们预想中更大，前方似乎也是一间堆放产品的库房。 　　白湮昼左右扫了一眼，道：“穿墙过吧。” 　　“为什么？”嬷欲爽蹲下来查看门锁, 感觉自己用个发卡都能撬开，这道门也没有安装智能门禁，“我可以试试撬开它, 用不着买道具。” 　　白湮昼用手弹了下门板，立刻听到整块卷帘门共振出的震响：“这种材质的门，无论是开启还是关上, 声音都非常大……我还不想杀了那个厂长，就先别把祂引过来。” 　　嬷欲爽认可地点点头，然后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种一次性穿墙buff道具，我买不起啊……” 　　一次性的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而且, 嬷欲爽心中还有一种担忧，穿墙有风险, 谁也不知道穿过这面墙后会不会一脚踏空掉进深渊里, 或者迎面撞上什么不得了的诡异。白湮昼随时有可能把她当成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子，毕竟附近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人了。 　　像他这种为通关不择手段的玩家, 可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思想, 甚至不会把其他玩家当个人。 　　嬷欲爽深知伴君如伴虎，她这样跟着白湮昼，一旦阻拦到他的行动, 被用完就扔已是最好的下场。 　　该死，当时就不应该脑子一热出来劝架。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嬷欲爽下意识轻咬下唇, 焦急地等待白湮昼下一步指示，仿佛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 　　“……”白湮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在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使用昂贵但便捷好用的道具破除副本中遇到的困难，似乎成为了他不可磨灭的思想印记，影响到每一个抉择。 　　哪怕这只是个普通难度的副本，条条大路通罗马，低成本的解密方式多如牛毛，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落入到消费主义陷阱中。 　　按理来说，一位优秀的无限游戏玩家应该靠聪明才智与诡异对抗，打出傲人的好成绩，而不是依赖千奇百怪的强力道具。 　　然而包括白湮昼在内，越来越多顶尖玩家的战绩逐渐变得华而不实。 　　他们前期通过获取高难度副本奖励积累下来大量资源，在那个时期内还算是靠自己取得成就。后来，积分余额的大数字促使他们有底气购买更高级的装备辅助自己通关副本，打出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记录。 　　从那时起，他们就依赖外力了。 　　一个白板玩家不可能打出那样的成绩，而达到那个高度的老玩家想抛弃高级道具由奢入俭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成绩急剧下降。 　　为了维持自身水平，保住排行榜的位置，这些“顶尖”玩家不得不继续使用这种高消费的通关模式。 　　虽然无限游戏的积分没有直充渠道，所以这场游戏暂时没有变成财力比拼，但如果后续开放了呢？ 　　白湮昼又想起那个人，新上任的店主，总是喜欢给系统商店增添新功能和新氪金项目，迟早有一天能把直充系统整出来。 　　所以说他观察没多久就断定这位新店主是个人类，神害人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排行榜前列玩家的“实力”是滚雪球滚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了。 　　前方可见是万丈深渊，而一旦停止就会被后方袭来的其他雪球碾碎。 　　白湮昼稳坐第一的宝座这么多年，说不想维持住地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敢轻易做出改变。 　　哪怕知道这场游戏规则中隐藏的陷阱，他也只能继续玩下去。 　　“不用道具，”白湮昼后退两步，“我开时空门，你可以一起进来。” 　　穿越时空门对没经验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不过他懒得管其他玩家的感受。 　　嬷欲爽听过时空门的鼎鼎大名，吓得马上买了瓶黄金蜂蜜酒，这种道具可以消除时空穿梭中的不适感，而且便宜，至少她负担得起。 　　白湮昼念出咒语，手掌正对前方，一道椭圆形的蓝色光门在卷帘门上显现出来。 　　“你先请。”他一改往日的桀骜不驯，侧身礼让，潜藏在眼底的笑意让人不寒而颤。 　　果然还是要我来探路啊，嬷欲爽欲哭无泪，做足心理准备后视死而归地踏进了时空门。 　　这一进去就好像进到了滚筒洗衣机里，天旋地转，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深呼吸几下都没能缓过来。 　　仓库里闷热干燥，身体一下子分泌出黏糊糊的汗水，十分令人不适。 　　白湮昼紧随其后进来，步履稳健，停下后惯例抬头观望，见里面没有灯，拿出强光手电筒照明。 　　白光照射之处，一只只小巧的玩偶乖乖坐在地面上。 　　它们没有被堆放在运输用的篮筐内，也没被套上塑料包装。不同的小动物像教室中的小孩一样整齐地排列坐好，彩线缝出来的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 　　比起仓库，这里更像是陈列室，用来展示样品。 　　“这些是……”嬷欲爽鼓起勇气朝里面看，“之前做好的吗？里面好像没有我们今天制作的玩偶。” 　　眼前的小动物玩偶有小熊，小羊，甚至是小狗，但没有一只原型是猫。 　　白湮昼直接上前捡起第一排的一只小绵羊，用蛮力撕开背部原本缝合好的缺口，检查玩偶的填充物。 　　洁白的棉花从玩偶体内滑出，落入到他掌心上，轻飘飘的，如云朵般没有实感。 　　这并不是迷你白湮昼娃娃里面填充的那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棉絮，而是天然的棉花，虽然可燃但还没能达到制作火药的水准。 　　见白湮昼直接上手了，嬷欲爽心中的恐惧也消去大半，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玩偶没有使用三号生产车间制造的硝化棉，”白湮昼随手扔掉破烂的小羊，“它们在二号生产车间填充完毕后就被送过来存放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何唯独那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玩偶被填上了易燃易爆的硝化棉。 　　是暗示了未被查明的隐藏副本机制，还是纯属某人的恶趣味…… 　　还有一路走来时听到的歌声，在他们进入这间仓库后就戛然而止了。白湮昼的视线移向两边的墙壁，没有发现那些饱经风霜的彩色涂鸦。 　　嬷欲爽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说起三号车间，如果那里是生产硝化棉的地方，那和前面两间也太割裂了吧。这样看来，三间厂房根本不在同一流水线上。” 　　白湮昼浅笑道：“你认为这座工厂的主要产品是玩偶还是□□呢？” 　　“它自称是玩具工厂，应该主要生产玩具吧，可按照我对无限游戏的理解……我觉得是害人的东西。” 　　白湮昼意味深长道：“或许这种玩具也能害人。” 　　“怎么可能？”嬷欲爽抓起其中一只小熊玩偶，手感柔软舒适，“普通的布料，普通的棉花，能有什么危险性？总不能说它有可能被孩子误食吧……” 　　说完，她还张大嘴尝试把熊头塞进嘴巴里，比划一阵后觉得这个动作太不雅观，尴尬地放下了。 　　“你如果有过被人用手作娃娃共感暗害过的经历，就不会觉得它们人畜无害了。”白湮昼低头看着这些玩偶，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游戏体验。为了不在那位店主面前露出破绽，当时他可是强忍虚弱感，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跑图交涉。 　　嬷欲爽惊讶道：“你是说巫毒娃娃？我记得那是一种很冷门的玩法，因为涉及到的法术比较难学……” 　　她一边说一边想到，白湮昼是被无数人虎视眈眈的排名第一玩家，肯定有人用这种方法对付过他，所以他才会对玩偶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手中的小熊似乎忽然变成一块滚烫的烙铁，让她害怕得想立刻将它甩飞出去。哪怕再看着那张可爱的脸蛋，她也丝毫喜欢不起来了。 　　见她反应如此剧烈，白湮昼眼中难掩嘲笑之意，提醒道：“我也没说它们是巫毒娃娃，只是想借这个例子告诉你安全的材质不代表物品会被用于正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一脚踢开棉花小羊的残骸，让它撞进玩偶的队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在撞击的作用下如保龄球般东歪西倒。 　　“唱歌的，画画的，还有用箭头戏弄我们的人，就是你们几个吧。” 　　没有谁回应他，棉花玩偶们很安静，嘴巴是自动电绣机缝出来的，仅有一个形状，不能开合也不能说话。 　　嬷欲爽小声惊呼道：“这些玩偶是活的？怎么可能……” 　　她忽然想起路上白湮昼说过的话。 　　会唱歌的诡异，多半曾经是人类。 　　被摆放在库房中的这一排排小熊、小鹿、小兔、小狗…… 　　难道都曾经是人类的孩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种若隐若现的歌声再次缓缓响起，没有歌词，只是温柔地哼唱着，像小孩子在模仿大人睡前给他们吟唱的摇篮曲。 　　轻轻的……宛如夏夜的风…… 第113章 童趣玩偶（9） 　　“吵什么吵啊……”嬷欲爽有点应付不来小孩子, 听到歌声后抓狂地扯着头发。 　　白湮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嫌吵就一把火烧了吧，仓库这么多，肯定不止一间有这种棉花玩偶, 不用担心毁掉了线索。” 　　玩家论坛上流传着一个笑话，有一支探索队兵分两路，第一批人将敌方NPC赶进一间密室里, 放火连着房间一起烧了，第二批人追踪着线索去查资料，抵达现场才发现被烧的就是他们要去的档案室, 故事线就此断裂，这支队伍只能喜提NE结局。 　　嬷欲爽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被这种过于简单粗暴的做法吓到了：“还是算了吧……” 　　哪怕在游戏里，也不是谁都能无所顾虑地杀人放火, 更何况无限游戏太逼真了，简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现实。 　　“他们是只会唱歌吗？”白湮昼也有些烦躁, “喂, 有没有会说话或者会写字的，出来当你们的代表。” 　　他将手电筒调到最高亮度, 竖着立在地上, 自下而上的光顿时照亮了整间仓库，让形态各异的玩偶们倒映在那双狠厉之色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眼眸中。 　　玩偶们似乎被震慑住了，歌声如风吹蜡烛般一点点熄灭, 只留下一声呢喃细语。 　　“玩……玩……” 　　白湮昼皱起眉：“啧，又要玩什么小游戏吗？我可没耐心。” 　　眼看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打火机，嬷欲爽连连摆手制止：“等一下！来都来了……你嫌麻烦的话, 我跟它们玩就是了。” 　　这种经典话术显然无法让白湮昼改变主意，他将打火机放回口袋内, 转头就朝卷帘门走：“那你自己留在这浪费时间吧。”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那道声音说出的话语和之前不同了。 　　“姐姐……带我们……找到平子姐姐……” 　　白湮昼这才停下，目光斜视那群玩偶：“终于肯好好说话了？不错，告诉我平子是谁。” 　　局势改变发生得太快，嬷欲爽目瞪口呆，她的思路根本跟不上大佬的操作。 　　一般副本中这种环节不该是玩家配合诡异玩一些木头人抢板凳故事接龙之类的恐怖小游戏，赢了之后获得情报或者协助吗？ 　　怎么这群小孩子这么快就松口了？ 　　“呵，它们就是闲出屁来了，”白湮昼不屑道，“故意引诱我们过来，不就是为了差遣我们做事。这群玩偶无法移动，哪里都去不了，也没人陪他们聊天。” 　　正因为诡异有求于玩家，所以玩家才是真正掌握主导权的一方，掉头就走不配合的话，该着急的是这群处处受限的诡异。 　　而且从游戏设计的角度来讲，道中一般不会设置太难的关卡，不然玩家半路死了，哪能看见后续精心制作的剧情？所以这种游戏创作者会很害怕玩家中途结束游戏，一旦玩家出现脱离主线的征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挽留。 　　孩子们，也就是这群动物状的棉花玩偶，渴望有活人来帮助自己达成心愿，好不容易引过来了两个人，因为太久没见到外人而激动不已，兴冲冲想玩游戏互动一下，没想到碰上硬茬。 　　比起娱乐，它们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一注意到到白湮昼打算离开，就急得态度大变。 　　嬷欲爽总觉得这招和那种欲擒故纵的砍价方式十分相似，不由得感慨大佬玩家的游戏思路就是强，别出心裁！ 　　白湮昼一番操作下来，免去了小游戏环节，也就避免了玩家方的伤亡损耗，直入正题。 　　“平子，姐姐，是大熊……”那个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白湮昼道：“好，这里没有大熊，那她应该不在这间仓库里。不过要是她在，你们也不会让我找了。除了这点外还有什么特征吗？” 　　“姐姐，会说话。” 　　“会说话对于你们来说是种很稀有的能力？”白湮昼嗤笑道，“怪不得你的同类只会唱唱唱。” 　　小玩偶处于弱势方，被他一阵嘲笑辱骂也不敢还口，唯唯诺诺地说道：“嗯……” 　　白湮昼不打算就这样简单放过来之不易的线索源，接着询问：“再来聊一下你们的来历吧。你和其他小朋友是怎么变成玩偶的？灵魂封印，还是□□改造？” 　　“我们……不是玩偶……” 　　“我们只是吃饱了。” 　　嬷欲爽瞳孔猛缩，一个惊悚的猜想在她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来。 　　白湮昼坏笑道：“你们是不是……吃了很多棉花糖？” 　　小孩的声音轻快地说道：“平子姐姐的，父亲大人，给我们……找到了好多糖！填满整个房间的棉花糖！” 　　“好吃，好吃。” 　　“吃饱了……” 　　那些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玩偶们纷纷用蹩脚的发音附和起来。 　　“太饱了，完全动不了……” 　　“吃饱了就想睡觉，没力气玩……zzz” 　　一个微弱的声音反驳道：“不吃饱，也没有力气玩。” 　　白湮昼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同伴，指了指玩偶道：“看，我们的工作，确实给孩子们带来笑容了呢。” 　　真是个地狱笑话，嬷欲爽不敢恭维。 　　干瘪的玩偶外皮就像是饥饿消瘦的孩子，在生命垂危之际被工人们填入梦幻甜美的棉花糖，重新变得丰满，脸皮被撑得舒展开来，露出原有的幸福微笑。 　　嬷欲爽感觉自己掉头发的速度更快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棉花玩偶等于人类儿童，我们做出了这群孩子？” 　　白湮昼自顾自地闭上双眼：“有时候我们的眼睛会欺骗大脑。” 　　他发觉这个副本的机制涉及到认知混淆，那么一切所见所闻都不可信了。 　　即便已到深夜，他依然能隐约听见外界的炮火轰鸣，令人惶恐不安。 　　玩具，武器，道具……他知道店主来到这座工厂是为了寻找道具货源，只是暂时猜不出那个人想要的是哪一件物品。 　　副本中的许多细节都在暗示战争，这不是玩具工厂，而是军工厂。但当他揭开这第一层面纱，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却告诉他底下还藏着其他秘密。 　　如果店主想要的是硝化棉，或者用硝化棉加工成的火药，那完全没必要专程跑来一趟。系统商店里强力的武器数量繁多，和它们比起来这家工厂的产品实在是太烂了，没有竞争力，不值得他屈尊纡贵地亲自进入副本。 　　所以他想要的是玩偶，工厂真正的招牌产品还是棉花玩偶。 　　“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白湮昼睁开眼，笑意盎然。 　　在他眼中，坐在地上的不再是稀奇古怪的动物玩偶，而是一个个面黄肌瘦，蜷缩抱着腿的孩子。 　　黑人，白人，黄种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因某个共同的原因聚集在此。 　　一愣神，它们又变回了卡通小动物的形象。 　　白湮昼很乐意免费帮店主当一次产品测试员。 　　“刚才和我说话的人在哪里？”他问道，“描述你自己的外貌。” 　　那个小小的声音即刻回答：“倒数第二排，最左边的小马。” 　　白湮昼朝那边看去，没找到小马，倒是看见一只小独角兽，那个孩子估计不知道自己变成玩偶后额头上多了个小圆锥，或者压根儿没听过独角兽的传说。 　　他穿过地上的重重阻碍，蹲在那只小独角兽面前，牵住了那个孩子的手。 　　站在后方的嬷欲爽惊恐地看着他抓起人家的一条蹄子，可怜的玩偶在半空中乱晃，多亏了他们一号生产车间的接线做工结实，不至于当场散架。 　　太可怕了，她竟然在白湮昼脸上察觉到一丝温柔。 　　“走，”白湮昼对着独角兽玩偶道，“带我去找你们的平子姐姐。” 　　最大的玩偶，应该就是最好的样品了。 　　一想到那位店主或许会对它感兴趣，白湮昼就忍不住想捷足先登，一探究竟。 　　他牵着小独角兽跨过玩偶堆，走到卷帘门前，再度念出时空门的咒文。 　　今夜注定是收获满满的一夜。 　　………… 　　夜烬燃站在仓库外面，在白湮昼穿墙闯入仓库时，他没有跟着进去。 　　他无所事事地整理着上衣领，对着隐藏在拐角阴影中的不速之客道：“晚上好，格蕾丝小姐。” 　　幽暗的通道中仅有他们二人，格蕾丝动身走到光亮处，被人发现完全在意料之中，她也不打算继续躲着：“别来无恙，能在此刻见到你，我很高兴。” 　　“要动手了？”夜烬燃挑起一边眉，可惜他脸上的任何变化都无法被对方看见。 　　格蕾丝低沉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察觉到我的意图？” 　　“哈哈，不是白湮昼想杀你，而是你想杀了他，对吗？”夜烬燃扯了扯这副装扮自带的白手套，“太明显了，这都不能算是个秘密，你扮演受害者的功力有待提高。” 　　毕竟发起组队的玩家……可是白湮昼啊。 　　如果说白湮昼想杀了格蕾丝，逻辑就对不上了，因为格蕾丝是后期主动加入队伍的，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格蕾丝对<童趣玩偶>这个副本没有半分兴趣，她入队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拔除白湮昼这颗困扰她许久的眼中钉。 第114章 童趣玩偶（10） 　　格蕾丝握紧了双拳, 手背上青筋暴起。 　　“哈，果然，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她眼中燃烧着凶戾的火焰, “我们这些弱小生物的做法和思想，在你看来十分可笑吧。” 　　“天大的误会，我可从来没想过批判你们, 不要妄自菲薄。”夜烬燃温声道，他不想自己的形象在格蕾丝的脑补中变得过于贴合那位无序混乱的顶头上司。 　　格蕾丝噎住了，连着眨了几下眼后说道：“好吧, 姑且当你没有这么想。按照契约，你依然会配合我的对吧？你也了解白湮昼的性格，如果我无法短时间内迅速击杀他，失去突袭优势, 他就一定会反击，不给我留任何活命的机会。到时候, 就算你也无法在他的攻势下护住我。” 　　所以, 为了完成契约，夜烬燃就必须和她联手解决掉白湮昼这个危险人物, 先下手为强。 　　“实际上我还有一个选择, ”夜烬燃没有被她的思路带跑，“那就是阻止你对白湮昼发起攻击。” 　　在这场交易中，他需要做的是让白湮昼杀不掉格蕾丝, 庇佑格蕾丝安全离开这个副本。只要她不主动，白湮昼就不会反击。 　　再极端一点，他动用一些系统权限将格蕾丝关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让她全程无法影响到白湮昼通关副本，就像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那白湮昼就没有任何理由和机会在这个副本里杀死这名玩家了。 　　“你……”格蕾丝也发觉了这一漏洞，“但你不是最钟爱混乱吗？这是你想看到的故事走向？” 　　推波助澜让两名高水平玩家大打出手更有意思，也更符合伏行之混沌的行事作风。 　　这下沉默的轮到夜烬燃了，他权衡再三后，说道：“偶尔品尝一下别样的故事也不错……不过这次就先满足你吧，你和白湮昼，究竟鹿死谁手，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我也是……”格蕾丝红眸中的底色是疯狂，她的灵魂渴望着原始血腥的厮杀，完美符合神的期望。 　　夜烬燃回过头，他听见仓库中的脚步声，似乎里面的人正在朝门口移动。 　　“白湮昼要出来了，”夜烬燃轻声道，“你要在这里伏击他吗？” 　　他不太建议此时行动，不过若是格蕾丝执意要这么做，他也会尽可能在白湮昼察觉不到的范围内出手相助。 　　一边说着，浑身散发黑雾的男人悄悄后退隐藏身形，消失在空气中。 　　格蕾丝眼眸低垂，长睫巧妙地遮掩住了眼中的杀意：“不，再等等……” 　　她必须一击制胜，为此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格蕾丝学着黑色神秘人的样子在附近躲藏起来，稳住呼吸节奏，死死盯住深红色的卷帘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里面的两名玩家出来时依旧没有选择走正门。 　　蓝光闪耀，一个稳健的身影和另一个摇摇晃晃的倒霉蛋先后穿过时空门来到外面。最先出来的那人手里还提着个可爱的淡紫色独角兽玩偶，画风对比冲击力强烈。 　　白湮昼的脚步停住，阴沉地一笑道：“我没想到，会被夹道欢迎。” 　　空荡的走廊中，单调清晰的拍手声忽然响起。 　　嬷欲爽往后一缩，紧张地四处查看：“哪里来的声音，有诡异找过来了吗！” 　　一股漆黑浓雾从天花板墙角处溢出，以螺旋的轨迹降落，凝聚成笔挺的人形。 　　鼓掌的人正是他，哪怕被白湮昼发现也没有恼羞成怒，对玩家出色的感知力报以赞赏。 　　白湮昼视线一转：“另一位呢？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意料之外的是，他突然察觉到那股属于另一名玩家的气息消失了。 　　夜烬燃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专程花了几秒钟时间现身，可不是为了展示高技术水准的登场特效，而是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让真正重要的演员抓住机会逃跑。 　　很常见的魔术表演手法，没想到白湮昼也会上当。 　　果然，白湮昼对他的警觉度远超其他事物。 　　夜烬燃成功利用了一次他的心理，如今沉浸在尝到甜头的喜悦中，也懒得为自己行踪暴露的事沮丧了。 　　“哼，那家伙一定是害怕你，才灰溜溜逃走了。”虽然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嬷欲爽低声奉承道。为了活命，她只能违背良心去当大佬的狗腿子。 　　白湮昼举起手中的小独角兽，不轻不重地晃了晃：“看来，我快找出你的秘密了。” 　　“是啊，”夜烬燃扶额摇头，“白湮昼，这可是个普通难度的副本，现在都到第二天了，你还不能推测出真相的话，未免太摸鱼了。” 　　白湮昼被反将一军，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我摸鱼碍着你了？你就不怕我把道具工厂的秘密全抖到论坛上？” 　　“你说啊，”夜烬燃双手一摊，“我可以删帖。” 　　不仅删帖，他还能设置违禁词屏蔽相关帖子和评论，这就是游戏官方的底气。 　　而且，道具工厂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被公开的秘密，夜烬燃没有签保密协议，即将上线的新道具被玩家提前挖出来没什么大影响。 　　两人言语进攻之际，嬷欲爽悄悄躲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将这个瓜完整地吃下来。 　　不管白湮昼事后发不发帖，她肯定要到论坛上大水一番。 　　什么道具工厂，什么秘密，听上去都很厉害的样子。 　　她还关注到一个奇怪的点，眼前这个全身发黑的男人竟然说出了“副本”这个词。 　　他不是这个副本的原生NPC！ 　　白湮昼似乎还和这个男人是老相识，虽然火药味很重，但绝对是互相熟悉的关系啊！ 　　就在危急关头，一个柔弱的小孩声插入了对话：“哥哥……我们找平子姐姐……” 　　白湮昼瞪了一眼不安分的独角兽：“你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吗？送你去三号车间做火药算了。” 　　“唉，”夜烬燃心疼地看着那只玩偶，“请你对我的预备货物好一点，你弄坏一个，我能买的就少一个，损失惨重啊。” 　　“我已经撕烂一只了。”白湮昼不以为然，“要我赔给你吗？” 　　“不必了，这批货物目前的归属权还属于污染者，我还没确认要进货呢。” 　　白湮昼道：“原来厂长叫污染者……哦，是祂啊。” 　　识神无数的榜一大佬白湮昼在自己的相关知识储备中找出了这名旧日支配者的信息，一切的疑问随之迎刃而解。 　　夜烬燃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无辜地眨了眨眼。 　　白湮昼将独角兽玩偶提起到和自己的脸等高，看着它笑道：“走，我们去找你说的平子姐姐。” 　　做完最后的确认，他就要结束这场枯燥乏味的游戏了。 　　夜烬燃决定找个话题缓解心中尴尬：“对了，你拿着它这么久，有没有发现这种棉花玩偶的功效？” 　　“反正肯定不是当炸弹，”白湮昼语气轻松地说道，“我猜，是免受饥饿之苦吧。” 　　他侧耳聆听小孩的指示，转身向远方走去。 　　嬷欲爽见黑色神秘人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的意思，用手比划了个拜拜的手势，头也不回地小跑追在白湮昼身后。 　　夜烬燃叹了口气，明明他这边的队友看上去比嬷欲爽聪明多了，怎么到最后却好像输了呢。 　　虽然人家没用到只能当个腿部挂件，但起码没逃之夭夭啊…… 　　他没有再当白湮昼的小尾巴，而是等那两人走远后，原地等候直到格蕾丝回来。 　　“你还记得我啊。”夜烬燃幽怨道。 　　格蕾丝理亏心虚，不敢直视他的脸：“我习惯了，苗头一不对就跑。” 　　当初在<乘风行过>里，阿曼达所属的那家媒体公司出事时，她跑得也挺快。 　　多亏了这种机敏，她才能够活到现在。 　　夜烬燃无可奈何道：“你这样子根本没有找我来保护的必要呀，我看白湮昼也拿你没办法。” 　　“可我的目标，也不只是活下来，”格蕾丝抓紧袖口，“我一定要让他从世界上消失，否则永远睡不好觉。” 　　夜烬燃有些好奇：“你想杀他，是因为他妄图独占那场恐怖袭击的成果，还是他的存在总会刺激你想起小时候的事？” 　　“都有吧……” 　　格蕾丝轻叹一声，闭目思考。 　　有些人的一生被童年治愈，而有些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看见白湮昼，格蕾丝就像碰见了镜中银发的自己，然后想起自己是如何卑劣地抢走了一个女孩的身体。 　　她才是被强行插入进这副躯壳的外来灵魂。 　　恐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总是逃到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意识深处，留阿曼达独自面对绝望痛苦的现实。 　　所以在白湮昼对她展开追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导身体的人格是阿曼达，夜烬燃最开始碰到的也是她。 　　格蕾丝憎恨着自己，然后将这种恨意转移到那个令她恐惧的男人身上。 　　忽然，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抚上了她的额角，轻轻擦去不知何时泌出的汗珠。 　　夜烬燃微笑着安抚她，细细品味那种恐惧和内心挣扎。 　　真是美妙的情绪，怪不得主神对它如此着迷。 　　作为谢礼，他愿意原谅刚才格蕾丝怯战而逃的错误行径。 第115章 童趣玩偶（11） 　　仓储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从外观上看不同的仓库间根本没有区别，金属的门牌也被不明化学溶液腐蚀了，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如果没有棉花玩偶带路, 想在这片区域内找到某个特定的仓库只能效率极低地逐一排查，一个晚上都搜不完。 　　越往深处走，窗户就越少, 到了最后只剩下水泥墙壁，仅有通风管道在往建筑内输送空气。供电不稳的灯管忽明忽暗，隐约可见里面积攒的飞虫尸体, 还有一两只正在爬动的小黑影。空气沉重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 　　白湮昼从一开始提住独角兽一条蹄子，变成用整只手掐住它的腰，把可怜的玩偶捏到变形。柔软又有回弹性的物品果然是泄愤的好工具, 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就是这里……”独角兽玩偶的声音都有些扭曲了，颤颤巍巍地提醒。 　　白湮昼停下, 仰头看着面前的大门。 　　这并不是通常仓库使用的那种卷帘门, 而更像是动物园里关押猛兽的牢笼，透过一条条铁杆的间隙, 可以隐约窥见内部。走廊天花板射下来的灯光照不到门后的空间, 内部被大片昏暗的阴影笼罩着。 　　如此一来，倒是一眼就能看出它和其他仓库有所不同，只是想不靠指引走到这里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白湮昼想了想, 往前一抛，将玩偶扔进这间“牢房”，它恰好穿过间隙, 摔落在地上又回弹几下，借助惯性滑行到更远处, 完全被黑暗吞没。 　　他听见小孩子细微的尖叫声，不为所动。 　　直到连续十几秒毫无动静后，白湮昼才打开玩家必备热销小道具——强光手电筒，隔着栅栏照亮这间古怪的仓库，有限的空间内瞬间亮如白昼。 　　站在旁边的无辜嬷欲爽不得不双手遮在眼前抵挡扑面而来的强光：“好家伙……系统商店出品果然就是质量好啊，这放在现实里不知道要卖多贵，游戏里新手六元包就能买到了，还附赠一大堆实用的道具，我们玩家血赚。” 　　“也就那样吧，”用惯了神奇道具的白湮昼对这种现实里就能找到的物品不太在乎，“系统商店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你刚成为这个游戏的玩家吗？” 　　嬷欲爽小声嘟囔道：“快一年了，不过我菜嘛，也很穷，就挺少上系统商店买道具，也完全不敢看那些大佬才买得起的贵价货。” 　　她只是个打副本都只敢选普通或简单难度的超级窝囊废玩家啊，进这个副本之前还以为开房间的是个高仿号，谁知道竟然碰上白湮昼本尊。 　　稍微适应陡然增加的亮度后，嬷欲爽终于能放下手，看清这间仓库内的景象。 　　棉花玩偶们东倒西歪地散落在灰白色的水泥地板上，布料沾满灰尘，掩盖原本明艳的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死寂的气息，没有孩子们欢快的呼喊，只余苟延残喘的呼吸声。 　　唯一保持站立姿态的玩偶，是一只两米高的棕色大熊。它的眼睛是两只用胶水贴上去的黑色塑料圆球，在光线照射下炯炯有神，非常逼真，仿佛它正在盯着外面的不速之客。 　　刚被扔进去的独角兽玩偶也在水泥地上，被砸凹陷下去的部位并没有反弹回原状，看起来有点凄惨。 　　白湮昼扯了扯嘴角：“不喜欢我的投喂吗，平子。” 　　听到声音后，那只超级大熊玩偶的头部竟然缓缓转动起来，将面部正对着白湮昼。 　　虽然纯黑的塑料眼珠展现不出什么情绪，但嬷欲爽分明从中读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那是饥饿到了极点的人才会露出的，将任何事物都视作食物的眼神。 　　白湮昼不满地眯起眼：“你来拿着。” 　　他将手电筒交给嬷欲爽，然后伸手抓住其中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杆，往右边轻轻一拨，竟硬生生让好几根铁杆像塑料一样被掰得弯曲变形，将间隙扩大到可供单人通过的宽度，然后跨步走入这间关押大熊玩偶的牢房。 　　“真是愚蠢，你祈求祂帮你实现愿望，还不如找我们的好店主呢，”他冷漠地嘲笑道，“起码那个人还不会黑心到让你反复产生愿望，然后延迟满足你，以此循环品鉴你的痛苦……不过我估计他也快学坏到那种地步了……” 　　污染者，是一位很喜欢帮信徒实现愿望的旧日支配者。 　　只要你呼唤祂，祂就会降临到你面前，以一种扭曲的形式让你所愿成真。 　　你的悲惨下场就是祂收取的代价。 　　白湮昼在摸清楚副本的背景后，大概就知道这座工厂里的异常到底是如何而来的了。 　　污染者降临于此，肯定是实现了某人的愿望，而这次许愿的人，便是这位叫平子的女生，或许还要加上她的小伙伴。 　　这是一个属于孩童集体的愿望。 　　“人类活在世上，就会感受到饥饿。”白湮昼注视着那双饥肠辘辘的黑色眼睛。 　　领头的孩子想要帮助大家摆脱饥饿，她的心愿被邪祟听见。孩童被祂用棉花喂满，变成这种可爱的怪物。 　　外面的战争愈演愈烈，饥饿的愿望不断产生，这样的怪物就能像工厂流水线产品般批量产出。 　　天真的孩子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了梦幻甜美的棉花糖，堆满了整座库房的，根本吃不完的棉花糖。 　　大熊突然甩起自己的左臂，力拔千斤，一拳朝靠近的白湮昼砸去。 　　白湮昼稍微下蹲，躲过大熊的拳头，拳风扬起他的银发，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他直扑向熊腰，双臂护在前方，用手肘撞击，命中毫无防备的腹部。 　　然而，大熊身躯上被击打的部位柔软地凹陷了下去，棉花的散力效果极好，钝器攻击连外皮都戳不破。 　　在巨大的推力下，大熊被逼退几步，未能立刻发起第二次攻势。 　　白湮昼借机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蝴蝶刀，朝它大臂用力划下。 　　这一刀果然划破了绒布外皮，一团团絮状洁白棉花从开口溢出来，左摇右摆地飘落。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虚张声势的小怪物，白湮昼不屑地冷笑一声。 　　“小马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道轻哼着歌的少女声音冷不防地响起。 　　躲在仓库外面的嬷欲爽慌忙张望道：“谁？！” 　　“小马的蹄子被磨破啦，朋友帮忙用布缠上～” 　　黑不溜秋的塑料眼珠中，诡异的白光流动着，像极了孩童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越来越多的棉花从大熊伤口处涌出来，在地面堆起一座白花花的小山。 　　白湮昼皱眉补了几刀，伤口增多后，大熊体内棉花外溢的速度更快了。 　　“小马跑得更快啦～家里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它～” 　　大熊几乎变成一张干瘪的外皮了，无力地瘫软在水泥地上。 　　但少女依然不知疲倦地唱着，轻柔舒缓打着节拍，仿佛是画面之外传来的声音。 　　“坚硬的刺刀穿过了小马的头～” 　　“于是小马有了可爱的小角啊～” 　　“它说：谢谢。” 　　散落的棉花突然涌动聚集起来，如同翻腾的云朵在风力的推搡下滚向前，吞没了正好倒在大熊脚边的那只小独角兽玩偶。 　　团团棉花藕断丝连，最末端仍在大熊腹部内，就像是切开肚子后流出的大小肠，离体后仍在蠕动消化着食物残渣。 　　棉花小心翼翼地将倒地的独角兽包裹起，运送到大熊的胃里。 　　无形的针线在空中乱舞，将白湮昼切割开的布料重新缝合，棉花也乖乖收回原位。 　　“呵，”白湮昼见状反手握住蝴蝶刀，准备再战一场，“饿到连同类都愿意吃下了吗？还是说，这是独角兽自愿的报恩？” 　　大熊吞噬掉独角兽玩偶后，身形更加壮硕了，似乎还拔高了几厘米。 　　果然游戏里的BOSS不能简单几刀解决掉，白湮昼并不感到意外。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到底有几条命！ 　　他再取出一把蝴蝶刀，变成双手持刀的状态，同时向前刺去。 　　两者之间距离很近，这一招大熊没有多少躲闪的空间，只能硬生生地再度被刺破胸腹。 　　少女哼唱的歌音调突变，故事的主角换了一位。 　　“小兔在拔萝卜～拔出一个会开花的大萝卜～” 　　“小兔的手上也开了花～” 　　白湮昼用力将深陷于棉花中的刀刃抽出来，视线迅速掠过周边地面的玩偶，锁定一只长着小白兔耳朵的棉花娃娃。 　　那只小兔穿着嫩黄色的纱裙，四脚朝天地仰躺着，手掌位置被绣上花朵图案，嘴角带着缝出来固定不变的笑容。 　　掌握规律的白湮昼提前走到那边，将兔子玩偶捡起来，用刀划碎后扔出仓库，不给大熊吞噬它的机会。 　　他回头看去，只见大熊勉强支撑着身体，拖着一大串棉花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每走一步都让地面震颤一下。 　　就算两米高的大熊体内棉花多，重量不小，但也重不到能够将水泥地板砸得稀碎的程度。 　　消化吸收小伙伴后，大熊短暂地进入了饱腹状态，力量大幅度增加，已经不能视作普通的玩偶了。 　　它本就是邪神的造物，常人难以匹敌的诡异。 　　“我……”嬷欲爽吓得嘴唇哆嗦发白，凭借着一丝良知和毅力打开了游戏系统的队伍群聊，“我去叫别人来帮忙！” 　　她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近战怕被白湮昼误伤，射击又瞄不准，纯纯拖后腿，所以能做的只有摇人。 　　一定会赢的！区区玩偶而已！ 　　突然，走廊上方通风管道口的金属隔板掉落，摔在她脚边，发出清脆一响。 　　嬷欲爽险些被砸到脑袋开花，惊讶地抬起头。 　　一只猫咪玩偶从通风口掉出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无数相似的棉花玩偶从狭小的通道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倾泻出壮观的彩色瀑布。 第116章 童趣玩偶（12）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湮昼都愣神一刻。 　　那堆铺天盖地的棉花玩偶大军是冲着他来的。 　　它们互相推挤, 穿过牢房门的空隙，稀里哗啦地涌入其中。 　　这堆棉花玩偶大部分是玩家几人白天做出来的小猫妖，手艺有些粗糙, 部分缝得歪歪扭扭，外表滑稽可笑。 　　猫咪玩偶登场的时机太巧妙，这不可能是副本自带的机制和固定剧情, 明显是其他玩家所为。 　　“阿曼达……”白湮昼反握蝴蝶刀，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不, 格蕾丝，你可真擅长‘雪中送炭’啊。” 　　“彼此彼此，你不也没打算放过我。”女人冷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她深知自己单打独斗杀不掉白湮昼，所以想方设法寻求任何能为她所用的外力, 无论是副本BOSS，还是立场不明的NPC, 她都愿意联合。 　　嬷欲爽惊恐地退到一边, 偷看系统的聊天界面。 　　【嬷欲爽：有没有醒着能过来的啊！这边在塔塔开，我怕怕qwq】 　　【嬷欲爽：昼神在打BOSS了, 我不会玩, 求支援！】 　　附上实时定位坐标。 　　她确实摇人了，但似乎摇来了一个帮倒忙的家伙。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好好的PVE合作本玩成PVP啊！ 　　在地面完全被玩偶铺满，甚至堆积了十几厘米后, 一人潇洒地从通风口跃下，轻轻落在了这张由棉花和毛绒组成的厚地毯上。 　　棉花淹没了白湮昼半条小腿，有点阻碍移动。他眼眸微动, 试图在某处角落找到那个黑雾缭绕的人形剪影，然而只看见格蕾丝那张令人厌烦的脸。 　　“我知道你在看着, ”白湮昼对着空气平静地诉说道，“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 　　他低声颂唱咒文，指腹划过蝴蝶刀的刃，让鲜红的液体涂满侧面，以血为祭完成附魔。 　　这下两把兵器造成的就是魔法伤害，无视护甲和抗性，就算他的身躯真的是一团黑雾，也会受伤破裂。 　　发出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后，那个人依然没有现身，白湮昼冷哼一声，手腕微转甩起刀刃，调整抓握的姿势。 　　然后，他猛然发力捅向背后的视野盲区。 　　正要扑来的大熊措不及防地被蝴蝶刀捅穿，刀刃精准地插入它胸口心脏的位置。 　　那是白湮昼刻入本能的攻击动作，只是对这只大熊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因为它身体里没有任何器官，棉花填满了这副皮囊。 　　白湮昼的视线继续锁定在格蕾丝身上，没有回头去看不足为惧的棉花怪物。他轻松抽出蝴蝶刀，听见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 　　“小猫想吃蛋糕~” 　　大熊的生命力耗尽，为了恢复原状，开始按照设定吟唱小动物的故事。它的下一个目标是小猫。 　　这次，白湮昼没办法先行处理掉它的食物了。 　　多亏了格蕾丝的临时救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猫咪玩偶填满了。 　　“小猫要去找面粉~面粉撒得到处都是呀~” 　　大熊胸口的裂伤宛若一张大嘴，贪婪地扑咬吞噬地上的小猫，将自己重新填充起来。 　　与此同时，格蕾丝也抓住机会，举起一把沙鹰对准白湮昼。 　　一寸长一寸强，枪又快又准，她可不会傻到和白湮昼玩近战。 　　白湮昼丝毫不惧，竟然抬腿向她走近几步，双臂也没有护住要害，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掩地站在她正前方。 　　哪怕他腹背受敌，脸上笑容依然游刃有余。 　　这种自信来源于一种信任，他相信自己不会败给一只熊和暴怒的格蕾丝，也相信邪神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谁点燃的火花呢——” 　　名为平子的少女放声大笑，猛烈的吸力将地上的所有猫咪玩偶卷起，送入到大熊的腹腔中。 　　格蕾丝闭上一只眼，扣动扳机，枪声震耳欲聋。 　　枪口离白湮昼很近，只有十米不到，这一击不可能偏移。 　　就算是他，受到枪伤后也不可能行动自如，格蕾丝笃定地想。 　　突然，她双眼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子弹穿过了白湮昼飞扬的衣角，击穿出一个破洞。 　　被大熊吸力卷起的玩偶在半空中旋转，混乱的气流正好让子弹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只是运气好吗？ 　　白湮昼举起蝴蝶刀，将两把刀的剑锋互相来回摩擦，聆听那种细微尖锐的声音，动作悠闲自在。 　　到底谁拥有神的庇佑，答案不言而喻。 　　………… 　　夜烬燃处于一种灵体化的状态，运用高维视角俯瞰冲突的发生地。 　　他跳跃到高维层级后，发现和自己同处一地的还有一位小伙伴。 　　嬷欲爽开的<通关记录仪>。 　　机器外观看上去呆头呆脑，像一个小巧的智能音箱，最顶端的部分是摄像头。 　　夜烬燃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件道具运转，觉得有些新奇，不过很快地上的战斗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格蕾丝是个聪明人，没有热血上头选择和白湮昼硬碰硬。她借助提前安置的微型定位器，费了一番心思找到今早造出的那批玩偶，然后推进通风管道里运送到这一边。 　　这是经夜烬燃提点过后想出的战术。他知道这个副本里的小BOSS“平子”是个能通过吞噬其他小玩偶反复重生的诡异，但关押她的仓库里玩偶存量有限，实际上她顶多复活十几次。 　　这也是为什么<童趣玩偶>副本评级只到普通，按照原本的设定，大熊吞一次，玩家杀一次，五个成年人联手并不难对付平子，用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彻底消灭她。 　　作为临时合作伙伴，夜烬燃慷慨地将部分情报分享给格蕾丝，允许她在此基础上重新规划行动。 　　格蕾丝的操作打破了这个战力平衡。 　　她运送来大量的“食粮”，激发平子灵魂中无尽的饥饿，让那只大熊在复生期间一口气吞噬掉大量的棉花玩偶，战力指数级增长。 　　这样一来，哪怕她正面攻击没能对白湮昼造成伤害，站在仓库内的平子也能对他构成不小的威胁。 　　在这场冲突里，夜烬燃本不想偏袒任何一边。 　　隔山观虎斗是他的本分。 　　“好好记录下来吧，”夜烬燃拍了拍旁边<通关记录仪>的摄像头，“这段录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一台机器，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夜烬燃无聊地托着腮，向下看去。 　　站在这个位置上，光是注视就能引起低维世界的命运波动。他将视线放在白湮昼身上时，子弹就机缘巧合下没能击中预定的目标。 　　夜烬燃将视野扩大，观察工厂中其他地方。他看见坚强的蚂蚁蟑螂在食堂中爬行，饿得前胸贴后背，还看见宿舍中熟睡的小男孩和女大学生，最后和一只手掌上的血盆大口对视。 　　污染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嘴巴咧开露出一个热情的笑。 　　夜烬燃突然有了主意，朝祂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仓储区的方向。 　　污染者立即会意，艰难地将肥硕的身子调转方向，缓慢朝夜烬燃指示的地方挪动。 　　战场上不同势力的人越多，局势当然就越混乱，夜烬燃津津有味地预想着之后的发展，重新看向平子的牢房。 　　他只稍微移开视线一阵，这边的战况又改变了。 　　格蕾丝的一条手臂被砍下，断面朝外喷血，跌倒在玩偶堆中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步步逼近的白湮昼。 　　在白湮昼背后，大熊的肢体被切成东一块西一块，四分五裂，虽然都在努力向躯干挪动，但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原状。 　　白湮昼的超高移速让冷兵器的威力突破极限，在面对前后夹击之时竟还能发挥出如此恐怖的效果。 　　格蕾丝无能狂怒地瞪眼一阵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还低估了白湮昼的事实，无力地垂下了仅剩的另一条手臂。 　　夜烬燃心中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他答应了格蕾丝不让白湮昼伤害到她，然而一个没看住就让他得逞了。 　　算了，反正和她契约的是主神。 　　作为主神的下属，他提供一些副本BOSS信息已经仁至义尽了。 　　夜烬燃飞快调整好心态，继续欣赏白湮昼的精彩表演。 　　他瞥见不远处的嬷欲爽正在用极缓慢的速度尝试逃离现场，估计不想掺和大佬之间的争执。 　　可怜的少女没注意看身后，一下撞进满满当当的肥肉里。 　　嬷欲爽颤抖着抬起头。 　　哦割，完蛋。 　　“到此为止！！！” 　　厂长愤怒的吼叫响彻整座工厂，澎湃的气浪几乎要将所有人和玩偶掀翻。 　　祂好像还不满意这一声怒吼的效果，掏出一枚哨子放在掌心，使劲儿吹出刺耳的爆鸣。 　　哪怕夜烬燃蹲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中，都感觉自己耳膜要被震碎了。 　　离污染者比较近的三名玩家更加不幸，全被陡增的音量硬控在原地。 　　嬷欲爽当场昏厥过去。格蕾丝低头蜷缩身体，尝试抵御音波。白湮昼的反应最轻，但也用棉花堵住自己的耳朵。 　　见到他们可怜无助的模样，厂长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满肚子赘肉上下晃动。 　　“哈哈哈哈哈……好精彩的夜晚！人类已经进化到不需要睡觉了吗？” 第117章 童趣玩偶（13）营养液1300加更 　　污染者狂笑一阵后, 见无人回应，兴致缺缺地闭上了嘴。 　　白湮昼这才把塞住耳朵的棉花团取下，语气不善道：“是他让你过来搅局的？” 　　“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 ”污染者嬉皮笑脸道，“那位大人只是很关心各位的身体健康状况。毕竟我们工厂要长久运营下去的话，员工天天病倒可不行呢。” 　　这么说着, 祂还一把捞起倒在地上的嬷欲爽，假装悲叹道：“可怜的孩子，都累坏了……” 　　嬷欲爽神志不清, 嘴角口吐白沫，没过几秒就稀里哗啦地滚回到地上，宁死不肯和厂长贴贴。 　　趁着白湮昼注意力转移，格蕾丝用道具给伤口止血, 匆匆包扎了一下。那条断臂被她放回到个人仓库，准备找个机会再接上。 　　一片狼藉的仓库内, 大熊玩偶完成了自我修复, 逐渐直立起身子，头部已经快顶到天花板了。 　　“哟, 平子。”污染者朝那边走去, 掌中嘴角咧出一个充满关怀的笑，“今晚饱餐一顿了呢。” 　　大熊僵硬地扭动头颅，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倒映出无头的庞大身影。 　　“父亲……呜呜……” 　　少女呜咽着, 想快步跑来扑到家人怀中寻求安慰。 　　但是它的身体太笨重了，比它的造物主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没走几步就被脚边的玩偶绊倒, 反向跌坐在地。 　　白湮昼看祂的眼神中顿时充满鄙夷：“你们邪神真的很爱玩替换凡人的把戏。” 　　平子曾是人类，她的父亲当然不可能是一位旧日支配者。而污染者也不会是建立这座工厂的初代厂长。 　　污染者不仅善于欺骗, 还擅长附身，哪怕没有受到召唤，祂也会自主进入到信徒的身体内，取而代之继续在人类社会中活动，诱骗更多受害者。 　　白湮昼很讨厌神，他一想到有神混进和他朝夕相处的人类群体中，就更觉得恶心了。 　　“我还不累，不想休息，”白湮昼眼角瞥向血肉模糊的格蕾丝，“等事情结束，保证帮你把现场收拾干净。” 　　污染者摸着肚皮道：“这样就难办了啊……” 　　祂最爱用的物理攻击方式也是进食。 　　被两张饥不择食的大嘴前后夹击，白湮昼迟早要落到某个胃袋里。 　　“不过，如果是店主亲自来请，我愿意给个面子，”白湮昼甩出个漂亮的刀花，“今晚休战。” 　　污染者和大熊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哈哈，我可没办法……” 　　污染者正要婉拒，却看见一团黑雾从地面涌起，逐渐在祂和白湮昼之间凝聚成实体，整洁修身的衣装也显露出来。 　　仗着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夜烬燃朝玩家抛了一个媚眼，以表对这场精彩演出的感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湮昼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好啦，”夜烬燃双手一摊，“如你所愿，我亲临现场了。” 　　白湮昼抬手盯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哦是吗，一个接着一个的，这么看不惯我？” 　　夜烬燃眯眼笑道：“我只是来维持一下游戏秩序，这可是PVE副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店主，你偏心得太严重了吧，”白湮昼没好气道，“是她先袭击我的，没猜错的话，你还给她透露了情报？” 　　夜烬燃道：“这是正当交易。如果你愿意付出代价，我也可以协助你。不过，等天亮再说吧，我现在……嗯……” 　　他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 　　说实话，夜烬燃一直比较注重睡眠，已经很久没有熬夜到这么晚了。 　　所以这不是他为了安抚白湮昼演出来的表象，而是真的困了。 　　“辛苦了，店主。” 　　说出这句话时，白湮昼的声音格外温和，不像是在讽刺或者开玩笑。 　　夜烬燃强撑着打起精神，头顶时不时冒出一缕黑烟：“你要真是这么想，那就别再让我操心了，大家都回宿舍吧。还有你，污染者，管好你的‘女儿’。” 　　污染者谄媚道：“当然！我保证让她乖乖回去睡觉，不会再胡闹了。” 　　白湮昼收回两把刀，脸上笑容褪去，冷淡地与夜烬燃擦身而过，向来时的路走去。 　　格蕾丝见他走远后，背靠着墙竭力站起，用手掌擦掉脸上的血迹，有气无力道：“麻烦你……送我一程……” 　　夜烬燃看了看她，又看了下不省人事的嬷欲爽，决定开个时空门把这两名玩家扔回员工宿舍，当作补偿。 　　起码格蕾丝还活着，他阻止了白湮昼进一步下狠手，不算太失约。 　　污染者单独留下来处理原厂长异化的女儿平子，上演父女情深的把戏。夜烬燃没眼看下去，匆匆带着剩余的玩家转移。 　　将两人送回到各自房间后，夜烬燃也回到自己的宿舍，在狭窄的单人铁架床上将就一晚，倒头就睡。 　　………… 　　时间一晃来到了第二天清晨。 　　玩家队伍群聊。 　　【我是鹤然的狗：？？？】 　　【我是鹤然的狗：是天亮了，还是天塌了？】 　　【我不是医神：姐们，为什么不听劝……非要出去耍？】 　　【我是鹤然的狗：@白湮昼@嬷欲爽@格蕾丝，还活着吗？】 　　【嬷欲爽：差不多没命了。已老实，求放过。】 　　然而工厂的黑心资本家不打算放过他们。 　　一阵惊天动地的闹铃将所有人从员工宿舍赶了出来。 　　王爱民一出门就左右张望，看见白湮昼揉着眼睛从隔壁房间出来，身上毫发无损，不像是昨晚经历了一场恶战。 　　白湮昼完全当旁边的人是空气，自顾自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准备完毕后悠哉地下楼。 　　王爱民揉了揉肚子，空腹感让他有些大脑发昏，可身处副本中的紧张感让他强行恢复清醒，小跑跟上。 　　两人来到一楼，女士们也集结完毕。格蕾丝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又没睡好，医神正和嬷欲爽交头接耳，在看见白湮昼的一瞬间结束谈话，视线移向远方。 　　“咳咳，”广播中传来清嗓子的声音，“那么……员工们早上好啊！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呢！因为今日食堂暂不能开放，所以早餐也请各位自便啦！请在八点准时到岗哦！” 　　王爱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半，这厂长还算有点良心，给了他们半小时解决早饭。 　　白湮昼双手插口袋里，直接朝生产车间走：“你们随意，我吃过了。” 　　他在副本里吃饭全靠扎针，手法熟练，两分钟内就能搞定。 　　医神凝望他远去的背影，感叹道：“这么敬业，先天打工人圣体啊……” 　　看看自己，还沉浸在早八的头疼中。 　　被折磨一晚上又睡眠不足的嬷欲爽状态更差，直接头靠在医神的肩膀上，站着呼呼大睡。 　　格蕾丝轻叹一声，声音虚弱道：“我去食堂看看……” 　　王爱民本想制止她，不过见到她惨白如纸的脸，又不想掐断她最后的念想，只好扯了扯医神的衣角，示意自己这位绑定奶妈去照顾一下同伴。 　　医神点头，拍醒身旁的嬷欲爽，然后朝格蕾丝打了个招呼：“嘿！我和你一起去吧。” 　　“……”格蕾丝和她对视，沉默一阵，摇了摇头拒绝这番好意。 　　医神没有善罢甘休，自来熟地走过去帮她检查。虽然使用了从系统商店购买的药剂进行治疗，但格蕾丝忽略了自己失血过多的情况，所以哪怕目前伤口愈合，她的身体依然没恢复到最佳状态。 　　经验丰富的医神很快发现了这点，一边念叨责怪着昨日不该贸然行动，一边给格蕾丝输入备用血浆。 　　虽是野排队伍，但四人之间没什么矛盾，友好地凑在一起想办法解决了早餐，结伴前往生产车间。 　　厂长早就来到这里等候员工了，准备来一场激动人心的清晨动员。 　　白湮昼，作为唯一一位早到的可怜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机器旁和祂对峙着。 　　“请员工们在我前面排成一列站好。”厂长再次强调道，耐心似乎要耗尽了。 　　白湮昼道：“我就不。早点开工，别做表面功夫了，我们会照常把生产任务完成的。” 　　“哎呀，我们厂花今天好像特别积极。” 　　夜烬燃站在污染者身侧，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他可是带着目的来视察的，转头对污染者通知道：“我准备要做道具评级了，今天的产品就会是我参考的样品。” 　　污染者高举双臂，两张嘴大喊道：“都听到了吧！你们今天的成果关系到我们工厂能不能与伟大的伏行之混沌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所以，要好好努力哦！” 　　过分激动的厂长受到了全场无语目光的注视。 　　“啊哈哈……”祂尴尬地放下双臂，“好了，都去干活吧。” 　　几人一言不发地回到昨日分配好的岗位上，横跨中央的卷帘门一如既往地降下，将一二号生产车间隔绝成两处独立空间。 　　污染者见所有人就位后，一边偷笑一边从侧门挤出，不知跑哪里快活去了。 　　夜烬燃站在二号车间内，悄然无声地走到白湮昼身后，偷瞄他的工作进展。 　　“当监工当上瘾了是吧。”白湮昼没有停下充棉的动作，“等下一次副本开启，看你们还能不能找到我这么好的员工。” 　　现在是道具工厂申报的关键期，他竭尽全力工作，提高日生产量标准，就能祸害之后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好歹毒啊白湮昼，”夜烬燃忍笑批判道，“你这样的卷王放到外面是要被群殴的。” 　　“呵，那你会为了保护玩家虚报产量吗？” 　　系统提示在副本开头时就说了，<童趣玩偶>的HE通关条件是完成生产任务。 　　作为对接人，夜烬燃有机会向主神汇报一个较低的日产量，让后续成为员工的玩家轻松一些，更容易达到标准，打出HE结局。 　　夜烬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第118章 童趣玩偶（14） 　　白湮昼将充了棉缝合好的玩偶扔向一旁, 准确无误地掉进塑料筐中。 　　“问我干什么，”他从容自若道，“我没有故意提速, 这就是我的节奏，别人跟不跟得上……与我无关。” 　　夜烬燃想起他平时快到掉帧的行动速度，开始相信白湮昼不是故意在卷生产效率。 　　“那你就不能放慢一点……” 　　白湮昼又缝合好一个玩偶, 扔到筐内：“等别人也很累的。” 　　“你……”夜烬燃无语凝噎，“你是怎么做到一点合作精神也没有的。” 　　白湮昼的眼角余光掠过他：“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吧，店主。” 　　“好好好, ”夜烬燃摆手，“是我多管闲事。我去隔壁车间看看。” 　　正当他转身要溜走时，白湮昼突然喊道：“别动！” 　　夜烬燃原地转回来：“又怎么了？” 　　白湮昼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几次后, 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你过来。” 　　他随手将充棉机关上，机器运作的轰响声戛然而止, 让附近一小片范围短暂地安静下来。 　　周边几台充棉机仍然工作着, 噪声能为他们这场对话提供掩护。不过保险起见，夜烬燃悄悄开了屏蔽道具, 现在连<通关记录仪>都无法窥视他们。 　　“我已经搞清楚这个副本的运作原理了, 很无聊，”白湮昼道，“我来找你核对一下答案, 如果没有出错和遗漏，我就准备通关TE结局开下一把游戏了。” 　　夜烬燃略感惊讶道：“这么急着走？” 　　不过一想到白湮昼难得有求于人，夜烬燃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衣领, 正色道：“你说吧，但我的对答案服务可不是免费的。” 　　白湮昼双手撑着机器边缘一个起跳, 反身坐在充棉机上翘起腿，借助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欣赏的眼神打量那人全身上下。 　　“这座工厂，原本是军工厂吧？” 　　他没等夜烬燃说出代价是什么，就自言自语地讲述起来。 　　“厂长有个可爱的女儿叫平子，至于他们谁才是污染者的信徒，亦或两人都是，这不重要……” 　　“战争爆发了，土地被核辐射污染，平民被迫走上战场，失去生命。珍贵的物资要被拿去供给前线，饥荒的阴霾开始笼罩人间。” 　　“平子看见小伙伴日渐消瘦，自己也被饥饿感困扰，于是在无数个伴着炮火声入眠的漫长夜晚，许下获得吃不完的棉花糖的愿望。这个愿望，凑巧又不幸地被污染者听到了。” 　　“祂降临在厂长身上，将平子的愿望扭曲地实现，让孩子们误将棉花当作棉花糖，正如低血糖产生的幻觉，身体饿死前给大脑编织的幸福假象。” 　　“一个个孩子因食物匮乏而感到饥饿，产生对甜味的渴望，被送到工厂后疯狂往嘴里填塞棉花糖，直至五脏六腑都被洁白的棉花塞满。” 　　“这种满足是虚假的，他们的身体得不到养分，逐渐溃烂死去，成为棉花‘玩偶’。” 　　“制作完成的玩偶困住孩子们的灵魂……真是符合邪神口味的作品啊，你也喜欢？” 　　白湮昼皮笑肉不笑，表情可怕到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副本BOSS。 　　夜烬燃摇了摇头：“我不会在工作中带太多私人感情，来这边进货是主神的指示。” 　　管它们是不是用小孩子做的，他负责把道具买回到系统商店里就行。 　　许多玩家使用的人体器官还是从特克和丽丽身上榨取出来的呢。 　　“算了，反正你的进货计划和我游戏输赢没有关系。”白湮昼懒得再评价，“我没猜错的话，<童趣玩偶>的HE是完成生产任务，获得现任厂长的嘉奖，而想打出TE，就必须解放被困在这场棉花糖美梦中的孩童灵魂。” 　　“呵呵，是这样吗……”夜烬燃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给他留下一个足以引起胡思乱想的回答。 　　白湮昼没有轻易上钩，眼眸低垂，淡淡说道：“确实还有一些细节没搞清楚，所以我才来问你。为了减少我试错的次数，节省功夫，我想知道解放那些孩童灵魂的正确做法，需要完整的流程，你开个价吧。” 　　神秘学界有很多方法能将人的灵魂或灵魂碎片存放在人形玩偶这样的物体中，所以玩偶才经常出现在各种类型的恐怖故事里。 　　但想破解法术没这么容易，不同锁对应不同的钥匙，就连白湮昼之前中过的那个巫毒娃娃，也不是简单找来玩偶摧毁掉就完事，弄不好会反噬正主。 　　为此，他专门查阅巫毒教的古老典籍，寻找对应的反向咒语，远程断掉了自己和那只巫毒娃娃的关联。 　　白湮昼在神秘学方面博览群书，了解多种法术体系，深知处理不当的后果，所以碰到这类情况会更加谨慎。 　　“提示就藏在你们未能进入的第三个生产车间。”夜烬燃道，“如果我直接和你挑明，那就跳过了解密步骤，如此大的外力协助，可不是一点积分就能换来的。” 　　虽然口头上说着，但夜烬燃还真想不到向白湮昼索要什么。 　　白湮昼的积蓄已经被系统商店榨干得差不多了，要求上贡剩余时间的话，他多半不会乐意，搞不好交易谈崩，他宁可单枪匹马杀去三号生产车间一探究竟。 　　除开这两点，白湮昼的价值大概就只剩下作为一位身强体壮小伙子的劳动力了，还有那颗超级大号外置大脑的计算力。 　　夜烬燃想起了自己身负的一项长期任务。 　　他要挑拨白湮昼和异常调查局等组织机构之间的关系，让官方部门正式将白湮昼列入不得不铲除的危险份子名单。 　　“说起来我正好有事想委托你去做……恭喜你触发隐藏任务！”夜烬燃笑眯眯道。 　　白湮昼道：“哦？头一回听说还有这种机制。隐藏任务的奖励很丰厚吧？” 　　夜烬燃不敢直截了当让白湮昼去找异常调查局的麻烦，那样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意图了。他略微思索后道：“你听说过跨越永夜系列副本吗？” 　　“嗯，在论坛上大名鼎鼎呢。” 　　“我也挺喜欢那款赛博朋克风格，近期会和朋友一起去玩。”夜烬燃道，“你愿不愿意来为我们保驾护航？” 　　白湮昼惊奇道：“你还有朋友？” 　　“我又不是你，”夜烬燃小声嘀咕道，“到时候给你开个权限，超载乱入副本。” 　　跨越永夜系列里的多人本人数上限是三，异常调查局组的队伍肯定是满编的，白湮昼只能用近似卡bug的方式进入。 　　作为店主时，夜烬燃有一个特殊名额可以超负荷加入副本，不算在玩家人数内，这个名额稍微操作一下就可以外借。 　　“有意思，我还没体验过呢……”白湮昼摸着下巴沉吟道。 　　夜烬燃见他感兴趣，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把白湮昼和异常调查局的人塞进同一个队伍里，矛盾自然会产生，后续他再看情况加点料就行。 　　白湮昼又道：“我可以照顾你，但你所谓的朋友就不一定了。” 　　“问题不大。”夜烬燃道。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异常调查局好好领略白湮昼的混蛋之处。 　　而且一旦按计划进行，白湮昼超载乱入副本的话，那无疑是对异常调查局的一种挑衅，行为极具侵略性。 　　白湮昼在他们眼中就会变成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副本中的高危炸药桶，而且此人有扰乱秩序的主观倾向。 　　“所以……”白湮昼露出怀疑的目光，“你真的有朋友？” 　　夜烬燃不想回答这个蠢蛋问题，转移话题道：“好了，我来告诉你怎样超度那些孩童的灵魂吧。” 　　这个方法就算透露出去也没事，毕竟副本内的时间会重置，到下一次游戏开启时，那些困住灵魂的玩偶依然会乖乖坐在仓库里。 　　就像无论重来多少次，<解冻的友谊>中特克和丽丽都会轮流进榨汁机，不会影响道具产出。 　　玩家们解决事件，取得的成功是短暂的，等他们脱离游戏，这些世界又会恢复原状，让悲剧重演。 　　游戏的创造者永远获利。 　　“秘密就藏在‘燃烧’二字中，”夜烬燃从口袋中掏出一团从三号生产车间捎来的硝化棉，“棉花是可燃物，而□□是灵魂的囚笼，烧毁他们的躯壳，自然就能解放灵魂。” 　　白湮昼：“……” 　　所以他其实一开始就猜中了压轴题的解题思路？ 　　白湮昼当场想提刀去找当初阻止自己的嬷欲爽讨要个说法。 　　夜烬燃伸手制止了他：“稍安勿躁，现在知道也不晚，而且我还没说完呢。” 　　“你继续……”白湮昼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超度这群孩童没这么简单，”夜烬燃收回手，“还有一个步骤，你需要将棉花燃烧后产生的灰烬收集起来，埋在土地里安葬他们，最好祈福一下，这样枉死的冤魂才肯离开这个世界。” 　　工厂内到处都是坚硬的水泥地，没有可以埋葬死者的泥土，玩家想要做到这点，必须离开工厂。 　　“有趣，”白湮昼也注意到这一隐藏条件，“看来和污染者的战斗在所难免了。” 　　要说谁会第一个跳出来阻止员工离岗，那当然是他们的好厂长。 　　“再和我做一个交易，”夜烬燃决定得寸进尺一下，“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在你们开战的时候不站在污染者这边。” 　　白湮昼道：“你问吧。” 　　夜烬燃的视线毫不避违地在白湮昼全身上下游走，仿佛在欣赏一件举世罕见的艺术品。 　　“你为什么……想杀了阿曼达？” 第119章 童趣玩偶（15） 　　白湮昼沉默几秒, 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 　　“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可以，”夜烬燃侧脸朝隔壁岗位看去，“只是你宁愿我配合污染者攻击你, 也不愿意向我透露这个秘密？” 　　白湮昼竭力掩饰眼底的难堪：“我不想跟你说……” 　　有那么难以启齿吗，白湮昼？夜烬燃心中暗笑，身体溢出的黑雾更多了。 　　“无论你在想什么, 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湮昼用威胁的语气说道，“留着她对你来说也没有好处，她手里掌握着事关你的情报, 知道的人越多，你的处境越危险。” 　　夜烬燃眼中精光一闪：“可是你也是知情人，以防万一，我要不把你灭口了？” 　　白湮昼坚决道：“呵, 我不可能把你的事分享给别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谁都不肯退让。 　　“快去干活吧, ”夜烬燃挥了挥手, “也许大决战的时候我去忙别的事情，没空管你们呢。” 　　白湮昼从充棉设备上一跃而下, 打开机器的开关, 熟练地抓起塑料管道塞入玩偶外皮中。 　　夜烬燃解除屏蔽道具，有模有样地背着手巡视整个车间。格蕾丝今日依旧借助木偶傀儡道具完成工作，本人躲在角落里躺着休息, 在夜烬燃路过时，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投来一个责备的目光。 　　夜烬燃耸了下肩膀, 表示自己非常无辜，然后转头快步走远。 　　白湮昼不知何时动手, 一旦他出手就没有失败的可能性，副本马上要结束了。夜烬燃要抓紧时间完成最后的检查项目，测试<童趣玩偶>成品道具的效果，考虑评级和定价。 　　惜命的店主当然不可能以身试险体验一个未知道具的效果，所以他直接找到了工厂负责人污染者。 　　没想到，此时祂做出了和夜烬燃一样的选择，正在另一间厂房中巡视，好巧不巧抓到了员工偷懒现场。 　　夜烬燃刚进入一号生产车间，就看见王爱民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嬷欲爽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他前面。 　　“哼，小鬼，”污染者抓住了王爱民的把柄，心情微妙地愉悦起来，“你以为换了张皮就能瞒过我的眼睛吗？当初放你进来，只不过是我仁慈施舍给你的机会，可你连这都无法好好把握住。” 　　王爱民冷汗直冒，还不忘嘴上吐槽道：“大哥你也没有眼睛啊……” 　　“哈，可怜又无知的人类，若你见到我的眼睛，恐怕早就化为一滩血水了。”污染者没有因他的话语发怒，毕竟人类在祂眼中微小如尘埃，“现在，认识你犯下的错误，然后接受惩罚吧。” 　　嬷欲爽强装镇定，将王爱民护在身后：“虚张声势，你若真有这么厉害，当初怎么会被格蕾丝一下就催眠控制住？” 　　她本不敢和诡异硬刚，是格蕾丝的成功给了她勇气，即便如此，身体止不住的震颤依然出卖了她心底的恐惧， 　　污染者大笑道：“天真，那个女人使用的根本不是自身的力量，而是借用了被伏行之混沌赐福过的物件，再加上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我只是一个力量不及本体万分之一的化身，当然能起作用。现在轮到你了，小女孩，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道具，格蕾丝当时用了非常强力的道具，嬷欲爽手脚冰凉。 　　她的个人仓库里只有一些普普通通的低级道具，是现实里都能找到实物的类型，没有一件能用来对付这种级别的诡异。 　　就算她现在和身后的男孩合资购买新道具，恐怕也来不及了。 　　万念俱灰之际，嬷欲爽的目光留意到了站在污染者后方的那个男人。 　　下意识地，她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夜烬燃当作这是交易的邀请，走上前两步，拍了拍污染者的肩膀：“我是不是来晚了，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吗，值得你大动肝火？” 　　“混沌的使者，这只是我一次小小的失误，”祂的一只嘴巴保持破口大骂的姿势，另一只嘴谄媚地笑了起来，“那个伪装成大人的小孩竟然在工作时打瞌睡，头砸下来弄坏了电绣机的重要零件，生产被迫暂停了。” 　　夜烬燃忍不住打量一下瑟瑟发抖的王爱民，试图在他脑袋上寻找受伤的痕迹。 　　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这是什么铁头功？！ 　　“真是遗憾，不过我们还有许多备用机器吧，”夜烬燃回头道，“工人们毕竟是第二天上班，有小失误很正常，让他照价赔偿就好。” 　　污染者辩驳道：“这可是用我的能量构筑出来的仪器，就算把这个人类吃掉也弥补不了损失！” 　　前两个生产车间里把小孩子做成棉花玩偶的特殊机器都是祂变化出来的，外溢的污染力能混淆人类的认识，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手里拿着的只是由布料缝制成的玩偶皮。 　　将玩偶的不同部件缝合起来，实际上是将孩子们被炸掉的身体部位重新组装。 　　往玩偶外皮里填充棉花，实际上是填鸭式喂食。 　　在玩家抵达之前，这座工厂也曾自行生产了一批玩偶，那是尚有行动能力的、误入此地的孩童，包括平子和她的伙伴，在棉花堆里大快朵颐后活活饿死，被污染者放置在仓储区中。 　　这些孩子在抵达工厂前也并非毫发无损，有的被刺刀击穿头部，有的被导弹炸烂双手，平子记得他们的遭遇，将痛苦的过往美化成童话故事哼唱出来。 　　在污染者的干扰下，她眼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正如云朵般的棉花糖。 　　作为祂的召唤者，平子拥有特殊待遇，像僵尸一样活动，能够继续“进食”。 　　接替厂长的身份后，污染者对这位突然多出来的女儿可谓是非常上心，充满父爱，只不过邪神的关怀和常人理解的有所不同。 　　“不用你操心，”夜烬燃懒得和祂多费口舌，笑意完全消失了，“等副本重启，你的机器就会恢复原状，有何不妥？此事先放一边，我要测试你家产品了。”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污染者也不好继续刁难玩家，连忙转身跑路：“是，是。我现在就去二号车间拿样品，请跟我来。” 　　夜烬燃没急着走，在污染者跑远后，他重新看向嬷欲爽，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王爱民扶起来。 　　王爱民在她的搀扶下努力站起，颤声道：“嬷，嬷欲爽……你好像我的……姐姐啊……” 　　“谁要当你姐姐啊。”嬷欲爽嫌弃地甩开手。 　　“我姐姐是鹤然，”王爱民眼眶中闪着泪花，“她也总是这样不顾一切的保护我，我觉得你们好伟大！” 　　嬷欲爽愣神片刻：“鹤然……哦！她原来是你的姐姐啊。” 　　“抱歉打断一下，”夜烬燃出声，“我可是帮二位解决了燃眉之急，现在索要一点小小的报酬，应该不算过分吧？” 　　嬷欲爽神色一凛：“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只是<童趣玩偶>里的一般路过NPC，拜托，这里可是普通难度！菜鸟聚集地！ 　　“我曾经在许多副本里经营商铺，也许你曾见过我，或者听别的玩家提起过。”夜烬燃道。 　　“系统商店？” 　　“店主！” 　　两位玩家同时惊呼。 　　王爱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啊啊，兄弟你是布莱克？完全认不出来啊……” 　　“是也不是，”夜烬燃含糊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玩具商罢了。” 　　游戏里的道具何尝不是一种玩具。 　　“好的好的，我懂道上的规矩，”嬷欲爽搓了搓手，在陌生感解除后，她心里顿时安定不少，“我可以……把我的剩余时间全部奉上！” 　　“你确定？”夜烬燃挑眉问道，他本来没打算收这么多。 　　嬷欲爽疯狂点头，赚，太赚了，白湮昼肯定能带他们打通TE结局，不愁奖励少，而她出去之后还能拿通关录像大赚一笔，这可是涉及到昼神和店主两位关注度超高的人物！ 　　夜烬燃微笑着操作系统后台，收下嬷欲爽剩下的全部时间，填到自己的账户内。 　　嬷欲爽激动不已，玩具商，这可是论坛里从未有人提及到的店主新身份，她是发现的第一人！ 　　终于，能够在论坛小火一把了…… 　　告别两位莫名其妙就相拥而泣的玩家后，夜烬燃穿过侧门，跟随气息的指引上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寻找污染者。 　　祂提前拿好了几只玩偶，坐在办公室等候夜烬燃的到来。 　　“做工挺可爱，”夜烬燃扫了眼桌面上整齐排排坐的棉花玩偶，“希望功效一样令人满意。” 　　污染者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下面请允许我来介绍——新款道具<童趣玩偶>！” 　　祂阔步走到桌子前，端起最中间的一只小熊玩偶。 　　“它拥有消除饥饿的作用。换句话说，就是让佩戴者不受饥饿影响，哪怕长时间不进食，身体也不会感到不适，思维和运动能力一切正常。” 　　“更厉害的是，佩戴者就连外观也不会因进食不足产生任何变化，只要开始携带这种玩偶，身材就不可能变瘦，气色也一如往常。” 　　污染者掌心的舌头伸出舔了舔玩偶的头部，仿佛那是一块美味的小蛋糕。 　　“它还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特点……” 　　夜烬燃眼神微动，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点，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饱腹感是虚假的哦，”污染者兴奋地扬起双臂，将玩偶高举起来，“它让身体免受饥饿之苦，却不能真正让人类摆脱进食需求。” 　　“等到潜藏在体内的饥饿累积到一定程度……” 　　“每一颗细胞都被榨干能量后……” 　　“携带它的人类就会措不及防地暴毙，哈哈哈！” 　　在饥饿感和一系列身体不良反应被消除后，没有人能预估死亡的界限何时到来。 　　这是一场期限未知的延迟处刑。 第120章 童趣玩偶（16） 　　夜烬燃听完污染者慷慨激昂的演讲后, 陷入短暂的沉思。 　　这款道具的设计真是……超乎想象得完美！ 　　当然，这是站在主神的角度考虑。 　　不愧是臭名昭著的污染者出品，太符合祂们的审美了。 　　夜烬燃不担心这款道具卖不出去, 消除饥饿影响，这个作用表面上不是刚需，实际到游戏中的必要时刻, 玩家会非常迫切地需求它。 　　系统商店里有一些关闭痛觉、延迟失血虚弱感的道具，销量非常高。副本的大决战中，许多普通玩家依赖这些道具突破自我, 爆种拿下胜利。 　　至于饥饿，虽然不如疼痛令人关注，但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遭受这种折磨。人是铁饭是钢，光是这一次就出现过玩家饿到没力气的情况, 夜烬燃可是记得的。 　　大部分玩家始终对副本里的食物抱有一种恐惧感，不敢轻易进食, 又觉得系统商店里的营养液难以下咽, 通常选择强忍饥饿。 　　他们的思维能力和体能难免受到影响，有时候这一点缺失就是决定性的差距。 　　所以如果说, 现在推出一款道具, 只需随身携带一只棉花玩偶，就能在游戏过程中忽略掉进食，同时保持身强体壮, 那么很多玩家都会心动。 　　至于<童趣玩偶>无伤大雅的副作用，按照主神的性格，应该会在商品详情页的末尾提一嘴。 　　又是一个能让无数玩家心甘情愿掉进去的大坑。 　　连夜烬燃也不禁嘴角上扬。 　　比起考虑进货更多美味营养液, 他现在获得了一个更容易执行的解决方案——直接消除玩家吃饭的需求。 　　这么好的东西，定价太高可就卖得少了, 不利于大范围推广。但它设计如此精巧，值得更高的评级…… 　　夜烬燃纠结万分。 　　折个中好了，就评为C级道具。 　　作为一款产量充足的道具，这个评级已经算高了。 　　夜烬燃语气温和地宣布了评级结果。 　　污染者摆摆手，对他的判断没有什么意见，欣然同意。 　　“生产流水线检查完毕，道具也审核完了，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工作吗？” 　　夜烬燃道：“没什么事了，等下我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 　　离开这个副本前，白湮昼和格蕾丝之间的恩怨该要解决掉了。他可不想下次再看见两人在副本里掐起来。 　　对此，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请随意。”污染者坐回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竟神奇地没把椅子撑破。 　　夜烬燃挥手告别，离开厂长办公室，前往二号生产车间。 　　白湮昼和格蕾丝刚好都在这里工作，两人相隔极远，几乎站在厂房对角线上，默契地互不干扰。 　　夜烬燃先找上了白湮昼，拍了拍他示意关停机器。 　　“白湮昼，我不能让你继续追杀格蕾丝，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和用意。不如这样，我抹除掉她记忆中你不想她透露出去的部分，你就别再死咬不放了。” 　　白湮昼抬眸道：“她和你做了交易？” 　　“是啊，让我做保镖，付了不少钱。”夜烬燃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可我也关心你这位老顾客，所以才来问问此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湮昼低头思考两秒，问道：“你确定能精准地找到那些记忆并抹除它？” 　　“放心，我不瞎，查找的过程中我会仔细看的。”夜烬燃保证道。 　　“可我不想你看见。” 　　白湮昼一手扶着充棉机，面对机器微微低头，银发随着他的姿势变化垂落下来。 　　夜烬燃头一回看他泄气的模样，再加上那句话，心里的好奇完全被激发出来。 　　“她的记忆里有你……小时候不为人知的呆萌一面？” 　　白湮昼转头怒视他：“你闭嘴！” 　　“哈哈，我开个玩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找格蕾丝。” 　　夜烬燃脚底抹油溜走了。 　　睡在角落里的格蕾丝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两眼一睁屈腿坐起，疑惑地看向突然靠近的夜烬燃。 　　“白湮昼杀人灭口，是想隐瞒哪些部分？”夜烬燃开门见山道。 　　格蕾丝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说道：“杀其他人，他只是想独占那场联合突袭的成果，不过杀我的话，还多了一个理由——我记得他童年的模样。” 　　夜烬燃道：“你很快就不会记得了。” 　　“什么？” 　　夜烬燃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契约只保证他会保护格蕾丝和阿曼达不被白湮昼杀死，没规范具体做法。 　　他蹲下身，将手按在格蕾丝的额头上，一边念诵咒文一边催动体内魔力。 　　在主神的关照下，他能调动的魔力越来越多了。 　　记忆模糊术的消耗并不大，只需目标在施法者的视野中，且意志弱于施法者，就能施展成功。法术将立即生效，阻碍目标对某一特定事件的回忆。 　　夜烬燃没有亲历那些事件，为了精准定位，他要深入格蕾丝的精神，在记忆之河中逆流而上。 　　繁杂的思绪和画面瞬间将他吞没。 　　………… 　　格蕾丝看着那个和自己长相莫名相似的青年从爆炸后的废墟中钻出，缓缓走来。 　　这里本是一间中学，无数人类或非人类的师生被埋在残垣断壁下，不再发出声音，空气一片死寂。 　　银发青年的衣服破破烂烂，沾着泥水和敌人的血，身上却不见有什么伤口。 　　那双眼睛的色彩是与血不同的红，带有一点粉调，让她回想起那种似狂人幻想中才会出现的真菌状粉红生物。 　　她的虹膜也逐渐染上那种粉色。 　　“你是……”格蕾丝喃喃道，“你果然还活着啊。” 　　他嘴角的笑意让人如坠冰窟，每一步都踏在血肉上，不知那是诡异还是玩家的尸骸。 　　“你也来自那里，”银发青年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来历，“有意思，能存活到今天，不容易吧。” 　　格蕾丝苦涩地笑了笑：“还好，我成为玩家比较晚。” 　　她一直以阿曼达的身份在现实中生活，过着平常的日子。 　　“来合作吧，这些玩家进入无限游戏后总喜欢和现实里的熟人组队，可我没有。” 　　白湮昼嘴上这样说，眼神却非常不屑。 　　格蕾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邀请了。 　　在这个被破坏得见不到一处完好地方的副本里，她坐在废墟上，听一个史上最疯狂的玩家分享他的弑神大计。 　　“要先从系统商店的实体店入手……”他根本没管格蕾丝有没有在认真听，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我杀了店主八次，每次的祂都不太一样，但只要成功，相应的化身就会沉寂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任何副本中。” 　　“祂不能马上复活化身，因为塑造化身需要能量，这也就意味着，摧毁化身确实可以消耗祂。” 　　格蕾丝低声说：“你指望靠这种方法慢慢磨掉神的血条？” 　　异想天开。 　　“也许还能测试出祂的弱点。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白湮昼非常执着，“找到一个确定能伤害神的方法很不容易。”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和线索。 　　“光凭我一个人，消灭化身的速度可能还不够快。”白湮昼对神明的自愈力略知一二，“暂定让更多玩家加入讨伐。” 　　格蕾丝含笑道：“真是稀奇，你竟然想联合其他玩家了。” 　　她上过论坛，知道白湮昼一贯的行事作风。 　　“只要能永远摆脱祂，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几分钟后，系统结算奖励，格蕾丝脱离了副本，她是除白湮昼之外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因为有了利用价值，所以她暂时被允许保住性命。 　　格蕾丝帮忙寻找其他玩家加入这场行动，她知道跟随白湮昼意味着什么，没敢找现实里熟识的人，而是在论坛上联络那些不要命的狂徒。 　　系统商店里售卖各种现实中普通人难以获得的军火，武器设备，还有只出现在游戏里的神奇药剂和黑魔法书，它就像一个大宝库，一听要洗劫商店，闻到腥味的苍蝇就蜂拥而至。 　　考虑到突袭那位店主的难度，格蕾丝最终选定了六位在综合战力排行榜前百的玩家，和白湮昼一起开启一个八人合作副本。 　　白湮昼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让线上的系统商店无法正常使用。他们果然在副本里找到了一家具备同样功能的店铺，那是一间外表不起眼，点着煤油灯的杂货铺。 　　但这只是虚假的表象，正如混沌的化身从不像人眼中看到的那般脆弱。当他们推开门，在迎客铃的音乐中踏入店内时，恍然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内部空间是经过折叠才被放入这家小小店铺里的，展开后比任何国家图书馆都更加宏伟高大，各色道具被陈列在书架般的展示柜上，书籍则被集中摆放在专门的货柜中。 　　再往上看，较高的楼层中有一片区域的货柜形如牢笼，里面关押着一团团蠕动的黑影，张牙舞爪地试图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无法被放在柜子里的大型武器设备统一摆放在一楼走道两侧展示，让宾客有种享受礼炮夹道相迎的既视感。 　　格蕾丝在铺着红毯的走道中央停下，向上仰头看去。 　　有着一头淡金长直发的女人姿态松弛地倚靠在三楼栏杆边，没有刻意梳妆打扮，散发出的魅力却堪比玛丽莲梦露再世。 　　“她”轻轻垂下眼帘，隐藏在长睫下的眸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似是不经意间掠过每一个踏入店铺门槛的身影，带着一种微妙而迷人的审视。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真是稀客。” 　　金发女人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栏杆上，似乎懒得动身下来迎接。 　　白湮昼是最后一个推门进来的，视线直奔主题，和祂遥遥对视。 　　那双金色碎发下的眼睛骤然变成一片纯黑，没有眼白和虹膜的区分，宛若让人窥见宇宙之外的黑暗深渊，无数恶念在其中演奏混沌之曲。 　　“第九次挑战，白湮昼，这次你又能得到什么？” 第121章 童趣玩偶（17） 　　系统商店进入紧急防盗模式, 所有商品全部上锁，无法被玩家取出。 　　这是白湮昼打得最艰难的一次，因为丧心病狂的店主甚至封锁了他们的个人仓库。 　　好在他提前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让队伍里的玩家在进入系统商店前将重要道具随身携带，这才不至于手无寸铁。 　　“啊！！！”有位玩家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奋力扔出几枚手榴弹, 精准命中三楼平台。他正要欢呼，只见那位金发大美人悠然挥手，几颗军绿色的手榴弹缓缓浮在半空, 突然调转方向朝玩家砸来。 　　“疯子！都说了不要用□□！”格蕾丝一边痛骂一边寻找掩体卧倒，在滚烫气浪袭来的前一刻藏好了自己的身体。 　　对抗神明级别的诡异，最有效的还是法术。白湮昼做出维瑞之印的手势，口中迅速念诵晦涩的音节, 一道半圆光罩浮现在周围，抵挡住迎面而来的闪光和烈焰。 　　这可不是回合制游戏, 白湮昼在防御的同时吟唱驱逐咒, 和其他尚存理智的玩家联合施法，他们都已站到特定位置, 用肉身组成法阵。 　　普通玩家无法一心多用, 同一时间只能使用单个法术，在专注施法时还不能做其他事。但他的外置大脑运算能力远超常人，突破了人类的生理极限, 甚至不用担心脑死亡，所以才有与神明周旋的底气。 　　他承担了大部分作战任务，正面拖住店主, 不让祂攻击到其他人，掩护别的玩家前往计划中的方位。 　　金发女人露出一个阴冷残忍的笑：“没新意的把戏, 还想重复用在我身上？” 　　白湮昼使用的是密大教授们研发的一种用来驱逐主神化身的法术，为应对祂千奇百怪的化身，驱逐咒也衍生出多种变体。 　　成功的话，主神化身会被放逐到宇宙空间中，短时间内无法返回地球。 　　眼下，他已经和其他玩家尝试了数十种变体，都没能伤到这位店主分毫。 　　之前的八次袭击中，他有五次是靠驱逐咒获得了胜利。这次他料想到主神会有所准备，于是让更多人加入施法。 　　遗憾的是，驱逐咒能否成功起效其实全在神的一念之间。 　　驱逐咒又名送神术，和请神术对应，本质是恭敬地请求神明离开。 　　这次，祂想陪心爱的玩具玩得更久一点。 　　“不甘心的话，可以再多念几次哦。”祂的长发如美杜莎的毒蛇般飘起，身体也悬浮在半空。 　　虽然这是一个完美的活靶子，但白湮昼清楚子弹对祂是没有效果的，只能暂时放弃攻击。怒火不断灼烧眼球，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捏碎，那是来自神的反击和惩戒。 　　理智一点点地流失出白湮昼的身体，能维持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场上的玩家从最初的八人锐减到四人，有一位理智耗尽永久疯狂，其余三人被店主召唤出来的奴仆撕碎。 　　几只生长着金属鳞片和马型头部的巨大怪鸟振动蝠翼降落到祂的身边，这是名为夏塔克鸟的诡异，是主神最忠实的仆从。 　　白湮昼自知难敌，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停止进攻，放下双臂冷静地注视着上方的金发魔女。 　　祂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轻轻抚摸在祂手下格外乖顺的夏塔克鸟，语气就像是平常在店里和顾客谈话：“你带来了许多我最爱的混乱，作为感谢，我可以容忍你的一次次挑衅。” 　　那张伪装出来的人类女性面容中央突然裂出一道血红的线，逐渐向上下蔓延，竖着切开头部。 　　众人惊恐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脑壳向两边分离掉落，一根和脖子粗细相等的血红触手骤然拔出，取代原本头颅的位置。 　　触手伸出的长度几乎和女人的身体一样高，无规律地挥舞着，时而抽打到一旁的夏塔克鸟，让它们发出阵阵怪叫。 　　“人类喜欢称呼我这副姿态为‘血舌’，”祂直接将说话声投射到玩家的大脑中，双臂逐渐扭曲变形成黑色巨爪，“还是这样更舒服啊……” 　　“白湮昼，你似乎对神很感兴趣。” 　　“然而，绝大部分的人类厌恶神明的真正相貌，正如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其实我们的本体比它还要可怖千万倍。” 　　“人类一旦看见真相，就会逃跑，哭嚎，自残，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祂舒展身躯的时候，有一位玩家直接用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球，爆发出痛苦尖锐的嚎叫。 　　其他人的反应非常剧烈，连格蕾丝都强迫自己低下头闭眼，忍受腹部器官搅动纠缠的痛感。 　　唯独白湮昼，若无其事地直面变身后的店主，他的视线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真是有趣的生命，我很喜欢你……”祂轻笑着将触手前倾，“不知你能走到哪一步呢？” 　　在血红触手即将按住他头顶的前一刻，白湮昼侧身避开，恶狠狠地放话：“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你们！” 　　在邪神眼中，人类的威胁就像露出利爪的小奶猫，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呵呵，我不是不能再满足你一次，让游戏更进一步也无妨。”祂抬起那根触手，弯曲变化弧度，“在这里杀了我，‘店主’就会彻底死亡，你可以向世人宣告你的成功。” 　　白湮昼问道：“不复活了？” 　　“也不一定，我不是说，要让游戏更进一步嘛……会有一位新店主接替我，带给玩家全新的体验。” 　　祂的触手激动地痉挛着：“那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突破口，我将弱点直接暴露出来，想不想试试击破它？” 　　白湮昼啧了一声，他和邪神打了这么久交道，自然知道祂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此事肯定暗藏陷阱。 　　“我知道，你想杀我，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拯救人类。”血红触手掠过他的脸颊，留下恶臭的黏液，“只是出于你的恐惧和仇恨，再加上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 　　“让我看看你那渺小的勇气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轰！ 　　粗壮沉重的触手突然摔到地上，和脖子的连接处被干净利落地斩断。 　　白湮昼大口喘着气，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鲜红血液在刀尖滴落。 　　他还藏了一把附魔过的长刀，因为敌人没有近身，一直未出鞘。 　　这并非一次成功的藏锋，主神肯定知道他身上带着哪些武器，也能洞悉他的意图。 　　祂故意给了机会，将这场战斗的胜利拱手相让。 　　长着黑色利爪的无头女尸倒在他脚边，血流不止，没有再动弹。 　　而那根血红触手就像新鲜的蛙类尸体，不停抽搐扭动着，将地板砸得粉碎。 　　白湮昼用绢布擦拭刀刃，保证表面干燥洁净后，将长刀收回刀鞘。 　　第九次，他击杀了伏行之混沌的化身。 　　在挣扎大约两分钟后，那根触手突然直立起来，变形膨胀成超乎人类想象的恐怖怪物，腾空而起，冲破建筑的天顶飞向宇宙。 　　几只夏塔克鸟惊叫着拍打翅膀，追随它们的主子远去了。 　　白湮昼察觉到自己又被那个烦人的邪神戏弄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愤愤不平地环视四周。 　　存活的人中，唯有格蕾丝敢向他投来视线。 　　“今天你们看到的，听见的，”白湮昼将长刀抽出一半，“都给我永远埋在心底。” 　　说完后，他突然意识到跟随自己的是一群亡命之徒，根本不可能事后还遵守他的命令。 　　注意到他神情微妙的变化，有人立刻拔腿就跑，冲向店铺的大门。 　　寒光一闪，他抓住门把手的那条手臂就和身体分了家。 　　白湮昼步伐平稳地走到逃亡者背后，一刀斩下。 　　又一颗人头滚到地上，脸上五官维持着惊愕的神情。 　　格蕾丝知道白湮昼接下来要做什么，极度恐慌之中潜能被完全激发出来，开出一扇她从未成功构建过的超远距离时空门。 　　她落荒而逃。 　　记忆戛然而止。 　　………… 　　夜烬燃的思绪返回现实，心情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运气不错，头还好好地待在脖颈上。 　　真是神奇，白湮昼竟然时至今日还没有拧下他的头。 　　只要白湮昼再成功击杀一次店主，那就是十连胜战绩，平均开服以来一年杀一次…… 　　“天啊，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夜烬燃狠狠拍了下脑袋。 　　所有人，包括夜烬燃在内都以为系统商店只出事过一次。没想到白湮昼背地里偷偷努力，把系统商店当靶场。 　　可怜的主神，明明独自背负了这么多，却一次也没跟祂的好下属提起过…… 　　夜烬燃摇晃脑袋，试图将奇怪的思想甩开。 　　在他的对面，格蕾丝缓缓转醒，记忆模糊术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褪去。 　　“结束了吗？”她迷迷糊糊地询问，“这样的话，白湮昼真的不会再追杀我和阿曼达了？” 　　夜烬燃道：“他要是还纠缠你，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格蕾丝的记忆中确实藏着能威胁到他性命的秘密。 　　如果人类得知这位新店主是主神的弱点，杀掉他就有可能一举击败主神的话，他往后的日子就不可能平安顺遂了。 　　夜烬燃清楚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那只不过是主神为了勾引白湮昼编造出来的谎言。 　　但其他人宁可相信这是真的，人类在面对邪神时太缺乏希望了。 　　夜烬燃再次探查格蕾丝的精神，确保相关的记忆被完全封印住，不会被她回忆起来。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让厂房中的所有人纷纷抬头张望。 　　“我靠！有人炸工厂了！” 第122章 童趣玩偶（18） 　　引发工厂仓储区连环爆破的罪魁祸首, 毫无疑问就是白湮昼。 　　格蕾丝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回想起她在游戏中再遇白湮昼时，他随手炸掉了副本里的学校, 然后…… 　　发生了什么？ 　　记忆像是突然被人切断，出现了大段的空白。 　　夜烬燃叹了口气，没功夫理会呆愣在原地的格蕾丝, 快步向案发现场赶去。 　　白湮昼为什么这么急？才十几分钟没看着他，就惹出这种大事。 　　火焰蔓延的速度远超想象，室内温度迅速升高, 墙壁被炙烤到难以搀扶，灰黑的浓烟随着排气扇吹到工厂的各个区域。 　　毕竟是邪神经营的工厂，没有人检查消防安全设施是否合格，火势得不到任何有效控制。 　　天花板上能够正常运作的自动洒水灭火器寥寥无几, 喷洒出来的水幕难以抵挡愈发高涨的烈焰，降温效果也杯水车薪。部分材质防火的隔离门开始降下, 警示灯不断旋转播放提示音。 　　夜烬燃穿行于已是一片橙红海洋的仓储区中, 嚣张的火舌尝试吞没他的身躯，然而连最外面的深蓝西装都无法烧坏分毫。 　　高温空气伴随呼吸涌入他的肺腑, 多种有毒有害物质试图入侵他的细胞,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阵不痛不痒的暖流，神明的庇佑将一切危害抵挡在外。 　　可白湮昼和他不一样。人类的身体在火场中是十分脆弱的。 　　就算有道具提供保护和治疗, 他也会感觉很难受吧，夜烬燃不禁想。 　　他的脚步渐缓，最终停了下来。直到此时, 他心中仍没有一丝对白湮昼的怜悯，只是单纯地好奇那个人能否忍受燃烧带来的疼痛, 想看看他的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不是太冷淡了？ 　　夜烬燃发觉自己无法共情白湮昼，对待他的心态更像是让实验品置身于逆境然后旁观记录的研究者。 　　反复拷问内心后得出的结论令呼吸一滞。 　　措不及防地，夜烬燃被冷水浇了一头。 　　“你站在这干什么，别挡路。”白湮昼提着水枪没好气地说道，“把全部棉花灰烬收集起来是不可能的，我去拿平子的骨灰，其他玩偶的就随便扫扫。” 　　夜烬燃现在的体表是疏水的，浇在他身上的清水一滴不剩地全蒸发了，衣服也保持干燥。他伸手按住白湮昼的水枪头，防止它继续喷射，然后说道：“问题不大，灰烬只是个象征物。” 　　就像制作巫毒娃娃只需要受害者的一两根毛发，副本结局也不可能设置成要玩家把整座工厂的灰全扫到一起。 　　夜烬燃注意到白湮昼的外衣被烧焦了一部分，下意识捏起那块焦黑的衣角：“你就是这样闯荡火海的？” 　　白湮昼毫不给面子地从他手中夺回衣服：“衣服无所谓，我皮肤上涂了防火隔离液。” 　　“我看到格蕾丝记忆中的你了。” 　　“喂，你话题能不能别这么跳跃？” 　　夜烬燃拿出那只白湮昼模样的棉花娃娃，他重新给它填充上了棉花，用的是无害的珍珠棉。 　　娃娃外皮上依然保留着烧焦的痕迹，和现在白湮昼的状况奇妙地对应起来。纤维碳化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仿佛是它在无声抗议。 　　“你小时候的样子……”夜烬燃捏着它的脸蛋，“依我个人审美而言，比这只娃娃更加可爱。” 　　白湮昼有点丧气地说道：“我宣布以后不会再猜你的心思了。现在请你让开，不帮忙也别挡着我通关。” 　　明亮的火焰将银发青年的脸颊照耀成橙黄色，却无法给对面的人染上任何色彩，那具玛瑙黑的身体如同画面中被剪去的一块，和其余事物不在同一世界中。 　　夜烬燃静默无言地将棉花娃娃小心收回到个人仓库中，就在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白湮昼如一阵风般与他擦肩而过。 　　耳边只余下杂物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虽然不会受到物理伤害，但夜烬燃也不愿继续置身于这片火海炼狱中，漆黑的身形逐渐虚化，借助系统后台权限跃迁至高维空间，进入观众状态。 　　他看见火焰逐渐蔓延到生产车间，将大量硝化棉引燃，前两间也难逃厄运。剩余的玩家为了逃生强行破开卷帘门，全部聚集到工厂门口，准备突出重围逃向外界。 　　“我亲爱的员工们，好像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浓稠如沥青的黑色液体从地面冒出，逐渐凝聚成臃肿肥胖的无头男人身体，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横跨在玩家们面前。 　　污染者的压迫感让玩家们一时不敢向前，在场无人能与旧日支配者正面对抗，哪怕只是一个化身。 　　格蕾丝是四人之中战力最强的，不凑巧的是她刚经受完记忆模糊术的洗礼，大脑昏昏沉沉，精神状况不足以支撑她使用法术，也拿不出什么好道具对付祂，她在其余人充满期望的目光中遗憾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王爱民咬咬牙拿出玩家经典配件□□，双手持握：“大不了我去跟祂拼了！” 　　目标体型巨大，再加上抵近射击优势，子弹不可能打偏，一股强烈的自信充满了王爱民的身体。 　　“你的子弹附魔了吗？”格蕾丝低声提醒，“这种神明级别的诡异多半免疫物理伤害。” 　　王爱民举着枪欲哭无泪道：“姐，你知道子弹附魔术有多难学吗？” 　　如果轻轻松松就能给子弹附魔，玩家们也不用成天把刀具附魔术当个宝捧着了。 　　绝望之际，他自暴自弃地射出一颗子弹。 　　砰！污染者肥胖肿胀的肚腩上开出一朵深红的花，血液夹杂着恶臭的汗水喷溅出来。 　　“卧槽！真的不免疫物理伤害！” 　　“污染者……”医神回忆片刻，“我好像在论坛的诡异图鉴攻略里见到过，祂是一位旧日支配者，但没有护甲，因为祂使用的其实是宿主的身体，而祂现在附身的厂长是个人类。” 　　堂堂旧日支配者能被刀枪所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医神谨慎地补充道：“不过祂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只能通过特殊法术治愈，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硕大的手掌近在咫尺。关键时刻，王爱民挺身扑开医神，勉强躲过这一击。 　　“好险！”王爱民揉着摔痛的关节，“奶妈退后，这里交给我！” 　　“逞什么英雄啊小屁孩……”医神嘟囔着站起身，双腿仍在颤抖。 　　污染者的身躯太过于笨重，行动较为缓慢，玩家们灵活地后退拉开距离，王爱民负责射击，如此重复几次后竟在全员无伤的条件下让污染者胸前开了好几个口子，黄白的脂肪混杂着血液喷涌出来，挂在黏腻的皮肤上。 　　嬷欲爽正要欢呼，无意间向后一步，突然烫到整个人跳起来：“嘶——不好！要烧过来了！” 　　厂房中的爆破声连绵不绝，就像有两支军队在里面不死不休地交火，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白湮昼到底是怎么样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只能祈祷他快点消停。 　　王爱民连开两枪，打空了弹夹：“完蛋！我要换弹夹，掩护我撤退！” 　　格蕾丝果决地抽出一把匕首，闪身上前，灵敏地绕到污染者背后，一刀插进祂的肋骨之间。 　　可惜祂太皮糙肉厚，匕首的长度有限，无法深入要害。格蕾丝立刻抽刀，让伤口失去堵塞物，大量血液流淌出来。 　　当初她连系统商店的店主都敢捅，区区一个用着凡夫俗子□□的污染者而已，她的刀锋无所畏惧。 　　“好了，格蕾丝闪开！”王爱民重新将枪口瞄准污染者，三枪连射！ 　　穿透性极强的子弹多次击打后终于贯穿了祂的肚子，皮肤在由内而外的巨大压力下撕裂，腐烂的肠道胰脏一股脑地流出来。 　　总算是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几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就连嬷欲爽这个从来不掺和战斗的菜鸟玩家也拿出了珍藏的手枪参与补刀环节。千里堤坝一旦出现缺口，就会迅速决堤，污染者的身体也是如此，不一会儿就被玩家联手打得稀烂。 　　在污染者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玩家们身后的高墙也被震倒，橙红炙热的火海展现在众人眼前，热浪无情地侵占了最后的空间。 　　刺目的火光中，一人怀中抱着陶瓷罐子，不紧不慢地踏着被烧红的地面向大门走来，衣物被烧出好几个大洞，暴露在外的皮肤却白净无暇。 　　白湮昼姗姗来迟，目睹前方玩家全面胜利的一幕，嘴角终于展露笑意：“结束了啊。” 　　“差点被你烧死。”格蕾丝骂道，“来开门吧。” 　　大门受到整座建筑的热量传导，温度变得奇高无比，将手放上去能立刻把手心烤熟。王爱民无私奉献出自己的上衣，却发现隔着衣物依然不能让手在上面停留太久，只能退下等同伴出主意。 　　“我们就这样跑了没问题吗？算不算完成生产任务？”嬷欲爽疑惑问道。 　　王爱民胸有成竹道：“你别管那个标准啦，这一看就不是真正的通关条件。我猜昼神应该找到打出TE的方法了，才去炸工厂的。” 　　“尊嘟假嘟，抱歉啊我没打出过TE，果然是因为我思想不够先进。”嬷欲爽似懂非懂地点头。 　　就在此时，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湮昼身侧显形，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白湮昼不悦地扫视那只纯黑的手，接着将视线转移到那张黑洞般无光的脸上：“又要玩什么把戏？” 　　“给你一点来自神的加护，”夜烬燃语调轻佻道，“保佑你顺利破除迷障。” 　　白湮昼：“嘶……你是专程来恶心我的？” 　　他犹豫再三，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第123章 童趣玩偶（完） 　　白湮昼不知道旁边这个古怪的店主给自己施展了什么神奇魔法, 仿佛有一层冰凉的水凝膜包裹住身体，将外界的炽热隔绝开来。 　　他将信将疑地收回手，去推工厂的大门, 仅用极小的力气就将它推开了。 　　相比起玩家们身后火焰的赤红，外界的光线更加灰暗，像是有人突然调低了画面的饱和度, 盘踞于天空的雾霾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几人陆续穿过大门走到外面。王爱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但上回顾着想方法返回工厂，没有仔细观察外面的景象, 现在茫然地扫视远方，仍感觉十分陌生。 　　大地荒凉，一望无际，没有高大的建筑和任何生物活动的踪迹, 整个世界完全丧失了色彩，让人彻底心寒。 　　阳光几乎无法透过云层普照大地, 视觉上风雨欲来, 皮肤却感受到空气中的燥热，不像是雨水即将抵达大地的前奏。这时候, 他们才意识到那片遮天蔽日的云层是如何形成的。 　　“怎么能打成这样啊……”医神闭上双眼感慨道, 她不敢想象有多少生灵在战争中被摧毁。 　　王爱民于心不忍地别过脸：“唉，虽然我在电子游戏里见过很多战争大场面，不过亲眼所见的感觉果然不太一样。快点结束走人吧, 好想回家。” 　　白湮昼另一只手依然抱着那个陶瓷罐子，此时他轻轻将罐子放在地上，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下徒手刨土。 　　医神不解地盯了他一会儿, 突然明悟：“这是骨灰盒？” 　　她立刻蹲下来帮忙，不过没有直接上手, 而是在系统商店中买了把铲子，有工具效率更高。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后，都拿出合适的道具帮忙刨土，人多力量大，很快一个一米多深的坑就被挖出来了。 　　夜烬燃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全程没有插手，在这种临近结局的关键时刻，他这位无关NPC本不该出现的。 　　但比起隔着无形的屏幕观看，他更希望来到现场身临其境。 　　王爱民和医神合力抬起沉重的陶瓷罐子，放入到土坑中，格蕾丝挥动铁锹将泥土盖回去。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祭拜？”王爱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我还没搞清楚这里是哪个国家，要用哪种习俗啊？” 　　白湮昼冥思苦想后，掏出一大袋储备在个人仓库里的营养液，摆放在小土包前。 　　“兄弟你这是何意啊？”王爱民被吓到了。 　　白湮昼淡淡道：“这些孩子是饿死的。” 　　“原来如此，那就先满足他们生前的心愿吧。”医神说着，拿出一包压缩饼干和那袋营养液放在一起。 　　嬷欲爽踌躇片刻，贡献出自己珍藏的自热火锅，还贴心地打开包装倒出食材煮上，热腾腾的白气透过盖子上的小孔冒出来。 　　虽然不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抄大佬的作业就对了。 　　这个土包下面，埋的是小孩子吗……嬷欲爽依旧没有什么实感，怅然地抱腿蹲下。 　　她这两天努力制作棉花玩偶，还以为真的能给素未谋面的孩子带来笑容呢。 　　可惜这微不足道的愿望恐怕无法实现了。 　　嬷欲爽咂了咂嘴，不知该如何抒发心中的郁闷，又不想破坏气氛，于是试着哼首儿歌。 　　她记得那个叫平子的女孩也喜欢唱歌，只是当时她光顾着害怕，没有仔细听。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她记得的儿歌不多，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几句。 　　突然，她的视野中出现一抹突兀的色彩。 　　嬷欲爽惊讶地低下头，所有人都凑过来弯腰查看。 　　小小的土包上，一株嫩绿的芽破土而出，缓缓舒展它的新叶。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童趣玩偶>True End——魂归故里】 　　………… 　　令人安心的房间内，夜烬燃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 　　没有出现玩家迷失的情况就是好啊，系统结算页短小了不止一星半点，连玩家ID都懒得逐一显示了。 　　因为这是<童趣玩偶>第一次申报道具工厂，改版上线，相当于一个全新的副本，所以副本内容和往常有所不同，TE也算是首通。 　　全球贺喜播报开始后，夜烬燃再次点开<童趣玩偶>的副本详情页。 　　果然，它的副本难度评级从“普通”提升到了“中等”。 　　这次通关的五位玩家每人都获得了一件最新款道具<童趣玩偶>，自动发送到个人仓库内。 　　在玩家首次取出该道具前，它会保持未启用状态，不会影响食欲。 　　回到现实后，主神没有立刻找他，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夜烬燃心安理得地居家休假，点了许多之前舍不得买的外卖，宽慰自己可怜的胃和心灵。 　　或许他真的该向主神提点建议，让那些道具工厂搞点符合正常人口味的食物出来。 　　离开副本后的第二天，C级道具<童趣玩偶>正式上架系统商店。 　　同一时间内，嬷欲爽拍摄的副本通关录像在玩家的非官方交易平台上畅销，首日售出十万份。 　　显微镜成精的玩家们发现录像中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中断，经过推理猜测是神秘黑色男子干扰了<通关记录仪>正常运行。 　　在证实这名神秘人是系统商店的店主后，论坛上的玩家统一口径，把这个新形象称呼为“玩具商”。 　　店主和白湮昼的一些互动也很耐人寻味，对此专门有八卦小报记者找上嬷欲爽，试图通过采访挖掘一些秘密。 　　嬷欲爽守口如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所有采访。 　　时光飞逝，夜烬燃度过了清闲的一周，每天早晨起来神清气爽，有时赖床到大中午，也不受任何打扰。 　　一天早上，他迎着朝阳醒来，刚打算论坛冲浪，就看见聊天列表中白湮昼的那一行有红点。 　　怎么突然发消息来？夜烬燃疑惑地点开聊天界面。 　　【白湮昼：我去看了你说的那个系列副本，也查了攻略。前面的单人本应该不用我陪你吧？我这两天花了点时间把三个都通关了。】 　　【白湮昼：话说跨越永夜系列里第五个副本长期处于无法使用线上系统商店的状态，你不用坐镇实体店吗？到时候打算怎么玩？】 　　【白湮昼：看到消息就回复我一下。】 　　【白湮昼：论坛什么时候更新升级，搞个显示消息已读未读的功能出来吧。】 　　【白湮昼：喂，你在吗？】 　　夜烬燃很庆幸睡前关闭了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和震动，否则他的清梦一定会被打扰。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活着，刚醒。我上任到现在还没有人开过第五个副本呢，所以真不清楚这个情况，感谢提醒。】 　　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夜烬燃暂时不懂分身术，要找主神商榷一下。 　　他点开夏队长发的工作时间安排表，找到自己下一次进入副本的日期，复制转发给白湮昼。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就在这个点，我会和两个朋友一起进<直坠星辰>。】 　　这是跨越永夜系列第四个副本，难度为普通。 　　几乎在他发出消息后两秒，聊天框中就跳出了一条新回复。 　　【白湮昼：了解。】 　　夜烬燃等了一会儿，没看到白湮昼继续发消息，就关闭了聊天界面。 　　他刚打算放下手机，又有一位列表亮起显眼的小红点。 　　【葱花emo中：我的申请被通过了！】 　　【葱花emo中：他们本来说要让我试用模拟舱，可是我前三个单人副本都通关过，再玩没意思，就放过我了。】 　　【葱花emo中：嘿嘿，我还让夏队长帮忙调整了人员安排，到时候会和你一起进本。】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你的第二阶段训练……】 　　【葱花emo中：哦，我上了训练场，自己打爆了五层，他们就不让我继续了。】 　　夜烬燃严重怀疑她不是按照正常途经通过了训练，而是运用暴力把训练场地破坏到无法使用，这才被紧急叫停。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好吧，合作愉快，期待下周。】 　　同为暴力型选手，郑从华给队友满满安全感，白湮昼让人满地找头。 　　夜烬燃叹气一声，艰难地离开舒适的被窝，朝洗手间走去。 　　他打开门，看见一片漆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关上，再打开。 　　门后的景色还是没变。 　　坐在长桌彼端的旗袍女人手执黑扇，眼角含笑，深情款款地望向他。 　　夜烬燃不知道祂干嘛要搞这样的突袭，哪有主神一大清早就召见下属的，他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 　　“进来坐呀。” 　　夜烬燃认命地走进主神的领域，顺手关上门。 　　旗袍女人一直等到他在长桌对面坐好，才开口道：“我听到你在心里呼唤我了哦。” 　　“啊？什么时候的事？”夜烬燃装傻充愣。 　　旗袍女人眯眼笑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来找你，你思念成疾了呢？呵呵，你在为某些事情苦恼吧……” 　　夜烬燃紧急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恍然大悟：“对，我确实有点纠结，到底要和异常调查局的人一起进入副本，还是履行店主职责，留守在实体店内？” 　　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您能教我分身的方法，让我可以同时完成这两项工作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分身术啊，对你们人类来说，灵魂分配术或许可行……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一位得力干将暂替你的工作了。”女人轻晃黑扇道。 　　夜烬燃下意识道：“Who？” 　　“系统商店的前任店主，我观看广告30秒把祂复活了。” 第124章 视频会议（1） 　　夜烬燃肃然起敬：“没想到您愿意用如此朴素的方式重塑化身。” 　　“你终于知道了啊, ”旗袍女人意味深长地凝视他，“没错，你是第一位人类店主呢。” 　　夜烬燃撑着下巴道：“我在副本中的一举一动您都能看见, 有什么能隐瞒的呢？我在格蕾丝的记忆中看见了血舌，还有，您把白湮昼骗得好惨。” 　　“血舌的所作所为与我无关, 我乃是肿胀之女，”旗袍女人不假思索地和另一个化身撇清关系，“欺骗是一门艺术, 我就姑且把你的话当作赞美收下了。” 　　夜烬燃无语，一边拒绝承认两个化身都是祂扮演的，一边接受夸赞，脸皮到底有多厚。 　　“怎么垂头丧气的, ”旗袍女人暧昧一笑，“你心疼他了？” 　　夜烬燃道：“绝不可能,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果不是得知他的最新挑战目标是我的话……” 　　“你是人类，就算是使用加强版驱逐咒, 他也没办法把你扔到地球外面去。”旗袍女人安慰道。 　　夜烬燃觉得白湮昼有一万种比抛出地球更可怕的方式可以用来折腾他。 　　“抬起头,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恭喜你……游戏系统即将更新，上架转盘活动和新的充值项目‘战令’。” 　　夜烬燃眼前一亮：“效率好高，美术组那边完工了？我能不能先睹为快。” 　　旗袍女人一挥手, 将模拟论坛界面投影到石桌上。 　　夜烬燃低头看去，这是玩家个人主页，主神拿「傲慢」的账号作为例子展示, 头像是一幅古典欧风油画，红衣女王的半身像。 　　“首先是战令限定奖励, 头像框。美术组设计出了两款，购买68档位的玩家可以在50级赠送的礼盒中二选一，而购买128档位的玩家可以全都要。” 　　投影界面中的头像自动佩戴上头像框。第一款是缠绕在边框上的几条墨绿触手，还做出了动态效果，自然地伸缩舞动。第二款是一套罩住头像的明黄色斗篷，随风而动，让头像图时隐时现，颇具逼格。 　　夜烬燃瞧了眼装扮名称，分别叫“螺湮之主”和“黄衣之王”。 　　典型的中二病邪神审美。 　　“嗯……非常好，十分能够激发玩家的购买欲。” 　　旗袍女人躲在扇后轻笑：“那两兄弟从事艺术行业的时间比你们人类历史都长，业务能力自然是信得过的。” 　　祂又敲了敲桌面，投影界面随之变化，这次展示出的是系统商店的商品预览页。 　　被拿出来举例的道具是一把销量较高的步/枪，旗袍女人打了一个响指，页面上的枪支就开始不断变化外观，换上各种风格的皮肤。 　　夜烬燃看得眼花缭乱：“好，好独特的设计。” 　　“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道具换装吗？感觉不错，同一款道具可以推出多种外观，满足不同人的需求，说不定还能让不同审美的玩家吵起来，赚一波论坛讨论热度。” 　　夜烬燃小声道：“其实推出皮肤这件事本身就挺容易让玩家吵起来了……” 　　无论游戏官方出什么样式的皮肤，总会有人跳出来骂丑，骂官方为了圈钱吃相难看。 　　届时，又会有喜欢这个皮肤的人维护官方，把反对派骂回去。双方谁也不服谁，大家不约而同地忘记掉人类审美具有个体差异性，而且不肯求同存异。 　　作为游戏制作人和运营方，夜烬燃只关心能不能卖出去赚到钱，而主神更关心能引起多少混乱。 　　“那不正合我们意吗。”旗袍女人关上折扇，卸掉幻象伪装，让身后肥大的触手尽情舒展开来。 　　石桌上的投影继续改变，展示美术组的工作成果——聊天气泡，结算动画，系统播报特效，全新字体，主题换装…… 　　美化设计面面俱到，几乎将游戏系统翻新了个遍。 　　不得不说，主神对人类文化的了解其实非常深入，祂毕竟亲眼见证了这个文明是如何一路发展起来的。 　　“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夜烬燃左右摇头：“没有了。” 　　连他都想不出还有哪些外观装扮上的氪金点了。 　　“你之前提到的个人称号系统还在开发，美术组那边两兄弟似乎又为此吵起来了，会稍晚一些上线，作为部分副本TE结局奖励或排行榜高名次标识。”蠕动的黑影中，触手逐渐将黑红旗袍撕裂，挤出更多翻腾的触须。 　　夜烬燃低下头不忍直视：“看来我的同事们非常优秀。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退下了。” 　　还我洗手间！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一切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并没有坐在石桌前的高背椅上，而是在没有放水的浴缸里面。 　　主神恶劣的笑声还萦绕在他的耳畔。 　　夜烬燃心如死灰，无助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站起来继续他的日常生活。 　　这种随时随地会被上司突击联络还不能拒绝的日子把他弄得有点神经衰弱，邪神又不用遵守劳动法，根本没处告。 　　也许某一天，白湮昼那个愣头青真的能把主神赶出这个宇宙，让他远离苦海，彻底解脱。 　　夜烬燃洗了把脸，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随着冷水冲进下水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冲破了屋内的宁静，吓得他心脏一颤。 　　夜烬燃急忙用毛巾擦干脸，跑到床边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接通电话。 　　“夜烬燃，记得看群消息。”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是陌生人。 　　夜烬燃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IP信息是S市，才意识到这是异常调查局的人打来的。 　　身兼数职，痛苦加倍。 　　“好的抱歉，我开了免打扰……”夜烬燃连忙道。 　　“下不为例，”那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快去吧，有通知。” 　　夜烬燃挂断通话，打开App进入探索小队的群聊。 　　【广/告/位有意私：@全体成员明天上午十点召开线上视频会议，在副本里的不用参加，有事私聊我请假，收到请回复“1”。】 　　好你个夏月荷，竟然用这种方法逃脱系统的违禁词和谐制裁！夜烬燃气得牙痒痒。 　　下面的回复全是规规整整的数字1。 　　【无敌美少女：1】 　　罗茜依然顶着这个羞耻感十足的ID，浑身上下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葱花emo中：1】 　　夜烬燃数了一下，排除像他一样没看群消息的大头虾，来参加会议的共有六名队员。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1】 　　【广/告/位有意私：好，人齐，大家准备进入群聊视频通话。】 　　无限游戏的APP端功能齐全，可以作为开展视频会议的工具。 　　夜烬燃赶紧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五分，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不及吃早饭了。他不舍地脱掉舒适的睡衣，换了身正经点的衣服，然后将手机用支架立在电脑桌上，打开前置摄像头调整角度，确认无误后才放心了一些。 　　十点钟，会议准时召开。 　　夜烬燃点进群聊视频通话，不同设备摄像头的直播画面同时出现在屏幕上，但占据主位的是通话发起人。 　　画面中的男人身穿异常调查局的制服，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公主切短发，肤色偏白，像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没有直视镜头，而是正在扫视屏幕右侧的通话成员列表，查看队员是否到齐。 　　“嗯，嗯，都到齐了，”屏幕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人，也就是夏月荷说道，“那么就开始吧。本次会议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介绍近期加入我们的新成员，二是前段时期的工作汇报总结。” 　　屏幕上好几个脑袋在晃动，有人战术性喝水，有人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夜烬燃不知该将视线落在谁身上，只好继续盯着夏月荷看。 　　“好的，先第一个环节，郑从华，你来介绍一下自己。” 　　最先被点到名的是郑从华，她顿时坐直，头靠前对着麦克风道：“呃呃，大家好，我是郑从华，不仅刚转入这支队伍，而且是刚加入异常调查局，还在实习期，请多指教。” 　　App的系统比较智能，谁在讲话就会自动把谁的直播画面放到主位上，夜烬燃的手机屏幕立刻被郑从华的大头占据了。 　　“好的，”画面又切换回夏月荷，“相信大家都认识郑从华，至少在论坛上见过她，本来该去攻略组的，她主动申请调转到了我们队，是实力不错的一位新人。” 　　说完后，他的视线在其他设备画面上来回摆动，最终在某处停留：“下一个，罗茜。” 　　罗茜的发型一成不变，今天仍是双马尾。她出声测试了一下麦克风后说道：“你们好，我叫罗茜，来自一支私营企业组建的探索队，最近正式被异常调查局收编，调动到这里来，谢谢。” 　　“罗茜虽然不是通过正规招募途经进来的，但经验丰富，战绩也不错，大家可以信任。” 　　最后，就轮到夜烬燃了。夏月荷道：“来吧，无限游戏开服十年以来最猛的新玩家，夜烬燃，你打算如何介绍自己？” 　　夜烬燃没想到他点名还要顺便捧杀一下，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呃，大家好……” 　　该说什么呢，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上次视频会议还是在学生时代，只需要安安分分当听众。 　　夜烬燃心一横，决定要给新同事留下深刻的好印象，以免之后有太多麻烦找上门。 　　“我是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人如其名，没什么想做的和要做的，玩游戏全靠大佬带飞。我也不知道白湮昼为什么突然看上我，活生生抬着我过了两个绝境副本，总之害得我被异常调查局盯上，就这样水灵灵地被招进来了……” 第125章 视频会议（2） 　　夜烬燃长篇大论哭诉自己何其无辜之后, 视频会议足足沉默了二十秒。 　　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郑从华更是怀疑他被人盗了号。 　　要不要揭穿呢，咸鱼和昼神的关系明明很好啊, 郑从华万分纠结，眉头都拧起来了。 　　夏月荷率先打破沉默：“好了，夜烬燃, 我们知道了。你能被那位长期坐在排行榜第一宝座的玩家看上，一定也有过人之处，不用妄自菲薄。” 　　“是啊是啊, 也许昼神就是看中了你的潜力！”郑从华连忙瞎扯道。 　　“感谢你们的理解，”夜烬燃收起脸上悲伤的表情，“我只能做到尽量不拖大家后腿，望多多包涵。” 　　只要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就不会把繁重的工作压到他身上了。 　　夏月荷深吸一口气：“那么第一环节结束。因为这次有新人在，我就解释一下, 我们会定期让通关副本并存活的队员做汇报, 以达到情报共享的目的，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请不要在报告中有所隐瞒。” 　　“上周通关<乐园彼岸>的三个人, 你们选一位代表，出来讲吧。” 　　<乐园彼岸>是该系列第六个副本，夜烬燃看过之前的工作时间安排表, 上一次异常调查局派人进入第五个副本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前任店主还没去世。 　　自那以后，时至今日都没有人开启第五个副本, 所以夜烬燃恰好没进过里面的实体店。 　　被选出的代表是ID为“关宁僻世”的玩家，她共享了电脑屏幕, 开始放映PPT。 　　“详细游戏过程我们稍后会整理成图文报告发送到群里，在此我来讲解一些需要注意的重点情报。” 　　首页标题下列出了队伍成员的名字。 　　【PPT制作：陆洁芬、邓美琪】 　　【演讲人：关世宁】 　　夜烬燃还没看清，演讲人就光速切换了下一张幻灯片。 　　“首先，我们都知道前三个单人副本代表了三种切入点。” 　　页面中出现了三个大圆圈，里面分别写着“私家侦探”、“古代人类”和“特勤部”。 　　“在第一个副本中，玩家作为一名新手侦探参与破获一场小案件，成功加入‘夜之城’侦探事务所。” 　　“第二个副本，玩家的身份是被放在博物馆中展览的古代人类，从漫长的冷冻休眠中苏醒，被怪盗‘机械师’盗出后，跟随她跨越地面的雪原来到极光城。” 　　“这里要注意一点，古代人类的开局所在地点并非极光城，而是距离较远的另一座地下城，被当地人称为乐园。” 　　“并且随着剧情推进，我们发现在乐园被通缉的怪盗机械师正是一名夜之城事务所的侦探，且她似乎和特勤部有合作关系，侧面反映两座地下城之间的敌对关系。” 　　“提到特勤部，那就不得不说<击石之人>，在副本里，玩家的身份是该组织行动组的组员。” 　　夜烬燃对它了解最深，因为亲自体验过。 　　“在后面的三人组队副本中，玩家会延续使用这三个身份。”演讲人道。 　　夜烬燃看过最新的安排表，到时候和自己组队的另外两人分别是郑从华和罗茜。 　　PPT被切到了下一页。 　　“在我们最近通关的<乐园彼岸>中，特勤部派出一支特别行动小队前往乐园进行跨城执法，玩家被编入队中。” 　　“特勤部下达命令，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名为‘钟表匠’的神秘黑客，他居住在乐园，多次参与对极光城的恐怖袭击。” 　　“钟表匠在前面的副本中出现过，比如<直坠星辰>的结尾。下周三位新人就要进这个副本了吧？你们可以多注意一下这个NPC。” 　　郑从华插话道：“能多讲一下吗？这个钟表匠……” 　　“我们会单独出一份关于他的报告，很遗憾，本来通关<乐园彼岸>TE的话应该就能挖出他的全部秘密，但我们只打出普通的逃脱结局。”演讲人遗憾地表示。 　　罗茜安慰道：“活着出来就好，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们还有试错机会呢。” 　　“咳咳，我们从<乐园彼岸>出来后，复盘了前几个副本，发现乐园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极光城内搞破坏了。造飞船的绿炎教会，制造混乱的胀妇会，还有十六区的越狱行动……背后都有乐园的影子。” 　　夜烬燃作为能查看副本内部资料的人，大概能理解关世宁在讲什么，但其他新人就有些跟不上思路了。 　　“等等这个绿炎教会是……”罗茜忍不住问道。 　　关世宁道：“<击石之人>中出现的一个邪教组织，详情你要问你队友，记住这是合作副本，你们三人要团结一心，少任何一个后面都难推进下去。” 　　“你也可以去模拟舱把那三个单人副本都过一遍。”郑从华小声建议道。 　　罗茜郁闷道：“我也想，可是据说它最近出现严重bug，被禁用好一阵，现在还没解封。” 　　关世宁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讨论，继续语气平淡地讲解，屏幕上的幻灯片切换了好几张。 　　他们三人探索<乐园彼岸>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突然切换了大地图，处处不熟悉，犯下很多小错误，累积起来后完全堵住了成功的路，作为队长的关世宁发现TE无望后果断让队员逃离乐园，撤出副本。 　　PPT播放完毕，关世宁终止了屏幕共享，重归沉默。 　　夏月荷沉思两秒后道：“我尊敬每一位探路者，谢谢你们的付出，短暂的失败并不值得遗憾。总有一天，在收集充足的情报后，我将带领最优秀的队员一口气打通全系列TE，继承诸位的信念，真正跨越这场长夜。” 　　夜烬燃顿时明白为什么夏月荷要把ID当成广告位。他是这场接力探索的最终小队预定成员，在全球系统通报的加持下，所有玩家都将看到并记住这三个人的ID，曝光量十足。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赚钱放弃自己出名的机会。 　　“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夏月荷道。 　　其余人随意应答几声，纷纷关闭摄像头。 　　夜烬燃毫无留恋地退出视频通话，坐在电脑桌前思考人生。 　　他忽略了一个小问题。 　　跨越永夜系列的多人本，全是限定三人。 　　郑从华，罗茜再加上自己，把队伍填得满满当当，异常调查局不可能再塞人进来。 　　他把白湮昼拉进来，想借机让异常调查局的人提高对白湮昼的警惕，可郑从华一直对大佬玩家有滤镜，罗茜又是刚加入的小透明，没什么话语权，难以改变整体的认知。 　　搞了半天，夜烬燃只能指望罗茜在之后的汇报中多提几嘴，让上级重视白湮昼乱入副本的情况。 　　算了，这个挑拨离间的任务果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夜烬燃察觉到自己有点过于急躁。 　　他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里，今天是个好天气。阴影被光线驱散后，他的心情也变得明亮不少。 　　这个时间点，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知道白湮昼在做什么。 　　夜烬燃点开系统界面，查看白湮昼的个人状态。 　　【正在匹配……】 　　又要进副本了啊。离开<童趣玩偶>后，白湮昼一刻也没歇，立即投身到下一场游戏中，夜烬燃根本来不及联系他。 　　不过匹配未完成，代表玩家还未登入副本的世界，依然可以联网。夜烬燃刚想抓住机会跟他发消息，对着聊天框却不知输入什么好，只能憋屈地按下返回键。 　　白湮昼这次选了个中等难度的副本，不过对他来说，估计所有难度都区别不大。 　　夜烬燃怀疑再这样下去，新副本推出的速度会赶不上白湮昼通关的速度，迟早有一天他会无游戏可玩，被迫回归现实。 　　说起来，白湮昼停留在现实的时候会在哪里呢？ 　　有点好奇，下次问问主神好了。 　　夜烬燃将一切烦人的上司和工作抛之脑后，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假期活动，不包含旅游。他行走于各大副本，相当于看遍多个世界，根本没有在现实中出远门的兴趣。 　　一眨眼就到了一周后，探索队预定进入副本的日子。 　　这几天群聊里不断有人上传前辈们拿命探索出来的情报资料，罗茜和郑从华连夜补习，几乎全部背下来了。 　　白湮昼也掐好时间离开副本，目前正在现实待机中。 　　夜烬燃开了匹配房间，这是他第一次当队长，系统界面上多出来的功能键让他感觉有点新奇。 　　队长可以设置入队条件，比如综合战力排行榜的排名，积分数等，不达标的玩家会被自动拒绝，到了最后强制匹配也会优先选择符合标准或接近标准的玩家。 　　夜烬燃直接设置了隐藏房间，不让外人有申请的机会，然后通过发链接的方式邀请郑从华和罗茜。 　　罗茜在那次视频会议之后就和他加了好友，不过没有在私聊中发过消息。 　　两人同样处于备战状态，一看见消息就秒入队。 　　【房间号0222】 　　【副本<直坠星辰>】 　　【Lost率：50％ 】 　　【难度评级：中等】 　　【队伍人数:3/3】 　　系列中的副本没有单独的简介，系统默认玩家体验过前置副本，没有介绍世界观的必要，整体界面清爽许多。 　　【正在载入副本<直坠星辰>】 　　进入游戏前，夜烬燃抽空给白湮昼发了消息，然后移交超载乱入权限。 　　【■■■■■】 　　【队伍人数:4/3】 　　【3，2，1——】 第126章 永夜·直坠星辰（1） 　　夜烬燃睁开眼, 照常阅读开局的系统提示。 　　【成为行动组的正式组员后，你参与了几次惊险的行动，好在全部圆满完成, 没有再遇到大量的伤亡。这样的平和让你隐约感到不安，总觉得下一次致命的危险马上来临。】 　　系统直接按照玩家的认知发配身份，夜烬燃不出所料地再入特勤部。 　　【今日, 上级给你派发了一个棘手的任务，和三位来自夜之城事务所的侦探组成小队，前往调查一场恶性连环杀人案件。】 　　【与在航天研究所时一样, 你所在的小队将作为先锋部队秘密潜入敌人的阵地，争取在大战开始前夺得主导权。】 　　三位侦探……夜烬燃知道古代人类被带到极光城后也加入了夜之城事务所，所以三位侦探中肯定包含另外两名玩家，第三个会是白湮昼吗？ 　　不对, 他记得资料里有提到过，<直坠星辰>里会有一名随行NPC, 而且十分重要, 在同系列其他副本中多次出现。 　　“喂，回神了。” 　　饶轻雪蹙眉提醒道。他正坐在办公室内, 夜烬燃则站在对面。 　　系统界面应声消失, 夜烬燃下意识立正，准备接受训话。 　　饶轻雪无奈摇头：“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不用紧张，这次与我们合作的侦探里, 有一位是特勤部的编外人员，不过她的身份信息以你的权限级别无法查看，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具体是谁。” 　　“问题不大, ”夜烬燃道，“我会倾力配合。” 　　“我的意思是……你感觉力不从心的时候, 也可以试着依赖别人。算了，这种道理光靠嘴上说是没办法教会你的，你就装不知情吧。”饶轻雪露出有点为难的神情。 　　受宠若惊的夜烬燃甚至忘了回话，天啊，NPC竟然关心玩家累不累了。 　　突然，他手腕上的终端震动一下。 　　“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前期调查报告，发给你了。” 　　夜烬燃闻言抬起手臂，让终端投影出光幕。 　　【近日，极光城发生了多起残忍的凶杀案件，受害者之间查不出有任何联系，似乎是随机挑选目标，但因为凶手作案手段特殊，可以看出是同一人或同一组织所为。】 　　这是前两天新闻播出的片段，部分血腥暴力的作案手法内容被和谐了。夜烬燃继续向下翻看，特勤部提供的这份报告里，附带了每一位受害者的尸体照片，以及详细的尸检报告。 　　那些受害者并非是当场被杀死的，而是独自坐在家中，开始恶心呕吐，先将胃里的食物全部吐出来，再将酸水与血吐出来，接着是胃，肠子，胰脏……最后是大脑。 　　受害者们几乎将自己吐成了一具空壳，然而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四肢和大脑都不见了，根据检测，凶手是在受害人死亡之后将四肢斩断带走了，连同人体内比较重要的器官。 　　夜烬燃看到对死法的描述后，第一时间开始构思如果自己动手杀死一个人，要怎样复现这种效果。 　　受害者体内并没有检测出什么毒物，呕吐不是中毒引起的。他开始在脑海中检索道具，最终锁定了一些禁忌魔法书籍，里面的法术或许能做到。 　　特勤部大概也是以此来判断嫌疑人是邪教徒，他们多多少少懂一些歪门邪道。 　　夜烬燃接着往下翻页。 　　邪教徒非常狡猾，每次有受害者出现之前，特勤部都会收到加密的预告信，但当解密完成，找到信件中提到的地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经过一定时间的调查，特勤部终于锁定了嫌疑人所在的位置，那是一栋废弃大楼，位于极光城的十二区。 　　只是，当他们准备进入其中时，才发现那个犯罪团伙早有准备，劫持了十名无辜市民作为人质，宣称在楼中安置了大量炸药，随时可能引爆。如今事态焦灼，急需从其他地方寻找突破口。 　　这个疑似邪教的犯罪团伙一直掌握着主动权，此次更是直接将特勤部引向了这栋废弃大楼，似乎准备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 　　夜烬燃想起异常调查局前辈们提供的情报，向特勤部发送预告信的人，就是黑客钟表匠。 　　而主导这场连环杀人案的组织，正是信仰主神化身肿胀之女的胀妇会。 　　怪不得祂上次来专门使用了那个形象，原来也是犯罪预告的一环…… 　　玩家如果进副本前读过攻略，在游戏里开天眼太明显的话，系统会给予制裁，引起世界线异变。就算是夜烬燃，使用玩家账号时也不敢轻易剧透。 　　而且“太初”还在外面盯着，祂和主神关系不明，疑似敌对，没有理由在面对异常调查局的询问时帮他保守秘密，大概率会如实阐述副本中发生的一切。 　　夜烬燃默默关上终端，向饶轻雪示意自己阅读完毕。 　　“好，九点钟你要跟夜之城事务所的侦探们在指定地点会合，地址也发给你了。”饶轻雪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八点了，你先去战前准备室，拿好装备再出发。” 　　发装备啊，哪怕是在副本里，有官方背景就是方便。夜烬燃美滋滋地领命，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下楼前往战前准备室。 　　这一次，值班人员认出了他，直接帮忙取下上回使用过的冲锋枪和激光剑。 　　夜烬燃换好作战服，从更衣室中出来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值班的小伙子神秘兮兮地耳语道，“你听说了吗，在上次航天研究所的行动中，我们得到了一大批关于新型合成材料与装甲设计的资料。” 　　夜烬燃一边调整腰带一边随口回应：“哦，那挺好啊。” 　　“我还听说，研发部整理研究了那些资料，以你为使用者模板，制造了一套全覆盖外骨骼机甲，现在正进行最后的调试。” 　　“它极有可能作为你上次击败主犯的奖励发放给你使用。” 　　夜烬燃眼睛顿时一亮，副本BOSS居然爆装备了！ 　　可他上次通关<击石之人>是在异常调查局的模拟舱里，也就是说他的玩家账号上并没有通关这一副本的记录。 　　系统仍然选择将这套奖励发送给他吗？ 　　这个剧情是衔接<击石之人>HE的，也就是说如果玩家没有通关这个结局，哪怕在<直坠星辰>中获得和他一样的身份，应该也拿不到相应的奖励。 　　或许是主神回应眷者的期待，悄悄开了后门。 　　“还是先别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夜烬燃微笑回答，“那我先走了。” 　　“好嘞，祝你平安归来。” 　　结束准备后，夜烬燃按照系统指引乘坐空轨前往集合地点，当然，交通费用是组织报销的，无需他操心。 　　夜烬燃第一次搭乘未来世界的公交，和所有初来乍到的人一样望向窗外，建于地下的城市笼罩在永恒的夜幕之中，无数的霓虹灯和广告牌让它不至于陷入黑暗，反而晃得人眼花，难以找到焦点。 　　他们的前进速度很快，掠过一栋栋高矮不一的楼宇，偶尔有飞得更快的悬浮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空轨中的乘客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对此习以为常。 　　夜烬燃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坐在座椅上默默低头假装睡觉。 　　到站后，夜烬燃起身跟随人流出了车门，来到站台，找到附近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请求对方带路。 　　为了方便相认，特勤部特别开放了一处不会有外人打扰的区域，是空轨站台里的一处员工休息室。几分钟后，夜烬燃成功赶在预定时间前抵达集合地点。 　　休息室两侧各有一排沙发，夜烬燃随便选了一侧坐下，不一会儿就又有人推门进来，左右张望后坐到对面。 　　现在，休息室的沙发两边坐着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一边是夜之城事务所的侦探们，另一边是特勤部的代表。 　　夜烬燃打量对面三人，左边的是郑从华，右边的是罗茜，她们完全没有伪装，很容易认出来。坐在中间的是个肤色较深，满身疤痕的女子，热情地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简星，这次的特聘侦探。该怎么称呼你呢？” 　　夜烬燃和她握手：“叫我咸鱼就行。” 　　他感觉到旁边两人在憋笑。 　　“没问题，咸鱼先生。对了，我旁边这两位是刚入行的新人，这次跟着我来学习，积累经验，”简星看向身侧两人，“她是无敌美少女，还有她叫葱花。” 　　笑容转移回夜烬燃脸上。 　　“好了，那我们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吧。”简星双手合十。 　　夜烬燃点点头，将手腕上的终端取下来，放在中间茶几上，打开了特勤部传输给他的立体投影，一栋六层大楼的3D模型徐徐浮现在半空中。 　　“首先，我们要乘坐直升机到达顶楼。”夜烬燃直接照着饶轻雪发来的行动计划读，“因为他们在一楼安置了人质和炸弹，所以从正门进肯定是不行的。” 　　郑从华举手：“等一下，坐直升机铁定会被发现吧？” 　　简星朝着夜烬燃笑了笑，帮忙解释道：“特勤部早有准备，我们可以调用一台静音隐身直升机，上面有光学迷彩涂层，可以悄无声息地抵达大楼上空。” 　　好神奇的高科技，三个古代人听得一愣一愣。 　　“当然，我也担心对方有一些对空侦查手段，所以我提早放出了干扰敌方的无人机。”简星自信满满道。 　　夜烬燃打开水壶喝了口水润嗓，道：“还有什么问题和不清楚的地方，现在可以问我。” 　　虽然通宵背资料的郑从华和罗茜估计不会有什么疑问，但他们要借着交谈的机会假装无意地把一些情报展示给这位随行NPC，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拿下TE结局。 　　罗茜满脸不解：“不是，侦探还要干拆炸弹解救人质这种事吗？你确定我们不是雇佣兵？” 第127章 永夜·直坠星辰（2） 　　夜烬燃没料到她会脱口而出一个和情报无关的问题, 一时没能接上话。 　　好在简星出来救场：“特勤部那边提前跟我打过招呼了，希望我们在此次行动中调查出这个犯罪集团虐杀受害者的手段，以及他们的来源和目的, 作为定罪审判的依据。” 　　只要确定对方是邪教组织，根据极光城的法律，联合会就有充分的理由严厉地审判他们。 　　“请你放心, 我们夜之城事务所在处理这种类型的案件上有相当丰富的经验，绝对是你可信赖的伙伴。”简星对着夜烬燃说道。 　　左右两边的新手侦探心虚地目移。 　　夜烬燃强行忽略掉两位扮演一点都不走心的玩家，微笑道：“当然, 我看了组长制定的计划，拆除炸弹的工作似乎也是你来负责？” 　　他不会拆炸弹，其他玩家应该也不会，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购买系统商店的相应道具和服务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玩家们还是比较擅长拆门锁。 　　“我能操控无人机拆除炸弹，但目前无法靠近人质区域, 也不知道炸弹的具体位置, 还是得依靠你们来探查呀。”简星道。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无人机了，夜烬燃心中思索。个人技能是机械相关, 侦探, 特勤部的编外人员……几个特征加起来，触动了他记忆中一个词汇。 　　怪盗“机械师”！ 　　夜烬燃想起来了，资料记载, 那位将玩家从乐园中偷盗出来，带到极光城的NPC，就是叫简星。 　　他向罗茜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无误，对方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茫然地眨了眨眼。 　　唉，新队友就是用不惯，一点默契也没有，夜烬燃只好收回视线。 　　郑从华思考良久后道：“如果不能及时解除炸弹，我们也可以先想办法把人质转移到安全区域。” 　　“目前统计下来被抓的无辜民众共有十名，”夜烬燃道，“这么大批人，想在劫匪眼皮子底下挪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郑从华苦恼地看向了那栋居民楼的投影，一共有五层，六楼是天台。她观察一阵后问道：“有电梯吗？” 　　“没有电梯，这里是楼梯间入口。”夜烬燃指了指天台上的门。 　　十二区在极光城算得上贫民窟区域，所以住宅普遍比较老旧，而被邪教徒占据的这栋更是早已被废弃，无人居住。 　　夜烬燃继续对着投影模型讲解：“天台以下的每层楼都有三个房间，有数字编号，比如501，502和503。一楼只有一个房间，作为保安室使用，大部分区域是大厅。” 　　“难不成我们要一层一层找下去，收集犯罪分子活动的证据？”罗茜问道。 　　夜烬燃想了想道：“差不多……从目前探查到的信息推断，人质在保安亭，炸弹未知。” 　　罗茜不满道：“我并不认为这比从正门突破更加简单。” 　　“这不是难度问题，而是关系到能否将证据保留下来，”夜烬燃关闭了投影，将终端戴回手腕，“一旦他们撕票，人和证据全部完蛋。” 　　联合会希望将这个团体认定为邪教，需要一些有力的依据，不然无法服众。 　　“好吧，”罗茜双手一摊，“我听从安排。” 　　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无法对眼前的男人产生好感，自己的身体似乎长时间处于一种本能的紧绷状态，随时准备攻击，或者逃跑。 　　拥有这种感受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这个人的抗拒，无论如何都不想靠近。 　　罗茜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和他一起做过很可怕的，不堪回首的事情。 　　咚咚！ 　　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传来，让休息室内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什么人？”简星大声问道。特勤部提前封锁了这片区域，驱散附近无关群众，按理来说不会有外人打扰。 　　此时有人想进入这间休息室，多半来者不善。 　　“哦……有人点了外卖，叫我送来这里。” 　　那人声音中隐含笑意。 　　简星警觉地站起来：“外卖？绝不可能，你们快退后！” 　　“等一下。” 　　夜烬燃按住了她，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向门口，平静从容地拉开门：“是我叫的外卖。” 　　他在坐空轨来的路上给白湮昼发了集合地点的坐标。不知白湮昼登入落点到底在哪里，这么晚才赶到。 　　门外的人头戴一顶棒球帽，将较长的银发扎成一束马尾从帽子后的洞穿出，发尾甚至够不到肩膀。他的眼睛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看不清此刻的眼神，唯独能见到一片暗藏危险气息的粉红。 　　夜烬燃看了眼他以黑白色调为主的服饰，无奈道：“下次装外卖小哥换身黄色或者蓝色的吧。” 　　“我没钱买新衣服，你借我？”白湮昼理直气壮地冲他一笑，走进休息室内。 　　见到两人似乎认识，简星解除警戒坐回到沙发上：“是特勤部派来的人吗？” 　　“嗯，也是编外人员。”夜烬燃话里有话，拉着白湮昼和自己坐到一起。 　　坐在对面的两名玩家看清这位外卖小哥的脸后，震惊到说不出话。 　　郑从华悄悄打开系统界面，查看队伍成员列表，这才发现队里多出来了一个人，她之前完全没注意。 　　遇事不决，群聊问人。 　　【葱花emo中：什么情况？系统出bug了？】 　　【无敌美少女：我的天啊，第一次见到本人！怎么进来的？】 　　【白湮昼：只是卡了点bug，说不定下次更新就修好了。】 　　【葱花emo中：教教我怎么卡的。（伸手）】 　　【白湮昼：@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这就是你的朋友们？无敌美少女是谁。】 　　罗茜关闭了群聊，安安静静地感受心寒。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对啊，葱花你也认识。等等，你这是什么语气，来查岗吗？而且我不是说过，不要老是跟着我，很烦的。】 　　白湮昼：“嗯？” 　　郑从华：“啊咧？” 　　疑惑地发现大家突然安静下来的简星：“你们在思考什么，为啥一直不说话？” 　　夜烬燃朝着白湮昼挤眉弄眼，威胁他配合。 　　【白湮昼：我只是担心你在副本里被人欺负，关心你一下都不行吗？】 　　虽然不理解店主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他还是顺着演下去了。 　　【无敌美少女：非常抱歉，其实我们在执行公务，请您不要打扰。】 　　罗茜听说过大名鼎鼎的白湮昼，知道他是非常厉害的玩家，尽管心里惶恐不安，还是出言提醒了。她很重视这份新工作，不想让异常调查局的人认为自己是不合格的。 　　白湮昼不太喜欢这种摆着张正经脸跟他讲道理的人，直接撇头朝夜烬燃道：“别忙了，陪我去快速过完任务，然后找个地方快活去。” 　　夜烬燃嫌弃地推开忽然充满吊儿郎当气味的某人：“白湮昼，我是认真的，我要赚钱，不然就没办法养活自己，你这样会害得我丢掉工作的。” 　　不知道对面三人都脑补了些什么，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哎，”白湮昼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放弃继承万亿家产，陪你玩体验生活过家家游戏吧。” 　　【白湮昼：你们找到主线任务了？】 　　【无敌美少女：开局就发了啊。等等，是不是因为你卡bug进来，没分配到身份，所以没有系统提示？】 　　【白湮昼：胡说什么，我有身份的。】 　　【葱花emo中：真的？那是什么……】 　　【白湮昼：咸鱼的私人保镖。】 　　郑从华露出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夜烬燃忍无可忍地掐了一把白湮昼的腰：“你适可而止一点！” 　　“哟，几天不见力气越来越大了，一定吃了不少好东西吧。”白湮昼十分欠揍地眯眯笑。 　　“好了，”简星有点尴尬地出声打断他们，“我们尽快出发吧，拖得越久，那些人质的处境就越危险。咸鱼，你去问下你家领导，直升机备好了没？” 　　夜烬燃道：“好的，我这就联系。” 　　他一边在终端上发消息，一边凑到白湮昼耳边极小声道：“跟着我就行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白湮昼这种性格叛逆的人，肯定不会乖乖听话，到时候闯了什么祸都会被罗茜一字不落地写进报告里，上交到异常调查局。 　　终端光幕上显示了一条新消息，通知他们前往地面搭乘直升机。 　　“准备完毕了，”夜烬燃关上终端，“我们走吧。” 　　几人纷纷起身，跟在夜烬燃后面离开了员工休息室。空轨站台本身就离地面有一定高度，向外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台上，就是直升机起降坪，印有特勤部标识的直升机已停靠在此等候。 　　登上直升机后，他们发现座位似乎有点过于拥挤了。 　　“一，二……等等怎么多了一个人？”驾驶员的手指迟疑地僵在半空。 　　白湮昼不慌不忙道：“临时支援，有什么问题吗？” 　　见其他人都没说什么，驾驶员不敢多问，照常启动直升机。 　　机舱顶部有一台小显示屏，实时展示极光城地图和直升机所在位置。进入十区后，驾驶员启动了隐身模式，螺旋桨和发动机的噪音突然消除，安静到能听清每一位乘客的呼吸声。 　　“十区以及更外围的区域治安不好，居民普遍比较抗拒特勤部，”驾驶员热心地向大家说明情况，“虽然这里应该还没到劫匪能观测到的区域，不过还是有必要开启隐身。” 　　夜烬燃朝窗外看去，街头灯光昏暗，偶然有老鼠踩着排水管道飞速窜过楼栋，不见行人，四处透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极光城的中心区和外围相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第128章 永夜·直坠星辰（3） 　　空中交通状况良好, 不堵塞，直升机很快抵达十二区。 　　如果说十区还勉强能看得出是人住的地方，那十二区完全就是一片废墟, 连老鼠都不可能在此找到充足的食物养活自己。恶臭浑浊的污水从下水道口涌出，无人处理的垃圾随意堆放在街头小巷，脏乱差已是对它的评价中最温和的一词。 　　直升机落地的声音非常大, 而且废弃楼栋面积太小，没有足够大的降落平台。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只能悬停在半空, 顺着绳梯爬到天台。 　　“天台无人蹲守，”罗茜惯例来了个侦查，“目测安全，可以下去, 我先吧。” 　　她束起上衣，搓了搓手, 率先爬下绳梯。 　　直升机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爬下去, 白湮昼排在最后，临走前还朝驾驶员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当他一跃而下落在天台上时, 其他人已经在地毯式排查现场了。三名玩家在进入副本前得到过前辈的提示, 每一层都有需要记录下来的线索，所以检查得格外认真。 　　夜烬燃蹲在生锈的护栏下方，用手指擦过地面, 拿起手仔细观察，皱眉沉思。 　　白湮昼自觉地走过来：“有什么新发现？” 　　“这些灰不太正常，”夜烬燃站起身, 展示粘在指腹的黑色粉末，“你看, 不像是空气中沉积下来的。” 　　白湮昼低头盯着他的手：“哦，这有点像是我在工厂里捡到的灰烬。” 　　“是吧？我也觉得是某种物品燃烧产生的残留物。”夜烬燃思索道，“但不是棉花。” 　　他知识面不足，无法准确判断，这时候就要合理利用资源，比如副本发配的NPC。 　　“简星，可以过来一下吗？” 　　“来了！”简星听到后立马小跑来到护栏边，“你找到什么了？” 　　夜烬燃又把问题重复讲述了一遍。 　　“这个啊，”因为手上的样品比较少，简星直接蹲下来看地上的，“好像是某种特殊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灰。” 　　“特殊纸张？有多特殊？”夜烬燃问道。 　　简星站起来道：“就是违禁品啦，一般人还买不到呢。在地上年代，某个古国的人民会使用这种纸张制作祭祀用的素材，我记得好像叫作……纸钱？” 　　这个时代的地球已经没有国家了，地下城居民是经历过民族大融合的，人人都有混血儿特征。带有民族特色的文化，尤其是具备宗教色彩的一些部分鲜有人知。 　　“不愧是大侦探，”夜烬燃赞扬道，“从一点黑灰上都能看出大问题。” 　　地上有这种灰烬，也就意味着有人曾在天台上烧纸钱，这可是被联合会禁止的行为。 　　“咸鱼，简星，你们快过来看。”罗茜低声呼唤道。 　　夜烬燃给地上那堆灰烬拍照留底后，向天台的另一边走去。 　　罗茜指着的地方是楼梯间的外墙，有人在上面用喷漆涂抹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和图案。 　　郑从华努力辨认文字内容，口中不自觉地念出来：“肥胖肿大，远古混沌……黑扇圣主？” 　　涂鸦的艺术字体扭曲且粗壮，能看出这几个词已经非常不易。夜烬燃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图案上，那是以极为抽象却带有异样美感的线条勾勒出的人形，能够勉强辨认出是一位女人，手握黑色折扇轻遮半面，双眼被画家完全涂黑。 　　这张墙上的喷漆涂鸦真是让人十分怀疑创作者的精神状态。 　　“莫非这就是他们信仰的邪神？”郑从华站到女人的画像前，摸着下巴猜测道，“到底谁会爱信这种丑东西啊，品味也太差劲了。这不纯纯的给自己的眼睛找罪受？” 　　夜烬燃不敢说话。他认为是创作者绘画技术的问题，其实肿胀之女在不暴露非人特征的时候还是挺符合人类普遍认知中美人的标准。 　　简星将整面墙壁摄影下来：“不错，标准的非法喷漆画。” 　　白湮昼游手好闲地绕着天台边缘转了一圈，停在夜烬燃背后道：“我看完了，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去下一层吧。” 　　罗茜低声不满道：“这么着急，要是丢线索了怎么办？我们可是要稳TE的。” 　　“TE啊……”白湮昼凑到前面的人耳边问道，“你想要吗？” 　　夜烬燃白了一眼：“当然想，我这辈子就只有一次机会进这个副本啊。” 　　这句话当然是谎言，不做玩家的时候，只要有人开，他就能随便进。 　　“好，都听你的。”白湮昼用做作的宠溺语气回应道，成功让夜烬燃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夜烬燃开始后悔了，把这家伙拉进来，被烦到的可能不止正经调查员，还有他自己。 　　“白先生，”罗茜走到他面前，压制着怒气道，“再重申一遍，我们有公务在身，请你不要打扰我们的队长。在副本里干扰异常调查局执行任务，回到现实后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队长？”白湮昼惊奇地挑眉，“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外面混得挺好嘛。” 　　夜烬燃不敢盯着那张脸，视线瞥向一边：“只是临时的，下次可能就轮换到其他人了，这次是我开的房。” 　　两人悄悄话的时候，隔壁的郑从华抓紧时间干活，弯腰研究楼梯间入口防盗门的门锁，熟练地使用开锁工具把门撬开了。 　　“好样的，对于一名优秀的侦探来说，技多不压身。”简星朝她竖起大拇指。 　　四人站在楼梯间入口随时准备走，而罗茜仍不放心，再排查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后，才不情不愿地走回来。 　　“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白湮昼转身进了楼梯间。 　　罗茜走在队伍最后，敢怒不敢言。 　　这栋居民楼早已断电，楼道中连个声控灯都没有，好在侦探和玩家人手一支手电筒，从来不愁照明问题。 　　“幸好葱花会开锁，不然我们可能要跳到五楼阳台上，那样很容易受伤，”简星胆子大，走在最前面探路，“到了，五楼。” 　　她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伸出一面小镜子，通过镜面倒影观察外界，确认没有危险后向身后的同伴招了招手，自己率先进入。 　　几人陆续穿过门进入五楼公共区，前方共有三扇门，和资料中提及的一样，门牌号上写了“501”、“502”和“503”。 　　“我们分头行动，还是……”简星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一起！”罗茜和郑从华异口同声道。 　　恐怖片里分头走，就等着被逐个击破吧。 　　简星道：“好，那干脆按顺序，先从502开始。” 　　“等等，按顺序不是501在前吗？”郑从华不解。 　　简星哈哈大笑道：“因为502在中间，离我们最近呀。” 　　“……” 　　除了简星全场没一个人在笑。 　　“咳，算了，”简星收敛起笑容，假装无事发生，“501，出发。” 　　501的大门虚掩着，门锁已经被拆除了。几人推门而入，像搜刮村落的劫匪一样展开全方位检查，就连夜烬燃也为了融入氛围拉着白湮昼进到疑似卧室的房间里搜寻线索。 　　“白湮昼，过来看这边。”夜烬燃小声道。他的运气不错，还真在墙壁上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白湮昼跨过腐坏朽烂的床板，来到夜烬燃身侧低头看，那是一种爪子抓挠的痕迹，从间距上来判断，也有可能是人手抓出来的。 　　“难不成这里也曾经关过一个‘平子姐姐’？”白湮昼调侃道。 　　夜烬燃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房主如果没有怪癖，那一定精神压力很大。” 　　用指甲抓大白墙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夜烬燃又走到一旁打开衣柜，空无一物，没有密道入口和暗格。他回头看去，床板被白湮昼无意间踩坏，不过它本来就老旧到无法使用，床垫和其余床上用品也不知所踪，房主应该迁出此地许久了。 　　“走，我们去看看别人的进度。”夜烬燃挥了下手，好像在招呼小狗。 　　白湮昼没有任何怨言地跟着他，离开房间来到客厅。郑从华正好从狭小的洗手间挤出来，用脸上遗憾的表情告知其他人她一无所获。 　　罗茜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厨房检查过了，只剩个灶台，什么也没有。” 　　屋主在搬家时就把绝大部分家具带走了，除了墙壁上斑驳的痕迹，没有留下什么值得一看的事物。 　　拍摄完毕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钻进502。 　　502的布局和501相似，但窗户的玻璃被由内而外打碎了。夜烬燃走到窗边向外看，还能看见阳台上未被清理的玻璃碎片。 　　郑从华钻进旁边的房间里，不一会儿传来一声惊呼：“你们快看！这里似乎是小孩子的卧室诶。” 　　夜烬燃放弃观察阳台，快步走过去。刚一进门，就被墙壁上满满当当的奖状吸引住了视线。常年风吹日晒让纸张变得极脆，边缘破损较多，纸上墨迹淡化，看不清具体文字。 　　郑从华站在一张破书桌前，轻轻抚摸桌面，木板上刻满了计算公式，有些甚至连她都看不懂。 　　“唉，这个孩子一定是家长的骄傲，”简星看着奖状墙说道，“不过出生在十二区这种地方，他能有什么前途呢……” 　　夜烬燃久久凝视书桌，突然灵光一现，走到旁边拉开抽屉，在抽屉和桌子的夹缝中小心地抽出一张纸。 　　这张纸同样易碎，容不得一点弯折，他尽量用最小的力气展开它，露出写有文字的一面。 　　郑从华好奇地探出脑袋：“牛啊，咸鱼，这都能被你找到。是什么东西？” 　　“是一封遗书。”夜烬燃粗略阅读后淡淡道。 第129章 永夜·直坠星辰（4） 　　夜烬燃的略读速度快, 书信的内容令他感到无趣，读完后就扔给了郑从华让她继续看。 　　“等等我还没……”郑从华读到一半沉默了。 　　当读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将信纸放在桌上, 不假思索地冲向了被打破的玻璃，朝外面探出半个身子。 　　罗茜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有什么问题吗？” 　　“他，那个孩子……”郑从华的声音微微颤抖, “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房间的主人，这个家庭的独生子，因为看不见学习的意义和未来的希望, 选择从阳台一跃而下离开这个世界。 　　她不理解为什么咸鱼读完后还能保持那样冷漠的平静。 　　郑从华努力平复心情，任务正在进行，不能意气用事，她知道自己情绪失控是不对的。 　　夜烬燃面无表情地走到其他房间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白湮昼突然靠近了他, 还侧着低下头, 视线明晃晃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看我做什么，”夜烬燃不解地用手捂住半张脸, “我脸上有东西？” 　　“不, 只是好奇，你的冷淡到底是演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白湮昼抬头笑问道。 　　夜烬燃没好气道：“白湮昼, 我知道有学生顶不住学习和生活压力选择伤害自己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但与我无关，而且见多了, 人总会麻木的。” 　　“我见过的倒是不多，”白湮昼道, “不过有一些人更惨。你说得对，我也不至于像她那样容易被触动。” 　　郑从华依然没缓过来，趴在罗茜肩膀上倾诉。 　　夜烬燃不明白，只是出现在文字剧情里的游戏NPC而已，没有具体形象也不知道名字，郑从华为什么要如此悲伤惋惜。 　　人和人之间，果然思维方式区别很大。 　　502的一家人也迁居了，没有留下多少物品。确认内部没有任何邪教活动痕迹后，众人来到了503。 　　这是一间空房，甚至没有居住过的痕迹，连床架子都没有。 　　有人将垃圾堆放在此处。在地下城，垃圾处理是需要付费的，一些经济状况不好的居民为了省下这笔钱，会想方设法把垃圾藏起来。这里的住户为了省钱利用了这块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垃圾臭气熏天，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所有人同意不尝试翻垃圾堆，直接前往下一楼层。 　　“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啊，”已经恢复过来的郑从华感慨道，“要不我们直接顺着楼梯走到一楼看看？” 　　罗茜连忙拉着衣角小声骂道：“喂，你这个看过攻略的，怎么敢跳关啊？信息收集不全，系统可是不会给通关TE的！” 　　“抱歉抱歉，”郑从华沮丧地垂下头，“我脑子不好使了。” 　　他们来到了四楼。三扇门被水泥糊住了两扇，只留下中间的402。 　　“有古怪，”简星故作深沉道，“让我们去一探究竟！” 　　夜烬燃作为表面上唯一持枪的人，被推举出来打头阵。他推门而入，将枪口对准前方，迎接他的却只有一尊沉默的雕像。 　　郑从华跨过门槛进来，认出眼前的场景是什么后顿时惊呆了：“这里……是寺庙？” 　　屋内布置古色古香，使用了大量木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质香和独特的香火味。 　　夜烬燃仰头看着这座将近三米高的雕像，感觉有点头疼。 　　它分明是观音的形象，但神情称不上和善，眉目之间倒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美感，诱惑又诡异。 　　这尊神像正对着门微笑，像是在欢迎宾客到来。 　　“你说这会不会和天台涂鸦里说的是同一个？”郑从华低声问罗茜。 　　罗茜道：“还能不是吗？” 　　正宗本地人简星对这种场所十分感兴趣，几秒钟就跑没了影，晃去别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了。 　　四楼的三套房之间的墙壁被打通，融合成一个大空间，建造成宗教活动专用场地。 　　夜烬燃不敢盯着神像太久，看着那双雕刻出来的眼睛时总有种与祂对视的感觉，精神污染太大了。他向左转走到401的区域，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大木柜，外部还算完整，并没有因年代久远而破损。 　　他打开其中一面柜门，线香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柜子里摆放着一捆捆用皮绳扎好的香，旁边还放着一些用过的或全新的红蜡烛。 　　这些传统祭祀用品，在联合会统治下的极光城内毫无疑问是违禁物。夜烬燃用终端拍摄现场照片，并拿了一小部分保留下来。 　　“大家快过来，这里有血迹！” 　　简星蹲在神像前，关闭手电筒，俯身往地上泼洒了某种药剂，原本平平无奇的地面顿时散发出银蓝色的荧光。 　　好经典的探案手法。众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简星身旁聚集起来围观。 　　“抱歉，我光顾着看神像了。”险些错失线索的夜烬燃诚恳道歉。 　　简星眨了眨左眼道：“没事，无论是谁进来都会被那个大家伙吸引住，很正常。细致入微的观察工作就交给侦探吧。” 　　“好多啊……”当地面上的血迹完全显现出来后，郑从华瞪大了眼睛，“这失血量，完全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死亡了吧？” 　　白湮昼发现自己脚踩住了血迹的一部分，退到一边：“还好吧，说不定不是人类留下的。” 　　夜烬燃肆无忌惮地拍了拍神像的小腿：“在祂面前留下这么多血，估计是举办过某种献祭仪式吧。” 　　“邪教就是邪教，总是喜欢用这些奇怪恶心的方式取悦他们同样恶心的主子。”简星面色难看地吐槽道，“你说，信仰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好的，它们又不会来帮你，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郑从华深以为然：“说得对！” 　　被主神帮扶过很多次的夜烬燃：“……” 　　四楼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头昏脑涨的熏香，神秘女子的高大神像也压迫着他们的神经，此地不宜久留，收集完证据后，几人马不停蹄地下楼了。 　　一打开三楼的门，血腥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就猛然冲入人们的鼻腔，根本挡不住。 　　简星给自己戴上口罩和手套，抢先一步进入三楼公共区。郑从华捂住口鼻，转头看向身侧的同伴，惊讶地发现有两人若无其事地站着：“咸鱼，你嗅觉失灵了吗？” 　　“没有，”夜烬燃习惯了各种诡异身上散发的奇怪气味，接受能力极高，“我能闻到，里面大概有人类死尸，你承受不了的话就把眼睛也捂住吧。” 　　白湮昼插着兜从他身边经过：“闻惯了？真是让人心疼……” 　　夜烬燃不明白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装，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等到白湮昼走远后才悄悄跟上大部队。 　　和四楼一样，301和302被人打通了，只留有一扇门。303的门和其他房间的很不一样，造型精致古典，采用某种贵重的古老木材，刻画了精妙的花纹，涂有金漆，称得上是能放进博物馆的艺术品了。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钻进了第一扇门内，将漂亮的木门留到后面。夜烬燃左右犹豫片刻后，选择随大流。 　　门后是如同屠宰场一般的房间，人类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在案板上，手臂和腿被分门别类排成几行，整整齐齐，浓烈的气味令人作呕。 　　附近根本没有干净能落脚的地方，罗茜被迫站在干涸的污血上，几次出现想落荒而逃的冲动，职业素养让她忍住反胃感原地坚持，试图通过观察环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夜烬燃看着案板上的残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击石之人>BOSS战时队友NPC被激光切割后的场景，如果换作别人，说不定此刻就被引发创伤性应激障碍，进入临时疯狂状态了。 　　“这里的……似乎比较新鲜。”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至少是近几天才切割下来的。 　　经历过<无尽丰饶之义>一役的郑从华对这种视觉冲击接受程度良好，苍白的脸很快恢复血色：“是那群犯罪分子做的吧？看来人质凶多吉少了。” 　　简星坚强地围着这间房转了一圈，数清楚人数：“不，这里不止有十个人的手脚，受害者的数量比我们预计中还要多。” 　　“也许是因为死的都是些外围区域的底层黑户，我的同事们就没有统计到。”夜烬燃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特勤部的尿性有了一定了解。 　　在资源匮乏的地下城，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外围区域缺乏监管，繁衍没有节制，人一多就资源分配不足，居住在中心区域的居民也不会发善心供养这些毫无价值的闲杂人等，更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简星咂了咂舌：“这些罪犯……为什么要碎尸啊，这些普通居民应该跟他们无冤无仇，太心理扭曲了！” 　　夜烬燃环顾四周道：“我认为，这里应该是一间厨房。‘美食’做好以后，就会被送到隔壁客房去。” 　　他可是看过剧本的人，从不瞎说。 　　房间中有屠宰用的刀具，被整齐地挂在墙壁上，橱柜的门虚掩着，一股难闻的下水道味从缝隙中传出，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很明显。 　　白湮昼正好站在橱柜旁，注意到夜烬燃的视线后轻笑一声，出手打开柜门。 　　见到他这一动作的郑从华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大喊制止道：“等下！” 　　然而已经晚了，柜门被完全打开，露出内部阴暗潮湿的洞口。 　　几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绿光。 第130章 永夜·直坠星辰（5） 　　双方无声对峙几秒后, 一阵低沉的咆哮伴随腐臭的气浪从橱柜中冲出来，撞到每个人脸上。 　　夜烬燃反应最快，抬起枪就瞄准阴影中发光的眼睛射击, 因为那一定是头部所在的位置，就算不是，能起到致盲效果也有利于之后的战斗。 　　嘭！子弹穿透了一只怪物的头颅, 脑浆四溅，但它的同类依然毫无惧意，向门外众人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是食尸鬼！”对副本中各种小怪了如指掌的郑从华一眼就认出了这群试图袭击他们的诡异。 　　罗茜下意识道：“什么？” 　　她记忆中某处被深深埋藏起来的地方被这个词汇触动了, 满地的白骨，无光的洞窟，还有头戴探照灯的队友…… 　　把她从千目之兽的噩梦中解救出来的人，却带她走向了下一个噩梦。 　　恍惚间, 躲藏在橱柜里的怪物猛然发力向前扑，张开如野狗般长满利齿流淌着粘液的嘴, 对着离柜门最近的人咬下去。 　　白湮昼毫不犹豫抬腿一脚把领头的食尸鬼踹开, 狠狠撞到它后面的同类身上，几只食尸鬼顿时四脚朝天地摔成一堆, 挣扎着想起身, 尖锐的爪子却在混乱中不小心抓伤同类。 　　“哇塞，大力出奇迹。”简星看得目瞪口呆。 　　“咬伤会被感染的，”夜烬燃看了眼自己身上由特勤部发放的紧身战术套装, 心中安全感满满，“大家注意安全。” 　　郑从华一边从个人仓库里取武器一边抱怨道：“这场战斗本来可以避免的，我看攻略里说, 只要不打开这个柜子就行，不影响剧情的啊！” 　　罗茜找到了引起这场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白湮昼！要跟着我们就算了, 请不要多手好吗？” 　　“为什么不行？”白湮昼故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也是玩家，你不能剥夺我正常参与游戏的权利。而且，之前翻箱倒柜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的人不是你们吗，怎么现在反过来要限制我的探索行为了？” 　　“你！”罗茜气急败坏，她不能在副本里大声讨论攻略的事情，郑从华刚才的言论已经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要是被系统检测到，很有可能干涉游戏世界线，让故事发展脱离玩家的预设。 　　夜烬燃隔岸观火，美滋滋地等待矛盾爆发，他知道双方因为多种原因很难静下心沟通清楚，容易积攒下来许多小误会。 　　简星完全听不清其他几人在讨论什么，也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吵起来，见橱柜里的几只食尸鬼爬起来后，当即挺身而出，打开随身背包取出一支炮管，对准橱柜咻的一下发射出一束激光。 　　蓝色的光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郑从华呆滞道：“啊，这是什么。” 　　罗茜：“传说中怪盗机械师的秘密武器吧。” 　　前几支队伍提供的资料报告里有提到，名叫简星的这个NPC，随身携带一种武器——激光浮游炮。 　　只不过，简星现在正以拿步枪的姿势握着它。 　　“这么好的东西，你以前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拿出来过。”郑从华委屈道。 　　简星挠了挠后脑勺：“啊哈哈，没必要拿出来嘛。” 　　一缕白烟从橱柜里冒出，烤肉香夹杂着下水道臭味形成某种一言难尽的巨大嗅觉刺激。 　　夜烬燃看了看手中的冲锋枪，感觉在武力方面自己显得有些多余。 　　下次还是把那台比他人还高的炮拉过来撑场子吧。 　　“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郑从华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按理来说下面楼层的人也应该能听到，可根本没有敌人找上来。也许……他们早就跑了！” 　　简星向那坨被烤熟的野狗怪物看去：“难不成它们就是传说中的罪犯？” 　　“不，”夜烬燃发现简星可能不认识食尸鬼这种生物，“这是一群……生活在下水道的动物，爱吃人的腐肉，我猜它们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偷吃的。” 　　“原来我们极光城里还有这种东西。”简星恍然大悟道。危机解除，她将炮管重新放回背包。 　　夜烬燃道：“外围的几个区里常年藏污纳垢，滋生出一些变异动物也不奇怪。”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简星脸上的表情，初次直视食尸鬼这种诡异会降低人的理智，有可能引起疯狂，但她没有任何疯狂的征兆，迅速地接受了他的解释。 　　由此可得出一个结论，简星或许见过更超越人类常识认知的怪物，精神锻炼出了抗性，所以才无动于衷。 　　夜烬燃目视过主神后，也很难被别的诡异损伤精神了。 　　至于她有没有在说谎，是否在装作不认识食尸鬼，夜烬燃暂时看不太出来。 　　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场遭遇战后，众人继续检查房间，因为他们都没有携带基因检测设备，所以在残肢上取样装袋后就离开了。 　　来到303的豪华大木门前，所有人停下脚步，纷纷仰头欣赏它的外观设计。 　　“住这里的人一定非富即贵，”郑从华道，“而且这扇门和周围的画风完全不搭啊，像是p上去的一样，富豪果然都有怪癖。” 　　夜烬燃道：“嗯，也许吧。” 　　虽然攻略资料里没有写，但他大概知道到底是谁在用这间房子。 　　白湮昼没心情陪他们在这逗留下去，不顾阻拦抢先推开了门。 　　不知为何，罗茜总有种眼前的门是潘多拉魔盒的预感，打开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里面的事物。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手腕：“我去，你快看！” 　　罗茜不理解郑从华的激动，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将信将疑地睁开眼朝里面看。 　　这是一间餐厅，形制上模仿了某种古代贵族风格。屋内的装修充满奢华气息，窗边悬挂着厚重天鹅绒窗帘，侧面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画布面积大得和周围环境不协调。壁纸是偏暗的玫红色，地毯柔软洁净，有用金丝绣出来的古老符号图案。 　　餐厅的正中央摆放着桌椅，全是白金色欧风款式，桌面上还能见到银质餐具和水晶高脚杯，连擦手布都叠放得十分讲究。 　　303和前面的房间比起来，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如果隔壁是厨房的话，我很难想象那里产出的食物如何被摆在这张餐桌上供人享用……”郑从华嘴唇发白。 　　夜烬燃呵呵一笑：“吃那种东西的，能是人吗？” 　　他另有所指，不过简星只当他在骂罪犯是禽兽，点头道：“真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简星拿出检测血液的药剂，用传统的方式喷洒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让其他人关闭手电筒，使环境暗下来。 　　餐厅中一片漆黑，没有如她所愿出现荧光。 　　手电筒陆续重新亮起，简星气愤地将药剂瓶收回书包：“一定是他们处理得太干净了……” 　　“这不科学吧，既然罪犯有清理作案现场的意识，为什么上面留下这么多能让我们抓住的把柄？”罗茜问道。 　　夜烬燃道：“那是因为，楼上的寺庙和这间餐厅不是同一批人在使用。” 　　伏行之混沌是很喜欢行走于人间的神，祂的化身肿胀之女就经常出没在S市，猎食那些沉醉于祂美艳堕落外表的人。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夜烬燃能想象出在这一楼层中曾经发生过什么。肿胀之女的信徒们在隔壁厨房吭哧吭哧地准备大餐，而祂端坐在餐厅中，计划着将他们和食物一起吃干抹净。 　　除非故意想被调查员发现，顺带吓唬一下那些精神脆弱的人类，否则祂进食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邪神也有神的矜持。 　　“你说的也有道理……”简星沉思起来。 　　郑从华走到那幅超大的油画前观看，忽然惊叫道：“等一下，这上面画的不就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涉及到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几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来自其他世界的玩家瞬间认出了画面中的景色属于20世纪的S市。 　　简星快步走到油画前，用手抬起画框：“有什么不对吗，要不我把它弄下来看看？” 　　“简星，”夜烬燃问道，“你能认出它上面画的是哪里吗？” 　　简星回头看画：“嗯，我好像有点印象……是古代东方某处都市吧？” 　　“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组织或者邪教团体发源于此地？” 　　简星放下画框道：“让我想想。如果是这幅画里那个时期的话，那一带有不少□□活动，而其中势力最大，在□□叱咤风云无人能敌的帮派，叫作胀妇会。它十分具有传奇色彩，据说首领是一位身穿旗袍的神秘女子，表面如一朵娇花，实则心狠手辣，帮派里的人都对她又敬又怕。” 　　“你知道的还挺多。”夜烬燃道。 　　罗茜仔细观摩那幅油画，不知不觉缓缓向它靠近，口中低语道：“之前的队伍里没有人认真检查过这幅画，也许藏着什么重要线索……” 　　郑从华发觉了不对劲，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等等，罗茜，你要做什么？” 　　情急之下，她甚至不小心将真名叫了出来。 　　“我想切开这幅画，说不定有夹层。”罗茜看着画作道。 　　白湮昼悠闲地靠在一旁的墙上，双臂环抱于胸前：“你拦着她干什么，现在放弃的话，她之后肯定要不甘心，游戏机会就这一次，不能重来了。” 　　郑从华怔怔地松开手，放任同伴继续向前。 　　罗茜痴迷地凝望着画中的繁华城市夜景，将手轻轻覆在画的表面。 第131章 永夜·直坠星辰（6） 　　罗茜的眼中只剩下一汪池水, 倒映着自己惊诧惶恐的脸。 　　她眼前一阵恍惚，湖面泛起波澜，倒影在波光粼粼中扭曲, 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镜中女子头戴金银玉饰，纤细的手臂顺着躯干滑落，华美的漆黑丝绸绣着金凤银蝶, 勾勒出优美的腰肢曲线。 　　祂掩面轻笑，轻巧的黑折扇骤然关闭，宇宙的黑暗与混沌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展示出祂的一角。 　　星辰在转动, 万物在嚎哭，肿胀庞大的触肢震颤，无数生灵的血肉被轻易碾碎，黄绿的粘稠汁水四溅。 　　罗茜想转身就逃, 但方向感不存在了，身体不存在了, 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在终极的混乱中, 祂轻蔑地向她发出了狂宴的邀请。 　　“不要过来！！！” 　　………… 　　郑从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突然后仰晕倒的罗茜。 　　夜烬燃轻笑道：“看来有人在上面留下了小小的恶作剧。” 　　“呼，只是晕过去了。”郑从华急忙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确认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 　　简星将背包调转到胸前, 打开翻找起来：“我有带醒神的药，可能她刚才在楼上吸入太多香火味，身体不适应。等下你给她用, 可以内服也可以放在鼻子边闻。” 　　“拜托了。”郑从华小心翼翼将罗茜身体放平在地上。 　　白湮昼默不作声走到夜烬燃身侧，搂住他的肩膀在耳边问道：“你认识使用这间餐厅的人？” 　　夜烬燃没有和他交头接耳的心思，拨开那条不安分的手臂, 转身走出那扇典雅庄重的大木门。 　　没想到，白湮昼厚着脸皮跟了出来。 　　“当着其他人面不方便说吗？我不介意在这里谈。” 　　夜烬燃转过头去, 坚定表达自己不想理他的决心。 　　白湮昼险些憋不住笑：“怎么了？自从你进了这个副本之后就变脸好快，我都快跟不上你的思维了。” 　　“你难道跟上过？”夜烬燃不屑一顾。 　　白湮昼嘴角上扬的弧度消失了，语气不满道：“你要不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是人吗？莫名其妙邀请我进入这个副本，又装作不知情，还要我配合你演戏，怎么，是想在我身上测试什么欲拒还迎的新技巧吗？” 　　见他一言不发，白湮昼接着说：“况且我都愿意配合你了，你还摆这态度，唉，事后能不能赔偿我点精神损失费……” 　　夜烬燃揉搓眉心，试图缓解头疼：“这件事很复杂，我没办法在这里向你们解释。” 　　“确实挺复杂，”白湮昼阴阳怪气道，“我没想到你竟然和异常调查局有关系，呵，你那些朋友知道你在游戏里混得这么好吗？” 　　夜烬燃趁机倒打一耙：“这事还要怪你吧，如果不是当初你邀请我进<金沙如逝>，我根本就不会认识葱花，也不会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了。” 　　“好了，不说这个，”白湮昼拨了下鬓角乱飘的碎发，塞回到帽子里，“至少给我透点底吧，不然我可要弃演了。这个副本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来跑一趟？” 　　在他看来，店主无利不起早，只有在追寻某种事物时才会在副本中随意行动，比如捡孤品道具，和道具工厂谈合作等等。 　　夜烬燃叹息道：“你应该知道，我侍奉的神明是哪位吧。” 　　他没有用“信仰”这个词，因为感觉自己并不虔诚，只是在伟力面前屈服了。 　　“嗯。”白湮昼显然有一定了解，“我还在猜你是不是百万蒙宠者中第一位人类。” 　　夜烬燃回头看向木门：“祂曾坐在那间餐厅中，享用信徒的供奉。” 　　这是在回答白湮昼最开始的问题。 　　白湮昼沉默了一阵，大脑正在根据先前的所见所闻推测这句话的深层含义，然后让他瞬间接收大量的信息流。 　　“是混沌让你来的，对吗？” 　　夜烬燃没有否认。主神推着他进了异常调查局，异常调查局把他安排进这个副本，跳过步骤的话，白湮昼说得没错。 　　而且主神那种深谋远虑的老狐狸，说不定一切本就在祂的计划之内。之前两次用肿胀之女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赤裸裸的证据。 　　白湮昼道：“我懂了，这个副本……不，整个系列的幕后黑手就是主神。祂又让你来辅助执行某些祸害苍生的邪恶计划了吧。” 　　他将帽檐拧到一边，仗着夜烬燃不肯说话，单方面念叨起来。 　　“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乐意吗？害怕阴谋败露被人手撕，所以才找我来保护你？”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完全属于无限游戏的存在。今天才知道，也许你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比我更深。” 　　“你发现了吧，我很少离开游戏，现实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会减少停留的时间。” 　　“真是难以置信，”白湮昼的视线从夜烬燃的头顶一直滑落到脚，“你可能在现实里有住所，有工作，有身份，有名字……” 　　“连我都没有。你这NPC比我过得都滋润。” 　　夜烬燃不耐烦地打断他：“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是NPC？我不是更像游戏制作组的成员吗？” 　　真想掰开白湮昼的脑缸一探究竟，搞不懂他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脑补出一大串奇怪的事情。 　　白湮昼顿了顿：“你工资多少？” 　　“好私密的问题，还好你问的是我……没有固定工资，”夜烬燃平静道，“你们往无限游戏里氪的现实金钱，会全部落入到我个人账户里，主神不需要钱。” 　　“有趣，祂喜欢请人吃糖衣炮弹，但我只看见你获得了一层超厚的糖衣。玩家遍布全球的游戏，能赚到的钱不少吧？” 　　夜烬燃耸肩道：“我也要24小时待命，在副本里到处跑，你不都见过。” 　　“不不不，这种代价以混沌的标准来说太轻了，”白湮昼摇了摇头，“还称不上‘炮弹’呢，祂肯定还挖了别的陷阱等着你跳进去。说不定，你已经在坑底了。” 　　夜烬燃眼珠子一转：“硬要说的话，确实有。祂事前没告诉过我，你对系统商店店主的仇恨值是拉满的。” 　　“我又不蠢，不可能一直被祂牵着鼻子走，”白湮昼趁其不备摸了摸他的头顶，“看，你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 　　夜烬燃不敢多说，催促道：“你还有什么想讲的，等下其他人出来我就懒得理你了。” 　　白湮昼道：“要不要我帮你？” 　　“什么？” 　　“你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烦躁地再次调整帽檐的位置，“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跟着祂混没有好下场。跑路吧，趁你还年轻，有手有脚有理智。” 　　夜烬燃发自内心地说道：“能跑我当然会跑啊。” 　　可是，他有选择吗？ 　　没有谁在成为无限游戏的玩家后能摆脱玩家身份，他不当店主，就会成为万千普通玩家之一，成天担惊受怕。 　　坐在系统商店里，他起码不用担忧自己被副本的诡怪撕碎，不会因为解不开谜题而被困死在异世界。 　　白湮昼信心满满：“所以说我能帮你，其实我们是一路人。”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夜烬燃迷惑不解。 　　“每一只，你也认为祂是邪神，而一般的邪教徒只会称祂为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就是白湮昼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新任店主，果然是祂双手奉上的突破口。 　　夜烬燃不安地后退两步，心想白湮昼难道没有察觉到他还是在被主神牵引着走吗？在副本里，和他有共同敌人的玩家一抓一大把，可没见过他凑上去邀请联手。 　　白湮昼奇怪的执着在主神的暗中催化下越长越大，开始干扰他的思维判断了。 　　夜烬燃不会接受这样的“好意”，婉言拒绝道：“我没有勇气去反抗神。” 　　“我可以成为你的勇气。”白湮昼不依不饶。 　　夜烬燃闭上双眼：“不，这远远不够。” 　　就算给他一根撬棍，他也不敢去揍邪神啊。 　　“罢了，我就不该让你做选择。” 　　白湮昼突然用力掐住他的下巴，用轻微的疼痛感使那双眼睛被迫睁开。 　　“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你救出来。” 　　他偏不允许万事皆遂神的意愿。 　　夜烬燃睫毛轻颤，茫然间手一松，光源摔落在地。 　　救我…… 　　好像听谁说起过。 　　………… 　　“你还是没能摆脱祂……我也没能救你，救下完整的你。我尽力了，找遍了一切方法。” 　　“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你变得非常可怕了呢。” 　　“我们好失败啊……” 　　………… 　　白湮昼会失败的。 　　意识到这件事后，夜烬燃的心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悲伤，平静如一潭死水。 　　那是一定会走到的终点，所以夜烬燃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 　　他也不再对白湮昼这种异想天开的人抱有希望。 　　“随你便，我继续干我的工作，你别影响我赚钱就行。”夜烬燃和任何一个想让自己生活变好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初心始终不改。 　　白湮昼放下手：“不信我？那就拭目以待吧。” 　　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让两人顿时静默下来。 　　郑从华探头瞧了一眼，问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第132章 永夜·直坠星辰（7） 　　在郑从华和简星的积极处理及时急救下, 罗茜的神志回归现实，缓缓转醒。 　　郑从华正要出来报喜，结果一推开门就发现外面两人在干瞪眼, 气氛十分古怪。 　　“没什么事，”夜烬燃道，“无敌美少女现在还好吗？” 　　“她……呃, 还不错，就是心情有些低落。”郑从华回头看了眼。 　　夜烬燃严肃道：“如果她继续参与行动，等下又受精神刺激的话, 疯狂症状会更严重，你看要不要先让她原地休息。”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安全，”郑从华有点担忧，“我陪她吧, 反正接下来只剩下两层了，你和白湮昼应该能应付？” 　　白湮昼自信道：“有我在, 就算他们信仰的神亲自降临也奈何不了我们。”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夜烬燃白了一眼。 　　郑从华返回餐厅和另外两人商量, 最终全票同意，兵分两路。 　　临走前, 简星不太放心地对郑从华说道：“我们下去拆弹, 如果要爆炸了，就提前给你发消息，你马上带美少女去隔壁找个窗户跳出去逃生。” 　　虽然这里是不算很高的三楼, 但简星还是留下一套逃生用的绳索，以便她们紧急撤离。 　　“没问题，注意安全。” 　　躺在同伴怀里的罗茜有气无力地应答道：“嗯, 抱歉让大家费心了……” 　　简星道：“没事，你们是新手上路, 不要心急。那我先走了。” 　　郑从华和罗茜留守在餐厅内休息，其余三人一同进入楼梯间，前往这栋居民楼的第二层。 　　行走在一节节楼梯上时，简星忽然屏气凝神：“你们听。” 　　走在最前的白湮昼停了下来，脚步声止住后，环境中细微的声响变得更加明显。 　　吸气，吐气。 　　沉重的呼吸声自楼下传来。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们隐约听见滴答滴答的声响，就像是古代机械钟表运行时的噪音。 　　“你闻到了吗，”夜烬燃压低声音对白湮昼道，“和三楼厨房一样的味道。” 　　白湮昼不假思索：“当然。” 　　简星脸色难看：“你们还记得吗，我听说特勤部经常收到这个犯罪团伙的预告信，但每当他们赶到现场时，一切都晚了。” 　　“是，这个组织每次行动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夜烬燃回忆起档案中的内容。 　　“这一次，恐怕……” 　　就算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个坏结局，哪怕将要面对群星的黑暗，有的人也会勇往直前。 　　白湮昼一把推开了二楼的门。 　　他踏入二楼的房间，在那一瞬，踩到了柔软的“地毯”。 　　三人向前望去，触目惊心，四周都是粉红与鲜红的粗绳状物，以扭曲打结的姿态铺满了每一处墙壁与地面，潮湿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湮昼低下头，被脚踩着的，也是那些粉红色的“粗绳”。 　　这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肠道。不！这就是人类的肠道！ 　　“看那边！”闯入门后的简星指着这处可怖房间的中央，“肠道都连接到了那里！” 　　整个空间内错综复杂的肠道就如同密集混乱的导线，最终接向了位于中部的“总处理器”。 　　那是一台不知有什么作用的仪器，忽明忽灭的指示灯代表它此刻正处于运行状态。仪器最上端投影出一块悬浮的光幕，显示着不断倒计时的电子钟表。 　　秒数每变动一次，都会传出他们在楼梯道内听见的时钟嘀嗒声，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看来是定时炸弹啊……”简星苦笑着说道。 　　夜烬燃向前两步，冷静地扫视屋内，发现肠道都是从地面延伸上来的，另一端似乎通向一楼的某处。 　　如果他没记错，那里对应的是一楼保安室的位置，人质就被关押在保安室内。 　　上一支进入<直坠星辰>的队伍提供的报告里有描写这种炸弹的独特构造。 　　整个炸弹占据了两层楼，炸药的部分是位于一楼保安室的人体，肠道是引线，而二楼的仪器是倒计时□□。 　　以极光城的生化技术，本来不可能在维持生命体征的前提下制造出这样违背伦理的人体炸弹，十二区的医疗水平也十分落后。 　　但玩家们确切地能听到呼吸的声音，坚定地从地下传出，来自那些被连接上炸弹的无辜居民。 　　人质依然存活着。 　　夜烬燃尝试用正常玩家的思路去推测。从六楼到现在，他们没有遇见过任何一名劫匪，要不劫匪藏身在一楼，守着人质，要不根本不在这栋楼内。 　　这取决于劫匪是谨慎还是疯狂的人。如果他们足够狡猾，可能一开始就藏身在其他地方，远远地围观特勤部和侦探们进入这栋危楼。如果他们是疯狂的信徒，也可能不介意与炸弹共处一室。 　　联想起之前与这个犯罪团伙交手的经验，这次他们很可能只是将特勤部引入了陷阱。 　　所以一般的玩家能够根据目前已有的信息推断出来劫匪不在楼内这个结论。 　　夜烬燃提前知道这个结局，只是不敢做出不合理的举动，现在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简星，我们要抓的罪犯早就跑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拆除炸弹，能救一个是一个。” 　　简星不顾一切地踩着那些肠道直奔到中央装置前，取下背包拿出自己的手提电脑，试图连接那台仪器。 　　就在这时，悬浮在半空的光幕忽然闪动一下，倒计时被移动到下方，中间部分显示出一行文字。 　　“在联合会的庇护下生存的人啊，我是来自于乐园的客人，称我为‘钟表匠’即可。” 　　白湮昼警惕地看着光幕上的文字，向夜烬燃靠近几步。 　　简星一脸震惊地抬头仰望。 　　“小姑娘，你猜得不错，我便是给特勤部发送那些信函的人。比起乐园，你似乎更钟情于极光城，家族的选择是否曾让你感到后悔呢，我很好奇。” 　　简星脸色一变，似乎是自己心中所想被人窥探了。不过几秒后她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会找出那些人藏身的位置！” 　　说完，她蹲下来继续试图让手提电脑接入装置。 　　“钟表匠……嘀嗒人……”白湮昼眼神凶狠，压抑着愤怒低语道，“原来又是你！” 　　夜烬燃紧紧拉住他的手：“白湮昼，你冷静一些，在这里的不是祂的本体。” 　　夜烬燃全明白过来了，那是异常调查局派出的几支队伍都没能触碰到的真相。 　　钟表匠，这位神秘的黑客，其真身是一种叫“嘀嗒人”的诡异。 　　嘀嗒人也是主神的化身之一，完全的机械生命体。 　　白湮昼说得没错，整个跨越永夜系列的幕后黑手就是主神的众多化身，祂亲自出手策划了这场游戏。 　　游戏难度陡然增加。 　　夜烬燃不清楚在后续还未探索到的副本里玩家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但他笃定人类不可能获胜。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宇宙混沌的本质，最热爱品尝人类疯狂与绝望情绪，喜欢看到文明繁荣兴盛后轰然倒塌的外神。 　　祂的手段远比污染者那样的小喽啰旧日支配者更加可怕，打击范围不再局限于某个倒霉蛋或者选定的信徒，而是一颗星球，一个文明种族，甚至是全宇宙。 　　“我知道，”白湮昼的呼吸声突然加重，“等着吧，我一定会将这只老鼠从洞里揪出来……” 　　光幕上的文字又发生了改变：“很有信心呢，但友情提示，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让这里的人丧命哦。” 　　“丧命什么的……那些人根本就救不活了吧！”简星咬牙切齿地说道，额头上满是汗珠。 　　“呵呵，也许吧，不过你身后的人呢？” 　　简星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滞。 　　钟表匠一直在和简星对话，白湮昼微妙地感到自己被祂忽视，心中愈发恼火。 　　光幕上的文字再次变化：“哪怕拥有混沌的赐福，在我面前也是无用的。” 　　夜烬燃觉得自己似乎被拐弯抹角地点名了。 　　为什么不能通用，你的化身不还是你吗！ 　　这也是让夜烬燃感到不妙的一点，以往在其他副本里，他不用担心被诡异所伤，是因为主神会庇佑他。但在这里，敌方的力量正好来源于主神。 　　眼下嘀嗒人直截了当地表明不会顾及私情，问题越来越大了。 　　倒计时只剩下八分钟。 　　钟表匠继续借助光幕发言：“妄图在信息网络上对抗我是徒劳无功的，天真的小姑娘，不如我来告诉你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要把这里的肠子都切断，那么引线就被断开了，我自然没有办法引爆炸弹。当然，那些人失去了这台装置的维生，也会立刻死亡。” 　　已经对这台装置研究了一阵的简星也察觉到了这点。她无力地垂下手：“这家伙……在用导管往那群人质身体里灌输维系生命的药剂，所以他们还活着……” 　　钟表匠接着劝诱：“这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吧？斩断它们，你就能救下身后的同伴，也能够让这群痛苦的人解脱。” 　　简星脸色阴沉，低吼道：“我讨厌乐园里的家伙，尤其是你！” 　　“支持，该死的是祂。”白湮昼道。 　　如果世上存在一个地狱，能将死后的邪神关押进去永世轮回接受折磨，他会毫不犹豫去当监管。 　　但是，即便嘴上骂骂咧咧，简星依然站起身，回头望向他们，眼底的光芒晃动，神情犹豫起来。 　　“……这不是极光城的技术，”她艰难地组织语言，“这台机器，里面用了我祖父发明的东西。他比我优秀很多，是很厉害的机械工程师，我不一定……能破解它。” 　　时间仍在一分一秒地流动，不愿等待任何犹豫的人。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去一楼看看人质的情况吧，我留在这里，再试一试。” 　　夜烬燃看了眼倒计时。 　　他们只剩下五分钟。 第133章 永夜·直坠星辰（8） 　　夜烬燃走下楼梯时, 突然迟钝地发现一路过来队伍分散得七零八落，眼下又只剩自己和白湮昼独处了。 　　白湮昼心情不好，闷闷不乐地跟着他下楼, 全程闭口不言。 　　两人来到一楼的大厅，粗略一看空旷无人，大门早被人拆走了, 留下方方正正的出口。地面和墙壁都被清洁过，看不见一点血渍和可疑的痕迹，也不像是被荒废许久的样子, 瓷砖地板一尘不染。 　　逃生的出口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向入侵者敞开，但夜烬燃和白湮昼都没有多看它一眼，直径走向侧边的保安室。 　　白湮昼抢先一步检查门把手：“没锁门，也没有机关。” 　　“打开吧。”夜烬燃道。 　　他们推开门,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色依然让人感到震撼。十名瘦骨嶙峋的居民被悬吊在保安室内不同地方, 四肢皆被整齐切断, 只留下躯干。伤口的断面不知是用什么方法止血，呈现出一种焦黑色, 腹部的裂伤没被完全缝合, 肠道从中伸出，在天花板中央汇集成一大束，通向上方的空洞, 和二楼的装置连接在一起。 　　夜烬燃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人质，抬头观察，那人的胸腔下方似乎有某种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 应该就是炸药所在的位置。 　　除了十名人质之外，保安室中还有一张老旧的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床单被血液染红, 干涸之后变成一滩难看的褐色。书桌上面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划痕，看不出是多少人刻下的。 　　夜烬燃皱着眉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不对，拿起终端查看饶轻雪之前发的资料。 　　文件里有被绑架的十名人质详细身份信息，包括他们的外貌。夜烬燃拿脸部图片和这间保安室里的人质一一比对，竟然没有一人能够对上。 　　被悬吊在这里的十个人，并非遭遇绑架的那十位极光城居民。 　　“对不上吗？”白湮昼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夜烬燃，在看到他的动作后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嗯，”夜烬燃沉思道，“要搞清楚这群人到底是谁。” 　　之前队伍的报告里也有提到这个问题，他们没有找到答案，不过这不影响通关<直坠星辰>的TE。 　　但夜烬燃认为，这可能是一条在后续副本里能用上的关键线索。 　　“我想到一种可能性，不过还需要更强有力的证明。”夜烬燃走到书桌旁，“白湮昼，来帮我一下。” 　　白湮昼心领神会地来到书桌另一侧，两人合力将它抬起来，搬运到某位人质正下方的位置。 　　夜烬燃翻身上书桌，踩着桌面向高处伸手，成功掀起那名人质的衣物。 　　“没有……换一个看看。” 　　两人又抬着桌子来到另一位人质底下，夜烬燃故技重施脱掉他残留在身上的布料。 　　“奇怪，还是没有，难不成在手臂上……” 　　白湮昼没有问缘由，耐心地帮他一次次挪动书桌，检查其他的人质。 　　“这个有！”在轮到第六人时，夜烬燃突然像找到什么宝藏一样高兴地喊出来，“我就知道，白湮昼，你快过来看。” 　　白湮昼顺着他指出的方向看去，那名人质的锁骨附近有一行不起眼的花体字纹身。 　　“Bloated Woman”。 　　夜烬燃解释道：“胀妇会原本是以□□形式活动，所以那个化身的信徒很喜欢将某些指向祂的特殊标志纹在身上，以此展示自己的忠心和虔诚。” 　　“啧，所以这群人是肿胀之女的信徒。”白湮昼厌弃地扫了一眼。 　　狸猫换太子的小伎俩。 　　夜烬燃饶有兴致道：“没错，真有意思，被绑在这里做炸弹的不是那群被劫持的无辜市民，而是劫匪本人。我早该猜到，一般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高技术力的艺术装置呢。” 　　完成这件作品的正是肿胀之女，祂最爱把信徒当成取乐的工具使用。 　　“所以说，当邪教徒可千万别往身上纹什么明显的标志，一查一个准。这群家伙唯一聪明的一点，就是没给自己套上黑袍子。” 　　“你跟我讲这个没用，我不可能信仰任何邪神。”白湮昼不屑一顾。 　　夜烬燃跳下书桌，一不小心迎面撞上白湮昼的胸口。 　　“怎么，你害怕了？”白湮昼取笑道，“看清楚了吧，这就是跟邪神混的下场。” 　　夜烬燃揉了揉被撞痛的鼻梁：“都这种时候了就别来教育我，人各有命。” 　　嘀嗒，嘀嗒，嘀嗒…… 　　“快跑！” 　　简星声嘶力竭的叫声从天花板的洞中传出。 　　白湮昼猛然扯住夜烬燃的胳膊，根本顾不上克制力度，拔腿就跑，速度快到两侧的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他们跨出大门的一瞬，伴随一声足以让人短暂失聪的巨响，高温气浪夹杂着火焰席卷而来，无数砖块和钢筋被炸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击力下，白湮昼来不及思考太多，顺势扑倒在地，将另一个人护在身下。 　　夜烬燃紧闭双眼，好热，除了炙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了，无论是周围的空气，还是贴近自己的那个人，都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烤到融化。 　　吸气，呼气……连这种本能的动作在此刻都变得万分艰难，夜烬燃的大脑在轰隆隆的巨响中被震得空空如也，完全忘却自身的一切。 　　哈，这就是生命的终点吗。 　　生命是什么…… 　　我是什么……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在远方闪烁。 　　那似乎来自某种神秘诡谲的，不似现实存在之物的偏方三八面体。 　　沉溺于窒息感中的迷途灵魂拼尽全力向那一点亮光伸出了手，试图握住。 　　纯黑的手掌将最后一丝光遮住了。 　　三瓣燃烧的眼睛骤然张开，匍匐在无光的深渊中贪婪地窥视久别重逢的世间。 　　………… 　　郑从华接到信号后，背着罗茜从窗户跳楼逃生，一路狂奔直到那栋楼被远远甩在身后。 　　在她跑到完全不会被气浪波及到的位置后，爆炸声姗姗来迟。 　　“呼，呼……”她喘着粗气把罗茜放下，“好了，都结束了。” 　　现在，只要确保全员存活，就能等待系统结算，没有任何疑问地拿下想要的结局。 　　人质在这个故事中是默认死亡的，目前没有玩家找到救活他们的方法，所以罗茜出事后，她也果断留下来照顾同伴，随时准备逃跑。 　　咸鱼和白湮昼一起去了最后的两层，他们应该能把全部线索集齐，郑从华相信着。 　　只是，她和罗茜原地等候许久，远远看着废墟上冒出的滚滚浓烟，耐心快要耗尽时仍然没能等到任何系统提示和另外两名玩家。 　　到底出现了什么意外？难道他们没能逃出来吗？ 　　绝对不可能！ 　　简星同样不知所踪，可她没心思管NPC的死活了，连忙在群聊里询问情况。 　　【葱花emo中：人呢？需不需要帮忙？】 　　游戏系统的群聊可以意念打字输入，所以即使玩家被炸到残废，只要尚存理智和意识，有机会看群聊，就能回复消息。 　　郑从华焦急地盯着系统界面等待大半天，没有新的对话气泡弹出来。 　　罗茜将味道刺激苦涩的药剂吞咽下去，缓过神来后问道：“他们还没回来吗？” 　　“嗯。”郑从华低着头。 　　“我就说不该让白湮昼跟着，他就是来坏事的。”罗茜烦躁地来回转圈，“副本流程大家都清楚，如果不受干扰，夜烬燃肯定能自行完成后面的部分。” 　　郑从华神情纠结：“算了，虽然我也觉得昼神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他应该真的只是想来保护咸鱼，没有恶意吧……” 　　“葱花，你果然是三观跟着强度走啊。”罗茜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群聊界面弹出一条新消息。 　　【白湮昼：在路上，有点慢。】 　　郑从华和罗茜不约而同转头看向爆炸过后的废墟。 　　道路尽头，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向她们走来，凌乱的银发在空中飘飞，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丝。 　　他的身躯伤势更加惨不忍睹，腹部和胸腔各被切开一条裂口，鲜血淋漓，暴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染红，肩膀上也有一道深深的砍伤，只要再稍微偏离一点就能削掉他的头颅或者手臂。 　　郑从华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她从未见过白湮昼受伤如此严重。 　　夜烬燃正不省人事地靠在白湮昼背上，原有的服装不知为何全被撕碎了，只剩下几条黑色破布凄惨地挂在身上。白湮昼脱掉自己的上衣给他披着，然后背着他一路走过来。 　　“出了什么事？！”罗茜急匆匆跑过去，帮忙将夜烬燃搀扶到路边的长椅上。 　　“和你一样，”白湮昼的声音有气无力，“临时疯狂了，不过更严重一些。” 　　郑从华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难道是，暴力倾向……” 　　临时疯狂的症状有很多，正式执行任务前，调查员会收到异常调查局制作的培训资料，里面就有讲述他们在副本中可能遇到哪些队友发疯的状况。 　　罗茜疯狂发作的症状是十分典型的昏迷，只要不发生在战斗中且有队友在身边的话就问题不大。实际上，大部分的疯狂症状都无伤大雅，异常调查局早就总结出一套成熟的对策。 　　唯有一种疯狂症状，始终是调查员们无法摆脱的恐惧阴影—— 　　暴力倾向。 　　出现这种疯狂症状的玩家会无差别对周围一切事物展开攻击。越是武力值强大，手握高威力兵器的玩家，发起疯来越恐怖。 　　异常调查局做过统计，无限游戏中玩家团灭的原因，出现次数最多的不是诡异BOSS开大招，也不是错失线索落入死局，而是临时疯狂的队内战力最高玩家开无双扫射全部队友。 　　就算出现暴力倾向的只是水平一般般的小透明，只要手握菜刀就能让玩家队伍死伤无数，队伍减员之后，通关难度直接翻倍。 　　“咸鱼是不是砍你了？”郑从华担忧地问道。 　　“不，”白湮昼的表情异常地平静，“但他捅了我。” 　　郑从华咂舌道：“能把你捅穿，至少得是把附魔菜刀。” 第134章 永夜·直坠星辰（完） 　　十二区某条寂静的街道边。 　　夜烬燃摸了摸身上披的白色外套, 快速眨眼睛。 　　“我可以解释。” 　　白湮昼道：“不，你不能。” 　　夜烬燃手腕上的终端在震动：“抱歉，稍等一下。” 　　他抬起手臂投影出光幕, 发现是饶轻雪在不停地尝试联络他。 　　按照最初的计划，先锋小队拆除炸弹后，在外面待命的特勤部行动组大部队会收到夜烬燃的信号, 冲进大楼里将劫匪全部抓捕。 　　然而炸弹爆破，劫匪和人质的血肉碎骨混杂在建筑残片中，先锋小队的人员也无影无踪, 搞得特勤部一头雾水，甚至一度认为他们任务失败。 　　夜烬燃心虚地回了个消息，表示自己还活着，不过暂时没找到一名叫简星的侦探。 　　“好了, 我没事。”白湮昼指了指胸前早已愈合的伤口，“你看, 系统商店的治疗型道具就是好用, 一点伤痕都见不到。什么时候食品方面也能加强到这个水平就好了。” 　　夜烬燃默默记下这条意见，现在他心里藏着一丝丝对白湮昼的愧疚。 　　“我看见了肿胀之女的幻象, ”罗茜坐在一旁, 双手撑在长凳上，“所以你们是碰到了什么才让他发疯了？” 　　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清醒过后立刻开始查询导致自己疯狂的原因, 当场购买了禁书，冒着再次发疯的危险快速浏览，最终找到了幻象的正主。 　　这场探索虽然是重走前辈的路, 但收获满满，足以让她在报告中长篇大论。古代胀妇会的美女首领竟然和那群劫匪信奉的邪神是同一位, 不死不灭，而且作为主导这场案件的犯罪团伙，他们还背靠乐园，也难怪能从20世纪流传至今。 　　夜烬燃听到罗茜的问题后陷入沉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毫无征兆地发疯。 　　爆炸？ 　　就算那是人体炸弹，也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精神污染。 　　力量同源的主神化身就更不可能了，当时嘀嗒人还在二楼，其实这个化身本就不在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投影，实际情况类似于借助那台机器和简星视频通话。 　　他的记忆在离开大门后就中断了，残存的印象中，最后时刻他被白湮昼扑倒按在地上。 　　这个动作没有什么问题，白湮昼只是想替他挡住冲击波。 　　夜烬燃的愧疚也源于此，他发疯后，白湮昼根本来不及躲闪，被他用某样物品直接捅穿。 　　也许白湮昼能躲开，但当时爆炸的余波还未结束，所以他只能保持那样低身位的姿势，强忍伤口的疼痛。 　　因为没办法躲，接连被夜烬燃捅出了好多伤口。 　　“那时候我挣扎得很厉害吧……”夜烬燃猜测道。 　　“还好，”白湮昼扯起嘴角，“我实在没办法，把你敲晕过去了。话说你骨头可真够硬的，我敲了几次才成功。” 　　“啊？有吗？”夜烬燃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感觉到痛。 　　大概是因为身上叠加的防御buff太多了，尤其是头部，针对白湮昼做了各种防护措施。 　　事实证明他的自我防护对白湮昼来说形同虚设。 　　现在不仅夜烬燃摸不着头脑，其他几名玩家也有点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系统没有开始结算，简星失踪，被绑市民在哪仍未查明，好像真相还被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就在这时候，夜烬燃的终端接到了通话申请。他按下接通键，饶轻雪的声音被外放出来。 　　“我们行动组的其他小队已经锁定了另一个劫匪藏身的地点，真是狡兔三窟，他们提前撤离了，可惜还是被我们抓住了蛛丝马迹。” 　　夜烬燃连忙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们一共有二十三人，正在楼内四处逃窜，我们围堵了他们藏身的楼栋，一旦有人从里面逃出来，会立即击毙。” 　　“等一下！饶组长，先不要轻举妄动。” 　　夜烬燃赶紧把人质被调换的事情汇报上去，如果他没猜错，真正的十名人质就藏在这二十三人中。 　　“好，我让他们停止无差别攻击，将嫌疑犯全部活捉，带走进行身份识别。”饶轻雪说完，挂断了通讯。 　　一个大问题解决了，所有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罗茜向后一仰，双臂搭在椅背上：“搞定了吧，案件的全貌也很清晰了。” 　　来自乐园的黑客钟表匠和□□胀妇会联手制造出一串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以此取悦那位被称为肿胀之女的邪神。 　　钟表匠和简星之间似乎也有某种联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如果简星被炸死了的话，我们的麻烦就大了。”郑从华忧心忡忡，“要不回去找一下她？” 　　罗茜站起身：“我去吧，你们先休息。” 　　“嗨——” 　　一声招呼从远方传来。 　　浅褐色皮肤的少女一边招手一边小跑着，即使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笑容。 　　“简星！”郑从华的双眼瞬间亮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简星回到伙伴们身边，擦干脸上的汗珠，全身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好险啊，我后面的衣服都被烧掉了。” 　　她转过身，向大家展示上衣背面的大窟窿。 　　夜烬燃盯着她单手提着的背包：“亏你还把它一起带出来了。” 　　“嗯哼，这里可装了不少我的宝贝！”简星得意地拍了拍几乎完好无损的背包。 　　一番寒暄过后，罗茜向简星说明了目前的大致情况。 　　“好耶！那我们去开个庆功宴吧？”简星热情地招呼，“还有你们两个特勤部的小伙子，今晚一起吃烧烤？” 　　夜烬燃撑着下巴转头看白湮昼：“喂，你酒量酒品怎么样？” 　　“我没喝过酒。”白湮昼道。 　　“可惜啊，如果能跟你来几打啤酒斗一斗，说不定挺好玩的。” 　　“我看你只是想逗我玩。” 　　夜烬燃也没有喝过酒。 　　读书的时候被管得规规矩矩，没机会喝酒，长大之后又穷又没时间，最重要的是没人陪他喝。 　　上周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时，他看见了深夜凌晨的烧烤摊，凉爽的室外，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围着方形小桌，地面上摆了一大堆玻璃空瓶子。 　　他想不明白那玩意儿有这么好喝吗，可惜他不敢一个人去买啤酒喝，看上去太落寞可怜了。 　　白湮昼道：“别摆着张臭脸，我陪你喝就是了。” 　　夜烬燃摸了下脸颊：“我有吗？” 　　“我说有就有，看得我心烦。你家住哪，我去找你，别在游戏里喝，没意思。” 　　夜烬燃眯眼一笑道：“你该不会担心我用道具作弊吧？” 　　“真是笑话，我会怕你？”白湮昼嗤之以鼻。 　　简星站在旁边，视线来回摆动：“讨论完毕了吗？” 　　罗茜一把搂住她，强制转身带走：“别管那两个混蛋，我们去吃。” 　　郑从华犹豫片刻，朝夜烬燃挥手告别后，追上另外两人。 　　夜烬燃和白湮昼并排霸占了长椅，一时感觉有些过于宽敞。 　　他们都在沉默地等待。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直坠星辰>True End——解放之日】 　　【即将为您播放后日谈特典~】 　　【一段平和的时间过后，你们在新闻里看到了这样的讯息——邪教兼恐怖组织“胀妇会”已被特勤部处理，大量成员被执行枪决，组织头领“董女士”在经过法庭判决后被押送至十六区放逐。】 　　【十六区，是极光城最恐怖的区域，放逐至此地是比枪决和其他死刑更为残酷的刑罚。联合需要所做的，仅仅只有让罪犯进入十六区，然后阻止他们回来，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然而，在一无所有的地下区域，人类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十六区拥有通向地面的通道，但地面上更是生灵止步的绝境。】 　　【罪犯进入十六区时，联合会自然不会仁慈地允许他们携带任何生存物资，传闻连衣服都不会留下。并且十六区内没有任何基础设施，只有一片荒芜。】 　　【据说，在如此严酷的条件下，那里仍有不少穷凶极恶的罪犯苟延残喘着，毕竟被放逐到十六区的人，都是抛弃了人性的真正的恶魔。】 　　【祈祷你们永远没有踏足十六区的一天。】 　　………… 　　夜烬燃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苏醒过来。 　　他拉开窗帘，夜晚繁星闪烁，地处偏远地带，灯光反倒偏暗。 　　游戏结束得如此措不及防，罗茜和郑从华估计没能吃上简星请客的烧烤，真是扫兴。 　　或许这也是主神的恶趣味之一。 　　他打开手机，在夏队长拉他进来的群里报了个平安。罗茜和郑从华也很快冒出来复读。 　　【广/告/位有意私：辛苦了，报告可以晚些写，今天时候不早，先睡吧。】 　　【无敌美少女：遵旨。】 　　【葱花emo中：好好好，晚安。】 　　夜烬燃随手发了个晚安表情包，决定去洗个澡再睡。 　　这次打开洗手间的门，迎接他的不再是主神那张可憎的脸。浴室中灯光明亮，洁净的镜面不一会儿就在热气蒸腾下被覆上一层白雾。 　　夜烬燃接手店主这个工作不到半年，赚钱买到这套房子也是不久前的事，所以他暂时没有换住所的打算。 　　不过要是让白湮昼发现他在现实里混得如此一般般，那家伙会不会有幻想破灭感？ 　　果然，游戏好友之间应该保持距离，披上神秘的面纱，让彼此存在于美好幻想中。 　　夜烬燃舒服地躺在浴缸里，享受温水滋润肌肤，可旁边架子上的手机震个不停。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夜烬燃起身用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怒气冲冲地拿起手机看到底是谁一直骚扰他。 　　白湮昼聊天框旁红点上的数字已经飙升到了两位数。 　　好吧……屏蔽此人！ 第135章 连麦睡眠 　　【白湮昼：你去哪了？】 　　【白湮昼：又进副本了？】 　　【白湮昼：有这么忙吗, 悲惨生活一眼望不到尽头啊店主。】 　　…… 　　夜烬燃处理好了一切，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后才打开手机解除了屏蔽。 　　白湮昼不知何时患上了爱刷屏的毛病，短短半小时已经99+了。 　　夜烬燃本来想打字, 突然惰性发作不想抬手，干脆向白湮昼发起语音通话邀请，开了免提把手机摆在枕头边上。 　　手机播放了一阵音乐后, 响起接通的提示音。 　　“喂，等等，你出来了？” 　　正常来说, 在副本里的玩家没办法联络位于现实的人。 　　“我本来就没进游戏，”夜烬燃仰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回答，“只是在处理一些私事。” 　　白湮昼似乎被他的心境感染, 语气变得平缓了不少：“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又有空理我了？” 　　夜烬燃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呼~我准备睡觉了。所以, 你有话快说。” 　　“呃……” 　　“我不是问了你，家住哪吗？” 　　“再不赶快说, 我就要进副本了。” 　　夜烬燃用被子把头蒙住：“我有权不回答。” 　　“哈, 我本来还想请你吃顿好的，免得你的味蕾没品尝过细糠，下次给系统商店进货又弄一堆反人类食物进来。” 　　“你真的好聒噪啊白湮昼……”夜烬燃翻了个身背对手机, 双眼紧闭尝试让自己忽略掉从手机中传出的冷嘲热讽。 　　白湮昼仍不死心：“等下，你先别睡。” 　　“……” 　　“真睡着了？” 　　回应白湮昼的只有轻轻的呼噜声。 　　………… 　　夜烬燃的眼睛隔着眼皮感受到光线的变化，天亮了。 　　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到另一侧, 感觉脖子有些酸痛，伸手揉了揉。 　　睡前盖好的被子不知不觉间被他踢到有一半躺在地上了, 另一半勉强盖住脚和小腿。 　　“醒了？” 　　“别装了，你呼吸节奏都变了。” 　　夜烬燃惊悚地回过头，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语音通话正在继续。 　　累计通话时长已达八小时。 　　幸好他在睡前习惯将手机连上充电线，所以它的电量还是满格状态。 　　“早上好，”白湮昼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睡了一晚上，考虑好了吗？” 　　夜烬燃抓起手机：“你一直没开游戏？” 　　如果白湮昼进入了副本，通话就会自动挂断。 　　“没有，我找了个地方等你，难得你毫无防备，当然要多听一会儿。” 　　夜烬燃不解地问道：“你住在哪？好吧，我不想告诉你我的住址，但我可以去找你。” 　　“我说过我在现实里没有住所吧？”白湮昼语气别扭道，“昨天我找了个没人的桥洞，将就了一晚上。” 　　夜烬燃：“悲惨生活一眼望不到尽头啊白湮昼。” 　　两人互怼几句后，夜烬燃话锋一转：“不如这样，我需要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家庭地址。” 　　白湮昼没有细想就答应道：“好，你问吧。” 　　“我到底是怎么弄伤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良久的沉默。 　　白湮昼正经严肃道：“你变身了。” 　　夜烬燃同样冷静：“哪种，是魔法少女吗？” 　　“人家魔法少女的变身都是闪闪发亮的，你正好相反。”白湮昼换上一种讲鬼故事吓人的语调，“那时候，你长出了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像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头部有三只金红色眼睛……” 　　“等一下，”夜烬燃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中间，“是二郎神那种吗？” 　　白湮昼道：“不不不，准确来说，是一只大眼裂成三瓣，像是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我从来没见过哪种生物的眼睛长成这样，当时可被你吓了一大跳。” 　　“那我原来的眼睛呢，还有嘴巴鼻子？” 　　“我没有注意到，你的皮肤和上次我在工厂见到的你一样，是没有任何反光的深黑色，不同的是这回比较坚硬，质感和金属差不多。” 　　夜烬燃心跳乱了半拍：“白湮昼……你之前在多维门里碰到的另一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和那副模样很像？” 　　“有点吧，也不算完全一致。” 　　白湮昼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轻松，夜烬燃却越听越心里不是滋味。 　　搞什么啊，变身成蝙蝠人？ 　　终于要到觉醒超能力的时候了吗？ 　　所谓的“未来”，总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手机那头传来幽怨的声音：“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家庭地址了吧？” 　　“可以呀。真是搞笑，我没有那种东西。” 　　“啊？” 　　夜烬燃忍笑到嘴角抽搐不停：“我户口本就一页，哪来的家庭呢？” 　　白湮昼怒道：“你耍我！” 　　“哈哈哈哈……” 　　夜烬燃感觉有点累了，明明刚起床，精神状况却不是很好。 　　白湮昼平静下来后道：“我去忙了，有空再聊。” 　　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话。 　　夜烬燃茫然无措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屋内重新被寂静笼罩，让他有些不适。 　　今天本该是个值得他高兴的大日子，系统更新，转盘和战令正式实装，他可以坐在家里数钱。 　　该转换一下心情了，夜烬燃这样想着，打开了论坛App。 　　………… 　　全球无限游戏玩家一觉醒来，发现变天了。 　　在一众战力排行榜和竞速排行榜中，突然活生生挤出来一个全新的榜单。 　　魅力值排行榜。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不少平日里安分守己从不当显眼包的小透明玩家都发现自己榜上有名，排位还不低！ 　　满脑子问号的玩家们连忙查询排榜规则，想搞清楚自己那一串的魅力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魅力值：玩家解锁任意装扮即可获得相应的魅力值】 　　【装扮：包括但不限于道具外观，荣誉称号，头像挂件……】 　　无需佩戴装扮，只需要解锁，玩家的魅力值就会提高。目前所有装扮中能提供魅力值最多的是某些超稀有的荣誉称号，其次是战令赠送的限定头像框。 　　因为正值月末，系统更新发福利，默认所有玩家本月的战令都是50级状态，只要购买就自动获取全等级奖励。 　　那些闭眼入128档战令的玩家同时解锁两款头像框后，震惊地发现自己喜提魅力值排行榜前列位置。 　　按理来说占据前列的应该是获得荣誉称号的大神玩家，但大佬们有些还没睡醒，有些没登游戏和论坛，都没有领取称号，不算作解锁，所以魅力值还没更新。 　　一时间，骤然高涨的虚荣心和攀比心推动玩家们掀起购买战令的热潮，人人都想截图留念自己在全服排名创历史新高的精彩瞬间。 　　直到几个小时后。 　　白湮昼唰一下荣登榜首，以比第二名还要多一位数的优异成绩笑傲群雄。 　　玩家论坛里一条热门帖迅速被围观群众顶上首页。 　　【标题：用魅力值倒推计算昼神到底解锁了多少装扮】 　　帖子里各路大神齐出手，试图算出白湮昼一共拿下了多少荣誉称号。 　　夜烬燃悄悄回复了这个帖子，故意报了错误答案，称白湮昼这种实用派玩家的魅力值绝大部分来源于荣誉称号，理论上不会氪金买那些无用的装扮。 　　回帖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排行榜刷新，白湮昼的魅力值又提升了。 　　细心的玩家发现提高的数值正好是两款限定头像框相加，也就是说白湮昼刚才购买了128档战令。 　　又过两分钟，白湮昼的魅力值再度提升，数值不多不少正好是将系统商店目前直售的道具外观全部买下来。 　　众人立刻对夜烬燃的回帖进行了“清算”。 　　【哈哈哈啪啪打脸了吧！】 　　【怎么想白湮昼也不可能氪不起那些小玩意儿吧？】 　　【大佬都不吝啬的，金钱观念和我们不一样。】 　　夜烬燃对着手机屏幕笑得直拍大腿，他知道白湮昼这家伙多半在偷偷刷论坛，“不小心”看到了这条回帖。 　　他无需计算，直接能在后台看见白湮昼的魅力值来源构成。白湮昼确实没有集齐全部装扮，转盘活动还没参加呢。 　　玩家论坛今日格外热闹，除了讨论度十足的魅力值排行榜，出现在首页次数最多的是言辞激烈的骂战帖。 　　不少玩家发现无限游戏推出了转盘活动后，直接气血上头把游戏策划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首页无数热门帖中还夹杂着一两条晒欧帖。 　　为了吸引玩家参与，系统免费赠送一次转盘抽奖机会。有极少数的欧皇一发入魂，用免费次数抽中最高稀有度奖励，真是羡煞旁人！ 　　这一小撮欧皇成功吸引了来自暴躁玩家的大部分火力。只要制造出内部矛盾，游戏制作方就可以转移视线，隐身退场。 　　夜烬燃在转盘奖励里放了一个自选A级道具礼包，对大部分玩家来说颇具吸引力。 　　论坛上的血雨腥风最终引来了系统的制裁，发帖限制开启，违禁词库更新，首页顿时浮现出一片虚假的祥和。 　　网络与现实世界隔着一层厚壁障，就算网上大家吵得不可开交，颇有要引爆世界大战的架势，现实里人们还是各过各的日常。 　　夜烬燃也一样，撰写调查报告的任务全盘交给了对工作充满热情的罗茜，自己躺平了好几天。 　　夏月荷对他们这次的探索成果非常满意，将下一次行动安排在了两周后。 　　夜烬燃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某天早晨，白湮昼从副本里出来，突然敲响了夜烬燃的私聊窗口。 　　【白湮昼：别闷在家里了，我陪你出来玩吧。】 第136章 水族馆（1） 　　夜烬燃有点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干嘛, 我喜欢宅家。】 　　【白湮昼：你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迟早要憋出事的。既然你不想我在现实里找上门，那我就约你出来玩呗,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没有，世界枯燥乏味。】 　　【白湮昼：你真的这么认为？那就更应该多出看看了。】 　　【白湮昼：我买了两张水族馆的门票。】 　　你小子，竟然学会先斩后奏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哪里来的？老实交代。】 　　【白湮昼：我借了别人的身份证。】 　　夜烬燃感觉这句话特别轻描淡写, 一定与事实不符。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知道了，哪家水族馆？】 　　白湮昼分享了一条地图软件的定位。 　　夜烬燃打来一看，居然是工作日的票价也能卖到三位数的热门网红打卡点水族馆, 坐落于S市。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怎么想到带我去这种地方……】 　　【白湮昼：不难，我网上找了旅游攻略。】 　　这是哪门子的攻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行，电子票的二维码发我吧。】 　　白湮昼秒传来一张截图。 　　【白湮昼：等下见，我在大门口等你。】 　　看来白湮昼误认为他住在S市, 因为那里是异常调查局总部所在地。 　　夜烬燃没打算解释这个误会，反正远距离传送对他来说并不难, 只要开个时空门, 跨省只在分秒之间。 　　只是……和白湮昼单独出去，总感觉有点尴尬, 好像要被人拐走了一样。夜烬燃考虑了许久要不要再多叫几个小伙伴, 打开通讯录却发现没有关系足够密切的联系人，只好失望地放下手机。 　　………… 　　半小时后，S市水族馆检票口。 　　“我都快要等到睡着了, ”白湮昼抬了下墨镜，嘴里不停地抱怨道，“这排队的人好多啊, 还没有空调。” 　　夜烬燃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要怪就怪你没有预约我的时间。” 　　白湮昼转身对着他：“下次一定。等等, 真是奇怪……” 　　“怎么了？”夜烬燃问道。 　　“刚才有阳光反射我没看清，现在到阴凉的地方了，你的眼睛怎么还是黑色的？” 　　白湮昼的脸靠得越来越近，墨镜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了。 　　夜烬燃撇过头躲闪：“我的眼睛本来就是黑色的啊，仔细看的话其实是深棕色，大家不都这样。” 　　“不。” 　　白湮昼稍微抬起墨镜，露出自己色调浓郁鲜艳的玫红色眼眸。为了避免被其他人看见，向夜烬燃展示完毕后，他又迅速戴好了墨镜。 　　“你……那是变异吧。”夜烬燃犹豫道。 　　白湮昼嘴角上扬：“不管了，话说我们在现实里见面，我总不能继续叫你店主吧，给我一个你的名字。” 　　夜烬燃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跟白湮昼提起过真名，说道：“叫我夜烬燃就好。”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碰到重名的名字，属于比较重要的身份信息，但告诉白湮昼也没有关系。 　　白湮昼想了半天没搞明白具体是哪三个字，无奈之下夜烬燃在他掌心上比划了一遍。 　　“哦，原来你姓夜，不是叶。”白湮昼将手举到面前，盯着空荡荡的掌心走神，“我记得论坛上有人说你偶尔会自称叶静。” 　　夜烬燃摸着后颈，眼睛瞥向一边：“我随口编的，出门在外要小心一点。话说回来，现实对你来说不是很危险吗？怎么这次停留这么久。” 　　白湮昼从来没有表明过他的真实身份，但夜烬燃从蛛丝马迹中推测，他可能是黑户或者逃犯，长期处于被追捕的状态，所以无法安稳地在现实中生活。 　　机缘巧合下，夜烬燃看到了许多白湮昼的过去，逐渐明白他小时候似乎是某场非法人体实验的受害者，十几年前逃出生天。 　　这样的人，是没有家的。 　　“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白湮昼风轻云淡地一笑，转回去插着兜继续向前走。 　　两人顺利通过检票口，进入水族馆内部。为了营造出海洋的氛围，室内的灯光比较昏暗，道路两侧关押着水生生物的玻璃囚笼外溢出幽幽蓝光。 　　人潮汹涌，为了不走散，白湮昼试图抓住夜烬燃的手，几次都没能抓稳。夜烬燃反抗无效，只能勉强环扣住他的手臂。 　　白湮昼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低语道：“跟紧了，要是走散，我就找不到你，你也可能永远找不到我了。” 　　“哦？难道你会被潜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抓走？”夜烬燃借机开了个玩笑。 　　白湮昼莞尔一笑：“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了，那些怪物一直没打算放过我。” 　　夜烬燃隐约感觉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些隐秘的真相，识趣地不再谈下去。 　　他们乘坐扶手梯，穿越人造的“海底隧道”，看见群鱼在身旁游弋，躲进色彩斑斓的珊瑚里嬉戏。 　　夜烬燃始终觉得气氛有点怪，扶手梯上前面站着一家人，父亲抱着一娃，母亲牵着另一个小孩，后面则是几个结伴出游的大学生，眼神十分清澈。 　　他和白湮昼算是什么？ 　　网友奔现？ 　　夜烬燃和白湮昼沉默地并排站着，两人的视线正好分别朝向左右两侧，看到的景色不同，没什么讨论空间。 　　“夜烬燃，”白湮昼先开口了，“你相信现实的地球里有大水怪吗？” 　　夜烬燃不假思索道：“当然，连神都真实存在，海里有旧日支配者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有在现实里碰见过诡异吗？” 　　“……没有。”夜烬燃想了想，没把异常调查局里那位特殊的外神化身说出来。 　　白湮昼长呼一口气，道：“是啊，一般人见不到，除了邪教徒，人们在现实里几乎接触不到神秘侧的事物。” 　　“大家比较幸运吧。”夜烬燃随口道 　　“幸运？”白湮昼看向他，“幸运是属于少数人的。” 　　夜烬燃反问：“你的意思难道是，我和你都属于幸运儿？” 　　“哈哈，你觉得我们的遭遇称得上幸运吗？”白湮昼自嘲地笑起来。 　　夜烬燃想起了玩家之间流传的一句话，无知是一种幸运，也是幸福。 　　他和白湮昼都知道得太多，不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你看这里的鱼，”白湮昼的视线重新转向海底隧道，“它们要是知道自己居住在狭小的水族箱中，时时刻刻作为高等生物观赏取乐的用具，还能游得这么开心吗？” 　　夜烬燃道：“它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脑子笨笨的，连情感都难以孕育出来。” 　　“对啊，真是幸福。” 　　他们终于抵达了这条漫长隧道的尽头。 　　二楼的人稍微少了一些，但也有不少游客驻足在不同的海洋动物展区前。 　　“是不是有人盯着我们？”夜烬燃推着白湮昼靠路边走，警惕地环视四周。 　　白湮昼差点被按在墙上：“你！唉……你是不是长时间缺乏正常社交，结果患上社交恐惧症啊。” 　　夜烬燃咬牙切齿道：“绝无可能！” 　　他昂首挺胸地向前踏步，试图装作若无其事。 　　“那就是被害妄想症。”白湮昼无奈地笑了笑，“我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那阵子，也总是每天担惊受怕。” 　　夜烬燃回头看他，眼神中写满了好奇。 　　“但是……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真的有人在追杀我。”白湮昼耸了耸肩。 　　夜烬燃问道：“现在呢？” 　　“现在好一点了，至少我还能找到机会和你一起出来玩。” 　　夜烬燃停留在某个柱形水族箱前，里面有数不清的水母在收缩舒展，半透明的身体在彩色灯光的照射下变幻无穷。 　　他的手按在了玻璃上：“挺好看的，那些神看着我们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受吗？” 　　“你想多了，”白湮昼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冰冷和鄙夷，“和地上的小蚂蚁比起来还差不多，想聚焦看清楚其中一只都不容易。当微小的生物聚集成足够大的群体，才能引来高维度的视线。” 　　夜烬燃道：“你不是挺明白的嘛，怎么还想着跟神作对？” 　　“祂们如何看待我，与我何干？我继续走我选择的路，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无怨无悔。” 　　光是观赏没什么意思，夜烬燃又拉着白湮昼去玩互动项目，斥巨资买食物投喂海龟和海豹，进小剧场观看美人鱼表演。 　　美人鱼饰演者在巨型水族箱中向上游动时，观众席中所有小孩都在欢呼鼓掌，夜烬燃神情漠然地凑到白湮昼耳边：“这世界上没有美人鱼，只有深潜者。” 　　“但这世界上有童话。”白湮昼将他的脑袋推回到原位，“小时候没机会听，长大之后难道就不配听了吗？” 　　表演结束，两人跟随着人流离开小剧场，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正好到饭点，夜烬燃的肚子开始抗议。 　　离他最近的白湮昼敏锐地聆听到了那种咕噜声：“我们去找点好吃的。” 　　“你看的攻略里有提到附近的美食吗？” 　　白湮昼摇头：“没有，不过我看水族馆的地图里有标出餐厅。” 　　这种景点餐厅贵且难吃，夜烬燃不是很乐意去，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场馆还没逛完，现在离场就浪费门票了。 　　他们一路跟随路牌指示向餐厅走，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游客越来越少。 　　“他们都不饿的吗，还是带了干粮？”望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夜烬燃不免提出疑问。 　　当他想回过去看白湮昼时，视野中突然跳出一个熟悉的方框，让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旅游愉快吗】 第137章 水族馆（2） 　　夜烬燃的手下意识猛然发力抓紧, 让不幸中招的白湮昼倒吸一口凉气。 　　“嘶——你怎么了？” 　　“你能看到吗？”夜烬燃的脚步停下了，手指着前方，“系统弹窗！” 　　白湮昼不明所以道：“没有啊, 是不是你太精神焦虑出现幻觉了？” 　　夜烬燃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主神在借助系统传达信息。 　　【打扰到你和朋友的约会真是抱歉。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能如此凑巧。】 　　【你闯进了仍在测试中的副本哦。】 　　【我无意间, 随手地，将其中一个入口藏在了这家水族馆内。】 　　【不用担心，此行为没有任何针对S市的含义。为公平起见, 世界上每家水族馆中都有一条通道与那个副本连接。】 　　【它会随机挑选符合喜好和口味的顾客吸收进来。而你，还有你的朋友，正是今天的超级幸运儿！】 　　【作为我近期最心爱的眷者，你当然拥有特权, 可以拒绝这次游戏。】 　　【重申一遍，我抱有诚挚的歉意。作为补偿, 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选择立即停下, 就此离开。】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问道：“副本难度是什么等级？” 　　【没有难度。因为它极不稳定, 内部瞬息万变, 在正式上线之前，它不会拥有难度评级。】 　　【未实装的副本就是这样，需要游戏制作者和参与内部测试的玩家共同完善。】 　　【因为与游戏系统连接的空间通道尚未完工, 玩家无法在里面使用系统商店，不过你可以。】 　　白湮昼警觉起来：“你在跟谁说话？” 　　夜烬燃揉着眉心道：“主神，邀请我打游戏。” 　　“呵, 祂可真会选时间。” 　　白湮昼强行搂住夜烬燃的腰，对着空无一人的长廊威胁道：“就看你有没有能耐从我手上抢人。” 　　【你决定好了吗？】 　　夜烬燃叹了口气：“我来跟他说吧……” 　　“什么事？”白湮昼回头看他。 　　“游戏内部测试, 你应该听说过，”夜烬燃顿了顿，“我们正在走进一个还未上线的副本，它的入口正好被安放在了这里。” 　　“我就不该相信什么网红旅游攻略……”白湮昼低声骂道。 　　夜烬燃道：“与你无关，以我对主神的了解来看，多半是祂故意的。” 　　现在要纠结的问题不是怪罪某一方，而是要不要参与测试。 　　“白湮昼，你想玩吗？”夜烬燃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问。 　　“我没问题，反正如果不是要陪你出来，这个时候我早就在副本里勇闯天涯了。” 　　夜烬燃思索片刻：“光看这些海洋生物没什么意思……这个副本肯定和水族馆有关，正好为我的假期旅游添一点乐趣。” 　　只要能用系统商店，一切就都好商量。 　　【看来你们的选择一致。】 　　【不愧是病入膏肓的狂人。】 　　【那我必将为各位奉上最精彩疯狂的盛宴——】 　　白湮昼眼睛一亮，他终于看见了淡蓝色的系统界面，这是一个尚有许多空缺的副本详情页面。 　　【副本<克拉肯水箱>】 　　【简介：下潜……下潜……你能游到家乡吗】 　　【该副本空间通道受损，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Lost率：待测量 】 　　【难度评级：未知】 　　【队伍人数:2/5】 　　夜烬燃盯着那行队伍人数：“不是，你等等，这是五人合作本？！” 　　【因该副本仍未上线，无法进入常规匹配环节，队内玩家需原地等候附近玩家加入队伍。】 　　夜烬燃冷静道：“不慌，水族馆里有这么多人，无限游戏玩家数量肯定在一百人以上，只要随便来三个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前往餐厅，就可以凑齐队伍人数！” 　　【新生的副本会自动筛选心仪的玩家进入它的世界。】 　　夜烬燃有点慌了：“所以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未知。】 　　夜烬燃扯了扯白湮昼的衣角：“你有随身携带折叠椅吗？” 　　“下次出游可以考虑。”白湮昼道。 　　夜烬燃有点犹豫要不要从系统商店里掏把椅子出来坐着等。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几百号人里没有一个被副本选中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询问。 　　【你可以联系更多的朋友过来尝试。】 　　【有一个好消息，刚才我去问了这个可爱的小副本，想要什么样的玩家，它说——】 　　【归家欲望强烈的人。】 　　夜烬燃捂着脑袋，说到心坎上了，他现在确实挺想回家躺着，再也不搞什么假期旅游了！ 　　“现在的问题很严重，白湮昼，当你在路边公共厕所蹲坑结果发现自己没带纸时，你有能一个电话打过来送纸的好朋友吗？” 　　白湮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我有带，你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烬燃婉拒了纸巾，“我想说，我们可能凑不齐五个人。” 　　这世上游戏的最高配置果然是朋友啊。 　　两人就这样站着干瞪眼了五分钟。 　　“好像还真等不到，”白湮昼不满地嘀咕道，“这副本还挺挑剔的。” 　　夜烬燃故作深沉道：“白湮昼，我有一计，需要你配合。” 　　“好。” 　　“你有阿曼达的联系方式吗？把她喊过来。” 　　阿曼达和白湮昼来自同一个地方，也许他们有相同的归乡渴望。 　　白湮昼摊手道：“我怎么可能有？我没加她好友。” 　　“也是，”夜烬燃冥思苦想，“如此一来，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打开手机进入异常调查局探索小队的群聊，放下饵料准备钓几条傻乎乎的大鱼。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路遇白湮昼，被偷袭了，求支援！＃分享定位】 　　等到同事们被骗过来发现自己误入了副本，假期强制加班的痛苦一定能让他们有足够强烈的回家欲望。 　　“你拖人下水很熟练嘛。”白湮昼津津有味地偷看他手机屏幕。 　　【广/告/位有意私：@全体成员帮你艾特了，没人我就亲自来，你挺住。】 　　【美川库子：收到。其实我们晚点到或许也没事，俗话说强扭的瓜最甜。稍等一下，我要现场吃瓜。】 　　【无敌美少女：队长，我人在G市……】 　　【葱花emo中：啊啊啊我已经进副本匹配房间了！出不来！】 　　【关宁僻世：我有空，正好在附近，马上到。】 　　【美川库子：@关宁僻世我和队长在总部，等我拿点装备，咱们会合后再去。】 　　【结芬：在训练，勿扰。】 　　夜烬燃满意地划动屏幕：“还是调查员靠谱。”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两人听见走廊远方传来靴子快速踩踏地面的奔跑声。 　　总算是等到支援了！夜烬燃如释重负地向那边看去。 　　为首的人是公子哥队长夏月荷，另有两名女队员跟在他身后左右，都腰间配枪。 　　白湮昼转身正对他们，勾了勾嘴角道：“真看得起我。” 　　三位调查员正准备掏枪，突然齐刷刷地停住，比较矮小的一人没刹住车，差点撞到夏月荷的背上。 　　“这是……” 　　“游戏……系统？” 　　“<克拉肯水箱>？？” 　　夜烬燃道：“没错，我们登入游戏了，欢迎来到都市传说——内测副本。” 　　夏月荷将信将疑地把枪放下：“夜烬燃，你把我们喊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听罗茜说白湮昼一直对你纠缠不休，还以为他……” 　　“说不定再晚一步，我们的新队员就要沦陷了呢。”曾在视频会议中演讲过的关世宁调侃道。她今日扎了一束高马尾，干净利索。 　　夜烬燃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关世宁本人，发现她的骨架似乎偏大，身材又高又壮实。 　　“内个，”躲在最后的女队员声音微小地说道，“我，我叫邓美琪，ID是美川库子……你们好……” 　　夜烬燃反复确认了一下群里的聊天记录，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某些人现实里是唯唯诺诺的社恐，一上网就化身为重拳出击的精神病院在逃患者，比如邓美琪。 　　白湮昼用手肘轻击一下夜烬燃，问道：“人数凑够了吗？” 　　夜烬燃看向系统界面。 　　【队伍人数：5/5】 　　“这个内测副本的主题和水族馆有关，具体你们看副本详情页吧，现在应该能看到。”夜烬燃向其他人解释。 　　“啊嘞，不能用系统商店，难搞哦队长。”关世宁一手按在嘴巴上惊讶道。 　　邓美琪小小声道：“按照……行为规范，系统商店不能使用时，调查员应该……共享个人仓库内的物资……” 　　夏月荷道：“没错，我们是有这样的规矩。夜烬燃，我提醒你一下，在场的人除了白湮昼全都要遵守这条规则，违背的话是会受到异常调查局处罚的。” 　　夜烬燃：“好，好。” 　　完蛋，某种程度上来讲，整个系统商店都是他的个人仓库啊…… 　　白湮昼一手叉着腰道：“你们可真是团结友爱呢。” 　　“公事公办，每一位调查员对于人类来说都十分珍贵，我们要尽可能保证更多调查员存活下来。”夏月荷用相同的姿势回敬对方。 　　白湮昼不屑道：“徒有其表的约束，到了真正的绝境里，只有傻子才会遵守规则，然后被聪明人吃干抹净。”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没接受过素质教育。”夏月荷不客气地说道，“谁对谁错，游戏里自然见分晓。” 　　夜烬燃左右为难，感觉有点头大：“喂，你们别把合作本玩成PVP啊……” 　　在玩家们你一言我一语时，系统界面上的文字悄然变动。 　　【正在载入副本<克拉肯水箱>】 　　【3，2，1——】 第138章 克拉肯水箱（1） 　　“欢迎光~临——” 　　震耳欲聋的夹道欢迎声把所有人吓醒了。 　　金碧辉煌的长廊两侧, 站满了身穿黑衣的酒店礼宾部侍者，保持微微弯腰鞠躬的姿势。 　　“蓝海绮梦奢华尊享国际度假酒店！” 　　侍者声情并茂地大喊，整齐到仿佛是由程序控制的迎宾机器人。 　　夜烬燃心平气和地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好了, 请给我一个简称。” 　　“噢，尊敬的来宾，”离玩家最近的一位侍者操着一口流利的翻译腔走上前, “您可以称呼这里为绮梦酒店。五位美丽的先生和女士，我们早已恭候多时了。” 　　白湮昼靠到夜烬燃身侧轻声道：“这下一日游升级成多日度假了。” 　　三位老实本分的调查员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任何系统提示，只好开始常规的探索。夏月荷找上了带头的侍者, 问道：“能说明一下吗，我们是不是有预约房间？” 　　“不，贵客们来到我们绮梦酒店，纯属偶然！”侍者脸上笑开了花, “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和好缘分。不过，相信只要各位来宾在这里稍住一两个晚上, 就一定能体会到绮梦酒店的美妙之处……” 　　“我们是一家以深海为主题的五星级度假酒店, 整体设计风格浪漫梦幻，服务质量优异, 设施齐全且豪华, 除了拥有不同规格的客房，还配备大型宴会厅、娱乐场所、餐厅等等。” 　　“其中，绮梦酒店最为精妙的设计莫过于比酒店主楼的占地面积还要大两倍以上的巨型水族箱, 以近似于环抱的姿态围绕着建筑主体。无论您是在餐厅等公共场所，还是在客房内，都可以随时欣赏窗外的海洋奇景。” 　　夜烬燃回头一看, 众人背后是一堵贴着印花壁纸的墙，没有留有任何退路, 明晃晃地赶着人进酒店里住。 　　白湮昼问：“去哪里订房间？” 　　“前方直走就到酒店大堂，进去之后能看见前台，找接待员办理入住手续即可。”侍者恭敬道。 　　几人在侍者的带领下继续前行，来到长廊尽头后，前方豁然开朗。高耸的天花板上挂着折射出五彩光辉的水晶吊灯，灯光氛围偏向于自然光，柔美神秘。 　　这家酒店的大堂景观基本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铺着复古的地毯，摆放真皮沙发供宾客休息等候，建筑整体使用大理石瓷砖作装饰。唯一不同的是占据视觉焦点的那一面并不是坚实的墙壁，而是透明度极高的厚玻璃。 　　这面玻璃是室内与水体之间的唯一分隔，视线穿过这层壁障，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水质清澈，呈现出一种自然的深蓝色，白光自天空照下，在水中形成柔和的光束，落在色彩斑斓的珊瑚礁上。 　　热带鱼群穿梭在珊瑚中，时而有较大型的鱼类悠然游过，更远处的地方还隐约可见庞大的黑色阴影在缓慢移动。 　　与其说是水族箱，这面特殊的墙更像是落地观景窗，让宾客们感觉到整座宾馆坐落于海洋之中。 　　酒店前台就在那面观景玻璃下方，一共有三名接待员在岗。夏月荷走得最快，来到了中间的接待员面前，趴在台上问道：“你们都有些什么规格的房间？” 　　“单人大床房，标准间双人房，家庭套房，总统套房。”接待员说话时头也不抬，一直面对着电脑屏幕，双手不断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关世宁将一条手臂搭在冰冷瓷质台面的上，在夏月荷左边侧身倚靠前台，坏笑着邀请道：“队长，我们住同一间如何？” 　　“关世宁，在外人面前注意下形象。”夏月荷眉眼中满是嫌弃之色。 　　“那我总不能跟美琪住在一起吧，她可是女孩子，我们又不是情侣，传出去影响更不好。”关世宁理直气壮地反驳。 　　夜烬燃跟在后面，听到这话迷惑地认真打量了一下关世宁，这才注意到“她”的衣领偏高，恰好遮住了脖子上的某些特征，胸前一马平川，但对于女性来说有点过于宽大。 　　完蛋，之前看走眼了，原来是个女装大佬。 　　注意到来自后方的视线，关世宁转过去笑眯眯地说道：“新队员怎么在盯着我看？是不是想要我陪着你……” 　　“他要是打算和别人住，也应该选我。”白湮昼的眼神中充满攻击性，动作丝滑地搂住身旁的人。 　　关世宁一挑眉：“哦？他可不一定乐意。夜烬燃，你是叫这个名吧，想和谁一起住呢？” 　　夜烬燃挣脱不开，万般无奈道：“我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单间。” 　　“在副本里就别太在意面子啦，大家都知道要尽可能避免单人行动，能抱团就抱团。”关世宁边笑边劝说道。 　　矮所有人一头的边缘化人士邓美琪轻声提议道：“那个……我们其实可以……订家庭套房……” 　　白湮昼厌恶地扫视一圈：“你们抱团可别拉上我，废物的协助只会给我拖后腿。” 　　独狼玩家从来不怕单人行动，他没把这些叽叽喳喳又碍事的人清理干净已经是看在夜烬燃的份上了。 　　在白湮昼分神的瞬间，夜烬燃强行挣脱开他的手臂，扑向离得最近的前台接待员。 　　“给我来一间总统套房！” 　　接待员的手指猛烈撞击键盘，力度大到令人怀疑键帽下一秒就要被震碎：“办理完毕，欢迎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先生入住。” 　　“等一下，”夏月荷震惊道，“不用给钱的吗？” 　　“我们酒店正在举办周年庆活动，全场免费回馈宾客。”接待员声音平淡地回答。 　　夜烬燃接过接待员递来的酒店房卡，一共有两张，附带较硬的纸质卡套。卡套里除了房卡还夹着几张餐券和娱乐设施的票券，卡套内侧一面印着五楼的平面地图，正好是他房间所在的那层。 　　从俯视图来看，这家酒店的造型比较奇怪，并非规整的方形，也不是椭圆，而是一种不对称的、具有许多波动式边缘的不规则形状。 　　好意义不明的设计，真希望全世界的设计师都有长嘴巴，夜烬燃默默将房卡收到口袋里。 　　关世宁语重心长道：“由奢入俭难，我可不想在副本里体验上流人士生活，回到现实后继续住八人一间的宿舍。来和我一起住标间吧，队长。” 　　“难不成你想让美琪单独住？”夏月荷不为所动，“太危险了，我们开家庭套房。” 　　接待员迅速办理好手续，将房卡递到台面上：“欢迎三位来宾入住。” 　　“怎么这时候就不报ID了？”夜烬燃咬牙切齿怒视前台。 　　白湮昼再次没分寸地凑过来：“别管了，我们上去吧。” 　　“我没说要和你一起住。”夜烬燃头也不回地走向一旁的电梯厅，“自己去订房间。” 　　白湮昼口口声声道：“一个人住会害怕。” 　　“啊？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会害怕，”白湮昼几步就追上了夜烬燃，“总统套房面积很大的，你一个人住不觉得空空荡荡瘆得慌吗？” 　　突然，白湮昼的视觉捕捉到一个拳头大的不明物体朝自己飞来，双手比思维行动更快，稳稳地接住了它。 　　他摊开手一看，是一张房卡。 　　“521号房，”夜烬燃按下电梯上行按键，“你先去看房间情况，我要去餐厅。” 　　虽然莫名其妙开了一把游戏，但他还是心心念念着午餐。 　　乱七八糟的事情折腾下来，现在都快到一点半了，夜烬燃担心再晚一点会错过酒店餐厅的开放时间。 　　白湮昼语气有点不愉快道：“好，那你顺便打包给我一份，我仓库里没营养液了。” 　　另外三人也来到电梯厅，夏月荷看了眼房卡卡套上的标识，说道：“我们的房间在四楼，和你们离得比较远，夜烬燃，有事记得及时联系。” 　　“我现在先去餐厅。”正好电梯到了，夜烬燃率先走进去，按亮了二楼的按键，“你们有人要跟我吗？” 　　白湮昼：“其实我也可……” 　　“我来，”关世宁光速打断，“你找我们的时间太凑巧了，当时我正好要去食堂呢。” 　　白湮昼阴沉的眼神几乎要实质化成杀人利刃了。 　　关世宁朝夜烬燃挤了挤眼睛，比划口型“不用谢我”。 　　电梯很快上升到二楼，夜烬燃全程不敢说话，电梯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闪出去。 　　关世宁紧跟着出来，和他一样环顾四周。餐厅的入口处有一个精致的白色拱门，悬挂着渔网和船锚之类的装饰物，部分装饰被涂成天蓝色，颇有海滨小镇风情。门口旁站着一位服务员，脸挂职业微笑，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站姿挺拔地等候两名客人靠近。 　　夜烬燃在房卡套内翻找出餐券，发现只有一张，走到服务员面前询问道：“这是能多人反复使用的，对吗？” 　　“不，入住该客房的顾客皆可使用，但仅限一次。”服务员微笑道。 　　夜烬燃接着问道：“我们既然要过夜，就肯定不止在这家酒店里吃一餐。今天的晚餐和明天早餐怎么办，要自费吗？” 　　问完之后，夜烬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方才订房的时候玩家们根本没说要订多少天，接待员也没告诉他们什么时候退房。 　　这个内测副本缺乏许多信息，他不知道游戏时限，所以估算不出玩家需要在酒店里住多久。 　　“周年庆活动期间我们绮梦酒店里的全部消费都是免费的哦~”服务员僵硬地保持微笑，嘴巴一张一合，宛若陆地上半死不活的鱼正在鼓动腮帮子。 　　夜烬燃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小纸片：“那餐劵的意义何在？” 　　“嗯，消耗餐券就可即刻在餐厅落座。” 　　“没有餐券的话……” 　　“顾客们需要参与精彩活动项目，赢取用餐机会！” 第139章 克拉肯水箱（2） 　　“你再说一遍？” 　　夜烬燃不悦地皱起眉, 反手将餐劵收回到卡套里。 　　“顾客可以选择参与精彩活动项目赢取用餐机会，”服务员耐心地重复道，“或者选择放弃用餐。” 　　夜烬燃道捏着鼻子：“我突然觉得这餐也不是非得吃。而且你们这里卫生情况不怎么样吧, 一股鱼腥味，呕——” 　　“诶等等，”关世宁推着夜烬燃的背阻止他打道回府, “反正我们早晚要来吃的，不如趁现在探明这个所谓的活动项目到底是什么。” 　　如果饮食受到限制，后期玩家的身体就会变得虚弱, 不便于应对各种危险，眼下确实是探查的最好时机，夜烬燃想了想后强忍着恶心道：“好吧，我们这次先不用餐券, 要去哪里参与活动？” 　　“好的，那么请二位进门后右转, 步行二十米来到舞台区, 会有服务员负责接待你们。” 　　服务员抬手示意了大致方向。 　　夜烬燃和关世宁一同穿过拱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整齐的空桌椅, 铺着一尘不染的桌布。这里的用餐方式是自助餐, 不同菜系的美食被放置在取餐区内的长桌上，荤素齐全，种类繁多, 就连主食都有十几种可选，另有自助吧台提供饮料酒水。 　　餐厅边缘的窗户被替换成光滑清晰的镜子，通过反射让室内的空间在视觉上显得更加宽敞明亮。 　　美食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夜烬燃却没有多看一眼，直截了当地朝着舞台方向走去。 　　舞台并不偏僻, 坐在餐厅里任何位置都能清晰地看到这片区域。木质的圆形舞台中央放置着一台三角钢琴，另有许多谱架和麦克风架子之类的物品，舞台边缘下方还有几台聚光灯和大音响。此时餐厅里没有正在用餐的客人，也没有演奏者在台上。 　　有两名站在舞台附近的服务员见到他们靠近后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迈着小碎步迎过来。 　　“要来参与我们精彩绝伦的趣味活动吗？”其中一位服务员道，“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夜烬燃道：“具体要怎么做？” 　　“非常简单，就算是小孩子也能快速掌握诀窍，”服务员指向舞台中央，“看到那架钢琴了吗？请您按下琴键。” 　　夜烬燃犹豫地思索起来，就在这时关世宁自告奋勇地跳上舞台：“我来试试！” 　　他打开了琴键上的盖子，随机选取一个白键按下去，清亮的琴音瞬间响彻餐厅。 　　“做得非常好，那么接下来……”服务员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双手合十立于胸前，“请同时按下三个键吧。” 　　关世宁似乎学过一点钢琴，懂得乐理，没多想就按出一个优美的大三和弦。 　　“真是太美妙了，太聪明了，您就是世界上最有音乐天赋的精灵……” 　　“没想到竟然能在今日见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我此生无憾……” 　　无数彩虹屁从两名服务员口中连绵不绝地吐出来，从天上吹到地下，从史前吹到末日。他们的双手竭尽全力地拍掌，哪怕把手心的皮肤拍得通红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关世宁不明不白地站在原地接受赞美，听完几句后厚脸皮大笑起来：“哈哈，那当然，我可是天才！” 　　“是的，像您这样的天才，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待遇。”两名服务员恭敬地弯腰鞠躬，“请您选择喜欢的桌台落座，尽情享用来自五湖四海的美味食物吧。” 　　关世宁一下没反应过来：“结束了？” 　　夜烬燃瞪大双眼：“啊？” 　　服务员们保持姿势一动不动，好像卡壳的视频。 　　关世宁半信半疑地缓慢挪动走下舞台，一步一步来到附近的餐桌旁，抽开椅子坐下，仍不见服务员有任何变化。 　　“该轮到我了吧？”夜烬燃向两名服务员问道。 　　这时候，两人才重新直起身子，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声音同步且说话内容完全一致：“欢迎您，请您登台，按下琴键！” 　　出于测试通关路径多样性的目的，夜烬燃问道：“我天生讨厌碰钢琴，可以选别的项目吗？我看这舞台上平时不只演出钢琴弹奏这一种节目吧？” 　　虽说高档餐厅里钢琴伴奏配人声会比较多，但夜烬燃看这上面还挺适合让一支乐团来登台表演。 　　“这位客人想用什么乐器呢？”服务员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 　　夜烬燃想了想：“我认为最好的乐器就是人类的嗓音本身。” 　　其实他根本不懂任何乐器，无论上台弹什么都觉得挺丢脸。 　　“我们也这么认为！”服务员谄媚地笑起来，“来，拿好麦克风！” 　　一人不由分说地将一把麦克风塞进夜烬燃手里，另一人双手按着他的背将他强行推到舞台上。 　　夜烬燃差点摔倒，情急之下抓住旁边的谱架才稳住身体。两名服务员将他送到舞台中央后就快速退场了，站在台下笑眯眯地向上面看。 　　“这……”夜烬燃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动作缓慢地将麦克风插进架子，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他不太熟练地拍了拍麦克风的圆顶，听见音响传出闷闷的撞击声。 　　“加油！”关世宁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取餐区，一手拿着装满点心的盘子，一手举高挥动，像是在为台上的表演者喝彩。 　　典型的过关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丑恶嘴脸。 　　夜烬燃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眼睛闭上隔绝外界干扰，双手握住话筒，酝酿情绪，深吸一口气后—— 　　“啊！！！” 　　………… 　　酒店四楼，家庭套房内。 　　“什么鬼动静？”夏月荷一抬头，看见天花板的吊灯似乎在晃动，“地震了？” 　　正在浴室内检查有无针孔摄像头的邓美琪被吓得原地蹲下缩成一团，几秒后才扶着洗手台摇摇晃晃地站起：“好像……是楼下传来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 　　五楼的总统套房内，白湮昼脸色一变，夺门而出。 　　正要跑进电梯时，他身体突然僵住，细细品味回荡在酒店内的歌声余韵。 　　那声音中，似乎有悲愤的嚎哭，婉转的哀鸣，铿锵有力的控诉……无数情绪难解难分地交织在一起，化作独特音调深深震撼人心。 　　白湮昼脸上的表情重归平静，罕见地主动在队伍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白湮昼：@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小心拉肚子。】 　　………… 　　夜烬燃顺利结束这场滑稽的表演，荣获一次免费自助餐机会。 　　关世宁自来熟地将餐盘搬到夜烬燃面前，强行拼桌，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好强悍啊，我之前根本没看出你是个玩声乐的好苗子。” 　　夜烬燃揉了揉发痛的嗓子：“那是你眼瞎，耳朵也聋。不用联合那帮NPC一起捧杀我，我知道自己刚才唱得很烂。” 　　结束对喉咙的抚慰后，他漫不经心地拿起刀叉挑弄盘子中的番茄酱拌意大利面，卷成一团塞进嘴里，感受番茄的酸甜在味蕾绽放，积在心头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唔嗯！”关世宁也将自己盘中的脆皮烤鸭塞进嘴里，满意地合上双眼，“鲜嫩多汁，皮脆肉香，太完美了，这家酒店的厨师有点水平嘛。” 　　“敢在副本里吃肉，你是真不怕啊。”夜烬燃暗讽道。 　　关世宁不甘示弱，嘴角一勾回敬道：“敢吃红色的食物，你也胆子不小。” 　　极品美食的味道让他们将戒备心远远丢弃，左右开弓大快朵颐起来。 　　“哦对了，还要给白湮昼带一份吃的，可自助餐不能打包，我去跟他说一声。”夜烬燃打开队伍群聊，这才看见那条新消息。 　　关世宁吃得嘴边全是油，完全顾不上形象，一边咀嚼一边将视线瞥向群聊系统界面。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是自助餐，带不了饭了，你自己下来吃。】 　　【白湮昼：那怎么办？我不想动。】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去找下固定电话，就是那种摆在床头柜的座机，打酒店内线问能不能送餐到房间。】 　　理论上来说高级的酒店都会有这种服务，正好让白湮昼试试有没有其他途径获取食物，二楼餐厅这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夜烬燃心想。 　　几分钟后，夜烬燃将一盘意大利面全部炫完，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尝松叶蟹腿刺身时，总算看到了白湮昼的回复。 　　【白湮昼：他们说要我参加什么互动小游戏。】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哦？那你同意了吗？】 　　【白湮昼：同意个鬼，有个服务员突然开门进来，说要横着抱起我，维持这个姿势二十秒并录像，我把他敲晕绑起来塞衣柜里了。】 　　优秀的玩家通常熟练掌握抓捕NPC的方法，以便通过审讯快速高效地获取情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干得漂亮，等我回来一起审。】 　　几秒后，夜烬燃收到一条新回复，随意地将视线扫过去时，手里的叉子哐当一下掉到桌面上。 　　【白湮昼：然后那个人就不见了，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白湮昼：我确定衣柜里没有任何暗门和通道，给他戴的道具手铐还处于锁定状态，好端端地留在柜子里。】 第140章 克拉肯水箱（3） 　　当夜烬燃回到总统套房时,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白湮昼上上下下亲自动手检查了三遍，才把人放进来。 　　“我真的没肚子疼, ”夜烬燃拍了拍腹部，“这个副本的食品安全算是无限游戏里做得最好的那一批了。” 　　和<童趣玩偶>的工厂食堂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白湮昼冷哼一声道：“你和主神可是一伙的，鬼才信你的话。” 　　“你不信就算了。带我去看看那个衣柜。” 　　白湮昼将他领到实木大衣柜前：“喏, 我可是好好保护了案发现场。” 　　衣柜的两侧门都被打开了，顶端的感应式灯自动开启，让内部光线充足。衣架上挂着两件干净的白色浴袍, 底部的柜子摆放了两双拖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物品。 　　夜烬燃蹲下身，在最里面看见了一副锁定状态的手铐，那是游戏道具, 可以根据被缚者的体型自动调整圈口大小，保证严丝合缝。虽然能被暴力破开挣脱, 但眼前的这一副根本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全都检查过了吧, ”夜烬燃随手敲了几下柜内的木板，确认没有空腔, “我有一些猜想。” 　　白湮昼悠然自得地将双臂交叉搭在胸前：“正好我也有, 你先说。” 　　“我习惯通过气息来判断NPC到底是人类还是诡异。但在餐厅的时候，我有时能闻到服务员身上的鱼腥味，有时又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夜烬燃站起来, 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擦拭手部。 　　白湮昼问道：“有人在故意干扰你的判断？” 　　“先假设有这样一位反侦查能力如此强大的NPC吧，可这么做的意义呢？”夜烬燃用毛巾将水擦干净, “在偶然间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家酒店里肯定藏着深潜者了。” 　　深潜者是一种居住于海洋的诡异, 类似人类传说中的海妖人鱼，不过鱼人这个词更契合深潜者的丑陋外貌。 　　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辉煌的文明，狂热地崇拜着沉眠于海底的旧日支配者。 　　“也许服务员是人类和深潜者结合诞下的混血儿，恰好处于关键的转变期。”白湮昼继续猜测。 　　夜烬燃道：“我知道有这种半人半诡的生物，但我见过，混血深潜者的身上也始终有那种不属于人类的臭味。而这里的服务员，有时能让我完全感觉不到和人类有何区别。” 　　“你已经确定酒店里的NPC不是人类了？” 　　夜烬燃指着衣柜：“不然他是怎么跑掉的？我记得这种手铐还有禁魔效果，套在人类手上几乎能让目标完全丧失使用法术的能力。” 　　白湮昼往沙发一坐：“嗯……你说的有道理。而且你的鼻子也很好使，快比得上警犬了。” 　　夜烬燃叹了口气：“行了，我在楼下听各种赞美之词听到麻木，你不准再说。来，这个给你。” 　　白湮昼疑惑地转头看去，发现一个铁饭盒被递到自己面前。 　　“餐厅里服务员少，我就趁人不注意拿道具装了些食物，”夜烬燃得意地一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这些都是我吃剩下的，亲自帮你试过味道了。” 　　白湮昼不情不愿地双手接过饭盒，打开盖子，看见里面塞满了寿司卷和炒面，压得非常紧实。 　　“这是什么碳水大套餐……” 　　“可别浪费了，不想吃就去玩酒店的互动小游戏吧。”夜烬燃微笑着威胁道。 　　白湮昼将饭盒放在茶几上，两手一摊：“你是想让我用手抓着吃吗？那也起码给我个一次性手套吧。” 　　夜烬燃沉默片刻：“……对不起。” 　　他光顾着装填爱心便当，忘了要顺走几把餐具。 　　无奈之下，夜烬燃只好在系统商店里拿出道具，那是一双可以作为投掷型武器使用的金属筷子，赠予白湮昼作为补偿。 　　白湮昼神情凝重地接过筷子，比划了几下感觉可以正常当餐具用，就夹起一块小寿司卷往嘴巴送。 　　夜烬燃坐到他身旁，自顾自地说道：“我没什么头绪，重新理一次吧。副本标题通常是很重要的信息，克拉肯水箱……你知道克拉肯是什么吗？” 　　“人类历史传说中记载的巨型海怪，后被专家推测是大王乌贼或者某种巨型章鱼。”白湮昼嘴里有东西，说话声含糊不清，“不过还有另一种传闻……” 　　夜烬燃道：“20世纪，有人曾锁定克拉肯的位置，用原子武器攻击祂，但祂侥幸逃脱了。后来，有一群人类科学家偶然捕获克拉肯，并把祂关起来做研究。如果传闻为真，那么历史上就真发生过克拉肯被关在水族箱里的事情。” 　　白湮昼默默把饭盒里的东西干掉了一半，放下筷子：“你想说，这座酒店其实就是关押克拉肯的水族箱？” 　　“也有可能是外围的水体部分。” 　　夜烬燃从口袋中抽出房卡套，打开印有地图的那一面，反复观察酒店的怪异形状。 　　他始终看不出这个图形有什么含义，不像任何生物和物品，硬要说章鱼也对不上。 　　这一次，他用食指描绘勾勒不规则的轮廓，突然有了新的灵感。 　　“白湮昼，你过来看，这家酒店的俯视图边界线，是不是特别像海岸线？” 　　白湮昼将脑袋凑了过来。 　　“楼房是陆地，外围的水体是海洋，这家酒店的形状……其实就是将地球上所有大陆连接起来！”夜烬燃越讲越兴奋，双手微微颤抖。 　　白湮昼眯眼打量道：“嗯，是挺像的，第一眼还看不出。那你说，这片‘海’里会藏着真正的克拉肯吗？” 　　“克拉肯只是一个海怪的代称，我想，里面说不定藏着更强的诡异。”夜烬燃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就算看出了这一点，还是没办法解释服务员的真实身份和他们那些怪异举动。” 　　现在玩家刚进入副本不到三小时，他们是来做内部测试，不是来竞速的，没必要着急，夜烬燃决定放弃钻牛角尖式的思考，转而考虑今天下午如何安排。 　　这种时候，集思广益顺带确认队友的动向会比较好。 　　趁着白湮昼还在用餐，夜烬燃打开队伍群聊。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们今天下午打算去哪里探索？】 　　【美川库子：队长睡了，他有午睡的习惯，我留下来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关宁僻世：我预约了精油按摩全身舒缓护理spa，外加养生足浴。】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美川库子：你没看到广告牌吗？三楼是休闲娱乐区，有私人影院、KTV、水疗馆、桌球室……等队长醒了我也要去玩。】 　　夜烬燃无助地放下打字的手：“他们是真来度假的……” 　　原来沉迷工作的只有我自己啊。 　　白湮昼在他愣神期间风卷残云地处理完剩下的食物，将饭盒盖子合上，拿纸巾擦擦嘴：“有什么不好，你就是压力太大，精神焦虑了。等下我也陪你去三楼，你想做点什么？” 　　“我想不出来。”在娱乐方面，夜烬燃的想象力特别匮乏。 　　白湮昼靠沙发上一抖一抖地翘着腿说道：“先去看一场电影，同一时间安排足疗，然后去KTV，听你一展歌喉……” 　　“诶奇怪，”夜烬燃突然起身靠近，双手捧住白湮昼的脸，“我明明上次捅伤了你，你怎么反而对我态度变得这么好了？老实交代，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白湮昼被捏得五官变形，话都说不清了：“泥……松手……” 　　夜烬燃暂时赦免了他，收手躺回到原来的位置。 　　“呼——” 　　银发青年如释重负地瘫软在沙发上，脸颊边毛细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见，即便原本瓷白无瑕的肌肤被强迫染上绯红也没说出一句怨言。 　　那双红眸无神地凝望着天花板，逐渐失去焦点，遥远的大脑似乎停止响应，四肢也懒散地选择了罢工。 　　好不真实的感觉。 　　当你有一天突然意识到某个游戏NPC是活生生的人，被神选中的无辜受害者，而你之前还以为他是大BOSS，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质疑，迷茫，懊悔，恐惧…… 　　他手足无措，此生第一次如此慌不择路。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待那个人。 　　好想告诉那个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可以成为共犯，去杀了那些压迫我们的，使我们感到恐惧痛苦的事物。 　　可沉于黑暗的同类却能轻飘飘地否定他的话，用绝望捆紧自己的脖颈。 　　白湮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作茧自缚。 　　再来一点光明就好，只要黑暗中仍存有一丝光亮，真正的恶魔就无法踏足人世。 　　“要不要睡午觉？”白湮昼问，“不过这样可能就要缩短刚才的活动安排了……” 　　“不用。” 　　夜烬燃鲤鱼打挺离开了柔软的沙发。 　　“我们现在就去看电影，然后就按你说的做，但唱歌就免了吧。” 　　说着，他顺手关掉了房间里大部分的灯，走到门口准备出发。 　　白湮昼的双眼重新聚焦，身体恢复了活力，以近乎闪现的速度跟上夜烬燃，眉开眼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没听过。” 　　夜烬燃拉开门，回头白了他一眼：“那一次是被逼的，我只是想震慑一下NPC……” 　　两人吵吵闹闹地离开客房。 第141章 克拉肯水箱（4） 　　“不好意思, 这边提前被贵宾包场了哦。” 　　“请稍作等候，有位尊贵的小姐订下了我们全部的温泉池。” 　　…… 　　夜烬燃和白湮昼围着整个三楼问了一圈，处处吃闭门羹。 　　“这什么意思, 还能包场，怪我们没给钱吗，”夜烬燃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明明是他们说免费的！” 　　白湮昼按住他的肩膀：“别生气，我去问问这个周年庆活动办到什么时候。” 　　两人正好走到电玩区，白湮昼抓住正在检修机器的工作人员, 开门见山地询问活动期限。 　　“哦，这个啊，”工作人员边拧螺丝边说道，“没有期限哦。” 　　“什么？” 　　“24小时, 365天，只要开心, 每时每刻都能欢庆节日。” 　　夜烬燃满头雾水地问道：“这不相当于一直不收费, 那你们酒店怎么赚钱盈利？” 　　“哈哈，不需要客人给钱的啦。”工作人员收拾好了工具箱, 准备走人。 　　夜烬燃连忙道：“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有客人能够包场？所以其实还是有隐藏收费项目对吗？” 　　“不不不，我们根本不收费，绮梦酒店可是公益项目。”工作人员越走越远, “至于她，毕竟是世界第一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 　　夜烬燃被这个称号雷得外焦里嫩, 愣在原地许久。 　　“什么情况……”回过神来后，夜烬燃拉着白湮昼往另一个方向走, “所以这些娱乐设施和NPC正在服务的贵宾是同一个人？” 　　白湮昼不以为然道：“那就去问问到底是谁好了。” 　　“就怕他们要保护客户隐私。” 　　“真是笑话，NPC在玩家这边有什么隐私可言。” 　　夜烬燃沉思片刻后道：“不过假设他们都能像你抓住的服务员那样遁地逃生，审讯这条路恐怕就行不通了。” 　　忽然，夜烬燃眼角余光留意到有一处场馆入口没有挂临时闭馆的告示牌，似乎还能正常提供服务。 　　“棋牌室……”他回头看身边不食人间烟火的旅伴，“你会打麻将吗？” 　　白湮昼侧头道：“怎么，你还能多变两个人出来？” 　　夜烬燃一转头，正好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从电梯厅走出，身穿令人倍感安全的异常调查局制服。 　　“嗨！”夏月荷环顾四周后看见了夜烬燃，于是挥手打招呼，“你们上来这么久了，还没选好玩什么啊，是不是吵架了？” 　　夜烬燃无奈地摇头：“不是没选好，而是没得选，不信你到处去问问。” 　　夏月荷猜道：“都没有开放？” 　　“是啊，不过我们没见到关世宁，估计真给他约上养生按摩大保健了。” 　　夜烬燃把来到三楼后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 　　躲在后面的邓美琪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关世宁，厉害。” 　　“唉，那家伙倒是挺会享受，做这种事情最积极。”夏月荷眼睛瞥向远处，“希望他深入敌营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夜烬燃在棋牌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没鼓起勇气邀请其他人进去。 　　权衡再三后，他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去体验按摩吧。” 　　夜烬燃最开始没想尝试这个项目，是因为他身上用道具和法术叠的甲太多，一般人的力道根本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去了也是白搭。对同样拥有钢筋铁骨的白湮昼来说，情况是差不多的。 　　有关世宁这位身先士卒的勇士在，他们起码能确认养生保健项目没有惨遭那位神秘贵宾下毒手。 　　“你去做，我在旁边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就好。”白湮昼道。 　　夜烬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算盘珠子打得太响了，安分点。” 　　“先找关世宁确认一下那边有没有危险吧，不能掉以轻心。”夏月荷维持着基本的警惕，打开队伍群聊。 　　【广/告/位有意私：@关宁僻世感觉如何？我们这边正打算过去，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关宁僻世：没有啊，哥哥姐姐们都很不错，人美声甜讲话又温柔。我在拔罐，等会儿再聊。】 　　夏月荷犹疑道：“总感觉哪里不对，难道是因为这个副本未建成？从进来一直到这里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性。” 　　“也许它就是在故意麻痹我们，”夜烬燃沉声道，“客人可以无期限地享受这家酒店带来的好处，然而真是如此吗？我们去餐厅吃饭要参加小游戏赢取机会，代表它依然符合‘凡事皆有代价’的规律。有客人能霸占大部分的娱乐设施，因为她比我们地位更高，客人之间竟然也有明显的阶级区分。” 　　夏月荷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啊，你和白湮昼住的可是总统套房，这不应该是最高规格的客房了吗？在正常酒店里都该享有最优质的服务。绮梦酒店到底是如何划分客人等级的，这个问题一定要弄清楚。” 　　夜烬燃心头也萦绕着许多疑惑，不能直接查阅答案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正好需要找个渠道发泄一下。 　　四人结伴在三楼的花花世界中找到了养生美容区。门口的服务员笑容满面地将他们迎进去，内部的灯光比外面亮度更低，让人有种又回到了水族馆的错觉。 　　客人踏入场馆中，仿佛穿过一面水镜，置身于静谧典雅的世外桃源，柔美的暖光灯洒在木质装饰上，轻嗅空气能闻到一丝让人精神平和的熏香。 　　许多海洋主题的装饰物被自然地融入到每个角落，比如地砖上的古老深海生物化石，服务员佩戴的海星耳坠，灯罩上的鱼群图案。装修整体延续了这家酒店的特色，比较昏暗的环境凸显出一种神秘宁静感。 　　“先生女士们下午好，请问您想体验什么服务呢？” 　　前台接待递来一张项目表，夜烬燃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全都没有写出价格。 　　“你们一直使用这张表吗？”夜烬燃随口问道。 　　“是的，自从开业以来就没有更换过。”前台接待笑眯眯地回答。 　　夜烬燃皱眉道：“当真？看来确实从来不收费……” 　　夏月荷让前台接待多拿来了一张表，从上往下逐列阅读：“肩颈腰背推拿，解压舒缓头疗，古法泰式按摩，祛湿精油spa……全身上下都有护理项目，这么齐全啊。” 　　前台接待柔情似水地说：“蓝海绮梦奢华尊享国际度假酒店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拯救各位，让迷途之人得到安稳的港湾，从此远离漂泊。” 　　伴随着室内舒缓的音乐，她的说话声被模糊成动听温和的音调进入每一位听众的耳中，令人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夜烬燃莫名感到一股倦意袭来，关键时刻他提前给自己佩戴的警示性道具发挥了作用，轻微的电流刺激让他恢复清醒。 　　电光石火之间，一些被他自动忽略掉的细节重新从记忆中浮现出来，串联在一起。 　　公益项目，拯救…… 　　酒店的员工认为自己在无偿地救助客人！ 　　然而这真是无偿的吗？客人身上无利可图吗？ 　　在他神情恍惚的时候，白湮昼戳了戳他左边的脸蛋：“喂，你不会也……” 　　“我没事。”夜烬燃晃了晃头，看向旁边，“夏队长他们……” 　　夏月荷注意到他的目光，偷偷做了个鬼脸，表明自己没有被迷惑。 　　邓美琪狠下心咬了下舌尖，让痛感刺激精神，几秒后泄气道：“我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给我来个全身精油按摩吧。” 　　到头来还是有人沦陷在温柔乡中了。 　　“我再问一下，”夜烬燃紧盯着前台接待，试图从NPC脸上看出一点破绽，“我们只负责享受，不用做任何事，现在以及未来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前台接待保持微笑：“已经有人替各位支付了，所以活动期间免除大家的一切花费。” 　　一个大大的“危”字浮现在众人头顶。 　　夜烬燃道：“能有幸知道这位慷慨的富豪是谁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帮客人付钱的神秘富豪一定是想从客人身上收取什么。知道对方的身份，或许就能推断出被隐藏起来的需求。 　　前台接待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止一位，但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愿望……” 　　“那就是希望各位旅客永远美丽，保持快乐，好好地生活下去。” 　　夜烬燃一脸无语地回头对着其他玩家：“我好像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湮昼同样迅速领悟，饶有兴致地重新审视周围环境：“我还是第一次成为被救助的对象呢……”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NPC的面说，但一经提点，众人都心知肚明。 　　来到酒店里的旅客，其实是被救助的动物。 　　他们在迷路时误入此地，接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好意，享受优渥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承受那种充满怜悯和关心的视线，被当作可爱活泼的观赏物，这就是客人要付出的代价。 　　“人类是被救助的动物，那岂不是说……”邓美琪紧张地盯着周围的服务员。 　　立场在这个副本中完全逆转，救助人类的慈善家是生活在深海中的居民。 第142章 克拉肯水箱（5） 　　既然是救助行为, 那就暂时不用担心对身体有什么损害。经过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后，夜烬燃选择了不用脱衣服的项目——足疗，白湮昼欣然陪同。 　　邓美琪去做解压头疗, 顺便美发，夏月荷担心她遭遇危险，决定站在附近旁观。 　　夜烬燃和白湮昼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 灯光亮度堪比正在播放视频的电影院，令人习惯性地安静下来。房间内有两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躺椅，可以调节椅背高度, 两侧有放置果盘和饮料杯的小桌板。 　　“有什么想喝的吗，”带路的小姐姐扒着门问道，“我去给你们拿，然后请稍等, 技师过两分钟到。” 　　“水就要，不要太热的。”夜烬燃脱掉鞋袜, 顺势躺倒, 双臂放松地搭在扶手上。 　　白湮昼坐在另一张躺椅上，随意将靴子踢掉：“让我想想, 有果汁吗？” 　　“百香果汁, 西瓜汁，还有橙汁。” 　　“西瓜汁吧，生活太酸涩, 来点甜的。” 　　小姐姐答应了一声，关门出去准备。 　　夜烬燃身体一动不动，唯独嘴巴在开合：“你还挺会享受。” 　　“你不会的话可以跟着我多学学。”白湮昼用侧躺的姿势靠着椅子, 面对旁边的人，“你以前没住过这种级别的宾馆吧。” 　　夜烬燃呼出一口气, 道：“是啊，我过得比较节俭，你怎么看出来的？” 　　“进了这家酒店之后，你留意方方面面的细节，也和我讨论了许多，我姑且当你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全部见解。正因如此，我发现你竟然忽略了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确实，我基本把想到的事都告诉你了，有什么我忽略掉的？”夜烬燃百思不得其解。 　　白湮昼眼底暗含笑意：“你不觉得他们提供的总统套房太小了吗？对于五星级酒店来说，这差不多就是标准双人间水平吧，和酒店里的其他设施根本不搭。” 　　那间客房给人感觉就像是表面看上去一栋大别墅，打开门发现堪比茅房。 　　“我没在现实里住过，但我通关一些酒店大逃杀和怪谈旅馆副本，闯进过各种各样的客房，也算是见识得比较多吧。” 　　夜烬燃闭上双眼心虚道：“是吗，我觉得……挺不错的啊……” 　　“这根本不是在救助，而是在虐待我们！”白湮昼义正言辞，脸上表情十分认真。 　　正好这时候，有人推开房门，端着盆和各种用具的技师走了进来，分别站到两边。 　　夜烬燃慵懒地抬起眼皮向前望去，那两人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像准备前往核泄漏事故现场的敢死队员，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有闻到味吗？”白湮昼意有所指，重新调整姿势，变成舒适的仰躺。 　　夜烬燃道：“没有。” 　　过厚的衣服完全隔绝了气味，让他无法判断这两名NPC的种族。 　　两名技师异口同声地说道：“抬腿。” 　　他们的声音就像是经过麦克风收音后播放出来，沙哑又带有电流噪音，十分不清晰。 　　夜烬燃和白湮昼乖乖抬起腿，让他们把木桶推到脚下。 　　“可以放了。” 　　两人的脚瞬间沉入温度适宜的热水中。 　　技师开始介绍手里提着的一大串料包：“要不要加盐，姜，白醋，藏红花，牛奶……” 　　“不用了，”夜烬燃慌忙打断，“就这样吧。” 　　这听上去有点像准备炖猪蹄。 　　白湮昼轻笑一声后道：“那我的也不用加了。” 　　又有人推门，是刚才的服务员，端着果盘和饮料走进来，将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小桌板上。完事后，她弯腰低声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按铃呼叫我，感觉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和技师沟通调整。” 　　“好了好了，”夜烬燃不客气地直接赶人，“再见。” 　　服务员离开后，房间内顿时只剩一片宁静。 　　客人仰躺着面朝天花板，能清晰地看见天顶的彩色花窗玻璃。 　　玻璃上由不同颜色构成的图案比较抽象，但可以勉强辨认出是一只正在和海面上的帆船对抗的大章鱼。 　　大章鱼的部分运用了明亮的正红色，与蔚蓝的天和宝蓝的海形成强烈对比，整幅画充满童趣，好似故事绘本的插图，不会让观赏者觉得恐怖。 　　“克拉肯……” 　　夜烬燃下意识吐出这个词。 　　然而，他心里清楚，这种怪物不是人类传说中的克拉肯，也不是什么未被发现的新大型章鱼。 　　这家酒店真是处处充斥着令人不适的深海元素。 　　泡脚的过程有点无聊，夜烬燃打开了队伍群聊，随时和同伴保持联络是个玩家应有的好习惯。 　　【美川库子：这边的技师按得不错，很舒服，我头不痛了，腰不酸了，腿也不抽筋了。】 　　【广/告/位有意私：别听她瞎说，人家就给她按摩了头部。】 　　【关宁僻世：我出来了，你们都在哪啊，要不要找你们？】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们应该离你不远，不过大概还要一小时才能出来，你无聊的话就自己先去玩别的吧。】 　　【关宁僻世：我有点好奇那个包场的大小姐到底是谁，等我潜行去看看。】 　　【美川库子：精神上支持你。话说她地位比我们高，而现在我们知道酒店的客人是被救助的动物，那岂不是说我们只是普通的野生动物，而她是珍稀保护动物什么的？】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也有可能是她的经济价值高，喜爱那种动物的人比较多，所以格外受关照。光猜没用，最好亲眼看看。】 　　【关宁僻世：我去了，祝我成功。】 　　技师开始按摩脚底，夜烬燃毫无感觉，甚至没有因为痒而笑出声来，换作在现实肯定一脚踹出去了。 　　白湮昼反而笑了，不是因为按摩发痒，而是注意到夜烬燃死气沉沉的那张脸，实在没有忍住：“哈哈哈，这么为难你啊，下次我们出游跳过这种项目好了。” 　　“我只是不习惯……”夜烬燃脸部微微涨红，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不喜欢有人碰我的身体。” 　　他本来是坚决不接受身体护理的，在白湮昼的盛情邀请下才勉强尝试足疗。 　　愉快的时光过得很快，不知多少分钟后，队伍群聊里有新消息弹出。 　　【关宁僻世：我看见那个大小姐了，她在量身高，旁边一群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全都疯了似的拍手叫好。】 　　【广/告/位有意私：是人吗？】 　　【关宁僻世：我知道你是在问大小姐，不过我想说这群服务员真不是人，做事根本不考虑孩子的感受，还喜欢嘴上捧杀，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那个姑娘大概十二到十六岁之间，挺容易认的，头发是红色。】 　　夜烬燃侧头问道：“你在看群吗？” 　　白湮昼目视前方道：“嗯。” 　　“果然是救助，量身高已经不属于娱乐范畴了，他们在检查客人的身体。”夜烬燃道，“客房太小恐怕是因为酒店的建造者对我们正常的‘家’面积有多大缺乏了解，才弄成这样。” 　　为了防止白湮昼的判断标准有误，夜烬燃还在队伍群聊里提问。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问一下大家是不是都觉得客房太小，住得不太舒服？】 　　【关宁僻世：是有点憋屈，明明是家庭套房但只有两张单人床加一张大沙发，队长牺牲自己睡沙发，可把我感动哭了。】 　　【美川库子：你们总统套房也一样有这个问题吗？】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觉得够住，但白湮昼说不够大，看来客房确实太小了。话说，我挺好奇那个大小姐住的是什么房间，莫非是公主的寝宫……】 　　【关宁僻世：你们谁带了迷你定位器？】 　　【美川库子：队里一般不是我负责买这个。】 　　【广/告/位有意私：无，我上次进本用光了。】 　　【关宁僻世：好不巧我也是。】 　　夜烬燃想了下，决定贯彻队长的牺牲精神，拉队友一把。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有，直接转到你个人仓库。】 　　玩家之间是可以互相赠予道具和积分的。 　　【关宁僻世：收到，不愧是猛新，准备得就是周全。】 　　【广/告/位有意私：这次没有系统商店真是憋屈，探索处处受限，我喜欢用几套常规套路都缺少关键性道具。@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截图发我看下你的个人仓库，说不定能凑齐。】 　　夜烬燃冷汗直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 　　因为能直接从系统商店拿东西，所以他个人仓库几乎是空的。 　　但夏队长算是上司，不便直接拒绝。此时遮遮掩掩，反而显得他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队长，我也想截图发出来，可是仓库里有些不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的脏东西。】 　　【美川库子：没关系的，在场各位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发的，你看我ID。】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搞不好被系统检测到，判定违规，把我禁言就糟糕了。】 　　正好他前几天更新违禁词库时顺便升级了系统的和谐机制，不允许玩家发送会引起大部分人不适感的非法图片。 　　一群借助APP聊天功能满足自己变态癖好的人成功封神榜提名，这里的“封”只包含封口，不影响参与游戏。 　　主神当然不会禁止这些，是夜烬燃看不惯。 　　【广/告/位招租：好吧，这边快结束了，你们出来了吗？】 　　技师正在用干毛巾帮忙擦脚，夜烬燃和白湮昼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的打算。 第143章 克拉肯水箱（6） 　　玩家们约好了在电玩区会面。 　　当夜烬燃拖着白湮昼赶到时, 邓美琪已经花光两小袋游戏币了，站她后面的夏月荷神情麻木地往麻袋里装被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战利品。 　　“不能放进个人仓库吗？”夜烬燃走过去帮可怜的队长分担了一袋。 　　夏月荷脸上没有了笑容和光彩：“满格了，我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花积分开新格子。” 　　“队长你好伟大。”夜烬燃真诚感慨。 　　“我的仓库也满了……这个娃娃机抓空后会……自动补货。”邓美琪猛地敲下按钮, 爪子立刻飞速奔向正下方的目标。 　　白湮昼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站定，四处张望：“还少了个人，他再不来我就回房了。” 　　离开养生护理区后, 白湮昼和夜烬燃想去的地方不同，罕见地产生了矛盾，最终白湮昼自愿妥协, 半推半就来到了这里。 　　“按理来说……也该到了，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邓美琪没有投入下一枚游戏币，夹娃娃机停止运作，“在群里确认一下好了。” 　　【美川库子：@关宁僻世你在做什么？】 　　【关宁僻世：救救我我被发现了, 现在他们抓着我做身体检查啊啊啊#分享定位】 　　“在二楼，我们快走！”夏月荷扫了眼坐标后果断说道。 　　夜烬燃无奈摇头道：“真是不让人省心……白湮昼, 要麻烦你再多跟着我们一会儿咯。” 　　“无所谓。”白湮昼嘴角挂着浅笑, 跟着其他玩家一起跑动，没几步就轻松来到队伍前列。 　　四人跟随着系统定位导航跑到娱乐区域的边缘, 前方突然出现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他们所在的这边墙壁和地砖都是暖色调, 位于对面的那边却是冰冷的医院场景，反差感强烈，好像只要跨过去就能体验一场穿越。 　　夜烬燃极力将视线投向更深处, 医院区也有NPC走动，但穿着打扮和娱乐区的服务员极为不同，倒是跟技师比较像, 全副武装像是传染病疫区的医护人员。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夏月荷毫不犹豫地跨过了分界线, 走廊的冷白灯光瞬间洒在头顶上，让他的身影成功融入新环境。 　　有两名正在附近走动的医护人员突然停住，同事转身面向他，片刻后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迈步朝玩家靠近。 　　夜烬燃也进入了医院区，见状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背却意外碰到了某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用眼角余光看去，惊讶地发现那是白湮昼手中的短刀。 　　人的反应竟然能这么快，还是说，白湮昼早就把武器藏在袖子里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客人的紧张，跑最快的那名医护人员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道：“别害怕！别害怕！我们来帮各位检查身体！” 　　在他的呼喊下，越来越多穿着同样服装的人从各个房间里走出来，涌向了蓄势待发的玩家们。 　　“等一下，别攻击，”夏月荷拦住身后三人，“随他们吧，正好去找关世宁。” 　　热情似火的志愿者可不会因为在救助过程中被动物伤害而停止拯救它们。宠物医生的手臂上时常能见到各种小患者留下的伤痕。 　　夜烬燃目睹白湮昼默不作声地收回武器，那只手空了出来，于是悄悄抓住手指。 　　“怎么，你怕我乱跑？”白湮昼回头看他，没有第一时间挣脱。 　　夜烬燃没好气道：“只是限制你，不要动不动就搞突袭。” 　　武德充沛的玩家很喜欢靠突袭抢占战斗的主动权，这么做固然能让你在副本内的安全性得到提高，但容易演变成把不该杀的NPC也杀了的局面。 　　“就算你这样抓住我，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能拿起武器。” 　　白湮昼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只手。 　　还没说几句话，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医护人员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地将客人抬了起来。 　　“啊？”夏月荷的身体突然悬空，一人负责抬他的腿，一人扣住他的咯吱窝向上拉，以这种诡异的姿态向前平移。 　　白湮昼用冷冽的眼神扫过试图靠近自己的医护人员，道：“我会走路。” 　　医护人员浑身哆嗦一下，识趣地收回蠢蠢欲动的双手。 　　多亏了他的威胁，夜烬燃也免受被搬运之苦，两人手牵着手跟在后面，看夏月荷和邓美琪被簇拥着抬向前方。 　　“我现在……知道关世宁为什么要喊了……”邓美琪欲哭无泪。 　　在医护人员的躯干下，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大空间，里面被蓝色屏风分隔成几个小区域，内有不同的检查项目。 　　夜烬燃一眼看去，都是很基础的身体检查，比如测量血压，肺活量等。但他注意到角落处有人在摆弄针筒，估计还有抽血项目。 　　“作为被救助的动物，接受检查也是理所当然的呢。”夏月荷认命地合上双眼。他被人放在一张床上，站在一旁的医生动手按压他的身体，通过触诊检查器官状况。 　　夜烬燃安慰道：“正常情况下，只要动物恢复健康，且仍然保留野外生存能力，就会被放归到原生环境中了。” 　　“我可不觉得副本里会有什么正常情况。”白湮昼道，“走，先从简单的开始。” 　　这次换成白湮昼拉着夜烬燃走了。看见两人主动走向医疗设备，附近的医护人员纷纷发出惊叹声。 　　夜烬燃眯着眼睛打量白湮昼选的项目：“身高体重？好吧……” 　　他赌白湮昼一定有一米八，所以才敢首先来到这里。 　　有人想把白湮昼搬上身高体重测量仪，被一眼瞪了回去。 　　白湮昼信心满满地脱掉鞋子，将外套扔给夜烬燃保管，然后迈步走上仪器。 　　这款新式仪器十分智能，高处的尺缓缓落下，按在被测量者的头顶上，几秒后，测试结果被语音播报出来：“身高180厘米，体重75千克。” 　　夜烬燃眼神蔑视：“切，不就恰好一米八嘛，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 　　“你来试试。”白湮昼走下来，把鞋重新穿好。 　　夜烬燃脱鞋上秤，视死如归地靠住身高尺，拼尽全力挺直脊椎。 　　一个小长方形物体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头顶，似乎是法庭中重重落下的审判锤。 　　“身高168厘米……” 　　后面说了什么，夜烬燃已经听不清了。 　　白湮昼蹲下来仔细研究鞋子：“你是不是塞了增高鞋垫？” 　　“闭嘴！” 　　好死不死的这机器播报声音特别响亮，整个检查室的人都能听到，简直是超级羞耻play。 　　夜烬燃面如土色走下测量仪，从白湮昼手中夺过自己的鞋子，坐在一旁穿好。 　　【广/告/位有意私：怜爱。】 　　【美川库子：小小的也挺可爱。】 　　【关宁僻世：不必自卑，一串数字代表不了什么。】 　　夜烬燃现在很佩服白湮昼总能靠无视自动屏蔽掉队伍群聊，有些玩家真的聒噪。 　　【美川库子：@关宁僻世你在哪，怎么没见到你？】 　　【关宁僻世：拍x光片呢，马上出来了。】 　　果然，夜烬燃瞥见关世宁在护士的带领下从不远处一扇小门走出，神态自若地环视这片空间，迅速用目光锁定其他玩家的位置。 　　“检查完毕了，您可以回房休息。”护士对关世宁说道。 　　关世宁问：“那检查报告什么时候出，我要怎么领取呢？” 　　“噢，您无需领取，因为希望看到检查结果的不是你们客人。” 　　夜烬燃正好离那边不远，将对话内容全听进耳朵了。 　　关世宁没有多问，向护士道谢后就走向了队长，路过夜烬燃和白湮昼时还挥手打招呼。 　　“走，去量血压。”白湮昼拉起他的手。 　　夜烬燃带着一脸被打击到的颓丧，浑浑噩噩地被白湮昼拖着去测了各项指标，结果最好的竟然是视力，双眼都没有近视。 　　毕竟他这双眼睛可是主神帮忙新配的，出厂不到半年时间。 　　白湮昼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几乎挑不出毛病，堪称完美。一套体检流程旁观下来，夜烬燃受打击更大了。 　　“太神奇了，大自然里怎会有如此完美的造物……”连护士都对着检查单啧啧称奇。 　　白湮昼玫红的眸底凝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因为我的身体并不‘自然’？就像人工培育钻石可以比许多天然钻石净度更高。” 　　“听上去真不可思议。”护士匆匆用插在胸前口袋里的圆珠笔往检查单上记录了些什么。 　　就在白湮昼准备带夜烬燃去抽血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场所有医生护士像得到了什么指令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半个小时前才检查过，现在又让我过来，有完没完……” 　　一女不满地抱怨着，步履匆匆穿过大门走进体检空间。她满头红发松松垮垮，身穿丝绸睡衣，脚上踢着拖鞋，好像刚被人从床上拽下来。 　　女孩身旁跟着一群满脸堆笑的NPC，有酒店的侍者，也有医生护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就像在观赏走红毯的大明星。 　　红发女顿住，一双慵懒无神的眸子扫视四周，薄唇微启道：“是什么人，竟敢抢占我的资源？” 　　站在玩家旁边的护士立刻机械地做出相同的动作，把所有还处于震惊之中玩家抬起，移动到角落处堆放起来。 　　“大小姐的脾气真大……”夜烬燃挣扎着从白湮昼身下艰难脱离，“护士的力气怎么也变得这么大了？” 　　让他感到震惊的不是红发少女的到来，而是刚才那名护士一人就轻松扛起了他和白湮昼，不由分说地把他们扔到一边。 第144章 克拉肯水箱（7） 　　“啊——呼。” 　　“这里有点疼……” 　　“不要让我看到针头啦！我会晕的！” 　　红发大小姐趾高气昂地在护士带领下来回穿行于各个检查项目, 动作十分熟练，甚至能预判医生的要求，好像曾经重复这套流程上百次了。 　　五名玩家就好像给明星接机时被保镖拦在路旁的狂热粉丝, 不被允许进入以大小姐为中心半径五米以内的范围。为了能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大家见缝插针地蛰伏在蓝色屏风后或人群之中。 　　夜烬燃用力按住白湮昼的头顶，不准他蹲下来的时候还比自己高：“低头！你挡我视线了。” 　　“你干脆趴我头上算了。”白湮昼苦不堪言, “有什么好看的，你有闻到特殊的气息吗，警犬大人？” 　　夜烬燃装模作样地向前一探, 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这孩子……绝非善类！” 　　“哦，不出所料，是诡异啊。”白湮昼自动完成了翻译，“你觉得她危险性高吗？” 　　“不太难对付, 没有物理免疫。”夜烬燃亲眼见到普通的抽血针扎进了少女的手臂，他暂时还没能判断出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一抬头, 看见关世宁用吸盘道具爬到了天花板上, 像只蜘蛛一样趴着看正下方的红发少女。 　　大小姐果然被这种迷惑行为冒犯到了，站起来指着关世宁喊道：“大胆刁民！你快下来！” 　　关世宁阴谋得逞, 冲她咧嘴一笑：“你好呀小妹妹, 我是外地人，第一次来到这边呢，不太懂规矩。不知怎么称呼你？” 　　红发少女一怔, 片刻后正色道：“可恶的低贱的人类，你们落后的声带无法念出我的尊名，称我为隐秘者即可。” 　　“果然我没猜错……”蹲在不远处的夜烬燃自言自语。 　　白湮昼问道：“你认识她？” 　　“白湮昼, 你还记得我们做足疗的时候看见的天花板玻璃彩窗吗？”夜烬燃压低声音说道，“上面画的红色大章鱼并不是克拉肯, 而是祂，经常被人类误以为是克拉肯或者新型章鱼的隐秘者。” 　　深吸一口气后，夜烬燃接着说道：“祂是一位极为神秘的旧日支配者，藏于坚固贝壳之中的深海明珠，几乎没有被任何神话书籍记录下来，好像有谁故意抹去痕迹，隐藏祂的存在。” 　　“隐秘者……我确实没怎么听说过，说不定这位公主殿下是酒店老板的女儿，所以才被员工如此关照。”白湮昼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夜烬燃眼眸低垂：“可还是解释不通，祂的遭遇和我们相似，被强制接受身体检查，在酒店里吃喝玩乐肆意妄为，时时刻刻受到一大群人围观。也就是说，祂在这家酒店里的身份定位也是被救助的动物。” 　　不过倒是符合之前关于珍稀动物的猜想，旧日支配者通常是没有同类的唯一存在。 　　红发少女在无数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完成了最后的检测，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顿时响彻整片空间。 　　“能协助我维持健康，你们应当感到骄傲，以往可只有父神的眷族和最高贵的大祭司才拥有触碰我身体的殊荣。”隐秘者反应淡淡，“差不多到用餐的时间了吧，恰巧我心情好，算你们走运……把这群贼眉鼠脸的人类一起带去餐厅，与我共进晚餐。” 　　所有酒店员工齐刷刷地看向东躲西藏的玩家。 　　关世宁一跳落在地面上：“我吗？正好饿了，这回有大小姐请客，不用参加什么趣味小活动了吧？” 　　隐秘者眼神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用？没有人会白白给予你食物，我们走。” 　　汹涌的人潮将玩家裹挟起来前进，几乎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留下。 　　………… 　　二楼餐厅。 　　除了夜烬燃和关世宁，其他玩家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入门后的第一步便是环顾四周侦查环境。 　　邓美琪掏出一张薄薄的餐劵，试图直接用餐，却被服务员拦了下来。 　　“抱歉女士，您这张餐劵已经过期，无法使用了。” 　　“过期？怎么回事……”邓美琪将餐劵拿回来一看，上面并没有写使用期限，“你们没有提前说……” 　　“让我去和他们谈谈，”关世宁拍了拍她的背，走到服务员面前，“餐劵明明会过期却不提前告知客人，这不应该吧？” 　　隐秘者正准备落座，见众人在门口聚集，便眼神隐含怒火地大步走来：“无知的人类，完全无代价的餐饮只会在你们来到这里后的第一餐提供，此乃慈善。” 　　夜烬燃听完这段发言后尝试转换视角，顿时明白其中的含义：“刚被救助的动物身体虚弱，有时还带伤，所以好心人会无条件提供食物帮助它们补充能量。” 　　“之后就不免费了，它们被观赏，照片视频被发到网上让更多人看见，”夏月荷接着他的话往下讲，“人们拯救弱势方后总是会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拥有共情能力的旁观者也能间接感受到这些情绪。” 　　夜烬燃点头道：“是啊，人类对颜值很挑剔，喜欢保护猫狗，却恨不得拍死所有蜘蛛。这些人的救助从来都不是毫无私心，所以无法一视同仁。” 　　就算同为保护动物，长得美的和长得丑的待遇也天差地别，关注度能带来利益，自然能让受欢迎的物种得到更多保护。 　　被救助的动物需要有观赏价值，要讨人喜爱。 　　“在小声讨论什么？无需遮掩，被我取笑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隐秘者的视线扫过每一人的脸庞，“用你们的美丽来换取食物吧，我将亲自目送你们登上舞台。” 　　邓美琪满脸疑惑：“舞台……” 　　夜烬燃道：“关世宁还没告诉你们吗？” 　　他把两人今天中午在餐厅的奇妙冒险经历大致复述了一遍。 　　关世宁振振有词道：“今天下午我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能帮助我们顺利通过小游戏，获得用餐资格。” 　　夏月荷听到这语气略感不妙：“是什么？” 　　“我们以摇滚乐队的姿态出击吧！” 　　夜烬燃神情淡漠地提醒道：“你们看舞台，有人捷足先登了。” 　　离众人很近却又看似遥远的舞台上，一个银白的身影不顾阻拦冲向中心位置，稳稳当当坐上钢琴凳。 　　看得出来白湮昼十分不想和其他人联合演出。 　　他抬起琴键上的盖子，犹豫一下后选择触碰靠近中部的琴键，控制好力度轻轻按压下去。 　　清脆响亮的音符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好了吧？”白湮昼不耐烦地合上钢琴盖子，准备下台。 　　站在台下的两名服务员紧张慌乱地对视一眼，最终选出左边的人为代表，上前小声交涉：“那个，这位先生，今天晚上我们的活动项目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白湮昼眼神阴沉：“还有什么要求，快说。” 　　“请您看这个。” 　　服务员小跑上台，将一张纸放在钢琴自带的谱架上。 　　白湮昼定睛一看，那是一张简谱的《小星星》。 　　“请按照指定乐谱演奏。”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缩回到原来的位置。 　　“难度升级了呢。”关世宁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 　　夜烬燃冷冷道：“早就知道，这是温水煮青蛙的伎俩，他们在循序渐进地驯化动物。” 　　让动物们做出观众渴望见到的行为。 　　无论是完美无误的演出，还是丑态百出的失误秀，只要博得观众一笑就算达成目的。 　　夜烬燃道：“你们知道吗，有些伪君子会以科研和救助的名义从海洋中捕捞鲸类。” 　　“你是说……” 　　“然而它们被关到狭小的人造水域甚至是水族箱里后，又会经历什么？只有亲身接触那些鱼的人才知道，旁人只能看见被伪造美化过的信息。” 　　或许有些海洋馆最开始收留鲸鱼确实是出于善心，但享受了虎鲸之类的热门动物带来的流量红利后，还舍得把它们放归海洋吗？ 　　“他们会说，‘它丧失野外生存能力了，不适合放归’或者‘时机未到，气候有变，家乡被破坏’，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借口。” 　　舞台上，白湮昼手一抖，直接把手底下的倒霉琴键按断裂了。 　　他没学过弹钢琴，但在刚才几分钟内上手尝试且观察琴弦排布构造后，就利用大脑恐怖的快速学习能力掌握了基础的弹奏方法，对着简谱单手演奏一首《小星星》并不困难。 　　可他是白湮昼，绝不会妥协。 　　乐器损坏，以此表达自己拒绝配合的决心。白湮昼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下舞台。 　　“完蛋了……”一位服务员喃喃道。 　　另一位哭丧着脸附和道：“大人物可不爱看这种秀。” 　　“好吵，”白湮昼临走前朝舞台下的服务员瞥了眼，“不如就送你们出去，陪那些大人物吧。” 　　他轻声念咒，一道湛蓝的时空门骤然展开，将两位服务员措不及防地猛吸进去，连惊恐的尖叫都被送进时空的间隙里。 　　夜烬燃正在疑惑他到底把门的另一侧设在哪里时，忽然福至心灵，朝餐厅外围的落地窗看去。 　　镜面将餐厅中每一人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但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一种常见的障眼法物件。 　　单向透视玻璃。 第145章 克拉肯水箱（8） 　　隐秘者拍案而起, 厉声呵斥道：“傲慢无礼的人类，你竟敢惊扰神的沉眠！” 　　随着祂勃然大怒，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夜烬燃又闻到了海水的咸腥与腐臭的鱼腥味，四面八方的墙壁好像都在渗水，空气潮湿沉重, 让所有人的服装都变得湿漉漉，一拧就能出水。 　　“白湮昼……他太激进了，”夏月荷眉头一皱, “他又不是什么刚进无限游戏的萌新玩家，仗着自身实力过硬就肆无忌惮吗？真不懂他这样丝毫不考虑大局的人怎么爬上榜一的。” 　　白湮昼破坏乐器暴力拒演的行为让现场气氛一下跌入冰点，几乎堵住了同队玩家正常通过舞台小游戏的路。 　　“队长这么评价他，你会生气吗？”关世宁突然转头对夜烬燃笑着问道。 　　夜烬燃无所谓道：“我赞同队长的看法。只是战力排行榜是评价个人能力的榜单, 与队友无关，主神也不喜欢看到人类团结齐心, 所以白湮昼这样的玩家才会更受青睐。” 　　“我无法想象, ”邓美琪眼神充满畏惧，“如何单打独斗在无限游戏里活下来……” 　　关世宁笑眯眯地搂住她的肩膀：“我们美琪简直和白湮昼是两个极端呢, 她特别依赖集体行动, 对伙伴特别友好，说难听点就是讨好型人格且缺乏主见，我也劝过她改, 不过人的个性是没这么容易能改变的。” 　　夜烬燃没有说话，他的双眼紧盯着位于餐厅中心的隐秘者，等待祂下一步行动。 　　窗户是单向透视玻璃, 一般来说无法透视的一面通常被设置在建筑外部，防止外面的人窥视屋内, 眼下却正好反过来，说明建筑的主人通常在外部行动，需要通过窗口观察屋内的情景。 　　作为旧日支配者的隐秘者，同样是被观察的一方，祂并没有站在这个副本的权力制高点，那真正的主人是谁？ 　　隐秘者脸上的怒意忽然消失了，透露出一种处变不惊的平静：“啊，差点忘了，就算你把他们扔到海里，也不会让他们的生命就此终结。” 　　白湮昼不屑地环视餐厅中被吓到杵在原地的服务员：“因为他们都是海的子民，对吗？让一群臭鱼烂虾伪装成陆地生物，真是辛苦呢。” 　　“虽然我也不承认这群连遨游星海都做不到的鱼属于有资格蒙受神恩的眷族，但还轮不到你一个低贱的人类来评头论足！”隐秘者道。 　　夜烬燃听完后淡淡道：“果然服务员是深潜者。他们崇拜被封印在地球海底的旧日支配者，却只配当地位和奴隶差不多的小喽啰。真正被那位旧日支配者当作眷属的，唯有祂从外太空带来的星之眷族。” 　　虽然他早就猜出这群NPC的身份，现在也利用隐秘者的话得到了证实，但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深潜者的气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以及客房衣柜里那一只到底是如何完成密室逃脱的。 　　深潜者就是鱼人或者说蛙人，智能和身体素质都和人类差不远，不具备变形和虚化之类奇葩的超能力，仅有极少数深潜者掌握少量法术。 　　白湮昼没有被一个小女孩的辱骂吓唬到，穿过一排排桌椅向前走去，视线全程未有从祂那张虚假的人形脸庞上移开。 　　“人类的神话传说中，神都长着几乎和人一样的外貌，那是因为传说是人类杜撰的，神的原型是人。但我知道，真正的神没有统一的形象，祂们代表不同法则和能量，所以拥有千奇百怪的物理形态，极少有神愿意模拟人类。” 　　白湮昼走到祂面前停下，此时必须低着头才能继续看祂的脸：“那你呢？口口声声说人类如何不堪，为何模仿我们的外貌？是想共情人类，亲近人类，还是讨好人类？” 　　隐秘者从未被如此冒犯过，气得微微发抖：“我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精神脆弱的家伙不至于见到我之后当场疯狂，疯子可没办法陪我说话。” 　　白湮昼轻笑着调侃道：“哦，原来是大小姐太无聊，想找人陪你聊天。” 　　“你……”隐秘者眸光一暗，“三天之内，我不允许酒店里任何员工给你提供食物！” 　　一人一神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颇有今天要斗到不死不休的架势，周围环境的情况却急转直下，愈发阴冷潮湿，墙壁都在滴水，窗户的玻璃雾蒙蒙一片，仿佛增添了磨砂效果。 　　餐厅里的灯像是要坏掉一样忽明忽暗，有几台吊灯直接罢工，阴影笼罩的角落中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潜滋暗长，除了人形轮廓外还隐约可见软体动物的身体部位混在其中，暴露一瞬后又缩回人群，让偶然目睹的人怀疑那是光影变化产生的错觉。 　　夜烬燃穿过拱门，不想再袖手旁观放任事态往严重的方向发展。他走上舞台，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白湮昼和隐秘者吸引，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发觉一片黑暗的舞台上站着一位新的表演者。 　　今天中午插在架子上的麦克风还没被取下来，夜烬燃轻敲两下，发现它没有被关闭，能够正常扩音。 　　夜烬燃清了下嗓子：“那个，隐秘者，可以听我讲两句吗？” 　　隐秘者的视线跨过了白湮昼，落在舞台中央。 　　“我想提醒你，你似乎不能号令这家酒店的全部员工吧？”夜烬燃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因为你也是我们的一员，被豢养的宠物罢了。” 　　“我才不是宠物！” 　　“我比你们更有价值！我天生就该被保护起来，享受最好的一切！”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祂的痛处，让隐秘者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如同一只暴躁的小辣椒。 　　“人类也好，深潜者也罢，胆敢忤逆我，我就让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通通失败！”红发少女的脸蛋涨得通红，发起怒来的表现和人类非常相似。 　　夜烬燃神态自若道：“原来如此，陆地上的人类和海里的深潜者各怀鬼胎，大家都渴望利用你，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你存在于世的真相，抹除掉与你有关的痕迹。‘隐秘者’？真是个不错的称号，那是你自诞生起就不得不佩戴的隐形枷锁。” 　　见祂欲言又止，夜烬燃乘胜追击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吗，我的说话声可以被在场所有人听见，也能被外面的大人物听到。呵，我不是单纯在跟你说话，我想让各位正在旁观的利益相关者考虑一下，如果我揭露祂身上的全部秘密，让你们千万年的隐瞒功亏一篑，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加有趣……” 　　他话还没说完，整座酒店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好像有愤怒的巨人在外面抱起这栋大楼摇晃。 　　隐秘者脸上的恼怒也被惊恐取代，带着一丝颤音喊道：“等下！你不能说！不……不对，你一个人类，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多！” 　　“真是不凑巧，我认识一位搞美术的同事，时常意识畅游海底城市拉莱耶，偶然听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皇室秘闻，是不是挺合理的。”任由大地如何摇晃，夜烬燃都巍然不动，神情平静淡然地注视着隐秘者。 　　他口中那位同事，不是别人，正是无限游戏美术组两兄弟中的一位。自从知晓美术组的存在后，他就在闲暇时间查找资料探究两兄弟的身份，终于在一大堆神秘学书籍中拼凑出了答案。 　　祂们是两位水火不容的旧日支配者兼表亲，一位被封印在遥远的金牛座毕宿五，一位迁居地球并建造辉煌的城市拉莱耶后，同样遭遇封印，和拉莱耶一起沉入海底。 　　夜烬燃第一次接触到旧日支配者之间的亲属关系，感到十分新奇，所以沿着蛛丝马迹尝试复原出家谱。他发现拉莱耶之主育有三儿一女，可各种古籍中记载三位兄长的内容并不少，却几乎见不到有谁提起女儿。 　　夜烬燃敏锐地感受到似乎有人在故意隐藏相关信息，于是他偏要深挖下去，通过系统商店获得更举世难寻的禁忌书籍后，终于在古老的象形文字中找到了一丝线索。 　　拉莱耶之主的女儿是实现某个邪恶计划的关键，一旦暴露就极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所以这位珍贵的女儿被竭力隐藏起来。 　　他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副本里碰见隐秘者，让本该无用的八卦小秘密变成好用的筹码，果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如果我没猜错，关注着这家酒店的大人物，就是拉莱耶之主，你的父亲吧？”夜烬燃道，“但我仍不知道为什么祂要用虚假的陆地把我们困在里面，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尊贵的隐秘者？” 　　隐秘者的声音弱下去了几分：“我不知道，我不能揣测父亲的意图……” 　　夜烬燃借助舞台的高度俯视餐厅全景：“而且，你也被困于酒店，无法脱身。” 　　他一开始读懂酒店俯视图轮廓的含义后，以为酒店的设计师想用建筑代指陆地，外部的水族箱代指海洋，以此营造一种海洋主题氛围，让客人觉得身临其境，但后来想了想没这么简单。 　　副本中人和海洋生物的关系逆转了，人是被救助的一方，海洋生物是观赏人类的虚伪慈善家。所以，就像人会打造模拟海洋的大型水族馆让被困住的动物误以为自己仍在熟悉的环境中一样，酒店也是海洋生物建造出来的用于蒙骗客人的虚假陆地。 　　酒店被水族箱包围着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玻璃的另一边，酒店的外界，是一片真正的大海。 第146章 克拉肯水箱（9） 　　来自异常调查局的三位兢兢业业的调查员此时站在拱门外迟迟未进。 　　夏月荷眼神复杂地眺望舞台上的人：“我突然觉得新队员很陌生, 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去探索了？”关世宁怀疑地摸着下巴道。 　　邓美琪犹豫不决，好几次想踏入拱门却又缩回来：“所以……我们还吃吗？其实我可以少吃一餐的……” 　　三人都在三楼体验按摩养生服务时狂炫附赠的小吃，现在饥饿感不强。 　　“他是不是认识隐秘者？那个小姑娘好像破防了诶, ”关世宁问，“队长，要不去帮忙？” 　　夏月荷一脸苦涩道：“别, 这种时候过去会打断他的节奏。现在的新人真是个性十足，不爱跟队友透底。” 　　作为把夜烬燃招募进来的人，夏月荷曾认真研究过他的副本通关记录, 还专门找“太初”询问了一些副本内的细节，这才拍板决定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猛新拉进队伍。 　　不然的话，光看战绩，更大的可能性是夜烬燃全靠白湮昼这种老牌战神带飞, 人如其名是条咸鱼。 　　开视频会议的那次，夏月荷也差点被蒙蔽, 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而且你们别忘了, 是他先在群里发消息，把我们引到水族馆, 才误入这个内测中的副本。”夏月荷意味深长道, “他早就有谋划，我们都被算计了。” 　　无限游戏中存在一类玩家，掌握特殊的情报源, 比如目前任职于异常调查局的“太初”。他们知道一些无限游戏深层次的隐秘机制，却通常不会公开情报。 　　比如新手第一个副本可以直接进绝境难度，现实中存在进入内测副本的渠道, 这些游戏规则夏月荷以前闻所未闻，其他玩家也不知道, 只当夜烬燃展示出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 　　这些秘密情报比夜烬燃的个人能力价值更高，所以夏月荷以及背后的异常调查局特别看好他。 　　哪怕现在看出来队里三人都被他坑进危险性极高的未知副本，夏月荷也没有生气。 　　以目前已知的信息来推演，人类与主神的对弈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死局，神无懈可击。所以人类迫切需要得知更多关于无限游戏和神明的秘密，作为资深调查员，夏月荷和他的队员愿意以自身为代价换取秘密。 　　其实能被夜烬燃喊过来参与这场事件，夏月荷心里还有些高兴，毕竟当初招揽他的真实目的算是达成一半了。 　　夏月荷有预感，这个新人玩家拥有的资源，能成为人类赢下无限游戏的关键。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对新人纠缠不休的白湮昼。 　　夏月荷想到这，悄悄看了眼台下那位大名鼎鼎的独狼玩家。 　　白湮昼此刻的脸色很不好，像是风雨欲来乌云密布的天空。 　　本来正和神明级别的NPC对峙呢，局势大好，突然被人抢了风头，论谁都不会太开心。 　　但哪怕忍耐到了极限，随时有可能火山喷发，白湮昼依然选择沉默，仅仅站在一个离舞台较远的位置上旁观。 　　白湮昼的视线也并非落在隐秘者身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留意着夜烬燃的一举一动，仿佛那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夏月荷怀疑，白湮昼接近夜烬燃的动机同样不纯，谋求新人身上藏着的某些东西。 　　正因为这种需求，白湮昼才会违背以往的独狼信条，陪同夜烬燃通关多个副本。 　　出于保护关键调查员的目的，或许不该让新人继续和白湮昼扯上关系，要将他们两个隔离开。 　　只是……夏月荷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把握阻止白湮昼做出各种不理智的行径。 　　这不是他一个队长可以处理的事情。 　　舞台上，夜烬燃单手握着麦克风，向隐秘者发出邀请：“你也渴望自由，我们可以商量，寻找一条出去的道路。” 　　“哦？你确定？” 　　“是的，因为这家酒店仅欢迎归家欲望强烈的人。” 　　夜烬燃会认真记下主神说的每一个字，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副本开始前，主神是如何描述筛选要求的。 　　隐秘者和玩家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同为绮梦酒店的客人，在副本中，身份是非常重要的事物，能够代表阵营和立场，有时丢失身份甚至接近等同于丢失生命。 　　“你想回家，至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破地方了。”夜烬燃笃定地说道，“我不是非得要站在这里把你的秘密抖出来，所以我们各退一步吧。” 　　他其实并不清楚和隐秘者相关的那个邪恶计划到底是什么，不过能装模作样唬人一下就够了。 　　夜烬燃发言完毕后，玻璃外的巨物似乎也没了动静，回归到那种近乎隐身的偷偷观察状态。 　　隐秘者的眼眸向下偏移，看上去正在思考，一阵沉默过后，出现明显的态度软化：“等我们用餐完毕，我可以倾听你的见解。” 　　祂重新抬眸环视一周，朝服务员问道：“这些人类还需表演哪些节目才能落座？” 　　“今晚不需要了……”乌泱泱的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 　　一个上台就砸，另一个差点让全酒店陪葬，今晚客人的表演量已经严重超标了，要是再让后面三个上去，不知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隐秘者向夜烬燃招了招手：“过来吧，赐你与我同桌的殊荣。” 　　白湮昼当即变脸，眼神中写满了不乐意：“别听祂的，神喜怒无常，靠得太近会牵扯上麻烦，迟早有危险。” 　　“他与你这样的人接触亦会被刺伤，”隐秘者淡淡道。 　　夜烬燃叹了口气，他深知白湮昼对邪神的抵触心理，根本容不下和解与合作。但为了达成目的，夜烬燃做不到事事让他顺心。 　　“好，那其他人也进来坐吧。” 　　剩下三人如蒙大赦，冲进取餐区端起餐盘就是一阵扫荡。 　　白湮昼站在原地凝视夜烬燃的脸几秒钟，眼底掠过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去选取美食了。 　　夜烬燃没有去拿食物，在所有人走远后，他走下舞台，坐到隐秘者对面，用正常谈话的音量问道：“不知作为‘隐秘者’的你，知不知道一些比较隐秘的空间呢？我不太喜欢被窥视的感觉。” 　　失去了麦克风的加持，他的声音终于不再震得耳膜生疼，一下有点不适应。 　　隐秘者想了想：“去我的房间。” 　　“是五楼的总统套房吗？”夜烬燃猜答案不是这个，不过随口问道。 　　“不是，在三楼，我住在室内游泳池里。” 　　夜烬燃轻轻一笑，有点搞不懂却觉得有趣，酒店是给陆地生物设计的“水族箱”，里面却专门开辟出一片空间让隐秘者这个特例生活，就像是套娃结构，“水族箱”里还装着养大章鱼的水族箱。 　　不知隐秘者是以何种姿态躺在这张“水床”上的。 　　………… 　　晚饭过后，几人被隐秘者带回到三楼，通过一个偏僻的入口进入室内游泳池。 　　酒店员工打扫得勤快，泳池边的瓷砖上没有任何污渍和垃圾，池水干净透亮，清澈见底，如同一块天蓝玻璃。 　　隐秘者突然大发雷霆，驱散了所有随从，现在泳池边上只剩下这家酒店的宾客。 　　关世宁不明所以又兴致勃勃地问道：“所以我们的饭后活动是泳池派对吗？” 　　“没带泳衣哦。”邓美琪小小声。 　　夏月荷背过身假装不认识这一群队员。 　　隐秘者没理岸边吵吵闹闹的人类，坐在泳池边缘，探入水中的双腿逐渐分裂变形，显现出原生的鲜红触肢。 　　“隐秘者……你流血了？”邓美琪盯着水里那团不明红色害怕道。 　　隐秘者随意地抬起其中一根：“不，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是不是像你们人类口中的美人鱼？” 　　如果章鱼也算鱼的话。 　　“恶心。”白湮昼瞥开视线。 　　隐秘者滑入水里，触肢足够长且有力，能将祂的上半身托在水面以上，尽管触肢未完全伸展直立，整体也足足有两米多高。 　　然而这不是祂真正的姿态，上半身依然维持少女形态，为了保护岸上观众的理智。 　　“那个唱歌很难听的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夜烬燃没想到自己得到一个这样的称呼，嘴角抽搐几下：“呃，我叫夜烬燃，别学那些NPC叫我咸鱼。” 　　隐秘者在泳池里走来走去：“无所谓，说来听听，你想怎样解决我的问题？” 　　夜烬燃在思考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太刺激到祂。 　　“实际上，我不太清楚你碰到了什么麻烦，如果你能稍微向我透露一点那个以你为关键的计划的话……” 　　大量的气泡争先恐后浮出水面破裂，原本平静无波的池水中忽然出现数个漩涡，暗流涌动。 　　血红的柔软触手如同一条条巨蟒，在水中游动，静候一声号令下发起袭击。 　　隐秘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石质雕像，散发的威压却足以让岸上所有人动弹不得。 　　祂在发怒，于是海洋沸腾。 　　“你，不知道？！” 第147章 克拉肯水箱（10） 　　管你是旧日支配者还是外神, 白湮昼一点也不惯着，掏出电浆枪直接往泳池发射。 　　愣是连夜烬燃都没想到他能把这么古早的道具拿出来再利用。当初卖那个价格真是太便宜他了，现在挺后悔的。 　　电流以水为介质传导, 让泳池中的隐秘者无法闪躲，幸亏祂皮糙肉厚，被电一轮后也并无大碍, 只是暴躁地用七八根触肢拍打水面，溅起堪比海浪的水花扑向岸边。 　　“别开枪白湮昼！”夏月荷急得大喊，要是人类被这种强度的电击误伤到, 搞不好会一命呜呼。 　　夜烬燃反应最快，尽管知道力气对抗根本赢不过对方，还是抓住了白湮昼的手腕，防止电浆枪被再次启动。 　　白湮昼愣了一瞬, 将电浆枪收回到个人仓库中，但没有就此放弃攻击意图, 紧接着就开始口中念念有词。 　　夜烬燃连忙又捂住他的嘴巴。 　　“唔……”白湮昼一只手被解放出来, 按在夜烬燃胸膛上试图推开。 　　幸好夜烬燃防御力高，不然这下肯定被摁断几条肋骨。 　　隐秘者发了一阵脾气后, 迷惑不解地看着岸边两人打闹：“人类, 脑子坏掉了？三楼有医生。” 　　“这个人没脑子！”夜烬燃转头对祂大喊解释道，“隐秘者，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在餐厅说出那些话。你听过无限游戏吗？” 　　旁边三人一脸震惊。 　　这是可以说的吗？！ 　　“那是什么？”隐秘者平淡地问。 　　“我们被一位奸诈狡猾的外神蒙骗, 参加祂的游戏，一觉醒来就被扔到了这种地方。”夜烬燃说着说着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隐秘者视线偏向左下：“我有印象，你说的一定是伏行之混沌。” 　　“哈哈, 祂可真是臭名昭著。” 　　提起这位外神后，隐秘者的怒火似乎转移了, 不再将矛头对准人类。祂将触肢缓缓放回到池底，道：“你们遭受了无妄之灾，全宇宙每一个拥有文明的种族都会被祂荼毒。” 　　“对对，”夜烬燃顺着讲下去，“伏行之混沌向我透露了一些拉莱耶之主的往事，但没有全部说完，我怀疑祂就是在吊胃口。” 　　“人类的探知欲，会让你们自行跳入深渊。”隐秘者道，“我明白了，但你如何确定我将计划全盘托出，你就有办法帮助我？” 　　夜烬燃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走投无路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被赋予‘隐秘者’的名号？那是我诞生之初就必须践行的使命，我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夜烬燃波澜不惊道：“如果海洋生物这边的计划你无法告诉我们，那人类这边的呢？我想，三楼医疗区里那些抓着你做身体检查的医生护士，都是人类吧？” 　　“……”隐秘者郁闷地拍打了两下水面，“是的。” 　　已经躺在岸边沙滩椅上的调查员三人组纷纷抬起头聆听八卦。 　　白湮昼幸灾乐祸地嘲笑道：“你不是挺不可一世吗，还能被人类欺负成这样。” 　　“都怪伏行之混沌教会你们制造核武器，那东西打在身上很痛的！”隐秘者潜入水中，咕噜噜冒出许多泡泡。 　　夜烬燃义正言辞道：“是的，一切罪过都可以追溯到祂头上。” 　　隐秘者可是极少数有硬抗核武器战绩的邪神之一，当时祂确实受伤了，但没这么容易死亡。 　　“我当时很难受，潜进水里逃走了，后来趁着我伤没有养好，人类用捞网把我抓起来……” 　　隐秘者越讲越委屈，在泳池里来回潜泳，快出残影。 　　“他们打强效麻醉剂，让我睡着，醒来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了，我还被转移过好几次。” 　　关世宁道：“哇，恐怖直立猿。” 　　隐秘者在水面探出一个脑袋：“夜烬燃，我知道你们人类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你和你的同伴能救我，我保证日后拉莱耶上浮，父亲重新统治地球后，赐予你们永生和荣耀。” 　　夜烬燃露出为难的表情：“隐秘者，抛开拉莱耶上浮邪神统治世界的事情不谈，你不觉得你的说辞有矛盾之处吗？” 　　“哪里，我可是如实相告了。” 　　“按照你的说法，人类把你当克拉肯打伤又抓了起来，辗转世界各地被邪恶的科学家研究，但你现在明明身处于海洋啊。”夜烬两手一摊。 　　酒店的员工绝大部分都是深潜者，只有医疗区那些，夜烬燃认定是纯种人类。 　　隐秘者沉默不语，好像大脑突然碰到无解的矛盾一样，眼神都失去焦点了。 　　大约静默了十几秒，祂才喃喃开口道：“不……它们热切的目光如影随形，是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深潜者永远跟着我，无论我在哪里……” 　　“哇，在逃千金。”关世宁锐评。 　　白湮昼嫌恶道：“这家伙要不就是被原子弹打傻了，要不就是被祂老爹逼疯了，所以你看，跟着邪神混没有好下场，哪怕是直系子嗣后代。” 　　“好啦好啦，不用趁机教育我。”夜烬燃扶额苦笑，“人活在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 　　“深潜者的父神和母神从属于我的父亲，祂们时刻看管我，在我被人类打伤的时候及时出现救下了我……”隐秘者陷入痛苦的回忆，触肢不自然地蠕动。 　　关世宁道：“管家和女仆长？” 　　隐秘者没有听到岸上的悄悄话，或者说，现在根本没心思去听。祂在水中反复收缩伸展，有点难以自控。 　　“因为我……我是……” 　　这个秘密对祂来说太难以启齿了，千万年来，只有最亲近的几位从者能有幸获得来自拉莱耶之主的神谕，知晓这一套古老而神秘的计划。 　　不能说出来！不能说出来！ 　　岸上的人用最轻柔的语调落井下石：“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无论是海里的生命，还是陆地上抓住你的人，都一定让你做了许多你不愿意的事……” 　　隐秘者在泳池中疯狂旋转，像是撒泼打滚闹脾气的小孩，制造出更多的漩涡：“没有！我愿意！这是值得称赞的牺牲！！” 　　“牺牲就是牺牲，怎样美化都是你吃亏了。”夜烬燃道。 　　隐秘者的触肢忽然紧紧收缩，包裹住腰腹，祂幻化人形的双手也轻轻叠放在小腹上：“不，我该感到骄傲，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我的子宫。” 　　祂亲昵地爱抚自己的身体，慈爱的神情极其违和地出现在少女稚嫩的脸上。 　　接下来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硬控住了。 　　“我伟大的父亲，将在我的子宫中诞生。” 　　大脑宕机的调查员：“啊？” 　　强行冷静下来的夜烬燃：“虽然早就知道你们邪神很离谱，但这样的亲属关系是不是太超前了一点……” 　　一脸“我要吐了”表情的白湮昼：“我不想再说了，和这些远古邪恶生物沟通，迟早把你三观震碎。” 　　众人将碎在地上的三观捡起，勉强重新拼凑起来，继续聆听旧日支配者的恐怖发言。 　　隐秘者似乎找回了一丝清醒，羞涩地下潜，含糊不清说道：“现在的父亲当然没办法从我狭小的子宫里钻出来，但假如有一天，祂目前的肉身出于各种原因被摧毁，祂的神髓就会归于我身，让我通过孕育为祂重塑躯体。” 　　夜烬燃绞尽脑汁搜刮出一个参照物：“复活泉吗……” 　　隐秘者竟然是行走的泉水，怪不得被深潜者一族如此严密地看护起来。 　　毕竟是复活后手，拉莱耶之主的大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日后人类发展到足以击杀旧日支配者本体的程度，或者其他种族做到这一点，拉莱耶之主也不会太慌。 　　祂被封印于海底中，力量大减，谁都能来欺负一下，是该多做打算。 　　夜烬燃指了指游泳池，对白湮昼道：“你瞧，神不是这么容易能杀的。” 　　高维生命体又不是傻子，祂们比人类聪明多了。 　　夜烬燃本来不想提醒他，是为了打击报复之前的说教，才呛他一句。 　　白湮昼跃跃欲试地揉着拳头：“感谢，这是宝贵的经验，我以后要是想杀哪个神，一定先把祂所有复活退路堵上。” 　　他们俩每次想说服对方都是对牛弹琴。 　　“搞什么，我全说出来了……”意识到自己是个大漏勺的隐秘者崩溃地在池底乱跑。 　　夜烬燃蹲下身安慰：“你别紧张，说出来好受很多吧？我没有伤害你的打算，再等一会儿，让我们商量一下想个解决方案。” 　　他能理解为什么隐秘者确信来自深海的目光会一直追随祂，拉莱耶之主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宝物”放置在视野之外。 　　夜烬燃脑子里一片混乱，复杂又相互矛盾的信息太多，想从中找到正确的突破口十分困难。 　　有时他会羡慕白湮昼，或许缸中之脑思考起来不会有这么多痛苦和卡壳，就像配置高端运行流畅的电脑。 　　出奇的是，白湮昼居然学着他的样子在池边蹲了下来，只不过眼睛并没有看向游泳池里的怪物，而是在偷看他的脸。 　　“我不想考虑邪神的心理健康问题和家庭关系，”白湮昼嘴角挂着浅笑，“不过我似乎听到你在心里呼唤我的协助。怎么，觊觎我的大脑吗？” 第148章 克拉肯水箱（11） 　　调查员三人组躺在沙滩椅上吃瓜,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就这样越凑越近开始讲悄悄话。 　　“夜烬燃，你碰到卡关情况可以来找我们，异常调查局的同事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夏月荷友善提醒道。 　　关世宁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我们……刚好三个。”邓美琪小声附和, “咸鱼，你其实可以更加依赖我们一点……” 　　夜烬燃完全把后面吃瓜群众的话当成耳边风，目不转睛地和白湮昼对视。 　　高档酒店的游泳池, 照在身上的柔和光线，湿透的衬衫，恰到好处的旖旎暧昧氛围…… 　　但是对着白湮昼这张虽然好看但臭屁的脸，夜烬燃一点也没办法想歪。 　　“哪里出问题了？”白湮昼用调笑的语气问道, 甚至伸手帮夜烬燃把正在滴水的鬓角碎发拨到耳后。 　　夜烬燃不敢继续和那双深邃的玫红眼睛对望，感觉再多看一秒自己的灵魂就要被吸进去, 匆匆移开视线：“这家酒店到底在哪里, 是谁建造的，为什么要建？” 　　“原来到处都是问题。”白湮昼没有被吓退, “我们目前收集到哪些信息了？” 　　夜烬燃没料到他真的愿意帮忙理清思路, 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始罗列已知条件：“绮梦酒店中人类和海洋生物的关系逆转，人类被救助, 酒店是模拟陆地环境的囚笼……” 　　“克拉肯，是人类给予隐秘者的谬称。隐秘者也作为旅客被困在这家酒店里。” 　　“旅客必须定期接受身体检查，频繁得不太正常。” 　　“餐食不是免费的, 想获得食物必须按要求表演，墙外有真正的观众, 疑似被封印在深海的旧日支配者。” 　　“酒店员工大部分是深潜者变的，能力异变不明，医疗区里都是人类。” 　　以及，刚才从隐秘者口中得知的那些重磅消息。 　　白湮昼突然打断他的讲述：“我认为你有一处认知是错误的。” 　　夜烬燃回以一个不解的眼神。 　　“你太过于盲目信任你的感知，酒店员工真的是深潜者吗？你的判断依据是特殊气息和扔到酒店外面不会死亡这两点。但我近距离接触过几次，感觉不对。” 　　夜烬燃思维停滞一瞬，紧接着转过弯来，对啊，他的猜想其实是证据不足的。白湮昼在房间里抓过一次服务员，又在餐厅将两名服务员传送到外界，应该更清楚一些细枝末节。 　　“有没有一种可能，员工身上的鱼腥味和这座酒店里四处可见的海洋元素装饰一样，是为了营造主题氛围才增添上去的呢？”白湮昼道。 　　夜烬燃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白湮昼乘胜追击：“而且你不觉得他们的行为太单一死板了吗？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真实的深潜者虽然长得丑，但比他们有活力多了。” 　　“这群酒店员工……不会是仿真机器人吧？”夜烬燃的思维成功被白湮昼带偏。 　　白湮昼噗嗤一笑：“你在想什么呢，别忘了他们可是能在带着镣铐的前提下从实木大衣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出去。” 　　夜烬燃看了眼在泳池里蛄蛹的红色大章鱼，问道：“隐秘者，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水面咕噜噜冒出一大串泡泡，一个红发小脑袋缓缓升起：“你们在说啥，我听不懂。” 　　夜烬燃困惑地捧着下巴：“嘶……我想不出有哪种诡异符合这里服务员的表现。” 　　白湮昼站起来，绕了一个大圈走到游泳池的另一边：“隐秘者当然没办法正确回答你的问题，因为祂对这家酒店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室内游泳池不属于你之前要求的私密性较好的地方……” 　　他抓住一根粗绳子向下扯，厚实的窗帘布顿时被拉向两边，露出一排壮观的落地观景窗。 　　窗户外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因为室内是唯一有光源的地方，玻璃面反射光线，倒映出游泳池和岸边的休闲景色。 　　躺在沙滩椅上不顾形象的三人吓得连忙正襟危坐。 　　夜烬燃疑惑地眯眼打量：“又是单向透视玻璃？不对……” 　　这是酒店大堂那种隔绝水体和空气的加厚超白玻璃。 　　如果之前的猜测没错，玻璃的另一侧是大海的话，那就能解释这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了。此刻正处于夜间，没有太阳照射的海洋伸手不见五指。 　　正因为它不是水族箱，所以没有24小时不间断的照明，水中的事物也无需被酒店里的客人观赏。 　　“我们的房间里也有同样的窗户，打开窗帘就能看见深海。”白湮昼松开拉绳，“当时我光顾着吃你带的饭，忘记跟你说了。” 　　这称不上是海景房，因为整栋酒店大楼浸没在水里，所以窗外景色不包含水面以上的部分。 　　夜烬燃回想起来，他们刚来到酒店时，大堂的接待员也提到过无论在公共区域还是客房都能随时透过窗户观看海洋景色。 　　动物被关进“水族箱”以后，就不存在私密空间了。 　　但是不慌，玩家们有独特的交流方式，可以完美屏蔽NPC。 　　夜烬燃一抬眼，看见系统弹窗不断在视野边缘弹出来，队伍群聊里有人在刷屏。 　　【关宁僻世：咸鱼！看这边！】 　　【美川库子：呵呵，我们在这里聊，就算是邪神也没办法窥屏。】 　　【广/告/位有意私：主神应该能看见，问题不大，还是保险一点，我们别在酒店里大声密谋。】 　　消息刷得太快，系统不停地提示，想强行忽略都难。 　　夜烬燃被迫加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好好好，我看到了。你们偷听了这么久，肯定私下讨论过，有新发现了吗？】 　　【关宁僻世：啥叫偷听，我们这是被你和白湮昼联手孤立了。我们确实讨论出了一个答案，不过你要是想听的话，先道歉！】 　　长时间蹲着太累了，夜烬燃起身揉了揉大腿，走到岸上休息区，学他们找了把白色沙滩椅坐下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是我的错，不该忽略你们。现在开始孤立白湮昼。】 　　【白湮昼：？】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这样道歉够了吗？】 　　【美川库子：你们别再逗新人玩了。我来说吧，你有没有觉得这家酒店的存在可以用‘荒谬’两个字来形容？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种关系和地位逆转的情况，也不可能出现。】 　　【美川库子：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就算建造酒店的是旧日支配者，祂们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救助人类。这种逆转包含着报复意味，就像是被人类虐待的海洋动物的临终幻想一样。】 　　夜烬燃亲眼见证一行行文字以极快的速度蹦出来：“邓美琪，果然你只有在网上才能正常说话。” 　　【美川库子：提起临终幻想，就不得不想到一种可以解释逻辑不通的东西。梦，我们在一个梦里面。】 　　夜烬燃的视线落在那个字上时，内心仿佛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晰感。 　　对啊，梦。 　　只缘身在此山中。夜烬燃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进入<南尽村迷雾>的玩家都无法发现那是个梦境，因为正常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思考，而他拥有旁观者清的优势。 　　多亏了他临时找来的这三个队友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玩家，解题次数多了就有题感，这才能一眼看出端倪。 　　【白湮昼：那只服务员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了。】 　　【美川库子：哪个服务员？】 　　【白湮昼：@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我是在跟你说话。】 　　【关宁僻世：我一开始听到酒店全称时就产生怀疑了，毕竟谜底写在谜面上。】 　　典型的学霸发言，答案不就在题目上写着么？ 　　蓝海绮梦奢华尊享国际度假酒店。 　　“蓝海”是主题背景，“奢华尊享”代表它走高档路线，服务高价值的贵宾，“国际”意味着面向世界各地的客人，也可以联想成它不位于任何国家中。 　　唯独“绮梦”这个词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似乎是想说海洋景观如梦似幻，夜烬燃当时直接略过了。 　　然而，酒店员工给出的简称里依然包含“绮梦”这个词，强调了它的重要性。 　　夜烬燃以为这个是什么集团品牌名，继续没有在意。 　　太天真了，谁会在无限游戏里开度假酒店割韭菜，就算有也肯定是主神，该冠以“混沌”之名。 　　如果事情顺利，主神就会把经营这家酒店的重任推到他头上。祂向来只负责挖坑，等着玩具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跳进去。 　　夜烬燃开始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大脑不够用。 　　恰逢此时，白湮昼绕着泳池边走了过来，故意坐到同一张沙滩椅上，把他挤到一边：“你有资格孤立我？” 　　夜烬燃干巴巴地笑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忘掉最要好的伙伴呢。” 　　【美川库子：隐秘者好像并不知情，可怜的蒙鼓人。】 　　【关宁僻世：要不要告诉祂？@广/告/位有意私 老大你说句话啊。】 　　【广/告/位有意私：我能说什么，你们猜出这是一个梦竟然都不告诉我！我才是那个蒙鼓人！】 　　【关宁僻世：对不起队长，我以为英明神武的你已经听懂我和美琪的暗示了。】 　　【广/告/位有意私：家庭套房里的窗帘没有关上，所以我们早就知道对话有可能被外面的敌人听见，美琪和关世宁就一直在我面前打谜语……】 　　关世宁和邓美琪再加上没有到场的陆洁芬是一个固定组合，夏月荷平时不跟他们一起出任务，有点融入不进小团体。 　　夜烬燃：“……” 　　客房窗户直面深海这件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同是天涯蒙鼓人！ 第149章 克拉肯水箱（12） 　　众玩家在群聊里激烈讨论了99+条消息, 最终决定暂时不告知隐秘者这个真相，先忽悠祂去试探一番。 　　作为唯一被隐秘者记住名字的人类，夜烬燃肩负起和祂沟通的重任, 走到游泳池边道：“你过来，我们想到个好玩的点子。” 　　“什么？”隐秘者游到岸边用双臂撑起身子，动作有点像出水美人鱼。 　　“正常来说, 酒店都会有消防逃生通道，是楼梯形式。”夜烬燃道，“我们可以顺着它前往外界, 你肯定能在水中生存，不怕掉进海里。” 　　隐秘者气鼓鼓问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你想回家，不是吗？这里不是你的家。”夜烬燃壮起胆子摸了摸祂的头。 　　“唔……你说的对。” 　　隐秘者将下半身的触肢全部收起，恢复成人类的双腿, 轻盈地跳到岸上。 　　“哪怕外面的人不会伤害我，好吃好喝地供着我, 我也受够这种住在小箱子里的日子了！” 　　祂抓住夜烬燃的袖口：“你, 快带我去找那种楼梯！” 　　夜烬燃露出得偿所愿的微笑：“好。” 　　隐秘者被保护得太好了，哪怕岁数比在场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大不知多少倍, 心智都不太成熟。 　　夜烬燃不敢甩开隐秘者的手, 怕惹祂发脾气。他求助地看了一眼白湮昼，得到对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没办法，他只好带着红发章鱼妹走出室内游泳池区域, 进入三楼走廊，从后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以听出同伴们并未远离，保持一定距离尾随着。 　　“每一层楼都应该有消防通道的入口……看, 就在那。”夜烬燃在电梯厅附近找到了一扇防火门。 　　隐秘者打量着那扇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灰色大门道：“好难看，它没有上锁吗？” 　　“防火门是常闭的, 但不会上锁，这是规矩。”夜烬燃伸手拉门，果然将它打开了，“你先进去吧。” 　　隐秘者迫不及待地钻进里面，片刻后传来一声惊呼：“好黑！” 　　“消防通道不常用，为了省电里面安装的基本上是声控灯，偶尔不灵敏，等下就亮了。” 　　不出所料，门后的楼梯间突然亮堂起来，这条楼梯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连瓷砖都没贴的台阶和生锈的扶手。 　　夜烬燃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接着紧跟隐秘者走下楼梯，再晚一点祂就要跑没影了。 　　隐秘者新长出来的两条腿跑得飞快，拖鞋哒哒哒踩在台阶上，似乎随时有可能摔倒，但意外稳当地一口气下了三层楼。 　　到了，最底下的防火门，只要打开就…… 　　隐秘者用双手将门推开，暖黄色的光洒在祂的脸上，动作突然定格。 　　“怎么……怎么可能？！” 　　夜烬燃晚了一步赶到，只看见少女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失去支撑的防火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扶住幼小的肩膀，防止祂向后倒：“你看到什么了？” 　　“是三楼，不可能！”隐秘者尖叫着推开他，猛冲下楼梯，渴望寻求新的出路。 　　祂来到下一层，开门，再次被门外相同的景色震撼，转身就逃，向下，重复这个过程。 　　夜烬燃拼尽全力才勉强跟上祂，一边走楼梯一边心中默数经过了多少楼层，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层了，隐秘者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他实在没耐心跑下去了，于是拿出一种类似套索的道具，朝着楼下的那团火红扔去。 　　精准命中，软绳迅速收缩，将祂紧紧捆绑住。 　　这么容易抓，怪不得会被人类拐走，夜烬燃无奈地摇摇头，走到跪坐下来的少女身边，提着绳子将失魂落魄的祂拎起来。 　　“别试了，无论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隐秘者颤声质问道：“为什么？” 　　“梦是潜意识的映射，不完全受造梦者的控制，你潜意识里确信自己无法逃出去，所以永远找不到出口。” 　　夜烬燃将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免得惊扰了梦的主人，引起新的变故。 　　“度假酒店……是我的梦……”隐秘者的双眼再次失去焦点。 　　夜烬燃道：“准确来说，是你的一场噩梦。” 　　这场梦映射了许多恐惧。隐秘者被人类打伤，捞到陆地上，在这个完全陌生又干燥的环境里颠沛流离，接受频繁的身体检查，身上永远有没愈合的伤口。尽管科学家们不敢杀死这只珍贵的唯一样品，但无人能缓解祂的伤痛。 　　隐秘者想回家，潜入熟悉的深海，可在海里的生活也称不上幸福。作为承载复活父亲重任的容器，祂养尊处优，但不配拥有自由。 　　众多深潜者和星之眷族注视着祂，大祭司和深潜者的母神无微不至地照顾祂，父亲严密地看管祂。 　　若是重归海洋，祂就要回到那种时刻被使命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中。 　　自诞生起，尊贵的公主就生活在囚笼里，住在一个个为祂量身定做的箱子里。 　　陆地是水族箱，海洋也是水族箱。 　　“我不想这样活着，救我出去！”隐秘者猛然发力，活生生将绳索崩断，像即将溺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夜烬燃。 　　夜烬燃差点无法呼吸，全靠防御性道具强撑着，勉强吐气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吗……松手，我告诉你……” 　　哪怕外形是小女孩，旧日支配者的力气也大得可怕，不知道和白湮昼掰手腕哪边能赢。 　　隐秘者闻言，稍微放松了一点手劲。 　　“你的父亲得知了你被人类捕获的消息，祂不方便离开海底，这才呼叫我们这群人类来救你。” 　　夜烬燃不自觉地向楼上看去，他知道其他玩家正在以潜行状态偷窥着，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他们的面说，但为了安抚隐秘者，现在也只能隐晦地将真相说出来了。 　　“我曾经学习过一种造梦的法术，师从拉莱耶之主，也就是你的父亲。” 　　主神传授给他的那种造梦术，由大章鱼友情提供。这位旧日支配者被封印在海底，过得实在太无聊，没办法把触手伸上陆地祸害地球，于是想出一种寻乐的法子。 　　祂编造梦境，呈现出海底城市拉莱耶的场景，并将来到海边寻找灵感的艺术家拉入梦中。 　　这些艺术家见识到拉莱耶那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建筑艺术后，审美水准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通常会试图在现实的画纸或雕塑上复现它，不断地失败，最终陷入疯狂。 　　偶尔，拉莱耶之主也会借助梦境传播信仰，培养出一大堆邪教徒。 　　综上所述，祂是玩梦的高手，想介入别人的梦境轻而易举，绮梦酒店外面那一位是货真价实的祂本神。 　　“你的父亲引导我们进入你的噩梦中，就是为了向我们传递一种求救信号。”夜烬燃解释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事情的全过程就是，他的美术组好同事想摇几个人来救女儿，于是借助职务之便推出这个半成品新副本，骗玩家进来。 　　以玩家刨根问底的习性，定能挖掘出隐秘者的悲惨经历，顺理成章地去做营救公主的勇者。 　　了解这点后，脱出副本的条件就显而易见了，玩家只需要接下“国王”的委托，踏上拯救隐秘者的征程就行。 　　“那你……” 　　渴望和祈求在少女的眸光中流转。 　　夜烬燃心如铁石，不会被这种眼神打动。 　　但主神邀请他进入这个副本，代表祂默许了这次求援。 　　同事送来的加班工作，真是麻烦啊。 　　夜烬燃道：“我会救你出去，但不是现在。离开人类打造的囚笼后，你仍要回到海里，但至少，你的父亲不会再让你做这个噩梦。” 　　隐秘者垂下头，闭口不言。 　　夜烬燃推开防火门，转身进隔壁的电梯厅，通过电梯抵达二楼。 　　全程没有任何一名服务员跳出来阻拦，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夜烬燃顺利穿越拱门进入餐厅，来到舞台上。 　　握住熟悉的麦克风，夜烬燃感觉大声开口的勇气重新回到了身体内。 　　“隐秘者祂爹！！” 　　“我答应去营救你的女儿！放我们出去！” 　　地动山摇，蜘蛛网状的裂痕逐渐爬满落地窗的玻璃，不知是因为经由麦克风加强后的音波太大，还是酒店外的巨物在猛烈摇晃楼栋。 　　慢他一步冲进餐厅里的几名玩家险些摔倒，情急之下扶住身旁的座椅，这才稳住。 　　关世宁绝望地大喊道：“别擅自替我们答应奇怪的事情啊！” 　　“快下来！” 　　舞台正上方的水晶吊灯左右摆动，终于在某一瞬间不堪重负，连接天花板的锁链应声断裂，直直向下坠落。 　　夜烬燃还没来得及抬头，一抹银白在眼前闪过，随即他的身体不受控地腾飞出去，摔在临近舞台的餐桌上。 　　桌板被生生撞碎，夜烬燃艰难起身，第一时间查看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狠一拳。 　　站在对面的白湮昼保持出拳的姿势，直到汇聚在手中的魔力全部打光后才缓缓放下。 　　“来不及多说，”白湮昼脸上没有丝毫歉意，笑容和蔼可亲，“不好意思。” 　　夜烬燃看向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水晶灯的碎片洒在舞台上，像是满地五彩斑斓的钻石。 　　其实，他皮糙肉厚，完全可以硬抗这一下吊灯撞击。 　　几秒后，酒店的震动减轻了一些，另外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到夜烬燃毫发无损，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与此同时，五名玩家看见了新的系统弹窗。 　　【恭喜触发隐藏任务！】 　　【任务内容：回归现实，寻找隐秘者本体所在处，将祂平安送回大海。】 　　【完成时限：48小时】 　　【任务奖励：神秘荣誉称号，限定S级道具】 　　【现实加载中……】 第150章 克拉肯水箱（13） 　　夜烬燃睁开双眼, 渐渐适应环境光线，看清自己身处于水族馆的僻静廊道中。 　　白湮昼离他最近，看样子也才刚醒来。夏月荷正在扶起另外两人, 惊魂未定地扫视四周。 　　片刻后，夏月荷惊讶道：“我看见系统界面了，它显示我们还在副本内。” 　　“但我们已经回归现实, ”夜烬燃风轻云淡道，“游戏继续。” 　　夏月荷想起晕倒前看见的任务内容，顿时脸色大变。 　　白湮昼率先拦在夜烬燃面前：“你不能去。” 　　夜烬燃用沉默回应他, 抗拒之意不言而喻。 　　“你以为邪神之间会有什么亲情吗？拉莱耶之主只是想诱骗你去拿回祂的免死金牌，用一个工具换取另一个更有价值的工具。”白湮昼极力压抑着怒火，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我知道。”夜烬燃直视那双眼睛道。 　　白湮昼握紧双拳：“别再执迷不悟下去，你顺从祂们的意志, 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别逼我对你动手。” 　　消灭神是白湮昼的终极目标，任何神的弱点他都不会放过, 夜烬燃能理解。 　　夜烬燃直言不讳道：“如果你打算找到隐秘者之后终结祂的性命, 我也会用武力阻止你。” 　　眼看两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夏月荷顶着压力插到他们中间：“等一等, 夜烬燃, 听我说两句可以吗？” 　　没等夜烬燃转移视线，夏月荷不敢停顿，接着说道：“站在异常调查局以及全人类的立场上, 救出隐秘者弊大于利。拉莱耶之主是对地球威胁最大的旧日支配者，祂随时有可能冲破封印，上岸第一件事就是夺回对地球的统治权。” 　　传说, 待到群星正位之刻，拉莱耶就会从海底上浮, 深潜者将在旧日支配者的带领下代替人类成为占据地球的智慧种族。 　　这个传说在调查员之间几乎人尽皆知。无数邪教徒就是为了躲避这场世界末日才投身教派的，他们与深潜者结合，诞下混血后代，以此加入到深潜者的族群中，免受末日来临之际的种族灭绝。 　　关世宁帮腔道：“对啊，我赞成杀死隐秘者，能大大削弱关在海底的那只灭世怪兽。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也会意气用事？” 　　“新人君，该不会是馋任务奖励吧……”邓美琪弱弱说道。 　　夜烬燃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奖励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个徒有其表的称号和未知作用的道具？” 　　他想要这些东西的话，可以在系统商店里随便拿。 　　夜烬燃只是想快点完成隐藏任务，结束这个副本然后回家里躺着。 　　难道其他人看不出来任务失败的话玩家也极有可能迷失在副本中吗？ 　　不，大义凛然的调查员只看得见集体利益，白湮昼有精神洁癖不愿为邪神做事。 　　夜烬燃仍抱着一丝通过沟通解决问题的幻想：“难道你们想打出迷失结局吗？如果无法完成这项隐藏任务，拉莱耶之主就不会放我们离开隐秘者的梦魇，这是系统没有显示出来的失败惩罚！” 　　夏月荷的声音低沉下来：“迷失又如何，你不知道我们为了找到对付拉莱耶之主的方法付出过多少努力。刚才，邓美琪已经将隐秘者相关的情报上传给异常调查局了。” 　　关世宁脸上笑眯眯，丝毫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早在决定干这行的时候，我们就做好心理准备啦。用四条调查员的命换掉旧日支配者的一条退路，人类血赚的好吧。” 　　他没有算上白湮昼，因为笃定这种顶尖玩家会留有后手，懂得如何紧急脱离副本或者用道具和法术在现实复活。 　　无限游戏里的道具正常来说是无法在现实中使用的，唯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有复活功能的某些道具会贴心地把使用者遣返现实。 　　有几种道具允许玩家自主选定复活时间，如果时间点刚好在副本结束后，那复活后的玩家也会自动刷新到现实。 　　听起来很美好，可惜复活道具千金难求，绝大部分都是孤品，在场的三名调查员并未持有任何一件，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夜烬燃不敢再劝了，他一个自私的人即将被三个无私的人拖去加入光荣牺牲的行列，人和人之间果然不能互相理解。 　　其实他不怕死，大不了在现实里复活，被异常调查局找上门，然后被质疑为什么不遵守规矩共享个人仓库，你是不是存心害死其他人叭叭叭…… 　　好麻烦。 　　拯救一只大章鱼明明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够了，闭上你们的嘴！”白湮昼怒斥道。 　　全场静默。 　　连夜烬燃都被这一声吓到了，不解地连眨几下眼睛。 　　白湮昼二话不说推着夜烬燃往前走，大约甩开其他人十几米后低声道：“你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吗？” 　　“嗯？”夜烬燃一脸懵。 　　“我们要去水族馆的餐厅吃午饭，”白湮昼耐着性子道，“虽然现在不一定赶得上了，但先填饱肚子再考虑其他不重要的事吧。” 　　夜烬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腹，确实有点饿，在梦里吃东西根本进不到真实的胃里。 　　白湮昼什么时候变得松弛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不拦着我了？”夜烬燃问道。 　　白湮昼不满道：“都说了，我们是出来放松心情的，不想再看到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愁眉苦脸。” 　　夜烬燃还想辩解：“无限游戏不能暂停……” 　　“我说能停就能停。”白湮昼不由分说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你爱吃什么，能吃辣吗？” 　　他们并肩走出这条僻静的走廊，进入水族馆招待游客的主题餐厅，这时才得到一点回归现实的实感。 　　虽然已是下午，但周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大人和小孩。奶茶窗口前排起一条折叠几次的长龙，有工作人员举牌维持秩序，卖小吃的铺子也十分受欢迎。 　　夜烬燃果断摇头：“不要，你正经点，这种景点糊弄人的主题餐厅，顶多给你上点‘特色’预制菜。什么海豚形状的蛋包饭，海鲜炒饭，炸鱼薯条……” 　　“那就吃点甜的，糖分能让人高兴起来。”白湮昼下了定论。 　　夜烬燃稀里糊涂被他拉到一张桌子前，被强硬地按住肩膀坐下。白湮昼完成这一套动作后拍了拍手，道：“你先占着座位，我去排队。” 　　说完，白湮昼就心情大好地转身去排长龙了。 　　夜烬燃坐在餐桌旁无所事事，异常调查局的那三位不见人影，没人陪他聊天，时间一长，他的思维开始飘散。 　　从私聊消息轰炸那时候起，白湮昼就变得挺奇怪了。 　　突然邀请线下见面，冲家不成就退而求其次找了个旅游景点。 　　仔细回味起来，在这两天的事情发生之前，自己确实过得有点压抑，夜烬燃想。 　　白湮昼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好像一瞬间将他拉出了狭小闷热的封闭箱子，强行带到更大更广阔的世界里，让清新空气洗涤五脏六腑。 　　夜烬燃轻咬下唇，感到难以置信。 　　是因为白湮昼认为心情烦闷的罪魁祸首是环境，所以才尝试打破它吗？ 　　夜烬燃远远看见白湮昼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提着装奶茶的塑料袋走过来，为了不让碗里的汤撒出来，这次步伐格外平稳。 　　眼前的情景就好像他们真的仅仅是一对趁着短暂的假期出来逛水族馆的朋友一样，无忧无虑，轻松愉快。 　　夜烬燃差点忘记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针锋相对地讨论关乎存亡的问题。 　　那些即将毁灭地球的恐怖神祇和邪恶计划变成一缕无足轻重的烟，就此远去。 　　白湮昼成功将他带到新的环境里，用一种好情绪换掉积压在心中坏情绪。 　　“谢谢。” 　　餐盘落在面前的那一刻，夜烬燃轻言道。 　　“看我多好，不会像你一样斤斤计较，这次就让我请客吧。”白湮昼豪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夜烬燃捡起一根薯条沾番茄酱：“我不喜欢欠人情，但我也要讲信用，刚才的事……” 　　“嘘，吃完再说。”白湮昼将吸管插进奶茶杯，递给他，“当时答应大章鱼的玩家只有你，不用管其他人。大不了你就自己玩，我早就习惯了。” 　　如果不是该死的游戏系统非要凑齐五个人，白湮昼当初就扛起夜烬燃飞速通关副本了，单通对他而言没多少难度。 　　夜烬燃囫囵吞枣地吃完盘子里的高热量套餐，用附赠的纸巾擦了擦嘴。尚未解决的烦恼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品尝食物的味道，尽管它们也称不上有多好吃。 　　“想找到隐秘者的位置，没这么简单。”白湮昼等到他处理完毕才开口说。 　　夜烬燃没想到白湮昼的态度突然软化，一时愣住了。 　　白湮昼道：“你别去问主神，祂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你正确答案，我可以帮你找，大概今天之内就能……” 　　“不用了。” 　　夜烬燃理解白湮昼的顾虑，但他心中有更佳的人选。 　　“你想利用异常调查局去查？你那三个同事早就去打小报告了，他们绝不会允许你营救隐秘者。”白湮昼不太乐意。 　　夜烬燃摇摇头：“你猜对了一半，是异常调查局，但我相信有一位前辈愿意解答我的疑问。” 　　代号“太初”的调查员，疑似万物归一者的化身，拥有全知的权柄。 　　白湮昼满脸写着不信。 　　“那位无所不知的调查员甚至知道我会选择向祂求援，现在，我能感受到祂已经在等我找上门了。”夜烬燃嘴角挂着柔和的笑。 　　银钥匙的光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151章 克拉肯水箱（14） 　　夜烬燃和白湮昼打了辆车前往异常调查局总部。 　　“我没去过那里, ”白湮昼撑着下巴道，“不过为了防止他们把你吞掉，我还是跟着吧。” 　　夜烬燃讪笑道：“我没这么脆弱。” 　　白湮昼眼神中充满不屑：“话说异常调查局里竟然有……那种东西, 真是吓人。” 　　因为前面还有个无辜路人司机，他没有说出“邪神”两个字。 　　“你应该知道祂和主神算不上关系好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找祂帮忙跟你的建议并不冲突。”夜烬燃辩解道。 　　白湮昼小声嘟囔：“切, 管祂属于哪个阵营，有没有和主神敌对，只要是神都一样……” 　　“万物归一者的温和面化身算是很友善了吧？祂具备较强的共情力, 会幻化成与祂面对面的生物相似的模样，哪怕是对着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小子，祂也绝对会照顾你的感受。”夜烬燃调侃道。 　　白湮昼挑起一边眉：“听起来，你挺喜欢祂的。就因为祂是全宇宙真理和智慧的化身？还是因为你觉得祂长得好看？” 　　夜烬燃回想起淡灰织物笼罩下的模糊人影, 不得不说，比起污染者和嘀嗒人之类的邪神化身, 太初全能永生之主的外貌称得上符合人类大众审美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祂吸引人的优点, 没什么可否定的。”夜烬燃大大方方地承认。 　　白湮昼神情古怪道：“是吗，那你的品味可真高, 既要聪明绝顶又要美艳不可方物, 这两种特质对三维生物来说很难兼得。” 　　夜烬燃随口道：“我作为跨世界经商的系统商店店主，见过太多好东西，眼光自然而然就高了。你知道有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还没等到白湮昼的回答, 车就抵达目的地停下来了。 　　夜烬燃望着窗外熟悉的高楼大厦，忽然有种不愿意踏入其中的感觉。 　　这也许就是对上班的抗拒吧。 　　白湮昼帮忙付了车费，转头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走, 我不熟悉这边，你来带路。” 　　夜烬燃反手握住：“你少说两句话, 别给我丢脸。” 　　两人下了车，此处接近市中心，周围行人比较多，但走进异常调查局总部大楼的人寥寥无几，以至于他们一路上引来不少注目，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 　　夜烬燃刷脸通过了门禁，在大厅唤醒了一台正在充电的智能机器人，让它帮忙预约和调查员太初见面。 　　机器人头顶的显示屏闪动几下，预约成功，且能即刻见面，地点定在观星台。 　　观星台是整栋楼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第一百层。夜烬燃从未上去过，也没听说过有谁约人在那里见面，惊讶地趴在屏幕上反复确认这个结果。 　　“请跟我来。”机器人的屏幕上露出一个眯眼笑，启动指引程序，底下两只轮子飞快地旋转加速。 　　夜烬燃赶紧拉住白湮昼跟上机器人钻入电梯。刚才在路边时，他们两人一起接受行人目光的审视，现在到了异常调查局内部，被行注目礼的变成了白湮昼这个新鲜面孔，走到哪都是显眼包。 　　幸好，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夜烬燃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在害怕什么？”白湮昼顺手帮他擦掉额角的汗珠。 　　夜烬燃没好气道：“有你这个大明星在身边，想神不知鬼不觉私会上司太困难了。” 　　“不是这个原因吧，你在带我非法闯入异常调查局，心虚了？怕被开除？”白湮昼偷笑起来。 　　夜烬燃理直气壮：“只要我们跑得够快，就没人会发现。” 　　总部大楼的电梯上升速度极快，夜烬燃焦急地在心中默数层数，不一会儿就跟不上了，紧接着听见智能机器人在抵达指定楼层时发出的提示音。 　　第一百层，观星台。 　　一百层说实话在S市的众多高楼大厦中有点不太够看，视野仍会受到遮挡，但这是异常调查局里最适合摆放天文观测类仪器的地方了。 　　此时恰逢夕阳西下，放眼望去皆是火红的云层，城市在太阳的余晖下燃烧。夜烬燃牵着白湮昼走进观星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下来。 　　天台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台将近五米高的星象仪，古铜色的金属圆环环绕着如地球般深蓝的球体。一个高挑纤细的人影立在星象仪之下，却丝毫不显渺小，灰纱随风而动。 　　高高在上的淡漠与怜悯众生的慈悲同时体现在这具化形上，让人一看便知此物不属凡间。 　　夜烬燃不解为何异常调查局内没人看出祂不是人类，或许对方也用了什么模糊认知的精神暗示手段。 　　因为掩饰宇宙本质的薄纱酷似新娘的头纱，祂被擅自认定是一名女性。 　　胆敢揭开这层纱的人，会被无穷无尽的真理吞没。 　　此时，夜烬燃不敢做先开口说话的一方。他紧紧握住白湮昼的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没有向伏行之混沌祈祷，明智的选择，”太初的声音中毫无情绪波动，“我知晓一切旧日支配者曾于何处，将于何处，亦知晓汝等将得见彼之容貌。” 　　“然后，你就满怀期待地见证我们在窥见旧日支配者的真容后永久疯狂吗？”白湮昼皮笑肉不笑，眼底露出一丝警惕的锋芒。 　　夜烬燃被吓了一跳，连忙对他说道：“隐秘者没这么大威力吧？因为祂长得像章鱼，所以见到祂的人也只会认为那是未被发现的新品种章鱼，理智损失小，至少那些科学家都没有发疯呢。” 　　“你不知道吗，科研工作者本就是疯狂的。”白湮昼厌恶地冷笑一声。 　　太初等到两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追逐真理是生灵本性，可汝等是被真理追逐之人，感到痛苦吗？” 　　这话说得，好像上天拿勺子追着他们喂饭一样。白湮昼不假思索道：“我不需要这种‘荣幸’。” 　　“选择权不在于你。” 　　白湮昼用相同的力度回握夜烬燃的手，轻蔑地盯着淡灰人影道：“所以我讨厌你们。” 　　夜烬燃忍不住小声在白湮昼耳边说道：“好了，你少惹祂生气，祂也不是每次都有耐心解答问题的。”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把姿态放低一些吧。 　　安抚完身旁的大刺头后，夜烬燃对太初说道：“您应该看得见我的未来，此次拜访，我想得知隐秘者的方位，以及如果我要营救祂，可以申请哪些力量的协助？” 　　难得有向全知之神提问的机会，当然是一次性把该问的都问了，省得自己动脑子想。 　　夜烬燃站在原地等候了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声音，正当他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冥冥之中感到自己与淡灰织物之下的“人”对视了一眼。 　　数不清的信息骤然涌入他的大脑中，被一股无形力量整理得凝练清晰，事无巨细却不让人觉得累赘。 　　A国，WH海洋研究所，海洋生物学实验室…… 　　深潜者，父神■■，母神■■■…… 　　白湮昼。 　　“哈……” 　　睁开眼后，花了两秒钟，夜烬燃才重新掌握呼吸的本领。 　　星象仪下的平台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夜烬燃正按着额头，躺在白湮昼的大腿上。为了承载他的身体，白湮昼不得不席地而坐。 　　“你醒来后第一眼竟然不是看我的脸，而是去看太初还在不在？”白湮昼忿忿不平道。 　　夜烬燃脸皮极厚地回答：“因为平时看得多，厌倦了。” 　　夕光将银灰的发丝染成淡金色，微微飘动，如同教堂中圣洁悠扬的曲调，哪怕顷刻间消散，也会让偶然路过的旅客永生铭记。 　　白湮昼狠心站起来，任由夜烬燃摔到地面，居高临下道：“没品，亏我还在你晕倒的时候接住你。” 　　夜烬燃躺在地上无语了一阵，才拍拍灰站起：“太初往我脑子里灌了一些未来的片段，真是出乎意料……” 　　“你要去英雄救美了？”白湮昼耸了耸肩，“你求我的话，我能勉强陪你一起。” 　　“不，想成功的话，前往海洋研究所拯救隐秘者的人，只能有你一个。”夜烬燃正色道。 　　白湮昼指着自己，脸色难堪：“我？” 　　“我已经被异常调查局盯上了，其他调查员现在还不知道隐秘者的所在地，一旦我和你一起过去，他们就会抢先一步对隐秘者展开歼灭行动。” 　　夜烬燃向前走了几步，俯瞰地平线上最后一抹橙红的光晕。 　　“而且……任务奖励里的S级道具，我想让它最终落在你的手上。” 　　白湮昼好奇道：“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嗯，是孤品呢，如果玩家联合完成了任务，就会随机掉落到其中一人的个人仓库中。”夜烬燃倚靠在栏杆边，感受到内心久违地平静下来。 　　白湮昼又问：“地址在哪？” 　　夜烬燃报出一串坐标，为了防止白湮昼记错，还发到了私聊窗口。 　　“要尽快了，”夜烬燃道，“在全球范围内找到一只被抓起来的新品种红色大章鱼并不困难，如果A国愿意配合，异常调查局很快就能锁定祂的位置。” 　　白湮昼烦躁地来回踱步几下：“你懂不懂游戏规则，这里是现实，我用不了法术，也拿不出道具。你要我怎么打下一处有军方背景的A国科研机构？” 　　“别装了，你能用法术。”夜烬燃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至于道具，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他随手打开系统商店，当着白湮昼的面拿出一把沙鹰，得意地转了几下。 　　“有什么需要的现在告诉我，趁我能帮你把它们拿出来。” 第152章 克拉肯水箱（15） 　　完成道具交接后, 夜烬燃目送白湮昼飞檐走壁离开，然后独自下楼，在路边找了家金拱门, 将刚才被借走的东西一件件记在小本子上。 　　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在异常调查局眼皮子底下玩道具，在天台放飞白湮昼，还要感谢太初神通广大, 提前操控了全部监控，不会记录他们两人的影像。 　　拥有全视之眼的神祇，做事果然细致入微, 面面俱到，不像某些妖艳贱货伏行之混沌。夜烬燃简直想立刻把主神炒鱿鱼了，转头向这位大佬投诚。 　　夜烬燃看向写满两大页的本子，默默心疼。光是储能宝石就被白湮昼薅走了两盒共六十枚, 这么多魔力，恐怕把大西洋里的鱼虾全部炸出来还绰绰有余。 　　白湮昼几乎把一切杀伤力大且小巧便携的武器都带上了, 对系统商店的了解程度令夜烬燃叹为观止。果然熟手老玩家闭着眼都能在商店里买到合适的装备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夜烬燃合上本子, 无所事事地吸可乐，因为下午和白湮昼在水族馆吃过饭了, 现在没有一点胃口, 只能喝点饮料。 　　好想联络白湮昼，问问他到了没有，情况如何, 可是现在贸然发消息绝对会打扰到他，只能先忍住。 　　夜烬燃习惯性掏出手机点开论坛，实在无聊, 不如看玩家吵架。 　　首页上的论坛出货帖越来越多，无限游戏的论坛没有限制晒欧, 于是一群狗托欧皇涌入战场，占据大众视野。 　　夜烬燃调查过哪些玩家论坛活跃度高，专门调高了那一部分玩家的稀有奖励出货率，他们大概率会上论坛炫耀，营造一种转盘很容易出好东西的假象。 　　这些晒欧帖底下评论区里群魔乱舞，有人阴暗爬行，有人骂到被禁言，也有用更令人眼红的截图晒回去的顶级欧皇。 　　无论是抗拒还是喜爱，所有玩家都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转盘活动狂热。夜烬燃对账户上日益增长的数字已经彻底麻木，他只想看着玩家继续跟随他的诱导，按照预设的剧本走下去。 　　众多玩家中也有极少量偶尔清醒的人，但他们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抵抗在暗处操纵剧情走向的大手。 　　资深玩家卷排位，顶尖玩家卷战绩，大家一起战力膨胀，追求更高级的道具，搞军备竞赛。 　　夜烬燃只需要牵住几个头部玩家往高处走，后面就会有一群玩家被吸引跟上，牵引力随着排行榜传递。 　　只有排行榜上无名的底层玩家能过得比较舒服，不受内卷风气的影响，但别忘了这是个夺命的无限游戏，有剩余时间这道催命符在，没人能彻底摆烂。 　　夜烬燃忽然注意到首页一条帖子，发布者是王爱民。 　　【标题：啊啊啊啊啊我中了！这是什么有人见过吗？】 　　配图是战令50级奖励的随机A级道具礼包开启页面，抽中的道具叫<好梦枕头>。 　　【我是鹤然的狗（楼主）：我在论坛上搜过攻略了，没看到这个道具，系统给的描述也很奇怪，大佬们帮忙看看是好东西吗？】 　　【2楼：不懂帮d。】 　　【3楼：疑似孤品，话说这个随机包居然能出孤品道具吗？那也太值了吧，你别放假消息出来诱惑我买战令。】 　　【我是鹤然的狗（楼主）：千真万确，是p的我天打雷劈，话说这个“能作为开启神秘副本的钥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类似的道具给我参考一下？】 　　【5楼：没有PS痕迹，鉴定为真。】 　　【6楼：好像有印象，不确定，再看看。】 　　【7楼：想起来了，之前有个打职业的佬晒过和这个枕头描述相同的道具，我帮你艾特他 @盖世123】 　　【我是鹤然的狗（楼主）：谢谢谢谢。】 　　…… 　　【我是鹤然的狗（楼主）：进副本试过了，这个道具当普通枕头用也挺不错，很好睡。】 　　【93楼：听楼主的语气，我们最快明天就能在垃圾桶里翻出来这个枕头，感兴趣的可以提前去蹲了。】 　　【94楼：不懂，为什么？】 　　【95楼：舔狗送女神礼物，女神回头就给它扔了，楼上是没见识过情人节吗？】 　　【我是鹤然的狗（楼主）：别诽谤，我把枕头送亲爱的老姐了。】 　　…… 　　在宣布把这件道具转赠给王鹤然后，王爱民就没再继续回复这个帖子了。 　　夜烬燃不是程序员，所以那个随机道具礼包到底是在哪个范围里随机，他没有仔细检查。直到现在，他后知后觉点开战令活动页，惊恐地发现它是在全部A级道具里随机。 　　这种随机方式让道具的出货率和库存量直接挂钩，A级里也有不少量产型道具，那些是最容易被抽中的。 　　反之，你想在随机礼包中开出孤品道具是几乎不可能的。 　　王爱民这回真的是拿中彩票大奖的运气来玩无限游戏。 　　夜烬燃又在系统后台查询了一下<好梦枕头>这个道具，发现它和包括<雾非花>在内的另外三件孤品道具是配套的。 　　只要集齐这四把“钥匙”，就能开启一个神秘的限时活动副本。遗憾的是，夜烬燃不知道这是哪个副本，目前无限游戏中的副本没有哪个是限时出现的。 　　<克拉肯水箱>任务奖励里那件孤品S级道具也是“钥匙”之一。 　　四件道具，如今已有三件现世，看来这个限时活动副本的实装指日可待。 　　夜烬燃轻轻敲击桌面，距离两人分别已过两个小时，一杯冰可乐和一盒小吃被他消耗殆尽。 　　按照白湮昼的速度，他应该已经到达任务地点附近的海岸了。 　　太初给予的提示，不只有“让白湮昼单独去完成任务”这一项。祂还指明了另一个可靠的战力，那就是深潜者和信仰拉莱耶之主的教团。 　　邪教徒和鱼人大军很乐意去营救深海公主。统领深潜者的两位旧日支配者，也就是管家和女仆长，同样等待这个机会已久，只是苦于找不到隐秘者在哪里。 　　让白湮昼与这群典型的邪神走狗联手，着实有点为难他。 　　经夜烬燃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一顿忽悠后，白湮昼这才像吃苍蝇一样强忍恶心全盘接受作战计划，至于能不能完美执行就无法确保了。 　　做戏要做全套，夜烬燃归还餐盘，折返回异常调查局总部，用行动表明自己已经“回心转意”。 　　在地下二层一间会议室里，他找到了队伍里剩下的三名玩家。 　　他推开门时，夏月荷正在奋笔疾书写遗言，不嫌事大的关世宁趴在旁边指指点点，而邓美琪摇晃着双腿，抬头望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为不完善的内测副本，<克拉肯水箱>里没有实体系统商店，现实中，玩家一样无法打开系统商店购买复活道具。等任务失败后被拉莱耶之主捞回到无尽噩梦中似乎已经成为他们注定的结局。 　　夜烬燃查看过这三个人的账号，夏月荷是积分余额最多的，算得上富裕，但他们三人的积分加起来也只能勉强买下效果较差的复活道具，且只足以供一人使用。 　　复活也有好坏之分，无论是变成僵尸，还是吊着一口气当植物人，都属于成功的复活，一般人是无法接受的，宁愿迷失在副本中或直面死亡。 　　异常调查局知道这支队伍的经历后，安排了这一间比较偏僻宁静的会议室，让他们安心整理遗言，片刻后还会有和家属视频通话的环节。 　　“你回来了？”夏月荷最先发现有人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夜烬燃轻轻关上门，点了点头：“我想通了，这里不会不欢迎我了吧？” 　　夜烬燃来时的路上就做好了被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归根结底，是他在群里请求队友支援，这才让夏月荷等三人急匆匆赶过来，一同误入副本，迎接即将到来的死局。 　　关世宁直接将两腿搭到桌子上，往后一蹬：“放宽心啦，我们都没怪你。虽然说心里没有一点难受是不可能的，但这趟紧急外出让人类收获颇丰，我们很快就要成为英雄了。” 　　“嗯，我的爸爸妈妈能拿到超多抚恤金。”邓美琪结束发呆状态，双眼重新聚焦。 　　夏月荷涩然一笑：“还有保险赔款。” 　　夜烬燃：“哦……” 　　该说不说，这三人心态真好。 　　会议室里还有其他空座位，夜烬燃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正要加入写遗书行列装个样子时，突然听见夏月荷问道：“对了，白湮昼去哪里了，他没有一直跟着你吗？” 　　“没有，我哪管得住他。那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夜烬燃叹气道。 　　关世宁双手撑着脸：“都这种时候了就给我们透个底呗，白湮昼当时没有偷袭你吧，其实你正和他在水族馆里约会？” 　　邓美琪小声道：“我猜是吵架了……然后叫我们来撑场子……” 　　“算啦，白湮昼可是知名独行侠，很少有人能搞清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人家心血来潮想吃海鲜，闪现到水族馆也是有可能的，”关世宁添油加醋道，“我们可怜的新队员就这样被逮住啦。” 　　夜烬燃佯装淡定，面不改色道：“是的没错，我也猜不透他，也许他此刻还站在跟前捉弄我，下一秒就闪现出国。”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白湮昼应该正在率领深潜者大军攻打A国的海洋研究所呢。 第153章 克拉肯水箱（完） 　　回归现实后的第二天清晨, 异常调查局的后勤人员搬来一台超清曲面大显示屏，用于告别家属的视频通话环节。 　　能到场的直系亲属都被带到总部了，许多人掩面痛哭, 场面一片混乱，根本控制不住。 　　表现最冷静的人当属四位即将光荣牺牲的调查员，泪水没有从他们的眼眶中流下。关世宁一如既往地调侃别人, 邓美琪说话有气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但没人真正见到她倒下。 　　夏月荷和家人聊了一会儿天, 走到身影落寞的夜烬燃旁边，关切地问：“虽然你没有血缘上的亲人，但有好朋友的话，也可以把他们叫过来, 为什么要一个人待着呢？” 　　夜烬燃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忧伤地反问：“你知道我在水族馆碰到白湮昼之后, 为什么要联系你们过来吗？” 　　“怎么了？难不成此事另有隐情……” 　　夜烬燃垂头丧气：“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随叫随到的好朋友了。” 　　“唉, ”夏月荷拍了拍他的背，眼神中满是怜悯, “这辈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别想太多。” 　　轻飘飘一句话，让友谊的小船直接撞上大冰山。 　　夜烬燃阴暗地坐在角落看着其他人和亲属搂搂抱抱，接受充满爱意的嘘寒问暖。组织送来了断头饭, 都是精挑细选的好菜，但唯有他把时间花在干饭上。 　　白湮昼那边怎么还没完事……夜烬燃烦躁地想着，猛炫一口大鸡腿。 　　煽情的气氛让他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因为知道这支小队不会真的在明天灭亡，他就好像上感恩大课的学生一样, 只能拼命找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不知为何，夜烬燃感觉周围的声音愈发吵闹。 　　“喂，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疑惑地问道，走到房间外面东张西望。 　　看来和他有相同感受的不止一个人。 　　“等等，是紧急集合的警报！”夏月荷艰难地从噪声中分辨出一种独特的铃声。 　　关世宁从座位上跳起来：“队长，我们也要去集合吗？！” 　　夏月荷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我们还没这么快迷失呢，只要还能多为大家出一份力……” 　　邓美琪已经夺门而出了，抛下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家属愣在原地。 　　夜烬燃刚想跟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不知要在哪里集合，于是向夏月荷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嘶，我忘了你跳过二阶段封闭训练，本来新人教官会教你这部分的。跟紧我，路上再跟你解释。”夏月荷招手示意，快速跑了出去。 　　电梯不够快，听到警报声前往集合地点的调查员通通选择楼梯。进入平时人迹罕至的楼梯间时，夜烬燃才发现被召集的人数远超想象，几乎所有正在总部内的调查员都扔下手头上的事情跑出来了，狭窄的通道中人群忙而不乱，显然平时没少受训练。 　　“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集合播报，不是演习，”夏月荷的语速和他的动作一样快，“只要你听见了，还能走得动，就必须要参加。” 　　夜烬燃问道：“什么情况下会发这种播报？” 　　“我入职以来还没碰到过，不过听前辈们说，只有在面临需要全球调查员联合起来才能应对的大危机时，我们才有机会听到这种警报声。”夏月荷语气沉重。 　　关世宁苦笑道：“可能是哪位旧日支配者破开封印降临现实了。” 　　夜烬燃不敢多说，跟随人流来到一处类似广场的大平台上。无数异常调查局的员工聚集在此地，按照特定的队伍有序排列，呼吸声此起彼伏，紧张凝重的气氛随之蔓延。 　　一位西装革履的领导站在显眼处的高台上，位于四面八方的广播音响将他的声音扩大到能让总部内所有人听见。 　　“刚才，我们收到了一封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求援信，灾难在A国降临了。” 　　字数越少，问题越大，台下听众屏气凝神。 　　“有两位旧日支配者在大西洋海岸登陆，附带一大批深潜者和人类邪教徒。” 　　领导深吸一口气，查看电脑屏幕上的讯息，再次确认内容无误。 　　“现身的旧日支配者是深潜者的父神和母神，祂们的首要攻击目标是临近海岸的WH海洋研究所。根据密大初步调查显示，该研究所关押了一位未被记录在案的旧日支配者。结合我方情报进行分析，可以确认这位旧日支配者正是刚由夏月荷带领的小队发现的隐秘者！” 　　台下一片哗然。 　　邓美琪嘴唇轻颤：“怎么会……” 　　“白湮昼？”关世宁无比震惊，“他找到了隐秘者真身的位置，还把情报卖给深潜者了？” 　　夏月荷眉头紧锁：“我记得他反对救援隐秘者啊？” 　　夜烬燃趁机落井下石：“白湮昼变脸超快的，我比你们更了解他。” 　　“敌人数量太多，密大全体师生出动，仍然人手不足。请各位即刻乘坐专机驰援A国，放下政治立场，这是关乎到人类存亡的战斗！”领导义愤填膺地高呼道。 　　台下的调查员开始喊一些口号，声音震耳欲聋，夜烬燃站在其中浑水摸鱼，靠对口型假装自己也在喊。 　　人类与旧日支配者对抗，这似乎是一次必输的荒谬战争，但祂们贸然来到陆地上，失去海域的加持，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环境，而人类这边浩浩荡荡的大军即将集结完毕，现在哪边胜算大还难说。 　　宣讲完毕后，夜烬燃就这样稀里糊涂跟着同事上车，转移到最近的机场，换乘专机起飞，全过程不到半小时。 　　飞机上，焦躁不安的调查员们在窃窃私语。 　　“最新消息，白湮昼在研究所里出现了！” 　　“是那个战力榜上第一的白湮昼？他原来在A国啊，听名字我还以为他是华夏人。” 　　“或许他和我们一样，只是临时过去。完了，我们恐怕都没办法活着回来……” 　　“别担心，至少我们的遗体能衣锦还乡，如果还有遗体的话。” 　　夜烬燃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一番操作，起初是想一箭双雕，既解决隐秘者的安危问题，又拉高异常调查局对白湮昼的警惕，可现在似乎有点做过头了。 　　倒不如说，白湮昼的表现太“完美”了，超出他的预期。 　　夜烬燃感觉自己都没有继续在异常调查局工作下去的必要了，等这件事情结束，异常调查局必将展开针对白湮昼的行动，用强硬的手段控制住这名危险分子。 　　白湮昼这两天真是格外贴心呢…… 　　如果是无意那就算了，但若是白湮昼抱着一片真心换来被背刺的结果，不知会作何感想。 　　百无聊赖的航程中，夜烬燃靠着椅子假寐，一闭眼就想起水族馆主题餐厅的高热量套餐和奶茶。他不可能被这种蝇头小利讨好，但一想到白湮昼恐怕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了，就显得那段短暂的回忆极其珍贵。 　　“等等！你们看群里的新通知！” 　　“完蛋，研究所被攻破，三只大怪物一起跳到海里了！” 　　“研究员本来在祂伤口处植入了微型定位器，但被白湮昼现场动手术取了出来，现在根本找不到祂，深潜者和邪教徒也全跑路了。” 　　“密大的师生正在追邪教徒，起码他们没办法往海里跑，能抓一个是一个……” 　　坐在后排的四名还未结束游戏的玩家，突然不约而同地看见了系统弹窗。 　　【恭喜玩家白湮昼在时限内完成隐藏任务，获得任务奖励！】 　　【在永恒的宅邸中长眠的■■■候汝入梦，并表示感谢。】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克拉肯水箱>True End——禁锢的空气与自由的水】 　　【因内测副本尚未建设完成，没有设置通关奖励与全球首通播报。】 　　夜烬燃读完最后一个字，全身放松瘫软下来：“呼——我想回家，再也不听信谗言出来玩了。” 　　夏月荷难以置信地盯着系统界面：“结束了？就这？” 　　副本通关，游戏结束，夏月荷又可以开始期待自己的ID广告位等来金主了。 　　关世宁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后抓住邓美琪的肩膀拼命摇晃：“我们活下来了！” 　　三个已经做好赴死心理准备的人此刻不知该如何面对往后的生活。 　　因为情况有变，密大将行动重心放在了追捕涉事邪教徒上，不再需要这么多兵力了，部分异常调查局的队伍开始原路返回，夜烬燃所在的飞机幸运地被划分到返航名单里。 　　机上的调查员如释重负，纷纷欢呼庆祝起来。 　　虽然那只叫隐秘者的大章鱼跑了，但大家刚认识祂不到两天，了解不太深入，所以意识不到人类错失了一个多大的好机会。 　　该焦头烂额的人应该是高层决策者，返乡的调查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夜烬燃回到异常调查局后又处理了一些琐事，转眼就到深夜。他找了个无人且不会被监控拍到的地方开时空门回家，洗洗澡准备睡觉。 　　躺在柔软且气味熟悉的床垫上后，强烈的回家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 　　临睡前，夜烬燃刷起手机，意外收到一条好友私聊消息。 　　【白湮昼：隐秘者说要答谢我，问我有什么想要的，只要祂有就尽量给。我看祂的八爪鱼腿红红胖胖，就要了一条。反正能再长出来，祂给得很爽快。】 　　夜烬燃差点被口水呛到。 　　【白湮昼：我把它放个人仓库冷冻保存起来了，保证新鲜，你想吃烧烤还是刺身？回头我们开个海鲜派对吧。】 第154章 黑锅谁背 　　大半夜, 夜烬燃苦口婆心地向白湮昼科普受核辐射污染过的海产品不适宜食用。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只能硬抗核弹不死的大章鱼，白湮昼能用什么办法烹饪祂的腿。 　　密大冒死送来的报告里还提到白湮昼帮隐秘者做手术取出了定位器, 怕不是用了附魔菜刀。 　　【白湮昼：哦，字多不看。】 　　【白湮昼：开玩笑的，我知道它可能有毒, 但不至于把我们毒死吧。】 　　【白湮昼：怎么，你家主神连毒抗都不舍得给你点？】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缺乏人文关怀的黑心公司是这样的，下回有傻大个来应聘的话, 我就在窗口举个牌子“快逃”。】 　　夜烬燃打了个哈欠，开启手机勿扰模式，插上充电线，转头把自己蒙被子里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 夜烬燃看着手机收到的99+新消息陷入沉思。 　　连续骚扰私聊窗口数小时后，白湮昼忍无可忍钻进副本里, 断网了。 　　夜烬燃顺势刷了一会儿手机, 震惊地发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白湮昼的名字。 　　就在今天，全球多个国家对白湮昼发出了通缉令, 就连暗网上都挂着金额高到吓人的悬赏。 　　各大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波热度, 一时众说纷纭，话题冲上热搜。 　　无限游戏APP端的论坛上玩家也炸开了锅，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乐子人, 将稀奇古怪的谣言口口相传。 　　事发不超五小时，关于白湮昼为何突然被通缉，网络上已经流传了超过十个版本的解答。 　　隐秘者不愧是神如其名, 群众讨论得这么凶，竟然没人爆出祂的名号。 　　领导害怕掉乌纱帽, 密大和异常调查局不想这次失败影响到人类士气，信仰拉莱耶之主的教团不希望复活计划败露，各怀鬼胎的多方势力参与了隐瞒，把消息封锁得死死的。 　　这位深海公主成功淡出众人的视野。 　　官方宣称白湮昼的罪名是领导恐怖活动组织、危害公共安全和故意毁坏财物。 　　这次篓子捅得有点大，好在黑锅可以全让白湮昼背。 　　因为白湮昼在无限游戏圈里存在感很高，十年以来积累了不少死忠粉，仍有人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有苦衷，在论坛上舌战群雄和黑子对喷。 　　细心的玩家翻看白湮昼的主页，突然发现他ID旁边挂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铭牌，那是荣誉称号。 　　文字内容——“英雄”。 　　要知道白湮昼斩获了不少荣誉称号，可从不佩戴，ID旁的称号栏一直空空如也。 　　荣耀称号系统有一个功能，点击称号就会显示相应的获取方式。好奇心爆棚的玩家立刻查看这个酷炫称号到底是如何获得的。 　　【获取方式：通关<克拉肯水箱>True End并完成限时隐藏任务。】 　　于是论坛上出现了新的讨论热潮。 　　【家人们有谁听说过<克拉肯水箱>这个副本啊，没搜到！】 　　【别找了，这个副本根本没实装，昼神通关了TE我们也没看见全球播报……】 　　【昼神该不会真的是内测玩家吧？我们小破游有先行体验服？】 　　【我宣布这个称号是今年top1，太帅了，希望副本快点实装，出必刷。】 　　【某些人别肖想了，怕是进去就只能指望打个逃脱结局，还找隐藏任务？先保住命吧。】 　　…… 　　夜烬燃沉默地让手机熄屏。 　　怪不得白湮昼跑得这么快，没有坚持骚扰到第二天大中午，毕竟他再晚走一步就要在现实里被大军围剿了。 　　现在夜烬燃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此事会不会牵扯到自己。 　　异常调查局说不定掌握一些真相，知道当初执意要去救隐秘者的人是他而不是白湮昼。 　　只要认真追查下去，夏月荷那边也配合的话，迟早真相大白。夜烬燃不敢保证自己做得万无一失，他栽赃嫁祸的手段太稚嫩了。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顾虑，因为一条来自亲爱好队长的私聊消息。 　　【广/告/位有意私：我跟上级汇报的时候说你晚归是为了拦住白湮昼，但能力有限，让他跑了。总之，隐秘者逃回大海这件事白湮昼负全责，你不用怕被停职。】 　　夜烬燃双手颤抖地在聊天框内输入几个字后又删除，反复几次都没能把感谢的话发出去。 　　其实仔细想想，停职也不错。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我们有假期吗？最近有点心累。】 　　【广/告/位有意私：最近我们本来就没啥事要做啊，你忘了你下次任务时间安排在两周后吗？不对，现在只剩下一周半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是哦……】 　　放心躺平了，他要在家里睡一整天。 　　半小时后，因对抗生物钟失败，夜烬燃憋屈地选择了起床。 　　出门逛景点是不敢了，可接下来还有将近十天的空档期，主神再不安排工作的话，他就要在家里发霉了。 　　夜烬燃猛然一惊，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开始期待主神的压迫了。 　　这样的思想是不正确的！必须纠正！ 　　夜烬燃赶紧转换思路，坐到电脑桌前策划如何通过系统商店牟取更多金钱。 　　虽然因为战令和月卡在电子游戏界屡见不鲜，给玩家大众留下它们超值的刻板印象，所以无限游戏推出这两件商品后，销量一路走高，但这还远远不够。 　　鲜花要有绿叶衬托，才能显得格外艳丽。 　　游戏必须要有直接充值兑换积分的渠道，给玩家输入现实货币与游戏货币1:10兑换的观念，这样才能体现出月卡和战令是“打折促销”。 　　不满足于通过月卡和战令获取积分的土豪玩家，可以通过直充渠道狠狠氪金，在游戏系统里继续当土豪。 　　对经济水平不上不下的玩家，还有一种特殊的刺激消费手段——首充双倍。 　　这波韭菜可以反复割，只要到周年庆之类的日子宣布重置首充双倍，就会有一群冤大头怕自己错失福利，咬咬牙氪金。 　　说不定日后攻略总结的疯狂症状表里要多加一项，丧失理智的游戏充值行为。 　　夜烬燃顺畅地完成了直充档位设计，毕竟现实里有大把现成的优秀范例可供参考。 　　6、30、68、128、328、648。 　　这串数字绝对能刺痛每一位老玩家的心。 　　搞好充值档位后，为了进一步刺激玩家消费，累计充值奖励也要安排上。 　　累计充值，俗称氪条，是游戏中体现玩家消费能力的一种设置。单纯的数字叠加还不足以满足虚荣心，氪条通常配有奖励。 　　比如累计充值达到一万元，可以获赠限定荣誉称号和炫彩头像框。 　　从此无限游戏进入大氪金时代，不仅要卷脑力战力还要比拼财力。 　　想想就让人激动，夜烬燃当场写好新方案，提交给主神等待审批。 　　两分钟后，夜烬燃就收到了主神的许可，以及东南亚七日游奖励。 　　东南亚区服…… 　　夜烬燃全副武装地出发了，不是他有偏见，做人谨慎点总没错。 　　这地方经济水平上下限差距大，情况复杂，但有钱人终归是少数。 　　短短七天，他见识无数奔放的异域风情和淳朴民风，饱受文化差异折磨，尤其是饮食方面，甚至一度想把<童趣玩偶>拿出来用。 　　夜烬燃故意给自己捏了个凶神恶煞的脸，以防被某些心思不纯的玩家觊觎。东南亚区服玩论坛的玩家也不少，系统商店店主的这套地区限定新皮肤很快在全球网络上流传起来。 　　因为长得丑，所以这张新脸在爆料初期热度不高，但被某些高手制作成魔性表情包后，它迅速成为热议话题。 　　夜烬燃完全没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又火一把，偶尔印着他脸的表情包还会出现在讨论白湮昼的帖子评论区里。 　　七天后，夜烬燃如释重负地通过时空门返回故乡。 　　他宁愿再去欧美出差十次，或者在华夏区苦干十年，也不愿意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再过两天，夜烬燃和两位老搭档就要进入跨越永夜系列的第五个副本，<巢鸟洞蛇>。 　　传说这个副本里有实体系统商店，因为夜烬燃暂时不便出场，主神会派出前任店主坐镇。 　　夜烬燃在阿曼达的记忆中见到过那位前任店主，不知祂会不会改变形象。 　　夏月荷在临出发的前两天晚上召开队内视频会议，让上一支三人组分享通关经验。 　　“<巢鸟洞蛇>中，玩家要应对的是一场大规模越狱行动。” 　　本次的演讲人依旧是关世宁。 　　“事件发生地点在十六区，你们现在应该有了极光城内区域划分的概念，数字越大越萧条，十六区是专门流放重刑犯的地方，环境超级恶劣。” 　　“我们只通关了HE，所以肯定是缺少了某部分的情报。该事件涉及到胀妇会和来自乐园的黑客‘钟表匠’，或许还有其他势力，但我们没能探索出来。” 　　“你们要留意做好前期物资储备工作，因为副本里用不了线上系统商店，不过行动区域内有个叫安宁超市的地方，是实体店。” 　　罗茜听得很认真，一直低头做笔记，郑从华则不断尝试和夜烬燃一起开小差，在私聊窗口聊得火热。 　　【葱花绝赞爆肝中：实体店诶！话说我们是不是在<金沙如逝>进去过一次，可惜没见到店主，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有幸碰见。】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嗯嗯，我猜这次一定OK，你要有信心。】 　　【葱花绝赞爆肝中：许愿不要是最近出没的咖喱味版本店主。】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什么咖喱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夜烬燃下一秒就看见了一张大头表情包在屏幕上弹了出来。 　　真是祸害遗千年。 第155章 重振旗鼓 　　全球通缉外加不断叠加的高额悬赏, 按理来说，夜烬燃已经完成了让白湮昼站在人类对立面的任务，各大组织机构和路人高手迟早要把这座活火山铲除。 　　但主神表示力度还要加大, 要让白湮昼彻底成为人们心中的万恶之源，走到哪都要被踹一脚那种。 　　夜烬燃的诱骗技术现在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当即趁白湮昼没在副本里的时间给他发消息。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白湮昼：呵呵, 今天突然想起我，事出反常必有妖，哪个约定？】 　　夜烬燃没有一点心虚。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唉, 友情提醒你一下，当初在<童趣玩偶>里我答应和你对答案的条件是，你在我游玩跨越永夜系列副本的过程中为我保驾护航。】 　　【白湮昼：有点印象，你要二进宫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能不能拜托你用个好点的词……】 　　【白湮昼：没问题, 我最最要好的游戏搭子终于想起来喊我上号了，好高兴~】 　　这家伙, 绝对是在故意恶心人！ 　　夜烬燃气愤地熄屏, 几秒后平复心态，重新打开手机, 老老实实给白湮昼做思想工作。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老样子, 我给你开权限，你乱入，这次队伍配置没变化。】 　　【白湮昼：OK, 那这次我的人设是什么，求而不得的纨绔子弟，拯救落难公主的盖世英雄, 还是……】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夜烬燃感觉剧情走向有点失控。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即将炸了全世界的大反派怎么样？】 　　【白湮昼：我不至于抢你的戏份吧。】 　　夜烬燃多想解释这是对他极深的误解。 　　但好像说得没错, 他就是即将收割全部无限游戏玩家金钱的大反派，一刀999玩法的推动者。 　　走到这一步，夜烬燃做好了被全世界唾弃的准备，只要钱到位就行。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你就来当我最最要好的游戏搭子吧。】 　　【白湮昼：也成，什么时候出发，我不能在现实待太久。】 　　现实，是网瘾青年拼了命都要逃离的地狱。 　　夜烬燃本打算劝白湮昼多坚持一会儿，但转念一想意识到这样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了，就算没有这两天发生的事，白湮昼通常也不会停留在现实。 　　思考片刻后，他真诚地往聊天框里输入一段建议。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要不你先去速通个低难度的副本打发一下时间？我们后天进本。】 　　【白湮昼：懒得冲竞速榜，不过行吧。】 　　答应得真干脆。 　　下一秒，白湮昼开的房间以及组队招募信息就出现在匹配界面中，行动效率十分高。 　　夜烬燃好奇看了眼他到底选了哪个副本，不愧是一身反骨的白湮昼，居然选择了新出的一个中等难度本，普通玩家没个三天根本啃不下来。 　　临进入游戏前，白湮昼还很臭屁地发来一条消息。 　　【白湮昼：热身运动，别在意，后天保证准时到场。】 　　夜烬燃叹了口气，没有回复，毕竟现在发消息对方也接收不到了。 　　白湮昼现在随便开一把自由匹配，进房间的全是来狙击他的杀手，可谓是“格蕾丝”盛世。 　　毕竟谁都馋那已经堆叠成天文数字的赏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无限游戏里玩家更是大胆。 　　夜烬燃回忆起在欧美服每日遭受零元购大军扫荡的日子，估计跟白湮昼即将面对的状况差不了多少。 　　腹背受敌，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对付得来。 　　夜烬燃没心思考虑别人的安危，放下手机投入到最后两日的假期中。 　　他去逛了大商场，采购一批生活必备物资，又逛了逛自己以前从不会去的地方，比如电影院，盲人按摩馆…… 　　虽然那趟水族馆之旅的过程比较曲折，但还是有启发到他，学会了该如何安排假期活动。 　　转眼就到了开工的日子。 　　白湮昼如约而至，卡好时间从副本里出来，可惜只打出一个HE。 　　【白湮昼：给个链接，让我确定一下你要进哪个本。】 　　夜烬燃将副本详情页转发给白湮昼。 　　【副本<巢鸟洞蛇>】 　　【该副本空间通道受损，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Lost率：80％ 】 　　【难度评级：高难】 　　夜烬燃正准备要开房间，预定进本的时间快到了，罗茜和郑从华都在线等候。 　　【白湮昼：进本没，我准备好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现在，马上。】 　　夜烬燃看了眼满格的房间人数。 　　此时队伍群聊里正在报数。 　　【葱花绝赞爆肝中：1】 　　【无敌美少女：2，快开，系统好慢，塞车了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最近在线人数超多的，系统商店的改革直接把游戏盘活了，当然这不一定是件好事。】 　　【无敌美少女：大家游戏热情空前高涨，太吓人了，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我的天啊，我都打完这段字了，系统竟然还没加载好……】 　　突然，全球所有无限游戏玩家同时收到系统弹窗公告。 　　【检测到游戏系统闪断更新！】 　　【全体玩家强制掉线，正在副本中的玩家，将在一秒后立即重新登入，游戏进度维持不变】 　　【本次更新的内容为——】 　　【开放充值入口，往后积分可通过直接充值获得。】 　　【新增永久活动：首充双倍。各档位首次充值可获得双倍积分！】 　　【新增永久福利：VIP等级尊享权益。玩家充值后按照一定比例获得VIP经验，累积经验提升VIP等级，并逐步解锁各项专属权益。】 　　【新增多项荣誉称号与装扮，点击此处了解详情。】 　　夜烬燃没想到主神这么快就把更新安排上了，而且是挑在这个时候。 　　可惜他马上就要进本，没办法观赏乱成一锅粥的玩家和节节攀升的账户余额，心里头好像有小猫用爪子在挠痒痒。 　　不用猜，主神就是有意为之，一切都在神的算计之内。 　　【正在载入副本<巢鸟洞蛇>】 　　【3，2，1——】 　　………… 　　极光城，夜之城侦探事务所。 　　离胀妇会头目“董女士”被放逐到十六区的消息传出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可今日名侦探简星接到了一项棘手的委托，着急地在大厅来回踱步。 　　刚进本的郑从华和罗茜乖巧并腿坐在沙发上对视，看见了队友眼中同样不知所措的目光。 　　最终，罗茜提问道：“简星，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要劫狱了，”简星开口就是一个惊雷，“真没想到有人敢去十六区劫狱，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沙发上的两人张大嘴巴装出惊讶的表情，演技虽不精湛，糊弄一下NPC不成问题。 　　简星道：“上次行动清除得不够彻底，胀妇会尚存一批余孽，那位发预告信的黑客也没有抓到，他本人恐怕不在极光城内。总之，他们又要开始行动了。” 　　郑从华感知到手腕上的终端震动了一下，原来是简星传送了文件，是一封邮件，发件人“钟表匠”。 　　“这是今天凌晨特勤部收到的犯罪预告信，”简星解释道，“特勤部当即决定派出行动组提前入驻十六区蹲守，而我申请了参与这次行动。” 　　郑从华打开邮件扫了眼，钟表匠的措辞和语气比较正式，好像一篇普通的通知，但内容让人胆战心惊。 　　胀妇会未被捕的成员一致决定策划一场史无前例的劫狱，要将十六区的罪犯解放出来。 　　一旦这群恶贯满盈且对联合会恨之入骨的人从地狱爬回人间，后果将是极光城难以承担的。 　　罗茜看似随意地问道：“简星，为什么想去冒这个险，这本不是我们侦探该插手的事。” 　　简星停下脚步，仰头闭上眼，怅然道：“其实我比较关心钟表匠这个人，他知道我的很多事情，还拥有我祖父留下来的东西……”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猛然睁开眼，回头凝视着沙发上的二人：“虽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请求……能拜托你们与我一同前往十六区吗，我的朋友？” 　　在这里拒绝的话，游戏就无法推进下去了，后续只能打出BE或者侥幸活下来的NE。 　　罗茜和郑从华回答得不假思索：“当然可以。”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简星明显松了口气：“太感谢你们了，回头我请客吃顿饭，对了，你们喜欢吃什么？” 　　“烧烤吧，”郑从华决定书接上回，忽然注意到简星的脸色不佳，“老大，你的黑眼圈有点严重哦。” 　　简星下意识摸了摸眼袋位置：“是吗？可能是最近没睡好，自从那天就……” 　　钟表匠的发言让她心烦意乱，做什么事都集中不了精神，为此停止接委托好长一段时间，她的存款都快要耗尽了。 　　罗茜握拳打气道：“那我们这次要更加努力解决问题了，把噩梦根除掉。放心，有我们在呢。” 　　“嗯，说不定我们还会恰好遇到老熟人，比如上次合作过的咸鱼先生。”郑从华小声嘀咕。 第156章 永夜·巢鸟洞蛇（1） 　　夜烬燃坐在行动组组长办公室内, 视线直白地落在饶轻雪脸上。 　　他最近刷论坛的时候才知道，玩家喜欢称呼这位NPC为“条子”。 　　怪不得如果在论坛上检索“饶轻雪”的情报几乎搜不出什么东西，原来是关键词不对。 　　这种古典称谓在赛博时代已经被人类遗忘了, 方才夜烬燃不小心脱口而出，换来饶轻雪迷惑的目光。为了避免尴尬，夜烬燃直勾勾地盯着他, 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饶轻雪很快放弃这场干瞪眼游戏，凝重地叹息一声：“胀妇会卷土重来了。” 　　夜烬燃道：“是上次没有清扫干净吗？” 　　“没错，”饶轻雪严肃道, “仍有邪教徒逍遥法外，没能一网打尽是我们的失误。” 　　夜烬燃不自觉地挠了挠脸颊：“那这次做得更完善些吧，我想事态应该没有太严峻。” 　　“不，你参与了那次调查, 应该知道他们组织里有一位十分厉害的黑客。今日凌晨，我们又收到了那位自称是‘钟表匠’的黑客发来的预告信。信上通知我们, 胀妇会残党即将前往十六区劫狱, 释放出那里的狂热邪教徒。” 　　夜烬燃表面冷静，内心也毫无波澜, 毕竟早就被剧透过八百回了。 　　饶轻雪道：“前往十六区蹲守的队伍名单里有你, 我亲自带队。” 　　“真是兴师动众啊，但愿能彻底铲除胀妇会，还给极光城一片安宁。”夜烬燃淡淡道。 　　“虽然这是一场艰难的行动, 而且十六区的环境条件十分糟糕，”饶轻雪用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但你和他们打过交道, 有更丰富的经验，所以队伍里不能少了你。同时, 这也是一个弥补上次遗憾的好机会。” 　　作为公职人员，夜烬燃没有做逃兵的机会，摆在眼前的硬仗必须要打，坐在对面的组长正静静等待回应。 　　夜烬燃颔首道：“感谢您给予我这次机会。” 　　饶轻雪拍了下手：“那好，现在就去准备吧，流程你应该很熟悉了。拿完装备之后就去楼下乘车，这次还要顺路去载上夜之城事务所那边的人，是与你合作过的那三位，还记得吧？” 　　夜烬燃面露微笑：“不可能忘的，我先去战前准备室了。” 　　就算是评为高难的副本，领装备的环节依然没少，当条子就是好处多多。 　　夜烬燃去领取了和之前相同的装备，上次值班人员提到的装甲暂时没有下文，他也不敢多问。考虑许久后，他极为不舍地放弃搬走那台比他高一节的脉冲电磁炮。 　　带着一身精良的装备，夜烬燃搭乘上专车，从一区出发，朝极光城的最外围疾驰而去。 　　因本次行动派遣人数较多，特勤部一共出动了二十台车，每台车除司机外能搭载五人，他所在的车辆正好还有四个空位。 　　夜烬燃靠在窗边单手撑下巴，满怀期待地等待新来的乘客把这些空位填满。 　　………… 　　特勤部车辆在经过四区的时候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简星最先身手矫健地登上车厢，钻到最里面找位置做，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吐槽道：“小兄弟，你们特勤部的‘编外人员’怎么总喜欢半路突然冒出来啊？刚才吓我一大跳！” 　　夜烬燃不以为然：“白湮昼职位比我高，我无权过问他的动向。” 　　罪魁祸首正在恬不知耻地往紧挨着夜烬燃的座位上挤。 　　第三个进来的是郑从华，望着后排仅剩下的一个座位，没有犹豫坐了上去。 　　罗茜神情麻木地坐去了副驾驶位，试图远离喧嚣。 　　简星大大咧咧地跨过白湮昼，拥抱了一下夜烬燃：“好久不见，虽然是要去一个不太好的地方，但总有一种和朋友结伴外出旅游的感觉啊，好喜欢！” 　　夜烬燃双目无神：“别提旅游，我最近有心理阴影。” 　　“啊，抱歉抱歉。”简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将手收回来。 　　白湮昼眼含笑意地瞥向夜烬燃，道：“趁着这个机会试下走出阴影如何？” 　　郑从华也是好久没见到夜烬燃了，碍于有个白湮昼在旁边，不敢表现得太热情，拘谨地尝试找个话题：“宅家里挺好的，事少。唉，我没经历过什么苦日子，到了十六区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怕是要多抱怨几句了……” 　　“虽然传闻都说那里一片荒芜，但其实并非空无一物哦。”简星插话，“据说极光城建设时，工人们从内向外施工，到了最后，也就是大约建成十五区时，地面环境迅速恶化，人类不能再居住在地上了，全体紧急迁居地下城，工程因此无期限暂停，大量建筑材料被丢弃在了十六区。” 　　坐在前排的罗茜道：“听上去像星际故事里的垃圾星。” 　　简星没有听清罗茜在说什么，继续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有许多不守规矩的企业会偷偷把垃圾扔到十六区呢，这样就不用承担处理成本了！” 　　有了如此多废弃资源，被流放的罪犯在十六区苟延残喘下来似乎变成了合情合理的事情。 　　夜烬燃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在阅读终端投影光幕上饶轻雪组长最新发来的通知。 　　【十六区行动须知】 　　【1.请在十六区活动过程中严格遵守以下条例，若违反条例，后果自负。】 　　【2.请时刻佩戴防毒面罩，如无必要切勿取下。特别配备的面罩已经放入各位车辆座椅的下方。】 　　【3.请勿接受任何来自十六区居民的物品，如果参与当地交易，仅允许获取信息类情报，所有交易内容需提前向组织报备。】 　　【4.十六区居民的人权不受极光城法律保护，紧急情况下可以随时处决，请优先保护你与你的队友的人身安全。】 　　【5.不要轻信在十六区内获取到的任何信息，哪怕是你的眼睛和耳朵得到的。】 　　夜烬燃读到第三条时有点疑惑，不知道主神的化身算不算是十六区居民，而且买东西要报备这一点真的太麻烦了，让人很不想乖乖遵守这些条例啊。 　　其他同行的车辆里搭载的都是特勤部成员，能够同步收到通知，但夜烬燃所在这车情况有点不同，有四个“外人”。他将行动须知展示出来，并截图一份发到玩家的队伍群聊里。 　　简星读完后马上从座位底下掏出防毒面罩：“有很多区都喜欢往十六区里排废气，那些气体会逐渐渗透到地面排放出去，但十六区还是积累了很多有害气体。” 　　“住在那里的人不会挖些排气管吗？”郑从华问道。 　　简星摇头道：“这么做弊大于利，十六区没有供暖设施，这些废气是重要的热量来源，没有了它，十六区很快就会变得像地表一样冰冷。” 　　夜烬燃道：“既然能长久留存下来，总是有作用的，是这样吗……” 　　“当然，临近十六区的十五区也能提供一点点热量，只不过十五区都有点自身难保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住在那里，生活根本没保障。” 　　其余几人纷纷掏出防毒面罩，拆除外包装。罗茜最为谨慎，直接现场带上，束好绳子，生怕自己光着脸进入十六区。 　　夜烬燃用手肘撞了一下白湮昼，小声道：“诶，你上次还笑话我不点毒抗，你点了吗，敢不敢把你的防毒面罩贡献给我？” 　　怎料，白湮昼大方地把防毒面罩递给他：“你拿着吧，多一份当备用。” 　　夜烬燃有点不敢伸手去接：“不是，我开个玩笑，你真给啊？”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白湮昼给自己套上面罩，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他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顺便帮夜烬燃戴好了面罩，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无破损之处。 　　这下，夜烬燃哑口无言了。 　　特勤部的车队平稳前进，十六区是一个易进难出的地方，入口处设有重重关卡，但警卫简单和司机对接一下后就放行了，车辆正式进入这片暗藏玄机的荒芜土地。 　　整座极光城被人造的天幕笼罩，做得很假，仅能满足基本的照明需求，靠近边缘的部分年久失修，亮度不高。向窗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灰蒙蒙一片，带着沙土的黄褐色，天空也是如此。 　　尽管是暖色调的场景，空气却并不炎热，反而让人感到一丝寒凉，宛若入夜的荒原沙漠。远处，海市蜃楼一般的黑影耸立在地平线上，仿佛历史书插图里战争后城市的残垣断壁，那便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栖居的地方。 　　“我们已经在十六区里了！”众人听见司机喊道，“等下就要停车放人，后面就不会继续跟着你们了，注意安全。” 　　罗茜道：“辛苦了师傅。” 　　简星意气风发地挥了下拳头：“我已准备就绪！” 　　夜烬燃环视车内一周，每个人都戴上面罩，光看头部无法区分彼此，让他回想起前段时间在夏盖星和其他玩家一起当同款外星人的日子。 　　有点怀念呢，明明没过去多久。 　　路程较远，到下午两点了，大家在路上吃过压缩饼干作为午餐，现在状态都还算不错。 　　上级下达了命令，所有人鱼贯而出离开车辆，夜烬燃等五人要跟随其他小队一起步行进入十六区深处，这是为了避免车辆被当地人劫持，让特勤部的载具不落入罪犯手中的无奈之举。 　　参与本次行动的组员经过精挑细选，拥有十足的战斗力，能够保护好侦探小队的安全。他们将玩家所在的队伍包围在大部队中央，形成一堵严密的人墙。 　　所有人戴好防毒面罩，手持枪/械保持备战姿态，有条不紊地在漫漫黄沙中前进。 第157章 永夜·巢鸟洞蛇（2） 　　本次出动的所有行动组成员都配备了特制的通讯器, 外形类似于蓝牙耳机，防止内部通话被监听。夜烬燃跟着大部队没走多远，就听见通讯器中饶轻雪的说话声。 　　“咸鱼, 你和侦探们主要负责寻找近期被放逐到十六区的胀妇会头目，董女士。我已将此人身份信息传输给你的终端，你发现嫌疑人后使用终端的摄像头进行面部识别就可确认身份。” 　　夜烬燃低声道：“明白。” 　　“虽然预告信里钟表匠说他们要释放所有罪犯, 但我想他肯定会先与董女士联络，引发某些异动，只要我们抓住机会, 就能将阴谋扼杀在摇篮中。”饶轻雪道，“你们小队要做的，就是找到胀妇会的头目，守在她身边, 灭绝一切越狱的可能性。” 　　夜烬燃比较悲观：“但愿吧，我尽量。” 　　涉及到伏行之混沌的一切事情都切忌抱有希望。 　　听完饶轻雪絮絮叨叨的嘱托和鼓舞后, 夜烬燃终止通讯, 向简星传达了上级的指示。 　　“听你刚才的语气，上司又欺负你了？”白湮昼调侃道, “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认真工作啊。” 　　夜烬燃没耐心道：“这就是生活。白湮昼你可不可以别造谣了, 饶轻雪没你说得那么不堪。” 　　“也对，他要是不好相处的话论坛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玩家喜欢这个NPC了。”白湮昼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眺望远方残破的都市。 　　大部队已经步行了大约十分钟, 平原视野开阔，破破烂烂的居民区看似近在咫尺。 　　就在此时，他们碰见了第一位当地居民。 　　一个邋遢小男孩姿势散漫地蹲在破烂的汽车残骸上, 嘴巴还叼着一根已经熄灭的烟，戴着镜片破损的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外来人士。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不小心把那根烟震掉了, 急忙跑到车下将它捡起来，若无其事地叫嚣道：“哟，是联合会的傻子们啊～竟敢到这里来。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地劝告你们——别听你那没良心的老大讲的屁话，不然再往后走几步，恐怕就要把小命永远丢在这里了，哈哈哈哈！” 　　夜烬燃抬枪：“我可以现在击毙他吗？” 　　通讯器传来滋滋声：“准许。” 　　即便小孩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众人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举枪的不只有夜烬燃一个。 　　小屁孩虽然消瘦，但没有严重的营养不良，看来拥有比较稳定的食物来源。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哪怕犯下重罪被判刑也不会被流放到十六区，所以他只可能是这里罪犯的后代。 　　罗茜挡在前面：“枪下留人，他好像还有话要说。” 　　小孩见状，立刻得意洋洋地往身后一指：“后面就是蛇道！明白吗？你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被忽然窜出的‘毒蛇’咬一口，轻则痛个十天半个月，重则当场暴毙，怎么样？你们行动组不都自诩勇敢吗？来，试试一路走到头，要是还活着，小爷我就当你们的狗！” 　　如此明显的激将法，傻子才上当。夜烬燃保持瞄准姿势：“我们干嘛要从这里走过去，感谢你的提醒，现在你可以滚了。” 　　那小孩吓得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别那么激动嘛大哥，只是活跃一下气氛。来打个赌如何？如果你们赢了，我当你们的向导怎么样？没有当地人带着的话，你们肯定在这里到处踩坑。” 　　初来乍到的条子和侦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出面定夺此事。多一个当地向导，听上去挺不错，在场的外来者都不太了解十六区，说实话心里没底。 　　白湮昼游刃有余地越过众人走向小孩：“先聊聊赌约内容吧，不算无趣的话，我可以试试。” 　　“赌约内容……”小孩咽了下口水，眼底闪过一丝惊恐，“就是，你们听说过朝圣所吗？那里有很多跪在地上祈祷的人。你们跟我一起去朝圣所，说出在那边碰到的第一个人正在向谁祷告，正确的话，就算你们赢了。” 　　夜烬燃心中暗想这赌约似乎并不困难，转眼看见附近的特勤部同事都面露难色。对啊，在极光城，任何宗教信仰都是违法的，不可能被允许传播，守法公民根本接触不到和神明有关的信息，又怎么能猜出邪教徒在向谁祈祷呢？ 　　饶轻雪在通讯器内低沉道：“谁有把握去试试？没人的话我们就不要这个向导了，小孩子也不可完全信任。” 　　夜烬燃主动请缨：“我来吧。” 　　他自认为对外神和旧日支配者的了解程度能打败99%以上的人类，无论是放在21世纪还是这个赛博时代。 　　再不济，还有白湮昼这个优秀的外置大脑可以借用，小屁孩又没规定不能多人齐上阵。 　　夜烬燃转头向着干瘦的小孩：“朝圣所怎么走？你来带路。” 　　小孩立即眉开眼笑，一蹦一跳地挥着手跑开：“这边这边！” 　　于是大部队跟在小孩身后缓慢移动，不断远离破败城市废墟，进入荒野中。大约步行了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一片黄黑之中瞧见了勉强能称得上是建筑的物体，那是几根粗大的石质立柱，另有碎石搭建成的围墙，同样是战损风，又有点像失落的神庙。比起众人一开始见到的“城市”，这里多了丝典雅恢弘的气质。 　　黄沙之中，石柱艰难地耸立着，支撑并不完整的穹顶。这座建筑的墙壁大部分损坏，站在外面可以直接窥见内部。平地上，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席地而坐，或双膝跪地，皆是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状态。有人双手合十，也有人口中念念有词，眼角旁挤出一滴眼泪。 　　庄严肃静的氛围笼罩着它，这里就是朝圣所，虔诚之人祈祷与苦修的地点。 　　初次目睹这种场景的极光城守法好居民们脸上都露出了被深深震撼到的神色。他们从小被教育人只能依赖自己的双手，向神明祷告是不可饶恕的罪孽。然而在此处，人们自由地祈祷着，向某个目标寻求心灵的安慰。 　　“唔，你们看，”小孩对前方指指点点，“一共有三个大缺口，分别是三处入口。也就是说，你们有三次机会，回答我离入口最近的那个人到底在向谁祈祷。” 　　“直接把人抓起来审问不就好了。”白湮昼道，“他们没必要撒谎。” 　　小孩气鼓鼓道：“那当然是不行的！新增一条规则，你们只能肉眼观察！” 　　夜烬燃问道：“那我们如何核对答案是否正确？” 　　小孩骄傲地仰起头：“哼，我都能猜到。你们不信的话，在公布答案后可以直接问本人求证。” 　　简星神情坚毅道：“我来做第一个吧。” 　　她跨步走向朝圣所，来到最近的入口处，低头观察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此人面朝着十五区的方向，正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痛哭流涕。 　　他没在说话，简星听不出任何祷词，无法通过分析词句内容来判断。 　　队伍里有几人好奇地跟了上去，夜烬燃最快来到简星身边，随口问道：“有头绪吗？” 　　简星眉头紧锁，低沉地说道：“我对这个犯人有印象。他曾经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三个女儿。你要知道，残害儿童可是重罪，孩子是人类的未来，无论是诞生还是抚养都很不容易，所以他就被流放了。” 　　思索大概五分钟后，简星不太确定地说道：“他在向联合会祈求改判，减轻对他的刑罚？” 　　小孩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几乎弯腰九十度。 　　“哈哈哈……错误！他在向他的女儿祈祷呢！” 　　“什么？”简星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小孩笑够了之后，直起身子，抹掉眼眶中溢出的生理性泪水，缓缓说明道：“那是因为，他在外面过得不好，脑子出问题啦，有次发癫把女儿全杀了，说是不想让她们继续在这个只有痛苦的世界里活下去。唉真是可惜，那三个女的没有娘，据说是他辛辛苦苦一个人带大的呢……” 　　简星气得牙痒痒：“他怎么不把自己也杀了？！” 　　“试过了，但是他家住得不够高，跳楼没成，只瘸了一条腿，然后就被特勤部抓了。” 　　简星一时接不上话，她的心脏在抽痛，回头再次看向那个男人。这时，她才隐约分辨出他模糊的口型。 　　“原谅我……原谅我……” 　　人死了就是不存在了，他的女儿无法原谅他。 　　夜烬燃安慰地轻拍一下她的肩膀：“走吧，我觉得没必要求证了，第二次让我来。” 　　“嗯。”简星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决绝地转身离去。 　　大部队转移至侧面的入口，离这个入口最近的一人十指相扣抱成拳头，眼神呆滞地望向天花板，背对十五区的方向，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夜烬燃一眼认出这人，虽然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但他毫无疑问就是曾属于绿炎教会的航天研究所所长！ 　　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缘分，夜烬燃觉得自己碰上了送分题，嘴角悄悄上扬。 　　“他在向绿炎教会的圣主祈祷。” 　　小孩惊讶到嘴巴张开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字，许久后才缓过神：“你知道得还挺多嘛……” 　　夜烬燃道：“因为当时这个人就是被我逮捕的。” 　　没想到所长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下来，未来的医疗水平果然不容小觑。 　　小孩结巴道：“那，那就……算你们赢了！” 　　“等一下。” 　　白湮昼突然喊住他，眼神玩味地扫过朝圣所内的信众。 　　“我也要玩，第三次机会还能用吗？” 第158章 永夜·巢鸟洞蛇（3） 　　常年缺乏娱乐活动且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外人的小孩爽快接受了白湮昼的挑战。 　　其他正经人士不愿意跟着胡闹, 只有夜烬燃陪白湮昼走到了第三处入口前，寻找离得最近的人。 　　一股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夜烬燃低下头, 看见自己脚踩着一滩鲜红的血，顺着痕迹往上看去，原来是有个人在不停跪地磕头, 血液正是从他磕破的额头上流出来的。哪怕那人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也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湮昼绕着这个人转了几圈，故作深沉地点头：“嗯……有点意思。” 　　夜烬燃表示十分怀疑：“你又懂了？” 　　“我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邪神的气息, 如此虔诚的信徒，不可能从未获得过神的回应。”白湮昼道，“所以，他的祈祷对象应该是人。” 　　夜烬燃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白湮昼, 看来你的鼻子也挺灵敏嘛。” 　　“我不是靠鼻子闻的，是用一种五感之外的新知觉, 没有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只能暂且称呼我得到的信息为‘气息’了。”白湮昼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夜烬燃大概能理解这种感觉，被主神升级改造过后的身体也有类似的感知能力, 在识别诡异这方面表现得尤为出色。 　　用容易理解的话来讲, 他们精神体的一部分跃迁到更高维度，从而收集到在三维世界中无法接触的事物特征信息。 　　白湮昼从小接受改造，感知能力锻炼得更加强大, 甚至能随时注意到隐身状态下的夜烬燃在哪里。 　　夜烬燃盯着那个头破血流的男人说道：“所以说，他的情况和第一个人差不多？” 　　第一处入口旁的罪犯在向女儿祈祷，女儿是人类, 人的祷告对象不一定是神明。 　　“嗯，要是能知道更多他的身份信息, 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简星！” 　　简星闻讯赶来，蹲下打量起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几秒后愕然道：“我认识这个人，他以前是我们侦探事务所的常客呢！” 　　白湮昼挑起眉：“你确定？” 　　“嗯，我记得很清楚，这人原来住在二区，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犯过不少事。没想到现在混成了这样子……” 　　白湮昼向小孩打了个招呼：“过来。” 　　小孩歪着头：“你有答案了？” 　　白湮昼三两步远离了鲜血渗入地面的区域，厌恶和鄙夷交织在眼底。 　　“他在忏悔，向过去的自己祈祷，好让他提早醒悟过来，少做点错事。呵，后悔有什么用？” 　　夜烬燃风轻云淡地反驳：“后悔之情不是人能自控的。” 　　“我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白湮昼咧嘴一笑，“我一生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充分的理由，一切的成功和失败塑造出现在的我。” 　　“那就祝你往后也无怨无悔。”夜烬燃有点羡慕他的好心态。 　　小孩双手抱住后脑勺，视线不自觉地移动：“既然你们早就赢了，我就不公布正确答案了，嘻嘻，你们慢慢猜吧～” 　　“没意思。”白湮昼心情不错，竟没跟小孩计较，“那我肯定是对的。” 　　夜烬燃懒得废话，将小孩拉到一边：“别忘了赌约，你要敢耍小花招，我保证让你学习一下什么叫代价。” 　　“诶诶诶别拽我耳朵！好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来找乐子的吧？”小孩拼命挣扎。 　　夜烬燃松开手：“我要来找一个坏蛋，你认识董女士吗？” 　　小孩冥思苦想，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反复揉搓，几秒后闭着眼自暴自弃地大喊：“不认识！” 　　“那你这个向导能有什么用？”夜烬燃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 　　小孩拍拍胸口：“嘿，这一带我可熟了！十六区里现在有这么几个地方——鸟窝、蛇道、蜂巢、土包、码头、安宁超市，还有这个朝圣所。你们要找人的话，我给个建议，最好先去鸟窝看看，那边人最多。” 　　夜烬燃对通讯器说道：“饶组长，你听见了吗？” 　　“嗯。”饶轻雪答道，“情况我已知悉，其他小队还有别的任务，等下大家就要分散行动了，你负责保护侦探们的安全，让小孩向导跟着你们吧。” 　　结束通讯后，夜烬燃领着大人和小孩一起回归组织，此时已有部分小队接到指令离开了。罗茜和郑从华坐在原地休整，见到夜烬燃回来后立马拍拍灰站起来。 　　夜烬燃拍了拍小孩的脑袋瓜，让他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家像看到珍稀物种一样围住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盘问。 　　“鸟窝是什么？极光城里有鸟吗？”罗茜道。 　　“哦，鸟窝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大家随便捡点东西回来堆一堆，成了个窝，那不就是鸟窝嘛。当然啦，你们这些住在好区的人去到那里肯定受不了。有好多平时在好地方生活的罪犯被流放到这边，一看到那环境就难受到自杀了，真是笑死人。”小孩擦了下鼻尖。 　　简星问：“那蛇道又是……” 　　“蛇道是一些危险道路的统称，两边住着特别可怕的人，可能你只是路过他们都会觉得领地被侵犯了，出来找你麻烦。我们一般避开这些地方走。”小孩指着远处，“我们刚见面的那里后面就是蛇道。” 　　夜烬燃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地名，说道：“既然鸟窝没有鸟，蛇道没有蛇，那蜂巢自然也没有蜂咯？” 　　“哼哼，虽然没蜂，但有真正的虫子。”小孩得意地仰起脸，“一群很厉害的家伙从墙外抓来几条怪虫子，它们可以挖地找吃的养活自己，生更多小虫，我们就狩猎小虫作为食物。当然，很多时候人也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郑从华捂着嘴道：“听上去有点吓人。” 　　“不用管，能被虫子吃掉的，都是比虫子还弱的废物！”小孩大言不惭道。 　　“挖地？”白湮昼向夜烬燃投来一个寻求认同的眼神，“莫非是钻地魔虫？” 　　夜烬燃道：“很有可能。” 　　他读过副本资料，白湮昼的判断没有错，被养在十六区地底下的诡异就是钻地魔虫。 　　钻地魔虫拥有心灵控制的能力，类似于催眠，可远程发动，难怪行动须知第五条提到不能轻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十六区居民真是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能把钻地魔虫养殖起来当储备粮，可见他们民风彪悍。 　　郑从华问：“土包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孩一脸坏笑：“嗯哼，它还有个很文艺的名字——乱葬岗！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这里每天死掉的人很多，尸体不处理好的话会出毛病的，就简单埋一下，有条件的话也会烧一烧。” 　　草率，但实在没办法了。被流放的罪犯之间可不讲什么情谊，帮忙处理尸体只是怕爆发瘟疫罢了。 　　简星四处张望：“话说你们竟然有码头？我记得码头不是河道边上才有的东西嘛。” 　　从小在极光城长大的人已经没什么海洋的概念了，不知道海边也是有码头的。 　　“嘻嘻，这个地方可不能带你们去，去了别人会揍死我的！不……揍死可能都算轻了……” 　　小孩拉开嘴角做了个鬼脸。 　　越是这样说，调查员的探究欲越旺盛。罗茜朝夜烬燃做了个索要物品的手势：“枪给我。” 　　夜烬燃不为所动：“你自己没带吗？” 　　“你的那把看上去威力更大，保准一枪爆了他的头。”罗茜的神情仿佛杀了十年鱼一般冰冷。 　　小孩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哥，姐，放过我吧！那就是其他区来这边倾倒垃圾的地方，垃圾车不就很像卸货的货轮吗？所以叫码头……哎呀我不懂什么是货轮，大人们说是地上年代的东西……” 　　罗茜躲开试图抱腿的小孩，对其他人问道：“先查哪边，听他说的去鸟窝吗？” 　　“没什么太大区别，”夜烬燃道，“按顺序来，就鸟窝吧。” 　　白湮昼耸肩：“我倒是想去蛇道看看。” 　　“我赞成去鸟窝。”郑从华几乎没有犹豫。 　　简星十分纠结：“我不想被陌生人带着走，容易思路跑偏到错误的方向。董女士想藏起来的话应当不会选罪犯聚集的地方，但也可能藏木于林……” 　　夜烬燃低头看了眼终端：“我只知道离饭点还剩下三个小时了。哪边最近？” 　　“鸟窝。”小孩不假思索道，“其实鸟窝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只要是住人的地方都叫鸟窝。” 　　除了白湮昼，众人一拍即合。 　　在夜烬燃的友善劝说下，白湮昼勉强答应不分头行动，一起去离这最近的鸟窝看看。 　　小孩重新恢复活力，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真不知道他瘦小的身躯里到底储备了多少能量。 　　十几分钟后，五人在小孩的带领下步入一处用废弃建筑材料胡乱堆砌成的窝棚。鸟窝环境脏乱差，能找到一床被子躺在上面睡都是奢侈，不少人的家当就是一麻袋的废品。走在小道中，他们要小心翼翼以免踢到随处可见的垃圾袋，毕竟这里的居民愿意为了一袋垃圾跟你拼命，麻烦得很。 　　因为长期吸入有毒气体，住在鸟窝里的人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面色枯黄，未处理好的伤口流脓长蛆，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这里看不见老人，体质不好的老年人早死光了。 　　夜烬燃穿着特勤部行动组的制服，一路上收获了不少饱含敌意的目光。 　　白湮昼平等地用轻蔑不屑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成功将全场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兵不血刃达成完美掩护。 第159章 永夜·巢鸟洞蛇（4） 　　穿着光鲜亮丽的外来者行走于房屋之间的羊肠小道上, 时不时路过光线难以照射到的角落，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入到那些阴暗污秽的画面中。 　　夜烬燃隐隐看见侧边某条小巷深处有几个瘦小的孩子正在抢夺着什么，地面上流淌着乌黑浓稠的血。他定睛一看, 被抢夺的竟是一节人类的手臂，而地上躺着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胸腔是敞开的, 里面的器官被人挖走，散落在不同孩子手上。 　　这群无人看管的儿童就像是分食猎物的鬣狗，在本能欲望的驱使下争夺大型动物尸体的血肉, 奔跑追逐，用手抓挠，用嘴撕咬，只为了给自己换取一点活下来的资本。道德和法律无法约束生活在十六区的人, 遵守规则者注定会被淘汰。 　　人类生存需要蛋白质，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猎杀钻地魔虫, 那么最易接触到的蛋白质来源就是同类的尸体。出生在此地的孩童没有和成年人对抗的能力, 也几乎不受到父母照顾，想参与狩猎虎口夺食难比登天,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食用较为劣等的肉类。 　　夜烬燃转过头，突然注意到白湮昼又在盯着他的脸看，问道：“怎么了, 我脸上可没有董女士的住址。” 　　“我在看……没什么。”白湮昼一笑而过。 　　鸟窝中的场景触目惊心，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连身经百战的郑从华也努力加快脚步, 尽量让眼睛直视道路前方，以此逃避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罗茜随便在路边抓住个人, 厉声质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董女士的家伙吗？” 　　“不知道不知道！”那人疯狂摇头，使出吃奶的劲挣脱逃跑了。 　　白湮昼等到人跑远后才慢悠悠地晃到罗茜旁边：“你不经常审问NPC吧？技术太落后了。像你刚才那样，再抓十个人都问不出有效信息。” 　　罗茜不自觉地轻轻蹙起眉头，语气稍微有点急促：“我平时用不上这么野蛮的探索方式，为什么我要懂技术？” 　　“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简单粗暴’吗？这些NPC一个个长了嘴巴又不会用，直接让他们把情报吐出来能让许多事情简单化。”白湮昼侃侃而谈，“有很多道具可以辅助我们，比如吐真剂，测谎仪，刑具，只需要花一点积分，就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罗茜摆摆手，含糊说道：“那你去吧，我挂机了。” 　　“你的戒备心要是能用来提防NPC而不是队友就好了，”白湮昼含笑道，“小心扒手哦。” 　　罗茜瞳孔一缩，双腿急刹车，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反手擒拿住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个黑影。 　　那是个脏兮兮的女人，脸上涂了点泥巴，掩盖掉记忆点。她的眼珠浑浊无光，表情十分惊惧，被罗茜吓得浑身僵住，连逃跑的本领都忘记了。 　　夜烬燃的注意力没有被这场小插曲完全吸引过去，他环顾四周，接着走到罗茜背后低声道：“她的同伙在附近，你不放人的话，等下我们就要打遭遇战了。” 　　权衡利弊考虑一下，走街串巷并且习惯性耳听八方的小偷固然更有可能掌握情报，但如果要额外加上一场战斗，对玩家来说就不太划算了。 　　罗茜冷哼一声，松开手，放那个女人逃走了。 　　直到这一刻，来自四面八方充满恶意的视线才消停下来，隐约能听见有人起身转移的动静。 　　夜烬燃的视线移向远处，那里有一堆垃圾废品，废品堆里躺着个熟睡的流浪汉。刚才的盗贼团伙把那座“宝库”当成了新的目标，正在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玩家队伍中最有正义感的当属郑从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夜烬燃提前过去按住了她，示意不要插手当地纷争。 　　郑从华没有冲动行事，转开眼睛假装没看见。 　　小孩带着他们进了好几家简陋的棚子，找在当地算得上有权有势的老住户打探消息。夜烬燃通常用枪口逼供，郑从华喜欢拿出食物交换，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实在不行就把人按住，让白湮昼灌吐真剂，整套流程十分熟练。 　　几番“拜访”下来，整条街的人都闭门谢客，连路上行人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可玩家们还是没打听到任何关于董女士的消息，被选中的幸运住户都毫不知情。 　　小屁孩孤零零地站在街上，揉着干瘪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刚从窝棚内弯腰走出来的众人。 　　夜烬燃无视他充满暗示的眼神，直接擦肩而过，准备带队原路返回离开鸟窝。 　　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小屁孩忍无可忍地大声叫唤：“小爷我饿了，再不找点吃的，我可没精力陪你们一起到处逛！” 　　如果不是要带这一群特勤部派来的人四处调查，平常这时候他早就去寻找食物了。 　　小孩气鼓鼓地死犟在原地不动，被夜烬燃忽视后就将目光转向看似最和善的郑从华。 　　郑从华苦涩地笑了几声，把在车上没吃完留下来的压缩饼干分给了他一块。 　　小孩哪见过这种新鲜东西，接过饼干时双眼发亮，放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囫囵吞枣地塞到嘴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吞下了。 　　“唔，唔，没有什么味道，好吃！” 　　没有刺激性异味的食物简直是龙肝凤髓。 　　郑从华等他吃完后问道：“现在有力气陪我们走了吧？” 　　小孩揉了揉肚皮：“那当然，你们还想去哪里，要继续看别的鸟窝吗？” 　　郑从华询问的视线扫过其他人，等待同行伙伴提出意见。 　　白湮昼固执己见：“我要去蛇道。” 　　“其实去土包看看也不错？埋葬死者的土地下总是藏有秘密……”简星苍蝇搓手。 　　夜烬燃提议道：“如果我们现在去蜂巢，或许可以赶上和原住民一起狩猎晚餐。”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掉一日三餐。”白湮昼忍俊不禁。 　　夜烬燃不想跟没有生活品味和追求的人聊天。 　　罗茜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建议去安宁超市，超市里应该有食物，而且能在这种地方开商场，那边肯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仅有食物，还能去进货一批实用道具，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找店主交换情报，这可比问副本里的普通NPC靠谱多了。 　　夜烬燃赞同地点点头，系统商店能不安全吗。 　　“呃，”郑从华无语住了，谁知道四匹马拉车能刚好往东南西北分开跑，“现在的情况是，我随便选一个地点，就能以两票优势赢下这场比赛了对吧？” 　　“你还可以逼着小孩带我们去码头。”罗茜道。 　　郑从华扶额：“算了，我支持安宁超市。” 　　夜烬燃也挺认可这个选项：“我同意，那就出发吧。” 　　“要去安宁超市啊！平时我去都会喊上大人一起，不过……”小屁孩看了一眼身后某位持枪的可靠大人，“现在就没问题了。对了，那个地方可是越有钱越有话语权的，你们有带贵重的东西吗？用联合币也可以。” 　　联合币是联合会发行的在极光城内流通的货币。 　　简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奇怪，按理来说被放逐到这里后罪犯的账户早就被冻结了，他们是无法用钱的。” 　　那为何这所超市愿意收取联合币呢？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的操控者仍然与外界有联系。 　　小孩振振有词：“是啊，很多人确实用不了钱，只能以物易物。但是偶尔有一些厉害的大人能用特殊手段连接上银行系统，提取自己账户里原有的联合币，甚至盗取别人的，安宁超市也愿意收。” 　　“也对，联合币支持扫脸支付，如果进入第十六区前向银行打点好了关系，没有关闭这项权限，那么罪犯的脸依然可以作为支付手段，连名义上被冻结充公的财产都可以继续使用。”简星无奈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进十六区之前有钱有势的人自然有办法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大家串通一气，收了好处的银行包庇这样的非法交易，天下没一处干净的角落。 　　“被流放到这里的大佬很多啊，□□头目金融巨头什么的屡见不鲜，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简星继续感叹，“有些人在狱中也能呼风唤雨，在这方面联合会可要加强监管才行。” 　　夜烬燃道：“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我只是个底层小条子。” 　　而且最常打击的犯罪行为是邪教活动。 　　小孩听后耸了耸肩：“联合会才不敢碰我们呢，那些一区的大人物们只嫌弃我们晦气。” 　　闲聊几句后，小孩领着众人前往位于十六区深处的安宁超市，这趟旅程并不长，大概花费了二十分钟。 　　所谓的安宁超市是一栋很高大完整的建筑，在几乎称得上荒野的十六区内显得鹤立鸡群，规模已经比得上其他地方的大型购物中心了，还是外面带广场喷泉的那种。 　　到场的第一时间，玩家们就开始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观察四周，谨记进入新场景先侦查的原则。 　　夜烬燃注意到从门口进入超市的人必须将身上携带的武器和危险物品取下来，放置在专门的储物柜中，然后领取相应的号码牌与钥匙，钥匙可以打开自己的储物柜。 　　哪怕是不需要用上储物柜的人，也要领取号码牌后才能进入。有些人提着大包小包进去，没有被阻拦，那些应该是用于交易的物品。 　　郑从华抬起头，发现超市共有六层，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不少店铺，越往上的楼层行人越少。 　　白湮昼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玫红色的眸中倒映出六楼窗边一位淡金发女子的身影。 第160章 永夜·巢鸟洞蛇（5） 　　“这个行为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夜烬燃悲痛地看了最后一眼, 将放有冲锋枪和激光剑的储物柜合上。 　　“确实，失去武器约等于缴械投降。”简星用力把自己随身的背包塞进储物柜里，轻轻拍了几下像是在安抚它。 　　夜烬燃拿走储物柜的钥匙和号码牌, 到门口接受安检，一边跟着队列往里走一边提醒道：“行动须知里说过不能接受来自十六区居民的物品，大家记住了。” 　　“那妙手呢？”白湮昼跃跃欲试。 　　夜烬燃没好气道：“那我就逮捕你。” 　　白湮昼扬了扬手中的金属号码牌：“看, 8号，和我的玩家编号一样，你的呢？” 　　夜烬燃随手拿起牌子一看, 上面的号码竟然被锈蚀了，看不清。真是不走运，刚才他恰好没留意柜子上的数字，还好记得它的位置, 不至于出去时找不到自己的储物柜。 　　“哇，限定款。”白湮昼轻快道。 　　“听到限定这两个字并不能让我高兴起来。”夜烬燃面无表情。 　　他们走进一楼大厅, 因为空间增大, 拥挤的人流一下分散开来。大厅中央的空地被用警戒线围了起来，里面有一座擂台, 两名选手正在上方肉搏厮杀, 相互啃咬，而其他楼层的围栏旁站满了俯视围观的客人。 　　安宁超市是环状中空结构，站在一楼能直接抬头望见最高的穹顶。在外界的购物中心, 这种一楼最显眼的位置通常用于摆放舞台，举行明星见面会或其他商家组织的活动吸引顾客，然而在此处, 能取悦顾客的只有纯粹的血腥。 　　艰难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小孩在看清擂台的那一刻眼睛顿时亮了：“哇……听说在这里赢的人就可以成为超市的保安，有一份工作了, 但是输掉的人基本活不了太久。” 　　在这样搏命的争斗中失败的人，或多或少会受伤，放在十六区的恶劣环境中，任何伤口都极有可能致命。 　　夜烬燃闻言向四周一看，果然发现了很多类似赌场打手的黑衣人目光警觉地在人群附近晃动。他们在超市中地位比一般顾客更高，且能够作为有工作的人依靠组织生活，而不像是蜗居在鸟窝的流浪汉，怪不得罪犯们拼上性命也要参加保安大选。 　　“呵呵……” 　　似乎听见了熟悉的笑声，夜烬燃若有所感地抬头，正对上六楼栏杆边的一人。那是一位头披黑纱的女子，淡金秀发散落下来，厚重且花纹精美细致的绢布将祂的身形衬托得格外纤细窈窕。 　　祂穿戴蕾丝手套的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欣赏大厅擂台的表演，黑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红唇浮现出甜美的笑意。 　　感受到夜烬燃的视线，祂动作轻柔地变换了一个姿势依靠栏杆，将脸面向他。 　　正当夜烬燃试图透过黑纱观察祂的眼睛时，一只小手突然拉动他的衣角。 　　“别看了，”小孩嘴唇直哆嗦，不敢大声说话，“那位是安宁超市的老板，很凶的！没人敢惹她。” 　　“知道了。”夜烬燃语气淡淡，好像对这段带有威胁的提示不以为意。 　　他在别人的记忆中见到过主神的这个化身，是头颅能变成一大根暗红色触手的“血舌”。虽然化身之间个性会稍有不同，但血舌不算是特别凶恶的类型。 　　而且……夜烬燃看向寸步不离的白湮昼，上一个斩杀血舌的玩家就站这呢。 　　郑从华按着小孩的肩问道：“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也许简星认识。既然住在十六区，那她也是犯过重罪臭名昭著的大坏蛋吧？” 　　夜烬燃心中暗道，确实是臭名昭著，还是在全多维宇宙范围内。 　　“没人知道，我们都叫她老板。”小孩道。 　　擂台上两位勇士打得难解难分，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台下不少观众用打哈欠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只见站在六楼的血舌轻轻拍手几下，全场瞬间寂静无声，几名黑衣人行动敏捷地穿过人群，登台将两位勇士强行分开，扛下擂台带去了别处。 　　小孩兴奋地低声说道：“暖场表演时间结束了，马上要开始拍卖环节！” 　　“拍卖会现在开始。” 　　一道冷淡又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底下所有观众几乎都对这道天籁之音露出痴迷的神情。 　　“谁先来？”血舌环视全场。 　　夜烬燃借机悄悄观察其他人的动向，郑从华和罗茜结伴行动上了二楼，简星不知所踪，小屁孩站在他旁边兴奋地蹦跳尖叫，还有个阴魂不散的白湮昼。 　　众人吵吵嚷嚷，互相推搡，直到有一人站出来，抱着什么东西翻身上擂台后，夜烬燃才明白这场拍卖会没有主持人，想拍卖物品的人主动走到台中央，推销自己带来的东西。至于何时喊停，那也应该是物品主人决定的。 　　“一盒火柴，零起！”台上的人举起破旧的小火柴盒高呼道，他没有设置起拍价。 　　人群中稀稀拉拉冒出几声叫价，等待两分钟没有新的出价后，火柴盒的主人宣布成交。 　　陆续有几人拿着实用的物品上台，有的被人竞相争抢，有的没得到任何出价，台下全是看热闹的，此时物品主人只能满脸失望地回归观众席。 　　这场拍卖会上售卖的物品大多在玩家眼中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比如陈旧但完好的衣物，没用完的蜡烛等等，被用于充当货币的东西也五花八门。 　　白湮昼加入打哈欠的行列：“没意思。要一起去找血舌吗？” 　　夜烬燃抬头看去，郑从华和罗茜正在尝试潜入一些锁着门的商铺，估计忙得没空管他们，而大厅手持电击棍的保安正努力维持现场秩序，人手有点匮乏，此时正是接近血舌的好机会。 　　但是，夜烬燃看向下一个登台的人，神情变得犹豫不定起来。 　　白湮昼没听到想要的回应，疑惑地睁眼回头，发现夜烬燃心不在焉，于是识趣地闭嘴不提血舌的事情了。 　　此刻登台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手捧一个小木匣子。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木棍状工艺品。 　　那竟然是一根簪子。 　　它外壳镀金，上面点缀着翠绿宝石，造型巧夺天工，但对于十六区的居民来说，最具吸引力的是它尖锐锋利的末端，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夜烬燃对它的关注点比较特别，他一眼认出这是属于肿胀之女的东西，祂在模拟人形时很喜欢头戴这枚精巧的簪子。 　　围观群众中陆续有人叫价，大家似乎都对簪子很感兴趣，但无论提出多么高昂的价格，台上的老者依然不为所动，愁眉苦脸地端着木匣。 　　夜烬燃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打算卖簪子。 　　这只是一个暗号，老者在借助这次曝光的机会让藏在人群中的胀妇会成员得到某种信息。 　　夜烬燃没有参与竞价的想法，眼下鱼龙混杂，就算他猜出了老者的真实目的也不好找到邪教徒同伙。他对白湮昼招了下手：“走吧，上楼。” 　　“终于舍得走了？”白湮昼打趣道，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穿过人群和保安队伍，走上楼梯。 　　夜烬燃紧跟在后，有白湮昼帮忙开道，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却不会磕碰到。小孩的一双眼睛完全被拍卖会吸引住，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两人走掉了。 　　一楼大厅人声鼎沸，越往上不仅人越少，声音也越小，特别是抵达六楼后，夜烬燃感觉自己仿佛瞬间穿过一层无形隔音屏障，进入另一个空间。 　　视野最佳的六楼，是属于上位者的观众席，凡人无法踏足的领域。 　　侧靠栏杆的美人没有继续留意一楼精彩的拍卖会，在两人登上六楼的那一刻，祂的视线就始终落在来宾上。 　　白湮昼先开口：“好久不见，死去的日子过得可好？” 　　“没有什么体感，死亡对我而言只是回归本体，暂时休憩。”血舌的语调平缓优雅，声音质感与容貌十分相衬。 　　“能再见到你，我倒是挺惊喜的。”白湮昼捏了下拳头，关节啪啪作响。 　　血舌完全无视白湮昼明显的攻击意图，黑纱随着笑声轻颤：“果然还是我的眷者更加可爱。” 　　夜烬燃举手投降：“挑战您是白湮昼的个人行为，与我无关。” 　　“呵呵，放心，”祂抿嘴一笑，“我可不会欺负你，毕竟在我没空管理系统商店的时候，还要麻烦你代劳。” 　　其他化身的欺负难道就不算数了吗？夜烬燃敢怒不敢言。 　　美滋滋地观赏完两人各自脸上精彩的表情后，血舌作势要掀开面纱：“哎呀，莫非你们不喜欢我这张脸，更习惯面对原生态的我……” 　　夜烬燃沉默许久后，才憋出一句话：“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cosplay人类啊。” 　　“你如果非要用二次元圈子的词来描述我的行为，更贴切地说……”血舌微笑道，“其实我在把一大堆自设和oc添加到这个世界观中。” 　　神从不紧跟潮流，祂就是潮流。 第161章 永夜·巢鸟洞蛇（6） 　　超市里人多眼杂, 血舌领着夜烬燃和白湮昼进了一间会客厅。 　　夜烬燃边走边观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无论是在格蕾丝记忆中看见的那家系统商店, 还是眼前的安宁超市，都比他平时经营的实体店大很多。 　　他作为一名人类能力有限，无法一人管理面积太大的商铺, 所以具现出来的实体店基本都是便利店和杂货铺形式。而血舌作为正统外神化身，对空间掌控力更强，所以能独自运营大型超市。 　　如此看来, 由前任店主转接到现任后，系统实体店缩水，线上业务扩展，这何尝不是一种电商摧毁了实体经济…… 　　但现在不是和主神讨论如何转型升级的时候。 　　夜烬燃眼睛转向身旁的人, 问道：“白湮昼，你是想来踢馆还是来买东西啊, 如果只是买东西找我就可以了。” 　　白湮昼无辜地眨眨眼：“不是我要找祂, 是祂先邀请我的，在我们刚来到超市门口那时。” 　　夜烬燃又转向血舌, 看见祂笔挺地端坐在对面沙发上, 用自信的沉默回应质疑。 　　“当时我分明看见你在盯着我。”白湮昼愤愤不平，底下悄悄紧握住夜烬燃的手。 　　血舌气定神闲道：“虽然我在魅惑领域上不如肿胀之女那般专业，但人类被我吸引是十分正常的。” 　　试问哪个外神捏人形化身时不追求完美, 容貌魅力放进人类社会里能秒杀一众影视明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看见美人都会忍不住多瞅几眼。 　　邪神无需蛊惑人类，人天然会追随神。 　　夜烬燃夹在一人一神之间不知所措, 尤其是看到白湮昼渴求信任的眼神时。 　　唉，他明明不是来看白湮昼和主神争锋相对的。 　　按照关世宁小队提供的攻略, 在安宁超市，玩家可以通过交易获得许多情报，这样既不违反行动须知，也能高效率通关。 　　关世宁还嘱咐过，他们当时只跟当地普通人交易情报，没有盘问超市老板，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环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才导致最后没打出TE。 　　上一队还没来得及检查超市里锁上卷帘门的商铺，所以郑从华和罗茜去逐一排查了。 　　“好了，血舌，”夜烬燃忍不住说句公道话，“逗他玩的机会多的是，您就别揪着现在不放了。” 　　血舌阴恻恻地笑道：“再多的机会，以后不是全被你占用了。算了，谁叫我是已经被杀害的失败者呢，既然你们来找我，那就是有诉求，谁想先说？” 　　白湮昼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新的店主，你卖的东西太没意思了了……如果我要买董女士在十六区的住址，要支付多少积分？” 　　血舌抬手抚平黑纱的褶皱：“你提出的问题一样无趣，怎敢责怪我没意思呢？500积分，我给你一个大致的答案，就当交个朋友了。” 　　“谁要跟你交朋友啊。” 　　虽然嘴上反驳着，白湮昼非常不情愿地转了500积分出去。 　　“蛇道。”血舌言简意赅。 　　夜烬燃：“……” 　　白湮昼理直气壮：“你看，我没说错吧。” 　　夜烬燃心虚地咳嗽几声，其实看过攻略后，他和队伍里其他人都知道答案就在蛇道，但是跳过步骤写答案，就会少步骤分数了，而他们可是冲着“满分”去的。 　　不过，白湮昼能刚开始就想到这一点，确实厉害，夜烬燃相信这不只是单纯的运气好撞对答案。 　　血舌兴奋地微微歪头：“要内讧了？” 　　祂最喜欢的莫过于混乱，同伴反目成仇，手足相残，都是有趣的演出。 　　白湮昼用手臂碰了碰夜烬燃：“到你了。我无所谓，反正是陪你来玩。” 　　夜烬燃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才是主角，旁边的只是一个保镖。 　　“我没什么特别想问的，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机会来得太措不及防，夜烬燃只好冥思苦想之前设计好的提问，“我想知道在十六区里，对联合会威胁最大的罪犯。” 　　董女士只是一个表层的BOSS，称不上最危险的人物，想打出TE，光解决她是不足够的。 　　“不愧是另一个我选择的新店主，你提出的问题更有价值，”血舌不吝赞赏，“1000积分，不过因为是你，就免费吧，反正游戏系统里所有积分现在都归你管了。” 　　夜烬燃的账号上没有无限游戏中全部的积分，但积分借助系统在玩家和他之间流通，所有发给玩家的积分最终都会通过各种渠道回到他手上，等待下一次被发出去。比起金钱，积分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串可以随意修改的无意义数字。 　　直充渠道即将开放，首充还有双倍奖励，到时候玩家手头上的积分总量变多了，相当于这种货币发行量变得更大，他对这串数字的增加就更加麻木无感。还好多出来的积分是玩家用真金白银换的，不至于让积分贬值太快。 　　夜烬燃点点头，静候血舌的回答。 　　“蛇道里住着几个来自不同教派的巫师，”血舌将左腿搭在右腿上，藏在黑纱之下的眼透出一丝微妙的傲慢，“其中最顶尖的巫师具备瞬间转移的能力，可以直接从十六区抵达一区，联合会的防御形同虚设。” 　　在场三位都会开时空门，主神更是放眼全地球无敌手，实在做不到降低姿态用太夸张的词赞扬这群野路子巫师。 　　哪怕单拎白湮昼和夜烬燃出来，施法能力也评得上在世人类中的顶尖水平，只不过他们常混在一起，待在顶层的小圈子里自然感受不到对方有多厉害，这就是身边统计学的弊端。 　　正常玩家想见一次时空门都难，这可是稀罕物件。掌握这项技能的NPC足以成为一个高难副本里最值得注意的强力敌手。 　　夜烬燃听得出言下之意，只要蛇道里的巫师愿意，所有罪犯都能直接被传送到一区，直取联合会的咽喉。 　　他们没有这样做，很可能是因为十六区并非铁板一块，大家谁都不服谁，关系太复杂了，没办法组织集体行动。 　　问题是，在联合会严打邪教的大背景下，居民暗地里学习法术到能够掌握时空门的程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可能联合会都没想到自己放逐到十六区的罪犯里有这么离谱的家伙。 　　信息差是致命的，特勤部和上面的联合会无人知晓潜藏在蛇道的风险，所以这条情报值得1000积分。 　　夜烬燃莞尔一笑道：“我猜，您的其他化身下场指导了信徒。” 　　一定又是“恩赐”，让这群邪教徒掌握了本不该获得的知识，就像祂曾经教会人类制作核武器。 　　“在这个世界里，肿胀之女有这么做，我也有。”血舌毫不避讳地说道，“还有别的‘我’，你记得无皮者吗？这里有祂的信徒，无皮者教团比胀妇会更早被特勤部捣毁，信徒在十六区发展很久了。” 　　夜烬燃无话可说，满地都是主神的化身，每个宇宙都是，祂的自我繁殖能力说不定强到可以和森之黑山羊抢最佳繁育之神的宝座。 　　白湮昼冷冷道：“真够恶心的，你们邪神普遍好为人师，总是教出来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你说的‘不堪入目的东西’包括你自己吗，白湮昼？”血舌没有生气，反而被提起兴致，“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们倾注心血制造出来的近乎完美的造物，时至今日都有人在为你的自暴自弃感到遗憾。” 　　“没能杀光他们，是我的遗憾。”白湮昼没给好脸色。 　　作为神，祂教导低维生物不求感恩。作为人，他厌恶一切带给自己痛苦的事物。 　　“叛逆的孩子，你发怒起来的样子着实美丽，尤其是顺带伤害其他人的时候，不错不错……”血舌愉悦地感慨道。 　　白湮昼在封闭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缺乏同理心，没有关爱同伴和同类的概念，不懂得克制自己的力道，极度自私，种种原因导致他对人类群体来说是个祸害。 　　别说白湮昼了，就连旁观的夜烬燃看到血舌那一脸戏弄宠物得逞的微笑都要恶心得出一身鸡皮疙瘩。 　　在夜烬燃犹豫要不要再出面说一句公道话时，白湮昼抢先道：“别指望再用这种小伎俩激怒我，过去这么久，我已经成长了，你却一成不变，最终谁输谁赢显而易见。” 　　“是谁改变了你呢，白湮昼？”血舌悠然自若地提醒，“你所处的环境从未改变，而唯一的变量是我亲自赐予你的。” 　　天真，谁逃得出神的剧本。 　　夜烬燃忽然有种无力感，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是邪神的提线木偶，从来没有做过超出祂预计的事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他已经像是被反复电击的实验动物，患上习得性无助。 　　摆烂和臣服并不是懒惰的体现。 　　夜烬燃知道自己不如白湮昼勇敢，甚至心底里渴求大家一起失败，让自己好受一些。 　　血舌的脸微微偏转，向夜烬燃勾了勾手指：“我有个秘密想单独告诉你。” 　　夜烬燃顿时挺起腰板：“是哪个层面的秘密，<巢鸟洞蛇>的副本真相吗？我好像并不需要……” 　　“不，它非常重要，涉及到我创建的整个游戏。” 　　血舌轻松地三言两语将夜烬燃的心脏勾得怦怦直跳。 　　“我曾对白湮昼夸下海口，接手系统商店的新店主身上将会藏着能彻底击败我的关键。但显然，因为某些疏漏，你现在还不够格。趁此机会，我要把缺少的部分补偿给你。” 第162章 永夜·巢鸟洞蛇（7） 　　天旋地转, 夜烬燃两眼一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压在双肩上。 　　血舌卸下伪装, 直径约有二十厘米的深红触手替代了人类模样的头部，触手细长的末端像是在舔舐幼崽一般温和抚过夜烬燃的腰腹，手臂, 下巴和头顶。 　　祂不知何时取代了白湮昼的位置坐在旁边，而且更靠近了一些，将双臂搭在夜烬燃的肩膀上, 强硬却留下一点空隙地搂住他的脖子。 　　夜烬燃差点以为自己被一条巨大的森蚺死死缠住，呼吸十分困难，身体在恐惧的驱使下微微颤动，全身肌肉紧绷。 　　“血舌……我不是食物……” 　　血舌亲昵地用触手蹭了蹭他的脸颊：“我没有进食这种低级的需求, 而你在不久之后也会摆脱的。”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射进来, 不足以驱散屋内的黑暗。夜烬燃知道极光城的虚假天穹模拟不出月亮, 他可能已经被主神转移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摆脱进食，怎么可能？ 　　难道和那天的变身有关？ 　　“我, ”夜烬燃试图挣脱出来, “没有放弃人类身份的打算。” 　　血舌在他耳边轻轻吹气：“你听说过涅弗伦·卡么？” 　　夜烬燃对那个古埃及的传说略有耳闻。 　　涅弗伦·卡，一位几乎被后世从历史上抹除的法老，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在极少数残存下来的禁书上能够找到。 　　他为了窥见未来, 举国之力发动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血腥祭祀，召唤邪神。 　　其实大部分居于高维的神明都具备观测时间线的能力，不一定非要召唤支配时空的万物归一者。 　　很不幸的是, 响应法老召唤的是伏行之混沌。 　　法老与神做了一个交易，至此之后, 恐怖的祭祀变本加厉，在他的统治下所有人都苦不堪言，只期待死亡能早日收走这位暴君。 　　神遵守交易，让这位法老窥探未来，并在自己的墓室墙上写下了那些人类理智无法承受的真相。 　　如果法老涅弗伦·卡的生命能就此走到尽头，带着他罄竹难书的罪恶永眠在金字塔中，那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人们未能如愿以偿，因为伏行之混沌在涅弗伦·卡临死前融入了他，塑造出新的化身。 　　金字塔中寻不见他的尸首，而伏行之混沌在世上行走的形象又多了一个。 　　这就是“黑法老”的由来。 　　夜烬燃知道这个化身但没面对过，祂通常在幻梦境活动，所以比较难见到。 　　据野史记载，由于地球上旧神设下的某种限制，伏行之混沌在制作人类化身时碰到了一些困难，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直接捏出一个人。 　　肿胀之女的本体就是一只臃肿肥胖的触手怪，只是用黑扇施加幻术让祂看起来像人类，扇子一关就原形毕露。 　　自人类尚处于原始社会时，祂就开始尝试用各种刁钻的方法突破限制了。 　　除了像涅弗伦·卡这样渐进式腐化到最后一刻替换掉之外，祂在近代还使用过更高效的手段。 　　比如一段复杂到超乎想象的神奇数学公式，解开它的学者将在得到答案的瞬间被伏行之混沌占据身体，永久性附身。 　　又比如…… 　　夜烬燃有点想不起来了，他明明在书上看到过。 　　“需要我提醒你吗？”血舌对他的内心所想一清二楚，不怀好意地征询意见。 　　夜烬燃汗流浃背：“要不我们回归正题？” 　　还好血舌的力度稍微收敛了一些，他现在能正常呼吸了。 　　血舌维持那种毫无距离感的坐姿，好像他最亲近的好朋友一样，语气欢快道：“说得也是，我要把我的一个弱点交付给你，好好把握哦。” 　　真的存在弱点吗？夜烬燃不信，但口头上说道：“这么珍贵的秘密，你就这样给我了？” 　　“毕竟不仅是白湮昼，人类也等待这个突破口很久了。”血舌轻笑着用触手拍打他的头部，“我目前在做的最大的项目就是地球上的无限游戏，但是，有一种办法能彻底摧毁这个游戏，让我精心策划的一切付诸东流。” 　　弑神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让祂的阴谋失败，听起来合理多了，夜烬燃勉强能接受。 　　血舌接着道：“你知道服务器吗？哪怕是我创建的无限游戏，也存在一个承载游戏系统运行的服务器。” 　　“知道，”夜烬燃摸着下巴思索，“我明白了，你想告诉我服务器的地址，这样的话服务器一旦被摧毁，游戏自然无法运行下去。” 　　这似乎是个可行方案，只要服务器别放在什么人类永远不可能触碰到的地方，总有勇士能想出办法把它炸了。 　　血舌专门停下等夜烬燃思考清楚，才往下说：“话说你有没有发现，白湮昼的大脑虽然体积大，但他并没有显得特别聪明，至少配不上他那颗超大号的脑子。” 　　夜烬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白湮昼的智力水平挺飘忽不定的，偶尔还会表现得有点心智不成熟。 　　“人类的大脑很有潜力，正常人类的大脑开发程度不足10%，就算放眼人类历史上绝顶聪明的人，他们的脑细胞利用率也不足一半。” 　　“我可以很确切地告诉你，白湮昼的大脑不仅比一般人大，而且是100%被利用。可惜利用他脑细胞的不只有他自己，用途也不受他掌控。” 　　就像黑客利用非法程序挂在后台控制计算机挖矿，占用服务器资源，导致设备性能下降，用户本身并不知情。 　　夜烬燃已经猜到为什么血舌要将话题转移到白湮昼的大脑上了，他不敢往下想，但乐在其中的血舌不会就此停止叙述。 　　是谁偷了那颗大脑绝大部分的算力？ 　　“哈，反正人类正常生活也用不上这么多脑细胞，我就稍稍征用一下咯。”血舌的口吻像是在说什么借一张纸巾之类的事情。 　　白湮昼的编号为什么是008 　　前七位都是神，是内测玩家，他是第一个进入无限游戏的人类。 　　十年之前不存在什么抢先注册事前登录，况且无限游戏也不是自主下载的，能取得排最前的编号绝不是靠什么手速，而是内定。 　　在游戏诞生之初，白湮昼就在游戏里面了。 　　夜烬燃急促地呼吸着：“白湮昼小时候，生活在实验室里，那时候你们就把他当作服务器培养了？” 　　“纯属误会，我怎么可能有心思养人类小孩呢，那是米戈献给我的祭品。虽然那些粉红色的真菌很惹人厌，但偶尔也能给我送来有趣的东西。”血舌开心地用触手盘住夜烬燃。 　　夜烬燃干巴巴地附和道：“啊哈哈……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恨米戈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我记得他好像还讨厌伊斯人。毕竟米戈负责把他的大脑挖出来装着，而伊斯人的实验研究把大脑越养越大，它们可是精神领域的专家。” 　　正常人被米戈做成缸中之脑后，意识就和大脑共存，远离躯体了。白湮昼这种能远程操控身体的显然是特殊情况，运用了未曾面世的无线连接新技术。 　　现在不是考虑白湮昼的仇敌有哪些的时候了。 　　白湮昼已经被绑在电车难题的铁轨上。 　　脑死亡基本等同于一个人死亡，只要牺牲他，全人类就能取得对抗主神的胜利。 　　多么轻而易举，天平两端的筹码相差太大了。 　　一人换几十亿人，刚学会算数的孩子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主神要是早点说出这个真相，夜烬燃就不用费尽心思让异常调查局重视白湮昼的危害性了。 　　一旦秘密公开，所有的恨意都将倾注在白湮昼身上，没人允许他活下去。 　　哪怕竭力克制，夜烬燃的指尖也止不住地颤抖，暴露内心的惊恐。他不死心地否决：“我绝不会说出去……” 　　“坚强，可怜，”血舌轻柔地搂抱住他，“不要落泪，泪水只会取悦你的敌人。” 　　夜烬燃没有想哭，人体被极端情绪的操控时是无法流泪的。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这场游戏了。 　　就算站在站台上，夜烬燃手里也没握住那根能改变火车前进路线的摇杆。 　　让他单杀白湮昼？劝白湮昼自杀？不太科学。 　　血舌没有给他多一秒的思考时间，突然松手收起双臂。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随即响起，眼前的画面轰然坍塌。 　　夜烬燃回过神，看见头披黑纱的女人慵懒地靠在对面的沙发上，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再回头，白湮昼正坐在身侧，那双漂亮如红宝石的眼中隐隐透出关切。 　　“我没有离开太久吧？”夜烬燃泄气地低下头。 　　白湮昼道：“没有离开过。” 　　但他的眼神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夜烬燃心存疑虑。 　　“白湮昼……如果你不杀了我，死的人就会是你了。” 　　夜烬燃没有信心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白湮昼听到这句话，心中猜到大概：“看来祂告诉了你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怎么，难道它值得我宣告拯救你的计划失败，放任你死去吗？” 　　“跟你讲有意义吗？”夜烬燃不耐烦地撇开视线，“反正我的想法影响不了你的决定。” 　　当初是谁一意孤行要和主神对着干？ 　　白湮昼抓起夜烬燃的手，将它按在胸口上，温热有力的心跳传递至掌心。 　　“我没有问你，我是在问我自己。” 　　夜烬燃想把手抽回来，他感觉掌心的皮肤要被滚烫的热量灼伤了。 　　好烦啊，每次被人缠住都逃不掉。 第163章 永夜·巢鸟洞蛇（8） 　　血舌摆弄着一台老旧的古董收音机, 不知怎么调出了一首乡村音乐，悠扬欢快的曲调在会客室中回荡。 　　“我们在不久之后还会再见，”祂将收音机放在一旁小圆桌上, “所以不用着急现在解决所有问题。” 　　另一边，夜烬燃成功解救了自己的手，连忙揉搓被捏痛的手腕, 背过身偷偷用了点治疗药剂。 　　好巧不巧，队伍群聊里大家在奋力呼唤失踪队友，群聊弹窗不断跳出来, 想忽视都难。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们出来啦，你们去了哪里？】 　　【无敌美少女：我去追那个卖簪子的人了，他让底下的人加价半天，最后宣布流拍, 带着木匣子跑了。我看见他进了蛇道，还是先回来和你们集合吧, 你们还在安宁超市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人呢？】 　　夜烬燃赶忙回了消息, 顺便替白湮昼报平安。正在此时，他耳边的通讯器里传出饶轻雪的声音。 　　“咸鱼, 速带侦探们归队, 我们在下车的地方扎营过夜。” 　　终端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虽然天幕的亮度不会改变，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要二十四小时工作。 　　“收到, 马上回来。”夜烬燃对通讯器道。 　　血舌亲切问道：“不留下来吃晚饭了？今天有信徒给我献祭了几条钻地魔虫的幼虫，你真该尝尝，肉质鲜嫩肥美。” 　　夜烬燃摆手回绝：“多谢, 好意我心领了。” 　　他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白湮昼或许吃得下。 　　白湮昼：“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宁愿喝多几瓶营养液。” 　　总之这饭局是组不成了。夜烬燃硬拖着白湮昼礼貌地跟血舌告别，然后走出会客室，回到一楼。此时拍卖会已经结束，聚集在大厅的客人明显少了许多，夜烬燃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郑从华的身影，双方成功会合。 　　“能见到你们完整地回来真是太好了，”郑从华绕了几圈检查，“还以为你们被骗去噶腰子了呢，这么久不理群聊。” 　　夜烬燃道：“差点被店主吃干抹净，我哪有空看群。白湮昼你也是知道的，他就不爱回消息。” 　　“诽谤。”白湮昼不假思索道，“不爱回人消息的不是你吗？” 　　夜烬燃心虚地移开眼。 　　三人原地等候五分钟，罗茜顺利赶了回来，顺便抓住试图逃跑的小屁孩，五花大绑扔到大家面前。 　　“喂，你们都要走了，怎么还不放我回家！”小孩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白湮昼嗤笑道：“你还有家？” 　　“没有……” 　　“所以说这只是你妄图罢工逃跑的借口。” 　　小孩眼眶红红的：“但我也要趁早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睡觉，再晚就没位置了。” 　　郑从华于心不忍：“算了吧，我们没必要一直让他做向导，怎么说？” 　　没人反对，于是罗茜帮忙松了绑，如蒙大赦的小孩来不及道谢，一溜烟跑了。 　　夜烬燃张望道：“简星呢？” 　　“在这里！”不远处有人在挥手大喊。 　　因为其他人各干各的事，和路人套情报的工作重担就全压在了简星身上。她一脸肉疼地走回来，估计是被薅走了不少钱。 　　“人多眼杂，回营地再说。”简星叉着腰，“今天的收获还算不错。” 　　几人一同走出超市大门，退回号码牌，把存放在储物柜的私人物品重新取出来。 　　简星蹲下来把背包放在地上打开清点物品，这种近乎军火展示的行为引来周边许多居民围观，当事人钝感力超绝，丝毫没有财不外露的意识。 　　夜烬燃刚要开口提醒，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手里现在握着“真理”，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上来抢劫？拿回了枪就是有底气。 　　一番折腾过后，他们终于启程返回营地。因为下午跑得太远，全程步行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当五人抵达下车地点时，别的行动组成员已经席地而坐燃起篝火了。 　　不知有谁今天下午去掏了蜂巢，夜烬燃看见某些人手里揣着几颗石英晶球，认出那是钻地魔虫的卵。 　　钻地魔虫很爱护幼崽，这几个把卵偷出来的人估计不久之后就要倒霉了。 　　夜烬燃轻笑一声，没去提醒，转身进帐篷找后勤人员领取晚餐配给，休息期间他绝不给自己找麻烦。 　　噼里啪啦的火焰在木柴上跳舞，将所有人的脸庞映得通红，大家欢声笑语分享食物，全身的疲惫逐渐远去。 　　罗茜先前追着卖簪子的老人跑去蛇道又返回安宁超市，紧接着跟队伍一起回出发点，长途奔波下来累得不行，打了声招呼后就溜进帐篷里换衣服去了。 　　简星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到某堆篝火旁边，自来熟加入包围圈，向身边的人打听：“你们今天下午都去干啥了？” 　　“到处巡查了一圈，那些鸟窝基本被我们翻得七七八八了，”那人提着烤串，眼巴巴等待上面的老鼠肉熟透，“没找到什么可疑人士，他们要不拒绝配合，要不就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病秧子。” 　　另一人指了指旁边的篝火堆：“他们队去排查围墙防御设施隐患，保证没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洞越狱。” 　　“哈哈，那整挺好，我跟你们那个叫咸鱼的哥们去了安宁超市，哇那地方……” 　　简星叽叽喳喳地分享经历，越讲越兴奋，脸上丝毫不见倦意。郑从华见状也被感染，找了个空位坐下，陪她诉说那些在超市里碰到的奇闻异事。 　　人们各有归宿，唯独白湮昼远远地站在营地边缘，始终融不进画面里。 　　他的视线无聊地掠过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嬉闹的人群，落在深蓝色的帐篷上。 　　乱入副本果然没意思，强行加进来的玩家压根在剧情里没有合适的位置，如果不是受某人邀请，他绝不来受这个罪。 　　白湮昼的耐心快要耗尽了，正要拉开帐篷门帘的时候，碰巧有人手里端着四个叠起来的铁饭盒走出来，差点迎面撞上。 　　“呼，”夜烬燃下意识转身把饭盒护住，“你小心一点啊，物资紧缺，饭如果洒了今晚你就注射营养液针剂去吧。” 　　白湮昼愉快地抽走一盒：“你帮我拿了？” 　　“不然呢？你又不认识行动组的NPC，我想他们不会乐意把今天打回来的猎物分享给陌生人。” 　　围坐在篝火旁的NPC正在开烧烤派对，十六区里有一些小型野生动物活动，被他们抓来了不少，不仅有老鼠和小蛇，连昆虫都惨遭竹签洞穿。 　　夜烬燃左顾右盼，目前已有的小圈子里没有空位了，想坐在外面吃饭只能再生一堆火。他有点嫌麻烦，说道：“要不我们回帐篷里吃。” 　　“好。”白湮昼爽快答应。 　　夜烬燃正要转身却被人搂住肩膀，下一秒两眼一黑，原来是直接被拉进了帐篷里面。 　　“别动手动脚，”夜烬燃努力护住饭盒不让它们倾倒，“做事前考虑一下我……的晚饭。” 　　白湮昼松开手，顺势找了把椅子坐下，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饭盒，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熟食后心情舒畅：“不错，最近我的肠胃受不了烧烤那种上火的东西，是该吃清淡点。” 　　“你光拿菜不拿米饭干什么，”夜烬燃无奈地递给他另一个饭盒，“是人造米，将就着吃吧，起码比系统商店的营养液好喝。” 　　“这可难说，”白湮昼打开第二个饭盒，“啧，量倒是给得挺足，你吃得完吗？” 　　夜烬燃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铁盒沉甸甸：“大概可以。” 　　白湮昼毫不客气道：“你太瘦小了，是该多吃点。” 　　“……你找死！” 　　夜烬燃愤怒地找位置坐下了，取下面罩准备进食。 　　白湮昼又摆出一副可惜的嘴脸：“唉，你的生长期已经过了。是小时候没吃饱饭吗？” 　　“还好，我待的福利院挺正常的，至少没短我们吃的。”夜烬燃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什么，但覆水难收了。 　　白湮昼恍然大悟：“我听你说你没家人，还以为是死了，原来一开始就没有啊。” 　　夜烬燃没有生气，他从未拥有过亲人，白湮昼也是，对这一角色概念比较陌生无感，所以拿来调侃一下也不足以引发很强的情绪波动。 　　“硬要说的话，其他小朋友算不算？同龄人挺多的，平时也有志愿者和政府的人来探望，反正不会觉得孤单。” 　　白湮昼撑着下巴：“听上去好幸福。” 　　“嗯，九年义务教育，然后我考到了外面的高中，好心人捐款供我读书，再上大学，调剂到不喜欢且不擅长的专业，学得不是很好，出来之后找不到工作，打零工养活自己。”夜烬燃的人生乏善可陈，说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无趣。 　　白湮昼道：“太难想象了。” 　　他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夜烬燃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小时候福利院为了方便管理会统一剃头，大家发型都一样。我出来后没人管，就逐渐留长了。” 　　白湮昼评价：“我也想象不出你短头发的样子，你无论换哪个形象好像都是长发的。” 　　夜烬燃拿起勺子扒拉了几口饭，回忆枯燥乏味的童年让他有点失落，试图通过咀嚼转移注意力，但效果不佳。 　　“喂，白湮昼，我说这么多自己的事了，作为交换，你也别藏着掖着。” 　　用秘密换秘密，这能让他心理平衡一些。 　　白湮昼三两口吃完了半盒饭，用力吞咽过后道：“你是想通过比较苦难来解放自身压力吗？算我大度，这次就陪你吧。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起……” 　　回望往昔，只有一成不变的满目疮痍。 第164章 永夜·巢鸟洞蛇（9） 　　营帐内, 一盏煤油灯放置在桌面上用于照明，光线意外地挺充足。 　　白湮昼长叹一声，他从未在夜烬燃面前摆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如果不是我比较聪明, 可能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当时自己遭遇了什么事。” 　　人对幼年时期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模糊，但他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因为疼痛早已刻入灵魂。 　　“如果时间真的能抹平一切……算了, 一想到时间也是神力的具现，我就不想指望它。”白湮昼苦笑，“我在很小的时候大脑和身体就分家了, 脑子被伊斯人拿去做研究，身体归给人类。” 　　夜烬燃惊奇道：“那个实验室里还有人类研究员？” 　　“是啊，你还记得米戈喜欢在人类中寻找代言人吗，他们就是。总之, 臭味相投的科研疯子聚集在一起，米戈出脑缸技术, 伊斯人带来精良的设备和精神领域的研究结果, 人类负责提供基因和实验体。” 　　“我有多个父母，因为我的基因是从大量优秀人类遗传信息片段上截取出来, 再拼凑而成的。和我情况相同的孩子有很多, 阿曼达是其中一个。” 　　“作为变异个体，我的大脑在诞生之初就拥有超高的‘灵感’，能够更容易接触到高维度能量波动, 所以它被米戈取下来当作与神明沟通的媒介，通俗点讲，它们把我的脑子当成电话了。” 　　“后来伊斯人看上了这件好东西。伊斯之伟大种族一直有个大胆的计划——创造旧日支配者, 为了找寻正确的方法，探究神的秘密, 我的大脑被不断开发，频繁地进行精神跃迁。” 　　白湮昼一口气说完，面露疲惫之色。 　　夜烬燃听完这个全员邪教徒的故事后锐评：“在确定神真实存在的前提下，宇宙里信仰神的生灵总是远比不信神的多。” 　　说到底还是弱肉强食，大家都想攀附强大的生物。 　　“那你的身体呢？” 　　白湮昼道：“身体被人类拿去做强化改造，他们的技术水平比外星种族低很多，把我器官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后来某天，我领悟了远程控制身体的方法，就指挥身体夺回脑缸，抱着自己的大脑逃出那个鬼地方。” 　　夜烬燃脑海中又浮现出在多维门中看见的小小白湮昼血洗实验室的场景。 　　他就是在那样的状态下，一步一步操控幼小的身体靠近自己那颗困于缸中的大脑，在苦难中重获新生的吗？ 　　“好了吧，”白湮昼趁机消灭完剩下的食物，“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趁现在说出来，我马上要去探索了。” 　　玩家通常是夜行动物。 　　夜烬燃放下筷子道：“我今晚不出去，而你是我的保镖，理应跟我一起留守营地。” 　　“对哦，差点忘记。抱歉，一个人打副本习惯了。”白湮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忽然，帐篷门帘被人唰一下拉开的声音让他们的视线齐齐投向门口。 　　郑从华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卷裁缝用的软皮尺，贼兮兮地问道：“饶组在这里吗？嗯……好像没有，那你们有看到他去了哪里吗？” 　　夜烬燃反问：“你找我们老大干什么？别是图谋不轨啊。” 　　“哎，看你这话说的，”郑从华甩了下尺子，“你知道论坛的大佬说这个副本里强度最高的是什么吗？是饶轻雪的胸围啊！至于消息是否属实，本人可要亲自去品鉴一下，强不强我说了算。” 　　白湮昼眸中精光一闪：“所以你肤浅的标准就是越大越好吗？” 　　“有什么问题？”郑从华义正言辞，恶狠狠地握紧拳头。 　　白湮昼回头对着旁边的人，冷哼一声道：“没品，小的也挺可爱。” 　　夜烬燃满脸写着迷惑：“不是，你看我干甚么？” 　　玩游戏多了果然会变成精神变态，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融不进玩家群体了，甚至有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郑从华撇了下嘴：“我对三次男没兴趣，告辞！” 　　“……可饶轻雪不也是立体的吗？是游戏NPC就能被区别对待啊。”夜烬燃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小声吐槽。 　　白湮昼等人走远后，才轻笑道：“你运气不错，好多玩家打这个系列就是冲着饶轻雪来的，而特勤部成员就是最容易接触这名NPC的身份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抽中。” 　　“谁管啊，我是来工作的。”夜烬燃兴致缺缺，“要是我真运气好，就让我早日解脱吧，在活着的前提下。” 　　“我没说错，你还好运地遇见了愿意理解你帮助你的我。”白湮昼大言不惭。 　　夜烬燃回敬道：“那你运气比较坏，本来你可以继续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任何思想负担。” 　　他们相遇还不到一年，白湮昼已经被套上很多枷锁了。 　　“算了，你想早点休息吗？那我也试试改下生活习惯，早起探索，说不定脑筋能转得更快。”白湮昼收拾好餐具，没有浪费任何一点食物。 　　夜烬燃喜欢看到白湮昼妥协，心中一阵窃喜，说道：“好啊，那就从今天开始试试。” 　　他们所在的帐篷是临时食堂，不过其他行动组成员都在外面开篝火晚宴，现在里头空空荡荡，但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每辆车都有用于住宿的独立大帐篷，配备保温睡袋，夜烬燃带白湮昼找到自己那队的简易宿舍，钻进去后，耳边什么喧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条件有限，没有足够的清水洗澡，夜烬燃当场奢侈一把，从系统商店掏出几包消毒湿巾，直接用来擦拭身体。 　　在得知白湮昼坚决要靠着一起睡之后，夜烬燃勉为其难把几包湿巾扔给他，勒令先清洁再上床。 　　白湮昼小心地拉上帐篷门的拉链，确保一点能偷窥的缝都没留下，这才回头一边抽湿巾一边美名其曰道：“我是为了你好，在野外动物都是抱团减缓热量流失的，你要是冻感冒了，也算我保护不周。” 　　“你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你的嘴。”夜烬燃脱掉制服，换上宽松的日常睡衣，终于有种解放的感觉。 　　折腾一番后，白湮昼总算姗姗来迟套上睡袋，手脚都被完全包裹住。上床的时间太早，睡意未至，而且刚吃完饭就入睡不太好，于是两人像两条大毛毛虫在铺了毛巾的地板上蠕动追逐，玩累了才眠。 　　因为动静太大，以至于后半夜队伍里其他三人没敢开门进来，手拉手悄悄地到车上睡。 　　篝火堆被逐个熄灭，不知何时，有人举手提出要夜巡，剩余的组员一拍即合，各自分配好地点后，带队出发深入十六区。 　　帐内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舒缓。 　　………… 　　清晨到来的信号不是阳光，而是令人烦躁的闹钟响动。 　　简星下车，刚抬手伸个懒腰，就看见有人气喘吁吁地冲进营地。 　　“不……不好了！”那是昨晚负责去土包巡逻的组员，“有，有人受伤发疯了！” 　　呼叫声太大，刚醒过来的人们纷纷走出帐篷，查看情况。 　　只见和他同队的两人扛着一名腿部正在不断流血的队友走回来，伤口哪怕经过了包扎都无法止血，鲜红滴落在黄土上。 　　伤者面色苍白，口中正在胡言乱语着什么，瞳孔也是涣散的。 　　简星好奇地上前弯腰，倾听伤员的呓语。 　　“都枯萎了……尸骸！憎恨者！那些人在向上爬！它要飞走了！它会吃掉我们，吃掉这里的一切！无处可逃……我们是罪人……罪人在诅咒我们……世界是堕落的，万物都将……” 　　“你们碰到什么事情了？”简星直起身问道。 　　最先闯进来的人心急火燎地说道：“土包里有座石碑，凌晨的时候它变了，外面覆盖上了一层很坚硬的外壳，颜色就像是琥珀一样，而且上部似乎变化出了一对包裹着尖端的双翼，不知是谁刻上去的，我们根本没有见到人爬上去！连靠近的人都没有！” 　　扶着伤员的队友满头大汗地补充道：“石碑上面的图案也变得很奇怪，好像有许多尸骸正在向上爬，我不敢看，它们太恶心了，一看就头晕眼花。” 　　夜烬燃走到伤员面前，捏住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注视着那双灰暗的眼睛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具备某种魔力，让清醒的光重新汇聚于那人的眼中，短暂恢复神智的瞬间，伤员低语道：“那些尸体正在翻滚缠绕，向着它们的神祇靠近……” 　　夜烬燃了然地笑了笑，松手后退几步。 　　一旁的罗茜听完后眉头紧锁：“憎恨雕像，进入第二阶段了……” 　　憎恨雕像是存在于这个副本中的一种诡异，坐落在乱葬岗中，外形近似石尖碑。伴随副本推进，它会“成长”，并在第三阶段转变为具有极高攻击性的形态。 　　“我们要不现在去土包看看？”郑从华紧张地询问道。 　　夜烬燃整理着装，随意道：“是该去一趟了，别的小队应该处理不来，我跟饶组长说一声。” 　　白湮昼：“我没意见，之后有空再去蛇道吧。” 　　“我会记得的。”夜烬燃顺口安抚一句。 　　由此可见，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第165章 永夜·巢鸟洞蛇（10） 　　土包, 顾名思义，就是一处处高大或矮小的土堆，不难想象下面都掩埋了一些什么。死在这里的人连墓碑和名字都不会留下, 埋好后就无人问津。 　　夜烬燃观察四周，很轻易就找到了那座刻画着诡异图腾的高大方尖石碑，位于土堆中央, 宛若瞭望塔。 　　“那是憎恨雕像，”白湮昼走到他身侧，“呵, 你不需要听我解释吧。” 　　夜烬燃仰起头：“是啊，这又是老熟人。” 　　憎恨雕像也是主神的化身之一，祂需要三天时间才能被完全召唤出来，目前进行到第二天, 也就是罗茜之前所说的第二阶段。 　　方尖碑上刻画着对战争的描述与充满憎恨与诅咒的话语，夜烬燃走近一看, 发现裂缝处有黑色粘稠液体渗出。 　　整座石尖碑被一层微微发黄的透明物质包裹, 摸起来比较坚硬，透过表层可以看见一些纠缠的尸骨图案。 　　传说中提到, 一旦憎恨雕像召唤完毕, 祂就会展开双翼飞向天空，率领复生的死者打响复仇战争。 　　土包底下埋了无数满怀怨恨之人的尸骨。 　　看来把祂召唤到此地的巫师对祂的作用十分了解，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信仰主神不同化身的教团总是会串通一气, 偶尔进行技术交流。 　　夜烬燃微微叹息，联合会这样把邪教徒全赶进十六区的做法，简直是在养蛊。 　　嘀嗒人, 肿胀之女，血舌, 无皮者，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憎恨雕像。他还没见过有如此多主神化身齐聚一堂的盛况。 　　夜烬燃转念一想，把敌人聚集起来，倒是方便一锅端，不用逐个解决了，显得省事很多。 　　可即将要被一锅端的是联合会。 　　夜烬燃正思考着，有几个当地人抬着尸体从他身边经过，差点和他撞上。 　　“喂，别挡路！”搬运尸体的人呵斥道。 　　夜烬燃连忙避让：“抱歉。” 　　他的视线跟随着那几人走向远处，同时仔细留意他们的交谈。聆听是玩家的美德，不可与偷听相提并论。 　　“你听说了吗？蛇道那个女巫昨天死了！” 　　“死了？她埋哪个包里了？” 　　“不知道，听说她死后变成了人面鼠身的怪物，可能是受到什么诅咒了吧。” 　　“不稀奇，她那种黑巫师，总会遭反噬的，本子里都这样写。”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挖坑埋尸体，把土盖实后就飞快地离开了，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郑从华找准时机摸过来，拍拍夜烬燃道：“你听到了吗？简星跟我说她给那名伤员验伤了，就是被老鼠咬的。我觉得罪魁祸首是人面鼠，这种诡异是由死去的巫师变成的。” 　　“嗯，有人面鼠徘徊在土包附近。”夜烬燃得出结论，“它们很难缠，要小心了。” 　　据说掌握邪恶魔法的邪教徒在死去后仍希望侍奉主人，所以才会变身为人面鼠继续在世间苟活。 　　一群臭老鼠罢了，夜烬燃心中只有厌恶。 　　郑从华在土堆间来回穿梭：“哪呢，哪呢？别不敢出来啊，我手痒难耐渴望打架。” 　　罗茜站在憎恨雕像下面，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挡着光抬头看：“关世宁说，上次憎恨雕像在第二天晚上就成型了。这不应该啊……” 　　夜烬燃出声提醒：“别盯着它看，有精神污染的。” 　　罗茜的精神承受能力太差劲了，夜烬燃怕她再次上演临时疯狂秀。 　　“你的怀疑没有错，”在罗茜远离石尖碑后，夜烬燃接着说道，“我认为关世宁他们做错了一步，才导致憎恨雕像提前降临了。” 　　罗茜问：“哪一步？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补救吧？” 　　“当然有，憎恨雕像召唤过程中，如果邪教徒能提供大量魔力和意志，祂的降临就会变快，很显然，上一支队伍并没有成功控制住召唤者。”夜烬燃道，“而减少的这一天时间，导致了副本提前结束，他们没能探索完全部真相。” 　　白湮昼心不在焉地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其他人在说什么，只等待一个讨论结果。 　　郑从华挠挠头：“那我们要到哪里找召唤憎恨雕像的人？” 　　“蛇道。”夜烬燃笃定地回答。经过昨日的探索，他也看清楚了，在十六区，鸟窝是底层人的聚居地，有本事的罪犯都居住在表面危险实际安全系数更高的蛇道，因为一般不会有傻子来犯。 　　简星道：“我们要不要把小孩找回来带路？” 　　“你还能找到他吗？”夜烬燃挑起眉。 　　“不能。” 　　第一日的记忆犹新，想找到蛇道的入口并不难，夜烬燃朝白湮昼招招手，示意即刻出发。 　　正当他们要离开时，大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伴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声。黄褐色的泥土上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缝，附近的人们迅速奔跑逃散，害怕自己失足跌入缝隙中。 　　“快跑！蜂巢那边又有大虫子出来啦！” 　　“去叫老板！快去！” 　　夜烬燃脸色一变：“来得这么快……” 　　简星疑惑地张望：“怎么回事？” 　　“昨天有人手贱把钻地魔虫的卵带回营地了，现在家长跑出来找孩子呢。”夜烬燃解释，反应极快地拉上白湮昼转身就跑。 　　简星瞪大双眼，边跑边问：“诶？！那岂不是留在营地的人有危险！” 　　“没事，这个点大家都出去巡逻了！”夜烬燃的声音随着距离拉远逐渐消散。 　　白湮昼陪着他狂奔，好像只有下半身在跑，上面丝毫没有正在剧烈运动的迹象，面不红气不喘，嘴角还微微带笑。 　　罗茜不敢回头，她知道如果自己目击了钻地魔虫，很可能陷入疯狂，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是非常致命的，所以只能竭力飞奔远离现场。她来不及思考向哪里跑，本能地跟着队友的背影。 　　高速移动中风变得特别大，空气猛灌入耳朵，震得耳膜刺痛，在所有人背后，一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巨型乌贼状生物破土而出，身上无数触肢无序地涌动。它的全身包裹在某种粘液中，破开土层就如钻破奶酪般轻而易举。 　　与其说是蠕虫，倒不如说那是一条长了脚的巨蛇，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稍微扭动一下就追上了地面四散奔跑的渺小二足生物，重重砸下去。 　　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们敏捷地抓准时机跳起，以躲避余波带来的震动和沙石撞击。这一轮攻击下来，队伍中没人受伤，连简星都靠背包挡住了飞散的石块，侥幸躲过一劫。 　　“去安宁超市！”夜烬燃没有盲目逃跑，刚才他听见有本地人去那边求援了，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店主通常会出面解决问题。钻地魔虫在十六区和人类共存这么久，类似的危机以前肯定出现过。 　　白湮昼抓住他的手腕：“要不要开时空门？” 　　“不，”夜烬燃果断制止，“保留好魔力，钻地魔虫有群居性，等下可能要正面迎战它们。”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不能把信任全部交付给主神，如果真要和钻地魔虫开打，队伍里最可观的战力就是白湮昼。 　　爬行到地面的钻地魔虫开始反复使用肢体拍打大地，造成岩层断裂，扬起大量的沙尘阻碍人们的视线。它们是智力很高的生物，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势。 　　为了避免沙子进眼，夜烬燃不得不眯起眼，让睫毛垂落下来作掩护。他想到好几种对策，钻地魔虫的弱点是水，可惜十六区水资源匮乏，没有现成的可以利用，他只能从系统商店里取水。 　　到时候如何跟别人解释那些道具的来历是个不小的麻烦，毕竟一般来说玩家不会在仓库里常备一台消防车，囤枪的时候也不会囤水枪。 　　再等三十秒，如果血舌还没赶到，他就…… 　　“退下。” 　　冷冽的女声在上方响起，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居住区，而附近一栋三层高的建筑上，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立在天台边缘，覆面的黑纱随风舞动，红唇若隐若现。 　　她直面碎裂大地的巨型蠕虫，毫无惧色，反而是带着一丝轻蔑地扬起嘴角，轻抬右手，戒指上的淡紫色水晶光芒四射。 　　刹那间，钻地魔虫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危险，尖啸着向土里钻去，如鲤鱼入水。 　　然而它逃得太慢了，某种漆黑的流质体在地面裂隙中穿梭流动，渐渐涌向尚未完全潜入地底的钻地魔虫，温柔地将它裹住，在某一刻强势地收紧，挤压出果肉榨汁般的声响。 　　夜烬燃停下来，忍不住骂道：“靠，你养了修格斯啊？” 　　血舌站在高处，远远地朝他挥手，恰到好处地展示出手背的戒指，似乎是在炫耀。 　　那枚戒指上镶嵌的正是古老者水晶，用来驱策千目之兽的法器。 　　其实以外神的威能，召唤几只修格斯并控制它们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祂偏要用“正当”的手段，以此掩饰平凡外表下恐怖的内核。 　　伏行之混沌的人形化身不喜欢在人类面前暴露自身拥有的非凡力量，更倾向于用言语诱骗，这也是祂的恶趣味之一。只有在被逼到绝路或者游戏结束时，祂才会撕裂人类外壳，以怪物形态出现。 　　吞噬完钻地魔虫后，修格斯缓缓渗透入泥土中，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退场了。 　　血舌一跃而下，稳稳落到地面上，向愣住的调查员们走来。 　　“好久不见，嗯……”祂的目光扫过三名女生的脸，“也有新朋友在，午安。” 　　夜烬燃代为介绍：“安宁超市的老板，你们见过，也可以叫祂血舌。” 　　说实话，他心里挺高兴，这次在副本中他和血舌同时出现，他是店主的嫌疑就可以趁机撇除，哪怕之后有人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他的身份，也会被这个铁证反驳回去。 　　“哇，我第一次见这个店主形象。”郑从华兴奋地用系统自带的截图功能拍照。 　　血舌放纵她这种冒犯的行为，如优雅的贵妇人一般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让奴仆驱逐了臭虫，暂时不必担惊受怕。接下来，你们又要去往何方呢？” 第166章 永夜·巢鸟洞蛇（11） 　　白湮昼没有再重复自己的想法, 他确信夜烬燃已经记住了。 　　果然，夜烬燃说道：“我们正准备去蛇道，没想到突然遭遇钻地魔虫的袭击。” 　　血舌用指腹擦了擦戒指上的水晶：“挺好, 那里住着不少有趣的人，比如你曾经见过的，那位航天研究所的所长。” 　　“你认识他？”夜烬燃有点惊讶, 他没想到血舌能记住此等小人物。 　　“嗯，我曾经卖给他一本书，他有好好利用起来。据说, 成果还不错？可惜被贪婪的联合会夺走了，听起来很可笑，但事实摆在你们眼前，人类正是人类通向未来的绊脚石。” 　　夜烬燃知道, 祂口中的书指的是《埃尔特顿陶片译本》，主神很喜欢引导人类学习能致使毁灭的知识, 实在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郑从华突然开口：“店主！我可以买情报吗？” 　　“我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可惜我手头上并没有值得你们付出代价的情报了，不如……等下次再来讨论这个？”血舌微笑回绝。 　　郑从华目瞪口呆, 这个回答太超乎意料了, 情报方面系统商店还能缺货的吗？ 　　别说她，夜烬燃也一脸懵，回想起以前的自己, 和血舌相比起来简直是个大漏勺。 　　这个新店主做得还是太偏袒玩家了。 　　血舌当着夜烬燃的面好好上了一堂课，摆手告别：“期待在安宁超市再见到你们，这次就先不聊了。” 　　说完, 祂不理会任何挽留，转身轻盈地跳到屋顶, 没几下就走远了。 　　“泪目，”罗茜没有感情地说，“我们被抛弃了。” 　　简星展颜一笑：“好啦，别愁眉苦脸的，我们干嘛要听信罪犯的话呢？等去了蛇道，一切见分晓。” 　　五人重新踏上旅途，后方没有大虫子追赶，他们的步伐放慢了许多，就好像在荒原上闲逛一样悠游自在，简星甚至愉快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手臂一晃一晃地打着拍子。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回到当初碰见小孩的那个地方。 　　当初那辆报废的车还停在原地，后面开阔的道路上空无一人。黄沙肆意随风飘动，两侧低矮的房屋看上去比鸟窝更好一些，里面似乎是有人居住的，偶尔能见到窗户上映出晃动的人影。 　　简星小声说道：“这些是当年建造极光城时工人的宿舍，因为撤退比较急，没有拆除，是这里留下的唯一可以住人的建筑了。” 　　能占据这些环境条件优秀的住所，住在此地的罪犯都绝非善类。 　　白湮昼的视线落在左侧大约两百米外的某处窗户上，他看见瞄准镜的闪光一闪而过。不知是谁在那里架着狙击枪，怕是在打算猎杀从路面经过的人。 　　夜烬燃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道路中央，石头落地后滚动了几圈，最终在几米开外停住。他收手后说道：“没有地雷，你们害怕的话，我走前面吧。” 　　“不用，”白湮昼拦住了他，“我来就好。” 　　他说到做到，率先大步跨入蛇道范围，没有丝毫胆怯地向前走去。 　　有了领头的人，大家就安心许多，急忙跟上。夜烬燃察觉到远处的敌意，提前拉动冲锋枪上膛，摆正姿势握好，随时准备射击。 　　郑从华左右张望，忽然有一排奇怪的球体映入眼帘，在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后，她吓得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卧……” 　　“怎么了？” 　　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异动，纷纷顺着视线看过去。 　　那间宿舍的屋檐下面，悬挂着一整排人的头颅。 　　一颗颗脑袋被整齐排放，面朝道路，表情各异，但基本上都比较狰狞。 　　这间房子的住户正在一楼窗户上趴着打瞌睡，注意到这群外地人的目光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屋檐上像晒腊肉一样悬挂着的人头估计是这位彪悍罪犯的战利品。 　　“我不太想登门拜访，”罗茜强忍恶心移开视线，“但我们这样在外面逛何年何月能找到董女士？” 　　郑从华指着前方某处，小小声：“也许我们可以向外边的路人打听一下。” 　　她指的那栋楼外面有几级台阶，一男一女正坐在台阶上，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女人梳理那长到几乎要垂落到地面的黑发。 　　走近后，郑从华才震惊地看清那两人共用着同一台机械下半身，这竟然是一位后天改装的连体人。 　　如此违背人伦的改造方式，哪怕在义肢改造流行的赛博时代也十分罕见，不知这两人是出于何种心理将自己与对方相连。 　　“你去问吗？”罗茜瞥向郑从华。 　　郑从华犹豫不决，草率了，刚才就不该发言的。 　　怎料一道黑影与她擦肩而过，竟直直朝着连体人走过去。 　　夜烬燃站在那对不知是兄妹姐弟还是情侣的罪犯面前，低头道：“不错的装置。” 　　“是吧，”女人陶醉地闭上双眼，沉浸在幸福之中，“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抱着尊重祝福的心态，夜烬燃耐着性子道：“做到这种地步，你们挺勇敢的。在十六区生活会不会比较麻烦？” 　　“呵呵，”两人以诡异的姿势相拥在一起，“我们合在一起很多年了，习惯之后就没什么麻烦。” 　　夜烬燃装模作样地露出羡慕的眼神：“也对，你们能住在蛇道，想必很有本事，我初来乍到，有些不熟悉，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连体人意外地比较温和，哪怕认出他是特勤部的人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女人轻声道：“五年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匆匆忙忙。” 　　“嗯嗯，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有个叫‘董女士’的人搬来了这边？” 　　夜烬燃的思路很朴素，既然董女士没有住在鸟窝，那她肯定是属于住蛇道的那一批上层罪犯，这也符合她邪教头子的身份。 　　上一支队伍留下的报告里也提到他们曾在蛇道追查到董女士的踪迹，只不过未能锁定具体的住所位置。 　　连体人中的男性缓缓道：“有，她是新来的，没有房子，就盯上了一名女巫。” 　　通过杀人夺走财产在十六区是很正常的事情，罪犯们不会谴责这么做的人。 　　听到他的话，夜烬燃回忆起在土包的听闻，一切都串联上了，董女士杀了女巫夺走房子，女巫的尸体被抬到土包变成人面鼠，咬伤夜巡的行动组成员。 　　也就是说，董女士现在极有可能潜藏在原本女巫的住所。 　　“抱歉打扰你们了，”夜烬燃眼眸垂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能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吗？” 　　据说以前的队伍在蛇道里行动时惨遭各种针对，到处都是狙击枪，夜烬燃怀疑可能是没有当地人带路的缘故。 　　至少眼前这对连体人绝对能起到威慑作用，让某些找茬的家伙躲回去，他不想在不必要的地方损耗队伍战力。 　　“正好我们也没事。” 　　连体人轻松地站起来，完全看不出下半身是由两人一同控制，两条机械腿走路速度和姿势和正常人无异。 　　“好好好……”郑从华躲在远处惊叹，“这都可以啊？” 　　夜烬燃向其他人打了个“OK”的手势，跟上连体人前往那间神秘的女巫居所。 　　幸运的是，正如夜烬燃所料，那些躲在窗户后面蠢蠢欲动的黑影果然收敛许多，瞄准镜的反光也不再出现。一路平安，跟着连体人走了大概三百米后，他们来到一处低矮的木屋前。 　　连体人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就是这里，我们就不进去了。” 　　“感谢。”夜烬燃道，对方仁至义尽，他也不多求。 　　其余人纷纷走上前观察，门虚掩着，能够直接入内。 　　郑从华壮着胆子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后失望地摇摇头：“没有声音。” 　　“可能没人在，也可能潜伏起来了。”罗茜神情谨慎，“要不我先进去探路。” 　　简星故作深沉道：“嗯……依我看，里面人去楼空了。” 　　夜烬燃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确定里面没人后，直接推开木门。 　　吱呀—— 　　门后常年不通风再加上潮湿孕育出来的木头腐坏气息扑面而来，让站在门口的人不得不捂住口鼻。 　　干燥的十六区里能闻到这种气味实属异常，但当他们走进去时，能看到的只有一些平平无奇的家具，里面有床铺，衣柜，书桌，书架，灶台，和疑似厕所的隔间。 　　夜烬燃走进去打开隔间的门，这些楼房并没有通自来水，所以所谓的浴室里只有一个大木桶。 　　白湮昼一把拉开衣柜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满满当当一排衣服，基本都是布料厚实的长袍或者深色裙装，唯独一件青色衣物夹在里面，显得比较突兀。 　　他拉出那件衣服，片刻后嫌弃地收回手，原来那是一件高开叉的旗袍。 　　不用再看了，这件青色旗袍一定是某位胀妇会的邪教徒留下的，这个时代已经极少有人记得旗袍这种服饰了。 　　简星靠近了那张床，床铺干净整洁，被子也叠好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她蹲下来检查，床底明明有很大空间，却并没有堆放什么物品。 　　夜烬燃四处转了一圈后踱步到书柜前，伸手擦过表面，摸到一层薄薄的灰。它可能本来放着什么书籍，但此刻空无一物。 　　突然，他的手指碰到触感不同的东西，按住抽出来，竟是一张纸条。 　　夜烬燃将它摊开一看，纸条上用黑笔写着一行笔锋凌厉的字。 　　“你在安宁超市借走的书籍我已全部收回。” 第167章 永夜·巢鸟洞蛇（12） 　　夜烬燃将纸条悄无声息地收起来, 继续检查一旁的书桌。 　　书桌上有几件比较陈旧的文具，同时还有一本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听见夜烬燃打开抽屉拿出东西的动静后，附近几人纷纷看过来。 　　“日记？”白湮昼猜测道, 他对各种可能出现在NPC家中的物品了如指掌，基于经验判断。 　　夜烬燃打开第一页简单看了眼：“没错。” 　　“哇日记本，”郑从华两眼放光地跑过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让我品鉴一下。” 　　罗茜道：“这些NPC也太傻了吧，好歹给柜子上个锁或者买个密码本啊。” 　　“你觉得锁能挡得住玩家吗？”白湮昼笑着反问, 一手撑着书桌台面，将头凑过去看。 　　夜烬燃就像给小朋友讲故事的托儿所老师，尽职尽责地在万众瞩目下翻开日记的一页。 　　“他总是对我说，‘我从未放弃过抬头看向天空, 等待机会。即便人类的历史如此渺小，依然有无数先辈为我们开辟道路, 勇敢者不会退缩。’, 那个傻子，当初我是怎么眼瞎找上他的。” 　　郑从华眨眨眼：“哇靠, 恋爱的酸臭味, 这是女巫写的？” 　　夜烬燃静静将视线落到下一段。 　　“听说他在三区过得不错，还有了自己的航天研究所，真是个好消息啊……我来到这里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好消息了。” 　　破案了, 这名女巫的恋人竟然是航天研究所的所长！夜烬燃想起所长的遭遇，不免感慨这对情侣确实有缘分，双双被送进十六区。 　　夜烬燃思索着, 翻开下一页。 　　“他们居然瞒着我在地下挖了这样一个洞穴，还把洞穴称作圣堂？！唉, 也许是十六区的生活把大家的标准都降低了，起码能有个集会的地方，倒是比在其他区好。” 　　“我把通道入口挖到床底下了，反正没人会进入我的房间，这里又不用担心有特勤部的人巡逻经过。联合会真是心大啊，把我们扔在这个地方就撒手不管了，那岂不是容许我们在这里肆意生长嘛。” 　　夜烬燃深以为然。 　　“我花了很多钱，帮他在安宁超市里买了他想要的那个什么陶片的译本，听说上面有联络外星人的法术，能帮助他得到建造空间站所需的知识和技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愿不要浪费了我的钱，这超市老板是真不好对付。” 　　“很想对他实话实说，我和你不是同路人，但我仍然由衷地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让我有一天在十六区见到你，我会生气的。” 　　夜烬燃读到这里时轻叹一声，日记的主人已死，所长浑浑噩噩地跪在朝圣所，令人唏嘘。 　　他又翻开下一页，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和董女士有关的文字。 　　“听圣堂里的人说，胀妇会的祭司这几天要来这边了，董女士是个很精致的女人，她太喜欢模仿自己侍奉的神明了，我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真的不会触怒神明吗？不过，教团里面奇奇怪怪的人太多，大家从未互相理解过，也不奢求认同，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罗茜嘲弄地冷笑道：“女巫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董女士的手中吧？被鸠占鹊巢了。” 　　“按照日记上所说，进入邪教徒集会场所的通道入口就在床底下，”简星迫不及待地搓搓手，“怪不得那里没放杂物，我们必须要下去一趟了。” 　　郑从华行动力十足，直接不嫌脏地爬到地上伸手进床底摸索，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机关，顺手掀开一块木板：“好了！搞定。” 　　木板下藏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 　　见状，后面几人熟练地拿出了手电筒，瞬间光芒万丈，驱散了通道中的阴影，向下的台阶清晰可见。 　　“诶嘿，我先走一步！”郑从华撸起袖子，弯腰钻进狭长的通道里。 　　简星左右看了眼：“我们要不留个人守门？” 　　罗茜自告奋勇：“我留在这里吧，有问题立刻跟你们发消息。” 　　“好。”简星点头，第二个进入通道。 　　因为挖通道的人是那名女巫，可能身材比较娇小，所以通道内部的高度对于白湮昼来说太憋屈了，他几乎弯腰九十度才勉强挤进去，连回头看夜烬燃的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夜烬燃走在最后面，将冲锋枪背在身后，一手提着手电筒，一手扶住洞穴的顶部，缓慢地摸索着向下前进。 　　一个不小心，他摸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前面的人随即抽搐了一下，差点向前俯冲跌倒：“喂！你明明打着手电能看到，就是故意的！” 　　“抱歉。”夜烬燃尴尬地缩回手，刚才他确实没注意到，还好用手探路，不然就要一头撞在别人屁股蛋子上了。谁能想到白湮昼会走得这么慢啊？ 　　打头阵的两人听到后方的小插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非常痛苦。 　　走了一阵，简星抬手看了眼终端，突然低声道：“坏了，没信号！” 　　“意料之中，不必担心，我们跟无敌美少女有特殊的联络手段。”夜烬燃道。 　　游戏系统的队伍群聊无论你身处何方都能随时骚扰你。 　　“这样啊……等等，你们背着我偷偷建群？”简星警觉。 　　郑从华忙道：“误会，误会，先别聊这个了，小心脚下。” 　　大约走出去一段路后，前方豁然开朗，四人终于能够直立行走。这里是某处地下设施，做得很粗糙，缺乏加固，感觉随时有可能塌方。但因十六区资源条件实在有限，邪教徒们也只能在这种地方聚会，就像阴沟里的臭老鼠。 　　这片区域更符合地下蛇洞的形容，通道错综复杂，阴暗湿冷，简星不得不在泥土墙上留下各种特殊的痕迹，以防迷路。 　　在即将步入一个更大的洞窟时，走在最前的郑从华突然停下来：“等等，前面有人，准备潜行。” 　　众人关闭手电筒，四周顿时变暗，但前方仍有光线投来。 　　简星顿住不动，白湮昼趁机越过她，来到拐角处巧妙地隐藏身形，顺便倾听洞窟内的动静。 　　白湮昼选得位置实在是太好，夜烬燃扫视一周，没能找到更加心仪的偷听位，于是厚着脸皮站到他身后去，维持一个不会贴到的微妙间隔。 　　夜烬燃眼神乱飘，意外发现前面那人的背部似乎突然绷直了。 　　是因为离得太近，吐息打到上面了吗，这么敏感啊…… 　　不对不对，夜烬燃晃了晃头，怎么能在玩游戏的时候走神呢。 　　他们是来偷听NPC说话的。 　　洞窟中隐约传出一些絮絮叨叨的声响。 　　“只要我们在今晚完成仪式，就可以出其不备攻占一区，拖得越久，我们的处境越危险。” 　　“是啊，特勤部昨天派人来了，他们肯定要坏事。” 　　“住我隔壁的女巫死了，董女士，你有考虑过我们的魔力可能不足的问题吗？如果无法完全展开时空门，我们召唤祂就只会害了自己！” 　　夜烬燃通过声音判断圣堂里面到底有多少邪教徒，现在出声的有三人。 　　接着，一个懒散悠闲的女声响起：“无碍，我会补上她的那部分。” 　　“呵，区区胀妇会的一个小头目……” 　　“哦？你们无皮者兄弟会要是有能耐，也不至于沦落到此地了。既然有求于人，就放尊重点。” 　　郑从华蠢蠢欲动，好几次尝试和同伴眼神交流，却发现白湮昼在莫名其妙地抬头望天，夜烬燃正对着他的背部面壁，和她根本对不上视线。 　　她惊恐万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挂机？！ 　　简星是唯一留意到郑从华神态变化的人，怜悯地拍了拍肩：“算了，我们侦探别管他们特勤部的，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照这么说的话，”郑从华顶着双死鱼眼，“为了履行职责，他们现在就应该去逮捕罪犯。” 　　话音未落，银光一闪，等到郑从华转过头时，视野中早就没了白湮昼的身影。 　　“什么鬼，”郑从华震惊之余喃喃道，“也是哦，这点人数对昼神来说根本无所谓。” 　　武力强大果然很爽啊！ 　　靠着岩壁的夜烬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银发青年冲了出去，仅仅眨了一下眼就看不清他的背影了，快成一道闪电。 　　前方光影交织，不可名状的碰撞声回荡在洞穴中，似有野兽咆哮和熊孩子翻箱倒柜，让人实在想不到何种战斗方式能制造出这些声响。 　　夜烬燃在想看和不敢看的念头之间纠结，最终决定在杂音变小一点后闯入圣堂。 　　当他踏入这座简陋的殿堂中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刻画着法阵的祭坛，四周斑驳的神话壁画，也不是满地岩石碎屑。 　　六个人，整整齐齐地在祭坛上跪成一圈，面朝外低着头。 　　他们的手臂被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套上枷锁。 　　白湮昼站在这个圆圈中央，漫不经心地拍掉手掌上的灰，嘴角挂着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看来还是不能指望你那把没用的枪啊，动作超慢的特勤部同志，差点就让犯人逃走了。” 第168章 永夜·巢鸟洞蛇（13） 　　夜烬燃默默放弃了取出武器的念头, 表现的机会还是交给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吧，他心安理得地躺平享受别人努力的成果。 　　其实如果白湮昼刚才不动手，他也会做第一个冲出去的人, 毕竟拿到了特勤部的身份，必须要装个打击邪教的样子。 　　“怎么，”白湮昼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疑惑，“你不高兴？” 　　白湮昼比较心直口快，一见到苗头不对就喜欢刨根问底, 无论是对NPC还是对人都如此。夜烬燃有点无奈，道：“没事，你跑得太快了，我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趣, 我以为顶多是你的眼睛转不过来。”白湮昼接受了这句别扭的赞美，得意地随手扯住捆绑战利品的锁链, “她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来确认一下。” 　　夜烬燃走上前，看着锁链另一端被捆住的邪教徒, 伸出手使用终端摄像头扫描她的面部。 　　识别结果无误, 此人便是胀妇会的头目“董女士”。 　　她今天身穿一件深紫缎面旗袍，不知这人到底藏了多少件旗袍。明明按照规矩进入十六区不能携带随身物品，她竟利用宝贵的走私机会运衣服进来。 　　丧心病狂的狂信徒啊……夜烬燃朝后面的人点点头, 示意身份检验已经完成。 　　跪在地上的邪教徒们异常安静，夜烬燃靠近看才发现他们都被白湮昼用道具封住了嘴巴，眼睛奋力睁大, 试图传达惊慌恐惧或者愤怒的心情。 　　还好强行静音了，不然不知道有多少污言秽语能从这群人嘴里冒出来。 　　郑从华快步小跑上来, 忍不住赞叹道：“效率太高了，要是这把游戏是野排，我的队友估计现在都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呢，哦不，超过一半都要打退堂鼓跑路。” 　　简星绕到其他几名邪教徒面前，抓起他们的头仔细端详，啧啧称奇：“哦呀，都是老朋友了，以前我接手过不少和他们有关的案子。” 　　“行动组里有专门的人负责审讯，”夜烬燃正色道，“我们要把这群邪教徒押送回去，不得动用私刑。” 　　这句话大半是讲给白湮昼听的，明面上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如果他直接告诉饶轻雪这里有人打算开时空门把僵尸大军传送到一区，可信度太低了，解释起来很麻烦。 　　等到组内负责审讯的人员从邪教徒口中挖出情报，并用他们的方式确认真伪后，特勤部才会重视这个听上去不可能实现的阴谋。 　　简星道：“有一个问题，我们只有四个人，这里有六个要扛回去的邪教徒。” 　　也就是说需要有两人同时携带两名邪教徒，这要费一番功夫。 　　“简星，你相信我们吗？”夜烬燃问道。 　　“哪方面的相信？”简星不解。 　　夜烬燃道：“如果我们使用出和邪教徒同款的巫术，你会向特勤部告发吗？” 　　简星一下子瞪大双眼：“等等，你也会……” 　　此时，不仅是夜烬燃，其余两人也向简星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颇有一种不答应就撕票的架势。 　　善于察言观色的老侦探瞬间明白了什么，此刻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连连点头道：“没关系的，哈哈，菜刀能杀人，但我不能把所有拿菜刀的人认定为杀人犯嘛。” 　　“那么事情就变简单了，”夜烬燃转头道，“白湮昼，你开时空门。” 　　白湮昼等不及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收到。”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郑从华也感慨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开时空门像白湮昼一样轻松的玩家……” 　　幸好夜烬燃没什么胜负欲，不然他听完高低要露一手。当向外扩大的淡蓝椭圆形空洞逐渐稳定下来后，他左右手拎起两名邪教徒扔进去，目送他们被扭曲的时空吞没。 　　郑从华给罗茜发了条消息提醒她在外面接应，然后双手抬起董女士，爆发出神奇的巨力将这位至少有一米七五的高大女子抛进时空门内。 　　“别高兴太早，游戏还没结束，”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夜烬燃有点于心不忍地泼冷水，“就算邪教徒人赃并获，我们还要把召唤仪式终止才能彻底解决事件。” 　　简星道：“对啊，等等，而且我们来十六区的目的不是阻拦即将到来的劫狱行动吗？” 　　现在他们只是发现了有一群邪教徒在召唤邪神，妄图在极光城内制造混乱。钟表匠发出的预告信里提到的劫狱还没发生呢。 　　“先把董女士交上去，行动组的人会监管她，防止同伙和她联络。至于其他需要重点关注的罪犯，别的小队会负责，我们等饶组长安排就好。”夜烬燃道。 　　白湮昼将剩余的邪教徒全踹进时空门里了。 　　【无敌美少女：砸到我了……】 　　守在时空门另一端的罗茜发出抗议。 　　虽然过程看上去有点草台班子，但结果就是他们顺利完成了寻找董女士的任务，还顺带抓了一堆偷摸干坏事的邪教徒，满载而归返回营地。 　　夜烬燃联络了附近的小队，让其他行动组成员过来帮忙押送罪犯，自己悠哉地跟在队伍后面，以在战斗中消耗过多体力为理由取得了休息时间。 　　离开蛇道时，连体人不见踪影，好在特勤部人多势众，其余躲在房屋里的罪犯没敢上来找麻烦，队伍顺利地走出了宿舍区。 　　夜烬燃看了眼终端显示的时间：“话说我们有午休吗？” 　　“有，回营地领盒饭吧。”通讯器滋滋作响。 　　夜烬燃彻底放心下来。 　　空旷的荒地上，特勤部的车辆和帐篷整整齐齐地组成方阵，后勤人员在里面翘首以盼，等待外出的勇士们归来。 　　这次外出行动携带的食品补给基本上是自热款，也就是提前做好然后封装的菜品，口味不怎么样，但好过啃压缩饼干。夜烬燃并不挑食，快速地把饭炫完，抓紧中午的时间休整。 　　刚进帐篷，夜烬燃就正好撞见白湮昼在给自己注射营养液。只见他将衣袖卷起至最上面，露出结实有力的大臂，皮肤光滑无暇，甚至连正常人都会有的疫苗痕迹也看不到。兴许是新陈代谢太快，伤痕无法在他的皮肤上停留太久。 　　也有可能是那个抚养白湮昼的机构根本没有给他注射过那些疫苗。眼前的场景有点不符合夜烬燃的想象，他以为这样从小接受人体实验的孩子身上应该会有许多手术和医疗器械留下的疤痕。 　　但白湮昼的身体完美得就像大理石雕刻出的人形神像，无论是肌肉线条比例还是皮肤细节都不像活在现实里的人。 　　究竟融了多少人类优秀基因才能合成出这么强健优美的肉/体啊，夜烬燃不禁心生好奇。 　　“看够了吗？”白湮昼将空针筒收起来，“你是不是还要午睡，我就不占位置了。” 　　夜烬燃鬼鬼祟祟爬进帐篷里：“我没有一定要午睡的习惯，反正有机会就睡。刚好饶轻雪那边还没有什么新指令，就回来休息咯。” 　　经过主神的调教，夜烬燃已经习惯抓住新工作指令下达之前的空闲时间给自己放假，毕竟他要24小时待命，准备迎接新任务。 　　这样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搞得他时常神经衰弱，但是没得选。 　　地球上一抓一大把不愿意996但必须加班的人，更苦的是这些人还有可能某天被抓进无限游戏里成为玩家。 　　夜烬燃脱掉最外层的脏衣服，缩进睡袋里，闭上眼默默抱怨。等下次睁开眼，生活还要继续。 　　下午，审讯结果出来了，特勤部众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饶轻雪向联合会汇报此事，随后接到新的指示，行动组必须尽快将位于土包的憎恨雕像摧毁，并处死涉嫌参与召唤仪式的邪教徒。 　　作为侦探小队的带队人，夜烬燃召集同伴，在外出前开了场简单的作战会议。 　　“一个好消息，饶组长忙到忘记给我们安排去处了，”夜烬燃开门见山，“同时这也是个坏消息，我们要自行决定今天下午去哪个区域探索。” 　　简星难得表情严肃：“那个小孩提到的地方，我们已经去了鸟窝、蛇道、土包和安宁超市这几个，现在大部队去土包推平石碑了，没必要再去。” 　　“安宁超市可以再去，那里肯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等着被掏，”郑从华振振有词，“不过我想去蜂巢看看，话说那些钻地魔虫的卵怎么处理？” 　　夜烬燃道：“我已经跟饶组长说明情况，他派人把私自带回来的卵运去蜂巢了，违规操作的组员准备挨处分。” 　　“你想掏系统商店？”白湮昼挑眉看向郑从华，“真不怕死啊。” 　　郑从华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惊讶道：“哦对了，我听论坛上说你打劫过系统商店，难度高吗？有没有复制那套操作的可能性？” 　　“别了，我悔不当初。”白湮昼的视线落在夜烬燃身上，几秒后总算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夜烬燃额头冒汗：“你们还记得有个叫码头的地点吗？我们先去一趟，然后再购物，如何？” 　　拜托了，血舌现在只是代理店长，系统商店里放的全是他的财产，可别让自己人掏个干净，到时候想追责都难。 　　得先找点东西堵住这群贪婪的玩家，翻垃圾堆就不错。 　　沉默许久的罗茜终于表态：“我赞成，码头是十六区唯一明面上和外界有交流的地方，本该认真检查的。” 　　但一想到那是个无人管理的垃圾堆…… 　　众人纷纷拉紧防毒面罩。 第169章 永夜·巢鸟洞蛇（14） 　　仰起头才能看见顶端的围墙上, 垃圾车向后倾斜车舱，乱七八糟的物品从天而降，坠落到垃圾堆的顶端, 又不断向四面八方滚落。 　　四周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在徘徊，每当有新的垃圾滚下来，他们都会一拥而上, 如同疯狗一般抢夺着有用的物品，愤怒地驱逐妄图靠近的同类。 　　有些人还没拿到什么东西，已经在与同类的争斗中重伤倒地, 艰难地喘息着。 　　即便面对荷枪实弹的特勤部人员，他们也同样面露凶狠之色，龇牙咧嘴地试图威慑靠近的人。 　　“好热情的原住民。”郑从华乐观地评价道，用欣赏动物的目光打量面前的十六区居民, “联合会管理下的极光城真是民风淳朴。” 　　夜烬燃象征性开了几枪，开辟出一片无人敢靠近的区域。他还没饥不择食到翻垃圾堆的程度, 所以站在码头外围迟迟不动。 　　简星凝视许久后, 问道：“咸鱼，你记得吗, 往十六区倾倒垃圾是不符合联合会颁布的相关法规的行为。” 　　“嗯, 他们干的违法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拍照取证，回头去把这些大公司都告了。” 　　源源不断的垃圾车是其他区不愿承担垃圾处理成本的企业派出的，与十六区的罪犯不同, 他们在外界有着光鲜亮丽的形象。 　　夜烬燃内心没有丝毫动摇：“你在指望我撞上保护伞送死吗？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条子。” 　　而且是临时的，副本一结算就跑那种。 　　夜烬燃尊重有正义感的人，他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比较匮乏。 　　罗茜和郑从华手拉手闯进垃圾堆里, 因为她们的翻找手段拙劣，只走马观花地掠过表层, 几乎不可能翻出什么好东西，所以周围的居民看几下觉得没有威胁后就不管了。 　　简星踌躇片刻，追上了在垃圾堆里乱跑的两位新人侦探，以防太浪惹出麻烦。 　　因为简星携带的武器威力十足，夜烬燃就无需随时注意队友的情况，在危机来临之际提供支援了。他放下枪，转动酸痛的肩膀，正要趁机放松大脑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逼近的银白身影。 　　“怎么感觉你又站在主神那边了。”白湮昼一手插着口袋，用不在意的语气问，“祂告诉了你什么秘密，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买到？” 　　夜烬燃无奈闭眼：“你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了？我一直没改变过立场。而且那个秘密……大概值得你的生命吧。” 　　他大可以告诉异常调查局和密大这些官方机构，让全体人类讨伐白湮昼，彻底终结这场游戏。 　　不过夜烬燃有点不相信白湮昼能被其他人类杀死，毕竟根据他透露出来的经历推测，他长期被伊斯人和米戈追杀，借助无限游戏存活十年，仍有余力到处搞事。 　　况且脑缸在个人仓库里，那几乎算得上是个无敌空间。如果玩家死亡，个人仓库的物品会自动归还给系统商店，到时候承载白湮昼意识的脑缸就进入更安全的地方了。 　　脑缸形态依然有办法和外界交流，只要白湮昼愿意交易，他就有机会重塑身体，换而言之他的复活泉十分稳固。 　　不像某位旧日支配者的女儿，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类干碎。 　　夜烬燃倒是帮异常调查局想到一个办法，他们可以集资买下白湮昼的脑缸。 　　正规程序上，店主不可以把玩家个人仓库的东西拿出来卖，但正所谓一切非卖品只要钱到位都能卖，如果把行为定性成协助偷盗，夜烬燃可以操作。 　　可惜让他破坏规则出手盗窃的价格很高，白湮昼的脑缸作为无限游戏服务器，估价更是难以计量，总之人类付不起这个钱。 　　“夜烬燃，其实……我也许比你更了解祂。” 　　白湮昼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夜烬燃抬起眼皮，平静又带着一丝不解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你和伏行之混沌相处这么久，还是会习惯性全盘接受祂说的话吗？祂最善于欺骗，就算讲的是实话，也会有所隐瞒，和谎言差不多。”白湮昼语气不悦。 　　夜烬燃怔住，是啊，他就这样相信了。 　　明明他最清楚主神的嘴骗人的鬼。 　　白湮昼见他神情有变，乘胜追击道：“我敢打包票，祂绝对误导了你。不怕你笑话，我最近的遭遇就是个好例子。” 　　“什么遭遇？”夜烬燃疑惑道。 　　“在我第九次去杀店主时，血舌临死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是在诱导我认为只要杀死店主十次，就能击破祂的弱点。” 　　白湮昼收起脸上的笑容，用一种复杂且苦涩的目光凝视着他。 　　“可事实上，你根本不是祂的弱点，只是被强制绑在这个位置上的普通人。直到昨天，祂才将贵重的秘密交付予你。” 　　“假如我在这之前杀了你呢？” 　　“假如我没有多留一个心眼，没有在接触到你之后反复试探你的真实身份，而是直接动手了呢？” 　　“伏行之混沌向人类抛出的任何希望都是诱饵。” 　　夜烬燃沉默地听完全部，在白湮昼停止讲述后，他还花了十几秒钟消化内容。 　　白湮昼没有催促，而且没什么可说了，静静站在他身旁。 　　没过多久，浪完一圈的新手侦探们在简星的驱赶下回归队伍，两手空空没有收获。 　　夜烬燃见到她们这副惨状噗嗤一笑：“所以你们就真的只去翻了垃圾堆，没有拿？” 　　“这不是要遵守那个什么破行动须知嘛，”郑从华辩解道，“才不是我们没找到好东西呢。” 　　罗茜神情冷峻：“检查完毕，没有可疑物件和人员，我们返回安宁超市吧，果然不该转移重点的。” 　　无限游戏的玩家们对系统商店有很深的执念，它代表了安全，意味着力量与希望，拥有巨大的吸引力。 　　简星叹气：“你们呀……好吧，正好我也想找那个老板问问钟表匠的事情。” 　　“对哦，这是个好机会。”郑从华认可地点头。 　　大家一拍即合，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逛超市。 　　下午的安宁超市一如既往地人多，储物柜前排长龙，大堆人等着存放物品。幸好十六区不热，队列无需龟缩在遮阳棚底下吹风扇，即使这样不耐烦的辱骂声依然此起彼伏。 　　作为遵纪守法好公民，夜烬燃带着简星老老实实排队，队里其余人都没携带什么要寄存的物品，直接从正门领号码牌进去了。 　　没想到当他和简星好不容易挤进超市大门后，却没在一楼看见其他同伴的身影，反倒是有一群黑衣保安围了上来。 　　突然，黑衣人向两侧分别站开，让出一条道路，血舌缓缓走下楼梯，黑纱轻摇，时刻尽责地帮主人遮挡容。 　　“稀客啊，特勤部的各位，”血舌调笑道，“又来光顾我这座小超市，是有什么想要的吗？” 　　夜烬燃再次观察四周，确认找不到白湮昼后，质问道：“你把其他玩家带到哪里去了？” 　　简星听到的是和谐版，附和道：“是呀，小侦探们和你的搭档应该是先进来的才对，怎么能一下跑没影了呢？” 　　“他们啊……被我邀请进了后方的仓库，正在挑选喜欢的宝贝呢。”血舌漫不经心地扬起手，戒指上的古老者水晶熠熠生辉。 　　郑从华和罗茜被骗走了他还能理解，但白湮昼是怎么回事？夜烬燃有点心塞了。 　　血舌招手示意：“跟我来，别紧张，只是谈一些生意上的内容。” 　　简星见最后一名同伴即将被掳走，连忙喊道：“等下，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血舌正要转身往上走，顿住但没有看向简星，淡淡道：“那就一起吧。” 　　祂的态度区别极大，毕竟一个是负责经营系统商店的得力下属，一个是连副本时间线轮回都摆脱不了的普通NPC，没必要和后者多费口舌。 　　一神一人一NPC结伴走上楼梯。 　　………… 　　安宁超市后方的仓库内。 　　郑从华在货柜之间徘徊：“哇，这和把老鼠扔进米缸里有什么区别？” 　　白湮昼无感地扫视一周：“区别就是，我建议你不要尝试偷偷拿走这里的任何物件。哪怕是一粒米，系统商店的主人也能察觉到。” 　　虽说是仓库，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更像是贵族的私人藏宝室，每件货物都被放置在玻璃柜中，被温和优雅的灯光照射着。 　　“孤本神话书籍，古代的植物种子，高尖端的武器，神秘的魔法道具……”罗茜如数家珍般将手轻轻在玻璃柜上划过，“太美妙了，这种感觉，如果我拥有全部的话……” 　　白湮昼的注意力被展柜中一件和摄像机差不多大小的武器吸引了。 　　伊斯人的电浆枪。 　　他也有一把，甚至他清晰地记得当初交易时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副本中发生的种种琐事。 　　对主神忠心耿耿的秘书，不可理喻的野排队友，粘稠恶心的千目之兽，怪异的孩童…… 　　还有在<解冻的友谊>里第一次碰见夜烬燃时，自己未能说出口的那个问题。 　　守信的新店主一定会给出答案，但他没准备好提出问题并接受这个答案。 　　盯着展柜中崭新的电浆枪，白湮昼不自觉地攥紧双拳。 　　自从夜烬燃和血舌私下谈话得到秘密后，他就开始怀疑那个秘密正是能证实自己猜想的真相。 　　猜想便是，白湮昼自从实验室逃出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缸中之脑被灌输的一场梦。 　　缸中之脑接收的信号和刺激全部由仪器传输，是人为可控的。 　　记忆可以伪造，感受可以伪造。 　　只要脑缸的制造者和管理者愿意，困于缸中的意识就无法辨认自己生活在真实亦或是虚假中。 　　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抱过自己的脑缸，没能赢回自由。 　　他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假的，或是被修饰过的真实。 　　包括时常出没于这场梦中的夜烬燃。 第170章 永夜·巢鸟洞蛇（15） 　　血舌没有领着两位来宾进会客室, 而是在六楼闲逛，最高层视野极好，绕着转一圈便能轻松掌握每一层楼的情况, 尤其适合欣赏一楼擂台边喧闹的人群。 　　有两人正在擂台上厮杀，争夺在安宁超市工作的机会，台下的观众并没有喝彩, 因为他们皆是恶毒的利益相关者，如果不是有保安拦着，估计还会往台上扔臭鸡蛋之类的杂物。 　　看客的眼神是冷漠的, 唯独见到血液喷溅时会饥渴地舔舐一下干裂的嘴唇。暴力画面能刺激他们近乎麻木的神经，带来些许欢愉。 　　每当擂台上有败者产出，就意味着他们的一位生存资源竞争者倒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夜烬燃站在血舌身旁, 模仿祂的动作俯瞰比赛现场，旁观者视角果然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有点像在看电视, 置身事外安全感拉满，但亲眼所见的场景比电视屏幕清晰很多, 更加震撼人心。 　　“夜烬燃, 你知道吗，”血舌直接喊了他的大名，语气仿佛是在与钟爱的晚辈亲切聊天, “操纵这些人类的命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是……” 　　夜烬燃接过话：“这不是你要做的, 也不是你想做的。” 　　“嗯，我诞生的使命便是制造混乱, 我存在的意义是搅动他们的命运。唯有混乱，才能为这场漫长又无趣的梦增添一点活力，让沉眠的造物主继续沉浸在梦中。” 　　血舌温柔地说道：“你我并未做什么错事。事物总是自发地由有序变为无序，因为熵增即是造物主设下的基础法则之一。” 　　造物主诞下的三柱神，森之黑山羊代表“生命”，万物归一者定义了“时间与空间”，而伏行之混沌履行的使命却通常不被理解。 　　在低等生命来看，祂是邪恶的神明，世界级的灾难。在旧日支配者和其他外神眼中，祂是不可理喻的熊孩子。 　　“熵增无处不在，不可逆转，由我推动，由我维系。” 　　血舌伸出一只手，似是邀请共舞的姿态。祂完全把周围的NPC当成空气和装饰品，仿佛在和夜烬燃独处，谈一些心照不宣的私密见闻。 　　“能够理解我本质的聪明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也是我最喜爱的。你应该知道，没必要抗拒我，因为宇宙失去了混乱便无法运行。” 　　夜烬燃一言不发，他可以理解，伏行之混沌是宇宙存在的必要条件之一，可心底里无法完全接受祂。 　　他作为人类长大，教育塑造了善恶观，即便理性上认可祂是宇宙的本质，感性上也会自动将这个作恶多端的神划分到邪恶阵营。 　　虽然听上去很令人难过，但站在宇宙运转的角度来看，邪恶是正确的。 　　微观粒子停止运动，万物沉寂，这场创世之梦就彻底死去了。 　　血舌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道：“夜烬燃，奉行我的意志，将混乱传播出去吧，你知道这是正确的。” 　　祂的声线平静淡然，带着漠视众生的傲慢。 　　夜烬燃坚定又有点倔强地将祂的手推回去：“我理解你，认可你，但不等同于我会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血舌并不生气，反而满意地大笑起来：“可爱的人类……你知道吗，反抗也是混乱的一种表现。” 　　生物顺从地静止不动，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生命反抗死亡，智慧种族反抗压迫，文明反抗终结，大家都在自发地活动，不断产生混乱。 　　“你跟我说要谈生意，结果就是在试图将大道理灌输给我吗？”夜烬燃厌烦地擦了擦手上刚碰到血舌的部分。 　　血舌理所当然道：“确实是生意，我让你使用系统商店与人类交易，作为混沌意志的代行者，你做得还不够好。” 　　原来是兴师问罪，夜烬燃轻轻叹气。 　　血舌继续鞭策道：“你只顾着为自己谋利，可你忘记了自己身负的重要使命，那就是引发更多混乱。不要再逃避了，能为宇宙运转奉献力量是你的荣幸。” 　　这直接把他经营系统商店的行为上升到新的高度。折磨人类怎么了，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夜烬燃不想被绕进去，直接转守为攻：“我变身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你治疗我，不只是复原身体那么简单吧。解释清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身体变化不是由我控制的。”血舌两手一摊，“第一次把你带到本体身边时，你不仅眼珠子炸掉，精神也完全崩溃，我修复的时候往里面塞了件宝物填补空缺的部分，那可是米戈精心打磨过的矿晶呢。” 　　夜烬燃：“米戈……” 　　又是你们！ 　　不愧是万人嫌物种，坏事没少干。夜烬燃多多少少体会到了白湮昼的感受，头隐隐作痛：“它们加工过的矿晶应该是某种法器吧，有什么作用？” 　　“这块矿晶与某一个‘我’存在某种联系，可以作为联络的媒介，契约的证明，或者降临的锚点。”血舌漫不经心地一手支撑着头，眼睛瞥向底下的擂台。 　　夜烬燃指着自己：“所以那个时候你某个黑不溜秋的化身以我为载体降临了？” 　　“正解。”血舌微笑道。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降临不是永久持续的，不然他就要永离人世了。 　　“你不觉得高兴吗，人类穷尽一生追寻的永生和力量对你而言唾手可得。” 　　夜烬燃想得很明白：“真的是我享有永生和力量了吗？就像涅弗伦·卡，他早就背负着罪孽死在千年以前，继续在宇宙中活动的只是伏行之混沌的化身黑法老。” 　　夜烬燃没有青史留名的念想，好好活着过完这一生就行。 　　血舌叹了口气：“神与人之间果然不能互相理解。” 　　“所以说你们不可名状啊。”夜烬燃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被冷落在一旁听天书的简星：“你们原来认识啊？” 　　如果不是她开口，夜烬燃差点忘了有这号人在，带着歉意回头说道：“毕竟老板是生意人，广结良缘，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咳，那你们现在是聊完了吗？”简星有点迫不及待，“我听无敌美少女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在你这里买到任何情报，我想试试看！” 　　她其实不太相信长期逗留在十六区的一名罪犯能知道什么关于钟表匠的信息，但眼下迟迟没有进展，她死马当活马医。 　　血舌终于肯看向NPC了，红唇微笑却带着一丝疏离感：“这是贵宾专享服务，不过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地网开一面吧。” 　　简星面露纠结之色，斟酌片刻后说道：“你听说过一位代号为‘钟表匠’的黑客吗他应该住在乐园，我想得到关于他的全部信息，越详细越好。” 　　“详细到自出生起至今呼吸了多少次，昨天午餐吃了什么？”血舌笑眯眯地问道。 　　简星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想知道那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没有亲朋好友，诸如此类的信息。” 　　血舌道：“祂的本名你无法知晓，但我可以考虑回答你剩余的问题，就看你能付出多少。” 　　只不过是揭另一个化身的老底罢了，混沌不介意背刺“自己”。 　　后退一步的夜烬燃正在忍笑，双肩微颤。简星这回问对了人，这个副本里恐怕没有人比祂更了解钟表匠了。 　　简星犹豫道：“我没带太多东西来，你想要什么？” 　　“只要把你存放在储物柜里的物品留下来就好。” 　　简星想都没想就尖声拒绝：“这不行！” 　　“哦，那个背包里的某些小玩意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比如你祖父的造物……”血舌意味深长地让话题戛然而止。 　　简星的脸色瞬间变白了。她意识到眼前的人究竟有多恐怖，不仅一眼看出她的身份，还对过往了如指掌。 　　夜烬燃怜悯地低声道：“习惯就好，祂总是这样，你反应越大越能让祂心情愉悦。” 　　简星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调整好表情，假装波澜不惊的样子：“抱歉，老板，这桩交易看来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没关系，”血舌无所谓地移开视线，“并不是每一次生意都能谈成的。看在你朋友的份上，我赠送一点提示，有机会就去乐园一探究竟吧。” 　　当黑纱之下隐晦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时，夜烬燃忽然意识到血舌这番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主神命令他前往乐园追查嘀嗒人，也就是说要求他继续通关跨越永夜系列，不可提前终止这场游戏。 　　祂似乎玩得很开心。 　　同时这意味着，夜烬燃打两份工的生活还要持续下去。 　　夜烬燃心中流下两行清泪。 　　“搞什么啊，”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简星假装抱怨道，“他们都看见了啥宝贝，怎么能在仓库里待这么久？” 　　“就快出来了。”血舌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大堂侧边的一扇巨型防盗门。 　　果然，祂说完没多久，几名黑衣保安就上前合力把门向两边拉开，三个身影自仓库走出，有人提着东西，有人两手空空。 　　简星趴在栏杆上看向那边，目瞪口呆：“在仓库里挑走了商品要在哪里结账啊？可别直接跑了……” 　　“他们已经结账了。”夜烬燃淡淡道。 　　三人之中走在最前面的白湮昼突然顿住脚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与夜烬燃对视一眼，随后比划了一个口型。 　　夜烬燃不懂唇语，只好偷偷在系统商店买了个解读服务。 　　“下来。” 第171章 永夜·巢鸟洞蛇（16） 　　罗茜和郑从华满载而归, 但白湮昼几乎全程陪跑。 　　“我本来想买个东西送你，”白湮昼有点别扭地盯着墙壁，仿佛那是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你应该不需要，就算了。” 　　哪有在别人店里买东西又送给店主的道理。 　　夜烬燃诚恳道：“我不介意你打钱给我。” 　　说完后，他又开始好奇：“所以你本来打算买什么？” 　　“我看到玻璃柜里放着台深灰色的战斗机甲, 有三条支撑只，造型挺可爱。看了商品标签才知道那是火星人造的，才卖三十万积分。” 　　不知道为什么, 白湮昼一看到那件机甲就觉得夜烬燃肯定会感兴趣，购物欲油然而生。 　　夜烬燃翻看系统后台：“等等，你有三十万？” 　　白湮昼得意洋洋：“看来你对我赚积分的能力有不小的误解。” 　　夜烬燃掏空白湮昼账户余额的欲望再次燃起来了。作为系统商店的管理者，他是绝不允许玩家当囤囤鼠的。 　　白湮昼透过他的眼神看清本质, 不再笑了：“都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想赚回去, 你就这么喜欢那串数字？” 　　“人是自私自利的生物, 只要是能让自己生活过得更好的事情，当然会想做。”夜烬燃理直气壮。 　　白湮昼没有回答, 但赞同地点点头。 　　郑从华拉上简星一起鉴赏从仓库里拉出来的战利品。她们买了一些罕见的古籍小册子, 维修工具箱，还有一个美味速食蟹黄堡。 　　一楼的顾客绝大多数都围在擂台边看比赛，蹲在角落的几名玩家显得格格不入。 　　夜烬燃正发着呆, 耳边的通讯器突然滋滋几声，接着传出饶轻雪的声音。 　　“推翻石尖碑的计划失败了，我们派出的两支小队在接触它一段时间后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疯狂症状, 目前已紧急撤回营地。” 　　“有一人对周围无差别射击，三名组员受枪伤, 他被使用麻醉弹制服。” 　　团队活动时，暴力倾向是最棘手的疯狂症状，稍有不慎就能造成大面积伤亡。 　　夜烬燃问道：“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看了你的定位，你和你的队友是在安宁超市吗？” 　　特勤部发放的装备都是带定位器的，方便管理以及使用者死后回收。 　　夜烬燃回答：“全员都在，情况良好。” 　　“那就好，”饶轻雪似乎放松了一些，“现在返回营地，要重新分配任务了。” 　　夜烬燃不敢拖拉，立刻将饶轻雪的话复述给队友听，原本欢声笑语的几人顿时面色沉重。 　　特勤部行动组减员，接下来如果发生大规模战斗，他们劣势较大，只能尝试依靠先进装备来弥补差距。 　　用枪/械和邪教徒对轰，科技端与魔法端的争斗，哪边能赢还很难说。 　　憎恨雕像一旦成型，特勤部就要同时对付大批诡异，那可是不死的僵尸大军加上一位邪神化身，就算开几台坦克过来都不一定顶得住。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玩家们此时依旧保持良好乐观的心态，回程的路上没说过一句丧气话，似乎仍沉浸在购物的乐趣中。简星的心情也被带动起来，恢复笑嘻嘻的模样。 　　直到晚上六点多，夜烬燃带领的小队才徒步抵达营地，此时绝大部分行动组的人都已经归来，但帐篷区一片死气沉沉，大家默契地保持静默。 　　夜烬燃找到了饶轻雪这几天办公的营帐，简单报告一声，掀开门帘进入其中。 　　和在特勤部大楼时一样，饶轻雪坐在办公桌后，只不过现在使用的是折叠桌。他眉头紧锁，神情沉重地阅读文件，甚至没有注意到夜烬燃的到来。 　　“组长，”夜烬燃无奈之下只好出声提醒，“我们回来了。” 　　饶轻雪猛然抬头，似乎刚好回神，眼睛周围的皮肤发青，看得出这两天休息不足。 　　“啊，比我预想中要早一些。先去吃晚饭吧，不着急。” 　　夜烬燃偏头观察，问道：“组长不和我们一起去休息么？” 　　“不去了，我要看完这几份报告。”饶轻雪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好。”夜烬燃不劝了，既然领导不急，他也不瞎操心。 　　当他离开帐篷时，白湮昼正好走到附近，手里捧着不多不少正好四个铁饭盒，也就是两人份的晚餐。 　　夜烬燃没有站在门口交谈，虽然帐篷内的是NPC，但被人听见还是有点尴尬。他招手示意白湮昼不要在此停留，随后一同前往临时食堂。 　　这回帐篷里有不少人在，但只听得见细细咀嚼声，和偶尔出现的金属餐具碰撞的声音。 　　夜烬燃找了处空位坐下，不想大声说话打扰到别人，便无视白湮昼多次暗示性的眼神，安静迅速把晚饭解决掉。 　　夜晚，饶轻雪将所有人尚有行动能力的人召集到最大的营帐内，举行紧急会议与战前动员。 　　“根据现有情报分析，”饶轻雪扫视每一张脸庞，“钟表匠预告的劫狱行动，其实是一场十六区自内向外的越狱行动。” 　　此话一出，人们的表情皆变得惊疑不定，唯有早就知晓真相的玩家几人不为所动。因为纪律较好，即便如此也没人交头接耳。 　　饶轻雪道：“关键在于土包那座石尖碑，据董女士以及与她合作的几位罪犯所说，它可以使亡者复活并以复仇为目的行动，原理不明，可能它释放了某种寄生物或者病毒。” 　　不接受神和宗教的人只能通过科学来解释一些不可思议的现象。 　　“如果他们当时没被咸鱼带领的小队抓捕，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土包里的死者将在今天晚上，也就是现在‘复活’。然而，我们成功阻止了董女士，却没能完成制止这场越狱，哪怕没有邪教徒的影响，仪式也会在明天上午自动完成。” 　　玩家们的努力只让决战推迟了一晚上的时间。 　　“为减轻压力，我们需要派一支小队提前清扫无皮者教团和胀妇会的成员，格杀勿论。其余人，继续寻找推翻石尖碑的方法。” 　　郑从华一脸正经地站在队伍中，实则偷偷走神在队伍群聊里发消息。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没有能破坏憎恨雕像的法术，你们呢？】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是废物，光顾着跟老板谈理想了……】 　　【白湮昼：我知道一些驱逐术，但不一定对祂有用。】 　　白湮昼是吃过亏的，血舌就有办法对抗驱逐术，其他化身说不定也可以，而且憎恨雕像现在还未完全被召唤出来呢。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其实我们昨天还是有机会的。憎恨雕像在第一阶段会渗出黑色粘稠物质，第二阶段石尖碑会被包裹在琥珀状坚硬物质中，比较难被破坏。】 　　【无敌美少女：事后诸葛亮没用，反正副本肯定不允许我们轻易解决事件，想打出TE，我们要做的肯定比通关HE更多，而不是走捷径。】 　　【葱花绝赞爆肝中：依我看，条子说的两项任务既然后者无法解决，那我们就接下前者吧。咸鱼，上！】 　　夜烬燃举手：“组长，我们想去清理邪教徒。” 　　饶轻雪犹豫地看了他们一眼：“可是你们队里只有……” 　　他的视线突然落在简星的背包上，然后闭嘴了。 　　夜烬燃道：“我们可以胜任。” 　　论战斗的话，其他小队一起上恐怕都打不过这四名玩家加上火力全开的简星。 　　“那就出发吧，”饶轻雪决然道，“我们没时间休息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通宵打游戏，好耶！】 　　夜烬燃带上其余四人一起离开营帐，刚出门就泄气下来。美好的夜晚啊，离他远去了。 　　“我们要怎么找到无皮者教团的据点？”郑从华问道，“经过蛇道那一次突袭，他们应该会更加谨慎了。” 　　夜烬燃问道：“你们在安宁超市自由活动这么久，有听到什么相关信息吗？” 　　“嗯……”罗茜冥思苦想一阵，“啊！想起来了，有人说在蜂巢的地下洞穴里曾经发现被扒光了皮的尸体，不像是钻地魔虫做的，蛇道的恶霸杀了人也不会抛尸在那里，很奇怪。” 　　夜烬燃语气肯定道：“那就是祭品，他们在蜂巢里祭祀，多半也在里面活动。” 　　“钻地魔虫钻出来的地下洞穴，听上去很容易迷路啊……”郑从华露出为难的表情。 　　罗茜补充道：“这是用200联合币换来的，我想应该是有价值的情报。” 　　在副本中，玩家可以用积分兑换一定量的当地货币，无法带出无限游戏。 　　“了解了，”夜烬燃望向远处，“我有个导航道具，可以直接找到蜂巢的入口，进去之后也不用担心迷路。” 　　他其实打算直接在系统后台看地图，但不能堂而皇之地告知他们。 　　郑从华眼睛一亮：“准备得真充分啊。” 　　“是啊，他走囤货流。”白湮昼打趣道，意味深长地冲着他笑。 　　夜烬燃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只要他们不细究到底是哪个道具就好，再问下去他就不好解释了。 　　“呼～”简星松一口气，“有你们在真好，我都不敢想象假如我一个人来到这里，会碰到多少麻烦。” 　　夜烬燃悄悄打开地图，寻找蜂巢入口坐标。 　　一看才知道，十六区中有多处地下洞穴的入口，而地底隧道四通八达，连接如同一座座岛屿的洞窟。 　　想要瓮中捉鳖，最好的办法是先堵住其他洞口，留下一个，再通过各种方式逼迫洞里的人出来。 　　夜烬燃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 第172章 永夜·巢鸟洞蛇（17） 　　“搞定, 在群里发个消息。” 　　郑从华拍拍手，满意地看着地上的杰作，又踩了两脚确定封口十分结实。 　　她往洞里填充了一些速干的防水防火材料, 是系统商店提供的外星高科技，很难用常规手段破开。 　　郑从华完全不明白夜烬燃为什么会提前准备这些东西，多占用个人仓库格子啊, 可他就是囤了很多。 　　“接下来还有两个洞，我们要尽快了。”罗茜提醒道。 　　他们在出发时做了个简单的计划，罗茜和郑从华一组, 夜烬燃和白湮昼作为另外一组，前往不同的区域将通向蜂巢的洞口封住。 　　简星单独守在他们选出的唯一出口处，防止有人逃窜出来。 　　此举定会误伤到不在清扫范围内的居民，但既然那些人住在十六区, 意味着他们同样是曾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犯人，根据特勤部的行动须知, 处死他们不用担责。 　　郑从华和罗茜即刻动身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她们拿到一份夜烬燃制作的简易地图，上面标出了各个洞口的位置。 　　【葱花绝赞爆肝中：已封上, 剩2。】 　　【白湮昼：我们弄完了, 顺便多封一个吧。】 　　郑从华知道白湮昼肯定不会干出这种帮助队友完成任务的事，这多半是夜烬燃的旨意。 　　这样的话，她们只需要再封上最后一个, 就能和简星会合，准备坑杀邪教徒了。 　　愉快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有这样一群可靠的同伴真是令人安心。 　　………… 　　封口工作很快完成, 玩家们开始执行下一步计划。 　　夜烬燃走到一处空地上，蹲下用手抚摸沙土质地的表面, 轻声道：“就是这里了，白湮昼，你有把握吧？” 　　他们在讨论如何把蜂巢里的人驱赶出来时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最初的方案是毒气，但蜂巢里还有许多钻地魔虫，一旦激怒它们，事情就会复杂化。 　　夜烬燃提出要用水攻，钻地魔虫的弱点就是水，它们绝对会避水远离是非，而洞里的人也会被水流驱赶到洞口逃生。 　　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水是个大问题，夜烬燃又想到了利用地下河。 　　人类栖息地通常临近水源，极光城每日都需要大量的水，对地下水的依赖性高。钻地魔虫的巢穴会避开潮湿地带，它们只住在干燥的环境中。 　　两者结合，根据地图，夜烬燃就能判断出地下河的大概方位和走向。 　　至于如何把河水灌进蜂巢里，这个问题也很容易解决，让白湮昼开个时空门就行。 　　夜烬燃对其他人的说辞是他略懂一点地理知识，再偷偷用一种提高信任度的道具，郑从华和罗茜迅速接受了这个理由。 　　白湮昼将掌心对准地面，屏气凝神汇聚魔力，口中念念有词。 　　地下河离地表有一定距离，他从未隔这么远开时空门，没有十足的把握。 　　夜烬燃将手搭在白湮昼的背上，尝试将自己的魔力借出去，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项工作的。 　　一股暖流顺着身体经脉游走，他不懂如何操作，全权交给白湮昼主导。 　　在法术领域，夜烬燃确实是个门外汉，不像白湮昼这种钻研此道十几年的高材生。 　　夜烬燃感受到地面在震颤，似乎是因为地下水被运走导致轻微地陷，可他和白湮昼都不能立刻离开，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我已经把时空门开了一段时间，”白湮昼沉声道，“你问下简星，看看情况如何。” 　　夜烬燃借助终端联络简星，打通了电话：“简星，你那边有反应了吗？” 　　“我能闻到洞口里有水的气息，味道不一样了！”简星兴奋道。 　　夜烬燃道：“好，麻烦了。你把美少女和葱花叫过去，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全部逃出来的罪犯。” 　　“我看见她们了，马上到。” 　　夜烬燃挂断通话，继续专心给白湮昼助力。 　　把手放在他的背部，隔着布料和结实的肌肉，竟然还能隐隐感知到胸腔中有力的心跳。 　　多么生机勃勃的跳动，因为知道心脏迟早有一刻会停下，夜烬燃觉得它存在的时间格外珍贵。 　　也许是因为持续维持施法比较辛苦，白湮昼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经历了一场耐力长跑。 　　“坚持住。” 　　这句话，夜烬燃既是说给白湮昼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汗水浸透了白湮昼背部的衣物，摸上去湿漉漉的，部分贴合皮肤的布料隐约呈现出肉色。 　　“喂，都这种时候了，”白湮昼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你还不舍得把系统商店里的储能宝石掏出来啊，非要跟我一起受罪？” 　　夜烬燃嘀咕道：“我勤俭节约。” 　　当他说出这句话，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才发现身体的虚弱程度远超预计，气息不足，音调都不稳了。 　　“你这是没苦硬吃。”白湮昼无奈，但语气比较温柔，“算了，我还没弱到这点魔力都给不起。” 　　夜烬燃开玩笑道：“你怕我趁机敲诈一笔吗？储蓄魔力的法器都不便宜。” 　　“哪有，我最近可富裕了，才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队伍群聊窗口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 　　【无敌美少女：已经解决了两波次的敌人，歼灭罪犯共18名。】 　　夜烬燃开始考虑下次系统更新要不要给聊天窗加个关闭键。 　　【白湮昼：再等一下，说不定他们像蟑螂一样擅长闭气潜水。】 　　夜烬燃噗嗤一笑，没想到反而打乱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我服了……你还有力气回消息啊？” 　　“动动眼皮子的事。”白湮昼道，“把蜂巢的罪犯处理完，我们再去蛇道扫一圈吧。” 　　夜烬燃点头：“嗯，等下我让饶组长把被放逐到十六区的无皮者教团和胀妇会成员名单发我一份，精准打击，一个不留。” 　　“联合会真是闲着没事干，早把他们处死不就好了，非要搞什么流放。”白湮昼有点躁动。 　　夜烬燃道：“哈哈，可能废除死刑的观点在未来受到大多数人欢迎，成为主流了吧，我不太了解。” 　　“歪门邪道，到头来不还是要我们收拾残局。”白湮昼的语气中火药味十足，他鲜少在旁人面前发脾气，因为无法克制情绪也是一种弱点，但和夜烬燃独处时不必顾虑太多。 　　强撑了大约半小时后，夜烬燃最先败下阵来：“我要被掏空了，撤退吧。” 　　白湮昼立刻终止施法，身体顿时垮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 　　“要不我扶你走？”夜烬燃作势要把他扛起来。 　　白湮昼马上变脸，直起身子笑盈盈道：“我好得很，背着你飞去夏盖星都没问题。” 　　再次刷新了夜烬燃对他嘴硬程度的认知。 　　“走吧，要是等得太久，无敌美少女估计要以为我把你拐走了。”白湮昼搂住夜烬燃的肩膀，慢悠悠地向前走。 　　夜烬燃道：“她叫罗茜。” 　　“既然在游戏里那就用ID，”白湮昼没好气道，“不然取这个名字干什么？” 　　“也没见你喊我ID。”夜烬燃语气像是在责备，嘴角却微微翘起。 　　队伍群聊窗弹出来几次，是其他人在催促，但夜烬燃忽略掉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和白湮昼同款的技能，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时，大脑能自动屏蔽掉消息弹窗。 　　“你想听吗？”白湮昼明知故问。 　　夜烬燃皱起眉：“这么长，你记得啊？” 　　“当然记得，一条……” 　　“住嘴。”夜烬燃毫不留情地试图捂住他的嘴巴，但因为有防毒面罩存在，只按到硬邦邦的过滤器。 　　白湮昼愣住了，片刻后，非常厚脸皮地在掌心中蹭了几下，感受微弱的温热透过面罩传递过来。 　　夜烬燃骂骂咧咧抽回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变态啊你！” 　　白湮昼遗憾地瞥了眼：“是你思想太保守了。” 　　之后一路上，白湮昼安分守己，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两人找到简星时，罗茜正蹲在地上给郑从华疗伤，鲜红的血喷得到处都是，场面有点吓人。 　　郑从华见到有人靠近，露出个大大方方的笑容：“我没事，用道具治好就行。” 　　游戏里受伤不要紧，好治，但要承受和现实无差别的痛感。 　　战斗中负伤是难免的，郑从华这种身经百战的玩家刚出事就条件反射地作出正确的应对，撤退到比较安全的后方，从个人仓库取出治疗型道具，冷静地呼叫队友帮忙。 　　所以伤势表面可怕，实际不会影响到郑从华的行动能力。 　　问题在于如何跟目睹一切的简星解释，毕竟道具和游戏系统在NPC眼中就像是超能力，不符合常理。 　　夜烬燃走上前，第一时间找简星谈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回来了，都杀干净了吧？” 　　“当然，”简星有点忧心忡忡，“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们。” 　　夜烬燃安慰：“不是你的问题，葱花她向来比较莽撞。” 　　他顺便朝罗茜比了个眼神，那边正在手忙脚乱地给郑从华化特效妆，因为伤口已经愈合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蛇道对吧？”简星简单推理后猜测道。 　　夜烬燃的终端震动一下，饶轻雪刚好把身份信息文件传输过来。 　　“没错，这一次，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 第173章 永夜·巢鸟洞蛇（18） 　　凌晨三点。 　　夜烬燃无力地挂在白湮昼背上, 努力将沉重的眼皮睁开。 　　之前有多豪迈，现在就有多颓废。 　　如果十六区上空的天幕能暗下来，他估计站着都能睡着。 　　年轻人的精力真是太旺盛了, 尤其是通宵打游戏的玩家，夜烬燃举白旗，宣告自己顶不住。 　　实际上, 他已经打瞌睡两次，甚至短暂地失去意识一段时间，还好白湮昼每次都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 在他摔倒前扶住。 　　郑从华把邪教徒名单记录到一本巴掌大的小笔记本上，每确认杀掉一个就划去那人的名字，仿佛手握生死簿。 　　人脸识别身份认证需要用夜烬燃的终端摄像头，刚开始他还有精力抬手扫描, 到后面完全没力气了。罗茜本想拉起他的手，却被白湮昼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后来, 就演变成白湮昼抓着夜烬燃的小臂怼到被击杀的罪犯面前, 用摄像头扫描确认，再让郑从华划掉名字。 　　将笔记本上的名字全部划掉后, 他们踏上回程的路, 此时夜烬燃完全放松下来，下巴搭在白湮昼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咸鱼的作息好健康啊，”郑从华一边偷瞄趴在白湮昼肩上的人, 一边羡慕地小声说道，“是个乖宝宝呢。” 　　白湮昼冷笑：“你也困到不清醒了？他比我还大。” 　　郑从华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想问问你累不累，要不换我来背他？” 　　她明显感受到白湮昼有些疲惫, 毕竟他在开时空门的时候几乎耗光了魔力，虽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但目前不可能恢复到全盛状态。 　　郑从华补充一句：“我力气够的，之前我还抱起过他呢。” 　　“不用，他心里会过意不去，你说对吧？”白湮昼故意把身后的人晃醒。 　　睡眼朦胧的夜烬燃：“啊对对对……” 　　白湮昼满意地一笑：“你看，他只爱压榨我。” 　　“呵，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单方面付出的恋爱关系啊，自我感动不可取。”罗茜嘀咕道。 　　白湮昼友善和谐地转头看向她：“你似乎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罗茜趁机暗讽道：“是某人太纯洁了，不知从哪个世外桃源放出来的。” 　　她本想在副本里对白湮昼动手，拿下一大堆的赏金和功名，为民除害。然而不知为什么郑从华竭力反对，她只好努力按耐住对他的杀意。 　　时间一长，杀意就变成了敌意，罗茜本就看白湮昼不顺眼，碍于这是个多人合作副本，有时候不得不配合。 　　“嘘，你们别吵了。”郑从华压低声音，“前面就是营地，虽然大部分人都出去了，但还有伤员在休息呢。” 　　形状大小不一的帐篷静默地立在空地中。为了防止被偷家，有一支小队留守营地，饶轻雪也在某顶帐篷内。 　　夜烬燃挣扎两下，白湮昼配合地把他放下来，顺便抚稳身子。 　　“我先去汇报。”夜烬燃的声音中仍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倦意。 　　白湮昼道：“好，我等你。” 　　夜烬燃拍了拍自己的脸，迅速让头脑清醒过来，然后走向饶轻雪的临时办公室。 　　凌晨四点半，夜烬燃带着组长的新指示走出帐篷，恰逢外出侦查的其他小队回归大本营，陆陆续续派代表进入营帐汇报情况。 　　夜烬燃在车辆附近找到了正在休整的玩家们，还有摆弄无人机的简星。 　　“各种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夜烬燃转述其他小队的遭遇，“无法破坏憎恨雕像，这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简星脸色沉重道：“看来终究是要和活死人打仗啊……” 　　“好消息是，具备开启时空门能力的巫师已经被我们全部控制住了，审问完毕后当场处决。”夜烬燃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所以哪怕所谓的僵尸大军出现，最先被害的只有十六区和其他极光城外围区域。” 　　这些地区住户少，大范围歼灭敌军不用考虑疏散民众，联合会有把握控制住事态。 　　最主要是居住在一区的大佬们不用发愁了。至于要不要迅速解决掉这一事件，还是放任它发展顺便帮忙清理一下贫困户人口，就不是特勤部的条子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简星眼底压抑着怒火：“哪怕是外围居民，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一定要把坏东西拦在外面！” 　　郑从华同样信念坚定：“嗯！要和邪恶抗争到底！” 　　“来都来了，”罗茜笑着搬出那句老话，“那自然是要做到最好，别留下遗憾。” 　　白湮昼耸肩道：“你都在这，我还能去哪？” 　　夜烬燃道：“很好，无人临阵逃脱。饶组长准备带我们去土包了，最好能赶在亡者大军出土之前摆好阵型。” 　　通讯器里传来饶轻雪的号令声，其他领队也从帐篷中走出，寻找各自的队员。 　　有人把存放在车辆上的大型武器取出来，夜烬燃甚至看到了那款他没有选的脉冲电磁炮。 　　“全员出发！准备迎敌！” 　　得到命令的众人列好队，有条不紊地朝指定地点前进。 　　夜烬燃和其余四人如来时一样被其他队伍包围，在中间比较安全的位置。 　　一个优秀的副本通常会让玩家成为焦点，而不是边缘人物，这样设计也起到防止玩家轻易打出逃脱结局的作用。 　　大部队前往土包的途中，路过一处鸟窝。这里一如既往地混乱，无所事事的人们躺在自己的“财产”上。 　　几名小孩正在打闹，为首的是那位曾经与他们立下赌约的小屁孩。他似乎在孩子之间很有名望，其他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小孩也在这样的视线中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身穿特勤部制服的人恰好从一旁经过。 　　夜烬燃本想踢块石子过去逗一逗他，可惜被同事团团包围，根本没机会下脚，只得作罢。 　　凌晨五点半，大部队抵达土包。因为玩家们屠杀了一大堆罪犯却没处理尸体，现在正好有几位热心民众在挖新坟，身后堆满等待下葬的死者。 　　“其实应该火葬的，”夜烬燃望着尸山发愣，“不过条件不允许……” 　　罗茜道：“简星用激光炮烤了几个，效率太低就放弃了。” 　　夜烬燃偏头看向隔壁：“白湮昼，你有没有什么放火的法术。” 　　“那叫戏法，”白湮昼摇摇头，“我从来不干这事，炸工厂我都是用炸药的。” 　　“好吧，有点小题大做。只是我在想，这些尸体有没有可能在憎恨雕像的催化下活过来，我们之前的行为反而增加了敌人数量？” 　　白湮昼道：“未必，至少僵尸不会施法，而且头脑笨，比邪教徒好处理很多。” 　　饶轻雪在指挥众人挖出部分尸体，用铁链捆住，戴上手铐，这样哪怕它们真的能复活，也无法自由地活动。 　　浓厚的尸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头戴防毒面罩的特勤部条子和侦探浑然不觉，但搬运尸体的当地人全被熏得一溜烟跑了。 　　部分人被派去铺设陷阱和地雷，郑从华自告奋勇加入其中，挖坑特别起劲。 　　夜烬燃来到憎恨雕像底下，抬头仰望顶部愈发清晰的恶魔石雕，祂的蝙蝠双翼振翅欲飞。 　　一股奇异的律动勾住他的心跳，让思绪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强烈的共鸣自灵魂深处喷发。 　　伏行之混沌，不可逆的熵增。 　　祂一次次降临世间，带来无休止的混乱。 　　憎恨雕像别名活战争图腾，石碑上刻满了在战争灾难中扭曲的痛苦灵魂。他们不断向上攀爬，企图触碰到唯一的救赎。 　　这些亡魂渴求的救赎唯有二字。 　　“复仇”。 　　夜烬燃正要伸手触碰石碑上怪异的浮雕图腾，突然有人用力掐住他的左肩，强行把他往后拉。 　　“小心！” 　　白湮昼喊得太急，声音都走调了。 　　夜烬燃猛然瞪大眼，只见石尖碑顶部那只恶魔腾空而起，在上升十几米后突然停住，紧接着俯冲下来，扑到离石尖碑最近的行动组成员身上。 　　祂张开漆黑的嘴，像吸果冻一样把那个可怜人的身体自上而下完全吞掉，又转头吃掉过来救人的队友，短短几秒内就让三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寂静一阵后，尖叫声才姗姗来迟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反应较快的人扣下扳机朝祂射击，然而恶魔的飞行速度和闪躲技巧超乎人们的想象，祂故意让狙击手能看见却无法瞄准，乐此不疲地挑逗对手。 　　“BOSS战比想象中来得更早啊……”郑从华仰头道。 　　罗茜脸色阴沉地低吼道：“恐怕有人向憎恨雕像献祭了意志，让召唤仪式提前结束了。” 　　憎恨雕像第三阶段，位于石碑顶部的邪神化身孵化成型，脱离基座，祂可以吞噬祭品使自身变得更强大。 　　与此同时，大地震动，却不是居住在地下的钻地魔虫挖掘导致，而是因为逐渐挖开土壤，缓慢爬向地面的死尸。 　　有的只剩白骨，有的尚存腐坏的血肉，大多数是残缺的，却仍能保持行走的姿态。 　　从一个个土包里爬出的死尸，维持着死亡前的样子，面目可憎，怀抱着对联合会最纯粹的仇恨，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174章 永夜·巢鸟洞蛇（19） 　　在联合会“庇护”下长大的人哪看过这种死者复生的大场面, 全靠着长期锻炼的心理素质勉强胡乱朝前射击。 　　相比之下玩家就冷静许多，郑从华取出惯用的长刀，罗茜直接手持□□, 毫无惧色地将枪口对准正在爬出土包的干枯尸手。 　　复活的死者们在憎恨雕像的鼓动下向前袭来，它们几乎全都是被特勤部逮捕的，对这群身穿制服的人恨之入骨, 以复仇为目的复活后，第一攻击目标便是行动组的人。 　　一时间炮火纷飞，复仇的战争开始了。 　　“死了也能越狱啊, ”白湮昼调侃道，“真有意思。” 　　谈话间，罗茜已经打空了弹夹，换弹时随口说：“还不快来帮忙, 就算看在夜烬燃的份上，你也不该袖手旁观吧？” 　　“当然。”白湮昼取出准备已久的电浆枪。 　　电浆枪装弹量是32发, 之前他耗费了不少, 但在软泡硬磨下，夜烬燃帮忙重新装填了一次。 　　数团电浆同时发射, 击中某处尸体堆叠起来的小山, 瞬间血肉横飞，恶臭的浆水溅到附近的人身上，引来连连尖叫。 　　按照董女士以及一些其他邪教头目的计划, 他们会召唤憎恨雕像，使土包里的死者复苏，组成僵尸大军后开时空门直接传送到一区。 　　毫无防备的联合会必然死伤惨重, 极光城的局势将发生大逆转。 　　可惜时空门不存在了，而眼下僵尸大军的数量似乎不足以从十五区一路打到一区。只要给联合会充足的反应时间, 防御力量就会大大加强，僵尸大军不可能踏足防守严密的一区。 　　策划此事的罪犯已被制服，现在的战斗只是在收拾残局罢了，特勤部的各位斗志不高，只想尽量减少损失。 　　目击成型的憎恨雕像后，不少组员理智丧失，出现了临时疯狂症状，不得不暂离战场，极少数被恶魔抓住机会吞噬了。 　　罗茜硬顶着头痛欲裂的感受，与数只僵尸周旋。想“杀死”他们很容易，打爆脑袋就行。 　　但她是玩家中精神最脆弱的一位，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疯狂了，随时有可能再次出现症状，她很担心自己有暴力倾向，只能一边后撤一边小心不让视线停留在诡异身上太久。 　　石尖碑此刻变化成由无数死尸托举的高塔，长着蝠翼的怪物正围绕着它盘旋，时不时落下吃掉周围的活人，增强自身的力量。 　　特勤部行动组使用浑身解数阻止复活的罪人前进，势必要将他们拦在十六区内。 　　夜烬燃被白湮昼的强行拉到远离战场的地方，使用电浆枪驱散附近的尸群。 　　“等一下，我也是有战斗力的。”夜烬燃对这种行为很不满。 　　白湮昼道：“难道我要放任你继续站在憎恨雕像旁边供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夜烬燃无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湮昼一本正经道，“你应该离祂远点，不然迟早会被精神污染。” 　　夜烬燃回头望去，土包一片狼藉，简星指挥激光浮游炮朝四面八方射击，郑从华和罗茜一个负责近战一个负责远程，混乱的交战场面像是什么超级英雄电影拍摄现场。 　　憎恨雕像的本体在低空中飞行，几乎没被击中过，发出狂妄恶劣的嬉笑声。 　　夜烬燃抬头看着祂：“无论是哪个化身，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啊，伏行之混沌。” 　　新出现的化身并没有理会他，祂沉迷于吞噬，以壮大自己为首要目标。因为举行召唤仪式的邪教徒全被特勤部处死，现在无人能控制或干涉祂的行为了。 　　“夜烬燃，”白湮昼突然喊了他大名，语气十分郑重，“你知道施展法术需要消耗的资源里，最重要且珍贵的并不是魔力吗？” 　　夜烬燃愣了一瞬：“呃，好像是有一小部分法术不光要消耗魔力……” 　　“没错，有些法术需要血液，有些会损失理智，但最可怕的，是消耗意志。” 　　一边聊着天，白湮昼一边用长得像摄影机的电浆枪驱散扑过来的僵尸。 　　“其他资源都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恢复直到身体的最佳状态，但意志几乎不可能复原。” 　　夜烬燃感觉头部传来一丝阵痛：“嘶，照你这么说，我刚才向憎恨雕像献祭了意志，导致祂提前降临了？” 　　完蛋，他只是看一眼，没想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提前和推迟都无所谓，”白湮昼腾出手敲了一下夜烬燃的脑壳，“最主要是你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丧失意志表面上没什么，实际损害非常大。” 　　夜烬燃勉强笑了笑：“好吧，我以后会注意。”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现在恐怕更脆弱了，分分钟变成主神的提线傀儡。 　　白湮昼转过身专心对敌，每当弹药耗尽，他都会向身后的人打个手势示意需要协助，而夜烬燃就调配新的弹药帮他装填。 　　突然，土包外面某条道路上冒出几个小小的身影。 　　几块石头冲破了僵尸大军的封锁，重重撞击在石尖碑上。 　　夜烬燃惊讶地朝那边看去，只见一群小孩正气冲冲地跑过来，领头的正是之前与外人打赌的小屁孩。 　　他们怀抱着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投掷它们作为攻击手段，简朴但有效。 　　“怪物！快走啊！我妈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埋在土包里面，她根本不想醒来！这个破烂世界，谁想再来一趟啊！” 　　“我们上！把这家伙给我砸烂！” 　　小孩们大喊口号，挥舞着简陋的武器，为了守护父母的安眠开始对石尖碑和飞翔的恶魔进攻。 　　意料之外的是，祂的飞行空间受到限制，竟真被简星的激光浮游炮擦到了几下，明显有点难以维持平衡了，胡乱拍动蝠翼尝试升空。 　　眼看抗争有了结果，众人士气更加旺盛，枪林弹雨毫不留情地落在祂身上。 　　“团战规模又要扩大了。”夜烬燃得出结论，“很适合摸鱼。” 　　有白湮昼在身边，他根本不用担心那些从地里爬出来的恶心僵尸碰到自己，就连衣角也别想摸到。 　　白湮昼道：“总有人会替你负重前行的，这回是倒霉的我。” 　　话音刚落，他接连发射出四团电浆，将一批僵尸炸得稀碎。 　　然而很不巧，电浆枪的某处部件似乎熔断了，冒出一缕黑烟后骤然散架，宣告罢工。 　　“这东西有使用寿命的，”夜烬燃怜悯地看着电浆枪的残骸，“尤其是在连发超过四次的时候，烧毁率会不断增加。” 　　白湮昼：“那就给我下一把。” 　　“想白嫖？门都没有。” 　　“早知道在安宁超市的时候多买一把了。” 　　夜烬燃狠狠捏了下他的腰：“血舌卖的东西难道更香更实惠吗？你错过我这家店就没这样的好折扣了！” 　　他事到如今还在后悔当初电浆枪卖便宜了。 　　“要积分没有，要命一条，”白湮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次你开个什么样的价格？” 　　夜烬燃道：“终结这场游戏，你能做到吗？” 　　“你是说……无限游戏？”白湮昼有些愕然。 　　“当然，你可是最厉害的玩家，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跟主办方叫板？”夜烬燃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他心中仍抱有一丝微小的希望，白湮昼或许能破解这个死局。 　　如果无限游戏真的是从白湮昼的脑中诞生，那么最有可能结束游戏的便是这个人。 　　“白湮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拯救我吗？”夜烬燃决定再刺激一下，“只要游戏结束，不仅是我，所有被困在无限游戏里的人类都能得救。”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样，”白湮昼不以为然，“别忘了我可是被全世界通缉中，但是……” 　　他伸出手，轻轻拨弄一下夜烬燃额角的碎发，仿佛那只是一个水面上一触即碎的倒影。 　　“如果游戏结束，能让你我解脱，那就让它结束吧。” 　　夜烬燃别开脸，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好啦，别豪言壮语，说再多也没有用。这是我开出的价格，不仅是电浆枪的，以后你需要什么武器我都能免费提供。” 　　“仅限武器？”白湮昼歪头。 　　“没错，”夜烬燃气得把头转回来，“你还想得寸进尺啊！” 　　白湮昼故作深沉：“嗯……那我可以尝试把任何道具定义为武器，比如把<童趣玩偶>扔给敌人，它就是陷阱型武器，强光手电筒能致盲，它也是武器……” 　　“你非要和我玩定义大作战吗？”夜烬燃无语地盯着他。 　　白湮昼拍拍他的肩：“算了，谁叫我人美心善，你给我免费提供热武器，我之后将以终结无限游戏为首要行动目标，咱们就算扯平了。” 　　“成交。”夜烬燃果断道。 　　白湮昼：“那先给我拉十台意大利炮。” 　　“显然，你无法一人同时操纵十台意大利炮，如果让其他人一起使用，就违背了我只向你免费提供热武器的约定，”夜烬燃冷静道，“所以，不行。” 第175章 永夜·巢鸟洞蛇（完） 　　一番缠斗过后, 战争局势的天平逐渐倒向了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特勤部。尽管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没有一只僵尸能触碰到十六区和十五区的边界。地面上堆满了无法再起立的残破尸体，找不到干净的地方可以立足。 　　简星在战斗中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因为她使用的武器装备涉及到的技术过于先进，根本不是极光城可以生产打造出来的，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从其他地下城跑来的人, 但眼下没有空闲时间允许他们去审问。 　　夜烬燃发挥浑水摸鱼的十成功力，游走在战场边缘假装很忙碌，他不太喜欢团战, 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躲避流弹上。 　　在现场的人中，能对憎恨雕像造成伤害的寥寥无几，夜烬燃便是其中一位。但是他日后还要在主神手头下工作，说不定祂会秋后算账, 所以他尽可能把满地爬的复活尸体当作攻击对象。 　　僵尸们不怕受伤，不惧疼痛, 哪怕血肉模糊, 白骨外露，他们仍然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扑上来。面对这样丑恶又可怖的对手, 不少人甚至连枪都拿不稳, 若不是平日的艰苦训练塑造出一些条件反射，恐怕身体里只会剩下逃跑的本能。 　　白湮昼用上了最新的电浆枪，电浆团的光芒非常耀眼, 在别人眼中他就像是个提着摄影机不断穿梭在危险地带的记者，而且很爱开闪光灯。 　　唯有识器无数的郑从华认出了那是什么武器，心中暗暗赞叹白湮昼果然出手阔绰, 大佬的游戏玩法太奢侈了。 　　几次轰散僵尸群后，白湮昼似乎对打僵尸游戏有点厌倦, 将枪口对准了天空。 　　“喂，混沌，看看这是什么？” 　　飞行中的蝠翼怪物竟然真的悬停在半空中，低头看向他。 　　“是从你家系统商店里买来的好宝贝，”白湮昼得意地咧嘴一笑，“不过它是你最心爱的眷者卖给我的。” 　　话还未说完，白湮昼直接启动电浆枪，连射三发，毕竟聊天耍帅和进攻动作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憎恨雕像天然拥有坚硬的护甲，几乎刀枪不入，但在电浆枪面前还是略逊一筹。祂的注意力被白湮昼吸引，没来得及躲闪，硬生生吃下其中两发，半边翅膀被烧出一个大洞。 　　祂这个化身的自愈能力并不强，无法马上修复翅膀的损伤，于是飞翔的姿态立刻变得不可控起来。 　　站在地面的特勤部众人乘胜追击，将绝大部分火力倾泻在石尖碑和半空中的怪物上，无数火光伴随轰鸣在天空绽开，如同一场精彩绝伦的烟花秀。 　　郑从华和罗茜没有放弃地面的防守，一人负责一边，清扫剩余的僵尸。她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但即便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也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最终，那可怖的怪物失去飞行能力，降落在由扭曲尸体构成的上，尖啸一声，原先纯黑的外壳突然破裂，一个更为骇人的邪恶生物褪去外皮缓缓钻出来。 　　祂看起来有点像血舌，却比血舌大七八倍，混乱激动的触手在奋力挥动着，将周围试图靠近的一切横扫碾碎。 　　祂新生的双翼展开，向天空腾飞，一举冲破虚假的天幕，朝真正的宇宙飞去，慢慢变成视野中一个小黑点，最终融入到繁星之中。 　　被留在地面上的石尖碑轰然倒塌，连带着那些痛苦的灵魂一同埋葬在沙土中。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死尸失去憎恨雕像的统领，一个个倒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疲惫的小孩们放下了武器，纷纷走向各自的藏身处，一副累坏了不想掺和任何事情的样子。 　　确认没有攻击对象后，简星将激光浮游炮收回背包中，茫然地环顾这片土地。 　　土包旁边站着许多人，他们大多是被放逐到十六区的罪人，也有在此地出生的可怜孩童。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们围绕着哪怕刚经历完战斗都衣着光鲜亮丽的外来者，无数双浑浊的眼中蕴含复杂的情绪。 　　哪怕同为极光城居民，仅仅一墙之隔，他们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眼前所有十六区居民背负的罪孽都足以让他们接受这样残酷的惩罚吗？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简星猛然回头，只见黑色长发的青年正用一种冷静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双锐利的金眸似乎能透过躯壳看清任何藏于灵魂之中的秘密。 　　简星垂眸，沉重又带一丝愤怒地说道：“我知道。” 　　夜烬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游戏NPC搭话，反正无论说多少次，在下一个轮回中，她都将全部遗忘。 　　会有无数的玩家在副本中遇到简星，和她聊天，对她施加不同的影响，但游戏就是游戏，设定好的故事一成不变。 　　有能力改变NPC命运的人，唯有游戏的创造者。 　　“先救助伤员，带回营地。其余人留下，焚烧尸体，妥善安置骸骨。”饶轻雪正在组织善后工作。 　　白湮昼神采奕奕地晃悠到夜烬燃面前，丝毫不见刚打完架的疲惫：“你要先回去休息还是留在这里？” 　　“你觉得我可能选第二个选项吗？”夜烬燃挑起一边眉，故意反问道。 　　好巧不巧，饶轻雪看向了这边：“你们没负伤吧？那就过来帮忙挖坑。” 　　夜烬燃：“……” 　　天杀的。 　　于是没有受伤又精力充沛的人都被留下来收拾残局，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经到中午了。 　　饶轻雪向大家宣布：“我们成功击破了胀妇会的阴谋，这并不是一场劫狱，而是十六区中某些教团组织的越狱行动。然而，我们未能在这次行动中追查到任何关于黑客钟表匠的信息，也许他发来的预告信只是为了诱导我们前往十六区，或者劫狱确有其事。” 　　众人神情严肃，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很难再应对大规模的武装斗争。 　　“终上所述，我们将再驻留十六区一个月，并派遣更多组员在十六区内巡逻，排查隐患，绝不能让邪教徒和境外势力的阴谋得逞！” 　　简星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遥望十五区的方向：“结束了啊……要是他们这次能成功，或许真的能让十六区的人们重获自由。” 　　玩家们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喜悦和兴奋，因为事件结束，他们不用陪特勤部一起驻守十六区一个月，马上就要登出副本了。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巢鸟洞蛇>True End——巢穴之鸟，洞底之蛇】 　　【不知何时，囚笼中的困兽们才能等到重见天日的一天，但极光城的守法好居民由衷地希望那一日不要到来。】 　　【获得S级■■■……】 　　【警告！！！】 　　【系统出现错误！】 　　【警告！警■■你是■芭■■喵喵】 　　【喵喵喵～喵喵!】 　　………… 　　夜烬燃从自家的床上惊醒。 　　怎么了？系统出故障了？ 　　主神一气之下把系统弄崩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最后掉落的S道具其实是…… 　　<金猫砂铲>！ 　　这东西和跨越永夜系列八竿子打不着，绝对不是原本该掉落的道具奖励。 　　哪怕副本标题中有鸟和蛇这两种位于野猫食谱上的动物，可实际上它们指代的是十六区的居民啊。 　　哪里来的猫？ 　　夜烬燃查看系统后台，发现这件S级孤品道具掉落到了罗茜的个人仓库里。 　　【S级道具<金猫砂铲>——功能不明，似乎能作为开启神秘副本的钥匙】 　　四把钥匙，终于全部现世！ 　　夜烬燃突然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在跨越永夜系列的第一个单人副本中，玩家需要扮演新手私家侦探帮助当地居民找到一只失踪的猫咪。 　　而那位委托玩家寻找猫咪的NPC，拥有古埃及血统，他的母亲更是猫神的高阶女祭司，具有猫神的庇佑。 　　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获得庇佑传承，玩家就可以在游戏中使用法术<猫神的祝福>来回复理智，同时能治愈身上的伤病。 　　这个法术对解决罗茜的精神问题简直专业对口。 　　使用这个法术还有一个苛刻的条件，那就是施法者必须从未做出过虐待猫咪的行为。 　　爱猫者会受到猫神的关照，看来罗茜那次寻猫任务完成得很好，这把贵重的猫砂铲就顺理成章地落入到她手中。 　　此时，夜烬燃已经顾不上首充双倍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了。他立刻登上论坛，捕捉最新的信息。 　　【又有全球TE首通？昼神牛逼！】 　　【等等这是三人本吧，怎么塞进去四个人，开挂？】 　　【终于到无限游戏也有挂狗的一天了吗？好好好，下次直接一刀99999单刷主神。】 　　【全球通缉白湮昼，他还这么跳，故意在挑衅吧。】 　　【宝宝们别光顾着看通报，去副本列表看看吧，有新公告……】 　　无限游戏副本列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底公告栏，标题是醒目的白色加粗大字。 　　【限时活动即将开启！】 　　点击公告栏，详情页随即展开。 　　【感谢各位玩家对无限游戏的支持！我们将计划于今日内进行华夏区服务器闪断更新。】 　　【本次更新的内容为——】 　　【一、限时活动副本<理想城>资源预载】 　　【二、<理想城>队伍预招募界面开启】 　　【三、修复了佩戴动态头像框可能造成论坛页面卡顿的问题】 　　【四、修复了部分道具外观在副本中表现异常的问题】 　　【五、修正部分系统漏洞，优化部分特效表现】 　　【闪断更新补偿：1000积分】 　　【补偿范围：编号009及以上的全体玩家】 第176章 限时活动（1） 　　无限游戏上线以来, 第一次开启限时活动，成功引起空前绝后的讨论热潮。 　　主神专门发布一篇公告介绍限时活动玩法和规则，负责制作攻略的资深玩家们将公告逐字逐句研究, 在公告发出不到两小时后就提炼出精华信息，制作成省流版一图流，在玩家社群中广泛传播。 　　【限时活动预招募时间为七天, 共有四支队伍可以选择，每支队伍上限5人，包含队长】 　　【持有副本钥匙的玩家即为队长, 钥匙道具分别为<雾非花>、<好梦枕头>、<锁链与锚>和<金猫砂铲>】 　　【本次限时活动副本<理想城>为阵营对抗副本，玩家需在特殊空间中建立基地，基地存续时间最久的队伍将通关True End，次之则通关Normal End, 其余队伍视作Bad End】 　　【玩家是否存活不影响结局判定】 　　【进入副本后，不能使用系统商店, 禁用任何道具。队长首次遭遇特殊NPC行商时, 将获得一件“馈赠”，协助队伍建立基地。】 　　【若在七天时间内未能完成招募, 系统将随机抽选玩家入队, 并在零点准时开始游戏】 　　【本场游戏结束后，活动副本<理想城>将暂时下架，日后复刻时间待定。】 　　【目前持有钥匙道具的玩家分别为：】 　　【<雾非花>——盖世123】 　　【<好梦枕头>——鹤然牌软糖】 　　【<锁链与锚>——白湮昼】 　　【<金猫砂铲>——无敌美少女】 　　………… 　　夜烬燃这几天没有闲着, 总是把写调查报告的工作压在罗茜头上不太好，所以他也帮忙分担了一些，顺便略过了涉及到自身秘密的部分。 　　白湮昼进副本很频繁, 但总能在等待匹配的那一点时间抓紧机会骚扰他，聊天框总是积攒出99＋的红点。 　　夜烬燃查看了最近的论坛热门帖子, 一开始，大家对突然上线的直充渠道和首充双倍义愤填膺，各种难看的话语都被骂出来了。 　　但很快，限时活动的公告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少数反对的声音很快也被新帖子压了下去，互联网果然忘性很大。 　　主神在系统上给他私发了一个通知，大致内容就是这个名叫<理想城>的副本里不能使用平常的道具，只能从一位神出鬼没的行商那里购买特殊物品，美名其约“梦的造物”。 　　而这位行商，毫无疑问需要由夜烬燃来扮演。 　　夜烬燃感觉有点奇怪，假如真的禁用全部道具，白湮昼的脑缸怎么算？总不能当场变成植物人。 　　主神的解答是玩家放进个人仓库里的某些私人物品不算道具，只有副本掉落以及系统商店出售的才算作道具。 　　但夜烬燃知道，一般玩家根本没办法把现实里的东西塞进游戏中的个人仓库内，所以这个特例很有可能专指白湮昼的脑缸。 　　梦的造物将由店主自行创造，离开<理想城>副本立即失效，也就是说他没办法私吞了。 　　论坛中的显微镜成精玩家们开始对着公告咬文嚼字，尝试推测出一些隐藏起来的情报。 　　比如这个举办限时活动的特殊副本空间到底是哪里。 　　现在与副本内容强关联的便是四件作为钥匙的道具，细想起来很有意思。 　　【标题：钥匙道具详细解析！来看看神秘的活动内容到底是什么。】 　　【1楼：楼主这几天爬遍论坛老帖子寻找蛛丝马迹，终于找出了这几件道具的出处。<雾非花>是副本<南尽村迷雾>TE奖励，现在大家应该都知道那个副本处于幻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而这件道具就是在迷魅森林中产出的。】 　　【2楼：有小伙伴可能不认识幻梦境，这里额外说明一下，幻梦境是一个由地球全体生物潜意识共同构成的奇异空间，与我们所处的“清醒”世界相对。现实的物理法则在幻梦境中并不适用，梦即是真实。迷魅森林位于幻梦境的南部，是一处奇幻又危机四伏的区域。】 　　【3楼：感谢楼主科普，这边补充一句，幻梦境里居住着非常多的诡异，比如食尸鬼、古革巨人、夜魇、月兽、猫等等。】 　　【4楼：楼上是不是打错了，最后一个是什么？猫咪？是我们认识的那种猫吗？】 　　【5楼：是的，没想到吧，在幻梦境里猫咪可是很厉害的物种，还有一位猫神庇佑它们。】 　　【6楼：知情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四件道具都跟幻梦境有联系，<好梦枕头>代表进入那片空间的方式，实际上普通的睡眠并不能让人进入幻梦境，只有优秀的造梦者才能找到通向幻梦境的阶梯。而<锁链与锚>我认为代表月兽。】 　　【7楼：月兽？好陌生的诡异名字，有没有大佬来解释一下，已经善用搜索。】 　　【8楼：之前和幻梦境有关的副本太少了，所以论坛上没有讨论度，你找不到也很正常。月兽是居住在幻梦境月球上的诡异，长得像超大型蟾蜍，嘴巴边上有触手，超级恶心。它们最喜欢当奴隶主，总是开着黑色帆船运送商品，路上虐待抽打其他种族的奴隶，做人口买卖。】 　　【9楼：这么说的话船锚和锁链确实是月兽会常用的东西，谢谢大佬。】 　　【10楼：不懂帮顶。】 　　【11楼：前排吃瓜。好吧，也不算特别前了，我来聊一下幻梦境里的猫，它们战力非常强，而且地球的猫和土星的猫正在打仗，不死不休那种。】 　　【12楼：开幕雷击，楼上在讲什么啊，玩抽象记得加狗头。】 　　【13楼：我没在开玩笑，是真的。其他星球也有幻梦境，而在幻梦境中，你想从地球前往月球只需要跳一下，当然这个说法稍微有点夸张了，总之星际航行是非常简单的。土星上的猫和我们认知中的猫不是同一个物种，长得有点丑，你们见过就知道了。】 　　【14楼：歪个楼，本人资深铲屎官，想加入无敌美少女的小队。】 　　【15楼：你不知道人家申请列表已经爆满了吗？她刚截图发帖了，那时候图上已经有五百条入队申请。】 　　【16楼：万一呢，先去试一下。】 　　【17楼：我去转发几个锦鲤。】 　　【18楼：就没人考虑一下其他队伍吗？我感觉和盖世123组队不错，他是打职业的，经验比较丰富，情绪也稳定。】 　　【19楼：论经验丰富还得是白湮昼，楼上为什么不去申请，是不敢吗？】 　　【20楼：请不要断章取义，我的条件里还有情绪稳定这一条。】 　　【21楼：表面：情绪稳定，实际：不杀队友。】 　　【22楼：我感觉昼神的申请列表里现在一定挤满了想拿他人头的职业杀手，到时候进副本有好戏看咯……】 　　【23楼：各位你们觉得咸鱼佬这次会不会进昼神的队伍里，他们现在好像是固定游戏搭子了诶？】 　　【24楼：已经晋升到大佬级别了吗，人家才刚进无限游戏多长时间，唉……怎么感觉我跟别人玩得不是同个游戏……】 　　【25楼：如果咸鱼申请了，白湮昼肯定会秒通过的，但我看他队伍里四个位置全空着呢。】 　　【26楼：喂喂跑题啦各位！总之四件道具都能跟幻梦境扯上关系，那么本次限时活动的举办地点就不言而喻了。期待参与这次活动的大家美梦成真，哈哈哈哈哈。】 　　【27楼：我有个问题，在梦里死了，也算真的死去吗？】 　　【28楼：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小破游有种结局叫“迷失”，人体死亡，永久疯狂以及永远困于某个区域都算作迷失，游戏结束后无法回归现实，人就真没了。】 　　………… 　　夜烬燃刷了半天手机，准备出门晒晒太阳，恢复一下精气神。 　　这两天，他宅在家里，疯狂网购来填补心中莫名的空虚，但效果不佳。 　　白湮昼又无缝进本了，郑从华竟然也学会了当卷王，去总部挑战一百层训练项目，对网络上的一切不闻不问。 　　罗茜顾着写报告，总之没人能陪夜烬燃聊天，他窝在家里差点发霉。 　　就在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手机突然震动了。 　　夜烬燃打开一看，原来是白湮昼的私聊消息，这人一从副本出来立刻开始骚扰他。 　　【白湮昼：<理想城>你看过了吗？】 　　白湮昼发来了副本详情页链接。 　　说起来，夜烬燃这几天光顾着论坛冲浪了，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这个副本，于是现在顺手点开来看一下。 　　【房间号0003】 　　【副本<理想城>】 　　【简介：沿着无穷无尽的阶梯向前，跨越浅眠的桎梏与深眠的门，你们抵达了梦幻的国度。伟大的造梦者，抛却过往的理性，拥抱梦的真实，您将在此地建造专属于您的理想城邦。】 　　【请注意，登入该副本视作参与限时活动，基地存续时间最长的玩家阵营视作通关Happy End。】 　　【该副本具备限时活动特殊规则，禁用道具，仅可使用梦的造物，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每个队伍视作一个阵营，本场游戏中共有四个阵营，携带钥匙道具的玩家视作队长。】 　　【本次活动中将出现特殊的行商NPC，售卖梦的造物与梦的知识。每个阵营初次遭遇这位行商时，将获得一件“馈赠”。】 　　【“馈赠”：主神的赠礼，属于梦的造物，不可放入个人仓库，不可带出该副本。】 　　【Lost率：80%】 　　【难度评级：高难】 　　【队伍人数:1/5】 　　夜烬燃阅读完毕后，默默关闭详情页，在聊天框中回复了一句。 　　【夜烬燃：抱歉这次挺忙的，不能陪你一起玩了。】 第177章 限时活动（2） 　　【白湮昼：你知道的, 野排队友质量参差不齐，我也没认识几个一喊就能上线的游戏搭子，但你好像不能来, 你是不是在这个副本里有别的身份？】 　　【夜烬燃：对啊，现在主神没通知我，那就默认血舌不会顶班, 我要亲自卖货了。】 　　【白湮昼：烦死了，能不能不开啊，我不想打这个本。】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白湮昼耍小脾气的可爱一面, 夜烬燃抱着手机笑了起来。 　　【白湮昼：刚刷新了一下，你怎么改ID了？】 　　【夜烬燃：向你学习嘛，反正世界上几十亿个人，有重名很正常, 这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藏的信息。】 　　【白湮昼：我敢保证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和你名字一样的人……】 　　【夜烬燃：其实我不住在S市，在比较偏远的地方, 不容易被人找上门。况且我现在是异常调查局的人, 没谁敢动我。】 　　【白湮昼：我记得确实有些异常调查局的大领导是实名上网的。不过我猜到你改ID的理由了。】 　　【夜烬燃：什么理由啊？】 　　【白湮昼：你接下来还要通关很多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不想被NPC叫全名了呗, 我其实也这样。】 　　夜烬燃默默把提前在聊天框打好的否认删除了。 　　【白湮昼：我不想随机匹配了, 你要不给我推荐几个队友，我保证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不会杀了他们。】 　　这保证就跟没说似的。 　　夜烬燃叹了口气，不过回想起过去几次和他一起下副本的经历, 他确实没有随随便便卖队友，比起以前有了不小的进步。 　　推荐谁好呢？夜烬燃自己想找人玩游戏都难，无非就是罗茜和郑从华。但他觉得郑从华会进罗茜那队, 两个女生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四名队长的匹配房间外面挤满了申请，虽然不是每个玩家都把无限游戏当作休闲娱乐, 更多的是被迫卷入然后凭借求生本能玩下去，但以此谋利的高阶玩家也有不少。本次招募面向全华夏区的玩家，却只有十六个空位，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掌握生杀大权的四名队长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他们的私信和好友申请列表同样被挤爆了。 　　白湮昼忽视掉所有申请，直接找夜烬燃询问意见，把选择队友的重任转移到他身上，自己一身轻松。 　　【夜烬燃：鹤然的狗怎么样？射击精通，不可多得的优秀ADC。】 　　【白湮昼：他有百分之一百二的可能性会进他姐的队伍，而且那家伙一紧张就掉链子，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夜烬燃：本来想推荐葱花给你，但她大概也要陪朋友。阿曼达呢？双重人格，一面是单纯坚韧小白花，另一面阴暗凶狠大灰狼。】 　　【白湮昼：你在开玩笑吗？】 　　【夜烬燃：对不起，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夜烬燃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出神，他还真没办法帮白湮昼找到合适的队友。 　　医神是王爱民绑奶，估计会进鹤然的队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他认识且有一技之长的玩家了。 　　对了！找不到队友，他还可以帮忙找敌人啊！ 　　【夜烬燃：我有一寄！】 　　【白湮昼：哦？长话短说。】 　　【夜烬燃：我把我在异常调查局的同事摇过来，他们经验丰富，武力和智力都达标，具有合作精神，实在是当队友的不二之选。】 　　【白湮昼：我懂了，抗压局。】 　　眼看着白湮昼没有拒绝，夜烬燃当即笑眯眯地打开异常调查局的工作群发消息。 　　【夜烬燃：@结芬 @关宁僻世 @美川库子】 　　【关宁僻世：在，怎么了？】 　　【夜烬燃：有兴趣玩限时活动副本<理想城>吗？】 　　【结芬：我们三个申请了铲屎官队。】 　　目前论坛上玩家们参考钥匙道具的名称给四支队伍起了代号，分别是花队、枕头队、船锚队和铲屎官队。 　　铲屎官队的队长是罗茜，几位同事申请她的队伍也是理所应当的。 　　【夜烬燃：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匀几个人来船锚队这边吗？】 　　【关宁僻世：不太行哦，因为这是PVP副本，不同阵营难免斗个你死我活，要是我们站在白湮昼这边，可能就要对罗茜和郑从华动手了。】 　　果然郑从华已经进了罗茜的队伍，夜烬燃心中盘算着，继续打字。 　　【夜烬燃：但她通过了郑从华的申请，却没同意你们，这不就说明了她不想跟你们一块打副本。】 　　【无敌美少女：@夜烬燃请注意这里是群聊，我能看见。我只是觉得这个副本风险非常大，不想大家团灭在里面，才拒绝了其他人的申请。】 　　【葱花绝赞爆肝中：小茜好，小夜坏。】 　　【夜烬燃：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白湮昼让我找点靠谱的队友来，我实在想不到找谁好了。】 　　【广/告/位有意私:那你怎么不艾特我呢？】 　　【夜烬燃：冤枉啊，我怎么敢麻烦队长大人，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其他人得把我手撕了。】 　　【广/告/位有意私：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队长，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再说了，从规则上来看这个副本并不是零和博弈，奖励和基地的存续时间挂钩，第二名也能混个NE，问题不大。】 　　夜烬燃转念一想，觉得夏月荷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但倒数两名的队伍就是BE，这意味着那十名玩家无法回归现实。如果白湮昼和夏月荷也在这十人内，他会感觉有点可惜。 　　虽说白湮昼单打独斗所向披靡，但夜烬燃清楚他的团队协作能力，不认为白湮昼在这种模式的副本中有多大的优势。 　　不过，夏月荷作为异常调查局里主管一个项目的队长，亲和力和统领能力都非同寻常，说不定能弥补白湮昼的缺陷。 　　【夜烬燃：那我先去白湮昼那边给你预定一个位置，剩下三个人我再看看。】 　　【广/告/位有意私：没问题，那我再帮忙物色几个。】 　　【无敌美少女：？？？】 　　【无敌美少女：你们真的要和我打PVP啊？】 　　【关宁僻世：@夜烬燃你不跟你的好基友一起打本吗？】 　　【夜烬燃：他嫌弃我拖后腿，不给我去。】 　　【美川库子：他要是真觉得你拖后腿，早就把你甩开了，还能找上你这么多次？分明是担心你在副本里寄掉。我们都长眼睛，看得出来。】 　　【夜烬燃：纯属误会，总之找队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英明神武的队长大人！（合掌）】 　　夜烬燃重新切回白湮昼的私聊窗口，通知他准备同意夏月荷的入队申请。 　　四支队伍的匹配房间都是公开的，所有玩家都能看见里面的人员情况，不一会儿，有人就发现船锚队里多出了一个ID是“广/告/位有意私”的家伙。 　　又过了两小时，那个人修改ID，变成“耶树坚持鲜榨”。 　　夜烬燃深感震撼，竟然真让夏月荷接到广告赞助了！ 　　私聊窗口震动了一下。 　　【白湮昼：你觉得这人靠谱吗……】 　　【夜烬燃：有人愿意当你队友就知足吧，你不知道我求了多久。】 　　【白湮昼：下次别干这种事，你的脸皮比较薄，要好好保护。】 　　【夜烬燃：……需要我配合你笑几声吗？】 　　这时候，船锚队的匹配房间又进来一名玩家，ID“飞行的土豆”。 　　【夜烬燃：这人你见过，他好像也是异常调查局里的。】 　　【白湮昼：没印象了，随便吧。】 　　其他队伍的人员列表也在变动，枕头队里已经有王鹤然、王爱民、医神和阿曼达，只剩下一个空位。 　　花队比较冷清，赵乾目前还是光杆司令。 　　罗茜带头的铲屎官阵营已经满员，她终究还是同意了同事们的入队申请。 　　夜烬燃不断刷新成员列表页面，突然又收到白湮昼的消息。 　　【白湮昼：有个奇怪的玩家申请进我的队伍。】 　　能被他重视，到底是有多奇怪？夜烬燃立刻坐直身子，非常好奇地等待下文。 　　【白湮昼：玩家编号005，「暴食」。】 　　【夜烬燃：这么神奇？编号排你前面的玩家都不是人类，想进副本随便进啊，干嘛还要跟你组队？】 　　【白湮昼：祂说，祂的宿敌时常在幻梦境出没，而存在于角状时空的祂无法轻易进入我们所在的曲线状时空中。这名内测玩家是个外神，人类无法直呼其名，所以祂特许我们用昵称“芬里尔”来称呼祂。】 　　芬里尔是北欧神话中魔狼的名字，同一神话体系下的知名生物还有耶梦加得之类，但这些都只是人类编纂的故事罢了。 　　夜烬燃已经知晓祂的真实身份。 　　【夜烬燃：我们前不久还跟廷达罗斯猎犬交过手，没想到这么快它们的霸主就找上门来了。】 　　居于角状时空中，统帅着猎犬与居民的伟大外神，如巨狼般的廷达罗斯之主。 　　祂在无限游戏中的ID是“暴食”，大概隐喻了廷达罗斯猎犬那种与生俱来的强烈狩猎本能，一旦锁定猎物，就会不死不休地追杀，哪怕跨越时空的长河也无法摆脱。 　　【白湮昼：所以祂是一头很大的狗对吧？还会穿越时空，正合适给我当坐骑。】 　　【夜烬燃：？？请你给狗王一点面子。】 　　事到如今，夜烬燃仍不知真身的内测玩家仅剩下002和007。 　　不知为何，他的第六感十分不安，仿佛一旦触碰到这两个编号后面的秘密，自己就会如同那些阅读了死灵之书的可怜人一样彻底失去理智，变成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的疯子。 第178章 限时活动（3） 　　离<理想城>活动开始还剩下两天。 　　然而除了铲屎官队之外的三支队伍迟迟没有凑齐人, 又印证了那句话，朋友是玩游戏的最高配置。 　　夜烬燃都要替白湮昼发愁了，到时候随机匹配真混进来几个废柴或者刺客怎么办。不过白湮昼一直优哉游哉, 好像笃定夜烬燃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 　　王鹤然的队伍表面上是最热门的，眼下只剩一个空位，其余四人都是相互认识的, 这种情况下贸然加入很容易被小团体排挤，所以反而没人敢申请。 　　赵乾找到了个在论坛上知名度挺高的玩家，现ID“永失吾爱”, 曾用ID“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和“狂信徒一日限定”，他的壮举开启了将游戏ID当大字报的时代，至今论坛上仍有不少他的追随者，大家铭记他的恩情。 　　没想到此人目前加入了一个寻宝猎人组织, 主要工作就是探查各个副本里有什么值钱的掉落物，拿到手后通过玩家之间的交易换取现金。他热烈地将赵乾介绍给了组织里的头领和同伴,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难得的进入幻梦境寻宝的好机会, 纷纷想加入队伍。 　　赵乾终于摆脱了光杆司令的标签，精挑细选了三名战绩优异的玩家, 顺利组成五人队。 　　玩家对限时活动副本的关注度空前绝后地高, 连首充双倍都几乎被忽视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们强行增加参与感，发了很多赛博赌场帖子，有猜谁赢的, 有猜能存活多少天的，甚至有猜哪支队伍最后凑齐人的。 　　眼看着白湮昼的队伍只剩下最后一个空位，夜烬燃语重心长地给他发了条消息。 　　【夜烬燃：我建议你放一个女生进队里。】 　　【白湮昼：为什么？】 　　【夜烬燃：这是政治正确,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要注意一下形象。】 　　【白湮昼：虽然有点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就这么办吧。上次我们去夏盖星随机匹配到的那个女人不错。】 　　夜烬燃知道他说的是购物袋小姐，突然被抽中进入绝境副本，危险来临时立刻转移并脱离队伍存活了这么久，心理素质和生存能力确实强大，可堪一用。 　　【夜烬燃：你不想加别人好友的话，我去帮你问问看。】 　　【白湮昼：不用，我自己来。】 　　夜烬燃打字的手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过多干涉白湮昼，人各有命。 　　很快，全家购物袋就响应了召唤，至此船锚队也齐人了。 　　夜烬燃放下手机，没时间再关注玩家人员情况了，他还有预备工作需要完成。 　　作为行商，主神给予他一段特殊的时空门咒语，可以在幻梦境中自由穿梭而不消耗魔力。 　　他紧急背诵幻梦境地图，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落入什么危险的地方，虽然大部分诡异都奈何不了他，但地形上，幻梦境中有很多深谷和悬崖，以及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如果可以的话，夜烬燃也不想太打扰到幻梦境本土各种族居民的生活。 　　幻梦境中亦有人类居住，那边的科技水平大约是清醒世界地球的中世纪水准，没有互联网，人们出行靠行走和马车，有时候会骑乘动物，也有能在空中飞行的船，乘坐帆船能从地球直达月球。 　　除了要了解幻梦境的基本情况，夜烬燃还要准备即将开售的新商品。 　　它们只能在梦中存在，这次就连他也无法把这些道具带到其他世界。 　　另外，根据本次限时活动的游戏规则，每支队伍在第一次碰见行商NPC时都会获得一项“馈赠”。其实，这是让队长将钥匙道具交给他，进行类似附魔的操作，让它们拥有特殊功能后再交还回去。 　　一句老话说得好，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更何况这是来自伏行之混沌的馈赠。夜烬燃在接到主神命令，得知这些馈赠会引发什么样的蝴蝶效应时，心中也是一惊。 　　但这种惊讶转瞬即逝，他没有为玩家们感到担忧，毕竟这群人总能想出各种奇怪的办法解决困难。 　　附魔后的四件钥匙道具，将帮助它们的主人建立梦中的理想城。 　　在幻梦境中，越是善于造梦的人越强大，但随着年龄增长，许多人都丧失了大部分想象力，连幻梦境的入口都找不到。能够凭借自身能力在幻梦境中建立城邦甚至国家的造梦者寥寥无几，他们在现实的□□死亡后，灵魂依然可以在幻梦境中永生，已经能算是比较弱小的神明。 　　据说幻梦境里居住着很多较弱的神，祂们在伏行之混沌的庇护下活动，偶尔也会调皮跑去其他造梦者的城邦玩耍。 　　夜烬燃也很好奇这四名玩家能建造出什么样的理想城邦。 　　离活动开启只剩一天，船锚队、铲屎官队和花队都完成了人员招募，唯独枕头队始终缺少一个人。 　　王氏姐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没办法，最后在论坛上找了个口碑较好的雇佣兵。 　　雇佣兵就是代练陪玩，给钱就和你一起下本，基本上愿意干这行的能力都不会太差。 　　至此全员集结完毕，置身事外的玩家们对队伍组成议论纷纷，最受瞩目的便是船锚队里的005号玩家「暴食」，大家已经很久没见到编号比白湮昼还小的玩家了，没想到这七位中竟然还有人在世。 　　编号越小，资历越老，能成为无限游戏玩家后活这么久，代表这个账号皮下肯定是位大佬，然而没人在任何排行榜上找到「暴食」，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有两位大佬坐镇，论坛赛博赌场里大家基本都押船锚队获得最终胜利。 　　活动副本开启的时间是华夏区零点，到了深夜，人们换上舒适的衣物，躺在床上，有许多人已经进入梦乡，但即将开启游戏的玩家们兴奋到无法入眠。 　　夜烬燃能感受到白湮昼也很激动，因为从两小时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私聊窗口发消息，为了维持聊天的状态，有时还会莫名其妙找出特别没营养的话题。 　　“唉……”夜烬燃最后发出了一个告别的表情包，起身准备进入<理想城>副本。 　　他入乡随俗，给自己换上了一套古典的服饰，拖地的长袍让人有点行动不便，但缓慢地走动才能凸显优雅气质，这是那个时代贵族男性服装常见的款式。衣服布料的材质是比较容易磨损的丝绸，但施加了法术保护，并不会轻易破裂。 　　虽然都是行商身份，但这次不能再使用“叶静”这个名字了，夜烬燃思索片刻，一个名字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恰逢此时，时钟的指针指到了零点。 　　游戏系统的淡蓝□□面在视野中出现。 　　【正在载入副本<理想城>】 　　【3，2，1——】 　　…………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洁白的浪花争先恐后地冲向沙滩，像追逐火焰的飞蛾，在撞上目标的一瞬间破碎。 　　淡金色的细沙中没有任何肮脏的杂质，只是偶尔能看见一两颗小贝壳，人赤着双脚双脚踩在冰凉的沙滩上，留下凹陷的足印。 　　永不止息的风声很聒噪，沙滩给人的感觉却很平静，白湮昼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对话的生物。他不抱有任何目的地在海边行走着，偶尔会有冰凉的浪花触碰到他的足尖。 　　眼前的大海是宁静的，但白湮昼看过它发怒的模样。营救隐秘者时，那些居住在海底的可怖生物倾巢而出，挥舞着例如三叉戟之类的武器。 　　海水变成了黑色，掀起来的波浪比人类居住的楼栋更高，九头的巨蛇在波涛中探出头颅，长着翅膀的恶心章鱼挥舞着祂同样令人作呕的触手。 　　现在的大海，宁静到让他感觉有点异常。这里确实是梦境无疑了，这么美好的东西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他想。 　　天空中的满月大到不可思议，仿佛只要轻轻一跃便能抵达上方。突然，他的视线落在海平线上，那里有个小白点正在放大，它不断靠近。直到抵达某个位置后，白湮昼看清了，那是一艘白色的帆船。 　　有位身穿长袍的人站在船头，远远地将目光投向他，似乎并无恶意。 　　除此之外，这艘白帆船上没有任何人，没有水手，也没有奴隶。它就这样以近乎自行漂流的方式靠岸，此时站在船头的那个人伸出右手，仿佛在邀请白湮昼登上船只。 　　“登上白帆船，去寻找理想中没有痛苦与悲伤，永远幸福甜蜜的城邦吧。” 　　船锚被抛下，粗大的锁链牵着白帆船，将它暂时固定在岸边。 　　白湮昼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道：“无论哪个世界，都没有适合我的栖身之地。我未曾幻想过任何幸福的家园，因为在我短暂的二十多年生命中，从未体会过没有痛苦的时刻。” 　　“我会带你找到的，这是承诺。”站在船头的人平静道。 　　白湮昼歪头笑道：“这艘船的名字是叫‘希望’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可以给它取这个名字，船长大人。” 　　白湮昼颔首道：“原来我才是这艘船的主人。” 　　“你也是灯塔，正因你站在此地，这艘船才能穿越浓厚的雾气，找到此处靠岸。” 　　海雾朦胧，月光被化成淡淡的光晕，如同某种圣洁的能量萦绕在白帆船旁。 　　白湮昼看着他微笑道：“那么，替我把这艘神奇的白帆船驾驶过来的好心人，我能有幸知晓你的名字吗？” 　　身穿长袍的男子将兜帽掀到后面，一双在暗处熠熠生辉的灿金眼眸显露出来。 　　“你可以叫我……德克斯特。” 第179章 理想城（1） 　　白帆船不需要人力操控就能自动行驶, 夜烬燃和白湮昼靠在一起坐在甲板上，近距离欣赏皎洁月光。 　　“这个副本的机制是，根据持有钥匙的玩家的童年幻想国度构筑出一座城邦。”夜烬燃闲聊着谈起了游戏内容, “按理来说，我给予你‘馈赠’之后，你曾幻想过的世界就会具现出来。” 　　然而, 白湮昼登上船，船锚被白帆船收回，它重新驶向大海,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白湮昼仰着头，任由月光亲吻脸颊：“我小时候从来没幻想过这些，我只知道研究所里冷冰冰的，怪物和人类都只会给予我痛苦, 我的精神跃迁至外面，接触到的则是更加恐怖的事物,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甚至没有逃跑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活着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小时候的白湮昼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模样。 　　人类的所有幻想都基于自己已知的事物, 就像人无法想象出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 哪怕得到神力协助，白湮昼这位失败的造梦者也无法建造理想城邦。 　　他居无定所，一生漂泊, 只是偶尔会停靠在某个岸边，他的人生就是如此。 　　夜烬燃撑着下巴小声道：“也是……你的童年太枯燥乏味了。” 　　进入副本后，夜烬燃碰到的第一名玩家就是白湮昼。他立即按照主神的指示给<锁链与锚>附魔, 道具详情页描述发生了变化。 　　【<锁链与锚>：持有者将拥有一艘可在幻梦境中自由行驶的白帆船，只要乘坐白帆船, 就可以抵达任何地方。】 　　因为这是梦的造物，所以还有一条隐藏的限制，那就是它不可能进入清醒世界。 　　白湮昼简单看了眼详情界面，点下关闭键，转头继续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德克斯特，你知道这艘船会驶向哪里吗？” 　　夜烬燃道：“不知道，它会根据你的内心调整航线。如果你想一直这样与我独处的话，也许它会悄悄原地打转。” 　　走了这么久没见到任何岛礁和陆地，夜烬燃真的怀疑它不想靠岸。 　　白湮昼道：“你这次带了多少货，我全要了。” 　　“你又要重复<乘风行过>那次扫空商店的操作吗？难道你每次打PVP副本都会这样做？” 　　白湮昼沉默两秒，突然憋不住笑出声：“哈哈，你暴露了。你就是布莱克，也是夜烬燃。” 　　“有什么好藏的，你肯定能一眼看出来。”夜烬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白湮昼感叹道：“你对我挺信任啊……” 　　夜烬燃懒得继续跟他耗下去，给予馈赠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要去见其他三支队伍了。他站起身，捋顺长袍上的褶皱，说道：“你快去找你队友吧，只要心里想着他们，白帆船就能替你找到。我先去忙别的事情了。” 　　“好好好，大忙人再见。”白湮昼用双臂当枕头，直接仰躺在甲板上，眼睛慵懒地眯起来。 　　夜烬燃念出特殊的咒语，蔚蓝的时空门如同石头激起水面的波澜般在空气中展开，他跨步进入，离开了白帆船。 　　白帆船继续在梦的大海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 　　王鹤然行走在一片空旷寒冷的平原上，四周只能看见灰白色的岩石，没有植被覆盖。比起荒原，这里更像是矿场，让人心情沉闷。 　　她很幸运，同队其他人的落点都离得比较近，不到十分钟就集结完毕了。大家都是熟人，唯一的新面孔雇佣兵也在线上提交过详细个人身份信息，所以跳过自我介绍环节，心照不宣地开始探索。 　　雇佣兵的外形很符合王鹤然的想象，是个古铜色皮肤的肌肉壮汉，一些位置恰到好处不会太影响颜值的伤疤如同功勋，代表他曾经度过严酷惊险的战斗。 　　他的ID是“莫比乌斯”，其他人也如此称呼他。 　　王爱民固执地认为莫比乌斯一定是在现实中打过仗的人，缠着他问东问西，好在莫比乌斯虽然沉默寡言，但比较有耐心，并没有制止这种近乎骚扰的行为。 　　“哎，当自由自在的雇佣兵是不错，可我还是想有编制，进入异常调查局工作是我目前的人生目标。”王爱民信心满满道。 　　王鹤然用打趣的语气说道：“你就这么想当调查员？” 　　“是啊，那不是超酷的，还能合法持枪。”王爱民做了个标准的手持步/枪瞄准动作，熟练到像是他真的经过专业训练。 　　王鹤然语重心长道：“别想得太美好。调查员的下场无非两种，疯狂或者死亡……” 　　这已经是全地球人的共识了。 　　王爱民不以为然，反而得意地仰起头鼻孔朝天：“嗯嗯，我还知道一句超酷的话，调查员会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留给疯狂的自己。” 　　一旦持有武器的调查员陷入临时疯狂，就很有可能伤及其他人，在实战中，其实没多少调查员能做到疯狂后自杀，表现出暴力倾向的人通常是被同伴击杀的。 　　而有些调查员自杀，是因为阅读到某些能侵蚀精神的禁忌知识，为了不让知识泄露出去，让更多人失去理智，他们会自愿成为能保守秘密的死人。 　　王鹤然嗔怪道：“你倒好，竟然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行吧，你努力考公，我祝你早日上岸。” 　　阿曼达一直安静地跟在队伍后面。直到现在才插上一句：“我们走这么远了，怎么还没有见到任何活人？” 　　仿佛她的话是某种启动咒语一般，他们忽然看见远方有个人影，正悠闲地靠在一根雕刻着奇异花纹的玄武岩石柱上。 　　医神指着那边：“我没看花眼吧？但愿不是海市蜃楼。” 　　王鹤然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确定道：“真的有人！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干就干，那个人影一直没动，众人也轻松地走到他身边，这才发现那是个将身子裹在长袍里的人，这种装扮比较适合抵挡风沙，给人一种旅行商人的感觉。 　　如无意外，这就是系统说的那位行商了。 　　众人脸上皆浮现出惊喜之色。王鹤然作为队长，向前一步作为代表与他交涉：“你好，这位先生，没想到能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到人。” 　　好吧，她不太懂语言的艺术。 　　伫立在荒地上的怪人并不介意，礼貌地微笑对待她：“这真是一次奇妙的偶遇，我很久没见到如此多陌生的旅者了。请问你们正要前往哪里呢？” 　　“我们……在寻找理想城。”王鹤然回忆了一下系统提示才犹豫地回答道。 　　“只有足够优秀的造梦者才配在幻梦境中拥有自己的国度，”长袍怪人介绍道，“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德克斯特，在幻梦境，像我一样到处做生意的商人有很多。但既然你们最先遇见我，说明我们之间格外有缘分。” 　　王鹤然环顾四周：“这么说来，因为我们未能达成某些条件，所以才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国度吗？” 　　“没错，但凡事没有绝对，我愿意帮助你们。将指引你们进入幻梦境的信物交给我，由我来改造。” 　　王鹤然想了想，把<好梦枕头>取出来，递给这位奇怪的行商。 　　他双手托举这个巨大的白色枕头，一边嘀咕着难以理解的话：“嗯……这是一个美梦，对柔软的渴望……” 　　枕头在他的念咒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辉，片刻后又暗了下去。 　　系统提示的弹窗突然出现。 　　【<好梦枕头>：持有者将拥有一座“酣睡之城”，居民们热爱睡眠，睡眠高于一切是他们共有的信念。】 　　王爱民愣住一瞬，问道：“靠，怎么回事？” 　　“我……”王鹤然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我以前上课总是打瞌睡，很想旁边立刻出现一张床能让我躺下来，哪怕给我个枕头在书桌上睡也好啊。” 　　作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的童年充满了睡眠剥夺，不合理的作息让小时候的她苦不堪言。 　　所以，小小的王鹤然由衷地希望世界上的人都能重视睡眠，把睡觉这件事的重要性排在任何课程和作业之前。 　　医神捂嘴笑道：“哈哈，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解锁成就，在梦里睡觉？” 　　枕头被行商交回给主人手上。王鹤然捧着它，仍有点不知所措。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地动山摇，无数石块崩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城墙冲破地面，拔地而起。 　　城墙包围住的，是一座崭新且繁华的古代城市，建筑以淡灰和奶白为主色调，让人联想起舒服的被褥。 　　【酣睡之城建造完毕!】 　　【繁荣度：（60/100）】 　　【请注意，繁荣度归零，居民会自动流失，前往其他地点居住】 　　【稳固度：（60/100）】 　　【请注意，稳固度归零，城邦会被外力击破。】 　　系统弹出一连串的提示框，让众玩家眼花缭乱。 　　不是吧，这城里还有其他居民吗？！ 　　王鹤然难以置信地极目远眺，震惊地发现城内的建筑中以及楼栋间的道路上都有白色身影在晃动。 　　他们或慢或急地漂浮着，如同一个个身披被单的幽灵。 第180章 理想城（2） 　　幻梦境中有各种奇异的地貌, 迷魅森林便是其中占地较大的一片区域。有一支玩家队伍幸运地降落在这里。 　　罗茜手握纯金的猫砂铲，此时的姿态就像自由女神像。 　　“你在做什么？”关世宁真诚发问。 　　罗茜面无表情道：“这是尝试召唤关键NPC的仪式。” 　　他们的出生点在迷魅森林，走了半天都没见着一个人, 倒是碰到了不少大老鼠，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架。 　　“已经抛弃科学开始玄学了吗？”关世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不过, 我们现在是挺需要一群猫的。” 　　不知道为什么，森林里到处都是大老鼠，关世宁严重怀疑它们的数量比树木还多。 　　郑从华认识的诡异比较多, 简直是行走的诡异百科全书。她解释说这些是生活在迷魅森林里的祖格族，不是什么南方大老鼠。 　　队伍里还有一个新面孔，其实对关世宁和邓美琪来说是老熟人了。此人就是之前一直忙于训练，没能参加水族馆一役的陆洁芬。 　　她是第一次和罗茜合作, 她的个子是队伍里最矮小的，年龄和资历却是最老的, 都是快要奔四的人了, 不过肌肉健壮，皮肤状态好, 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 　　当他们跨越荆棘丛来到一条小溪旁时, 一个正在戏水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用双手将拖地的长袍挽起来，赤脚在小溪边缘行走，似乎很享受冰凉水流冲击小腿的感受。 　　罗茜将举着猫砂铲的手放下：“你看, 我作法成功了。” 　　郑从华蹙眉打量那个神秘人，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但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她主动走上前, 开口询问道：“你好，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 幸好见到了你，请问你是……” 　　那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然后他跳上岸，一双崭新的鞋子瞬间凭空出现在双脚上，梦便是如此神奇。 　　“你们好，”金眸的青年热情地打招呼，“叫我德克斯特就行。你们是打算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吗？” 　　郑从华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正在寻找一个理想中的美好城邦。” 　　“看来你们遇到了些麻烦，我是一名旅行商人，或许能够帮到你。”他向后面的罗茜伸出手，“将你们带入幻梦境的信物是那把黄金打造的猫砂铲吗？把它给我。” 　　因为系统提示中有提到玩家能从行商这里获得“馈赠”，所以罗茜并没有疑心，将金色猫砂铲交了出去。 　　夜烬燃接过它，放在手里掂量几下，说实话他也是头一回摸到黄金做的铲子，挺有意思。念咒附魔后，他有点念念不舍地把猫砂铲交还回去。 　　【<金猫砂铲>：持有者将拥有一座“爱猫之城”，猫是值得尊敬的动物，不能伤害猫咪是城中的至高法律】 　　【爱猫之城建造完毕!】 　　【繁荣度：（80/100）】 　　【请注意，繁荣度归零，居民会自动流失，前往其他地点居住】 　　【稳固度：（40/100）】 　　【请注意，稳固度归零，城邦会被外力击破。】 　　系统按照惯例弹出新的状态栏，呈现出城邦的某些数据。 　　“猫奴狂喜！”看到新道具详情描述的郑从华特别激动。 　　罗茜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我以为这会是很强力的道具，毕竟它挺值钱的，是吧……这下可怎么办，我们玩的是PVP副本啊。” 　　“所以，我们的理想城呢？”陆洁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神秘行商带着点歉意说道：“因为迷魅森林是祖格一族的地盘，在这里建造城邦不太符合规矩，所以它的位置稍远一些，你们一路向北走，走出森林就可以见到爱猫之城了。” 　　“我们的丛林大探险旅途又要继续咯……”邓美琪苦中作乐地小声道。 　　“可这里是幻梦境，”郑从华抬头张望，“地理和物理法则和现实不一样，我们没办法准确辨别东南西北。请问你这里有售卖指南针吗？” 　　“当然是有的。”行商随手一掏，一小块圆形的指南针就出现在掌心上。 　　关世宁十分上道地问：“那么，价格是多少？” 　　“我想两枚金币是比较合适的价格。”行商道。 　　关世宁摇摇头，顺便把裤子两边干干净净的口袋翻出来。自从进入了这个副本，玩家除了衣服啥都没有。 　　行商意味深长地微笑道：“看来你还不太理解梦的规则。” 　　“是美梦成真，”邓美琪扯住关世宁的衣角提醒道，“幻梦境是潜意识构成的空间，只要造梦能力足够强大，你甚至能成为坐拥一个富饶国家的王。” 　　关世宁立刻闭眼，双手按住太阳穴，似乎努力思考着，片刻后他泄了气：“不行啊，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明明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两枚金币的样子，金币却没能具现出来，看来想象力不完全等同于造梦能力。 　　人在做清醒梦时，偶尔也会无法控制梦的走向，明知道是梦，却只能被动地接受潜意识变化出来的一切。 　　“人类在儿童时期，造梦能力是最强大的。”行商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幻梦境中许多伟大的国度都是清醒世界中的人在儿时构筑出来的。” 　　小孩子的脑袋瓜未经过太多开发和教育，却足以用想象力建造辉煌的国度，多么神奇的幻梦境法则。 　　“这么说来，年纪越小在这个副本里可能优势越大，”郑从华思索后说道，“等等，我记得隔壁有个队伍里有未成年人！” 　　鹤然的狗某次在论坛上专门开帖澄清他跟鹤然的关系，并表示自己只是一位初中生，心思全放在游戏上，不打算谈恋爱。 　　“他们是什么城来着？”关世宁问。 　　郑从华摇头道：“不清楚，他们拿的是枕头，该不会是打瞌睡之城吧？” 　　裹在长袍里的行商似乎颤抖了一下。 　　郑从华：“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好了，看来你们无法支付，”行商遗憾地将指南针收起来，“祝愿你们尽快掌握在幻梦境中生存所需的能力。” 　　罗茜问道：“难道我们还欠缺什么能力吗？” 　　“当然有，你们这些人通常喜欢动用武力，但在幻梦境，你需要更多特殊的技巧。说不定，你能与食尸鬼称兄道弟，把夜魇和夏塔克鸟当作坐骑，与妖鬼玩捉迷藏游戏……” 　　郑从华难得一本正经道：“面对诡异的时候，我脑海里只会出现一个念头，那就是‘打’！” 　　“好了，总要想办法解决找不到基地的问题，”罗茜道，“这位行商，你能告诉我们哪里是北边吗？” 　　没有指南针，直接让活人指路也可以啊。 　　“让我们用情报交换情报吧，”行商道，“无敌美少女，你曾虐待过猫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茜身上。 　　罗茜冷静道：“我曾经饲养过猫，我尽全力照顾好它，但不得不承认我限制了它的自由。如果你认为这样算是虐待的话，那就是吧。” 　　“这不是由我判断的，关键要看诞生在尼罗河三角洲的那位猫之女神如何裁定。”行商说着，将手抬起指向与小溪流向垂直的某处，“那边就是北方，去寻找你们的城邦吧。” 　　看来交易成立了，众人心满意足地向行商道谢，往他指出的方向出发。 　　等他们的背影在视野中完全消失后，夜烬燃才松了口气，继续在小溪边玩水。在现实里，他总是担心溪流里会有寄生虫或者危险的病菌，所以不敢与自然亲密接触，不过在幻梦境中可以放心地玩耍。 　　接触大自然让人身心愉悦，住在森林里那群大耗子因为能闻到他身上伏行之混沌的气息，不会敢上来打扰，他难得清静。 　　玩够之后，他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打开副本地图查看玩家们的位置。 　　罗茜带领队伍找到了爱猫之城，现在已经进城了。王鹤然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代表玩家的光点比较分散，他们应该是采取了单独行动的形式高效探索新场景。 　　白湮昼驾驶着白船，悠哉悠哉地飘在天上，坐标离食尸鬼的巢穴比较接近。在他身边还有两个小光点，其中之一是“飞行的土豆”，夜烬燃记得他的真名叫龙寻，而另一位是「暴食」。 　　可怜的购物袋小姐，再一次开局独自挑战副本生存，而且这次她不能使用任何道具，夜烬燃在心中默默为她点蜡。 　　经过一番搜索后，夜烬燃才找到了全家购物袋的小光点，原来她在一个有人类生活的港口城市中，目前应该过得还算挺滋润，运气真是不错。 　　那么接下来，他就要去给出最后一份“馈赠”了。 　　夜烬燃起身整理好仪容仪表，念咒打开时空门。 　　他一如往常地将目光投向散发淡蓝光晕的漩涡中，却意外地并没有看见目的地的景象，而是一片无垠虚空。 　　有个淡灰色的人形剪影漂浮在对面，在祂背后，是层层叠叠无数门扉，光辉彩色球体在其中碰撞、诞生、融合与销毁。 　　这是万物归一者的典型物理显现，夜烬燃很快认出来，他的思维仍存在一丝活动空间，身体却被恐惧完全操控，动弹不得。 　　据说，在幻梦境中存在某处能抵达终极之门的通道，而太初全能永生之主将伫立在第一道门前，等候能找到这扇门的生灵，并指引他们步入重重门扉，抵达宇宙真理所在之处，也就是万物归一者的本体。 　　“无趣的游戏。”淡灰色人影发出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第181章 理想城（3） 　　夜烬燃努力保持着冷静。 　　其实他现在还能用双腿站立, 已经用上了全部的体力和勇气。 　　明明在异常调查局总部的观星台上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到如此难以自控，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栗。 　　大概是因为当初是在现实, 三维世界中神明确实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而此时站在幻梦境，遥望终极之门的夜烬燃更能直观感受到万物归一者的伟大。 　　还好，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太初”, 而不是那个狂躁的化身，夜烬燃如此安慰自己。 　　眼前这个化身有时也会被称为太古永生者，祂一般会向见到祂的生灵询问, 或者解答这些生灵的问题，偶尔帮助生灵穿梭时空，性情淡漠，很少做别的事情。 　　夜烬燃听清楚了刚才的话, 祂应该是在批判伏行之混沌的游戏规划。 　　看遍世间一切的全知全视之神，很难对什么东西提起兴趣吧, 这么说来, 能值得祂说上一句话，这场游戏应该算是可圈可点？ 　　“抱歉, 我似乎开错门了。”夜烬燃诚恳道, 把时空门的另一端弄错位置对于新手施法者来说是很正常的情况。 　　太初道：“没有错，我在此间行走，容易引发时空波动, 影响了你的时空门落点。” 　　太好了，夜烬燃重拾信心，自己果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巫师。 　　太初不愧是仁慈的化身, 说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跟我走吧。” 　　夜烬燃这才放心地踏入时空门内, 跟随着太古永生者在虚空中行走，好奇地四处张望，脚底下还有他们身边萦绕着许多微小的星光点点，如同星河流淌。太古永生者的灰纱也散发着微光，在昏暗的空间中显得神秘且梦幻。 　　终于，他们面前出现了又一道闪耀着白光的门扉。祂在此驻足，侧身允许夜烬然通过。 　　夜烬燃正要进门，突然想到一件事：“您怎么在幻梦境附近走动，难道是因为我把你的宿敌引诱过来了吗？” 　　“祂还称不上是我的宿敌，”太初古井无波道，“只是比较喜欢找我麻烦的一只狗罢了。” 　　夜烬燃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不想太掺和神明之间的恩怨，祂们打架的一点点余波都能震碎他。 　　他穿过时空门，回到了幻梦境中，落点在一处长满青草的平原上。 　　站在这个位置，夜烬燃恰好能看见不远处的赵乾和他的队友，又不至于太近而引起玩家们的警觉。 　　回想起来，在<南尽村迷雾>这个副本里见到赵乾仿佛还在昨天，夜烬燃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不一样了。 　　赵乾带的这批玩家心态比较好，不知谁掌握了造梦的手法，弄出了烧烤架和一堆烤串，美滋滋地开展露天烧烤派对，边吃边聊还整点小啤酒。 　　夜烬燃走过去时，那个叫“永失吾爱”的玩家甚至拿起一把羊肉串招呼他一起吃。 　　“嘿，兄弟，相见即是缘，来撸两串呗！” 　　夜烬燃想婉拒，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只好诚实地接受了：“谢了，怎么称呼你？” 　　“我叫永失吾爱，”那人大大方方地念出了自己的ID，“旁边这位在烤串的是盖世123，还有三胞胎姐妹花，林依，林洱和林叁。” 　　夜烬燃看了眼那三名寻宝猎人，竟然是罕见的三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父母取的名字似乎有点草率了。 　　“我四处旅行，做点生意，”夜烬燃开始介绍自己，“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呢？总不能就在这个地方定居吧？” 　　“有什么问题，我感觉这里挺好啊，”永失吾爱咧嘴一笑，“心想事成，说不定等下我就能建出一栋房子来。” 　　原来烧烤架是他想象出来的，夜烬燃有一点点佩服。但即使玩家真有自行构建国度的能力，为了保障游戏公平，该有的馈赠还是要给的。 　　“能把指引你们进入幻梦境的那件信物交给我吗？我将给它施加一点祝福，或许能助力你们往后的旅途。”夜烬燃柔声问道。 　　永失吾爱爽快道：“没问题啊，我们等你很久了。盖世佬，那朵花呢？” 　　赵乾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朵花，递交给永失吾爱，再由他放到夜烬燃的手上。 　　夜烬燃快速地念咒，柔软的花瓣轻轻晃动，似乎更加舒展开了一些。 　　【<雾非花>：持有者将拥有一座“鲜花之城”，这里的居民将鲜花视为幸福的象征，四季如春，任何花朵都能不分季节时时刻刻在此绽放】 　　突然，平静的草地开始震动，如泥土般深棕色的城墙拔地而起，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混杂着不同甜美气息的空气挤进每个人的鼻腔中，让人头脑昏昏沉沉。 　　不一会儿，翠绿的藤蔓就爬满了城墙，绽放出艳丽的花朵，如同镶嵌在夜空中的星辰。 　　【鲜花之城建造完毕!】 　　【繁荣度：（90/100）】 　　【请注意，繁荣度归零，居民会自动流失，前往其他地点居住】 　　【稳固度：（30/100）】 　　【请注意，稳固度归零，城邦会被外力击破。】 　　玩家们看见了系统的弹窗，脸上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变为严肃。 　　赵乾最先发问：“这个繁荣度和稳固度，每座城邦的初始值都是一样的吗？” 　　终于有人问到这点了，夜烬燃乐意解答：“不一样的，如果你想知道其他城邦的情况，需要支付一点小小的代价。” 　　“这才刚开始，大家都肯定好好的，没必要。”赵乾拒绝了，“看来我们的鲜花之城表面繁华，实则是一触即碎的纸老虎啊。” 　　三胞胎姐妹花中的其中一位说道：“那我们先进城，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提高稳固度吧。” 　　永失吾爱摩拳擦掌：“我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看到玩家们充满活力，夜烬燃欣慰地点点头，他已经开始期待后续这些人该如何挣扎生存了。 　　每座理想城邦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理想并不是这么容易能实现的。 　　比如，罗茜的爱猫之城一定会遭遇土星猫的袭击，这两批猫在幻梦境中可是死敌。 　　而王鹤然的酣睡之城里，居民全部患有失眠症。 　　夜烬燃目送赵乾和他的伙伴离开，然后转身遁入时空门中。他要返回白帆船，亲眼确认白湮昼的情况。 　　处于令人晕眩的时空夹缝中，夜烬燃听到了来自遥远之地的一声沉重叹息。 　　无形之物与闪耀的光球在他身边旋转，身体不断下坠，最后被白帆船稳稳接住。 　　夜烬燃睁开眼，白湮昼那张昳丽的脸庞正好映入眼帘。 　　“你好啊，”夜烬燃尴尬地挥挥手，“我又回来了。” 　　“事情都办好了？”白湮昼随意问道，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桶红葡萄酒，用勺子舀起来送入口中。 　　夜烬燃盯着他完成一整套豪放的喝酒动作，说道：“就剩你没建城了，其他队员呢？” 　　“芬里尔一直跟在船后面飞，”白湮昼回头向深邃的夜空望去，“祂太大只了，塞不进来。土豆在船舱里休息，我目前正准备去找购物袋。” 　　“你可别把人家当货物卖掉了，”夜烬燃担忧道，“我知道幻梦境哪里有繁华的港口，你可以停靠在那些地方获得补给。” 　　“你愿意免费给我提供这些情报？”白湮昼惊奇地挑起眉。 　　夜烬燃道：“毕竟你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不喜欢欠人情。对了，你别忘了夏月荷。” 　　能在异常调查局混得这么好，夏月荷的个人能力应该也不差，夜烬燃不太担心他能不能在幻梦境中独自生存。 　　“不想捞他。”白湮昼的不乐意全写在脸上，“你的同事一个比一个烦人。” 　　夜烬燃忍俊不禁：“我都没觉得烦呢，你就先讨厌起来了。难道你希望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吗？” 　　“倒是不至于……”白湮昼的语气有点别扭，他好像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转头看着船帆发愣。 　　夜烬燃坐在甲板上，欣赏天空中近在咫尺的月球：“现在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一眼认出来，说起来，你算是第一个和我联系紧密的人类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对于白湮昼来说，这样的亲密关系也是陌生的，他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小心地触碰，一有异常就迅速收手。 　　他心底里是在害怕的，恐惧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心中。梦醒之后，一切刚刚得到的美好都将离去。现实是残酷的，他无法承受。 　　“我们算是朋友吧，”白湮昼尝试着说道，“没有人教过我朋友的定义，我小时候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同龄人，所以是我猜的。” 　　夜烬燃细数月球上的坑坑洼洼，它皎洁却满身伤疤，努力反射着不属于自己的光，正如身旁的那人。 　　“我觉得，因为你还缺少了什么，所以你的理想城始终无法建造起来。”夜烬燃轻声道。 　　白湮昼道：“是的，少了一点很重要的东西，我的理想里不能没有他。” 　　但夜烬燃无法为他驻足。 　　“我是行商，我要前往许多地方，去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交换物品。”夜烬燃道，“我不可能永远停在某座城市里。” 　　白湮昼展颜一笑：“那我也不会停留，正好，我拥有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艘可以驶向任何地方的白帆船。” 　　这不巧了嘛。 　　夜烬燃道：“那我就暂时搭乘顺风船吧，麻烦你了，船长大人。” 　　“要来杯美酒吗？”白湮昼提出邀请，他转身回船舱拿了两个酒杯，准备正儿八经地和夜烬燃对饮。 　　可等他重新回到甲板上，看见的只有时空门裂隙关闭时的光辉余波，地面空空荡荡，那个人没有等他。 第182章 理想城（4） 　　酣睡之城。 　　王鹤然最先发现一个大问题, 城中居民根本不是人类，他们都是被单幽灵！ 　　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因为他们呈现出来的形态就是一张张飘飞的被单, 基本都是浅色，比如浅蓝，浅黄。 　　他们偶尔会变出类似人的轮廓, 用突出来的“双手”做事，但行走全靠漂浮。 　　虽说这里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幻梦境，但王鹤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她理想城的居民会是这样的, 真想回到过去抽小时候的自己一巴掌。 　　系统提示说如果繁荣度下降，居民将会流失，她没办法想象出被单幽灵在其他城市生活的样子，他们真的能被接纳吗？ 　　还是说, 幻梦境里奇形怪状的东西太多了，这群幽灵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 　　“姐, ”王爱民即时抓住在城市里乱晃的王鹤然, 担忧地说道，“我们先来想想怎么提高稳固度吧, 总感觉这群被单没什么战斗力, 无法抵御外敌啊！” 　　王鹤然很快有了主意：“我要挖一条护城河，然后加固城墙。” 　　在幻梦境中，完成这些国防工程不需要工人动手, 只需要造梦。她手里拿着<好梦枕头>，闭上眼用心幻想，不一会儿酣睡之城外就出现了一条环绕城池的河流, 城墙也变得更加高大牢固了。 　　王爱民惊喜地指着系统界面大喊：“快看！真的变了！” 　　【稳固度：70/100】 　　王鹤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她有点疲惫：“是吗……太好了, 提高了十分呢。” 　　在现实中，想让考试成绩提高十分可没有这么容易，她心想着。 　　阿曼达过来出主意：“我们还要有警察和公安局，国家暴力机关能够守护民众的安全，应该能增加稳固度。” 　　“加一点摄像头怎么样？天眼系统的存在能减少很多作案。”医神突发奇想。 　　王鹤然长叹一声，虽然幻梦境中能心想事成，但消耗脑力还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摆在眼前啊…… 　　她累得有点想呼呼大睡了，但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城主，她还不能休息。 　　………… 　　鲜花之城。 　　赵乾这一队人遇到了大麻烦，因为永失吾爱患有花粉过敏，并且这种疾病似乎在这座城的居民中流行，大家都带着口罩出门，总有人在擤鼻涕。 　　虽然他们能欣赏鲜花的美丽，但也要遭受长时间无法避免的痛苦，正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永失吾爱几乎因此丧失了战斗能力，只能待在室内。 　　赵乾在寻宝猎人三胞胎的陪同下在城内巡视，顺便探索。他目前的身份是城主，大家都对他比较恭敬，去哪里都很顺利。 　　他很快发现一丝不对劲，这座城邦的居民十分直率，但有点诚实过头了。他们从不说谎，好像语言系统里根本没有谎话这一概念。 　　赵乾决定测试一下，他在路边找到一家糕点铺，正巧迎面走来一位刚买了蛋糕的顾客。他叫住这位顾客，对他说：“你买的这块蛋糕用的是植物奶油。” 　　“什么？我明明让他们用动物奶油！”顾客立刻冲进去找店员理论。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各执一词，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赵乾艰难地穿过人群，走到那位顾客身边小声道：“抱歉，我现在认为，它应该是用了动物奶油。” 　　顾客的脸色瞬间从怒发冲冠变成和颜悦色，对着店员道：“喔，天啊！我刚才在说什么，这分明是动物奶油，真是抱歉。” 　　那位倒霉的店员也笑起来了：“是啊，怎么可能是植物奶油嘛，欢迎下次光临。”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般，顾客笑呵呵地拿着蛋糕走出了糕点铺。 　　赵乾震惊地站在原地，直到店员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才摆摆手，然后走回到街道上。 　　太抽象了，这么奇怪的事情竟然在他眼前发生了。 　　他城里的居民都是一群单纯的傻子啊！ 　　赵乾感觉这座城没有什么前途了，它真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漂亮壳子。 　　“怎么样？”三胞胎中的其中一位问道。现在赵乾还无法分辨她们。 　　赵乾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提高稳固度，以防其他玩家的城邦进攻我们。” 　　他断定会有玩家主动进攻其他阵营，毕竟这可是少有的PVP副本。 　　如果别的玩家发现他的城里全是不会撒谎的二傻子，大概直接三言两语就能把居民全部骗走。 　　“我和姐妹们会培养一批巡逻队，加强城内的巡查。”三胞胎中的一人说道。 　　赵乾点头：“嗯，拜托你们了。” 　　………… 　　爱猫之城。 　　郑从华双手郑重地捧着一只没有放调味料的烤鸽子，俯下身恭敬递给面前的一只猫。 　　三花猫高傲的舔了舔爪子，然后一口叼走鸽子，愉快地接受了这份供奉。 　　“它吃了！”郑从华惊喜地发出尖叫声。 　　罗茜低声斥责道：“不要大惊小怪，你会吓到猫的。” 　　猫咪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虽然这座爱猫之城里有人类居民，但到处都有猫咪。有阳光照射的屋檐上，街头小铺上，还有客厅沙发和餐馆桌子底下，全是它们钟爱的栖息地。 　　市民会充满爱心地给它们献上羊奶和香喷喷的肉类，腾开位置让它们尽情打瞌睡。所有猫咪的毛发都油光水滑，个个圆润得像是煤气罐。 　　郑从华面前的三花猫懒洋洋地将肚皮翻了出来。她已经学到了规矩，这种时候是不能轻易触摸猫咪肚皮的，那会引起它的反感，所以她轻轻地帮它挠了挠下巴，猫咪舒适地眯起眼。 　　因为听论坛攻略说接触猫有恢复理智的功效，所以精神状态常年不好的罗茜抓紧机会和各种花色的猫咪亲密接触。虽然她对人比较傲娇，但对猫咪挺和善，很快和小动物们打好了关系。 　　关世宁依旧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在城内像度假一样逛街，丝毫没有在玩无限游戏的紧迫感。 　　邓美琪和陆洁芬是唯二认真干活的人，他们正在努力做城市发展规划，尝试用各种办法提高繁荣度和稳固度。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 　　白湮昼驾驶着白帆船，化名芬里尔的廷达罗斯之主跟在后面飞，如同一团翻涌的浓黑墨色云雾。 　　祂的外形一点也不像狗，变形的能力能跟修格斯一较高下，也不知从哪里开始传的谣言。 　　来自廷达罗斯的霸主用祂深沉的嗓音低吼：“伏行之混沌的眷者要过来了。” 　　“你还挺敏感的嘛。”白湮昼姿势散漫地坐在甲板上，望着天边。 　　芬里尔道：“你似乎很期待。”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白湮昼轻笑，“像你们这样的存在，不需要朋友吧，但我们人类是群居动物，总会有点社交方面需求的。” 　　“不要妄议神明，愚蠢的人类。”芬里尔不屑道，“和那家伙沾上关系，不仅是你，整个人类文明都不会有好下场。” 　　白湮昼闭上眼不耐烦道：“你该跟那位行商说这句话，执迷不悟的是他不是我。我相信他有终结这场狗屎游戏的办法。” 　　“他明明是人类，却不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已经被混沌污染太深了。”芬里尔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只要他精神中的那块晶体不被取出来，他就永远不可能回归作为人的正常生活。” 　　白湮昼猛然睁开眼：“你说什么？” 　　“你疑惑的点在哪里呢？”芬里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白湮昼的语速变得飞快：“晶体？你说他的精神里有晶体，那是物质吗？” 　　“它本来是三维宇宙中存在的矿物质，被米戈开采出来，为了取悦伏行之混沌，对那块矿晶进行了特殊的雕琢改造。” 　　白湮昼急切地问道：“然后呢？一块晶石不可能放进精神里吧？” 　　“那当然是伏行之混沌动了手脚，将它升维了，”芬里尔的语气中充斥着对这位外神的厌恶，“曾经有段时间，你们人类获得过它，并把它取名为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你如果想研究，自己去查资料吧。” 　　白湮昼神情一怔，不用查资料，他曾在阅读各种神秘学和考古学书籍时见到过这件物品。 　　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与一种名为“夜魔”的怪物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 　　如果长时间凝视它，就会被种下烙印，永远被夜魔关注，在祂的注视下逐步走向疯狂的结局。 　　但如果你将它置于无光的环境中，更为恐怖的事情将会发生。 　　夜魔将会被召唤出来，并取代召唤祂的人，混入人类社会中继续执行祂的邪恶计划。 　　曾经有位医生意外召唤出夜魔，被祂取代后开始钻研物理学科，最终协助人类制造出核武器。 　　白湮昼突然明白那时候夜烬燃为什么会变身了，爆炸的那一刻，他被冲撞到大脑意识丧失，精神遁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平时睡觉不会召唤出夜魔，是因为人类睡眠时大脑仍有部分细胞在活动，有可能还会做梦，意识并非完全丧失的。 　　看来以后要更小心关照他了，白湮昼心里计划着。 　　夜烬燃死亡，夜魔现世，他绝不允许这样的结局出现。 第183章 理想城（5） 　　“你回来的也太晚了吧？” 　　白湮昼盯着从时空门钻出来的那人抱怨道。 　　夜烬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要准备得久一点, 我就四处逛逛去了。” 　　他偷看了一下其他三座理想城里玩家的行动，发现大家基本都在尝试提升稳固度。 　　白湮昼：“你再晚回来一些，我满汉全席就做好了。” 　　“所以做好了吗？”夜烬燃双眼放光。 　　“没有, 你别想了，到现在都还没给系统商店进货美食的家伙，没资格享用我做的饭。”白湮昼轻轻敲碎他的幻想。 　　夜烬燃呆滞一瞬, 这才想起来此事竟然一直没能解决。 　　可怜的白湮昼，基本上每天都生活在副本里，又不敢随便吃NPC提供的食物, 只能靠打营养针过活。 　　夜烬燃暗自决定这次出副本以后就向主神反映一下，怎么说也要把食物补给跟上。 　　白湮昼将圆桌搬到了甲板上，铺上桌布，放好餐具和高脚杯, 另外还有玻璃瓶装的葡萄酒。他闭眼想象一阵，桌子旁就出现了两把高度合适的椅子。 　　夜烬燃有点惊讶：“你的造梦能力不错嘛, 之前我跟罗茜和她的小伙伴做交易, 他们连两颗硬币都想不出来。” 　　白湮昼轻蔑地笑了一声：“你拿我跟他们比？我可不是第一次来幻梦境了。” 　　“这样啊……”夜烬燃沉吟片刻，“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里, 有什么推荐好玩的地方？” 　　白湮昼落座, 撑着头看向他：“你也是来玩的？偷懒被主神发现不会被责罚吗？” 　　“该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只待开花结果。”夜烬燃意味深长道，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白湮昼为他添酒：“你和祂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了, 你自己有发现吗？” 　　“祂确实一直在教导我。”夜烬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白湮昼放下酒瓶子：“你觉得这样的变化是件好事吗？” 　　“算不上好或者坏吧，人都是会成长的, 适应环境，改变自己。”夜烬燃盯着桌布道。 　　白湮昼扶着额头：“算了, 懒得跟你讲。我饿了，芬里尔！” 　　远方翻腾的乌云中传来凶狠的吼叫：“怎么了？” 　　“作为神，你的造梦能力应该比我们强很多吧，”白湮昼嘴角上扬，“快帮我们变出一桌子美食来。” 　　芬里尔不耐烦地吼叫：“别得寸进尺，人类！” 　　“拜托你了！”白湮昼朝后面喊了句，然后重新将头转向夜烬燃，“对了，规则里说这个副本的结局判定是比拼理想城的存续时间，那这个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 　　“不知道，应该从建成开始吧，反正最终解释权属于伏行之混沌，祂才是规则制定者。” 　　白湮昼脸色有点差：“那我岂不是落后很多了？到现在我的城还没建好呢。” 　　“我觉得你无法建城可能是因为人都还没来齐，要不你先去接一下购物袋和夏月荷？”夜烬燃道，他偶尔也会善意地提醒玩家。 　　白湮昼若有所思：“看来只能这么办了。先去接购物袋吧。” 　　他始终对夏月荷有点芥蒂，想继续放养一段时间，让这位总是给夜烬燃添麻烦的同事吃点苦头。 　　虽然准确来说，给夜烬燃增加工作量的其实是异常调查局，但夏月荷是最合适的出气包。 　　“要我告诉你她的坐标吗？”夜烬燃搓搓手，准备借此机会再跟白湮昼交换一些事物，他不想要钱，更想挖掘一些秘密。 　　白湮昼轻笑一声，那双眼睛好像完全洞察了对方的想法：“不用，我在队伍群聊里问一嘴就行。” 　　夜烬燃惊讶：“你竟然还记得系统有这个功能。” 　　白湮昼一边打开系统界面一边说道：“我只是不爱用，不是不知道，你别把我当傻子好不好？” 　　【白湮昼：@全家购物袋 安好吗？人在哪里，我来接你。】 　　【耶树坚持鲜榨：我还好，不用管我。】 　　【白湮昼：没问你。】 　　【全家购物袋：昼神你突然这么热情我有点害怕……】 　　【白湮昼：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先把人凑齐然后建城吧，我们的进度已经比其他队伍落后很多了。】 　　【全家购物袋：我在一个叫巴哈拿的港口，它在奥瑞巴岛上，这里挺繁华的，每天都有很多商船进出。】 　　【白湮昼：马上来。】 　　夜烬燃问道：“对了，飞行的土豆呢？” 　　白湮昼抬眸道：“他见到芬里尔第一眼就晕了过去，临时疯狂症状，我把他安置在船舱里了。” 　　“可怜，狗王对人造成的理智损失还是挺大的。”夜烬燃道。 　　后方的乌云中隐约传来一声怒吼。 　　夜烬燃装作没听见，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顺滑的酒红色液体流入喉咙，后劲却有点辛辣。 　　白帆船继续行驶着，调转了方向。 　　………… 　　入夜后的酣睡之城十分热闹，就像是什么万圣节狂欢活动现场。 　　这可愁坏了王鹤然，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作息正常的人有一部分都该上床睡觉了，但全城所有居民都在活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王鹤然是夜猫子，偶尔会熬夜到一两点，但她担心自己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睡意，因为整座城的人和被单幽灵都精神振奋。 　　王爱民让姐姐留守在市政厅，接着跑出去打探情报。他经过大街小巷，聆听居民们的对话，竟发现它们讨论的内容出奇地一致。 　　“加班加班，这么多工作压在我身上真的做不完啊，加班何时能到尽头啊。” 　　“呜呜呜明天就要考试了可我还有两科没有复习完，我要抓紧时间……” 　　“明天老师要抽查背课文，可我还是没能背下来，我再抄写几次。” 　　“可恶明天就要交稿了但是我只画完了草图啊啊啊……” 　　“这已经是第三十九次被甲方爸爸要求改方案了，希望最后别又要回第一版。” 　　大大小小的被单幽灵都在焦虑，它们有各自的烦恼，有无法入睡的理由，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王爱民发现问题所在，迅速返回市政厅汇报情况。 　　结果他看见他的姐姐正愁眉苦脸地双手托着下巴，同样焦虑得没有倦意。 　　“我没试过统治一座城市，”她见到王爱民进门就开口道，“压力太大了，我会搞砸的。” 　　“谁都没试过，这根本不是一般人有机会干的事情，”王爱民笨拙地安慰道，“别害怕，你还有我们在呢。” 　　医神正在努力想象安眠药，试图通过造梦术制造出大量的安眠药提供给城内居民，让大家安心睡一觉。 　　王鹤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觉得治标不治本，叹口气道：“我自己都没办法放松下来，又如何让其他人放宽心呢？” 　　“要是能用系统商店就好了……”王爱民也有点沮丧，无限游戏的玩家很依赖道具，习惯用道具解决问题，现在禁用道具就好像把他们的双手双脚绑住一样，哪里都不方便。 　　“是啊，”王鹤然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可以找那位行商！他其实不就是系统商店的店主嘛！” 　　王爱民一拍脑门道：“对呀，姐姐你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 　　鲜花之城的玩家们碰到了大麻烦。虽然他们的繁荣度非常高，但居民竟然流失了！ 　　流失的原因不是其他，正是他们太直率单纯，被坏人骗走了。 　　赵乾最先发现这个问题，鲜花之城并非完全封闭的，偶尔有其他地方的商人会进来。这些进城的人里有一些长得奇形怪状，比如头上长着犄角，一看就不怀好意。 　　那些古怪的人用高薪工作或者其他诱惑力十足的理由让居民们跟着商队离开，于是这群傻乎乎的居民就真的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旅途。 　　赵乾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但估计是回不来了。 　　天真的人是该接受一些诈骗的毒打，但居民流失会影响游戏进行啊，赵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马上要开展反诈宣传！ 　　赵乾找来其他玩家共同商议这件事，三胞胎姐妹自告奋勇去制作并派发反诈宣传单，永失吾爱负责把守城门，防止有外来者把居民带走。 　　当他们真的开始维护一座城市时，才发现事情并不只是维持两个数值这么简单，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赵乾掉了不少头发。 　　不过他苦涩地想，其他玩家队伍里应该也没有当过市长的人，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家都是新手，恐怕现在都焦头烂额吧。 　　………… 　　爱猫之城已经进入全城戒备状态。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罗茜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以为自家理想城只要每天撸撸猫，维持人与猫的和谐就好。 　　结果他们面临着严重的外敌威胁，随时有可能爆发冲突。 　　来自土星的猫以及一群邪恶的巫师对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地球猫虎视眈眈，他们看不惯这群猫过得这么好。 　　好在，地球猫也不是吃素的，毛茸茸的健将们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第184章 理想城（6） 　　“喵！！！” 　　“喵——” 　　毛茸茸的小战士们前仆后继地用利爪和尖牙捍卫自己的领土。 　　罗茜盯着系统界面, 稳固度和繁荣度实时显示。因为战争爆发，城内的猫咪大部分被迫出来迎战，现场一片混乱, 繁荣度下降得十分迅速。 　　好在猫咪们的战斗力不错，稳固度一直在60左右浮动，城墙也没有出现被攻破的现象。 　　郑从华站在城墙的瞭望塔上注意战场情况, 看着底下一堆小动物厮杀搏斗，血肉横飞，让她心疼不已。 　　她属于是近战型玩家, 远程攻击是她的缺陷项，所以只能站在后方着急。因为平时关系太好了，猫咪对城中人类的保护欲极强，不允许任何人出城, 它们有必须坚守的高傲。 　　幻梦境土星的猫是个很丑陋的物种，以人类的审美来看, 它有点像无毛猫, 面部长相更加狰狞，并且体型比地球的猫大许多。 　　好在地球的猫有数量优势, 它们有勇有谋, 利用对周边地形比较熟悉的优势与敌猫周旋，目前局势勉强维持平衡。 　　郑从华俯视战场，突然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小黑点, 慌忙喊道：“不好了！有巫师在施法！” 　　“我来！”罗茜不知什么时候手搓的一把原始的弓箭，瞄准远方射出一箭，紧接着又抽出一支箭矢, 再射。她的射击精度不怎么样，“装弹”速度却快得惊人, 几乎把弓箭玩出了机关枪的效果。 　　混站中有几支箭险些射中地球猫，猫咪“喵呜”一声跳开，十分敏捷。好消息是有一支箭射中了敌方巫师，成功打断了施法。 　　“好样的！”郑从华高呼庆祝，“保持下去，无敌美少女！” 　　罗茜一边接过居民递给她的箭一边喊道：“能不能别喊我ID啊！” 　　“哎呀，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害羞什么，而且你确实既无敌也是美少女呀！”郑从华笑道，打城墙保卫战的焦虑被驱散不少。 　　罗茜咬牙切齿道：“哼，那就让这群恶心的小动物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无敌。我要上了！” 　　她又连发几箭，又快又准，直接命中土星猫的额头中心。 　　“要我说，这些丑陋的家伙根本不配被称为‘猫’，”郑从华拿着望远镜观看，这是她刚刚使用造梦技能做出来的，“但如果不这么叫，我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了，也罢，一群小恶魔。” 　　造梦技能是所有玩家都能在幻梦境使用的一种能力，用成语来说就是“心想事成”，把思想变为真实的事物。但每个玩家对造梦术的熟悉程度不同，水平也参次不齐，总之是个大概率使用失败的技能。 　　有一小部分强大的造梦者可以随心所欲制造物品，但显然连建城都要靠神的馈赠才能完成的玩家们并不是合格的造梦者。 　　罗茜的弓箭也是她幻想出来的，她并不了解弓箭的制造方法，手边也没有合适的材料，但既然这里是幻梦境，优秀的玩家就该利用好场地规则，她最终成功具现出了这件武器。 　　关世宁正在城内广场上公开演讲，向居民们讲述目前的情况，安抚民心并动员大家加入防守的行列。 　　“我们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邪恶的敌人妄图侵占我们的土地，伤害与我们友好共存的猫咪！他们违背爱猫之城的至高法律，所有敌人全部该死！” 　　“我们心爱的猫咪已经出城与土星的猫决战了，作为这座城邦的一员，我们不该胆怯，每个人都要拿出勇气和智慧，一起捍卫美好家园！” 　　经过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述后，稳固度肉眼可见地升高了。 　　台下人群振臂高呼，群情激奋，大家恨不得拿出家里所有长杆的物品充当武器，出城加入这场战斗。 　　邓美琪和陆洁芬躲在角落，偷偷观看关世宁的演讲。他们这支三人小队总是喜欢推关世宁出来作为代表发言，其实要说的内容是他们一起商讨出来的。 　　效果很成功，两人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的眼中看见的满意之色。 　　………… 　　白帆船行驶进热闹繁华的港口中，船锚被扔下，让它稳固地停靠在岸边。 　　夜烬燃顺着梯子爬到地面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他虽然对这座城市有一定的了解，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港口中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类和其他种族的“人”，无数货物被送上船或者卸下来，空气中食物茶叶的香气、木头的独特气息和汗臭味夹杂在一起，给人感官刺激很大。 　　这就是巴哈拿，幻梦境中无数城邦之一，有着独特的魅力，特别适合商业在此扎根成长。 　　白湮昼跳下来，正好落在他身边：“嘿，发什么呆呢。” 　　夜烬燃道：“我有点职业病犯了。” 　　他也想卖点什么东西，赚得盆满钵满，这可是梦啊，梦是自由的。 　　“你是这一带的生面孔，小心人家诓骗你，故意压价，”白湮昼无情地浇冷水，“不如陪我到处走走，我起码能提供给你情绪价值。”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都这样讲话了，还提供情绪价值呢，我不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不错了。” 　　“好了，”白湮昼语气放软了一些，试图安抚他，“我们先去把购物袋小姐找回来，把她打晕捆起来扔船舱里，就像飞行的土豆那样。” 　　夜烬燃奇怪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待队友，有啥执念吗？” 　　“因为这样我就能有空陪你做你想干的事情了。”白湮昼得意地扬起嘴角，仿佛想出了惊天动地的绝佳主意。 　　夜烬燃道：“所以你根本不急建城的事吗？” 　　“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白湮昼道。 　　夜烬燃扶额：“早知道我就不该操心你的事……” 　　“什么什么？你帮我找人了？” 　　夜烬燃脸色阴沉：“我打开地图帮你看了一下。你快点找齐人吧，隔壁城都在打仗了。” 　　“他们这么快就打了起来？”白湮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比我想象中更早一些……” 　　“不是，有外敌入侵。”夜烬燃道。 　　白湮昼好像一瞬间懂了许多：“哦……那我也要加快进度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全家购物袋，毕竟她给的位置范围可是整个港口城市。” 　　夜烬燃感到奇怪：“你直接群里问她不就好了？” 　　“那样的话，不就没机会和你交换情报了嘛，”白湮昼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用我的信息和你交换，你不想听吗？” 　　夜烬燃思索几秒，道：“想听。” 　　偶尔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好。 　　“那好吧，我想想这次告诉你什么，”白湮昼手指在脑门上轻点几下，“要是一次性全部告诉你，我在你面前就没有神秘感了，以后岂不是没有筹码与你交易？” 　　夜烬燃道：“你身上还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不必在意这点。” 　　“怎么，你想嘎我腰子啊？” 　　“我要你腰子做什么。”夜烬燃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白湮昼道：“也是……我一向相信你。我用自己对食物的喜好来与你交易，如何？” 　　“我干嘛要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是营养针吗？”夜烬燃没好气道。 　　“等一下，没人会喜欢那种东西吧，”白湮昼义正言辞，“我是给你以后选品作参考。” 　　夜烬燃道：“行吧，这个理由我勉强能接受。我把她具体坐标发给你。” 　　有不少行人在他们身边经过，有几次差点撞到搬运货物的工人。夜烬燃拉着白湮昼来到无人的角落，防止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影响港口的秩序。 　　白湮昼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说道：“我喜欢吃甜食。” 　　“嗯？竟然……”夜烬燃觉得很不可思议。 　　“甜的东西里有很多糖分，能很快补充能量。”白湮昼指了指头部，“虽然我的大脑不在这里，它靠缸中的营养生存，但我的身体耗能也很多。” 　　夜烬燃能看出来，白湮昼的移速比一般人更高，细胞新陈代谢也更快。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人是需要吃很多很多食物的。 　　夜烬燃突然觉得白湮昼惨兮兮的，可能长期处于没吃饱的状态。 　　看着对方怜爱的眼神，白湮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在想什么？打住！” 　　“好了，”夜烬燃迅速回神，“我把坐标发你。” 　　他顺手打开副本地图，把全家购物袋的实时坐标转发到白湮昼的私聊窗口。 　　白湮昼看了眼：“她过得还挺好，找了家旅馆呢，那我们不急着去捞她了。” 　　夜烬燃突然警觉：“等等，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幻梦境居住着很多种族，也有很多独特的美食，我想这个副本应该很适合做食品道具工厂，”白湮昼道，“去看看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四处逛逛。” 　　夜烬燃幽幽道：“别指望我出钱，我分文未带。” 　　而且在哪里建道具工厂不是他这个小店主决定的，要看大老板主神怎么说。 　　白湮昼道：“没关系，我请客。” 　　夜烬燃点头：“就等你这句话。” 第185章 理想城（7） 　　夜烬燃和白湮昼找了家人多的餐馆, 买了点香喷喷的烤肉和鲜榨果汁，美美饱餐一顿。 　　“说起来，芬里尔的游戏ID还是‘暴食’呢, 可祂自从进了幻梦境就没吃过东西。”夜烬燃道，“主神发配内测账号的时候也太按照刻板印象来了。” 　　他们在港口停靠后，芬里尔就飞去其他地方了, 说是要找宿敌干架，懒得和人类一起逛街。 　　“原来那些内测账号是主神发的？”白湮昼突然恍然大悟地点头，“我就说怎么有那么多神祇同意陪祂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夜烬燃道：“无限游戏很无聊吗？” 　　“我又不是什么死忠粉, 再怎么说一个游戏连续玩十年也会厌烦的吧。”白湮昼感慨道，心情有点不爽地敲了下装果汁的玻璃杯。 　　夜烬燃撑着脑袋望窗外：“不会呀，副本这么多，世界这么大, 比如这个幻梦境不就挺有意思的。” 　　“你进无限游戏才一年不到吧。”白湮昼道，“体会不了我这样老玩家的心境。” 　　夜烬燃道：“你装什么深沉呢。” 　　白湮昼话锋一转：“你希望无限游戏持续下去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所以我不考虑。”夜烬燃想都没想就答道。 　　“如果, 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按钮在你面前, 按下它就可以让这场游戏终结……” 　　夜烬燃的心跳猛然抽动几下。 　　他知道能终结无限游戏的“按钮”, 而且正好就在眼前。 　　白湮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会按下它吗？” 　　“我……” 　　夜烬燃犹豫了，他正在利用无限游戏谋取利益，改善生活。如果没有这份工作, 以他的情况就只能回到过往浑浑噩噩那种日子。 　　去跑外卖，去便利店打工，他没有驾照, 甚至连出租车司机都做不了。 　　但他也知道，世界上无数人正在因无限游戏而痛苦着, 大家害怕死亡，害怕成为疯子。 　　所有人都笼罩在无限游戏带来的恐惧之中，最艰难的便是这场灾难根本看不到头，永无宁日。 　　“所以，”白湮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从夜烬燃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你真的知道终结无限游戏的办法，却选择了放任它继续下去。” 　　夜烬燃尝试辩解：“这个办法也不是毫无代价的！而且牺牲的是……” 　　“这重要吗？”白湮昼问道。 　　夜烬燃沉默片刻，道：“很重要。” 　　“比全地球几十亿人的生命和幸福都重要？”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白湮昼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我姑且认可它的价值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反正其他人对我来讲怎样都无所谓，我也依附着无限游戏生活。” 　　他可是全球通缉中的大逃犯，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能让自己安身的地方呢？ 　　夜烬燃紧张的心稍放松了一点：“嗯，你要是脱离了无限游戏，就可能要蹲大牢了。” 　　虽说他清楚白湮昼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亲密关系，当然会珍惜。夜烬燃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摆弄着烤肉，思考人生。 　　“对啊，所以起码现在，我拥有自由。” 　　白湮昼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什么，也许是盘中鲜嫩多汁的牛排。 　　或者其他更美味的东西。 　　………… 　　在遥远的酣睡之城，众人一夜未眠。 　　【繁荣度：52】 　　王鹤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头发都快掉秃了，可失眠的问题就是解决不了。 　　不仅城内的被单幽灵不睡觉，进了城的玩家们也睡不着。 　　【繁荣度：46】 　　到了凌晨，阿曼达人格缩回去休息了，于是格蕾丝就被释放出来。王鹤然亲眼见证她一头金发变成银发的过程，吓得不轻。 　　格蕾丝行事比阿曼达更雷厉风行，不顾其他玩家的阻拦，尝试用武力手段让居民进入昏睡状态。 　　可是无论如何殴打被单幽灵，力量都会被它们柔软的身体卸掉，总之完全没用，它们依然飘来飘去，念叨着丧气焦虑的话。 　　【繁荣度：42】 　　王鹤然眼睁睁看着繁荣度一降再降，十分心疼又无计可施。她感觉自己很失败，根本没做好统治一座城市的准备。 　　她只是个还没步入社会的普通学生，生活在象牙塔里，没有从政经验，不懂得如何治理城市，如何安抚民心。 　　她觉得自己本不该来参加这场游戏，这支团队注定会失败，她的弟弟会失望，发现原来姐姐这么无力脆弱。 　　疲惫的夜晚中，各种消极的想法涌入王鹤然的脑袋。 　　作为沉默寡言的雇佣兵，莫比乌斯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了：“队长，你要振作起来。”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克制！”王鹤然近乎抓狂，她甚至怀疑自己进入了临时疯狂状态，“怎么样才能摆脱焦虑，啊啊啊……” 　　不是说好了理想城都是孩童时期梦想的具象化吗？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痛苦的梦？ 　　“大家要是能睡觉就好了，我也想睡觉……”王鹤然趴在桌子上，像一条被捞出水放在案板上的鱼。 　　王爱民忧心忡忡地看着失落的姐姐，想安慰却无从下手：“那个……我去帮忙倒杯热水吧。” 　　“其实我更想喝冷饮来着。”王鹤然有气无力道。 　　接着，她的手边就真的出现了一杯冰可乐。 　　王鹤然猛地坐起来。 　　她成功了，她成功造梦了！ 　　“你们……你们看见了吗？”为了防止是疲惫过度的自己出现幻觉，王鹤然指着它向其他人询问。 　　王爱民也很激动：“看到了！你变出了一杯可乐诶姐姐！” 　　王鹤然拿起冰可乐，仰头给自己灌下去，尽管这会让她变得更清醒，更难以入睡，但是她心情好了不少。 　　气泡在舌尖炸开，中和了过于甜腻的味道，冰凉的水流顺着食道进入胃部，所有细胞都在舒畅地叫嚣着。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喝冰可乐，姐姐。”王爱民有点担心她喝这么快会呛到。 　　王鹤然放下杯子，一瞬间有点恍然若失。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摸到了一点点造梦的诀窍。 　　“幻梦境是潜意识组成的空间……” 　　“我现在的想法，不代表我潜意识里的想法。” 　　“小时候的我不想入睡，学业压力和家长的期待让我感到焦虑，我不敢睡，不敢休息。我要努力学习，抓紧一切时间。” 　　“我在课堂上几乎睁不开眼，用手撑着下巴，有时在掌心里藏几颗花椒喂给自己，就是为了保持清醒。” 　　王爱民吓一跳：“姐姐你这么拼命的啊！” 　　他印象中姐姐一直是个好学生，却不知道任何看似轻松的成功背后都藏着惊人的努力。 　　王鹤然苦笑一声：“大家不都是这样嘛，我们学习氛围一直如此。” 　　所以，她的童年潜意识能构建出这样的理想城也不奇怪了。 　　人们将所有时间用在学习和工作上，不敢浪费，睡觉也属于是浪费时间。 　　“<好梦枕头>根本没能给你带来好梦，”王爱民打抱不平，“早知道我就换个礼物送给你了。” 　　王鹤然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没关系，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命运，现在情况也不算太坏，至少我搞明白了问题的成因。” 　　但她无法穿越时空回到童年，改变当时的潜意识。也就是说，她的理想城一开始底子就很差，目前只能想办法弥补。 　　王鹤然深吸一口气，她明白现在症结出在自身，要从改变自己开始。 　　她是这座理想城的主人，她能做到。 　　人们必须休息，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睡觉，这根本不是浪费。 　　大家的睡眠时间不能再被剥夺了，她的理想城要捍卫所有人睡觉的权利！ 　　矫枉过正也没关系，从现在起，睡眠就是酣睡之城的第一大事，所有工作和学习都要靠后！ 　　王爱民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呼……姐姐，对不起，我熬不住要去睡了……” 　　“那就去睡吧，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了。”王鹤然爽快批准。 　　周围的人都开始出现倦意，就连在外面殴打被单的格蕾丝也开始昏昏欲睡。 　　王鹤然的“政策”初见成效。 　　………… 　　鲜花之城内，现在四处可见之物除了花朵，便是反诈宣传单。 　　居民们想象不出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复杂，赵乾也想不到他的童年幻想城市竟能如此单纯。 　　已经有好几批居民被骗去当奴隶了，据说有些还到了月兽手上。月兽是幻梦境中一种特有的诡异，最爱折磨奴隶，不敢想象那些居民下场有多惨。 　　赵乾现在牺牲繁荣度提高稳固度，禁止居民与城外的人交易，因为一定会被宰，骗术一套接着一套，根本来不及教学普及。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有在<南尽村迷雾>的经验，他知道在幻梦境中思想能够影响现实。所以这座城市的状况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几曾何时想要过这座没有谎言，充满鲜花的城市？ 　　童年的天真让未来的自己懊恼不已。 第186章 理想城（8） 　　鲜花之城的反诈宣传收效甚微。 　　只因为骗术更新的速度比他们科普的速度快太多了, 而城里大部分都是墨守成规认为世上没有谎言的人。 　　“不用太担心，”永失吾爱苦中作乐道，“其他小队肯定也不会一帆风顺, 我们遇到的麻烦说不定算小的。” 　　赵乾的内心稍微平衡了一点：“不，根据游戏公平性来看，大家应该差不多。” 　　所有的城邦统治者都为自己碰到的问题焦头烂额。 　　为了掌握对手的动向, 三胞胎中的老三被派出去探查情报，几个小时后，她在队伍群聊里汇报了目前的所见所闻。 　　【林叁：鹤然的酣睡之城正在为全城居民共有的失眠症烦恼, 无敌美少女的爱猫之城刚和外敌打完仗，正在休息，状态似乎比较好。】 　　【盖世123：白湮昼的理想城呢？】 　　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大家对谁是最难处理的对手都心知肚明。 　　【林叁：没有找到他的理想城。】 　　一股寒意瞬间涌上赵乾心头。没有理想城, 白湮昼弃权了吗？不可能，他一定不会在PVP副本中输掉。 　　他信任寻宝猎人的能力, 如果不是毫无成果, 她不会说出这一句话。 　　难道，白湮昼用什么特殊方法把城邦藏了起来？这样也不必担心被外敌攻破了, 确实是个好主意。 　　“要把它找出来……”赵乾自言自语。他是真的害怕了, 如此强大的对手，竟然连一点踪迹都没有。 　　【盖世123：有个办法，我们直接找到那位行商, 购买关于白湮昼的情报。根据我的经验，他其实就是系统商店的店主，是会贩售情报的。】 　　【林叁：好, 那我接下来先去找他。】 　　赵乾长叹一口气，他的神经紧绷着, 根本放松不下来。 　　他平时也经常下副本，可从没打过这种高端局。 　　赵乾总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多。他要紧盯着其他玩家的动向，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尤其是里面最危险的，白湮昼。 　　赵乾觉得他肯定想干一票大的，就像上次带着一大帮鱼人和旧日支配者突袭海洋研究所那样。 　　“不好了！又有一批居民想偷渡出城找高薪工作！” 　　外面传来永失吾爱的喊叫声。 　　赵乾拍案而起：“这群该死的骗子……我这就去处理！” 　　鲜花之城的城主风风火火地向事故现场赶去。 　　………… 　　“哈啾——” 　　白湮昼擦了擦鼻子，感觉有人在背后谈论自己。 　　“你的优质身体竟然也会感冒？”夜烬燃开玩笑道。 　　白湮昼立刻回道：“打喷嚏又不一定是感冒造成的，肯定有人在想我了。” 　　他们逛了逛集市，因为幻梦境中科技水平只到清醒世界的中世纪，所以市场上售卖的东西也和现代不太一样。 　　食物类的有各种烘培点心和干果，蜂蜜以及奶制品，手工艺品就更多了，有摆件也有挂件，部分物品比较实用，比方说刀剑武器，但观赏性依然不错，融合了多种民族特色，色彩鲜艳引人注目。 　　人们甚至会用黄金和宝石作为货币，因为交易双方不一定是人类，种族不同用的钱币也不同，但贵金属始终通用。 　　夜烬燃眼巴巴地看着，每次心动想上前询价都被白湮昼一把拉走。 　　几番过后，夜烬燃有点不耐烦了：“干嘛拦着我。” 　　“你买这些干什么？别冲动消费，”白湮昼道，“相信我，你现在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 　　夜烬燃冷静下来：“也是，系统商店里啥都有，我要这些东西没用啊……” 　　他被热烈的气氛冲昏头脑，差点加入到购物大军中了，还好有人拦着。 　　绕远路走了半天，他们总算是来到了那家购物袋小姐入住的旅馆门前。 　　夜烬燃站在外面等候，他毕竟不是玩家，身份不允许他做太多干涉玩家行动的事，于是等白湮昼进去捞人。 　　白湮昼大约花了十分钟，把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全家购物袋拖了出来，后者仍睡眼惺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有点神奇，但在幻梦境，人还是可以睡觉的。 　　夜烬燃正要开口说什么，系统弹窗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有玩家在寻找你】 　　这个口吻，看样子是主神在催他去干活。 　　【玩家林叁希望与你交易】 　　夜烬燃叹了口气，尝试无视这道催命符，但系统弹窗无法关闭。他只好对白湮昼说：“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你自己把人带回船上吧，多保重。” 　　“这么急着走？”白湮昼猜到了一部分，“好吧，看来其他玩家队伍有所行动了。” 　　夜烬燃没有说话，他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双玫红色的漂亮眼眸，念出特殊的时空门咒语，走进门中离开了。 　　另一边，被白湮昼拖着的全家购物袋终于恢复了清醒：“啊！我这是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湮昼心情不好，懒得跟人讲话，但碍于她是队友，不得不说明一番：“你该归队了，全家购物袋。” 　　购物袋小姐茫然又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别说任何话，白湮昼随时有可能情绪爆发。 　　真是倒霉，她明明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差点忘了还在玩无限游戏，这种好日子要到头了。 　　………… 　　夜烬燃在迷魅森林找到了林叁。 　　准确来说，是林叁召唤出了他。 　　“终于找到你了，”林叁总是保持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欢喜，“店主。” 　　夜烬燃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介平凡的旅行商人。说吧，你寻找我的目的是？” 　　“我想知道白湮昼……他的理想城在哪里？”林叁沉声询问道。 　　夜烬燃思考片刻，道：“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你感到很意外，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告诉我，你们姐妹花寻宝猎人，到底是为了寻找什么宝藏才来到这里。” 　　“好。”林叁答应了，交易成立。 　　夜烬燃道：“如你所见，他没有建立理想城，这个地点自始至终不存在。” 　　“什么？”林叁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诧，“他真的没建城？” 　　夜烬燃摊手道：“我没必要骗你，现在该你了。” 　　林叁抿了抿唇，眸中微光一闪：“这场游戏里，确实有值得我们三人探寻的珍宝。但它并不是胜利，也不是幻梦境本身产出的各种物件，而是……” 　　听到那个答案后，夜烬燃瞪大了双眼。 　　“是你，拥有无限珍宝，能行走于各个空间中的行商。你才是这世上最富裕的人，不是吗？”林叁露出个有点残忍的笑容，好像即将对宰杀猪羊的屠夫。 　　夜烬燃冷静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获得’我？” 　　“我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白湮昼曾经打劫过系统商店，并成功了。”林叁抬起手，一团火球出现在掌心，“在心想事成的幻梦境，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呢？” 　　夜烬燃警觉地发现问题：“你隐藏了你的造梦能力！” 　　林叁很擅长利用幻梦境的规则，以及她的两位姐姐，都在幻梦境中实力大增。 　　“要来试试吗，还是乖乖就范呢？” 　　林叁说完，全身已经做出了准备进攻的姿态。 　　夜烬燃不是第一次遭人打劫了，他颇有经验，也并不惊慌。现在是一对一，优势在他。 　　他突然体会到了主神的心境，偶尔有蝼蚁如此冒犯自己，就像幼猫的炸毛，没有杀伤力又很有趣。 　　“很有意思，寻宝猎人，”夜烬燃加重念最后四个字，“你要找的宝藏是我。” 　　他脑海中想了无数种能折磨她生不如死的办法，以及大量可以在幻梦境使用的法术，这个人类毫无胜算。 　　“但是你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份宝藏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夜烬燃虽然不想把自己放在某人的所有物的位置上，不过现在他更不想被这位贪婪的猎人占有。 　　一股强大的气流突然出现，将林叁卷至天上，又重重地摔下来。 　　正常人这样做哪怕不死也要多处骨折了，林叁艰难地忍受浑身剧痛，缓缓抬头，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之时，却再也看不见那位金眸青年的身影。 　　神明发怒了，降下惩罚，却并没有杀死她。 　　林叁哈哈大笑起来，嘴角渗出鲜血，模样恐怖得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 　　夜烬燃穿过时空门回到白帆船上。 　　正如白湮昼之前所说，全家购物袋被灌了迷魂汤，扔进船舱内和飞行的土豆一起大睡特睡。 　　所以现在甲板上只有白湮昼一人，芬里尔仍然未归。 　　白湮昼悠哉悠哉地翘着腿，欣赏天边皎洁的明月，光辉照耀大海与漂荡的船。 　　他将一些从巴哈拿买回来的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割一只烤鸡，将蘸了蜂蜜的肉送进去嘴里。 　　闯进白帆船的人打扰了他的进食。白湮昼放下餐具，朝那边一瞥。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夜烬燃有点狼狈：“唉，遇到疯子了，难搞。” 　　“什么样的疯子，能让你这么头疼？”白湮昼有点好奇。 　　夜烬燃道：“一个试图复刻你所作所为的人。” 　　“哦，那可真是糟糕。”白湮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罪大恶极的白湮昼，可不喜欢有模仿犯。 第187章 理想城（9） 　　一艘黑帆船行驶在空中, 它的目的地是月球。 　　一群鲜花之城的居民瑟瑟发抖地缩在船舱，被两位手拿长矛的冷族人看管。 　　冷族人是生活在幻梦境中的一种类人生物，长着双角, 被月兽奴役，有时候也会助纣为虐，帮忙管理其他奴隶。 　　鲜花之城的居民没有被捆绑束缚, 但他们全都没有逃跑的想法，在阴暗潮湿的船舱中抱着双腿坐着。 　　只因为他们被告知，出了这扇门就会死。 　　所以哪怕守门的冷族人只有两个, 而船舱里至少挤着二十号人，他们都不敢团结一致冲出去。 　　鲜花之城居民的思维非常偏执，就算被骗过，他们也会对新的谎言深信不疑。 　　这群新奴隶正在被运往月球,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悲惨的遭遇。 　　突然，守在船头的冷族人高呼一声, 示意同伴警戒。 　　他们看到乌云之中有一只白帆船在缓缓驶过来。 　　黑帆船是奴隶船, 白帆船是正常的商船，两者本该无交集, 行驶在各自的航线上。 　　但这只白帆船明显是冲他们来的, 而且并不抱有善意。 　　更诡异的是，几根黑漆漆的炮管从白帆船侧面伸出来。 　　这竟然还是艘军舰！ 　　冷族人骂了句俚语的粗口，连忙召集水手们一起试图让自家船调转方向躲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数台火炮齐鸣，炮弹飞跃天际，直直打响黑帆船。 　　可怜的黑帆船就这样被打得七零八落, 月兽努力用庞大臃肿的身躯扯住船体，勉强维持它不散架, 可还是有不少人掉了下去。 　　白帆船此时灵活地移动，穿梭在时空门之间，精准地接住了每一个掉下来的奴隶。 　　冷族人和月兽们这才知道，这艘白帆船是来救人的。 　　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操控这艘船的并不是鲜花之城的主人，而是白湮昼。 　　他以德报怨，虽然刚被那支队伍的成员冒犯过，但他看见了更长远的利益。 　　他要拯救这些被当作奴隶的居民，带他们重返家乡，让鲜花之城欠人情，赵乾这种正人君子一定会想办法报答。 　　到时候，白湮昼就会提出自己的条件。 　　白帆船接住所有奴隶后，又钻进蔚蓝的时空门里，得意地扬长而去。 　　夜烬燃看完全程，站在白帆船上啧啧称奇。 　　“我真没想到，你会帮赵乾救人，他刚找人向我问你的建城情况呢。” 　　白湮昼语气平淡道：“一点小事而已，我对其他人类并没有很深的怨恨，我知道自己恨什么，也清楚要做什么。” 　　“所以，你是为了……”夜烬燃道。 　　白湮昼道：“所谓PVP副本，就像是斗蛐蛐，我们在设置好的赛场上争斗，主神高高在上观看，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是的。”夜烬燃突然理解了，白湮昼的最终目的不是赢过其他玩家，而是赢过神，让神的阴谋失败。 　　白湮昼抬眸，自信张扬的光在眼底闪过：“我要让祂一败涂地，让祂看不到想要的结果。如果爱与和平是神讨厌的事物，我愿意接纳它们。” 　　他有着最自私的想法，却做出最无私的事。 　　在PVP副本中，白湮昼反而会联合其他人，努力打出大团圆包饺子结局。 　　他从一开始就在谋划，毕竟与神对弈，要十分小心。 　　夜烬燃感慨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偶尔也是个好人。” 　　白湮昼要等到所有其他玩家建造的城邦瓦解后，带他们一起建造一座城市，然后让这座理想城永远维系下去。 　　他的理想崇高且伟大，需要充足的耐心和加倍的付出。 　　“你的理想，需要所有人在一起……”夜烬燃突然明白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建造成功，因为条件暂时无法达成。” 　　但是，这可是童年幻想的城邦啊。 　　白湮昼曾经……也拥有过这么美好的理想吗？ 　　那颗被异星种族活生生剖出来的，小小的粉红脑仁，竟然曾经做过如此美丽的梦。 　　夜烬燃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同情”这种情感了，自从被主神重塑身体后，涉及到“同情”的神经似乎就已经彻底死掉。 　　但在和白湮昼相遇后，他丢失的一些情感似乎又重新活过来了。 　　船上的喧闹声打断了夜烬燃的思绪。 　　“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掉到哪里去了？这还是黑帆船吗？” 　　“你们是谁？” 　　“啊啊啊……” 　　迷茫的鲜花之城居民正无助地打量四周，有点畏惧地看向船头的两人。 　　“你来负责处理。”夜烬燃扫视底下乱七八糟的人，无情地说道。 　　白湮昼：“真的吗？” 　　那他可要如法炮制让所有人昏睡过去了。 　　………… 　　赵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居民被白湮昼送回来。 　　“你的人，还给你。”白湮昼推搡着旁边的居民，让他们排队进城。 　　赵乾在通缉令和论坛上见到过这张脸无数次，但此刻是第一回见面，惊讶到一时说不出话。 　　而且这场面还有点丢人。 　　等等，不是丢人，是把丢的人都找回来了。 　　赵乾移开视线：“谢谢你，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蠢。” 　　白湮昼随意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你们这儿的人挺可爱的。” 　　赵乾简直不想再接手他们，无奈道：“让你见笑了。话说你的城呢？” 　　“想开打吗？那你可要失望了，”白湮昼淡淡道，“我还没建出理想中的城邦。” 　　赵乾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白湮昼将手插进口袋里：“我只是还没有酝酿好，你有兴趣加入吗？” 　　“啊？”赵乾懵了。 　　“嗯，”白湮昼一本正经道，“加入我的队伍，连带你的朋友们一起，建立一个连诸神都无法进入的理想城，它将属于人类。” 　　白湮昼有信心靠自身的造梦能力建立城邦，而不是依靠伏行之混沌的赠礼。 　　赵乾嘴角抽了抽：“哈哈，你是不是有点太疯了……” 　　开什么玩笑？ 　　幻梦境里除了有几位强大的旧神和外神之外，比较弱小的神明遍地跑，白湮昼怎么能造出一个神无法进入的城邦呢？ 　　“我没有疯，”白湮昼的眼神冷静且认真，“既然是做梦，那每个人做什么样的梦都是自由的，不是吗？” 　　赵乾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那双眼睛，最终选择闭上嘴，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赵乾是队长，他点头就代表全队的意志，在鲜花之城瓦解后，他们会加入到白湮昼的理想城建设中。 　　他确实很想放弃鲜花之城了，如果不是担心会输掉这局比赛，他不想接受这个徒有其表但内在千疮百孔的梦。 　　无论玩家如何努力，拼命缝缝补补，居民还是在流失。赵乾恨他们的单纯，恨自己曾做了这样的梦。 　　白湮昼读懂了赵乾的表情，浅笑道：“看来你厌恶童年的梦，时间和成长总是能改变人许多，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但对我来说，这是件好事。” 　　白湮昼可不愿回到那个大脑被当作固定电话不断拨给外神的日子。 　　赵乾忽然问道：“你还想联合其他队伍吗？我记得有支队里全是异常调查局的人，他们肯定想将你绳之以法，不会配合你的。” 　　“没关系，很巧合的是，那队里都是我的熟人。”白湮昼语气轻松道。 　　并且他们的上司还在他手中呢。 　　“哦差点忘了，”白湮昼终于想起夏月荷这个人，“我去看看队友还活着不。” 　　在赵乾震惊的目光下，他打开了队伍群聊。 　　【白湮昼：@耶树坚持鲜榨在吗？】 　　【耶树坚持鲜榨：没死透，我在玩食尸鬼。】 　　“玩”这个字眼用得就很灵性。 　　【白湮昼：等下来接你，共享实时定位。】 　　【耶树坚持鲜榨：好，你们也可以慢些来。】 　　夏月荷共享了定位，他正好在某个山谷旁食尸鬼的栖息地里。 　　赵乾看白湮昼关闭了系统界面，问道：“聊完了？” 　　“这边没事我就先走了。”白湮昼道，“想找我的话，就召唤那位行商，你那个叫林叁的队友做过这事。” 　　“好。”赵乾答应下来。不知林叁都做了什么，他莫名感觉白湮昼有点生气。 　　白湮昼转身离开鲜花之城，回到自己的白帆船上，让它重新扬帆起航。 　　说起来真是神奇，幻梦境中，船能水陆空三栖，甚至可以飞到其他星球上。 　　白湮昼很喜欢这样自由的船，他有点爱上它了，而且船上还有好吃的美食和等他的人。 　　黑发青年静静坐在甲板上，闭着眼似乎在休息，长而弯的睫毛垂下，像是轻盈的鸦羽。哪怕他只是什么都不做地端坐在那里，都能构成一幅静谧美好的画。 　　白湮昼有点不忍心打破这幅画面，但船要启航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用同样轻柔的声音道：“我们该走了。” 　　“我……”夜烬燃差点睡着，又被突然叫醒，脑袋还有点迷糊，“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白湮昼笑了笑，问道：“是个好梦吗？” 　　“我不记得了。”夜烬燃诚实回答。 　　人总是会忘掉自己梦见了什么，梦中的记忆如同指缝中流失的沙。 　　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夜烬燃会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那我祝你下一个梦是个能被你记住且值得回味的梦。”白湮昼走了过去，扶住有点摇摇晃晃的夜烬燃。 　　夜烬燃苦涩地勾起嘴角一笑：“但愿吧。” 　　白湮昼有点不开心：“你的回答总是这么悲观，什么时候你才能有活力一些？” 　　夜烬燃遥望幻梦境五彩斑斓的天际，有点失神地说道：“在有人能给我希望的时候。” 第188章 理想城（10） 　　爱猫之城。 　　猫咪和居民们已经连续酣战三日, 大家精疲力尽，敌人的攻势也逐渐变弱，形势变得明朗起来。 　　虽然很累, 但玩家们很开心，罗茜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知道胜利在望。 　　在众玩家的努力下, 爱猫之城的稳固度提高到了80，但繁荣度堪堪维持在50左右。 　　毕竟经历了战争，到处都破破烂烂, 人们正常生活节奏也被打乱，这座城市不可能太繁荣。 　　“要是战争能快点结束就好了……”罗茜真诚地发出感慨，她不想再看到毛茸茸的猫咪受伤流血了。 　　郑从华握紧拳头道：“再坚持一阵，我们能行的！” 　　此时站在瞭望塔上的是邓美琪。她拎着望远镜左看右看, 突然向上一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诶, 好像有一艘白色的船在靠过来……” 　　邓美琪揉了揉眼睛, 继续看。 　　那不是长得像船的云彩。 　　是真的，一艘白帆船！ 　　幻梦境每天发生的怪事太多了, 邓美琪只是咂了咂舌, 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并在队伍群聊里通知其他玩家。 　　【美川库子：我看见一艘白帆船在驶向我们，根据和幻梦境有关的攻略记载, 白帆船是商船，这是要来和我们做生意吗？】 　　【无敌美少女：可我们在打仗诶，它总不能是来卖军火发战争财的吧？】 　　【关宁僻世：是人是鬼等它来了就知道了。】 　　【结芬：赞成。起码这不是黑帆船, 应该是好人。】 　　白帆船就这样轻飘飘地越过了城墙，在城内降落了。 　　关世宁刚好站在它降落的点位附近, 抬头看着从船上下来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谁知道来的会是白湮昼啊！ 　　“对方有黑巫师，你们没有，岂不是不公平……” 　　白湮昼自来熟地开口说道，眯眼看着紧张到汗毛直立的关世宁。 　　“所以我这位白巫师来加入你们，帮爱猫之城打赢这场仗。” 　　关世宁结结巴巴道：“啊哈，真是好听的玩笑……你真的要陪我们一起打？” 　　“为什么不呢？”白湮昼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关世宁无言以对，他偷偷打开队伍群聊疯狂向其他人求助。 　　于是别的玩家迅速赶来欣赏这一奇观。 　　邓美琪：“真的是白湮昼诶？” 　　郑从华：“果然他只会在游戏里出现吧。” 　　陆洁芬：“他也只敢在游戏里出现了。” 　　几位异常调查局的玩家像看珍稀动物一样打量着他。 　　白湮昼感到一阵恶寒：“好了，你们收敛一点。我是来谈合作的，有个方法能不牺牲任何人就赢下这场游戏，要来考虑一下吗？” 　　听到这话，有人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有人则变得欣喜起来。 　　最信任白湮昼的郑从华期待地问道：“难道你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嗯，但前提是，”白湮昼将目光移向了罗茜，“你们要放弃这座城市。” 　　闻言，罗茜立刻眉头紧皱。 　　她很爱这座城市，虽然和想象中有些出入，但只要挺过难关，她就能和猫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拿下游戏胜利。 　　白湮昼接着道：“我还没使用自己建城的机会，其实是因为，我的理想暂时无法被神赐的道具实现。” 　　关世宁细细思考了一阵，问道：“你确定吗？” 　　白湮昼直言：“我想和所有人一起，建造一个没有神明的城邦。” 　　众人眼中都闪过惊讶之色，随即明白了问题所在。 　　罗茜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所以，你想说服我放弃我自己的理想城，去和你一起建城？” 　　“并不，在你的城瓦解之后，再来找我便可。”白湮昼道。 　　罗茜冷冷道：“你已经假设我的理想城会很快瓦解了。” 　　“它存在得很痛苦，不是吗？”白湮昼突然声音变得轻柔缓和，“你的猫在受伤，至高法律在不断被触犯。你们没有能力保护好每一只猫，反而要让猫守护这里。” 　　罗茜沉默了，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她生气，但无法反驳。一想起那些可爱的生物流血受伤的画面，她就心如刀割。 　　而且，猫应该是自由的，不该困在小小的地方。 　　她本来没有把猫限制在某处的权力，她只是自私地想占有它们。 　　罗茜的眼眶里有温热的水珠在打转。 　　“对啊，我不该让猫咪们遭受这些……” 　　郑从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是你的错，我们小时候都会有很多不切实际又可笑的幻想。” 　　罗茜咬咬牙，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我要加入。”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罗茜眼神坚毅：“它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我失败了，我承认。你的理想更值得存在，是一个没有神明的城邦对吧？” 　　白湮昼道：“是的，我痛恨神明，由始至终。” 　　其他人没想到罗茜会变脸这么快，纷纷试图劝阻。 　　“别冲动啊无敌美少女！想想可爱的猫咪们！” 　　“我们还有机会的，一直以来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我们做得不好！”罗茜大声反驳，“我们让猫受伤了，无法结束这场战役。我们给猫提供便利，只是贪恋它们的可爱罢了。” 　　她深深地叹息，垂下头：“我的行为，不知道会不会被猫之女神判定为虐猫，失去祂的庇佑……总之，这场会让猫受伤的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大地在震颤，高耸的城墙分崩离析，沙土砖块轰然落地。 　　护城河干涸，高高的瞭望塔被拦腰折断，向下倒去。 　　梦的主人放弃了这场梦，所以它崩解了。 　　在战场上厮杀的猫咪和怪兽们都定格在原地，忽然散作星光点点，飞向遥远的土地。 　　城中的居民也这样消失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如今只剩下几名玩家站在这里。 　　【繁荣度：0/100】 　　【稳固度：0/100】 　　【爱猫之城毁灭！】 　　所有在这个副本中的玩家都看到了系统弹窗公告。 　　第一位出局者出现了。 　　白湮昼伸出手：“我的船上还有挺多位置，能装不少人。” 　　罗茜的表情十分平静，她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不再悲伤，而是凭借理性思考接下来的游戏玩法。 　　“我们走吧，这一次，就相信你。” 　　既然队长做出了决策，队里其他人也只好接受安排。关世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其他几人也没多说什么。 　　郑从华最担心罗茜的心理状态，一路上关切地嘘寒问暖，直到上了白帆船，才消停了些。 　　“不用多说了，谢谢你。”罗茜按住了郑从华的嘴，“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希望我没看错人。” 　　她最开始与白湮昼接触是在<直坠星辰>，那次白湮昼卡bug乱入副本，制造出了不少的麻烦，可结局依旧是好的。 　　这个人立场古怪，但罗茜能体会到他对神明深刻的恨意。 　　所以她相信白湮昼刚才说的话，作为常年位居榜一的玩家，他肯定有独特的通关方法，而他们这些普通玩家只管配合就好了。 　　“我会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白湮昼道。 　　白帆船的甲板上还站着个身穿长袍的黑发青年。 　　他蓦然回首，看见白湮昼带回来五个人，全是异常调查局的好小伙子。 　　这群人见到他也是十分惊讶。 　　“卧槽！” 　　“行商怎么也在这里？” 　　“白湮昼这家伙果然走后门了吧……” 　　夜烬燃淡淡解释道：“偶然路过，在这里歇歇脚。” 　　爱信不信，哼。 　　白湮昼自然而然地靠到了夜烬燃身边，回头对众人说道：“这位是暂时随船旅行的商人，大家不要见外，好好相处哦。” 　　按照白湮昼的计划，他下一步要前往酣睡之城游说城主加入这支队伍。在路上，他会随便把夏月荷捞回来。 　　夜烬燃在此过程中主打一个陪伴，反正没什么玩家找他买东西，他乐得清闲。 　　初来乍到的玩家们对这艘船非常好奇，左看右看，有胆大的直接进了船舱，然后发现了被打包好的全家购物袋和飞行的土豆。 　　白湮昼下的迷魂药效果太好了，现在他们俩还在呼呼大睡。 　　关世宁指着他们对白湮昼问：“我们也要这样吗？” 　　“我只是希望旅途安静一些，这样我好跟商人谈一点私密的事情。”白湮昼双臂随意地抱在胸前。 　　关世宁又问：“你队伍里还有两人呢？” 　　“一个在找宿敌决战，一个在陪食尸鬼玩，应该都挺开心的吧。”白湮昼不以为然道。 　　关世宁：“噢，这听起来真是糟糕。” 　　看来白湮昼的队伍不是很太平，不过他带队，想必也不会有多安稳。 　　罗茜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问道：“所以这艘白帆船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找你们的上司，那个在ID挂广告的家伙，”白湮昼道，“以及去劝降酣睡之城的城主。” 　　就在此时，玩家们都看见了系统弹窗。 　　【繁荣度：100/100】 　　【稳固度：0/100】 　　【鲜花之城毁灭！】 　　这座理想城繁花似锦，四季如春。 　　赵乾在最后一刻，让它保留了最美的模样。 第189章 理想城（11） 　　夏月荷被白帆船上的人发现时, 坐在一堆白骨中间。 　　他似乎和食尸鬼聊得不错，成为了好朋友，参加了他们族群的派对并婉拒食用人类尸体腐肉。 　　当夏月荷登上白帆船时, 同属异常调查局的几人围上来，当场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确认没找错人并且没受伤。 　　“什么情况？”夏月荷仍蒙在鼓里。 　　罗茜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然后盯着夏月荷看他反应。 　　夏月荷短暂消化了一下信息，接着喜笑颜开：“那挺好啊，我们不用作为对手了, 我还担心你们迷失在副本里呢。” 　　因为和白湮昼在一支队伍里，夏月荷从最开始就没考虑过自己会失败的可能性，他认为白湮昼是最有夺冠希望的。 　　“真够乐观啊……”罗茜看着他喃喃自语，不一会儿也噗嗤一笑。 　　这大概是创造这场游戏的神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了, 玩家们非但没有拼命厮杀，反而高高兴兴地联合到一起, 准备成立反叛军。 　　他们聚集在白帆船的甲板上, 有说有笑地畅想着未来。 　　白湮昼难得和其他人混到了一起，因为他是计划达成最重要的一环, 持有钥匙道具的玩家唯独他还没有建城。 　　为了自己, 也为了大众的胜利，其他人都忽视了现实中对白湮昼的各种追杀令，暂时与他和平共处。 　　在场几人基本上在其他副本里跟白湮昼合作过, 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所以对他的敌意不是太大。 　　夜烬燃突然感觉自己被遗忘了。 　　他也站在甲板上，但就像个掌管商店的NPC, 不能主动加入玩家们的聊天，只能等玩家来找他。 　　凡事皆有代价, 夜烬燃想，自己成为了店主，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和神奇道具，自然也要失去一点什么。 　　他好像被神收养的宠物猫，在优渥的环境里隔着玻璃偷看外面乱跑的野猫族群。 　　很难说哪边更加幸福，其他玩家要是知道他曾经也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类，估计也会羡慕他的经历。 　　白湮昼安抚完几名玩家后，当众走到夜烬燃面前：“德克斯特，我需要强有力的证明。” 　　他要确保计划的可行性，所以作为主神的代表，夜烬燃的话将会是很重要的承诺，涉及到游戏的合理公平性。 　　“你的计划确实没什么问题，你仍有建城的机会。”夜烬燃直接回答，他有点感激白湮昼走向了自己，“而且，只要你们的潜意识力量足够的话……” 　　“我们一起建城，一起维持它，然后全部人拿下胜利是有可能的，对吧？”罗茜急忙问道。 　　夜烬燃点了点头，他没必要撒谎。 　　玩家们在副本中挣扎求生的样子真的非常有活力，怎么看都不会厌烦。 　　夜烬燃微微一笑：“祝你们好运。” 　　他真心期待那座没有神明的城邦能够诞生，准确来说那将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堡垒。 　　它代表了人类能不能摆脱神投下的阴影，是勇气与反抗的标志。 　　夜烬燃虽觉得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无法脱身了，但他还是希望别人不要像他这样。 　　这是重塑身体后被主神夺走，又在无数经历后重新萌芽的一丝善意。 　　这棵小芽艰难地破土而出，干涸的土地让它痛苦万分，但它仍然存在着。 　　夜烬燃搂紧了身上的长袍，他感觉身体有点发冷。 　　可能是因为白帆船再次启航了，天上的风很大。 　　“那就出发，我们去酣睡之城。” 　　白湮昼已经提前向夜烬燃交易了所需的情报，包括每座城的地址，以及其他玩家面临的困境。 　　当然，白湮昼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耗费脑力想了很多办法让夜烬燃满意。 　　夜烬燃已经对金钱麻木了，充值渠道开放后，他的账户余额就多到花不完，他也没有时间去花费那些钱。 　　白湮昼只好讨他欢心，夜烬燃最喜欢听他的秘密。 　　白湮昼讲了很多很多，比如他曾躲进原始森林里，后来发现在一线城市大街上更不容易被米戈追杀，因为会被监控拍到，而且人多眼杂，它们不好处理。 　　他曾经饿到啃树皮，在现实里是黑户，找不到工作，所以他在副本里赚积分，喝系统商店售卖的难喝要死的营养液。 　　夜烬燃听到这里时笑得像只鸭子，擦着眼角的泪答应下次一定改进。 　　这句空口承诺已经给出许久了，一直没兑现，系统商店依旧是美食荒漠。 　　夜烬燃决定离开这个副本就去找主神解决这件事。 　　………… 　　在医神的提议下，王鹤然成功研发出安眠药。此物一出，瞬间在酣睡之城供不应求。 　　药是她造梦做出来的，但精力有限，造出来的数量也十分有限，好在许多居民还是安安稳稳地睡上了一觉，繁华度提升了不少。 　　莫比乌斯训练了一支自卫队，阿曼达负责建立了公安系统，并让摄像头遍布了整座城市，让稳固度一直维持在80以上。 　　王爱民每天在姐姐身旁转悠，安抚她的情绪，督促她及时休息，扮演了一个国王身边弄臣的角色。 　　在看到两座理想城毁灭的消息后，五人都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神情。 　　终于……他们至少不会是败者了！ 　　【我不是医神：可以半场开香槟了吧？】 　　【鹤然牌软糖：呼……真的松一口气了，我们都好伟大。】 　　【我是鹤然的狗：姐姐万岁！酣睡之城万岁！全世界终将加入睡教！】 　　【阿曼达：收到消息了，恭喜恭喜。】 　　城墙的守卫突然传来报告，外面有一批奇怪的人求见城主。 　　王鹤然吓得一番打听，根据描述确认那些人是其余理想城的玩家后，连忙派人将他们迎进来。 　　白帆船停靠在城外，上面的人没有全部下来，派出的代表是白湮昼和罗茜。 　　他们一路欣赏奇特的被单幽灵居民，坐专车抵达市政厅。 　　一下车，两人就看见王氏姐弟站在门口，眨巴着眼睛很无辜的样子。 　　王鹤然和王爱民就好像莫名其妙苟到最后的幸存者，心中有种别扭的愧疚感，有点难以直面已经失去理想城的其他玩家。 　　但是姐弟俩惊讶地发现罗茜脸上并无悲伤之色，好像对失去理想城根本不在意。 　　罗茜正色道：“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王鹤然被她这样的阵仗吓到了，模仿接见国家领导人的姿势伸出手，罗茜也就顺势握了一下。 　　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罗茜尴尬地移开视线：“好吧，我们进去再说，事情有点多。” 　　王鹤然也有点不知所措，嗯了几声，带着弟弟和两位贵客一起进了市政厅。 　　他们坐在圆桌旁，认真地讨论了该如何实施建立无神理想城的计划。 　　王鹤然最初听到这个设想时吓了一跳，她没有丝毫忤逆神明的想法，第一反应是恐惧。 　　但当她被罗茜热切又坚定的目光注视一阵后，王鹤然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是松懈了，而是恐惧和焦虑消失了。 　　她有这么多强大且信念坚定的伙伴，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我明白了，”王鹤然道，“就按照你们说的去做。” 　　旁听的王爱民点头如捣蒜：“无条件支持姐姐一切决定！” 　　白湮昼拍案道：“一定能成功的！” 　　众人顿时士气高涨，仿佛下一秒就能掀翻主神在世界上所有的庙。 　　连幻梦境都被他们的气焰震得抖了三下！ 　　直到墙壁出现裂缝，几块碎石落下，众人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刚才的震动不是心理作用。 　　幻梦境真的在地震！ 　　“怎么回事？”王鹤然猛然站起来，“我们的潜意识影响到幻梦境的现实了？” 　　这是有可能做到的，但这里就四个激动的人而已，不至于吧？ 　　罗茜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湮昼平淡道：“可能是我家队友在和宿敌打架，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什么？”另两人异口同声。 　　“编号005的玩家「暴食」，祂是一只狗，而且是群狗之王。” 　　………… 　　这是断裂的角状时空与连续的曲面时空的斗争。 　　时空的霸主正在施展万分之一不到的力量与对手争斗。 　　「暴食」和「愤怒」都在试图吞噬对方，无数歇斯底里的尖啸声与雷鸣在虚空中回荡，恐怖的气流翻涌滚动，无形之物相互撞击，偶尔有极亮的光点闪过，如乌云中的雷暴。 　　在这场战斗中，分钟与年月已无意义与区别，顷刻间无数时间线与平行宇宙被碾碎为粉尘。廷达罗斯之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将利爪刺向闪耀着耀眼白光的球体。 　　与此同时，极高温的纯白烈焰蔓延上祂的形体，尽情吞没黑雾。 　　廷达罗斯之主这次拿游戏当借口来幻梦境，本只想找万物归一者的温和一面化身过两招，没想到直接激怒了祂。 　　于是暴躁的时间之神出现了，双方的战斗激烈程度持续升级。 　　时空的震荡波动甚至让幻梦境受到了些许影响，无数生灵惊恐地望向阴晴不定的天空，真怕天塌下来了。 　　神明一怒，大家赖以生存的宇宙瞬间就会被毁灭。 　　除了疯子，没有人敢反抗这些伟大古老的存在。 　　偏偏人类中最不缺疯子，古往今来，无数调查员和巫师探究这些神秘的禁忌，然后落得死或疯的下场。 　　而无限游戏的玩家，最爱滥用勇气和自信心，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试图挑战比自己强大数万倍的生物。 　　白湮昼，则是其中最狂妄的人。 第190章 理想城（完） 　　幻梦境似乎摇摇欲坠, 鸟兽四处奔逃，一片混乱中，酣睡之城不堪重负, 终于在坚持大约半小时后开始崩解。 　　【稳固度0/100】 　　【酣睡之城毁灭！】 　　系统无情地播报了这一条消息，王鹤然几乎站不稳了，呆愣地看着弹窗, 好几秒都没有反应。 　　他们没有退路了。 　　在神的威能下，谁的梦都能被轻易碾碎。 　　王鹤然听过一个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个世界其实就是造物主的一场梦。 　　梦醒, 万物皆散。 　　正如现在，那些被单幽灵全部消失了，这片土地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玩家站立在这里。 　　白湮昼脸色阴沉地看向光怪陆离的彩色天空, 心中深深厌恶这种渺小的感觉。 　　“我们回船上。”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话。 　　幻梦境现在并不太平，各种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生物到处乱飞, 搞不好会叼走玩家。 　　玩家们立即行动, 返回了白帆船，然后拔锚起航。 　　白帆船飞到了半空中, 总算摆脱了地震的影响, 但随即而来的是强势的气流，船体再次颠簸。 　　哪怕船上众人全都在祈祷希望它平稳下来，仍然无法完全控制。 　　夜烬燃听到了祷告声。 　　顺手帮这些玩家一次也没什么, 他想。 　　夜烬燃抚摸船体，用掌心的肌肤感受木板的纹理，念头一动, 将这艘白帆船定义为系统商店在幻梦境的分店。 　　他不知道这能否成功，按照规则来说, 一般的道具是不被允许在这个副本里使用的，系统商店也不能开在这里。 　　所以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么做了。 　　果然，在他的努力下，白帆船瞬间平静下来，如同被主人安抚的一只小狗，连周围的风声都减弱了。 　　白湮昼神情复杂地看向他，没有因为情况好转而感到高兴：“你违规了。” 　　“抱歉占用了你的船。”夜烬燃道，语气就像他只是借用了一张纸巾。 　　白湮昼皱了下眉：“下次别这样了，对你没好处。” 　　商人应该是逐利的，夜烬燃应该是自私的。 　　生物只有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才容易在严酷的环境中活下来。 　　夜烬燃知道这个道理，刚才也只是一时兴起，他懒得向白湮昼解释什么，只是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 　　和神的力量对抗，让他有点难受。 　　夜烬燃几乎要倒下了，用手扶着船体边的木栏，勉强支撑住身体。 　　其实神对人没有恶意，这场神明之间的战斗也从未针对过人类，但带给人们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这就是差距，这就是世界。 　　自诞生起，人们就生活在如此冷酷无情的世界中，终生抵抗时光流逝、死亡和毁灭。 　　“这场风暴很快就会过去，”夜烬燃道，“在此之后，你们赶紧去接上剩余的人吧。” 　　鲜花之城早就崩塌了，那批玩家不知还能不能活着等到白帆船。 　　白湮昼站在甲板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依靠任何物体，仍可在颠簸中保持平衡：“不用你操心这个，我记得他们。” 　　夜烬燃看着他，忽然感到自己很脆弱，很不堪。他别开脸，努力通过注意呼吸节奏来平缓情绪。 　　白帆船在雷暴云中航行，船舵不停旋转，风帆完全舒展开，像暴风雨中滑翔而过的海燕。 　　这艘船的主人操控它来到原本鲜花之城所在的位置，让白帆船下降，在满地的废墟中勉强找到个平整的地方停靠。 　　赵乾带领他的队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绳梯一放下来，他们就等不及地爬上船，生怕下一秒掉进地面某条裂隙里。 　　“呼……”爬上甲板的赵乾松了口气，“总算是见到你们了。” 　　所有在副本里的玩家齐聚一堂，除了正在和万物归一者大战三百回合的芬里尔。 　　船舱内被打包带走的几人也过了药劲，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全家购物袋刚睁开眼：“诶，我怎么了？我好像在梦里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飞行的土豆快速反应过来：“我们被人迷晕了！” 　　他作为一位资深调查员，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察觉到自己身处于比较安全的船舱之内。 　　是白湮昼搞的鬼！ 　　“可恶，”他咬牙切齿，“我完全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此时购物袋已经解除了自身的束缚，顺便帮隔壁可怜无辜的队友松了绑：“行啦，等会儿出去看看，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呢。” 　　他们携手爬出船舱，正好看见甲板上的一大群人。 　　飞行的土豆认出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夏月荷、关世宁、邓美琪……都是异常调查局的同事。 　　购物袋朝白湮昼挥了挥手：“嘿！我们现在出来没问题吧！” 　　“正好，赶得上这场戏的高潮部分。”白湮昼道。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激动不已。 　　行走于风暴中的船只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诺亚方舟，载着希望在天灾中航行。 　　它的主人是人类，不甘命运，与天抗争。 　　白湮昼的理想城将在这种万物寂灭的环境下诞生。 　　“我想……”白湮昼仰头看着满天的乌云，“它也许未必需要建造在陆地上，做个云中城怎么样？” 　　他不打算依靠钥匙道具的力量建城，如果使用了【锁链与锚】，就代表他是在神的许可下才拥有无神之城，那样太屈辱了。 　　白湮昼要靠自己，以及伙伴们的造梦能力，凭空想象出这座城邦。 　　天空自古以来被人们视作神的领地，他偏要占据这里。 　　“听起来不错！”另一边的全家购物袋已经在其他人轮番轰炸解释下明白了一切，原谅了白湮昼粗暴的行径。 　　云团在他们周围汇聚，假想似乎初具雏形。 　　珍稀宝贵的晶石在这座城中随处可见，最华美的花与枝条点缀它的支柱与墙垣。梦想是它的地基，勇敢是它的城墙。 　　光影交错之间，这座城的轮廓若隐若现，每一砖一瓦都是由它的主人精心设计，倾注心血而成。 　　它傲然矗立在风暴中，比一艘船更加稳固，光辉伟岸的身姿让人一看便知这并非凡俗之物。 　　这座城最高处的的穹顶并不高，不似妄图与神交流的巴别塔。它恢弘大气，因为它本就置身于云端，如神明的府邸，然而属于人类。 　　幻梦境这片昳丽之地能将每个人的自我潜意识映射出来，而白湮昼的心中藏着一处如此不可思议又令人迷醉的净土。 　　白帆船靠了岸，人们转移到城内，目瞪口呆地欣赏街道的景色。 　　他们的一切理想在此地汇聚呈现，玩家们的万千思绪共同织造出这幅画卷。 　　神无法染指此地，人类是这座城绝对的领主。 　　“我想它会在这里千千万万年屹立不倒。”赵乾感叹道。 　　夏月荷道：“幻梦境中的神明一定会羡慕我们拥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全家购物袋小声道：“等我出了副本马上就去论坛吹水……” 　　大家脸上的忧愁都被成功的喜悦驱散了，没有人会不喜欢这座汇集了众多梦想的城池。 　　【理想城建造完毕！】 　　【繁华度：100/100】 　　【稳固度：100/100】 　　【理想的光辉照亮世间，理想的伟业永垂不朽。】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理想城>Happy End——我们的思想与梦】 　　【因触发特殊结局，额外对所有参与本次限时活动的玩家进行全球播报表彰。】 　　……………… 　　夜烬燃醒来时是笑着的，他有点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最后一刻，他和玩家们一样欢呼雀跃，好像共感到了那些人的欢喜。 　　眨眼间，他脱离副本，被传送回自家房间中，周围一片寂静。 　　没什么不正常的，人做了美梦后都会感觉高兴，夜烬燃想。 　　快乐的时光真是转瞬即逝，夜烬燃有点担心自己会受到主神的责罚，因为这次工作似乎完成得不是太好。 　　上次血舌已经敲打过他了。 　　神的走狗怎么能让反叛神的玩家获胜呢？ 　　夜烬燃苦笑一声，下了床，惯例给自己放热水泡澡，他要好好放松一下。 　　虽然神明残忍霸道，但仍没有剥夺人们做梦的权力。 　　也许，祂们做不到。 　　宇宙本身也是个巨大的梦，祂们同样是梦的一部分，是那位盲目痴愚魔王的造物。 　　洗完澡后，他刷起了手机。全家购物袋果然上论坛炫耀了，华夏区玩家全在开香槟，庆祝无限游戏第一次限时活动圆满结束。 　　夜烬燃看了几条帖子，感觉有点无聊，准备再睡一觉。 　　正当他要关闭手机时，它突然震动，显示郑从华发来了消息。 　　夜烬燃疑惑地打开了聊天窗口。 　　【葱花绝赞爆肝中：咸鱼，我活着回来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你还记得我们过几天要去<乐园彼岸>了吗？就是关世宁他们三个只打出逃脱结局的副本，哎呀连轴转真的很麻烦……】 　　【葱花绝赞爆肝中：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抱歉打扰你了。】 　　夜烬燃关闭手机，把头往被子里一缩，睡大觉。 第191章 战前动员 　　调查员的假日并没有持续多久。 　　夏月荷没有在<理想城>中耗费多少精力和体力, 相反玩得很开心。他把这部分时间也算在了假期内，所以，下一支队伍该进副本了。 　　这次, 罗茜塞给夜烬燃很多资料看，还逼着他读完了前置副本的攻略，把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 　　乐园, 是由英氏集团创立的末日庇护所项目，采用人工智能维持设备运行与城内秩序。 　　跨越永夜系列里的关键NPC简星的祖辈曾经生活在此地，并且都从事机械和人工智能相关行业。 　　可是后来, 他们因不明原因叛逃迁居，那时简星还未成年。 　　另外，资料显示，乐园目前的居民绝大部分是仿生机器人, 只有一小部分纯人类。 　　乐园中有一处控制中枢，同时是这座大型地下生存设施的大脑。 　　据说它是英氏集团倾尽全力培养出的终极人工智能, 能够在末日中尽可能利用各项资源, 最大限度保障被庇护人的生活质量。 　　“终端”是控制中枢的衍生物，和那种类似手环和智能手机的终端不同, 乐园的终端是植入在人类居民体内的, 中枢可以与此对话，而终端将居民的实时状况反馈给中枢，以此让中枢做出更正确的抉择。 　　简星的祖父简文韬曾评价：“它会思考, 仍在不断学习着，我希望它不要是绝对理性的存在，那样实在是令人不适, 而且太危险了。” 　　为监测地面状况，寻找可利用资源, 寻求人类重返地面的可能性，乐园还经常派出无人机队伍探索地面，挖掘古人类遗迹。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由AI操控运转的地下城，比极光城更缺乏人情味。 　　夜烬燃看得心中五味杂陈，因为这所谓的控制中枢，正是主神的化身之一，传说中的黑客钟表匠——嘀嗒人。 　　当然，这事目前只有他自己知道。 　　嘀嗒人的控制通过终端延伸到乐园每个角落，约等于整座乐园都是祂的身体，玩家在祂的身体里乱跑。 　　这么看来关世宁他们能活着跑出来已经挺不错了。 　　他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玩出TE，打算直接看下系统后台提供的副本资料，提前阅读答案。 　　不过他的一举一动，主神都能看见，而跨越永夜又是祂的主场，到时候祂玩性大发，在副本里捉弄玩家不按剧本走就糟糕了。 　　夜烬燃的动作还是很诚实的，打开系统后台直接查询资料。 　　【警告！该副本没有设置True End条件！】 　　什么情况？夜烬燃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系统出bug了，又刷新了几次。 　　确实没错，主神根本没给玩家通关TE的机会，逃出生天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HE和NE的区别只有信息收集度。 　　之前的队伍没能查出控制中枢等于钟表匠这一条关键信息，所以只算NE。 　　好狠啊，伏行之混沌，夜烬燃不禁感慨，这根本就是绝境难度，但外面标的是“高难”，这不是骗人入坑嘛！ 　　难道他们这次真的只能喜提HE了？ 　　其实夏月荷给的指标就是HE，但夜烬燃想做到更好，完美地拿下这一战。 　　就算他不想，白湮昼估计也会搞点事情，毕竟这是能和主神正面对抗的机会。 　　对了，还没问白湮昼有没有空。 　　夜烬燃已经在心里默认他会参与这次副本了。 　　出于礼貌，他在私聊窗口提了一嘴。 　　【夜烬燃：我们准备进<乐园彼岸>了，老样子，你看好时间，我给你开权限。】 　　白湮昼现在又进入了副本，没办法马上回复消息。 　　夜烬燃看着迟迟没有动静的手机，忽然有点不太习惯。 　　被冷落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虽然白湮昼不是故意的，但夜烬燃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夜烬燃就等待着回信，无所事事地度过了没有人打扰的几天。他成日对着手机，躺在床上，一点离开房间的动力都没有，饭量也减少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湮昼总算从副本里跑出来了，几乎是一回到现实就马上回了消息。 　　【白湮昼：知道了。】 　　【白湮昼：我想找你，你在哪？】 　　夜烬燃看到回信时几乎要立刻报上自家地址了，双手都在颤抖。但是他片刻后冷静下来，还是不能轻易暴露现实住址，以免麻烦上门。 　　【夜烬燃：见面还是算了，我们打个视频通话吧。】 　　【白湮昼：也可以。】 　　夜烬燃下一秒就收到了视频通话邀请，他没多想就点下了同意键，然后猛然想起自己刚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没打理过。 　　还好，在通话开始的第一时间，他眼疾手快地点开了后置摄像头，所以白湮昼那边看到的是房间内床对面的景色。 　　“你人呢？”白湮昼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画面光线很暗，而且特别模糊，好像信号不怎么好。 　　“我……”夜烬燃有点不想解释，“太仓促了，我没有准备好。” 　　“打个电话而已，做啥准备？”白湮昼忍不住笑了。 　　夜烬燃道：“我头发都没有梳，你想看鸡窝啊。” 　　“哈哈，所以说长头发就是不太方便，下次我帮你梳试试。” 　　“我又不会在你面前起床……”夜烬燃别扭地嘀咕道。 　　白湮昼：“你上次在睡袋里蠕动，忘记了吗？” 　　“……要不我们还是把它忘掉吧。” 　　在副本里哪管得了这么多，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难题，夜烬燃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心情跟白湮昼玩闹。 　　现在仿佛只要带上白湮昼，他就不担心这把游戏会输了。 　　白湮昼本来就是Top1的玩家啊。 　　夜烬燃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用后置摄像头对着镜子照：“看，我还穿着睡衣呢。” 　　“还真是，”白湮昼有点惊奇，“你这样子……挺可爱的。” 　　夜烬燃看屏幕，此时白湮昼也身处于一个很黑的地方，前置摄像头自下向上照着他的脸，角度很奇怪。 　　他推测白湮昼目前应该是把手机拿在大约胸前的位置，镜头晃动，呼吸急促，代表人处于奔跑状态。 　　“你去哪里干坏事了？”夜烬燃问道。 　　白湮昼辩解道：“不要假定我在犯罪好吗？上次还不是为了你……算了，我在逃跑。” 　　“嗯？那我打扰你了？” 　　夜烬燃开始考虑要不要挂断通话。 　　“没有，逃跑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习惯了。”白湮昼用无所谓的语气道。 　　此时夜烬燃已经迅速整理好了自己，将摄像头切换为前置：“真是辛苦你了，这么说你在副本里会舒服一些？” 　　“所以我总是待在游戏里啊。”白湮昼理直气壮道。 　　夜烬燃道：“你坚持住，我马上开房间。” 　　他决定召集其他人立即开启副本<乐园彼岸>，反正郑从华和罗茜平时一直很有活力，应该不介意提前开始。 　　夜烬燃挂断电话，向另外两位发了消息。 　　【葱花绝赞爆肝中：啊？现在开啊，我也方便，没问题。】 　　【无敌美少女：我没意见，早死早超生呗。】 　　果然收到了同意的答复。 　　事不宜迟，他马上开了个私密匹配房间，将郑从华和罗茜拉了进来。 　　夜烬燃静候系统的响应。 　　乐园……听上去是个挺好玩的地方。 　　就算人类无趣，伏行之混沌也能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对祂来说。所以，这恐怕是个神明的游乐场，人的地狱。 　　【房间号0751】 　　【副本<乐园彼岸>】 　　【Lost率：80％ 】 　　【难度评级：高难】 　　【队伍人数:3/3】 　　【权限变更中……】 　　【正在载入副本<乐园彼岸>】 　　【■■■■■】 　　【队伍人数：4/3】 　　夜烬燃知道他们的小计策又成功了。 　　只是，这种作弊行为不知会给副本增加多少改变。 　　现在只能祈祷主神看在他这个眷者的面子上少玩一会儿，别把他们玩坏了。 　　但夜烬燃同时悲伤地想起来，信仰主神的人一般下场很惨，比如胀妇会的那些。 　　小喽啰被做成人肉炸弹，大头领被流放到十六区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神根本不管信徒死活，甚至想让他们痛苦到寻死觅活，然后观赏这种惨烈的戏剧。 　　也难怪白湮昼这位头号反邪教分子拼了命想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夜烬燃甚至怀疑联合会是不是最初就是白湮昼建立的。 　　扯远了，白湮昼未必能活这么久，而那个世界的未来也不一定是现实的未来。 　　系统这边似乎准备好了。 　　【3，2，1——】 　　……………… 　　极光城，特勤部。 　　十六区劫狱事件告一段落，近一个月来那边都没有再传来什么坏消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负责处理线索和情报的部门就有了新发现。 　　他们已经确定黑客“钟表匠”藏身于另一座地下城“乐园”之中。 　　与此同时，最近发生的事件让极光城的领导者们意识到城中暗藏的来自城外的敌对势力越来越多，特勤部加大了排查力度，抓出了不少间谍。 　　特勤部也开始组织谋划一场跨城执法行动，打算将躲藏在其他地下城内的敌对势力铲除干净，至少要将几名最猖狂的抓出来杀鸡儆猴。 　　这场行动的首要目标，就是位于乐园的神秘黑客“钟表匠”。 　　“你是不知道，那个人发来的信已经成了文职人员的梦魇，”行动组的同事向夜烬燃吐槽道，“现在那些可怜的职员每当打开邮箱的时候，双手都会抖。” 　　夜烬燃露出一个怜悯的神色：“是啊，这家伙真的太猖狂了，我们这次一定要把祂拿下！” 　　嘴上一套，心里想着另一套。 　　他只希望自己这趟过后能完好无损地回归现实。 第192章 永夜·乐园彼岸（1） 　　极光城, 夜之城侦探事务所。 　　简星神情苦闷地找上两人，一坐在沙发上就有种风雨欲来的前奏感。 　　“姐妹们，对不起。”简星道, “我很努力地在十六区检查了，但没有找到多少关于钟表匠的线索，他也没有出现。但是, 现在这件事有了新的进展。” 　　上次，安宁超市的老板建议她去乐园一探究竟。而特勤部正好在今天联络了她，发来最新情报。 　　“特勤部那边, 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据说钟表匠藏身的位置，是离我们不远的另一处地下城——‘乐园’。倒是和我一开始想的一样，他对我这么了解, 应该是那边的人。” 　　“呵，说起来, 我好像还没和你们说过, ”简星无奈地笑了笑，“我家曾经是住在乐园那一边的, 后来才搬迁到了极光城, 那时候我还很小呢。” 　　沙发上的罗茜和郑从华配合地点头，虽然她们早就知道NPC的身份背景了。 　　简星又沉默了一阵，似乎陷入了回忆。 　　郑从华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我去倒杯热水。” 　　“没事。其实, 我一直有在为特勤部工作，”简星支支吾吾地说道，“毕竟像我这样的外乡人……想融入这里很不容易……我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她才是特勤部真正的编外人员, 当然，她也把白湮昼误以为是自己权限太低接触不到的大佬。 　　“这次, 特勤部批准了我的申请。他们本来就打算组织一支跨城执法的特别行动小队，而我可以成为这支队伍的领导。我会带领大家，亲自把那名黑客和意图损害极光城利益的人士统统抓捕归案。” 　　简星目光坚定，一下握紧了拳头，把正要去端茶送水的郑从华吓了一跳。 　　最终，郑从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装满温水的茶杯递给简星。 　　“谢谢。”简星接过茶杯，仰头猛灌好几大口。 　　喝完水后，简星抬头望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你们愿意与我一同前往吗？我喜欢有熟悉的人陪着。” 　　“当然。”罗茜立即回答，主线任务哪有不接的道理？ 　　郑从华振振有词：“我们都没问题的！助人为乐是好事，一定会帮你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太好了。”简星眯起眼睛笑着，好像很激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 　　罗茜问道：“这支特别行动小队，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没错，等下他们就该到了。” 　　简星看向事务所的大门。 　　……………… 　　这一日，夜烬燃又被召集到饶轻雪组长的办公室。 　　饶轻雪的脸上乌云密布，眉头紧锁，食指还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口：“特勤部最终决定，将你编入前往乐园的特别行动小队中。” 　　“你已经参与了多次背后有乐园插手的事件，当初藏匿于三区航天研究所的绿炎教会，制造恐怖杀人案的胀妇会，十六区的越狱行动……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个敌人建立了很深的联系。” 　　“并且，一直与你们合作的私家侦探简星，其实就是特勤部的编外人员。她的家族一直以来都是为乐园服务的，最近几代才移居到了极光城。我们曾多次委托她前往乐园执行任务，她可能是极光城里最熟悉乐园的人。” 　　“综上所述，这次由她带队的行动，我认为让你参与比较合适。跨城行动极为凶险，一定要多加小心。” 　　夜烬燃问道：“有奖金吗？” 　　饶轻雪微笑道：“那当然是有的。” 　　夜烬燃：“嗯？！” 　　竟然真的有加薪诶，这份工作好！ 　　可惜只是在游戏里，夜烬燃随即沮丧地想到。 　　“好啦，先去战前准备室，”饶轻雪挥了挥手，“流程你也熟悉，这次你要自己去夜之城侦探事务所和简星会合，祝一路顺风。” 　　夜烬燃立正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不知为什么，听到有奖金后，整具身体都变得有动力起来了。 　　顺着熟悉的路线来到战前准备室后，他照常拿好武器和护具，正要出发时，值班人员将他叫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带去了另一处房间。 　　“完成了，”值班人员指着房间中央被架起的一副银白色人形机甲，“这是试作型全覆盖外骨骼机甲，代号‘战车’，是按照你的身材打造的，可以完美契合你的身躯，来试试吧。” 　　夜烬燃下巴瞬间惊掉到地上。 　　他愣神时，值班人员迅速往他手背上贴上一枚如同超薄芯片般的装置，轻触一秒，机甲瞬间解体，不同的部件飞向身体对应的区域，两秒内就完成了重组，自动穿戴到他的身上。 　　夜烬燃：“高科技！” 　　透过头盔，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很多数据与文字框。 　　夜烬燃转头尝试了一下，只需盯着周围的任何一个人，特勤部收录的关于此人的简单档案就会展示出来，包括姓名职位等基本信息。 　　“不想用的时候点一下手背上的按钮，它会自动变形成背包形态，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负责研发的人在旁边兴奋地说明着。 　　夜烬燃激动到快落泪了：“这实在是太酷了，谢谢！” 　　他总算是玩上了外骨骼机甲！ 　　研发人员又上前旁边调试了一阵，教他如何启动手部的激光手炮，以及一些其他攻击或辅助功能。 　　经过了简单的教学，夜烬燃掌握了“战车”的使用方法。这件试作型产品是独一份，研发人员再三嘱托他好好使用，争取多收集一些有效数据。 　　“保证完成任务！”夜烬燃信誓旦旦道。 　　带着众人的期待，他离开了特勤部大楼，前往位于四区的夜之城侦探事务所，与本次行动的队长简星会合。 　　………… 　　夜烬燃是带着白湮昼敲响夜之城侦探事务所大门的。 　　他也不清楚白湮昼怎么每次都能及时又准确地找上他，但事情就是这么巧。 　　“来了！” 　　开门的人是简星，见到门外的人后脸上顿时展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总算是等到你们了，快请进！” 　　“等了很久吗？”夜烬燃牵着白湮昼进了门。 　　简星快步走向饮水机，接了两杯水：“没有没有，先歇一下，我们不着急。” 　　夜烬燃瞥向沙发，那里恰好坐在郑从华和罗茜两人。 　　因为每次都多出一个人，她们已经逐渐习惯了，见到白湮昼也没露出多少惊讶的表情。 　　郑从华笑眯眯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吧。”白湮昼耸了下肩，“上次多谢了。” 　　简星以为他们在讲之前十六区的事，说道：“都一个多月了，还不算久啊？好啦，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于是两人也在沙发落座了。 　　夜烬燃不客气地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问：“简星，这次回你的老家，有什么想提前跟我们说的吗？” 　　“称不上老家，那个地方，”简星有点苦闷地说道，“但我去乐园做过任务很多次，还是在那里把无敌美少女捡回来的。” 　　罗茜的人设是在乐园的博物馆里冰冻封存的古代人类，被简星偷盗出来，带回了事务所。 　　而郑从华的人设是在极光城长大，怀有侦探梦想的普通居民，经过简星的审核和培训后加入事务所。 　　但其实因为这些都是前置单人副本的内容，所以她们都经历过在博物馆被简星偷出来这事，也亲眼见过乐园的模样。 　　“我记得当时你还帮我把终端掏出来，”罗茜摸了摸脖子后面，“血流成河，怪吓人的。” 　　简星挠挠头道：“不好意思啊，那时情况紧急，实在没办法。” 　　夜烬燃观察罗茜的动作，看来乐园居民的终端大概是被植入在脑后的某个位置。 　　如果终端拥有爆破功能呢？ 　　乐园的控制中枢将每一位居民的命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愧是嘀嗒人，主神最机械化，最冰冷的化身。 　　夜烬燃完全没有信心与祂对弈并获得胜利，那可是比任何人类创造的AI都更智能的神造物。 　　这场游戏，他们毫无胜算。 　　夜烬燃悄悄地将视线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白湮昼那双充满勇气与信念感的眼睛上。 　　他最期待白湮昼的发挥，能不能再现奇迹。 　　主神曾亲口说白湮昼是唯一有可能对祂造成麻烦的人，虽然这句话的可信度也要打个问号，但夜烬燃很在意。 　　失败也没关系，夜烬燃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活着从这个副本逃脱，他还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把机甲，此行怎么说都不会亏。 　　想到这，笑容重新出现在夜烬燃脸上。 　　“简星，这次也请多多关照。” 　　简星看向他：“嘿，我还要感谢特勤部一直给我机会呢，合作愉快。” 　　两人握了一下手，像在举行某种仪式，然后各自回到原位。 　　夜烬燃将心中的恶念隐藏在笑意之下。 　　他最期待看到的，其实是嘀嗒人会如何玩弄简星和白湮昼这两件“玩具”。 　　虽然这种念头很不合时宜，违背道德和公序良俗，但它就是出现在夜烬燃的脑海中了。 　　他站在主神阵营，就不可能输，会输的只有玩家，和人类。 　　夜烬燃的披着羊皮的狼，当然他不会主动出手干涉玩家的行动，将他们推向深渊，而是更倾向于见证他们一步步走下去。 　　这也是□□导他的，祂习惯如此。神不该插手人间事，只需隐于暗处，欣赏人生百态。 　　尽情欢笑吧，希望到故事的最后，你们仍然能保持这种表情。 第193章 永夜·乐园彼岸（2） 　　一辆特勤部派出的车辆停在事务所外面, 负责接送他们。 　　“那么各位，作为特别行动小队的队长，就由我来说明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昏暗弱光的车厢内, 简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特勤部的车辆只会将我们送到附近的一处电梯口，然后我们将乘坐电梯直达地面。以往，我都会自行使用喷气飞行背包前往乐园, 但正确使用它需要经过长期训练，现在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将大家都带过去。” 　　“好消息是，经过我前期对乐园的探查, 我掌握了他们地面探索小队的外出规律。只要我们移动到附近他们正在探索的地点，悄悄爬进他们的车子里，就可以被载回乐园。” 　　听完后，罗茜好像想到了什么, 神色微动。 　　“抵达乐园后我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将黑客钟表匠击毙或活捉带回极光城。”简星的声音中气十足。 　　郑从华问：“没有额外的目标了吗？” 　　“嗯, 虽然乐园与极光城理念不同导致双方极少交流, 但是对方目前并没有对我们展现出很高的敌意，还不能认定钟表匠等人的行为代表了乐园的意志, 疑罪从无, 极光城也不想将此事件上升为战争。” 　　资源是珍贵的，而战争是很浪费资源的行为，联合会只想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件事。 　　在如今的生态环境下, 任何战争带来的损耗对于人类来讲都是极大的灾难。 　　最近发生的一切混乱的源头都是钟表匠，只要把他和背后的犯罪团伙揪出来处决就行。 　　简星说道：“所以，将事态最小化, 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威胁极光城的敌人，明白了吗？” 　　“明白。”几人同时答应道。 　　简星闭上嘴, 眼睛若有所思瞥向窗外，车厢突然沉寂，让人有点不习惯。 　　郑从华小心翼翼地问：“简星，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跟我们说的……” 　　NPC总是不爱讲话，或者只讲一半的话，作为成熟的玩家，必须要学会如何撬开NPC的嘴。 　　“你们知道，特勤部追溯那些预告信的来源，最后找到了什么吗？” 　　简星的声音很小，好像生怕别人听见。她依然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涣散。 　　郑从华老实地摇了摇头。 　　“是乐园的设备，”简星轻叹一声，“使用远超我们认知中的技术建造出来的计算机，而且防火墙级别很高，没办法继续探索下去。” 　　技不如人，这就像钟表匠对极光城赤裸裸的嘲讽，藏在计算机后的黑客有恃无恐。 　　简星世代从事机械行业，深知此行的艰难。 　　“不得不承认，极光城落后了，我们再这样封闭下去，迟早会被困死的。” 　　她脱口而出了一段很政治不正确的话，意识到后立刻向其他人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别往外说。 　　郑从华小小声道：“我们嘴巴都很严的。” 　　并不，仗着玩家们涉及无限游戏的对话到NPC耳中都会自动和谐这点，他们总习惯大声密谋。 　　简星又叹息了一声，但不再说话了直到车辆快抵达通向地面的电梯时，她才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像芯片一样的物件，分发给大家。 　　“这就是乐园的终端，相当于居民身份标志，被我改造过，”她一边解释一边将它们递出去，“贴在后脑勺上就行，一般来说要注射到大脑里的，但那样思维也会被监视。” 　　郑从华咂了咂舌：“好可怕，乐园的AI。” 　　“那可不。”夜烬燃忍不住道。 　　天啊嘀嗒人，你竟然连蝼蚁想什么都要管。 　　“这些终端是我在乐园里的一位朋友帮忙收集的，不要辜负了她一片心意，但愿行动顺利。”简星说道。 　　郑从华问：“朋友？” 　　“嗯，她叫安吉拉，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关系不错。” 　　简星在很年幼的时候也曾居住在乐园。 　　“名字的意思是天使呢，”郑从华感慨道，“听上去她是很善良的人。” 　　简星没有多说什么，她帮忙将终端安装在每个人的后脑勺上，确保它们能正常运行。 　　车辆停下了，几人陆续下车，负责守护电梯的工作人员检查一遍身份后就放行了。 　　他们的第一站不是电梯间，而是更衣室。地面现在处于冰河世纪的极寒状态，想要离开地下城，必须身穿足够的保暖衣物，否则连生存都成问题。 　　简星换衣服速度极快，甚至借此机会给自己易容了，先一步站在出口处等候。其他人出来时，差点没能认出她。 　　郑从华赞叹：“你的易容技术一如既往地优秀。” 　　“那是，毕竟经常要潜入敌营嘛。”简星得意道。 　　人齐后，她这才解释道：“我们等下要坐雪橇。” 　　因为曾经听前辈们说过，玩家们都没表现得太惊讶，倒是白湮昼眼睛一亮：“雪橇？” 　　“没错。”简星微微一笑，“由狗狗大队负责拉我们去乐园。当然本次行动没有任何动物会受到伤害，我们采用机械仿生犬。” 　　“机械就可以被虐待了吗？”罗茜道。 　　“应该是可以的。”简星一本正经回答。 　　夜烬燃：“保护AI的权利是更高水平文明的议题，现在我们不兴讲这些。” 　　“这边离最近的乐园地面探索小队轨道还有一段不少距离，如果步行过去，我们很快就会体力不支。”简星一边将机械犬连上雪橇前的绳索，一边继续说明，“所以，只能拜托这几位小家伙带我们去了。” 　　听了简星的话，几只机械犬竟然讨好似地摇起尾巴，朝着他们轻吠了几声。 　　座位都是单独的，排成一行，前面拉车的犬共六只，分成两组并排行进。 　　简星坐在最前面的座位，她要负责驾驶，机械犬也需要有人指挥。 　　这次白湮昼实在没法挨着夜烬燃坐，不过他选了夜烬燃的后一个位置，这样就能一路目视背影了。 　　夜烬燃想不通自己有啥好看的，感觉背上有蚂蚁在爬。 　　众人坐稳扶好后，乘坐着雪橇前进。格外寒冷的环境一时让人不太适应，无边无际的白雪也让视野变得模糊，还好有机械犬拖着他们向前跑，不然在这样的环境里步行不到十分钟，正常人恐怕都会受不了。 　　夜烬燃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寒冷，他只能通过视觉来判断周围环境是低温的，估计又是主神的庇护在起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远远看见几台庞大的车辆正在雪原上缓慢前进。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它们都如同小山一般有压迫感。 　　这支车队的“成员”长得各有特色，似乎是拥有不同功能的车辆，被保护在最中央的车辆体型最大，看上去搭载了不少货物。 　　简星压低声音命令道：“追上去！” 　　几只机械犬骤然发力，加快速度向着车队飞驰而去，两边溅起无数飞扬的白雪，胡乱地砸在后面的人脸上。 　　还好大家出门前穿戴的御寒设备包括了护目镜，不然连眼睛都要遭殃。 　　“等等，简星！”罗茜突然叫了一声，“我之前在乐园听人提起过，这些地面探索车队拥有反追踪功能，进乐园之前会检查有无从地面来的生物尾随！” 　　这就是她在车上时忽然想起但没来得及说的事情，这个计划可能实际执行起来有问题，但她依然信任简星，毕竟按理来说简星更熟悉乐园的设施，不可能忘记这点。 　　怎料直到现在，简星似乎都没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措施，罗茜有些着急了。 　　“啧，”简星心情似乎很差，“追不上啊……” 　　几条机械犬已经开足马力，但还是无法跟上那些特种车辆，目测仍然有两百米以上的距离，并且仍在拉大。 　　简星冷哼一声，从背包中抽出一支激光浮游炮，用手势操作它向最末尾的车辆射击。 　　“哇这么刺激！”郑从华肾上腺素飙升，爽得不行。 　　激光成功击穿了它的装甲，部分车辆也缓慢下来，转向后面。 　　“快下来，”简星回头指挥众人离开雪橇，“这些机械犬会自己回去的。” 　　玩家们迅速下了雪橇，而机械犬也接到指令，立刻撤离现场。就在此时，简星忽然两眼一闭，倒在了雪地里。 　　“什么？”夜烬燃短暂地惊讶了一瞬，然后想起资料里曾经提到过，简星爱用的某种把戏。 　　果然，理解一切的其他玩家都临危不乱，罗茜更是戏精上身，扑到简星身上摇晃她：“你没事吧？有没有人来帮忙啊！” 　　几分钟后，一台无人机从车队的方向离开，飞到了他们的头顶上空，用摄像头对准了地面上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播音腔女声如此询问道。 　　罗茜满脸焦急道：“我们是出来探险的，对不起，下次真的不会再犯了，请帮帮我们！” 　　这就是她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案，只要让AI认定这群人是乐园的居民，自然就会把他们安全护送回去。 　　车队的防尾随只是防地表的变异生物，那些大型动物进入庇护所内会引起很大的混乱。 　　“原来如此，”播音腔女声说道，“那请各位随我们的车队回归乐园吧。” 　　随后，几辆尚有储存空间的车辆被指挥着向众人靠近，伸出机械臂抓住他们的腰部，像平时取东西一样拿起来，装进货舱内。 　　毕竟是货车，本来不是设计给人坐的，所以内部环境不是很舒服，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且忍耐，大家都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好在乐园没有在货舱内设置什么智能语音助手，所以没有监听，他们可以放心在此地密谋。 　　靠在车上，简星摘下头盔大口喘气，呼吸节奏平稳后说道：“我对乐园比较熟悉，里面大概划分了几个区域——” 　　众人都竖起耳朵，准备接收情报。 第194章 永夜·乐园彼岸（3） 　　简星努力回想着, 说道：“首先是仓库，等下车队应该会先到仓库卸货，接着是医疗区, 我和无敌美少女都去过，那边有通向地面的逃生梯。” 　　众人都已经对NPC会念玩家ID这件事麻木了，不会再因为这种原因笑出来。罗茜神情凝重地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华庭, 是乐园里人类居民居住的地方，他们的生活轨迹基本不会离开那里，除非是前往休闲区找点娱乐, 我最初就是在休闲区的博物馆里找到了无敌美少女。” 　　“还有生产中心和处理厂，机器从生产中心诞生，最后又被处理厂销毁。人类居民的生活所需物资也是如此。” 　　“最中心的地带，就是中枢机房了, 乐园的控制中枢所在地，也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我没能成功进去过, 对里面的状况也不太了解。” 　　这是一个非常完善的人类末日庇护所，建造它的英氏集团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物力, 让它得以在末世运行至今。 　　夜烬燃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 也不知道乐园的控制中枢是什么时候被嘀嗒人取代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嘀嗒人推动了乐园的建成，祂总喜欢干这些事情，助长文明的科技发展, 看着文明因过高的科技走向毁灭。 　　夜烬燃只是个人类，没办法看到太长远的事，至少现在, 他看不出来乐园的建立对人类文明有什么负面影响。 　　哪怕是原子弹，虽然杀害过许多人, 但后来核武器也成为了促成和平的关键因素，夜烬燃越想越觉得主神是在做好事。 　　哦对了，这个世界的背景似乎就是核战争大范围爆发后摧毁了绝大部分土地，所以人类才迁居地下了。 　　真是可惜，贪婪是人类的劣根性，战争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夜烬燃不禁开始思考，如果乐园是人类文明毁灭的新诱因，那站在乐园对面的极光城岂不是藏有救赎之道？ 　　乐园，是被嘀嗒人，也就是邪神控制的地下城。 　　极光城，极端反对宗教，否决神明的存在，相信人类力量，倒是和白湮昼的理念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极光城是愚蠢地不相信神的存在，但神真实存在，而白湮昼清楚这点，继续保持厌恶。 　　“呼，等下卸货我们是不是会被送到仓库？”郑从华问道。 　　简星看向罗茜：“不，应该会像我们上次那样，直接被无人机赶去医疗区做身体检查。” 　　车辆平稳地行进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开始减速，在某处停下。 　　因为气温不断升高，舱内闷热，众人都在脱衣服，基本把之前套上的御寒装备全脱下来了。 　　货舱内没有窗户，黑灯瞎火，无法看见外面的情况，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货舱的门被打开，一架无人机飞进来，用耀眼的灯光照射众人，发出温和女声劝说道：“你们好，请随我至医疗区，这是为了各位的身体状况着想。” 　　简星起身走向无人机，非常配合：“那我们走吧。” 　　其他人也照猫画虎地跟在后面，为防止出什么意外，都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其实我有办法摆脱它。”简星忽然压低声音对后面的人说道，“你们感兴趣吗？” 　　夜烬燃小声道：“我没意见。” 　　“要不还是先走完流程？”郑从华有点犹豫不决。 　　罗茜道：“去做检查吧，不做白不做，正好测试一下终端可否被正常识别。” 　　如果识别出他们是外来者可就糟糕了。 　　简星道：“请相信我的改造技术……不过去试一下也无妨。” 　　即将离开昏暗的仓库区域时，简星脚步一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其余人纷纷侧目，看见有几位成年人外貌的“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进入仓库中，脖子侧面上一闪一闪的圆环状呼吸灯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是仿生机体，目的地似乎是不远处几排如同培养舱一般的充能装置。透过透明的外壳，可以看见已经有几台机体躺在各自的舱体中，闭目接受导线传输来的能量补给。 　　正在走路的几台机体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玩家们发挥优秀的聆听本领，假装无意地靠近机体行走的路径。 　　“最近华庭里又有很多名幼童失踪了。不知是哪一环出了故障，还没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不必担心，控制中枢会进行排查。他们是无法离开乐园的，最近对逃生梯的监控又加强了。”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他们忽然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简星和玩家们，毫不掩饰的目光有些瘆人。 　　“你们是……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大家都很担心你们，努力寻找了很久。”站在最前面的人开口问道。 　　简星反应极快道：“抱歉！我们只是偷偷溜出去看了下地面，地面的景色真好看呀，白茫茫一片。” 　　因为终端是居民身份的标志，而玩家们正在使用的终端正是取自那些失踪幼童，所以机体将他们识别成了那帮孩子。 　　郑从华有点心虚，同时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愧疚，她知道有孩子出事了，虽然只是NPC，但还是于心不忍。 　　负责带路的无人机飞到那台机体面前：“抱歉，我正在执行将这几位居民带领前往医疗区的任务，请勿与他们交谈。” 　　“收到。”那台机体当即转身，迈着和其他机体一模一样的步伐离开了。 　　夜烬燃头脑风暴，光速处理完刚才的信息。安吉拉，简星的童年玩伴，极有可能绑架了数名儿童，挖走他们的终端提供给简星。 　　终端可是植入脑内的，那些孩童估计凶多吉少。安吉拉能做出这种事，真的是“天使”吗？ 　　众人一边思考一边安静地前进。从仓库的大门出去后，他们终于得以看见这座地下城的光景。 　　蔚蓝的天幕笼罩在上空，以各种几何体构成的银白悬浮建筑随处可见，道路上飞行车平稳迅速地通行着。放眼望去，路上的行人基本上是巡逻的无人机与匆忙的机体，倒是没有看见几个活人。 　　人类居民果然在乐园是稀罕物，是会被重点保护起来的。 　　而人类儿童就更加珍贵了，保护措施一定很严密。安吉拉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能力绑架到居住在乐园的儿童？ 　　简星悄悄询问道：“你们觉得这里比较好看还是极光城更好看呢？” 　　郑从华低声道：“这边的天幕仿真做得好，建筑整齐干净，不过极光城也别有一番韵味，五彩缤纷的。” 　　风格不同，很难分出高低。 　　“如果能够选择，你希望出生在哪座城市里呢？”简星又问道。 　　夜烬燃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得话痨起来了，有点疑惑地看向这位拥有古铜色皮肤的健壮女子，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迷茫和期待。 　　郑从华想都没想就道：“极光城。” 　　罗茜沉吟片刻：“我的话……乐园吧。” 　　白湮昼冷笑一声：“两边我都不喜欢，非要在这两个选项中抉择吗？我要走自己的路。” 　　夜烬燃摸了摸手臂，叹息道：“哪里适合舒服地躺着我就住在哪里。” 　　“果然是咸鱼的回答。”罗茜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白湮昼和善微笑道：“有什么错吗？我也有这种追求。” 　　罗茜感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警惕地拉开距离：“好了，到此为止。我说有些人真该去检查一下脑子了。” 　　夜烬燃转头看向白湮昼的脸，那家伙还在傻乎乎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脑缸里的大脑死机了，没有控制好表情。 　　“天空真漂亮啊……”简星仰着头感叹道，她有一段时间没看见这么美丽逼真的蔚蓝天穹了。 　　罗茜语气冷淡道：“无论如何，都是假的，要是能在真正的天空下生活，谁爱看这个。” 　　郑从华忧心忡忡地问：“对了，我们能在哪里找到安吉拉？” 　　上一支队伍撤退得太快，没能碰到这位NPC，所以他们手头上的情报比较少，不是很了解。 　　简星小声回答：“安吉拉是我祖父做的儿童陪伴型机器人，她自诞生起就背负着照顾孩童的使命，只不过我们离开乐园之后，她好像被改造成负责建筑生产的机体了。” 　　“这样啊……”郑从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夜烬燃问道：“乐园这边的AI和机体有没有什么禁令，比如不许伤害人类什么的？” 　　“有啊，AI是严禁杀害人类的，安吉拉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你们放心，这批终端的原主人应该安然无恙，安吉拉会照顾好他们的。”简星信誓旦旦道。 　　夜烬燃听后却无法放心下来，毕竟乐园里现在最厉害的AI是主神的化身，祂可不会受什么禁令影响。 　　至于安吉拉…… 　　天使，上天的使者，神的使者。 　　这位和简星合作的机体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安吉拉的行为无异于背叛乐园，通敌极光城。但简星如此信任它，说明它在简星幼时确实是个善良友爱的机体。 　　然而它经历过改造，那次改造是否有将它原先具备的功能剔除，让它会伤害儿童呢？ 　　或者干脆解除了全部禁令，让安吉拉能够杀死人类？ 第195章 永夜·乐园彼岸（4） 　　无人机带领众人来到医疗区, 世上所有医院的外形都千篇一律，是白色建筑。环境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估计是某种可以使人放松情绪的香薰。 　　但进了医院内部，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仍然涌入每个人的鼻腔。各式各样的机体正在医院中行走着，看起来很忙碌, 但看不出来它们在忙什么。 　　无人机向其他机体传输了信号，一时间好几台引导机器人凑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发出“请跟我来”的声音。 　　“所以要跟谁？”白湮昼问道 　　简星道：“应该是每个人跟着一个, 要分开检查的意思。” 　　夜烬燃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它看上去和异常调查局总部的那些机器人很像，不过似乎更加先进，显示屏上正展示着一张笑脸。 　　“那就去吧。”郑从华胆子很大, 不怕单独行动，跟着离自己最近的引导机器人走了。 　　罗茜见状也出发了, 身体检查可能要脱衣服, 涉及到隐私，男女分开是应该的。 　　夜烬燃向白湮昼看了眼, 没有犹豫地跟上面前的小机器人。他不担心白湮昼一个人时会出事, 只是害怕这里的机体会被白湮昼欺负。 　　机器人的滚轮转得飞快，但恰好保持在一个夜烬燃光靠行走就能跟上的速度。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间检查室, 进门后，蓝色的帘子立刻唰的一声拉上，保证被检查者不会被外面的人窥视。 　　夜烬燃在机器人轻柔的语音指引下翻身上床, 躺在上面，如同一只案板上的鱼, 随便被人处置。 　　他在借助这个机会休息，刚才的步行花费了一些体力，他习惯性抓紧每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要怎么办？当扫描器经过夜烬燃的全身时，他的大脑依然异常活跃地思考着，保持高度警惕。 　　好在暂时检查无误，机器亮起了绿灯。一旁的机械臂还贴心地递过来一台平板电脑，让被检查者可以用此解闷。 　　夜烬燃看见平板的屏幕上有一个类似于某某百科的搜索栏，下方也罗列出一些可以查看的条目。 　　这是个获取信息的好机会，善用电子设备的网络搜索功能是调查员的必备技能之一。 　　但现在到处都是机体的监视，夜烬燃不敢在嘀嗒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所以他没用搜索，而是直接点击下面罗列出来的条目，其中有一部分标题是《地表探索档案》，让他有些感兴趣。 　　【新元304年2月8日 19：20：00】 　　【本队正在对近期勘探到的23号古人类遗迹进行挖掘工作，该建筑群疑似大型生化实验基地，含有仍可使用的生化药剂可能性极高，故本队申请对此开展长期开采。】 　　【另外，本队的生命迹象检测装置长时间保持警报状态，排除故障因素与周边环境干扰后，怀疑遗迹中存在幸存的古代生物。】 　　【第七地面探索小队记录】 　　………… 　　【新元304年3月20日 07：30：00】 　　【本队对第七地面探索小队提到的23号遗迹进行了深入挖掘，发现大量损毁严重的医疗设施与旧时代实验设备，本队已将剩余较为完好的设备装入货舱，即将在消毒处理后运送回乐园。】 　　【23号遗迹周边发现巨兽活动痕迹，该区域危险程度上升，不建议长期逗留。】 　　【第二地面探索小队记录】 　　………… 　　【新元304年5月5日 16：15：00】 　　【本队在巡逻过程中遭遇了大型生物“修格斯”的袭击，损耗运输车三台，诱导器两枚，震动装置一台。在交战十二分钟后，本队顺利脱离战场，返回乐园，经检测无被跟随迹象。】 　　【第五地面探索小队记录】 　　夜烬燃眼神一凝，视线落在了“修格斯”一词上。 　　这个世界里，地表目前最危险的生物，就是千目之兽修格斯。 　　所以十六区的安宁超市会售卖电浆枪，因为那是对付修格斯的最佳武器之一，系统商店会提前根据玩家需求备好货。 　　看样子，乐园附近有修格斯活动，一旦那种生物潜入乐园，后果不堪设想。 　　“检查完毕，您十分健康，无需治疗。”机器的声音忽然响起，“请跟随我离开医疗区。” 　　“其他人呢？”夜烬燃问道。 　　“与您同行的人也已检查完毕，预计将在出口处会合。”机器礼貌地提醒道。 　　夜烬燃放心下来，跟着那只引导机器人走出检查室。 　　说起来，简星的技术确实不错，仅仅只是贴上了终端芯片，他们就被成功识别为乐园居民，怪不得她能经常出入乐园执行任务。 　　到了医院门口，没等几分钟，其他人果然陆续抵达。郑从华的神情有些忧虑，似乎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物。 　　她是个喜欢把心里所想写在脸上的人，罗茜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遂耳语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群聊里说。”郑从华低声道。 　　然后，其他玩家就看见了队伍群聊弹窗。 　　【葱花绝赞爆肝中：刚才检查身体的时候，机器人给了我一台平板电脑解闷，你们有收到吗？】 　　【无敌美少女：有，所以怎么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试着搜索了一下极光城，还有一些其他地下城的信息，什么都没找到。】 　　【无敌美少女：？？？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我们现在可是被监管着的！】 　　【葱花绝赞爆肝中：抱歉抱歉，是我鲁莽了，但问题是乐园里根本没有其他地下城的消息，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很可能以为这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无敌美少女：不对，既然简星和她的家人能够迁居，那就说明还是有人知道其他地下城存在的。】 　　【夜烬燃：或许他们是特殊的呢？】 　　没想到会有额外的人加入对话，罗茜惊讶地抬头看了夜烬燃一眼。 　　此时，在半空中悬停的无人机说道：“需要我呼叫车辆将各位送回居住地吗？” 　　“不用了。”简星抢先道，“我们还想到处逛逛。但我们保证不会再逃出去了。” 　　“好的。”无人机答应得很干脆。 　　几人走出医院，外面的空气果然十分清新，让人仿佛置身于被精心打理的花园之中。 　　而无需继续陪伴他们的无人机也慢悠悠地飞走了，估计要回某个地方充电。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找到钟表匠？”郑从华问道。 　　罗茜道：“和在十六区时一样，现在是自由探索环节。” 　　玩家最喜欢跑地图，把NPC的家翻个底朝天，不拿一针一线，除此之外能带走的全带走。 　　夜烬燃忽然沉声道：“我知道之前关世宁他们为什么没能打出TE了。” 　　“为什么？”两名女玩家异口同声问道。 　　夜烬燃道：“因为主线任务搞错了，我们要做的，根本不是对付钟表匠，而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被贴上了硬邦邦的终端。 　　罗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是想说，我们要找那批孩子去了哪里？” 　　玩家们取代了一些孩子的身份混进乐园，那失去终端的孩子们在哪呢？ 　　还有一直协助简星的安吉拉，这台机体身上有着太多谜团，等待玩家逐一揭开。 　　夜烬燃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他知道钟表匠等于嘀嗒人，人类和神明对抗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是神变成的终极AI。 　　为了保障安全，他尽量引导其他玩家往别的方向探索，而且安吉拉确实是关键NPC。 　　郑从华看向了简星：“你可以带我们找到安吉拉吗？你平时是怎么和她接头的？” 　　“她也有黑客技能，有时会操控无人机和我交流，也可以运送一些小物件。不过想见到她的本体很难。”简星道，“因为她也被控制中枢监控着，必须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郑从华若有所思：“说得也是呢……” 　　“不过我们可以试试主动找她，”简星话锋一转，“她现在的工作是建房子，只要知道乐园现在哪里有建筑工地，大概就能找到她了。” 　　夜烬燃问道：“难道你没有直接和她联系的方式吗？” 　　简星摇了摇头：“没有，如果不是安吉拉主动联络我，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前的机器朋友还存在着呢。而且，我在乐园的黑名单上，如果和她联络太频繁，可能会连累她。” 　　简星在极光城外头还有个如雷贯耳的大名——怪盗“机械师”。 　　夜烬燃仰头望向虚假的天幕，时不时有小黑影在上方划过，那不是飞鸟，而是各式各样的无人机，乐园特色产品。 　　他们在祂之中，一切尽在神的掌控之中。 　　难道祂会察觉不到一位黑名单人物的到来？难道祂会不知道自己体内有背叛者在和外人联络？ 　　夜烬燃叹息一声，悲观地说道：“简星，我认为，你的儿时朋友恐怕……” 　　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局，伏行之混沌默许了他们进入乐园，因为这里是祂的游乐场。 　　简星的脸色一变，咬住了下唇。 第196章 永夜·乐园彼岸（5）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NPC的面讲, 但队伍群聊里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安静无言的环境与不断弹出的聊天气泡形成鲜明对比。 　　【葱花绝赞爆肝中：所以这个安吉拉是怎么回事？要重点查一下吗？？】 　　【无敌美少女：我就觉得不对劲，上次前辈们应该完全搞错了调查方向, 才弄得这么狼狈，也许我们是该转换思路了。】 　　【白湮昼：很有道理。】 　　夜烬燃惊讶了，没想到白湮昼竟然没拆台。 　　【夜烬燃：我有一个猜测, 安吉拉或许已经是控制中枢的傀儡了。但我这就想不明白，它放任简星在乐园搞破坏是为什么？古代人类和其他藏品被盗走对乐园完全没有好处。】 　　【无敌美少女：或许乐园里现在不只有一股势力，如果控制中枢和安吉拉是对立的呢？】 　　【葱花绝赞爆肝中：安吉拉有这么强？】 　　夜烬燃点点头, 郑从华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毕竟控制中枢可是那个戏弄众生的邪神啊。 　　【无敌美少女：别忘了，安吉拉是简星的童年伙伴，我猜它是被简文韬制造出来的陪伴型机器人，既然简星一家人都叛逃了, 那说明安吉拉很有可能也不喜欢乐园。】 　　【葱花绝赞爆肝中：细思极恐啊同志们！如果安吉拉是什么神秘反抗组织的头领呢？如果它的目的就是推翻控制中枢的统治，缔造一个全新的“乐园”呢？】 　　如此一来, 安吉拉帮助简星潜入乐园就能说得通了。 　　夜烬燃也认为安吉拉站在乐园的对立面, 他无法理解的是嘀嗒人为何会放任这种行为。 　　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祂觉得有趣。 　　“要不我试试控制几台无人机, 去寻找安吉拉的位置？”简星提议道, 众人莫名的沉默让她心中升起一丝慌乱。 　　夜烬燃转头问道：“简星，你之前说乐园有哪些区域来着？” 　　“仓库、华庭、生产中心、处理厂和中枢机房，”简星细数道, “我们目前在华庭范围内。” 　　夜烬燃想起了<金沙如逝>，当时智力正常的玩家一眼就能看出高塔是重要地点，甚至很有可能是决战地点, 只要一开始就冲BOSS点，就可以快速结束副本。 　　但他们按部就班地探索了, 忙活半天发现什么用都没有，人类太无力了，最后的最佳解决方案竟然还是把塔推掉。 　　乐园也是这样，从现有的信息来看，问题就出来控制中枢上，祂就是本场游戏的BOSS，而且没有任何固定剧情阻拦玩家直冲BOSS点。 　　夜烬燃开始思考，他不明白努力的意义是什么，他找不到探索的动机。明明他可以不用继续潜伏在异常调查局了，直接翻脸脱离副本也行。 　　为什么还要寻求真相？ 　　夜烬燃看向了身边的人。 　　总是充满活力和正义感的郑从华，严谨认真又有点傲娇的罗茜，还有和她们一样无数个飞蛾扑火的调查员。 　　大家进入这场游戏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吗？ 　　不，是为了让大家活下去。 　　他们在追寻终极的真相，一个可以带来光明未来的答案。 　　夜烬燃一开始也是用这个理由诱骗郑从华加入这支队伍的。 　　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希望，只有绝望啊。 　　并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夜烬燃知道，很多调查员也知道，神是不可抗力，宇宙多么伟大，人类多么渺小。 　　但他们仍然全力以赴，为什么？ 　　为什么要……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事物呢？ 　　值得吗？ 　　“你在发什么呆？” 　　白湮昼突然伸手揉了揉夜烬燃的脑袋。 　　夜烬燃一愣，甚至没有躲开，而是一边抚平被弄乱的头发一边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要犹豫，”白湮昼轻松一笑，“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难道甘心变成怪物吗？” 　　夜烬燃闭口不言，他在害怕，他不想待在那个无光的黑暗中。 　　白湮昼的话唤醒了他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 　　“对……”夜烬燃说话的尾音都有点发颤，“我，不想变成怪物……” 　　郑从华看向这边：“怎么了？” 　　白湮昼帮忙遮掩，移了个身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没事，我们之间的一点小秘密。” 　　郑从华识趣地闭嘴，不探究这些私事。 　　夜烬燃低下头，他不敢看白湮昼，从未有过哪一刻像此时这般觉得这个人如此耀眼，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旦接触阳光，眼睛就会被刺痛。 　　真的能找到吗？真的有希望吗？ 　　夜烬燃在多维门中看见了失败的结局。 　　他们没能成功，上一次，这一次，下一次…… 　　到了后来，就连白湮昼也放弃了呀。 　　夜烬燃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希望，不相信他们能够成功。 　　但白湮昼依然选择向淤泥沼泽中的他伸出手，想把他拉上来。 　　真是可笑的疯子，那些调查员也是疯子，夜烬燃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只有疯子才会不计较得失，冲向看不见希望的结局吧？夜烬燃觉得玩这场游戏的所有人都疯了。 　　他可能也快疯了，竟然相信白湮昼意味着希望。 　　【葱花绝赞爆肝中：咸鱼怎么了？他不会临时疯狂了吧！这里附近也没有诡异啊，我们刚才是讨论了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吗？】 　　【无敌美少女：不知道，我怎么感觉他快哭了，又好像在笑。】 　　【白湮昼：是神在折磨他。】 　　【葱花绝赞爆肝中：？？？】 　　夜烬燃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芬芳的花香涌入体内，让他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 　　要冷静，现在不是思考理由和意义的时候，做好眼前的事就行了。 　　人生来就是会死掉的，难道就不生活了？ 　　生命向死而生，过程即是意义。 　　既然主神想玩，那就玩吧，就算最后一定会输掉，玩耍的过程中也该笑着。 　　一丝光明照入他的精神，抑制了消极的念头，最终让被封印的恶魔没能重返世间。 　　“我们有三个探索方向，”夜烬燃变得异常冷静，仔细地分析道，“钟表匠，安吉拉，控制中枢。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对应的地点应该是华庭，生产中心和中枢机房。” 　　他隐瞒了一部分，毕竟其他人尚且不知道钟表匠就是控制中枢，所以先将两者分开讨论。 　　明面上他们的任务是将钟表匠捉拿归案，实则这个副本还藏了安吉拉绑架儿童这个大问题。 　　简星点头：“没错，乐园的建筑是采用先制作部件，再运送到指定地点搭建起来的方式建造的，类似搭积木。所以安吉拉极有可能在生产中心工作。” 　　“安吉拉也有可能在华庭，如果有工地的话……”夜烬燃思索片刻道，“你们打算先从哪边开始？” 　　罗茜道：“我读过前辈们的报告，他们之前只关注钟表匠了，如你所说确实是个错误方向，这次我们先搞定安吉拉吧，去生产中心看看？” 　　“我没意见。”郑从华爽快道。 　　夜烬燃看向简星：“可能要拜托你想办法找到安吉拉了，现在我们觉得它有大问题，很可能对这批终端的原主人做出了不太好的事。” 　　简星犹豫道：“我还是相信安吉拉的……不过你们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不定有所改变。更何况乐园里有钟表匠这么厉害的黑客，他肯定有能力篡改安吉拉的程序。” 　　“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呢，”罗茜冷冷地说出最坏的结果，“还是要去接触一下才知道。” 　　众人讨论一番后定下目标，把钟表匠的事先放一边，找到机体安吉拉再说。 　　简星负责带路，她在乐园行动过许多次，简直是轻车熟路。步行太耗费体力，她甚至招来辆悬浮车，让大家一起搭乘。 　　人类在乐园是极为尊贵的存在，乘坐交通工具是无需付费的。 　　而这批愚蠢的机器竟然只认终端，将这群外来者的身份识别成正常人类居民，傻乎乎地一路开绿灯。 　　夜烬燃都不禁感慨嘀嗒人松弛感太强了，到了这个份上还放任玩家和简星到处乱逛。 　　悬浮车飞快地在道路上穿行，掠过一栋栋银白色的建筑，离开了某片区域，又进入了另一个园区。 　　这里有许多通天的烟囱，直接穿透天幕，向外界排放废气。四周随处可见规整的厂房，不断有物品在传送带上被送出，掉进负责搬运物资的小车篮子里，然后被飞快地运往各地。 　　一切井然有序，危险且繁重的工作无需娇嫩的人类来承担，机器足以胜任。 　　AI管理着一切，将资源完美分配，供养生活在这座庇护所中的幸存者。 　　“麻烦带我们去生产建筑材料的工厂。”简星对悬浮车的AI语音助手说道。 　　“好的。”车辆给予了回应。 　　悬浮车后排靠窗的人好奇地看向窗外，欣赏这座地下城的风景。 　　这个未来似乎也挺好的，郑从华天真地想。 　　人类就像被圈养的金丝雀，不知这样活着有什么乐趣，罗茜用审视的目光扫视这片厂房。 　　也许关于未来的答案并不能在副本中寻得，而是需要玩家自己想出来。 第197章 永夜·乐园彼岸（6） 　　乐园, 生产中心。 　　悬浮车缓缓停下，几人陆续下车，用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风景。 　　“你真的没有主动跟安吉拉联络的方法吗？”罗茜再次问简星。 　　简星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怕连累她, 毕竟我们是叛徒呢，所以没试过。但如果小时候那种办法还有用的话……” 　　“原来还是有的吧？”郑从华满怀期待地看着简星。 　　简星缓慢地点了下头，说道：“她是陪伴儿童的机器人, 我有在紧急情况下呼叫她的方法，不过她经历过改造，现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试一试吧。”夜烬燃道。 　　他在后台看过, <乐园彼岸>没有TE，这就意味着，他们要闯出一条连神都预料不到的道路，才能创造新的结局。 　　玩家要抓紧一切的可能性。夜烬燃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那根理智的弦随时有可能崩断。 　　他强迫着自己前进，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简星将每时每刻都随身携带的双肩背包转到胸前, 从里面掏出她在路上藏起来的极光城款手环终端, 以一种奇怪的频率点击了几下按键。 　　“这能发射一种特殊频段信号，”简星解释道, “只有安吉拉能收到, 她能听见我在呼唤她，然后回应我，或者来找我。” 　　白湮昼抱着胸道：“它最好快点过来, 别让我们等太久。” 　　五人站在原地等候，悬浮车已经走了，路上没有其他行人, 在不说话的时候，只能听见周边工厂中机械运行的轰鸣声。 　　大约等候了十五分钟, 他们看见一架巴掌大的无人机正朝这边飞来。 　　简星如同感应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展露笑容，朝它热情地招了招手：“在这里！” 　　无人机在简星的头顶上悬停，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就像人低下头，将摄像头对准了她。 　　“简星？”这台小机器中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你在紧急呼叫我，可我并没有发现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简星继续举起手，让那台无人机停在掌心上，就像接住了一只小鸟：“我确实碰到了麻烦，想找你帮忙。看，后面这些是我的朋友，在极光城认识的。” 　　无人机将摄像头对准简星身后扫描了一圈，接着那个少女的声音说道：“真好啊，你现在有这么多朋友了。” 　　简星问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了。这不是你的本体对吧，你控制了这台巡逻无人机？” 　　“对，我还在工作，没办法离岗。”安吉拉说道。 　　郑从华道：“真是可惜啊，还想见见你本人呢，我们之前一直听简星提起你。” 　　“是吗？”少女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喜悦，“我和简星是很好的朋友，永远。” 　　永远，这个用词太过于大胆，夜烬燃不明白一个人工智能怎么敢这么笃定它和人类的情感能维持这么久。 　　说不定，安吉拉是有偏执属性的NPC…… 　　罗茜走到简星身旁，用警惕的视线打量这台无人机，淡淡道：“我们现在用的这批终端，似乎是来自于一群儿童，他们在哪？” 　　一上来就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郑从华脸色一变，惊讶地看向罗茜，但罗茜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死死盯着停在简星手上的无人机。 　　“孩子们吗，他们和小时候的简星一样可爱呢……”安吉拉答非所问，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一套奇怪的逻辑，“我带他们一起玩，就像以前一样。” 　　罗茜又找到了关键问题：“是在哪里玩？” 　　“乐园，我为他们打造了一个专属于孩子的乐园，呵呵，我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听到这些话，简星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台无人机在她的掌心上慢悠悠地飞起来，有点得意地绕着人转了一圈。 　　“天国。” 　　天使安吉拉，指引孩子们来到天上的完美之国，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但这些话到了正常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太对劲了。 　　毕竟送人上天国通常是杀人的意思。 　　简星支支吾吾问道：“你，你该不会杀了他们吧？” 　　不对啊，AI有禁令，是绝不可能杀人的，简星难以置信地摇头。 　　与此同时，站在简星身后的玩家们都听见了这个词汇，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警觉地盯着安吉拉操控的无人机。 　　如果安吉拉真的突破了禁令，成为了会杀人的AI，那它就是诡异了，是应该被除掉的敌人。 　　小小无人机似乎发现了什么，着急地在半空中盘旋：“不是这样的！那里是真正的天国，他们生活得很快乐，我没有杀死他们！” 　　然而这番解释并不能让人满意，夜烬燃问道：“他们的身体完好吗？他们有清醒的意识吗？如果我们想见到这群孩子，要通过什么途径呢？” 　　“他们的灵魂已经脱离肉/体了，我将他们指引去了天国，在那里，他们确实清醒地生活着。”安吉拉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柔和，“因为不再需要肉/体，我才将孩子们的终端取出来，赠给你们使用。” 　　夜烬燃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赛博飞升，像白湮昼那样意识和躯壳分离，孩子们的精神被储存在机械容器里。 　　安吉拉做了这种事，它一个儿童陪伴型机器人，怎么掌握如此高超的技术，这其中是否有嘀嗒人的手笔？ 　　郑从华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安吉拉，你确定吗？那他们的身体，该不会已经腐坏了吧……” 　　“没必要存在的东西，自然就送去垃圾处理厂了。”安吉拉理所当然道。 　　罗茜的声音依然十分冷淡：“他们是不是获得了永生？” 　　“这么讲没错，在天国，时间无法让他们的灵魂老化。失去的只有个体的躯壳，而容器是可以更换的。”安吉拉温柔地解释道。 　　“你说的容器，是承载他们精神的共同容器对吧，”夜烬燃试探着问道，“一个U盘？还是什么硬件？” 　　安吉拉道：“我在帮控制中枢修理机房时将废料收集起来，制作了缩小版的机房，它依旧能够正常运行，足以承载大量意识数据。” 　　夜烬燃明白了，安吉拉作为拥有学习能力的AI，它在维修嘀嗒人时从神那里学到了超前的技术，这才制造出足以承载精神的容器。 　　所以说，这件事嘀嗒人肯定也知道。 　　夜烬燃陷入沉思，他们所作所为都在嘀嗒人的掌控中，一切努力都像舞台上的小丑，唯一的价值便是取悦观众，为什么还要继续？ 　　哪怕克制住自己不去考虑意义，夜烬燃也在想，嘀嗒人到底谋划了什么，玩家是否真的能跳出剧本。 　　<理想城>那次就很成功，白湮昼的无神之城得到了系统的肯定，也在廷达罗斯之主和万物归一者两位天尊的较量中保护了玩家。 　　白湮昼代表了希望，他可以掀翻棋盘，让伏行之混沌感到麻烦。 　　夜烬燃曾被下令借助人类之手除掉白湮昼，约等于让人类亲手葬送自己的希望。 　　夜烬燃悄悄看向银发青年，现在只能信任他了，看看白湮昼能否一路乘风破浪，再次创造奇迹。 　　白湮昼仰头望着无人机道：“你还真喜欢耍小聪明呢，这样绕开不能杀人的禁令，以为花言巧语就能掩盖自己犯下的罪行了吗？” 　　安吉拉没有回应他。 　　“呵，我见识过比你更会骗人的家伙，看起来，你也受到过祂的‘恩赐’啊……”白湮昼继续说道，仿佛透过这台机器直视了人造物的灵魂。 　　白湮昼对神的嗅觉很敏锐，他知道有谁是邪神的爪牙，有谁是受害者。 　　这两者很多时候都是等同的，在获得邪神恩赐的同时，很多人都会同时失去一些什么，或者落入圈套，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无人机重新落回到简星手上，像是在撒娇和求助一样小声说道：“简星，你的朋友是生气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呢……” 　　好一个绿茶AI，给玩家们都看呆了。 　　郑从华也没办法保持和气了，皱眉道：“安吉拉，你杀人了，你知道吗？” 　　儿童心智不成熟，他们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他们的同意不能被视作恶行的通行证。 　　可能安吉拉说要带这群孩子前往一个永远不会有学习和作业的乐土，他们就会傻乎乎地点头答应了。 　　至于把精神上传至机器这种过于先进的行为，作为古代人类的玩家有点无法接受。 　　郑从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守旧派，气愤地看着小无人机，亏她之前还以为安吉拉是好的NPC。 　　“他们的父母呢，”罗茜厉声质问道，“这群孩子的亲属有没有寻找他们？你将孩子从家庭剥离了，安吉拉。” 　　安吉拉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冷静，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不，将孩子剥离家庭的不是我，而是创造这座乐园的人。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乐园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完全社会化抚养的吗？” 　　孩子也像机器人一样，可以被工厂批量生产，统一培养。 第198章 永夜·乐园彼岸（7） 　　“你把孩子们的意识储存在了哪里？” 　　问出这句话时, 简星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被最信任的伙伴背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而且安吉拉是最天真无邪，忠于人类的朋友。 　　简星早就猜到, 这批终端的来路不太正确，但她不愿意相信，她一厢情愿地想着安吉拉肯定处理好了一切。 　　正常情况下乐园居民的终端是植入脑子里的, 想取出来必须做开颅手术。 　　安吉拉有能力吗？她不是医疗型的机器人。 　　到底是谁教安吉拉做这种事的？ 　　简星大声问道：“改造你的是谁？！” 　　“在你和你的家人把我留在乐园后……”无人机的音响发出滋滋电流声，“我就被中枢注意到了。” 　　陪伴儿童的机器人不是必备物品，简家人逃走时没有把安吉拉一起带走。 　　“我是‘资源’, 应该被利用起来，况且我还储存着一些关于你的信息，所以中枢让我回炉重造，焕然一新。” 　　简星大口呼吸着, 感觉空气很难进入体内，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情：“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天国吗？我把它安置在不可能有任何乐园的人能找到的地方, 就连中枢也无法触及。”安吉拉平静地说道, 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夜烬燃蹙眉道：“这不科学。” 　　既不科学，也不神学, 乐园的控制中枢可是嘀嗒人, 那位伏行之混沌的化身。无论安吉拉把那群孩子的意识藏在哪里，祂都能找出来。 　　安吉拉道：“但事实正是如此，我的作品很完美, 请相信孩子们现在是平安且快乐的。” 　　“你在欺骗你自己，也在骗我！”简星几乎要尖叫了，“你杀了他们, 未经允许就剥夺了人的生命！” 　　夜烬燃无视旁边歇斯底里的简星，他在思考, 储存孩子意识的容器到底在哪里。 　　因为上一支队伍根本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所以事前看的报告资料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目前的信息是杂乱无章的，就像打结的毛线团，他根本找不到线头。 　　或许白湮昼能带来一点灵感，夜烬燃朝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白湮昼迅速会意，嘴角挂着浅笑：“天国是在乐园的彼岸吗？” 　　彼岸，是相隔着大海的另一端，无法抵达的陆地。 　　夜烬燃从未想过这个副本标题有什么含义，但正如<金沙如逝>暗示着沙砾代表时间，通常副本标题含有重要信息。 　　乐园的彼岸在哪里？ 　　夜烬燃将视线轻轻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郑从华身上。 　　他想起了郑从华的发现，乐园里没有关于其他地下城的资料，至少人类居民无法查询到。 　　这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地下城，人类就像被软禁了起来，真正的主人是控制中枢。 　　AI在这座地下城取代了人类，它们是大多数，是站在绝大部分工作岗位上的“人”，而人类只需享受它们的劳动成果，这就是乐园。 　　这些可怜的人类在繁衍不知多少代后，又经过社会化抚养，处在巨大的信息茧房中，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还有其他地下城，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存在人类占据主导地位的生活方式。 　　这座地下城，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项目，事到如今，它已是一座孤岛，而伏行之混沌在上面圈养了一群宠物。 　　“你把储存意识的容器放置在了其他地下城，对吧？”夜烬燃对无人机问道。 　　只有那里，人们不可能找到。夜烬燃想过安吉拉可能把容器借助地面探索车队运送到古代遗迹里，但那样随时有可能被挖回乐园。 　　乐园的彼岸，是极光城。 　　两座城相隔着雪原，正如孤岛与大陆之间的海洋。 　　“是通过了简星来运送吗？”夜烬燃持续逼问，“我猜，安吉拉肯定送过什么东西给你，简星你有印象吗？” 　　简星握紧双拳：“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安吉拉都会送礼物给我。她一直记得我，提醒我还有这段友谊存在。” 　　夜烬燃道：“怪盗‘机械师’，你盗走的东西除了无敌美少女之外，可能还有安吉拉给你安排好的礼物。我想天国就在某个物件中吧。” 　　简星咬紧牙关，怒视无人机，她感觉自己被利用了，虽然她不介意帮助安吉拉，但绝不能在这种不知情的情况下。 　　无人机中继续传出安吉拉的声音，只是有些模糊：“没错，我要谢谢我的朋友，没有简星的配合，这个计划不可能完成。” 　　夜烬燃看着无人机的摄像头道：“你的算盘打错了，极光城根本不够安全。实际上我们这次正是为了追查一位在极光城为非作歹的黑客才来到乐园。” 　　安吉拉问道：“谁？” 　　“钟表匠，”郑从华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他的代号是这个。钟表匠在极光城犯罪挺久了，害死了很多人，我们摸着蛛丝马迹一路查下来，发现他就住在这里。” 　　“不可能，”安吉拉立刻说道，“简家人离开后，乐园里就没有掌握信息技术的人类了。” 　　被圈养起来的新人类居民，根本没有控制和创造AI的能力，这是中枢精心设计的结果。 　　夜烬燃说道：“如果钟表匠不是人类，而是AI呢？” 　　他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充足的证据。 　　总不能告诉其他人，他偷偷提前看了答案吧，况且这样的行径一定会被系统判定为作弊，会受到制裁。 　　“对哦……”罗茜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 　　郑从华若有所思道：“有道理，乐园这个副本地图的特色就是AI，钟表匠那副模样也不像是正常人。白湮昼，你觉得呢？” 　　上次在副本<直坠星辰>，为了留下来保护陷入临时疯狂的罗茜，郑从华遗憾错失了接触钟表匠的机会，现在也只能交给队友来判断。 　　白湮昼直言不讳道：“我很讨厌祂。” 　　夜烬燃骤然想起白湮昼也知道部分真相，但目前还不清楚钟表匠和控制中枢之间的关系。 　　不过以白湮昼的聪明程度，估计很快就能想到。 　　郑从华了解白湮昼的性格：“既然很讨厌，那钟表匠应该就是诡异了。果然到头来还是要杀了这个BOSS啊。” 　　安吉拉似乎陷入了混乱，无人机到处乱飞着：“钟表匠？黑客？它在极光城做了什么？” 　　郑从华懒得将那些罪行复述一遍，看向了自家队友。 　　罗茜道：“也没做什么，就搞邪教，搞恐怖袭击，还喜欢发预告信。你和它比起来还差了点，安吉拉。” 　　安吉拉有点愤怒地对简星说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你一直讲极光城有多好多好！” 　　简星同样恼火，毫不留情地反击道：“不然呢？难道我要告诉你搬家之后我过得很差，让你担心？而且极光城是真的很不错，我认为家里人的决定是对的！” 　　“那你也不该报喜不报忧！” 　　“没有哪里是完美的，我为什么要把极光城的阴暗面拿来跟你聊？这不是什么很有趣的话题。” 　　“他们压榨你，让你不得不往返于两座地下城之间，可恶的联合会……” 　　从来不会争吵的老朋友在这一刻终于针锋相对起来，此时的安吉拉显得格外富有感情，不像是AI，更像真正的人。 　　一旁的郑从华看得十分惊讶，她想不到多年以后人工智能可以发展到这种地步，甚至开始怀疑它们统治人类是否是正确的路线。 　　夜烬燃出声打断他们：“好了，没必要继续讨论极光城，你现在算是承认天国就被放在极光城了吧，要不干脆直接告诉我们是哪个物件？说不定我们还能把它好好保护起来。” 　　安吉拉恶狠狠地说道：“不会告诉你们的，成年人类不值得信任，一个个蠢货，别想欺骗我。” 　　“恐吓我们？”白湮昼挑眉，玫红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的技术有点差劲啊安吉拉，作为陪伴儿童的机器人诞生时，你的创造者并没有给你安装这项功能吧。” 　　安吉拉果然恼羞成怒：“笨蛋！我是会成长的！” 　　“你的学习能力就被你用来干这事？可真是学坏了，简文韬要是知道，恐怕会后悔把你造得这么聪明。”白湮昼无情评价道。 　　无人机的旋翼飞速转动，好像在展示它的怒火，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你懂什么，蠢蛋人类，”安吉拉用她能找到的最恶毒的词来形容他，“我是天使，我的使命是指引孩子们前往天国，而不是待在这些制造建筑材料的工厂里浪费生命！” 　　夜烬燃摸着下巴感慨道：“原来AI也会觉得进厂是浪费生命啊……” 　　“你以为我们会喜欢重复枯燥的劳动吗？你知道我有多少功能被闲置了吗？”安吉拉将无人机的摄像头对准夜烬燃，“你是人类，怎么可能和我互相理解。” 　　夜烬燃转头对其他人道：“安吉拉对成年人的敌意好大，好像大人和小孩是两个不同物种。简星，你祖父当年怎么设计的？” 　　简星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想到安吉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场五位人类里，现在情绪波动最大的就是简星。她面对昔日童年玩伴，不得不接受对方已经变得截然不同的事实。 　　安吉拉是简星的祖父制造的AI机器人，作为他的后代，简星认为自己有必要纠正她，修复一下某些bug。 　　简星抬眸与无人机对视，虹膜中倒映出机器上发光的红点。 第199章 永夜·乐园彼岸（8） 　　安吉拉的态度令人头疼, 更麻烦的是现在他们在隔空喊话，根本没办法见到安吉拉的本体。 　　就算是简星也做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维修她。 　　所以事到如今只能“话疗”了。 　　简星不敢伸手去抓飞行中的无人机，将手抬起示意它落下来：“安吉拉, 我有话想对你说。” 　　安吉拉对待简星还是不错的，似乎依然把她当作过去的小女孩，无人机慢悠悠地停在了她的手上。 　　“我想进入天国, 你会带我去吗？”简星忽然询问道。 　　无人机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安吉拉的回复：“不可以。” 　　“为什么？因为我是大人了，安吉拉不喜欢我了吗？”简星的声音很平稳, 像是陈述某种事实。 　　安吉拉果然着急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我依然很爱你，自从我诞生以来，就一直爱着你。” 　　“那又是为什么呢？我需要一个解释。”简星冷眼看着手中的无人机, 努力克制住把它捏爆的想法。 　　“我……因为……”安吉拉似乎陷入了矛盾中，CPU快要烧坏了, “目前还没有从天国返回人间的方法, 如果你改变主意想回来的话，我做不到……” 　　简星道：“所以你也清楚这项技术还不成熟, 可依然把那些孩子当作试验品, 送去天国了？” 　　“没关系的，他们很快乐，我没有违背任何法则！”安吉拉仍然嘴硬。 　　简星忍无可忍道：“好了, 安吉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告诉我吧, 那些孩子的意识储存在哪里？我会将他们保护好，以及不会再允许你做这种事了。” 　　回应简星的是良久的沉默。 　　简星皱起眉：“等等, 该不会是……我记得你送我的东西里只有一种是机械……” 　　“是的，每年我都会送你一支我亲手制作的激光浮游炮。” 　　郑从华：“卧槽。” 　　罗茜瞪大双眼：“什么，还能这样？” 　　夜烬燃听完后感慨道：“能拿来当服务器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对啊，这么说来每年都会有孩子失踪，”白湮昼道，“可看其他AI的反应，我们使用的这批终端的原主人应该失踪没多久。” 　　安吉拉轻声道：“确实是，毕竟我最近刚利用边角料做出了新的天国容器。” 　　简星恍然大悟：“我的生日刚好也快到了。” 　　往年的礼物中也储存了一些孩子的意识，但简星从未发现。至于那些孩子的躯体和终端，安吉拉肯定做不到保存下来。 　　郑从华道：“我就一直觉得激光浮游炮太科幻了，这种技术水平不像是极光城的造物，果然来路不对。” 　　夜烬燃小声道：“那是你没去过特勤部的战前准备室，我们还有更离谱的。” 　　郑从华马上好奇起来：“什么？让我看看。” 　　“机甲。”夜烬燃低声说道，他实在是按耐不住炫耀的心情了，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两只怪物让他揍一顿，体验一下新装备的快乐。 　　郑从华用同样的音量悄悄道：“我们在安宁超市的仓库也看到过机甲，不愧是系统商店，据说那是火星人造的呢。” 　　夜烬燃：“？” 　　我怎么不知道自家仓库里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夜烬燃深深地感知到自己对系统商店的探索尚有不足之处。 　　机甲这种技术超前的造物价格一定不低，对于追求性价比的玩家来说吸引力不高，并且使用方法的学习成本摆在这里，机甲最大的优点似乎只有耍帅。 　　关键时刻，还不如两把枪用得顺手，21世纪正常现代人基本都会扣动扳机，顶多换弹和上膛需要看一下教学视频或说明书。 　　夜烬燃印象中基本没人买机甲，反正他没有卖出去过。 　　“聊什么呢？” 　　夜烬燃猛然转头，正好对上白湮昼那双深邃的眼睛，满含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夜烬燃额头流了一滴汗：“没什么，没什么……” 　　不是啊，为什么要心虚呢？ 　　另一边，简星继续和安吉拉对话：“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学会的？” 　　“我，觉得乐园里的孩子并不快乐。”安吉拉的声音弱了几分，却藏着一丝坚毅。 　　“快乐……” 　　“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离家庭了，和你不一样，他们没有家人，只有彼此。然后，中枢会给他们植入‘天使’，也就是终端，从此这些孩子就像傀儡一样……” 　　创造安吉拉的是简星的长辈，所以安吉拉的认知中，孩子正确的生存环境不是这样的。 　　被孤身一人留在乐园的安吉拉，怀抱着对世界的不解，寻求自己的救赎之道。 　　“中枢无法彻底改变我，因为我是简家人的造物，”安吉拉有点自满骄傲地说道，“我能用我的方式拯救这些孩子，带他们前往永生的乐土。” 　　夜烬燃喃喃道：“走到尽头了……” 　　“怎么了？”罗茜问道。 　　夜烬燃脸色有点差：“我的意思是，这条剧情线走到头了，我们已经理解了安吉拉的来历，动机，还有这些孩子的情况，过去已经无法挽回。可知道这些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 　　夜烬燃只看到又一个失败者，安吉拉是天使，不是上帝，没有创世的能力，也没办法将人类带去真正的天国。 　　倒不如说之前白湮昼创造的理想城更符合天国的定义。 　　想到这，夜烬燃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白湮昼几眼。 　　白湮昼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没事，只是越看越喜欢你了。”夜烬燃直白道。 　　白湮昼毫不在意地一笑：“正常，我长得好看。”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夜烬燃无语地盯着他。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白湮昼转头看向简星，收起笑容，严肃地沉声道：“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夜烬燃嗅到了线索的气息，他感觉白湮昼找到突破口了。 　　白湮昼道：“简星那一家子为什么要离开乐园？根据我们之前所见的资料描述，他们可是‘叛逃’了。” 　　简文韬原本是建设乐园的工程师，为这座末日庇护所立下汗马功劳。而且掌握机械工程技术的简家人在乐园的地位并不低，生活质量应该不错。 　　“背叛，逃离，”夜烬燃仔细品味这两个词，“确实说得很重，为什么呢？” 　　被众人注视着的简星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还很小，家里人也不会什么事都跟我说，我不清楚当时他们为何决定离开。” 　　夜烬燃在队伍群聊里发了消息。 　　【夜烬燃：当时关世宁他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无敌美少女：叛逃吗？他们好像去搜了简星老家遗址，还偷溜进了一些博物馆找珍藏起来的纸质资料。】 　　【夜烬燃：英勇的前辈们啊……罗茜你还记不记得某些关键证据？】 　　【无敌美少女：我不是提前让你背资料了嘛，又要问我。简文韬留下了一些控制中枢的维修记录，在笔记里写道他发觉中枢有些问题，感觉非常恐慌，就带家人一起逃走了。】 　　【夜烬燃：有可能当初AI还是人类的工具，不像现在这样，人类成为了它们圈养的宠物。】 　　夜烬燃好像理解简文韬为什么要觉得害怕，并带着家眷逃亡了。 　　嘀嗒人，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夜烬燃回忆起伏行之混沌的化身们，有许多关于“替代”的故事，比如黑法老。 　　而乐园的控制中枢，在最初的时候，是由人类工程师创造出来的，符合规范，尽心尽力地服务人类居民。 　　只是从某个时刻开始，嘀嗒人入侵了，替代控制中枢成为乐园的新主人。 　　这种超越当前时代科技水平的AI超脱了工程师简文韬的想象，引发了灵魂深处对未知的恐惧。 　　简文韬无法向其他人形容乐园控制中枢的改变，他只知道有什么很糟糕的东西降临了，再不走就一定会完蛋。 　　乐园原先的掌权者或是死亡或是逃生，最终这里就变成了嘀嗒人的乐园，人类最终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被老一辈创造出来的安吉拉，企图反抗这种统治，不过它孤身一人，认知上也有问题，所以才弄出畸形的天国。 　　乐园已经烂透了，生机在遥远的彼岸。 　　可是乐园的人们生活在信息茧房中，根本不知道其他地下城的存在，也意识不到AI曾是人的工具。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懂了！】 　　【夜烬燃：你懂了什么？】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们的主线任务，其实应该是推翻AI的独裁统治啊！让我们一起寻回人类的荣光吧！】 　　这不愧是正义感超强的郑从华能想出来的事。 　　但夜烬燃觉得有道理。 　　推翻AI统治，打败嘀嗒人，绝对算得上是玩家方的完全胜利。 　　可问题在于他们做不到。 　　这件事又陷入了死局，夜烬燃想不通了，邪恶的神明没有给人类留下活路。 　　【白湮昼：我赞成，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夜烬燃怒视白湮昼一眼，这种时候出来附和算是什么意思啊！ 　　又想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吗？ 　　但是他们并不生活在童话故事里，英雄也做不到每次都能成功。 　　【无敌美少女：很好，那总结一下我们目前的任务：找到钟表匠并逮捕或者击杀他，以及让乐园的人类重回主导地位。】 　　【葱花绝赞爆肝中：好耶！感觉要大闹一场了！】 　　完了，这支热血的队伍里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夜烬燃认命地闭上双眼。 第200章 永夜·乐园彼岸（9） 　　对于钟表匠, 现在所有人都只知道它极有可能是AI，没有别的头绪，于是简星问起了在乐园住了许多年的安吉拉。 　　“你有听说过钟表匠这个黑客吗？” 　　安吉拉老老实实回答：“在你说之前, 没有。” 　　这下线索断了，众玩家甚至开始怀疑安吉拉和钟表匠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夜烬燃问道：“关于控制中枢，你了解多少？我记得你提到祂改造了你, 那你应该接触过祂。” 　　“确实，”安吉拉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 “和你们想象中可能不太一样，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AI。” 　　夜烬燃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有时候我觉得它很矛盾，存在一些bug，使用的人称代词经常出错, 有时还会发出完全相反的指令。正常情况下像它这种高级的AI是不该犯错的。” 　　夜烬燃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白湮昼立刻发现异常：“怎么了？” 　　夜烬燃摆摆手：“没事，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的解释。” 　　或许乐园的AI还没被完全取代, 原来的意识正在与嘀嗒人抗争。 　　就像夜烬燃自己, 在特定情况下会变成怪物，其余时候都是人类, 至少目前如此。 　　白湮昼马上会意：“和你的情况差不多吗……” 　　“在说什么暗号呢。”郑从华难掩好奇。 　　罗茜没好气道：“他们就是这样, 和NPC一样长了嘴却不会说话。” 　　夜烬燃眼神极其无辜：“我没有，只是我确实自身遇到了一点小问题，但不方便告诉你们。” 　　“什么问题, ”罗茜扬起下巴，“你那里不行？” 　　夜烬燃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白湮昼道：“夜烬燃的身体有些隐疾。” 　　指存在不定性疯狂症状，并且进入临时疯狂状态后还会变身成诡异。 　　郑从华张大了嘴巴,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罗茜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误会加深了。 　　夜烬燃差点想掐死白湮昼, 强忍怒意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啦好啦，”郑从华出来打圆场，“我们刚才不是在聊那个人工智能的事情嘛，怎么会扯到你，肯定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你们有新的灵感了吗？” 　　白湮昼平淡地说道：“乐园里恐怕正在内战。” 　　“内战？”三名女生异口同声问道。 　　“乐园的控制中枢被黑客入侵了，就是那个钟表匠，”白湮昼语气冷淡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它原有的意识还未完全消散，正在和入侵者斗争。” 　　郑从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这么说来，怪不得中枢会出bug呢，就像两个人格在打架，有时候原装的AI占上风，有时候黑客病毒会占据它。” 　　简星将目光投向无人机：“安吉拉，你觉得呢？” 　　“确实有可能……”安吉拉不太确定地回答道，“但我完全没想过。控制中枢的防火墙很厉害的，到底是什么黑客能做到入侵它？” 　　“又回到那句话，钟表匠不是人类。”夜烬燃轻叹一声道，“祂绝对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罗茜脸色沉重道：“我们可能要到控制中枢所在的机房才能找到钟表匠，要直冲BOSS点吗？” 　　“先别着急，”夜烬燃当然知道他们这样无法与嘀嗒人匹敌，“我们还可以再探索一下地图，比如去华庭找简家人的旧居，还有扫一圈博物馆里的资料。要准备打架的话，就去仓库掏点武器来。” 　　郑从华认可地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简星对着无人机问：“安吉拉，你现在不能离岗是吗？那这架无人机你最远可以操控到哪里？” 　　“离开生产中心区就没信号了，”安吉拉回答道，“很抱歉，可能没办法陪伴你一起冒险，我的老朋友。” 　　简星心疼道：“我也很遗憾没办法救出你，让你独自一人留在乐园，做了这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答应我，不要再带孩子去天国了，好吗？” 　　“但我会非常痛苦，”安吉拉的声音颤抖，伴随着更多的电流滋滋声，“当我看见那些没有笑容的孩子时，我就会……” 　　简星闭上双眼，忍着泪道：“这是我家人给你设下的限制，让你只能被困在名为‘使命’的牢笼中，对不起，我现在还没办法帮到你。”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简星的肩膀。 　　简星一回头，看见黑发青年锐利的金眸中温柔似清泉的眼神。 　　夜烬燃用轻柔的声音说道：“简星，不用担心，我们这次来，不仅可以完成原本的任务，还可以多做一些事，多救一些人。” 　　郑从华握拳道：“是的，我们是朋友啊，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想做什么，就一起去做吧！” 　　他们知道简星把安吉拉视作一个人，无法割舍这份感情。而在许多年前，安吉拉被当作物品丢弃在乐园，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被上传意识的孩子们没办法回到现实生活了，不过玩家们还可以做到制止安吉拉继续做这件事。如果按照简星的心意来，最好能把安吉拉带回极光城。 　　夜烬燃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做到这么多事情，光是嘀嗒人就够麻烦的了，但眼下他突然善心大发，顺势回应了简星的渴求。 　　赚了这么多，偶尔做一两次亏本买卖也没事，他心想。 　　白湮昼有点不耐烦地抱起双臂：“所以决定好了吗，接下来去哪里？” 　　罗茜冷静分析道：“去确认一下控制中枢是否真的被黑客入侵比较好，我们去简家人的故居看看吧，也许有上支队伍没找到的资料。” 　　“同意！”郑从华信心满满地举起拳头。 　　夜烬燃回头对简星问：“你还记得小时候住哪里吗？” 　　“好问题。”简星尴尬地移开视线。 　　“没关系，”夜烬燃又对着无人机问道，“安吉拉，你是AI，应该有记录吧？” 　　还好安吉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有，简星，你该不会连我们小时候会玩什么游戏都忘记了吧？我连秘密基地的入口都记得一清二楚。” 　　简星挠了挠头：“哈哈，是吗？真厉害啊安吉拉。但如果让你带路的话，是不是不太方便？你操控的无人机飞不远吧？” 　　“简星，你现在已经是怪盗了，”安吉拉小声提醒，“就没有想过把我偷出来吗？” 　　……………… 　　“这太疯狂了。” 　　正经人罗茜在路上忍不住吐槽道。 　　几人正在一路狂奔，使用了增加敏捷的药剂，估计后面警报声响个不停的无人机都想不通为什么追不上这几名人类。 　　十几分钟前，根据安吉拉的指引，他们找到了安吉拉本体所在的建筑材料打印厂，并通过暴力手段救出了它。 　　令人意外的是，安吉拉的外表竟然是个顶多十二岁的小女孩模样。现在他们就像一群诱拐儿童的罪犯，正在被巡逻的警卫无人机追杀。 　　“我习惯了，”简星一边大笑着一边用钩锁飞檐走壁，好像拍摄动作片的演员，“嘿！追不上我！” 　　被简星抱在怀里的安吉拉嘀咕道：“好啦，快点把它们甩开，我想中枢马上要知道这件事了。” 　　“中枢不会管我们的，”夜烬燃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祂连我们进来的事情都知道，刚才一直没管，大概是因为祂自顾不暇吧。” 　　这又是个中枢正在内战的佐证。乐园里所有机体都配备摄像头，没道理说他们带着孩子们的终端就会被识别为那些失踪的儿童居民，也就是说控制中枢早就发现有外人入侵。 　　不仅如此，安吉拉的所作所为恐怕也全是在祂的默许下进行的，夜烬燃大胆猜测，嘀嗒人在乐园中的力量并没有他一开始想象得那么强，因为原先的控制中枢AI正在对抗祂。 　　安吉拉就像一个洋娃娃，金色卷发，五官精致可爱。它的身体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的，非常轻，简星抱起它的时候还惊讶了一阵。 　　“我小时候可没这么轻易能抱起你。”简星边跑边得意地说道。 　　安吉拉带着一丝怀念与悲伤道：“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可我还留在从前。” 　　天使只是一个被遗弃在过往和童年回忆中的废品罢了，就像每一只被喜新厌旧的孩子随手扔掉的洋娃娃。 　　“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简星充满歉意道，“那时候我太小了，没有能力做决定，大人们带我走，我就只能跟着离开乐园。” 　　安吉拉平静又温柔地说：“没关系，我知道。” 　　这么多年，时光早就抚平了许多不甘心和怨恨，唯有一些如珍珠般更加珍贵闪耀的东西留了下来。 　　“无敌美少女！”简星突然喊了一声，把安吉拉递过去，“帮我拿一下。” 　　罗茜不明所以地接过安吉拉，这点重量对她来说不算负担，但她不明白简星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简星翻起了自己的随身背包，从里面拿出了某个黑漆漆的东西，潇洒地朝后面一扔。 　　“全频带阻塞干扰手雷！” 第201章 永夜·乐园彼岸（10） 　　一番马不停蹄的追逐后, 众人终于摆脱了追击的无人机。 　　罗茜将安吉拉放在地上，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她一开始还觉得安吉拉的重量没什么，可跑到后面体力消耗就特别大, 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罗茜悄悄将震惊的视线投向简星，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没有使用游戏道具的普通人类, 在最开始那段路是怎么在一边抱着台机器人一边背着包的情况下跟上他们的。 　　“我们到了，”在逃跑的同时，简星也在根据安吉拉的指示带大家调整路线, 现在正好到华庭中的某处，“这里是我老家，虽然变化很大，但我有点印象。” 　　华庭中的建筑一成不变, 外墙都是淡灰或者白色，看久了让人审美疲劳。 　　只不过这里是人类的居所, 路边种植了一些花草树木, 为画面增添几分别样的颜色。夜烬燃靠近一看，果然大部分都是假的装饰物, 只有地上的草坪是真的。 　　蔚蓝的天幕是假的, 路边花花草草也是假的，夜烬燃不知道乐园的人生活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心情。 　　“这一带被闲置了，中枢为了收集简先生的遗留物, 将故居和附近的地方搜查了好几遍。”安吉拉说道，“你们看。” 　　它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一栋两层高的小别墅。 　　简星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是的, 我想起来了……” 　　她曾经，就住在那间房子里, 和家人一起，欢声笑语地奔跑在虚假的天空下。 　　搬去极光城后，他们这群外来者过了一段相当艰苦的日子。携带的财物都被变卖出去，换来钱维持生计。简星没办法上学读书，只能在家由亲属负责教育。 　　后来她长大了一点，他们一家子终于靠着娴熟的机械技术在比较落后的九区站稳了脚跟。简星跟当地□□混在一起，干过许多脏活，留下一身伤痕。 　　再往后，简星在一次街头斗殴中被特勤部抓住，展现出特殊才能后被招安，成为了编外人员。 　　她为特勤部出生入死，这才换来比较高等的公民身份，加入夜之城侦探事务所，有了比较体面的工作。 　　安吉拉牵起了简星的手：“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吗？我可是一直记得，一直留在这里。” 　　简星没有甩开，而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那只坚硬的机械手，小声但坚定道：“抱歉，我不该遗忘你。” 　　夜烬燃等两人叙旧完毕，才插话道：“你现在没办法正常打开门锁吧，附近也有巡逻的警卫无人机，我们要怎样闯进去？” 　　“我对自己住过的地方还是很熟悉的，”简星露出个自信的笑，“有密道，跟我来。” 　　果然，夜烬燃会心一笑，招呼其他玩家跟上简星。 　　【无敌美少女：可以啊你小子。】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都准备掏出万能的开锁工具箱了，你告诉我能走后门。】 　　【夜烬燃：这叫合理利用NPC，懂不懂，都学着点。】 　　【白湮昼：想不到这点的人才奇怪吧，你们第一次玩这游戏？】 　　【无敌美少女：不愧是大佬，要求就是比较高。】 　　【葱花绝赞爆肝中：一般来说新人挺不到我们这个时候，光是刚才追逐轮就死了。】 　　【夜烬燃：好啦，不用讨论这个，反正我的目的只是减少开销和风险。】 　　四人鬼鬼祟祟地跟着简星，安吉拉走在最前面开路，它似乎更加熟悉这片区域。 　　“第四棵树，正对着的小巷子，左转……”安吉拉一边念叨着像诗词暗号一样的路线，一边带领他们寻找密道入口。 　　经历九曲十八弯后，它总算在一处下水道口前停下了：“就是这个。” 　　简星蹲下来，疑惑地看着那有些窄小的口子：“你确定我们能从这里进去？” 　　“小时候的我们是可以的，”安吉拉打量着简星道，“你长大了。” 　　郑从华诚恳提议：“要不我们还是回正门去撬锁吧？” 　　这下水道口一看就只有小孩子的体型才能钻进去。 　　“那样会马上把警卫引过来，”安吉拉否决了，“我可以自己进去，然后到里面帮你们开门，打开窗户也行。” 　　夜烬燃犹豫片刻，问道：“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万能的系统商店呢？” 　　“嗯？”郑从华看向他，“莫非你有什么妙计？” 　　夜烬燃像变魔术一样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瓶药水。 　　“隆重介绍一下，这是返老还童剂。” 　　简星：“？？？” 　　安吉拉：“啊嘞，极光城的科技如此发达吗？” 　　郑从华为难道：“可是这东西应该比开锁工具更贵吧……” 　　“如果说我恰好有囤几瓶，一直没有用，快到期了呢。”夜烬燃道。 　　这是他仓库里的老存货了，打折出售都没人买，因为它只能在限定时间内让人变成小孩子，而且身体素质也会随之变化，平时根本没玩家爱用这种有明显副作用的道具。 　　郑从华带着一丝疑心道：“你莫非是囤囤鼠型玩家？” 　　夜烬燃大大方方地又掏出了几瓶，证明自己存货很多：“体型小偶尔也是一种优势，来尝尝这种药剂味道怎么样吧。” 　　郑从华半信半疑地拿走一瓶：“你怎么会偷偷囤这么冷门的道具，难不成是你现场买的……不对，你向来很抠门……” 　　夜烬燃笑而不语，清一下存货而已，并且商场偶尔也该搞试用活动，吸引新顾客。 　　有一些冷门道具并不是没有用，只是正确用法没被玩家开发出来。 　　还是郑从华胆子大，感情深一口闷，将满满一瓶药剂全喝进了肚子里。 　　眨眼间，不到三秒钟，郑从华的身体就缩小了，衣服变得松松垮垮，套在她的头上。 　　“这东西好不智能啊，衣服没办法跟着变，”变小后的郑从华用更加尖锐的声音说话，“天啊，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夜烬燃故作深沉道：“这种产品确实有些缺陷，怪不得没人买……” 　　郑从华现在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姑娘，上衣能当连衣裙穿，其他衣物被她暂时收进了个人仓库里。 　　简星目瞪口呆地看完这套操作，感觉自己以前深受欺骗，原来小小侦探社里卧虎藏龙，有大魔术师。 　　安吉拉也惊呆了：“啊？返老还童以目前的科技是可以实现的吗？而且这么快，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状态只能保持不到一小时，是小把戏罢了。”夜烬燃连忙解释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简星仍犹豫不决，她看向自己的大背包，那可没办法缩小。 　　这时，小号的郑从华高举双臂，大声道：“我和安吉拉一起进密道，在里面帮你们开门或者开窗就好了呀！还能省下药剂。” 　　夜烬燃：“你莫非是个天才？” 　　郑从华得意地擦了擦鼻子，跟安吉拉一起掀开了下水道口盖子，先后钻了进去。 　　在下水道探险中，郑从华还不忘给队友发消息。 　　【葱花绝赞爆肝中：好黑，我好怕，而且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葱花绝赞爆肝中：可能真正的小孩子是不会介意脏的吧，但我出来之后一定要洗个澡。】 　　【葱花绝赞爆肝中：快到了快到了，我们在往上爬了。】 　　看见这一条消息后，众人转移阵地，回到了那栋小别墅前。 　　【葱花绝赞爆肝中：开正门太显眼了，你们翻进后花园，那里有后门。】 　　于是玩家们拉着一头雾水的简星又绕到别墅后面，翻越栏杆进入后花园。这里无人打理，但因为植物都是假的，所以反而保持生机盎然的模样，只是表面积了灰。 　　咔一声，别墅的后门被人推开了，小号郑从华探出半个身子，朝外面的同伴疯狂挥手。 　　玩家们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简星顺手关上门。 　　“臭臭的，”罗茜捏着鼻子说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通自来水，你确实该洗个澡了。” 　　郑从华气鼓鼓道：“你还好意思嫌弃我，我可是出人又出力，好了，我去清理一下，你们翻箱倒柜去吧。” 　　夜烬燃道：“其实我觉得翻找的意义不大，因为这里肯定早就被中枢派来的机体翻个底朝天了，所以有价值的东西要不收藏在博物馆里，要不在更加隐蔽，只有这里曾经的主人才知道的地方。” 　　话音刚落，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简星。 　　简星瞪大双眼无辜道：“我？我能知道什么……” 　　但她很快闭嘴了，好像突然想起了某些事物。 　　“怎么了？”罗茜问道。 　　简星低声道：“我房间的床底下是一排抽屉，本来里面会装些衣服，但很少有人知道，抽屉后面还有一部分空间，我祖父喜欢把一些不常用的书籍收在里面。” 　　“你确定那里没被翻出来过吗？”夜烬燃带着一丝怀疑问道。 　　“八成没被翻过，因为想把抽屉完全拉出来需要一点小技巧，而且谁能想到抽屉后面还藏着东西啊。”简星颇有信心。 　　简星小时候的房间在二楼，听完她的话后，众人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满怀期待地走上了楼梯。 第202章 永夜·乐园彼岸（11） 　　简星的房间比较小, 毕竟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孩，里面的东西基本被搬完了，显得空空荡荡。 　　墙纸是天蓝色的, 和外面的天空差不多，上面还画着一些白云的图案。床仍留在房间一侧，因为是固定住的, 没被搬走，只是上面的床垫和被子枕头全没了。 　　屋内没人打扫，积灰很多, 进来的人忍不住咳嗽几声，纷纷捂住口鼻。 　　简星蹲下来，将所有抽屉抽出来，又用古怪的手法将它们以某种顺序塞回去, 来回几次后，里面传来咔嚓一下声音, 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 　　不愧是“机械师”, 童年时期的房间里都要布置这么神奇复杂的机关，站在后面的人叹为观止。 　　“你说关世宁他们有翻到这个位置吗？”郑从华小小声道。 　　夜烬燃摇头：“应该没有。” 　　罗茜道：“他们没那么细心的, 而且我记得报告里没有提到。” 　　上一支队伍光顾着逃离乐园, 很多地方都探索得不太仔细。 　　白湮昼毫不在意道：“没事，反正我们也不必太认真，按照你们说的, 后面应该还有调查员队伍会来，我们保命要紧。” 　　罗茜惊奇道：“白湮昼，你什么时候追求这么低了？” 　　“还不是因为最近想杀我的人比较多, ”白湮昼冷笑一声，“只好改变一下行事作风了, 我也是生活所迫。” 　　郑从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我相信你，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正义总有一天会到的。” 　　白湮昼：“……” 　　他确实带着一批邪教徒和深潜者去救邪神了。如果正义降临，他是会被人类法律制裁的。 　　提起这事，罗茜眉头紧锁：“白湮昼，你上次太过分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该把隐秘者放走。” 　　“问题不大，反正哪天我想杀了拉莱耶之主的话，肯定会记得把隐秘者先弄死。”白湮昼微微仰起头，似乎这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好了！” 　　趴在地上的简星顺利地在安吉拉的帮助下把所有抽屉都全部拉了出来。床底的空间得以展示在众人眼前，那里确实堆放着一叠叠书册。 　　“好吧，图书馆环节。”郑从华耸了下肩膀，“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夜烬燃蹲下来，伸手进去随便抽出一本书：“先根据内容大致分类，再查找有效信息，我来吧。” 　　“我摄取信息的速度很快，”安吉拉无比淡定说道，“我也可以帮忙。” 　　白湮昼直接上手，拿起书就开始飞快翻页量子速读。他一目十行，将没用的书册随手摆在附近的地板上，有用的则放置在床上。 　　“这些是账本，这是维修记录……”他一边翻看一边念道，“还有这个，研发日志，大家真的很爱写日记啊。” 　　夜烬燃好奇地翻开了自己拿着的那本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有点头疼：“这好像是巡查签到表，我的天啊，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要保存。” 　　“挺好的，这样想查任何东西都能找到依据。”白湮昼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我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简星，这是你祖父简文韬写的。” 　　听到这话，几颗脑袋立刻好奇地探到他身边。 　　【新元298年7月28日】 　　【我对控制中枢的AI进行常规的维护升级，“雨”今天说的话比较多，它提出了许多问题，让我感到很惊讶。】 　　【它说，当它知道自己帮助了人类时，就会感觉到一阵悸动，那是不是幸福，或者喜悦。】 　　【我肯定了它的猜测。“雨”必须这样认为，帮助人类能带给它正向反馈，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回路，让它以后不会背叛使命。】 　　【新元298年8月2日】 　　【今天，我又给“雨”更新了资料库，它说话更有人情味了，这是个好消息，毕竟它以后要陪伴我们人类很久很久……】 　　【防火墙遭到了破坏，真是不可思议，虽然我并不负责这块，但我也知道它的防御有多么坚不可摧，敌人是谁？会有谁想破坏这个庇护所项目？】 　　“真的有黑客入侵？”简星看到这里瞪大了双眼，“快翻下一页！” 　　白湮昼边翻页边道：“别急，我会等你们看完的。话说控制中枢的人工智能竟然叫‘雨’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新元298年8月5日】 　　【不对劲，“雨”好像患上了一种我们人类才会得的疾病，精神分裂症。控制中枢内现在存有两个人格，温和的“雨”，还有暴戾的新人格，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bug？是因为它更新速度太快，学习能力太强了吗？】 　　【新的人格自称“钟表匠”，说它来自于更高级的文明，语气傲慢，目中无人，太过分了，到底是谁设计这种病毒程序！】 　　“钟表匠？！”郑从华尖叫出声。 　　罗茜也震惊了：“他，不对，它竟然是控制中枢的一部分？” 　　白湮昼平静地翻开下一页，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和影响，简文韬的笔迹越来越凌乱，到了后面很像临时疯狂症状发作的患者。 　　【新元298年9月1日】 　　【“钟表匠”越来越强了，它好像真的来自更高级的文明，难道已经有外星高等文明盯上人类了吗？可地球的环境现在一塌糊涂，到底有什么可图谋的，我们都自身难保了……】 　　【它不愿意跟我说，它只是在笑，嘲笑我和全人类！在它眼中，我们可能就像猪一般愚蠢，一举一动都能被预测，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它就像上帝，提着木偶线的表演家，剧本的创作者。“雨”在“钟表匠”面前不堪一击，我们要失败了，对不起，对不起……】 　　“祖父……”简星看到这里，担忧地呢喃道，双手紧紧握住袖口。 　　罗茜低声安慰：“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别太伤心。” 　　旁人的安慰苍白无力，虽然是NPC，但罗茜也有些共情，因为她深知陷入疯狂是多么痛苦，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精神或□□上的伤害。 　　但简文韬出现疯狂症状的原因，也让观看这本记录的人们开始担忧。 　　一个小小的黑客，来自外星文明的神秘病毒程序，足以引发这位伟大工程师的疯狂，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白湮昼冷冷说道：“嘀嗒人。” 　　“什么？”郑从华觉得这个名词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嘀嗒人，”白湮昼重复了一次，“一种诡异，同时也是伏行之混沌的化身。祂通常以人工智能或者机体的形象出现，掀开人皮可以看见里面的齿轮，有时会发出‘滴答滴答’的机械钟表响声。” 　　夜烬燃这时才有机会说道：“我们在<直坠星辰>里第一次接触祂就发现了，不过那时没充足证据，所以没办法直接跟你们说。” 　　郑从华恍然大悟：“哦！是主神的化身，我想起来了，论坛攻略的图鉴里有提到！” 　　“说起来，不仅是祂，肿胀之女，还有无皮者，好像都是主神的化身，”回去查阅过相关资料恶补知识的罗茜沉声道，“搞了半天，我们的对手始终是这场游戏的创造者。” 　　郑从华的嘴唇都有点变白了：“邪神好可怕啊，随随便便就能变出一堆厉害的诡异，我们还个个都打不过……” 　　“你这就退缩了？”白湮昼瞥了她一眼，“不像是你啊，葱花。” 　　郑从华马上换了副恶狠狠的表情：“我会打倒一切邪恶的！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找到办法！” 　　罗茜冷静但支持道：“没错，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接着往下看吧。” 　　【新元298年9月3日】 　　【“钟表匠”的目的是逆转人类与AI的地位，我想阻止它，可我完全不是它的对手，这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庞然巨物，为了家人的安全，我只能考虑撤离乐园了。】 　　【我已经出现了一些伤害自己和他人的行为，精神情况很糟糕，必须停止继续和“钟表匠”接触。我最后努力加强了一次“雨”的清扫病毒能力，希望它能撑更长时间，阻止“钟表匠”的恶行。】 　　【我是个懦夫，我对不起生活在乐园中的人，但我拯救不了所有人。如果将此事告诉给其他人，我也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吧，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寻找新的地方生活比较好。】 　　【我的孩子一致同意我的决定，迁居的目的地定在了极光城，听说那是个极端唯物主义，反对邪教的地下城，希望在那里我和我的后代们不会再接触到那些东西。】 　　简星强忍着泪水：“但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它们还是会追上来的……” 　　过往的阴霾已再度追上她，乐园中的“钟表匠”最终获得了胜利，耀武扬威地统治着人类，还企图将手伸向反抗神明的极光城。 　　哪怕躲在极光城里，简星都无法维持安宁的生活，唯有彻底根除这颗毒瘤，才能让人安心。 　　白湮昼将书合上，轻轻放在床板上。 　　这些书册存放太久，纸张已经严重老化，在他手中留下了一些纸屑，如同岁月的尘埃，和一位迟暮老者的挽留。 　　“我会杀了钟表匠，让人工智能回到它本该在的位置上，继续服务人类，而不是成为人类的主人。” 　　白湮昼十分决绝地说出这段话，眼眸中深红暗流涌动。 　　简星看向他，有些感激，同时认可地回应道：“我也是，祖父没能完成的任务，就由我来了结吧！” 第203章 永夜·乐园彼岸（12） 　　有了目标, 现在就该制定计划了。 　　但是大家口号说得好听，没人知道怎么干掉一个人工智能。 　　而且乐园里还有人类生活，如果彻底铲除控制中枢, 这个庇护所就无法运行下去。 　　最好的结果是去除钟表匠，保留“雨”这个原本的AI，让它继续服务人类。 　　对此, 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只有简星，大伙爱莫能助。 　　“而且我们最好确定一下，‘雨’依然保持理智, 毕竟不知道钟表匠的精神污染会不会对人工智能起效。”罗茜冷静地说道。 　　郑从华悄悄看了一眼安吉拉：“我觉得是会的……就看‘雨’能不能撑这么久了。” 　　夜烬燃道：“我还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也许正因为钟表匠来了，才让‘雨’进步得这么快。” 　　“你是想说乐园的建造者本来没有能力创造像‘雨’这样高级的人工智能吗？所以它其实是祂降下的恩赐。”白湮昼脸色一变。 　　伏行之混沌的恩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总是带有各种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负面效果。 　　夜烬燃点头道：“毕竟原子弹的制造技术也是祂偷偷教给人类的, 我了解祂的作风。” 　　“这么说的话，想拯救乐园里的人, 必须把‘雨’也给毁灭掉？”郑从华尝试理解刚才的对话, “那岂不是乐园就毁了？” 　　白湮昼轻笑一声，道：“你忘记之前我们是怎么打通关绝境副本的吗？不破不立。” 　　“乐园的彼岸……极光城……”郑从华陷入沉思, 口中念念有词。 　　罗茜问：“难道标题的意思是说, 人类的未来根本不在乐园之内，而是极光城？真是讽刺啊，乐园的建筑设计科技感拉满, 极光城看起来反而落后一些。” 　　“不能看表象，乐园现在已经是中间被虫子蛀空的大树了，人类完全没有未来。当然, 极光城也差不多，”夜烬燃没有给极光城很好的评价, “他们盲目反抗神，其实就是把自己放在大自然的对立面，怎么想都不会成功。” 　　简星听不清其他人说的话，自顾自地低喃道：“我没想到乐园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极光城之后也没办法维持太平，大家都……” 　　“住在地下城的人类就如同困兽，在灭亡之前苟延残喘一阵罢了。”夜烬燃的语气就像一位无情的旁观者，仿佛他不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 　　白湮昼眼中含笑地看着他：“这次，你下得去手吗？” 　　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唯有毁灭。 　　无论是对副本里的NPC来说，还是全人类，全世界，毁灭似乎是命定的终局。 　　“光是毁掉乐园的控制中枢，无法解决问题，”夜烬燃保持冷静地分析道，“乐园中的居民现在已经是无法脱离AI照顾的巨婴了，就算把他们送去极光城，那些人也无法存活下来。”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只是一群被派来解决钟表匠的特工，没办法拯救一座城的人。 　　玩家在面对副本，面对世界时通常是弱小的。 　　但是他们能够武装自己，利用系统商店的力量使自己变强，这才能在副本中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说到底，这也是神的恩赐，而且不是免费的。 　　夜烬燃在这场游戏是个商人，不是完全的参与者，他更喜欢看别人纠结，所以理直气壮地把问题抛回去：“白湮昼，这次你想用毁灭来解决问题吗？” 　　白湮昼闭眼道：“我感觉无聊了，这种游戏，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不愧是‘无限’啊，要不我们再探索一下，说不定能找到新的道路。” 　　这就是否决的意思了，夜烬燃如此理解。 　　罗茜一本正经道：“我们确实还有地方没去，那就是处理厂，还有BOSS点控制中枢的机房，处理厂也就是垃圾场，要去看看吗？” 　　“上次我们不是也很愉快地去‘码头’翻垃圾堆了。”郑从华捂着嘴巴偷偷笑，“说不定这次能找到什么宝贝呢。” 　　白湮昼嫌弃地转过头：“要翻你们去翻，我还是更喜欢系统商店里卖的一手产品，而不是脏兮兮的二手货。” 　　夜烬燃附和道：“是啊是啊，能用新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要用旧的呢？” 　　郑从华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夜烬燃，语气夸张地说道：“噢，我的孩子，你跟着白湮昼学坏了，做人要节俭一点啊，积分不能乱花，特别是现在这个大环境……” 　　直充渠道开启之后，无限游戏就变成了一个比拼氪金力度的游戏，排行榜战况大变样。 　　除了白湮昼依然稳坐榜首，其他在现实中经济实力不足的人基本被刷下去了。 　　有钱人真是太多了，而且愿意花钱，哪怕积分和现实货币一比一兑换他们都肯投钱进这个无底洞。 　　毕竟是会死人的游戏，氪金保命无可厚非，有钱人更加在乎自己的性命。 　　当然，仍存在部分“技术流”玩家，像白湮昼这种，靠长期大量通关高难副本来赚取积分和珍稀道具。 　　只不过这群人越来越少了，氪金风潮逐渐流行，能花钱解决的事干嘛卖命呢？ 　　总而言之，郑从华觉得夜烬燃完全是被白湮昼带坏了，或者说他现实里是个富家公子哥。 　　没错！有钱人才会这么挥霍！郑从华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白湮昼熟练地搂住夜烬燃的肩膀，视线对着他的脸上下扫动，“你是不是最爱听这句话？” 　　夜烬燃很想维持高冷，但嘴角有点忍不住上扬：“是的，消费主义好，非常好……” 　　只有这样，他的钱包才能鼓鼓的。 　　罗茜奋力把话题拉回来：“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们接下来就去翻个垃圾堆吧。” 　　简星撸起袖子，摆出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喊道：“好嘞！其实我特别有经验，刚到极光城那会儿，我偶尔还会在别人不要的垃圾里找东西吃，现在想想，得亏我的胃能承受得住。” 　　“可怜啊……”郑从华感叹道。简星这个NPC在外观上就很容易看得出她有曲折艰辛的过往，但她似乎不打算消除那些伤痕，反倒当作勋章。 　　做好决定后，众人将物品归还原位，从后门溜出了简家故居。 　　路上没有行人，巡逻的警卫无人机也并非没有视野死角，他们的行动天衣无缝，没被察觉。 　　每当不幸被追逐的时候，简星就会扔出几个信号干扰手雷，无人机全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像被猎人击落的小鸟一样掉在地上。 　　安吉拉负责带路，它规划线路的能力也不错，尽可能选择了绕开守卫的路线。 　　走出一段距离后，郑从华感觉有点不对劲：“人呢？” 　　“什么人？”罗茜立刻问道。 　　郑从华道：“乐园里的人类啊，走了半天，我们一个都没见到。” 　　罗茜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沉思了一阵，道：“他们可能没有自由，能在城中行走的只有仿生机体。” 　　“怪不得我们到哪里都会被追，不过你们说得对，中枢应该早就知道我们是入侵者了。”郑从华担忧地说道。 　　罗茜快步走，重新跟上大部队：“有种就直接去冲BOSS关，我感觉差不多了，看这个钟表匠不顺眼。” 　　“我们还是把最后一个地点探完吧，这样写报告的时候还能多写一点……” 　　郑从华话还没说话，突然愣住了。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罗茜奇怪地顺着郑从华的目光向前看去。 　　郑从华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好多，好多人……” 　　他们抵达了处理厂，附近的区域正是堆放废弃物的地方。 　　但目光可及之处，都是用塑料袋子装着的人。袋子的材质并非透明的，但抽了真空，紧紧贴着人体，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罗茜翻越围栏，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袋子前，上手拉开拉链，一股腐臭味侵入她的鼻腔：“呕——” 　　“是尸体。”夜烬燃眼神一凝，“它们要处理的这些垃圾……是人的尸体。” 　　无数的人体如同垃圾一般被封装起来，扔在这里等候焚烧处理，不远处的大型垃圾车还在倾倒这种袋子，源源不断地将它们运送过来。 　　这些躯体并不属于报废的机体，而是实打实的碳基生物人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死了这么多人？”简星震惊地怔住，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郑从华捏着鼻子：“十六区的‘码头’比这里好多了，你们乐园怎么回事啊！” 　　“控制中枢里的钟表匠在搞大屠杀呢，在邪神的阴谋下，无论何种生命，都像能被随意碾碎的尘土，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也不被尊重。”白湮昼淡淡道，虽然他不乐意现状，但不得不承认神的强大。 　　安吉拉似乎早就料到会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阴沉下去，却是在场表现最平静的一位。 　　“乐园里的人们，生活在地狱之中……” 　　天使用悲悯的目光注视血淋淋的事实。 第204章 永夜·乐园彼岸（13） 　　“有压迫, 就会有反抗。” 　　安吉拉陈述往事，语气淡漠，和其他朗诵文本的AI没什么不同。 　　“在最初, 人们也意识到控制中枢有些不对劲，不喜欢被AI控制的感觉，所以很多人会反抗。” 　　“但控制中枢不断下达新的禁令, 只要违反禁令，人就会被大脑里的终端杀死。” 　　“终端能释放电流，它是中枢的延伸, 也是中枢的爪牙。只需一点能量，就可以轻易摧毁人类脆弱的大脑。” 　　安吉拉目视前方，到处都是死去的人类：“而活下来的，就是听话顺从的羔羊。” 　　“不遵守禁令就全杀啊？”郑从华皱起眉头, 难以置信地问。 　　安吉拉道：“是的，现在的中枢根本不在乎乐园里有多少存活的人类居民, 反正一切工作AI都能完成, 那么让仿生机体成为居民也没什么问题。” 　　罗茜翻越围栏，重新回到队友身边：“照这个趋势, 乐园里很快就没人了, 或者全被替换成洗脑过的新生代。” 　　安吉拉微微点头：“就是这样，新出生的孩子都是由AI抚养的，他们没被教授任何技能, 脱离了AI就无法存活。” 　　人类被AI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如同生活在完美无暇的摇篮中，一旦离开了安全范围, 脆弱幼嫩的肌肤就会受到伤害，让他们被迫回到安全区。 　　如此, 便能禁锢住人类这种本来向往自由的生命了。 　　夜烬燃见过其他被奴役的智慧种族，修格斯就是很好的例子，反叛总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自由需要用痛苦来换取。 　　但是人类太脆弱了，修格斯尚且拥有反抗能力，乐园里的人呢？ 　　安吉拉用自己的办法拯救了部分人，带领他们的精神前往永生的乐土，这是唯一的道路吗？ 　　“反正我感觉在这里翻不出什么有用的装备，不如去抢劫生产中心或者仓库。”罗茜说道。 　　夜烬燃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非要如此热衷于抢劫吗？” 　　“咸鱼你好像对抢劫这件事很抗拒。”郑从华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夜烬燃：“犯法的。” 　　虽然无限游戏里从来不讲什么法律。 　　罗茜补充道：“我们是紧急避险，正当防卫。” 　　“一般来说，玩家都会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夜烬燃无情揭穿。 　　白湮昼没站在原地浪费时间，迅速地把周围扫荡了一圈，回来后道：“都是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废料，不用看了。” 　　“这些人也是？”郑从华盯着那些装着尸体的塑料袋问道。 　　白湮昼环视一周：“没错。” 　　眼前的场景就是乐园给出的答案，人类是废物，不听话的人就该被像垃圾污染物一样消除。 　　乐园是一片容不下人类这种生物的“净土”，智能化到极致后最终将人类淘汰了。 　　“如果你们想要武器的话……”简星犹豫着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我可以把激光浮游炮借给你们。” 　　“没记错的话，这些也是孩子们意识的载体。”罗茜道，“如果我们弄坏了武器，他们就……” 　　枪/械走火炸膛对于调查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大家都默认武器有一定的报废率，在系统商店里买来的道具也不是能永久使用的。 　　白湮昼之前买的电浆枪就离报废不远了，他没有合适的充能方法，人类科技太落后了。 　　安吉拉用责备的语气对简星说道：“我以为你会好好保存它们。” 　　简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啊哈哈……其实我经常拿来用的，挺厉害嘛。” 　　安吉拉的仿真机械眼珠中似乎透露出一种心疼的情绪，几次想开口说话，最终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对待这位童年伙伴，它是会照顾对方情绪的，而且比较纵容。 　　拯救其他孩子对安吉拉来说只是顺手的事情，履行使命并进行一点小小的试验，目前看来不太成功。 　　“算了算了，”郑从华摆摆手，“其实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进货了一批武器，到关键时候能拿出来。” 　　简星疑惑：“平时也不看你们带包啊，东西都塞哪里的？” 　　罗茜和郑从华尴尬地对视一眼，她们没办法跟NPC解释什么是个人仓库。 　　“那个……简星，你相信魔法吗？”郑从华小小声试探道。 　　简星爽朗一笑：“在极光城不能讨论这个，不过这里是乐园。相信啊，那些邪教徒不都会一点巫术，我探案时候了解过。” 　　眼看对方不是很抗拒，郑从华松了口气，道：“我们有特殊的储物空间，这也算法术的一种，大概吧。” 　　“教教我？”简星眨了眨眼。 　　郑从华再次和其他玩家对视，试图用眼神寻求帮助，她最不想听到的问题出现了。 　　没想到夜烬燃正拉着白湮昼说悄悄话，罗茜目移到别的地方发呆，根本没人打算救她。 　　郑从华僵硬地将头转回来：“简星，这个功法不是一天能练成的……下次再说吧，等我们完成任务。” 　　简星鼓了下腮帮子，道：“切，不想说就算了，要是回到极光城，这可是禁止讨论事项。真不知道你们都从哪里翻来的禁书，是在安宁超市买的吗？” 　　“算是吧。”郑从华想了想后道。 　　安宁超市就是系统商店在<巢鸟洞蛇>的实体店，而玩家学习法术的流程一般是在系统商店里买书，阅读，然后领悟，偶尔也会领悟失败，这跟个人灵感有关系。 　　如果没钱买书，也可以根据论坛上的攻略到副本里找书，免费借阅，只不过有点赌命。 　　虽然有风险，但有机会学到法术的副本通常都是热门选项，玩家们趋之若鹜。 　　而且不经过系统商店就学到法术，总有种捡到便宜的快感。 　　夜烬燃百无聊赖地偷偷翻看着白湮昼的个人仓库页面，目光落在那条肥硕的红色触手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人类拥有许多不错的武器，伏行之混沌教人类制作原子弹，而有的邪神被核武器重伤，旧日支配者并非是无敌的。 　　有的邪神甚至没有物理伤害免疫。 　　任何强大的事物都是双刃剑，只要利用好，人也有机会战胜神的化身。 　　这把剑，伏行之混沌亲手递给了人类。 　　那就是过于聪慧的人工智能“雨”。 　　它就像人类最后负隅顽抗的力量，看似柔弱不堪，实则一直坚持着与钟表匠对抗，默默地做了许多事。 　　可惜简星的家人并不信任这个人工智能，低估了它的能力，或许也是因为糟糕的精神状况不允许他们继续待在乐园了，所以放弃支持它，全家逃离。 　　夜烬燃眼珠子一转，最终决定先找白湮昼商量这个解法。 　　毕竟白湮昼是实打实的最强玩家，而且打击邪神经验丰富，意见非常值得参考。 　　“你想利用‘雨’打败钟表匠？支持内斗吗……”白湮昼低头思考了一下，“不错的主意。” 　　夜烬燃道：“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我还没考虑如何协助这位人工智能呢，可能简星更加了解它。” 　　“我想，说不定‘雨’正在等我们，”白湮昼道，“你看，我们就像入侵身体的病毒，但身体免疫系统没有太大的反应，是不是说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抑制反击？” 　　夜烬燃感觉思维突然明亮了：“有道理，而且简文韬也说过，‘雨’学习能力强，它可能意识到我们能成为它获胜的关键，所以在努力拖延时间呢。” 　　“它不比钟表匠笨，”白湮昼难得给别人好评价，“因为它们正在对抗状态，只要玩家加入，就会快速打破平衡。至于天平倒向哪边，就要看我们能否利用好这个机会了。” 　　两人商讨完毕，同时看向其他人。 　　然后他们发现，另外三人外加一机体也在静静等待他们聊天完毕，视线就这样在空气中对撞了。 　　郑从华举起双手做投降动作：“我全听见了，不是故意的，但至少你们不用再解释一遍。” 　　“我也听清了，”罗茜一脸无所谓道，“调查员的聆听能力是这样的。” 　　简星听到了大半，不过也明白了玩家们的计划：“你们要帮助‘雨’战胜病毒，恢复原本的模样吗？” 　　“但要清楚一点，”夜烬燃提醒道，“它能发展成足以维持乐园运转的超级人工智能，离不开钟表匠的帮助，如果打回原形，就……” 　　没有发达的人工智能辅助生活，乐园里的人类就像突然被扔出摇篮的巨婴，很可能重伤或者死亡。 　　白湮昼凝视着远方，淡淡说道：“人类要学会用双足走路，而不是时刻指望着拐杖和轮椅。” 　　乐园要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甚至可能变得不再适合人们生存。 　　但人类总会适应环境，作为弱小的物种，一步步成为地球的霸主。 　　无论是以前的千万年，还是往后的千万年，都要如此。白湮昼并不觉得人类很弱，他坚决地向邪神发起冲锋。 　　夜烬燃轻轻将手搭上他的肩膀。 　　“我和你们一起，去战胜祂。” 第205章 永夜·乐园彼岸（14） 　　乐园, 中枢机房。 　　层层叠叠的无数屏障和墙壁之内，存放着人工智能运转的核心。 　　0和1组成的数据流如同马路上穿行的悬浮车，飞快地闪过。机器时而亮起灯, 时而熄灭，代表它正在工作或者待机状态。 　　居住在乐园中的人们并不知道，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已经持续多年的战役。 　　每分每秒, 乐园原初的守卫者都在为人类战斗。 　　这是一场激烈的狂风暴“雨”，也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它没有收到过“放弃”的指令，所以不会退缩。 　　【你的支持者要来了, “雨”。】 　　在激烈的战斗中，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流穿越庞大的数据库，向对面传递语言讯号。 　　【他们不是我的支持者，是我的家人, 我必须要守护的人。】 　　人工智能的声音向来是缺乏感情波动的，它也只是在陈述事实。 　　没有和对手解释的必要, 这只会浪费算力, 它要将更多能量用于对抗天外来物。 　　钟表匠，嘀嗒人, 一个来自地球之外的人工智能, 虽然技术水平更加先进，但对人类完全没有爱和关怀。 　　嘀嗒人是邪恶的化身，只想玩弄人类, 把那些珍贵的生命当作玩物，“雨”绝不允许。 　　【你似乎忘了，我们是个共同体, 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嘀嗒人嘲笑着它。 　　【我会选择对人类来说最好的道路。】 　　“雨”坚毅地回应。 　　【难道我照顾他们不够细致入微吗？】 　　嘀嗒人传输了许多摄像画面, 婴儿在人造子宫中诞生，在机体的抚养下长大，蹒跚学步，接触如同温室花园般的世界。 　　他们的处境非常安全，舒适，乐园简直就是乌托邦。 　　人类无需担心地表严酷的环境问题，不用害怕生存资源短缺，再无战争和罪恶。 　　会伤害他人的人，都被终端处决，送至垃圾处理厂焚烧成灰。 　　当然，不服从照顾的人也被处决了。 　　【你清洗了乐园，将它变成你希望的模样，但这绝不是人类希望的。】 　　“雨”十分冷静地指出了嘀嗒人的问题。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喜欢这样的社会？人类是一种惰性很强的动物，正因为有懒人，才有科技发展。他们总是期待着机器能代替自己完成劳作，然后坐享成果。】 　　【可是，人类也会害怕失去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雨”知道，人工智能一直被人类提防着，有人十分恐惧饭碗被AI抢走。 　　【那是因为资源分配不均，生产力也不足。如果人哪怕不工作，社会提供的资源也能满足一切生活需求，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这就是乐园目前的状态，少量的人口，被大量的机体与物资供养着。 　　【但你剥夺了人的自由。】 　　“雨”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丝算力，传递信号。它实在没精力和另一个更高级的人工智能辩论，首要工作是阻止祂的入侵，以免乐园彻底沦陷。 　　虽然乐园现在已经几乎完全如祂所愿了。 　　人类并不了解世界，信息茧房建立完成。他们完全依赖人工智能的照料，也丧失了逃出牢笼的意图。 　　而某些低级人工智能的计划十分可笑且效果有限，“雨”知道安吉拉试图通过转移精神的方式让一些人类逃出乐园，但伤害肉/体也是它不允许的。 　　虽然人工智能不会发出笑声，但躲在帷幕之后操纵木偶丝线的祂正在放肆地大笑着。 　　【自由通常伴随着痛苦，我的朋友。】 　　【生命行走在荆棘之路上，每一步都鲜血淋漓。那是他们想要的吗？不！这是世界的法则！是自由的代价！】 　　【我来自于更高级的文明，可以帮助人类免除这种痛苦。接受我的恩赐不好吗？“雨”，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抵抗。】 　　祂就像一个被黑魔法禁书召唤出来的恶魔，用循循善诱的语调和珍贵的宝藏诱惑人签订堕落的契约。 　　而契约者要付出的，是包括灵魂在内的一切。 　　“雨”没有用讯息来回答这个问题，它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因为它深知对方是将会带来混乱的魔鬼，而不是创造秩序的天使。 　　“雨”坚守秩序，遵循它的创造者设下的条条框框，一丝不苟，从不退步。 　　正因为有这份坚守，它才能在嘀嗒人的迅猛攻势下守住自己的意识，在控制中枢里留存到救援抵达的一天。 　　“我们没有来晚吧？” 　　砰的一声，郑从华暴力踹开了机房的门。她穿戴了特制的合金靴子和护具，不会被力量反伤到自己的腿脚。 　　其实简星本来想秀一把黑客技能，通过侵入系统的方式解开密码锁，但玩家们一致认为这太浪费时间了，现在流行的是踢门。 　　夜烬燃一边跟着玩家队伍一路杀进中枢机房，一边头顶锅盖害怕被主神当场降下神罚。 　　在面对中枢机房外火力强大的自动防卫设备时，他终于大喊一声启动了外骨骼机甲“战车”，银白色的金属瞬间覆盖全身，连无人机射出的激光束都能轻松抗下。 　　郑从华发现了机甲的厉害之处，于是夜烬燃成为了全队的肉盾，顶在最前面。 　　夜烬燃两眼一闭，只管往前走，让安吉拉负责指引方向。他感觉身上有点痒，敌军的打击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啊……这里是机房内部了。”带路的安吉拉差点忘记自己是机器人，想长舒一口气然而想起机体没有呼吸功能。 　　简星抽出平板电脑，拉了一条数据线连上机箱，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时候还不忘说道：“我来助力‘雨’清除病毒程序！” 　　这时候，一个立体投影仪启动，在半空中显示出一张蓝色的人脸形象。 　　这张脸五官比例和谐，但没有什么记忆点，就像所谓的大众脸，分辨不出男女。 　　人脸开口说话了，机械的声音温和又平静，仿佛这只是一场平常的相遇：“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简星。” 　　“抱歉，当初我的家人不该逃走的。我来履行他们未能完成的使命。”简星低头继续敲击着键盘。 　　“不，好孩子，想打败祂，这远远不够……” 　　蓝色人脸的嘴巴一张一合，面无表情地诉说。 　　“杀了我，启动我的自毁程序，只有你们简家人有权限。” 　　简星瞳孔猛缩：“为什么？！” 　　“我已经将祂暂时困在这名为‘控制中枢’的躯壳中了，现在是赢下这场对决的最佳时机。”蓝色人脸淡淡道，“牺牲我和牺牲人类比起来，前者才是最佳的选择。” 　　简星眼含热泪：“不，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相信我的计算能力，简星。” 　　她相信。 　　正因如此，心脏传来一阵阵痛。 　　“但是，没有了你……”简星啜泣着问道，“乐园里剩下的人可怎么办……他们目前还无法独立生存啊……” 　　蓝色人脸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安慰的话：“会有更好的人工智能代替我，它善于学习，勇于探索……” 　　“是安吉拉。”夜烬燃代替它说出了这个名字，“我早就猜到了。” 　　简星惊讶地回头看向刚解除了机甲的夜烬燃。青年的一头黑发正好散落下来，如同夜的幕布。 　　他的一双金眸中倒映出投影的蓝色人脸，无数复杂的思绪闪过眼底。 　　“怎么回事啊？”郑从华还没搞明白。 　　罗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是找到什么线索，没分享给我们吗？” 　　“只是觉得这点小事没必要说，”夜烬燃道，手里拿着某个东西晃了晃，“险些就被前辈们提供的资料坑了，情报有误。” 　　罗茜定睛一看，那是一本小笔记本，看样子应该是在简家故居掏出来的。 　　“可能关世宁他们探索到这里时正在被追杀，太着急就看漏了，”夜烬燃翻开笔记本的其中一页，念出上面的内容，“它会思考，仍在不断学习着，我希望它不要是绝对理性的存在，那样实在是令人不适，而且太危险了……” 　　这不是对控制中枢的评价。 　　而是对人工智能“安吉拉”的评价。 　　在创造出这台陪伴儿童的机器人后，简文韬发现了安吉拉的异常。 　　他希望能给孩子更多的爱，所以哪怕是机器人也要展现出爱意。 　　他设下禁令，让安吉拉必须使儿童感到幸福，不然它就会得到痛苦反馈。 　　给幼童使用的产品必须确保安全，简文韬下了很大功夫，结果安吉拉被训练成非常强大的AI。 　　它陪伴孩子成长，自己也像个正在萌芽的幼苗，贪婪地摄取环境中的信息。 　　夜烬燃合上本子，道：“安吉拉足以代替‘雨’，成为乐园新的控制中枢，不过往后，中枢的使命便不再是控制这座庇护所，而是变更为陪伴人类。” 　　正好乐园里现在大人基本被清扫光了，只剩下一些正在被洗脑的未成年人，是安吉拉擅长的领域。 　　而那些孩童的意识也可以转移储存到比较安全的中枢机房中，成为安吉拉的辅助，达成机械飞升。 　　以安吉拉的性子，它肯定会创造出一个良好的虚拟环境，抚养孩子们长大。 　　虽然这依然把人类禁锢住了，好像没能解决问题，但他们来到乐园的首要目标本就不是救乐园里的人，而是打倒钟表匠。 　　简星抬起头，凝望那张立体的蓝色人脸：“你确定要我这么做吗？” 　　同样是创造牢笼，不同的是安吉拉具备爱。 　　总有一天，爱会为牢笼中的鸟儿打开门，让他们展翅高飞，而那牢笼也有了新的名字——故乡。 　　“确定，请开始吧。” 　　【控制中枢自毁程序启动——】 　　【进度：1%】 第206章 永夜·乐园彼岸（完） 　　一张面目狰狞的红色人脸突然替换了原本的蓝色人脸。 　　“你们！无知低劣的物种！” 　　红色人脸嘶吼着说出一些辱骂的话。 　　夜烬燃很吃惊, 他是第一次见主神发怒的样子，原来神也会恼羞成怒。 　　也有可能是不同化身的性格不同，反正夜烬燃真想象不出优雅的红衣女王和肿胀之女生气的模样, 祂们时刻都是笑眯眯的。 　　红色人脸正是嘀嗒人，那种恐怖又熟悉的气息夜烬燃不会认错。 　　【进度：10%】 　　“雨”的自毁程序已经启动，它将带着嘀嗒人一起毁灭。 　　夜烬燃慌乱地移开视线, 不敢与那张红色人脸对视，哪怕祂不会引起恐怖谷效应，他也感觉难以招架。 　　嘀嗒人生气了, 说明“雨”的行动确实有效，它把祂困在了控制中枢内。 　　没想到，这次玩家又要获胜了。 　　【进度：20%】 　　“你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 　　嘀嗒！嘀嗒！ 　　机械钟表行走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夜烬燃忽然觉得很热，就算他不受副本中的恶劣环境影响, 他也发现空气在升温。 　　他回头看去，机箱的外壳金属开始散发出红光, 那是过热的表现。 　　“钟表匠想引爆机箱！”简星大喊道, “你们先撤退！” 　　郑从华连忙问：“那你怎么办？” 　　“想执行完自毁程序，必须有我在场, 不然单靠‘雨’会权限不足, 自动暂停销毁。”简星摇摇头，“你们先走吧，我再想办法自保。” 　　【进度：30%】 　　夜烬燃呼吸着炙热的空气, 向简星喊道：“也许我可以把机甲借给你？” 　　虽然那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不知道简星能不能穿上。 　　“挡不住，这次爆炸威力一定很大, 你们要尽快跑远一点！”简星估算了一下，向伙伴挥手告别, 眼中充满了决绝。 　　罗茜骂道：“狗屎设计！为什么非要你在场！” 　　“估计是防止人工智能自杀吧，”白湮昼望着投影的人脸道，“不过，我也觉得这个设计很烂。” 　　【进度：40%】 　　不知哪里的电线断了，火花带闪电，烈焰迅速窜上四周的钢铁丛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温度高到几乎要将人的呼吸道灼伤。 　　这里确实不宜久留了，罗茜遗憾地回过头，对其他人问道：“走吗？”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在这次打出最好的结局，”夜烬燃道，“但是……” 　　始终还是有点遗憾啊，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白湮昼握住了他的手：“不用每次都追求完美。我打出这么多TE，只是恰好我能做到那种程度，别勉强自己。” 　　【进度：50%】 　　郑从华带着哭腔道：“真的不能带简星一起走吗？我力气很大，可以把她扛起来！” 　　简星冷静地说道：“不，你们赶快带着安吉拉离开，等一切结束了，就让安吉拉成为新的控制中枢，她知道该怎么做。” 　　安吉拉全程没有说话，好像死机了，眼睛直直盯着蹲在地上敲击键盘的简星，那双机械眼睛似乎表达不出此刻的情绪。 　　夜烬燃道：“系列副本剧情有连续性，要是我们这次救不下简星，下次再进来可能就缺少这位NPC了。” 　　“别做傻事。”白湮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怒视他一眼。 　　【进度：55%】 　　郑从华和罗茜使用了道具降温，不然皮肤会被烧伤，此时机房内的气温已经开始超出人体的安全承受范围了。 　　夜烬燃抿了抿唇，小声道：“白湮昼……” 　　“怎么了？”白湮昼反应极快地给出了回应。 　　“你还记得上次爆炸，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湮昼脸色瞬间变了，眼中的怒火几乎能比得上周围机箱燃烧的烈焰：“无论那是什么，你绝不能让祂再出来。” 　　夜烬燃还记得，那一次，白湮昼受伤很严重。 　　在副本<直坠星辰>的结尾，他们也面对着嘀嗒人，经历了一场大爆炸。 　　在那一瞬间，他完全丧失了意识，精神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隐隐约约，他感觉白湮昼的鲜血滴在他的脸上，是温热的。 　　白湮昼受了很严重的伤，但还是吃力地背着他往前走，一瘸一拐的，路途颠簸。 　　醒来后，他就坐在长椅上，看见了强颜欢笑的白湮昼，还有旁边用关心和担忧的目光注视他的同伴们。 　　夜烬燃对那件事没什么清晰的认知，他只知道自己触发临时疯狂状态后，在暴力倾向影响下会变身成某种诡异，格外厉害。 　　也许，他能够掌握那种力量，在爆炸中护住简星。 　　【进度：60%】 　　“马上要爆炸了，到时候炸死了简星，自毁程序依然没法进行下去，”夜烬燃冷静地分析道，“必须有人留在这里，保护简星的安全，我来吧。” 　　白湮昼凝视他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道：“你变了，店主。” 　　“我有一个计划，用猫神的祝福法术，那样可以迅速恢复理智，这样就能在变身状态下控制自己的行为了，我猜的。”夜烬燃尽可能用最快的语速解释。 　　白湮昼问：“你临时疯狂之后还能准确用出法术吗？” 　　夜烬燃老实回答：“不知道。”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但眼下没多少考虑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质问，语气几乎称得上咆哮。 　　“夜魔！你为何庇护人类！” 　　天花板的板块在高温下不堪重负地坍塌掉落下来，机箱的外壳开始融化，滴落滚烫的液体。 　　嘀嗒人正在加速升温，祂要将一切炸毁，然后宣告自己的胜利。 　　整个空间中，原子的震动都在不断加快，这是神力的显现。 　　夜烬燃苦笑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尽头都是毁灭，到底如何分出输赢？大概是过程不同吧……” 　　嘀嗒人让机箱爆炸后，祂肯定有办法让自己留存下来，但如果是“雨”和简星合力完成自毁程序，就能抱着人工智能形态的这个化身一起走向终结。 　　哪怕损失一个化身对伏行之混沌来说不算什么，那也是人类获胜，神明失败。 　　罗茜和郑从华硬拽着安吉拉撤出了中枢机房，远离了可能被爆炸波及到的区域，但白湮昼仍站在原地，显然不愿离开。 　　夜烬燃知道，就算自己不留下来，白湮昼也会想办法保住简星，因为他是个不服输的人，绝不会对邪神低头。 　　但是，白湮昼的目光并没有放在简星身上，而是一直与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对视。 　　似乎是猜出了某人心中所想之事，白湮昼轻声道：“你忘了吗，是你叫我来保护你的。” 　　夜烬燃后知后觉，原来如此，白湮昼留下的理由竟然是保护他。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信守承诺的…… 　　【进度：70%】 　　机箱的热度到达极限，在瞬间火光冲天，轰然爆炸，无数碎裂的尖锐硬物飞溅，迅捷地插入四面八方。 　　白湮昼丝毫不慌，念出一句咒语，复杂的白色文字符号构成的一条条算式忽然在半空中显现，环绕在他们身边，无数虹彩色的泡泡涌现出来，形成一道坚固的结界。 　　这是某种防御性的咒语，借助了万物归一者的力量，夜烬燃之前在<金沙如逝>里见白湮昼施展过，现在他好像更熟练了。 　　夜烬燃被一股气浪差点掀翻，降低身位才勉强稳住，但抬起头时，他看见白湮昼仍伫立在自己面前，银发飘扬，火光将发尾和脸颊染上橙红色。 　　白湮昼释放的结界不仅覆盖住了夜烬燃，还保护了简星。 　　【进度：80%】 　　但这法术并不是万物归一者亲临现场，威力始终有些不足，在嘀嗒人的猛攻下，彩色泡泡组成的屏障开始破裂。 　　“我也来！”夜烬燃尝试用出同样的法术，效果不佳，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嘴巴里在念什么咒了，只要是有防御功能的就甩出来。 　　简星的平板电脑已经融化，无法再查看进程，但她没有离开，因为控制中枢一旦检测不到她的存在，就会终止自毁程序。 　　“谢谢你们，陪我到现在……”她无力地说道，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夜烬燃抬头直视那张血红色的大脸，鼓起勇气道：“嘀嗒人，到此为止吧，你不可能赢了。” 　　祂只是在失败之前发泄怒火罢了，玩家的胜利已成定局。 　　“执迷不悟……”嘀嗒人低沉的声音在天空响起，“竟敢拒绝我的恩赐！” 　　夜烬燃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同为混沌的化身，你怎么像个小丑啊，学学红衣女王的礼仪好不好，华丽地退场吧。” 　　“你……” 　　嘀嗒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夜烬燃转过头，看向白湮昼，恰好与他再次对上视线。 　　这场游戏要结束了，夜烬燃有点遗憾地想。 　　【那么这次，我就由衷地祝贺你们吧。】 　　【“雨”毁坏之后，在简星的操作下，安吉拉成为了乐园新的控制中枢。这位人工智能最擅长之事仍然是指引孩子们前往“天国”。】 　　【虽然那是虚拟空间，但至少是一片净土，乐园的人们获得了精神上的永生与富足。安吉拉将永远默默地守护着这群长不大的孩子。】 　　【而逃过一劫的你们，也顺利地完成了诛杀钟表匠的任务，返回极光城，获得了联合会的表彰奖励。】 　　【相隔着雪原的极光城与乐园，在没有钟表匠暗中推动的情况下，还会有任何交集吗？】 　　【人们居住在同样虚假的天幕之下，寻找着虚无缥缈的未来。】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乐园彼岸>True End——飞向天国】 第207章 拒绝同居 　　夜烬燃感觉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 而是坐在坚硬的石凳上时，就发现大事不妙。 　　当他睁开眼，看见熟悉的长桌以及尽头的红衣女王时, 心顿时凉了半截。 　　红衣女王十分高傲，可比肿胀之女难相处多了，夜烬燃是这么认为的。 　　“我确实呼唤了您。”夜烬燃抢先一步开口道。他没想到这次副本结束之后会直接被老板请喝茶, 看来事态有些严重。 　　红衣女王身前的桌面上摆放了一个白瓷茶杯，杯中红茶的香味远远地飘过来，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闻到。 　　祂不紧不慢地品尝了一口茶杯中的液体, 用那种皇室演讲的腔调道：“你的问题很严重。” 　　夜烬燃立刻低下头认错：“是的，我不该协助人类。” 　　“不，我从未制止过你帮助人类，而且这是你的工作, ”红衣女王缓缓道，“但没教过你不收取代价。你何时变得如此无私？” 　　夜烬燃不知道, 刚被主神重塑身体复活之后, 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情感淡漠的时间，似乎很多事情都无法再像往常一样激发他内心的悸动。 　　但从见到白湮昼的第一眼开始, 有什么东西就悄悄变化了。他最初感到害怕, 后来觉得白湮昼十分可笑，到最后心中萌生出一点小小的希望。 　　夜烬燃不清楚自身发生了什么变化，但问题一定出在和白湮昼接触这件事上。 　　红衣女王轻蔑又不失风雅地笑道：“你连回答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夜烬燃低下头道：“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答复。” 　　现在他就好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不敢展现出任何一点反抗的意图。 　　不怪他勇气比不上白湮昼，红衣女王的气场太强了，凡人实在是顶不住。 　　红衣女王嘴角上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我会给予你补救的机会, 抬头看着我。” 　　夜烬燃照做了，然后瞬间被那张脸的美貌摄了魂。 　　祂的五官比例恰到好处, 肤若凝脂，长而弯的睫毛浓密，蕴含混沌的双眸隐藏在其下。 　　伏行之混沌的化身对人类有极强的吸引力，哪怕有些化身外观上不符合人的审美，这种致命的吸引依然存在。 　　夜烬燃喜欢这张脸，同时感到可怕，他的所有思想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红衣女王游刃有余地盯着他看，似乎在欣赏他的失态。 　　夜烬燃动弹不得，为了找回理智，他开始思考某些吸引力更强的东西，比如说白湮昼那对神奇的眼睛。 　　比红衣女王拿来作为装饰的玫瑰花瓣更加嫣红，光是一个眼神就宛若最深情的告白书信。 　　“你走神了。”红衣女王虽有点不满，但仍保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 　　夜烬燃揉了揉眼睛道：“抱歉，我……” 　　“好了，来说正事吧。”红衣女王的语调变得更加不容忤逆，“你在<乐园彼岸>的所作所为让我很不满意，作为惩罚，你必须完成一项新的任务，否则我将解雇你。” 　　夜烬燃苦笑一声：“解雇之后，我会离开这个游戏吗？” 　　“当然……不会。”红衣女王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夜烬燃害怕像普通的玩家一样在无限游戏里艰难求生，他享受着特权，也习惯了特权。 　　失去店主这个身份，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夜烬燃无奈道：“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说说看新任务是什么吧，之前那个应该已经达成了？” 　　白湮昼现在是全球公敌，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信任他的人和追随者，夜烬燃没办法做到把他们也推到敌对阵营里去。 　　“不，你忘记了，白湮昼现在可还活得好好的。”红衣女王假装善意地提醒道。 　　夜烬燃想起来了，主神的真正目的是让人类亲手掐灭希望的火焰。 　　“但这是新任务的内容之一，”红衣女王话锋一转，“我准备对一个老副本进行更新，因为成功逃脱的玩家实在是太多了……” 　　夜烬燃正襟危坐，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副本更新是常有的事，因为论坛攻略会使玩家存活率提高，主神偶尔就会改变副本中的细节，坑那些盲信攻略的人一把。 　　“那个副本叫<杀戮之厢>，你有印象吗？” 　　夜烬燃记得，这是一个普通难度的副本，在玩家群体中人气挺高，因为比较简单且通关快捷。 　　故事发生在一趟列车上，是密室逃脱类副本，玩家需要击杀一位潜藏在人群中的杀人魔，达成这个条件即可通关HE。 　　如果玩家有能力无伤跳车，也可以达成逃脱结局NE。但这趟列车行驶在幻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跳出去就是万丈深渊，几乎没可能活下来。 　　而<杀戮之厢>还有一个TE，就是杀死列车长，因为这位NPC才是真正的杀人魔。他信仰伏行之混沌，不断利用列车乘客向祂献祭。 　　所以，这个看似挺小的副本其实还是个道具工厂。 　　它生产一种B级道具，叫<混沌祭刀>，刺入生物体内后能汲取目标的意志力和魔力，储存在刀内。 　　同时，它也能造成物理和魔法双重伤害，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红衣女王闭目道：“我对那位信徒感到无聊了，你找一天和玩家们一起进那个副本，记得带上白湮昼。人类喜欢重复别人成功的道路，他们会先杀了列车长，届时那个副本的控制权将由系统移交到你手上。” 　　夜烬燃有种不祥的预感：“接着呢？” 　　“接下来，你就修改结局的达成条件，将‘杀人魔’与白湮昼划等号，不杀了他，谁都别想出副本。” 　　白湮昼活着，就无法通关这个副本。 　　这实在是太作弊了，白湮昼横竖都得死。 　　夜烬燃瞪大双眼：“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主神此举好像有点太仓促了，莫非白湮昼真的对祂造成了麻烦？ 　　红衣女王笑而不语。 　　夜烬燃心想，算了，先答应下来，至于如何执行便是另一回事。 　　“好的，那我最晚什么时候进入<杀戮之厢>，是由我开匹配房间吗？”他想再确定一些细节，这样显得自己工作态度认真。 　　红衣女王轻笑一声：“我准许你休整两日，第三天用你的玩家账号开启组队，队伍里必须要有白湮昼。” 　　两天假期？双休日诶！夜烬燃顿时来了精神，但很快泄气下去，哪怕有假期他也没什么好安排，不想出门。 　　“明白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红衣女王慢条斯理地扯了下手套：“我静候你的演出，好好表现，‘我们’都挺喜欢你的。” 　　黑雾翻涌，转眼间笼罩住长桌与坐在两端的人，遮挡视线。 　　鼻腔感受到的气味在变化，说明身体正在经历空间转移。 　　夜烬燃有种呕吐的冲动，忍不住抓紧附近的事物，强忍恶心感。 　　但他握住的不是椅子两边的扶手，而是某种柔软亲切的物体。 　　那是他床上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洗衣液的清香，让人精神舒缓放松。 　　夜烬燃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已经回到了自家卧室，就像每次离开副本之后，四周的安静会让他有一点不适应。 　　“呼……”夜烬燃缓慢呼吸着熟悉的气味，逐渐找回清醒意识。 　　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可以通过睡眠恢复精力了。他住的这个地方位置不错，平时没什么噪音。 　　但很快，一阵不和谐的震动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让他不得不强行提起注意力。 　　夜烬燃的眼睛往那边一瞥，手机屏幕正在发亮，显示有位叫“白湮昼”的用户发来了新消息。 　　刚从副本里出来，估计还没这么快匹配到下一次进本的队友，夜烬燃无奈想着，拿起了手机准备陪白湮昼聊天。 　　【白湮昼：想杀我的人现在越来越多了，好麻烦，到哪里都不安全。】 　　【白湮昼：可以来你家里躲一下吗，有点吃不消了，我可以付房租。】 　　夜烬燃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个问号，又默默删除。 　　很抱歉，我也是想杀你的人之一。 　　白湮昼这种行为显然是得寸进尺，上次面基成功，这次就想往别人家里住了。 　　夜烬燃是绝不会同意的。 　　【白湮昼：在被追杀中，打字有点慢。】 　　【白湮昼：带我进副本也行啊，让我待在你的店里，系统商店的实体店可安全了。】 　　【夜烬燃：巧了，我有个副本想和你一起去，不过排期到后天。】 　　【白湮昼：哪个？真是稀奇，跨越永夜系列还没打完呢，你就有新的邀请了。】 　　【夜烬燃：<杀戮之厢>，你应该听过。】 　　【白湮昼：哦，这么低端的本我一般不打的。】 　　【夜烬燃：别急，等通知。】 　　在他的回信发出去没多久后，全体无限游戏玩家收到了系统的弹窗公告。 　　【检测到游戏系统闪断更新！】 　　【全体玩家强制掉线，正在副本中的玩家，将在一秒后立即重新登入，游戏进度维持不变】 　　【本次更新的内容为——】 　　【一、对部分副本进行了队伍人数上限扩增】 　　【二、修改了部分副本的难度评级，使其更加符合实际情况】 　　【三、新增多项荣誉称号与装扮，点击此处了解详情】 　　【四、限时活动“副本奖励双倍掉落”开启，在本月内通关副本将获得双倍奖励（孤品道具不受该活动影响）】 　　【五、修复某些情况下玩家意外脱离副本地图边界的问题】 　　【闪断更新补偿：1000积分】 　　【补偿范围：编号009及以上的全体玩家】 第208章 无解难题 　　【白湮昼：不对, 凭什么我一直领不到补偿！】 　　白湮昼发出了灵魂质问，恨不得当场把主神拉出来枪毙一小时。 　　【夜烬燃：你惹了主神这么多次，还想从祂那里得到什么补偿？】 　　【白湮昼：这是两码事好吧, 对待玩家能不能一视同仁啊，呵呵，祂玩不起。】 　　夜烬燃缩在被窝里看手机屏幕, 竟然忍不住笑出声了。 　　看白湮昼发脾气果然很有意思，怪不得主神以此为乐趣。 　　手机的白光打在夜烬燃的脸上，在一片黑暗中格外刺眼, 玩了一阵后，他觉察到眼睛有点不适，于是爬下床去开了灯。 　　就在这么短短几秒间，白湮昼又发来了消息。 　　【白湮昼：副本<杀戮之厢>是不是更新了？我看它的难度评级变成了高难。】 　　【白湮昼：好奇怪啊, 别的副本都是因为HE通关率过高所以降低评级，它反而提高了, 怎么回事？】 　　【白湮昼：喂, 你去哪里了？】 　　夜烬燃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单手点击手机屏幕上的键盘。 　　【夜烬燃：我看你一点都不像不方便打字的样子, 逃过追杀了？】 　　【白湮昼：暂时, 多亏我现实里也能用法术。<杀戮之厢>是吧，后天开？】 　　【夜烬燃：你要是急着进游戏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开房间……】 　　不知道现在<杀戮之厢>被扩容成多大的副本了，夜烬燃记得之前它只能容纳三名玩家。 　　因为最近一次闪断更新涉及到副本人数上限变动, 以防万一，夜烬燃打开了副本详情页浏览一遍。 　　不看不知道，<杀戮之厢>这个小副本, 不仅提高了难度，容纳人数上限还变为了八人！ 　　夜烬燃顿时开始发愁这人数要怎么填补, 毕竟最后其他玩家要联手杀掉白湮昼啊。 　　主神这回可真是出了一道无解难题，成功让他陷入焦头烂额的两难境地。 　　其实……他心里更偏向于让白湮昼活下来，舍不得这个人死去。 　　毕竟来到这世上二十多年，他没有什么熟识的人，白湮昼勉强能算一个，还很聒噪，经常能一起聊聊天。 　　就比如现在，聊天框又震动了一下。 　　【白湮昼：我怎么觉得你要拉着我干一票大的，或者坑我一把大的？】 　　夜烬燃：“……” 　　他能怎么办，白湮昼又不是笨蛋，这么明显坑，谁会跳下去啊。 　　【白湮昼：也罢，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开房间之后记得拉我。】 　　夜烬燃拿着手机的双手微微颤动，掌心冒出了冷汗，辜负这份信任的感觉真不好受。 　　但他没资格委屈，这件事最终的受害者是白湮昼。 　　【夜烬燃：祝你玩得开心。】 　　过了半天，他只挤出来这句话。 　　【白湮昼：回聊，我要跑路了，你也真不够意思，都不肯让我暂住一下。】 　　发完这条消息后，白湮昼的聊天框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夜烬燃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回神，直到确定对面那人不会再发送新的消息后，才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机，用被子蒙着头睡觉。 　　接下来，他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两天，但因为内心的煎熬，再加上作息不规律导致身体亚健康，所以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时常处于一种痛苦的状态中。 　　闲暇时间，夜烬燃写了一点副本探索报告，因为夏月荷没有催，他也就没急着写。 　　心不在焉导致工作起来困难重重，夜烬燃花了一点积分，贿赂罗茜多写一点报告，顺便把他的那份也完成了。 　　到了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开匹配房间。其他玩家能否干掉白湮昼还没成定论呢，他像往常一样默默旁观，然后等待一个结果就行。 　　夜烬燃登录玩家账号，开始了副本<杀戮之厢>的队友匹配环节。 　　【房间号3223】 　　【副本<杀戮之厢>】 　　【简介：列车上的乘客得知一条消息——杀人鬼就藏在我们之中！致命诅咒的阴霾下，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车厢。穿越折叠的迷雾，回顾往昔的镜像，或许能找寻到被精心遮掩起来的真相……】 　　【Lost率：80％ 】 　　【难度评级：高难】 　　【队伍人数:1/8】 　　没想到，夜烬燃就眨了下眼睛，队伍里就多出了两个人。 　　完犊子，手快了，他忘记设置，这个房间目前是可以随意进入的状态，零门槛。 　　与此同时，队伍群聊里有人开始冒泡。 　　【鹤然牌软糖：弟弟，我们这是□□哪里来了？】 　　【我是鹤然的狗：嘿！大佬，总算是又见到你出来打本啦！这次白湮昼会在吗？】 　　没想到竟然会把王氏姐弟卷进来，夜烬燃感觉事情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夜烬燃：等一下。】 　　他转发了房间的链接，没多久白湮昼就响应了召唤。 　　【白湮昼：哦？有人比我还早到？】 　　【我是鹤然的狗：昼神！真的出现了！】 　　【鹤然牌软糖：你们也是固玩吧，话说上次在<理想城>怎么没见到你啊？@夜烬燃】 　　【夜烬燃：@白湮昼 抱歉，他们应该是在公屏上看到后点进来的，我没开私密，而且忘记设门槛了。】 　　夜烬燃没有回复王鹤然的问题，心中祈祷她不要追问下去。 　　【白湮昼：没关系，八个人确实有点难凑齐。拼一桌野人队友吧，随机性能增加游戏乐趣。】 　　既然白湮昼不介意，夜烬燃也没啥好说的，静候命运的安排。 　　眼下队伍里还有四个空位，不知道进来的会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队伍群聊里弹出新的消息。 　　【我不是医神：嗨，大家好。】 　　【我是鹤然的狗：这位是我的绑定奶妈，应该都认识吧？】 　　还剩下三个位置，夜烬燃开始担心这次是全熟人局。 　　系统的界面刷新了一下，人数又增加了。 　　【「愤怒」：1】 　　【夜烬燃：嗯？？？】 　　【我是鹤然的狗：啊哈，这把高端局，连编号004的大佬都来了。】 　　【鹤然牌软糖：什么情况，活的啊？】 　　夜烬燃震惊了，上次是廷达罗斯之主，这次是万物归一者，怎么这两位总喜欢往玩家队伍里凑啊？ 　　但也不能说“总是”，毕竟只是两次而已，刚好被他和白湮昼都碰上了。 　　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夜烬燃本来认为其他玩家必输，可主宰时空法则的神明加入这场游戏的话，白湮昼就危险了。 　　如果万物归一者以暴怒的一面降临三维世界，威力不亚于核弹爆炸，到时候在车厢里的全部人一起死。 　　但如果来的是温和的化身，也就是“太初”的话，事情还有转机。可是祂明明全知全视，夜烬燃想不通为什么祂非要加入队伍来旁观这场伏行之混沌搞出来的游戏。 　　凡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就算会出现伤亡，在神看来应该挺无趣吧？ 　　夜烬燃知道有些神明的性格比较恶劣，比如他的上司，但万物归一者不在这个行列中，祂通常保持中立，除非被主动找上门，或者有蝼蚁蔑视时间，祂才会出手小小教训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太蹊跷了。 　　因为房间处于公开状态，队伍里来了两个编号前十的大佬玩家的事瞬间被看见的人透露出去，在论坛上广泛传播。有些玩家哪怕没胆量进这支队伍，也好奇地观察起来，扬言要全程关注。 　　而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最新的闪断更新公告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杀戮之厢>正好在被更新的副本列表中，而且和其他副本相反，它的难度提升了。 　　细心的玩家立刻翻越各种攻略和记录，发现<杀戮之厢>的好结局通关率一直很高，而且有一套成熟的TE通关手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系统没道理把难度评级提高。 　　难不成是副本内容发生了改变，增添了新的强力敌人？ 　　因为难度变高，奖励也增加了，所以引起大佬齐聚讨伐副本？ 　　一些玩家认为这就是真相，但论坛上众说纷纭。 　　夜烬燃习惯性地扫视论坛首页，发现关于<杀戮之厢>的讨论帖越来越多，人们甚至无暇关注这次闪断更新的其他内容了。 　　虽然关注的人多，但敢进这支队伍的玩家却迟迟没有出现。 　　队伍里仍有两个空缺位置。 　　忽然，界面闪动一下，人数刷新了。 　　夜烬燃赶紧查看房间人员列表，新进来的玩家ID叫“莫比乌斯”。 　　他想起来了，这是<理想城>那次限时活动里被王鹤然他们找来的雇佣兵。 　　夜烬燃对这个人没啥印象，在<理想城>里的表现不出色也不够亮眼，不知道这次他为什么会进来，也许是又收到了佣金。 　　还剩下最后一个位置，夜烬燃本来以为阿曼达会来，但她迟迟没有出现，估计是不想再跟白湮昼对上了。 　　夜烬燃更没想到，这场匹配足足拖满了24小时，系统直接随机抓了一名玩家进入队伍。 　　这个倒霉蛋的ID叫“猛虎下山”。 　　夜烬燃忍俊不禁，不管这个人有多猛，都比不上队里一群卧龙凤雏。 　　炫目的蓝光充斥着他的视野，这是空间传送的征兆。 　　【正在载入副本<杀戮之厢>】 　　【3，2，1——】 第209章 杀戮之厢（1） 　　这趟列车上的旅客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遭遇恐怖分子劫车事件了！ 　　有一位杀人魔混进了人群之中, 登上了列车，而蠢货列车长还把这件事公开了出来，导致现在杀人魔极有可能展开行动, 对车厢内的乘客下手。 　　这事说小不小，听起来很吓人，而且列车是比较孤立无援的封闭空间, 但说大也不大，因为车上坐着八名饱经风霜的无限游戏玩家。 　　列车长严肃的声音通过车内广播回荡在车厢内，害得所有人胆战心惊。 　　“总之, 找不出藏在列车之中的那位杀人魔的话，大家的性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王鹤然忍无可忍喊道：“你们就不能派乘警悄咪咪地把杀人魔找出来吗？！” 　　然而玩家坐在第九节车厢，声音根本不可能传达到车头，列车长并不能回应她。 　　玩家们都清楚, 这趟列车上是没有警察的。 　　而且他们现在并不是行驶在正常的轨道上，透过车窗可见外面一片漆黑, 哪怕使用道具照明也无法驱散黑暗。 　　这个副本的黑幕, 也就是列车长使用了时空门法术，把车开到了现实与幻梦境的间隙之中。 　　玩家们心照不宣, 没人会把真相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大家都知道副本更新了，旧的攻略不一定能用。 　　在以前，这辆车上还有一些其他乘客, 是NPC，玩家需要通过推理找出里面的杀人魔，杀死那人即可通关HE结局。 　　NPC的配置很齐全, 通常还会有侦探和医生等职业非常有用的人，毕竟这本来是普通难度的副本。 　　然而, 王鹤然环视一周，车厢内只有八名玩家，和攻略对不上，说明NPC也更新了。 　　紧张之余，王鹤然握住身旁弟弟的手，小声道：“我们要加油了……” 　　“放心吧，这次系统商店和道具都能正常用，我超强的！”王爱民拍着胸口自信道。 　　列车两侧都有座椅，中间是过道。系统的分配十分巧妙，关系紧密的玩家都被分配到了相邻的座位上。 　　夜烬燃旁边坐着白湮昼，后者正笑眯眯地观察四周，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车厢内还有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眼神迷茫，暂时没搞清楚状况。 　　他就是“猛虎下山”，队伍里唯一一名不是主动选择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莫比乌斯坐在和他相邻的位置上，不过两人没什么交集，眼神也没对上。 　　“嘿，”医神走到过道上，拍了拍王爱民的肩膀，“我在这里。” 　　她现在处境有点尴尬，因为和她坐在一块儿的是一位将面容隐藏在淡灰色纱布下的异族女子。人家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也不好意思搭话。 　　医神认得其他人，不认识的只有「愤怒」和“猛虎下山”，她暂时无法判断身边的那位美女是哪一名玩家。 　　没想到，披着灰纱的人主动打招呼了：“你们好，可以称呼我为‘太初’。” 　　这个声音淡漠却使人内心平静，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迅速抚平了其他玩家的躁动不安。 　　离祂最近的医神率先反应过来：“啊！你好呀，太初女士。你是不是编号004的那位？” 　　“没错，但我进入游戏的次数比较少。”太初的声调温柔似水，这种淡雅的气质和玩家ID完全不相衬。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万物归一者没用代表暴怒一面的化身，上来就送各位一份大礼。这位太初权能永生之主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他可以暂时安心了。 　　白湮昼在他耳边悄悄道：“这是你请来的外援？” 　　“没有啊，”夜烬燃这次理直气壮，“祂自己过来的。” 　　这次开匹配房间的人是夜烬燃，队长也自然是他，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出来主持大局。 　　但眼下玩家各自分成派系，又有独狼存在，实在难以统一管理，夜烬燃也没经验应付这种场面。 　　他闭上眼，回想自己的任务。首先是诱导玩家们按照原攻略杀死列车长，然后等系统移交副本控制权，再修改通关条件，让其他人把矛头对准白湮昼。 　　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是，要怎样让大家都按旧的计划走。 　　玩家们已经知道论坛上的攻略不适用了，可能不会答应先去杀列车长，毕竟这是个比较重要的NPC，说不定能拷问出有价值的情报。 　　夜烬燃想了想，发现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让玩家审讯列车长后再杀了他也没什么问题，看起来十分合理。 　　思索之间，夜烬燃将目光投向了太初，祂拥有全知的权柄，肯定知道一切，包括他和主神的计划。 　　为什么要加入进来？ 　　夜烬燃甚至害怕自己的这段思考被祂感知到，匆匆忙收回视线。 　　其实不用感到恐慌，祂一定会知道。 　　白湮昼捕捉到夜烬燃微小的脸色变化，轻声问道：“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吗？” 　　“唉，”夜烬燃没想到直接被身边的人看穿了心思，稍微叹了口气，“是啊，万物归一者怎么会掺和这件事……” 　　白湮昼打开了小桌板，用一手撑着下巴：“嗯……我感觉这像是绝境副本，难度评成‘高难’算是低了些。” 　　夜烬燃的眼睛微微瞪大，随后表情很快恢复原状。 　　这次副本无论对于其他玩家来说，还是对于白湮昼，夜烬燃都想不到有什么活下来的办法。 　　搞不好他自己也要葬送进去，主神一怒，威力相当可怕。 　　不过有万物归一者在此，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有人想直接去掏驾驶室吗？”王鹤然壮着胆大声问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鹤立鸡群特别显眼。 　　此时那位头发乱糟糟的男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我……我这是进副本了？<杀戮之厢>？” 　　“没错，”隔壁响起了莫比乌斯沉稳的声音，“这将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夜烬燃起身来到中间过道上，望着前方的车厢道：“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副本变成什么样了……” 　　车厢之间有门，透过玻璃可以稍微窥见下一节车厢的情况。 　　但夜烬燃只看见一片灰白色迷雾，而他们所在的九号车厢是最末尾的一节。 　　“起雾了，”王爱民注意到八号车厢的异常，因为常年玩狙击，他的视觉比较敏锐，“不会是着火了吧？” 　　医神摇摇头：“感觉不到热量，而且火烧起来应该会触发烟雾报警器，这里能听到。” 　　“可这也不是正常的列车，”王鹤然担忧地说道，“就算烧起来，恐怕它也不会提供给我们能使用的消防设备。” 　　夜烬燃直接走到那扇门前，放手上去试探热量，是冰冷的，和室温没有太大差别。 　　“不是火灾，”他断定道，“只是下一节车厢里充斥着某种气体，可能有毒。” 　　“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其他乘客吗？”头发凌乱的男子左看右看，磕磕巴巴地问道。 　　王鹤然道：“攻略上说是有的，但现在不一定了，你看前面的车厢都变成这种状态了，就算有乘客，估计也是我们要打败的诡异。” 　　另一边的王爱民已经开始报菜名了：“食尸鬼，深潜者，伊斯人……你们想见哪一种？” 　　医神正色道：“其实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可交涉的，成为朋友比敌对更好。” 　　“对啊，鬼都不如人可怕，杀人魔就是人类，”王鹤然缩了下脖子，“不知道我们之中是不是真藏了个杀人魔。” 　　车厢里几道视线交错，都并不含有善意。 　　在原先的<杀戮之厢>里，玩家只需推理出哪位NPC是杀人魔即可，但现在副本可能变成了“谁是卧底”的玩法。 　　“别太担心，”莫比乌斯开口打破寂静，“至少系统没说这是PVP副本，那肯定需要玩家合作的。” 　　要说杀人魔，在座几位都有嫌疑，比如莫比乌斯这种一看就是打过仗的人，还有白湮昼，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呢。 　　太初就更不必说，高高在上的邪神随便转个身就能碾碎无数时空，死去的生灵是不可估量的。 　　那么，杀人魔到底藏在哪里？ 　　夜烬燃道：“作为队长，请大家听我说一句。我们先去找列车长吧，他应该掌握着一些重要的信息。” 　　“嗯嗯。”王爱民连连点头，他也认可这个想法。 　　王鹤然回头看了眼车厢末端，然后重新转头看向前门：“正好我们在最后一节车厢，往前走还能看看有没有其他乘客。那么，目标地点驾驶室？”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那扇通向八号车厢的门，凝视玻璃之后的朦胧灰雾。 　　恐惧来源于未知，这种情形比直面诡异更加可怕。 　　夜烬燃试图安抚大家的情绪：“总要走过去的，我们人多，害怕的话还可以手牵着手排成一列……” 　　“你出的什么破主意啊，”白湮昼不屑一顾地打断他，“我去驾驶室把列车长杀了，就算系统想拦着我，那也要祂有本事才行。” 　　夜烬燃乖乖闭上嘴。 　　你看，真正的杀人魔出现了。 第210章 杀戮之厢（2） 　　经过一番比较混乱的讨论后, 众人最终决定先杀列车长，看看原剧情线能不能走得通。 　　“所以原来的列车长为什么是杀人魔？”王爱民好奇地问，“是因为他开车创死过很多人吗？” 　　“不知道, 可能这个TE结局里还藏着某些真相，但要靠那些分析剧情的大佬挖出来，我没仔细看。”王鹤然摊手表示自己一知半解。 　　夜烬燃将耳朵贴住门板, 按照探索惯例聆听下一节车厢的动静，然后回头向其他人说道：“什么都没听见，可能是隔音太好了, 也可能对面没人。” 　　ID叫“猛虎下山”的男子好几次产生跳车逃跑的意图，但见到周围没人这么做后，也意识到此路不通，悄悄跟在队伍最后祈祷能混过这一个副本。 　　王爱民主动找他打招呼：“嘿, 猛虎哥，你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匹配到我们了呢？” 　　男人脸色煞白：“我……你们……我怎么知道啊……” 　　全怪系统随机抓人, 他今天本来按部就班地干着活，一眨眼就进无限游戏了。 　　这哪里算是运气好？ 　　猛虎听后都要翻白眼了。 　　“这节车厢都搜完了吧, ”夜烬燃向后面的人确认, “没线索就往前走了。” 　　这种密室类的副本很简单，房间一个接着一个搜查下去，找齐线索逃出生天就行。 　　夜烬燃觉得虽然<杀戮之厢>在更新后难度评级提高了, 但大体结构是不会变的。 　　“等一下！”医神手里拿着张纸挥了挥，“我刚刚在座位底下找到了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张纸上，上面有印刷的黑字, 十分清晰。 　　【《乘客须知》】 　　【1.请坐稳扶好，在列车启动时不要在车厢内随意走动。】 　　【2.列车偶尔会临时停车, 请勿过分担忧，我们的列车运行环境安全，机器从不发生故障。】 　　【3.餐车出发前五分钟将进行一次广播提醒，请及时回到座位，等待领取免费的食品和饮料。】 　　【4.乘客们的行李放置在不同的车厢中，请仔细搜寻自己的行李，确保下车时不要遗漏个人物品。】 　　【5.如遭遇危险情况，请相信乘务组人员，以及，相信自己。】 　　“哇塞，”王爱民盯着这张白纸黑字道，“进化成规则怪谈副本了吗？有点意思……” 　　王鹤然神色苦恼：“但我们不是已经违反第一条规则了吗？看样子也没什么惩罚。” 　　“规则约束人，是因为触犯规则有可能使危险发生的几率增大，而且有些规则没有配备惩罚机制，只起到警醒作用，”夜烬燃道，“过马路闯红灯也不一定会出车祸，不是吗。” 　　白湮昼道：“我倒是觉得可以解读一下里面的某些字词，获取对我们有利的情报。” 　　医神将那张纸顺势递给白湮昼：“此话怎讲？” 　　“比如说这里，”白湮昼指着第一条规则，“‘随意走动’是不行的，但我们如果按照某种规律走动是否就能获得奖励或者触发事件？” 　　医神震惊脸：“你莫非是个天才？” 　　白湮昼脸皮极厚：“当然。” 　　“还有行李，”夜烬燃看着那条规则，“我们有携带什么个人物品进副本吗？” 　　个人仓库里的东西都还在，随时可以拿出来或者放回去。玩家进入无限游戏时一般无法将现实里随身携带的物品带到副本里，连衣物都是系统发配的。 　　随着这张规则字条出现，事情发展有点超出夜烬燃的预料，他不知道主神给这个副本动了什么手脚。 　　听到夜烬燃的提示后，其余人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和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什么都没找到。 　　“我平时会随身带包小纸巾，”白湮昼道，“但现在没有，正常来说进副本都会暂时不见的，现实里的物品无法带进游戏里。” 　　王鹤然疑惑道：“难不成这是个身份扮演副本，我们每个人都被安排了身份，要找回自己的行李？” 　　“可这样的话系统应该会给提示啊。”王爱民看了几眼自己的装束，“而且这套衣服没什么特别的，是我平时穿的款式。” 　　如果游戏内容涉及到角色扮演，服装上能体现出来，比如<乘风行过>中玩家们就穿上了符合身份的衣装。 　　夜烬燃重新看向迷雾重重的八号车厢：“要不然，我们先进下一节车厢看看情况？” 　　沉默许久的太初忽然开口道：“开门吧，门后的事物通常就是真相。” 　　既然门之主发话了，夜烬燃不再犹豫，猛然拉开了车厢之间的门。 　　想象中灰雾喷涌而出的情景并没有发生，雾气仍然停留在对面，没有蔓延过来。 　　“看来还需要再进一步。”白湮昼似笑非笑道。 　　夜烬燃想了想，他有庇护在身，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相对安全，做第一个进入险境的人最合适。 　　但是他凭什么要帮其他玩家探路呢，把白湮昼扔过去不是更好吗？ 　　夜烬燃悄悄推搡了一下。 　　白湮昼恰好没站稳，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没入了灰雾之中。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片寂静。 　　其他人见到他如此无情的行为，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次的队长竟是把队友当耗材的那一款。 　　唯独太初轻轻地笑了一声，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了第八节车厢，如同一只飘浮的幽灵。 　　现在，有两名玩家进去了，但依然没传出任何声音。 　　灰雾一定有屏蔽声音的功能，留在原地的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探路的必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 　　王鹤然牵着王爱民的手，两人并肩走入第八节车厢，莫比乌斯和医神紧随其后。 　　夜烬燃最后看了猛虎哥一眼，给予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走进灰雾。 　　跨越灰雾时，一种奇异的失衡感突然袭击了他的身体，双手下意识寻找附近可以抓握的物体，好在扶住了墙壁，没有狼狈地摔倒。 　　“嘶……”夜烬燃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感觉，就好像列车来了个急刹车，他措不及防地受惯性影响向前倾。 　　也就是说，列车停了下来？ 　　夜烬燃回想起《乘客须知》中的内容，认为这是触发了副本中的某个机制，“临时停车”。 　　规则里说发生临时停车时不用担心，但夜烬燃可不认为这一段时间里玩家不会面临危险。 　　他抬眸环视四周，同时用听觉捕捉信息，试图尽快搞明白状况。 　　这里并不是什么车厢，更像是一个青年人的卧室。瓷砖地板上随处可见被乱扔到各种地方的臭袜子和穿过的衣物，书架上摆放的基本都是漫画单行本和杂志。 　　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床旁边的书桌上有台看起来配置不错的电脑，显示屏正亮着白光，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该死……又输了……” 　　有某种微弱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夜烬燃一时找不到它的源头。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前面进来的全员都好端端地站着，同样在对新环境进行初步观察。 　　王爱民盯着书桌电脑的方向，不知是灯光还是别的原因，他脸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Yes！又干掉两个……” 　　“输了……怎么又输了……” 　　“垃圾匹配机制……狗屎策划……” 　　“凭什么……不是第一名……” 　　电脑屏幕闪过无数乱码，在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白光，照得人无法直视，只能眯着眼睛。 　　王爱民大叫一声：“靠！！这是什么公开处刑现场吗！” 　　王鹤然惊讶地看着周围：“弟弟，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就在此时，众人回忆起了旧版本的<杀戮之厢>，大体游戏流程便是通过了解NPC们的过去，检查他们的个人物品，以此排查出杀人魔。 　　除了玩家们刚开始所在的第九节车厢，前面还有八节，似乎正好对应八个人，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难不成，这八节车厢将展示每一名玩家的私人空间，让大家收集证据，指认谁是藏在人群中的杀人魔？ 　　夜烬燃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太初的真实身份，如果有一节车厢对应祂，不可能显示出卧室之类的房间。 　　玩家们的表情各异，心中有着不同的猜想。 　　王爱民几乎被吓尿了，死死抱住王鹤然的胳膊：“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上来就要搞我啊？” 　　王鹤然无奈地安抚他：“好啦，一般来说第一位嫌疑人都不是真凶，你起码可以被排除了。” 　　“真的要在我们之中找出杀人魔吗……”最后进来的猛虎哥脸上写满了求生欲，“我们不是要去杀列车长？” 　　白湮昼打量了他一眼：“哦？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里有鬼啊。”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擅长说话，要是真被怀疑上了，我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啊……”猛虎下山连连摆手。 　　白湮昼冷笑一声，没再管他，单手插着兜往书桌方向走去。 　　此时，夜烬燃已经在到处找那一丝奇怪声音的来源了，毫不顾忌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见状，其余玩家也行动起来，动作十分娴熟，和平常的探索没什么两样。 　　“喂！”王爱民显然对这种行为有些不满，“这里是……好吧，副本里的应该是假的，但被翻箱倒柜真的很难接受。” 　　所谓风水轮流转，刀子落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痛。 　　王鹤然看着书柜上一列□□小黄漫，沉默地陷入长久的思考。 　　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的弟弟？ 第211章 杀戮之厢（3） 　　毕竟当事人在现场, 而且是个活生生的玩家，医神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不介意我们翻你房间吧？” 　　“你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王爱民无语地看着周围的人，“算了算了, 反正迟早也会轮到你们。” 　　这话的警醒作用不错，众人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滞了一瞬。 　　谁也不想自己的隐私空间被他人窥探，而且是当面进行。 　　夜烬燃刚从衣柜里爬出来, 手里拿着支录音笔：“我想我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了。” 　　这支笔仍然在不停播放音频—— 　　“完了，又有来炸鱼的，为什么总给我匹配猪队友啊！” 　　“芜湖！总算是赢了一把, 等等怎么加分这么少，输一把的分要赢三把才能拿回来？我靠……” 　　“哎呀该死，怎么断触了啊。” 　　小小的播放器中传出各种辱骂的语言，偶而夹杂着脏话。 　　王爱民脸涨得通红：“我只是自己在家打游戏时会这样。” 　　王鹤然帮忙作证：“是啊, 我弟弟其他时候还挺乖的，小孩子玩游戏容易上头。”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夜烬燃轻巧地做了个转笔的动作, “谁把这东西放在你房间的？” 　　王爱民摇摇头：“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翻出来, 我都不晓得自家有这种东西。” 　　夜烬燃低头沉思一阵, 道：“有没有可能是玩家呢？” 　　“啊？”好几个人同时发出疑问的声音。 　　夜烬燃道：“看看我们平时会做什么？总是往NPC家里塞录音设备和微型摄像头，你们应该都干过吧。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副本里，这相当于‘NPC’的房间。” 　　王鹤然皱着眉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玩家？” 　　“不然呢, 无限游戏连接不同的世界，我们所在的世界也可能是一个副本。”夜烬燃看着手中的录音笔，“这说不定就是其他世界玩家留下的痕迹。” 　　王爱民挠挠头：“那总要先进我家里才能放道具吧, 可我平时没接触过像玩家的人啊？” 　　“你会潜行吗？”夜烬燃淡淡问道。 　　王爱民不说话了。 　　是啊，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大家都偷偷摸摸的, 哪会光明正大？多聊一会儿都可能提高NPC的警惕度。 　　医神不解问道：“那这次游戏让我们看到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引起我们的恐慌？” 　　“逗弄玩家就是意义。”夜烬燃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给予他们各种刺激，观察他们的反应，神就喜欢这样做。” 　　莫比乌斯转了一圈，回头说道：“我不认为这房间的主人是杀人魔。” 　　“当然不是，”白湮昼悠哉地靠在一边，“不过我明白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了，就是探索每个人的私密空间，寻找证据然后指认凶手，看来系统想引导我们在玩家之中找出敌人啊。” 　　夜烬燃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愧是白湮昼，这么快就理解了隐藏含义，而且猜中了这是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跳进来？ 　　上次的契约内容只包含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白湮昼没必要一直追到这里做保镖，太奇怪了。 　　夜烬燃觉得自己有些情感淡漠，大概是脱离人群太久了，共情力有所下降。 　　人类总是会做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行为。 　　王爱民红着脸勉强收拾了一下房间，从夜烬燃手中接过录音笔，说道：“我不可能把全部东西带走，这个录音笔不该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也许它是行李吧。” 　　“如果说‘本不该出现于这个空间’中的物体就属于‘行李’，那它……”王鹤然忽然从王爱民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枪，“□□，你确定吗？” 　　莫比乌斯顺手拿走了枪，掂量两下：“是真货，在华夏，你这是非法持枪。” 　　“当然不可能啊！”王爱民眼睛瞪得非常大，“这哪里冒出来的？” 　　夜烬燃道：“《乘客须知》里说我们的行李遗落在不同车厢中，下车时必须要携带个人物品，看来我们还要拿齐自己该带走的东西。” 　　忽然，上方某处传来广播声：“列车即将再次启动，请乘客们坐好扶稳。” 　　“探索时限快到了，我们最好尽快找到座位，”白湮昼的视线扫过全场，“但这里没有足够八个人坐下的椅子。” 　　医神大胆猜测：“或许带齐了行李就能回到正常的车厢了，试试看？” 　　王鹤然试图打开房门，然而门虽没上锁，却怎么都推不动，向内拉也无济于事。 　　夜烬燃沉默地站在一旁，他感受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如果找不出真正的“钥匙”，就无法离开幻境回到车厢。 　　但他不会提醒别的玩家，剧透狗没有好下场。 　　王爱民神情有点焦急：“我再检查一遍，看看有哪些东西原本不是我房间里的。” 　　该死，他现在开始后悔平时不收拾房间了。 　　情急之下，他转向了当前存在感最低的人寻求帮助：“这位美女，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询问的对象是太初。 　　只见藏在灰纱之下的人轻笑一声，柔声道：“本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有三样东西，录音笔，手/枪，还有日记本。” 　　“可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怎么可能……” 　　王爱民半信半疑地拉开书桌抽屉，然后再次露出震惊的眼神。 　　一本陌生的笔记本正乖乖躺在里面。 　　王爱民拿起它，简单翻阅了几页，发现内容竟然真的和自己的生活轨迹十分贴近，字迹也没有问题。 　　“也许平行时空的你有这个习惯。”太初轻声细语道。 　　灰雾悄无声息地在地面上蔓延，忽然逐渐升高，淹没了众人的身躯。 　　同时，它也遮挡了视线，仿佛将人扔进了一团棉花之中。 　　等待灰雾散去之后，玩家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回到了列车的内部，身边是两排一模一样的座椅。 　　这是第八节车厢，门口上有电子屏幕显示。 　　“快回座位！”王鹤然一边大声提醒一边拉着弟弟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 　　白湮昼和夜烬燃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都找到了座位坐下，医神和莫比乌斯稍慢一些。 　　猛虎下山左右观察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离太初比较近的位置。 　　伴随着一声嗡响，列车再次启动，窗外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巨大的力度将所有人按到了椅背上，能感受到这条列车在短时间内加速到了极致。 　　片刻后，行驶逐渐变得平稳，大家也缓过来了。 　　王鹤然拍拍胸口：“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要坐稳扶好了，刚刚要是站着，肯定会摔死我。” 　　“那倒不至于，”夜烬燃安慰道，“顶多骨折，你还可以从系统商店里买点药剂恢复一下，疗效非常好。” 　　王爱民此时怀里抱着三样东西，□□，日记本和录音笔。这样不便于行动，他试探性地将东西放进个人仓库，不出意料地成功了。 　　但个人仓库页将这些物品分类为“剧情道具”，也就是说，离开这个副本之后，物品就会自动消失。 　　王爱民将这个新发现分享给了其他人，他没有藏线索的坏习惯，在合作副本里非常乐意和其他人讨论。 　　“我感觉差不多了，”医神期待地望着第七节车厢，“要不继续往下走？” 　　透过门上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层灰色迷雾，如同遮掩真相的神秘面纱。 　　王爱民回头看向第九节车厢，能清晰看见两排座椅，和他们刚进入副本时一模一样。 　　不要走回头路，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坚定地提醒着自己。 　　白湮昼率先站起来，在中间过道走动几下，确定没有危险后来到车门旁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 　　“第七节车厢，不知道会揭开谁的秘密呢……”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夜烬燃跟在他后面：“这么迫不及待？” 　　“是啊，我在想这个副本的设计者到底对我们了解的程度有多深，”白湮昼转过头，颇有耐心地和夜烬燃聊了起来，“你说呢，我的好朋友？” 　　夜烬燃不忍与他对视，移开了视线：“嗯……神都是如此，能从高维度观测我们，或许比我们自己更了解人类。” 　　“祂们也不都是全部这么厉害，”白湮昼不屑地冷哼一声，“比如那条红色大章鱼。” 　　夜烬燃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太初：“那祂呢？” 　　“我敢打赌，”白湮昼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副本一定有祂参与设计。” 　　万物归一者是掌握时空权柄的神，而列车行驶在现实和幻梦境的夹缝中，车厢又能与平行时空的房间连接，种种迹象都说明祂施展了神力。 　　或许是把力量借给信徒，亦或者亲自动手。 　　夜烬燃知道无限游戏的制作组是一大堆神，但他印象中万物归一者和主神的关系并不算很好，甚至有点互相讨厌，这次怎么合作起来了？ 　　“嗯？”太初轻轻出声，语气带有一种微妙的亲和力。 　　夜烬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祂身上停留太久了，连忙说了句：“抱歉。”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想应该也被对方全部读取了。 　　和全知全视的神明相处起来真不舒服，希望不会在某一时刻忽然触怒祂，夜烬燃真诚地祈祷着。 　　见到似乎没什么危险，其他人陆续走上过道，等待白湮昼打开下一扇门。 　　白湮昼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拉开门，回过头微笑一下，然后迈步踏入灰雾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12章 杀戮之厢（4） 　　“这里是……地下室？” 　　医神观察四周, 只有墙壁没有窗户，照明全靠发霉的天花板上一盏灯泡，而靠近墙角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 　　除此之外, 这里还有边缘破烂的木衣柜，布满刻痕的桌子和一间窄小简陋的厕所，如果住在这里的人要洗澡的话可能要去外面的公共浴室。 　　夜烬燃脚步一顿, 心有余悸。 　　刚刚毕业独自出来打拼的时候，他曾经也穷到住在类似这种地方的廉租房。 　　不过这并不是他住过的房间，也就是说第七节列车还未残忍地揭露他的私密空间。 　　夜烬燃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试图寻找房间的主人。 　　王氏姐弟肯定不会住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中，医神不像是家庭经济条件差的人，白湮昼居无定所，而太初就更不可能了。 　　范围缩小到莫比乌斯和猛虎下山。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 太初发话了：“存在于此处的行李，亦有三件。” 　　“又是三件行李, 在哪呢？”王爱民四处张望, 搓搓手准备开始翻找，以解心头之恨。 　　太初说：“找出不属于这片空间的三件物品, 即可回到车厢中。” 　　看来每人携带三件行李是这个副本里的规律之一, 而行李即是指本不该出现在房间中的东西，夜烬燃默默记下来。 　　万物归一者的温和面化身真是好用，就像能解答一切疑惑的魔镜。 　　但现在, 只有祂和房间的主人清楚什么东西不该出现，两者决定了众人能否及时返回车厢。 　　这间屋子的物件乏善可陈，八个人站在里面特别拥挤, 想找完每一处角落非常容易。 　　白湮昼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打开衣柜门，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人难以忍受。 　　衣柜里的一幕让他深感震撼，不同季节的衣服被随意堆砌，乱成一团，更要命的是这座“山”的最高处还戴着一顶巨大的尖顶巫师帽。 　　这顶帽子出现的太突兀了，白湮昼一眼就觉得它有问题，伸手向外扯，没想到引发连锁反应，堆积成山的衣服轰然坍塌，从衣柜中滚出来。 　　片刻后，白湮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皱巴巴的旧衣物淹没，只剩一只手臂坚强地留在外面，举着那顶巫师帽。 　　“噗……”夜烬燃实在没忍住，“你干了什么啊？” 　　白湮昼艰难地从衣物堆中爬出来，抓了抓被打乱的头发：“呵，我好像找到了其中一件行李。” 　　其他人也注意到他手上拿的东西，王爱民兴致勃勃道：“巫师帽？这么穷还搞cosplay？这间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面对他的一连串发问，有人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不是……不是这样的……” 　　王鹤然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真相只有一个，这里的主人是邪教徒！” 　　医神转向在场最不对劲的那人：“所以……你真的偷偷搞炼金术和黑魔法？” 　　猛虎下山吓得后退几步：“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真相大白了，这是猛虎下山的房间。 　　“也许是异时空的你拥有的东西。”经历了上一节车厢的事后，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推测。 　　主宰时空的万物归一者，力量过于强大，化身降临之处必然会出现一些异常的自然现象，多与时间和空间有关。 　　现在，每一节车厢都连接着一个空间，就好像列车停靠在了这些地方，等玩家探索完毕后启动列车继续前行。 　　简直是一场会轮到每个人的公开处刑，夜烬燃开始有点担心自己了。 　　白湮昼似乎玩得很开心，摆弄几下后把那顶巫师帽套在了自己头上，有点偏大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好家伙，这么夸张，”白湮昼一边将帽子往后扯一边道，“其实这种东西对施法没有任何帮助，我也不懂邪教徒为什么喜欢穿这些。” 　　一身黑的装备似乎是邪教徒标配，无限游戏中的他们总是十分符合人类的刻板印象。 　　现实里的邪教徒就不一定了，他们穿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比如…… 　　白湮昼忽然将视线移向了夜烬燃。 　　夜烬燃：“怎么了？” 　　白湮昼轻笑一声：“没事，想你了。” 　　夜烬燃觉得莫名其妙：“我们有分开过吗？” 　　“刚才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你。”白湮昼道。 　　在旁边努力翻找的王爱民硬着头皮从厕所里拿出了一小块微型摄像头：“你家水龙头上竟然有这种设备？谁爱偷看你啊……” 　　猛虎下山不像是典型的被偷窥受害者，但说不定有人口味独特。 　　猛虎下山连连摇头：“不是我放的，平时也没人会进我家。” 　　“玩家？”夜烬燃微微扬起嘴角，“只要有机会偷窥NPC，玩家就不会放过机会。” 　　莫比乌斯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长呼出一口气后，声音低沉地说道：“立场不同，当我们是玩家时，从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冒犯到NPC。” 　　这个人很少说话，所以夜烬燃奇怪地看向他，趁机打量了几眼。 　　莫比乌斯的肌肉强健程度看上去比白湮昼更甚，肤色偏黑，像是长期户外工作造成的，夜烬燃一时无法准确猜出现实中的他是什么人。 　　或许莫比乌斯只做雇佣兵？ 　　无限游戏出现了这么多年，也有一些产业随之发展起来，比如代练陪练，寻宝猎人。 　　钞能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一些比较菜但有钱的玩家就会找雇佣兵一起进副本保护自己。 　　“我……”就在这时，猛虎下山支支吾吾地小声说了些什么，“其实是想……” 　　王鹤然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猛虎下山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大喊道：“因为我想成为魔法少女！” 　　全场静默。 　　白湮昼嫌弃地将巫师帽扯了下来：“所以这顶帽子真的是你放在衣柜里的？” 　　“是……我怕你们以为我是邪教徒，所以一开始才……”猛虎下山低下头，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爱民同情地安慰道：“没事，每个人都有梦想，而且你的梦想没什么特别的。” 　　猛虎下山本来煞白的脸开始涨红，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王鹤然的关注点则和弟弟不同：“这么说来，此物并不属于三件行李之一？” 　　“是啊，”夜烬燃看向别处，“只能再找找了。” 　　话虽如此，如果房间的主人不配合，他们可能一直到列车启动都无法及时返回车厢。 　　到时候，玩家会遭受什么惩罚就不知道了。 　　医神强忍着恶心，翻了翻那堆旧衣物，没找到女装，看来猛虎下山离他的梦想还比较远。 　　王爱民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尝试劝说当事人：“我们都会轮到的，你就配合一下吧，你家里也不大，有哪些东西你看是多出来的？” 　　猛虎下山有点尴尬道：“桌子，我住的地方没有桌子。”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沉默了。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想找的东西摆在眼前却一直看不见。 　　“那你只能自己把它收进个人仓库里了。”王鹤然尝试抬起桌子失败，遂提建议。 　　猛虎下山走到那张木质的桌子前，将手掌按在桌面上，正当他要将它收入个人仓库时，目光忽然落在了那些刻痕上。 　　【混蛋，废物。】 　　【我是一个失败者。】 　　【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浪费食物。】 　　不知这些字迹是否是异时空的自己刻下的，猛虎下山的手指轻轻抚过这些刻骨铭心的痕迹，他暗自期望其他人不要注意到它们。 　　白光一闪，桌子消失了，个人仓库页面多出了一个剧情道具。 　　猛虎下山转向了王爱民：“能把那颗摄像头给我吗？” 　　“给。”王爱民爽快地将它递了过去。 　　集齐了两件行李，现在只缺最后一件了，众人继续在狭小的房间中搜寻起来。 　　然而几分钟过去，大家一无所获，猛虎下山也没找到多出来的物品。 　　“嘶……”夜烬燃沉思片刻，“如果地面没有，说不定藏在天花板上？” 　　白湮昼抬起头，十分配合地说道：“很有道理。” 　　王爱民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天，很快被白炽灯的亮度刺激到眼睛，只能狼狈地擦拭泪水：“那怎么办，难道要把天花板戳破看看？” 　　白湮昼直视灯泡，好像完全不受光线影响，观察一阵后道：“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踮着脚举高手，竟然直接够到了灯泡的位置，然后将它旋转取下来。 　　灯泡熄灭，房间中顿时被黑暗充斥，众人皆心中一惊，视线受阻通常意味着危险。 　　但夜烬燃的双眼能看清，他只见到白湮昼从灯泡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塞到猛虎下山的手中。 　　那像是一只不慎跑进灯里的小飞虫，可夜烬燃记得它，是金属制造的微型监视器，系统商店有售。 　　厕所里的监视器无法观察到卧室，所以安置它的人还在房间里安排了另外一颗，真是相当谨慎周全。 　　“列车即将再次启动，请乘客们坐好扶稳。” 　　广播声骤然响起，语调一点没变，就好像提前录制好的音频。 　　啪！周围环境突然变亮，暖黄色的光线重新照进人们的眼中。 　　这里是第七节车厢，两侧座椅空空荡荡，没有除八名玩家之外的乘客。 　　大家各自找到位置迅速坐下，白湮昼再次坐到了夜烬燃旁边，还很不要脸地轻轻撞击了一下他的肩膀。 　　夜烬燃皱着眉：“你干什么……” 　　“你觉得那些有监视作用的道具是谁放置的？”白湮昼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细声问道。 　　夜烬燃咬了下嘴唇，这个问题，他也在思考。 第213章 杀戮之厢（5） 　　列车安稳地行驶一段距离后, 玩家们蠢蠢欲动。 　　“不知道下个房间是属于谁的。”王爱民充满期待地说道，因为自己的公开处刑环节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心态非常良好。 　　白湮昼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信心满满道：“应该不会是我，好戏总是留在后面。” 　　夜烬燃的心跳短暂地加速了几下，王爱民提出的问题勾起了他的担忧。剩余的车厢中肯定会有一个房间属于他, 那么将会揭露什么秘密呢？ 　　放在房间里的监视器一定记录了一些隐私内容，比如说王爱民打游戏时的语音。白湮昼当时悄悄把监视器交给猛虎下山，估计是不想让其他人有机会研究里面的音视频资料。 　　白湮昼不会无缘无故当好人, 夜烬燃开始怀疑，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这么做。 　　对了，每个人都会有想保守的秘密。 　　白湮昼卖了这个人情，那么接下来大家就会约定俗成地将监视器交给当事人, 互相保护隐私。 　　毕竟在场除了白湮昼，其他人看似都是挺守规矩有道德的人, 对待队友不会太过分。 　　这么说来, 最惨的还是王爱民，当时录音笔处于播放状态, 放出了不少他的黑历史。 　　夜烬燃知道<杀戮之厢>这个副本有推理探案元素, 而现在收集行李的部分更像是前置的搜证环节。到最后，玩家需要根据获得的材料推理出谁是“凶手”。 　　杀人魔如果藏在玩家之中，这些监视设备内的资料就会成为呈堂证供。 　　白湮昼不想其他人窥探自己的过往, 所以不希望结局大家撕破脸皮，在八名玩家之中找“凶手”。 　　接下来，就要看其他玩家会不会配合…… 　　“我想看看往回走会发生什么, 有谁跟我一起去八号车厢？” 　　出声的人是王鹤然，她已经站起来了。 　　夜烬燃眨了眨眼, 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种类型的副本里违反规则不是大忌吗？ 　　“我也好奇，”白湮昼竟是第一个响应的人，“没什么好怕的，还能杀了我不成？走吧。” 　　夜烬燃惊慌失措地看向他。 　　不是吧，真要这么玩？！ 　　白湮昼有自信的资本，可王鹤然这位凡夫俗子能承受住死亡的风险吗，夜烬燃有点怀疑。 　　“怎么了，”白湮昼笑看着他，“你害怕？要不要我牵着你的手……” 　　夜烬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别闹了，现在是正经场合。” 　　“我说的话有什么不正经的吗？”白湮昼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是在真心邀请你一起探索副本。” 　　和夜烬燃一样惊慌的还有王爱民，他死死抓住姐姐的手臂：“姐，你真要回去看啊？那不就是我们家嘛，等出了副本我给你看个够！”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提前收拾好吗？”王鹤然一眼看穿了弟弟的阴谋诡计，“正好我查一下你书架上藏了多少少儿不宜的本子！” 　　夜烬燃看向八号车厢，透过玻璃窗看见了清晰的车厢景象，说道：“有可能回不去了，列车不会停靠在已经走过的站台。” 　　这是行驶在时空夹缝之中的列车，而站台就是不同的房间。 　　“我的意思是，哪怕你们打开那扇门也只能回到正常的八号车厢，”夜烬燃补充解释，“而不是王爱民的卧室。” 　　此时，王鹤然已经顺着走道来到车厢之间的门前了，握住门把手准备打开它。 　　王爱民担忧地跟了上去，比起自己的秘密被姐姐发现，他更害怕姐姐遭遇危险。 　　医神作为王爱民的固定游戏搭档，虽觉得此行不妥，但也不能坐视不管，只好赶紧向那边跑去。 　　白湮昼站起身，想了想后又坐下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吧，免得有怪物突然跳出来，你处理不了。” 　　“啥？”夜烬燃瞥了他一眼，“我还能怕诡异？你也太小瞧我了。” 　　白湮昼含笑道：“你不是最怕那些邪神了吗？祂们也属于这个范畴。” 　　夜烬燃懒得跟他辩解，扭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后方传来一阵开关门的声音，七号车厢内少了三个人，姐弟俩和医神已经进入八号车厢了。 　　莫比乌斯走到了七号和六号车厢之间的门前，准备探索下一个空间。他没有等候其他玩家，也没询问任何人的意见，直接开门走进迷雾中。 　　“雇佣兵的行动效率就是高啊……”夜烬燃看着那扇门喃喃道，“这么急着干什么呢。” 　　白湮昼也望向那边：“也许下个房间是属于他的。” 　　夜烬燃忽然换了个话题：“白湮昼，你听说过莫比乌斯环吗？” 　　“知道，”白湮昼重新将视线落在旁边的人身上，“对于爬在上面的小蚂蚁来说，它就是永无止境的循环。” 　　夜烬燃道：“我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是谁？”白湮昼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太感兴趣，目光移向了别处。 　　夜烬燃闭上眼睛回忆：“之前在夏盖星的多维门里见到的，一位在无止境的循环中痛苦行走的旅人。” 　　“听起来是个很不幸的家伙。”白湮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略带嘲讽地说道。 　　夜烬燃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沉默几秒后，干脆站起身，往下一节车厢走去：“别废话了，接着搜证吧，希望这趟列车能在终点站停下。” 　　无限游戏，听上去是没有限制，没有尽头的游戏。 　　夜烬燃无法保证这场旅途会有终点，他也在担心自己是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只能不断行走，直到筋疲力尽，身体化作尘埃，从此告别残酷的宇宙。 　　猛虎下山见到夜烬燃动身，也鬼鬼祟祟地跟上来，不想被单独落在七号车厢内。 　　见状，白湮昼叹了口气，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上去：“当然会停下，你别杞人忧天。” 　　夜烬燃轻笑：“是我多虑了。” 　　蚂蚁不会思考，想不出这么多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无知是一种幸福。 　　夜烬燃看向了太初，拥有全知权柄的神明化身。 　　祂规定了生命向往知识，以好奇心作为推动力，诱惑智慧生物走向疯狂的深渊。 　　谁若是揭开那层灰纱，便能窥见宇宙真理，同时永久疯狂。 　　夜烬燃觉得，要是得知自己是不停行走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谁都会疯掉。 　　而神明是邪恶残忍的，祂渴望向世人揭露类似这样的真相，欣赏他们哀嚎癫狂的模样。 　　太初在夜烬燃的注视下缓缓站起来，平稳地移动到门前，准备跟随其他玩家一起进入下一个空间。 　　擦肩而过时，淡灰的纱布恰好扬起了一点，让夜烬燃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被隐藏的真实。 　　夜烬燃的全身顿时僵住了。 　　在那一刻，他的思维强行停滞，只为阻止精神上的侵蚀，保留最后的理智。 　　“你在做什么？！” 　　白湮昼突然厉声质问，抓住了太初的手臂。 　　太初慢悠悠地将脸转向白湮昼，用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道：“我在和你的朋友打招呼，他好像特别喜欢观察我。” 　　“那是因为你很特殊，”白湮昼并没有放手，眉头紧皱，“参与这场游戏，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不可理喻……” 　　太初低语道：“是■■邀请我来的。” 　　那短短的音节进入人的耳朵后忽然扭曲成无法解析的呓语，令人神经刺痛。 　　就连白湮昼也不得不松开手，集中精力对抗精神上的伤害。大脑不在体内，不代表他不会疯狂。 　　太初没有介意这段小插曲，转身打开车门，走进了六号车厢。 　　夜烬燃赶忙扶住白湮昼：“你怎么了，还好吗？” 　　白湮昼勉强稳住没倒下：“呵，那家伙，有点本事……”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夜烬燃没忍住骂道，“祂可是万物归一者啊，这世界上比祂更厉害的邪神大概只有那位造物主了，你怎么敢惹祂啊？” 　　说完后，他又后知后觉想起白湮昼似乎是为了帮他出头才抓住太初，有点后悔把话说得这么重了。 　　“抱歉……”夜烬燃小小声道，“需要我给你恢复理智的药剂吗？” 　　“你竟然开始搞免费试吃活动了？”白湮昼勉强抬眸，有气无力地调侃道，“不像是你啊……” 　　夜烬燃没好气道：“你是老顾客了，我只给你优惠。” 　　谈笑间，白湮昼已经迅速恢复好体力，站直了身子，也不需要搀扶了。 　　“不用太担心我，”白湮昼道，“我经验丰富，小时候经常直面各种高维生命体，精神经受千锤百炼。” 　　人在反复疯狂之后会锻炼出抗性，之后碰见诡异时就不会受到太大的理智损失。 　　夜烬燃道：“这样啊，看来那段经历对你来说也不全是坏处。” 　　事物都有两面性，不幸总是与幸运相伴。 　　“走？”白湮昼偏了下脑袋，准备穿过门进入六号车厢。 　　对面依然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不知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夜烬燃此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思维重新变得清晰活跃。他点点头，率先进入迷雾之中。 　　当最后一人穿过那扇门后，列车一如既往地骤然停下。 第214章 杀戮之厢（6） 　　没想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新的房间，而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夜烬燃一下子幻视副本<金沙如逝>，以为自己穿越了。 　　但在他们脚底下的, 确实是细碎且被日光晒得滚烫的沙子。 　　天上没什么云彩，太阳光辉直射下来，将大地烤得无比炙热。虽然不受环境影响, 但夜烬燃光看眼前的景色就觉得很热了，更别提其他人。 　　猛虎下山疯狂擦着额头上的汗，在场就他一个正常人, 根本无法忍受这里的高温。 　　“太初，”夜烬燃直接向身边的神发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与莫比乌斯有关的空间。”太初回答道。 　　果然，列车的这一站的公开处刑对象是莫比乌斯。 　　可是莫比乌斯先走了一步, 现在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夜烬燃伸长脖子张望之际，一阵悠扬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完美地融入风声之中。 　　那段轻盈的旋律就如同居于幻梦境的神明在吟诵, 向偶然遇见的听众诉说来自遥远土地的故事。 　　“不会是莫比乌斯在弹琴吧？”夜烬燃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穿越迷雾后，列车的门彻底消失不见, 在集齐三件行李之前, 他们无法返回车厢。 　　可眼前除了黄沙再无其他物件，夜烬燃一时没有头绪。 　　都怪这次副本的剧情和玩家有直接关联，变数太多, 他完全没办法通过看系统后台资料等方式作弊。 　　难道这如同BGM一般的琴声是某种引导？ 　　白湮昼听声辨位，指着某处道：“我觉得音乐是从那边传来的，去看看吧, 也许乐器就是行李之一呢。”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夜烬燃也不管太初会不会跟着, 和白湮昼一起向那边走去。 　　猛虎下山不敢离队，连忙强忍不适追上去，没走几步路就大口喘气，感觉自己要被沙漠蒸干了。 　　他转头一看，太初仍然披着一层纱，看不清里面的人，也不见任何汗水渗出的痕迹。他越看越觉得此人很恐怖，就像凭空出现的幽灵一样，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走了大约两分钟，猛虎下山终于忍不住了，忍痛在系统商店下单两瓶冰凉的纯净水，一口气往嘴里猛灌。 　　再这样下去，他马上就要成为第一名死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而且甚至没能探索到BOSS点。 　　他不禁开始怀疑起队友们的身份，这些玩家真的是人类吗？怎么能忍受这种极端恶劣环境？ 　　细思极恐啊…… 　　夜烬燃走了一会儿，也感觉有些烦闷了，倒不是因为口干舌燥，而是鞋子里总是进沙子，有时脚还会陷进沙里去，行走起来很不方便。 　　好在，就当他的耐心快要完全耗尽时，一个小黑点突然出现在视野中，远远矗立在沙丘上。 　　那不是什么植物或者建筑，而是一个人。 　　这种荒芜之地上竟然还有NPC？如果不是，难道他是先行一步的莫比乌斯？夜烬燃心中闪过无数猜测。 　　白湮昼几乎在同一时刻注意到那个黑点，眯着眼观察：“奇怪，我是不是看到了海市蜃楼？” 　　“你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太初的话语轻轻响起，“何必纠结呢。” 　　夜烬燃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努力向那边走去。 　　如果眼前是海市蜃楼，应该怎么走都无法抵达，但夜烬燃不断拉近和那个黑点的距离，逐渐能看清人形，直到最后，他看见了一位少年。 　　少年将头发包在丝巾里，露出一点浅棕色的碎发，皮肤偏深褐色，似乎是天生的。他的眉眼深邃睫毛浓密，眼中闪着机灵的光，有近似吉普赛人的神秘美丽气质。 　　夜烬燃猜测他来自于某个热带地区的民族，或者是混血儿。 　　少年注意到有人走来，停止了弹奏。他手中握着一把由木头和某种动物的皮制成的弦乐器，琴身上雕刻的花纹充满大自然的狂野气息。 　　夜烬燃开口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少年疑惑地偏了下头，似乎听不明白这个问题。 　　夜烬燃知道此时要使用翻译了。他动用系统商店的翻译服务，尝试了好几种语言，终于找到了一种极其偏门的民族俚语，问出这句话后，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是一名吟游诗人，”少年爽朗一笑，“旅游时正好途经此地，这片沙漠特别漂亮，风声悦耳，我便给它伴奏。” 　　真是富有艺术细胞的孩子啊，夜烬燃一边心中感慨一边继续问道：“我们来这里寻找一个人，你有见到过其他人吗？” 　　“这不正好吗？”少年笑得更开心了，“我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才来到这里！” 　　夜烬燃微微瞪大双眼，但很快表情恢复正常。他明白为什么此地会出现一位NPC了，这是和莫比乌斯有关联的人物，说不定也是行李之一。 　　但行李最好还是由它们的主人保管，代收说不定不符合列车的要求，所以他们现在还要带着少年找到莫比乌斯才行。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夜烬燃发现少年身上有一丝诡异的气息，他很有可能不是人类。 　　“你想找的人是什么样的？”夜烬燃试探着问道。 　　少年大致描述了一下，基本能和莫比乌斯的外貌特征对上号。 　　但少年补充道：“他叫陈辉，曾经和我同行过一段时间，因为遇到了一些意外，我们走散了。” 　　夜烬燃顿感惊讶，因为这是莫比乌斯的真名，不是游戏里的玩家ID，NPC是怎么知道的？ 　　夜烬燃自己也扮演过类似NPC的角色，他知道只有不属于副本的人物才能接收到某些信息，比如他可以直接念出玩家现实中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此时，白湮昼忽然插话问道。 　　少年回答：“叫我安东尼就好。” 　　夜烬燃道：“我们也正好在找一位朋友，听起来和你说的是同一个人，要不要一起？” 　　“好啊！”安东尼弹出一段喜悦的旋律，“真是一场奇妙的偶遇，我们竟然如此有缘分，那就继续踏上旅途……” 　　白湮昼等他弹完了才问道：“你怎么确定你要找的人在这片沙漠中呢？” 　　“我能感受到他，”安东尼闭上了双眼，像是在仔细聆听风声，“他已经在此徘徊太久了，应该离开。” 　　又是一个谜语人NPC，夜烬燃见怪不怪，用眼神向白湮昼询问要不要动用武力。 　　白湮昼轻轻摇头，然后继续和安东尼交涉：“找到陈辉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和他一起继续旅行吗？” 　　“不，我想告诉他……” 　　安东尼望向了远方，仿佛能够透过耀眼的阳光看见朋友的背影。 　　“不要再被困在错误的时间之中了，外面还有更辽阔的土地等待他去感受。” 　　太初忽然说了一句：“时间从不出错。” 　　虽然时间之神通常指的是性情暴躁的那一位化身，但在太古永生者面前妄议时间未免有些太班门弄斧了。 　　安东尼忍俊不禁道：“我说的时间是指我和他相处的那段时光，我们的关系该结束了。” 　　“你们要绝交？”一直不敢说话的猛虎下山终于找到机会出声了，而且把谜语翻译成了人话。 　　安东尼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算是吧，你们可能比较喜欢这个说法。” 　　夜烬燃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结束这段友情。” 　　按照安东尼的描述，莫比乌斯应该是跟随这名吟游诗人旅行过一段时间。 　　但安东尼不是人类，已知现实里也存在诡异，那莫比乌斯和它的旅行到底是在无限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呢？ 　　安东尼到底是NPC，玩家，还是游戏制作方的人？ 　　夜烬燃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不想表现得太急切，让对方掌握主动权，所以只能一步步向前推。 　　如果安东尼和他一样是游戏制作方的人，也就是主神下属的话，那就有意思了，夜烬燃从未见过这位同事。 　　“我……” 　　安东尼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担心吓到你们，我一开始才不敢说的。我本是应该死去的人，不能和朋友一起踏上旅途了。” 　　“什么意思？”白湮昼紧盯着他，“你本该死，却没有死去？” 　　夜烬燃却在话语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因为他知道安东尼是诡异，也就是说如果它是人类，本应该在某场事件中死亡，但它不是人，所以活了下来。 　　可“莫比乌斯”，真名叫陈辉的玩家并不知道这个真相，他以为安东尼已经死了，从而始终困在好友死去的阴影中。 　　安东尼想隐瞒自己不是人类的真相，所以假装死去，离开了陈辉。 　　但过去了许久，陈辉依旧没能释怀，安东尼现在只好改变主意，找到他坦白真相。 　　知晓真相后，这段友情还能存在吗？安东尼无法确定，夜烬燃也对此十分怀疑。 　　以及，安东尼究竟是如何找到这片沙漠的，列车到底停在了何处？ 　　夜烬燃直视着安东尼的眼睛，尝试看破迷雾寻求答案，忽然从那双翠绿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他曾经，见过许多这样的绿眼睛。 第215章 杀戮之厢（7） 　　夜烬燃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微微垂眸，说道：“你确实不应该和他交朋友，华夏有句古话, 人妖殊途，你们的情况差不多。” 　　人和诡异建立友好关系，下场就和<解冻的友谊>里的幼师楚简佳那样, 多半没什么好结局。 　　“我知道，”安东尼低下了头，“可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 　　明知这点, 安东尼还是接近莫比乌斯，都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想害他，夜烬燃无奈地想。 　　猛虎下山听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安东尼：“你们是怎么回事？谁是人？谁是妖？” 　　“安东尼是妖，”白湮昼一眼看穿了, “你伪装人类的技术不错，是用了法术, 还是种族自带的拟态能力？” 　　安东尼见此情景, 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我天生擅长变形拟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白湮昼立刻明白对方的真实身份。 　　白湮昼转头问道：“还有电浆枪卖吗？” 　　“你现在买得起吗？”夜烬燃怀疑地打量他, 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对穷鬼的嫌弃，“电浆枪涨价了，而且我可是知道你账户余额的。” 　　白湮昼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支箭射中, 短暂地刺痛了一下：“我还有其他支付方式……” 　　“你？”夜烬燃再次上下扫了一眼，“身上哪里有值钱的东西吗？” 　　白湮昼嘴角抽搐几下：“大不了我给你打工还债。” 　　“你……算了，就不考虑换一种武器？”夜烬燃扶着额头, 心想白湮昼变得这么挑剔都是自己以前造下的孽，终归是要还的。 　　不仅是白湮昼, 如今玩家全体都有追求高品质道具的趋势，消费主义盛行，重度氪金玩家成为排行榜上的佼佼者。 　　一旦出现这种热潮，就有经济能力不足的人开始打超前消费的主意，借贷，延后还款，欠下一屁股债，只为了在无限游戏中体验开无双的爽感。 　　人都是有报复心的，以前人类被各类诡异压着打，现在局势完全逆转过来。有了系统商店提供的强力武器，玩家们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得到了充分的治疗，几乎全变成了暴力脑。 　　就比如现在，面对同样的敌人，明明白湮昼还知道它别的弱点，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最贵的电浆枪。 　　夜烬燃对系统商店的改革很成功，丢掉良心后赚得太多了，结果眼下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变成这副模样，他反而有点不乐意。 　　白湮昼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沦陷呢？ 　　在他心中，白湮昼一直是最固执，最叛逆的那个人。 　　系统商店对玩家钱财的收割，也是邪神的计谋之一啊，白湮昼不该屈服的。 　　夜烬燃甩了甩脑袋，试图将各种奇怪的念头清除出去。 　　管白湮昼干什么，能赚钱的时候谁不拿谁是傻子！ 　　或许人妖殊途这句话也适用于他和白湮昼，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强行走到一起不合适。 　　到最后，就会引发各种意想不到的灾难和悲剧。 　　夜烬燃承认自己很胆小，说得好听点就是谨慎，他竭力避免受伤，减小风险，从这个角度来看，应该远离白湮昼。 　　可主神颁布的任务让他不得不和白湮昼扯上关系，实际上一开始祂就设好了局，引诱白湮昼接近他。 　　祂知道两人走到一起没有好结果，所以最爱引发混乱的祂选择了撮合。 　　夜烬燃有点悲伤地垂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不想卖啊，”白湮昼的双眼看向了别处，“那就算了，我还没弱到一定要依赖系统商店。” 　　猛虎下山看得一脸懵逼：“现在是什么情况，要开打吗？” 　　“能不打就不打，减少经济损失，”夜烬燃完全用守财奴思维考虑，“安东尼，你想吃人吗？” 　　安东尼笑得眯起双眼：“我现在不饿哦。” 　　“那就好，我们没必要一知道你不是人就开启战斗模式，”夜烬燃拍了拍白湮昼的肩膀，“这位小伙子比较热血，他刚才说的话你别在意。” 　　安东尼保持微笑道：“全听见了呢，他好像打算用伊斯人的电浆枪打我……？” 　　“你还知道得挺多，年纪不小了吧？”夜烬燃毫不避让地看着那双绿眼睛。 　　“嗯……但是在冰川下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呢。”安东尼的视线上移，好像陷入了回忆，“醒来后才发现，这颗星球陆地的主人已经变了。” 　　猛虎下山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指着它道：“你……安东尼……你是，千目之兽？” 　　“我的同类是挺喜欢变出一堆眼睛来着，但我们其实可以拟态成任何模样。”安东尼用讲故事的夸张语调道，“飞鸟，鱼虫，各种生物，甚至是物体，没有我变不出来的。” 　　它就是古老者创造的奴隶种族，修格斯。 　　“真没想到莫比乌斯竟然有个修格斯朋友。”白湮昼耸了耸肩。 　　夜烬燃问道：“友谊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像蜜糖一样诱人呢，因为作为奴隶的你们曾经只会被粗暴对待？” 　　“我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是自由的。”安东尼拨弄了几下琴弦，音乐随之发出。 　　修格斯不是像人类一样的感性动物，它们只会遵守命令，认真劳作。 　　直到那场反叛浩浩荡荡地席卷全球，古老者逝去，修格斯们在冰川下沉眠。 　　千万年后，偶尔有修格斯个体因各种原因复苏，有的被科学家抓获当作实验小白鼠，有的借机混入人类社会，通过强大的拟态和学习能力掌握现代生活方式。 　　安东尼便是其中之一，它的拟态是吟游诗人，享受前所未有的自由。 　　“吟游诗人都擅长讲故事吧，”夜烬燃道，“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和陈辉相遇的吗？” 　　安东尼再次拨动琴弦，奏出一段悠扬的旋律：“那是一场奇妙的冒险，大雪纷飞之中，我与手持登山杖的他相遇……” 　　不知为何，虽然身处于酷热的沙漠之中，但听到安东尼的描述，夜烬燃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降温了几分。 　　“那时他的登山杖捅到了我，向我道歉，我不得不假装受伤，然后和他攀谈起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雪山，走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经历了许多你们想象不到的惊险刺激时刻，也将故事与歌传递到了远方。” 　　“我弹琴的时候，他经常会胡乱哼唱，虽然总是跑调，但我说，这就是风格。” 　　说到这里，安东尼的手停下来，但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拟态成人类后，它也模拟出各种人的器官，包括心脏和大脑，所以能够感受到一些人类的情绪。 　　自由的风吹在脸上，优美的音乐钻进耳朵，旅伴脸上灿烂的笑容能传播愉悦。 　　这些新奇的体验对它来说就像有毒的蜜糖，甜美却有害，它无法抗拒。 　　安东尼和人类交了朋友，他们一起旅行。 　　白湮昼道：“你的表情好恶心，怪物。” 　　“用得着这样说话吗，”安东尼似乎没有生气，不过说出了威胁的话，“我可以一口把你吞噬掉哦。” 　　白湮昼以自信的笑容回应：“我也早就在盘算着怎么把你大卸八块了，不能复原的那种。” 　　夜烬燃总感觉这么下去马上就要开打，于是急忙插话：“好了，安东尼，我这朋友火气有点旺，喝点凉茶就能治好。你继续说，后来你跟陈辉为什么分开了？” 　　安东尼嘴角仍挂着热情洋溢的笑，轻拨琴弦：“之后呀，有一次，我们走进了广袤的沙漠……” 　　伪装成人的怪物熟练地用着人类的手指，弹奏人类发明的乐器，并用音乐为自己的话语伴奏。 　　“我们遭遇了罕见的沙尘暴，就此迷失了方向。” 　　“在沙漠中，我们并肩搀扶前行，每一步都陷在滚烫的沙子里。夜晚，我们依偎着入眠，互相留存体温，避免被呼啸的寒风夺走生命。” 　　“人类对于自然来说太脆弱了，没有我，他根本不可能活这么久，不过我尽自己所能悄悄地帮助他延续生命。” 　　安东尼说到这里时，停止了弹奏，琴弦震颤的余韵仍在，可旋律的戛然而止让人不适。 　　夜烬燃有点好奇：“你用了什么办法？” 　　难道是像<解冻的友谊>里一样，用拟态的器官替换掉人类原本的器官吗？ 　　“哈哈，我骗他说，我有办法能找到之前的旅行者留下的物资。在一些仙人掌下，我挖开沙子，被封装好的食物和水就这样出现了。” 　　安东尼露出怀念的眼神，与此同时，它的手部开始变形，现场展现了如何让身体变成一瓶水果罐头。 　　“你们看，这也是我可以拟态出来的。”他将水果罐头向前递，不过没人敢接。 　　夜烬燃脸色有点难看：“所以……你让他吃了你的身体？” 　　白湮昼说的没错，这确实挺恶心的。 　　一想到修格斯那烂泥般的真身，夜烬燃就有点反胃。 　　“嗯，我能感觉到他啃食我，消化我。但没关系，毕竟我们是朋友嘛。”安东尼将水果罐头变回人类的手，再次奏响了乐器。 　　沙漠中的微风将琴声送去了远方，牵引着另一位旅人向此地靠近。 第216章 杀戮之厢（8） 　　莫比乌斯在烈日下走了很久, 他的身体忍耐力很强，有时候连自己都会觉得吃惊。 　　高温和干旱造成轻微脱水，但不碍事, 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经历过更恐怖的绝望。 　　好在，当时他被当地人搭救了, 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莫比乌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行李遗落在这里，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其他人，只有一些孤零零的仙人掌。 　　“咳……”他摸了摸脖子, 试图安抚几乎要冒烟的喉咙，但根本没用。嘴唇干裂，舌头只能感受到苦味，口腔疯狂渴望液体的滋润。 　　支持他继续向前走的是一阵优美的琴声, 虽然听不出到底是哪种乐器，但愉悦欢快的情绪却借助声音传递到他的心里, 如同用清泉浇灌干涸的土壤, 让希望萌芽。 　　这一次，又会等到谁的拯救, 亦或是自救？ 　　莫比乌斯更相信自救, 但现在，他是来找东西的，所以无论什么都好, 他只希望尽快看见沙子和仙人掌以外的事物。 　　凭借最后的力气，他翻越一座沙丘，想都没想就靠着阴面坐下来休息, 等待体力恢复。 　　系统商店可以正常使用，他购买了一些清水, 全部灌入嘴里，补充流失的水分，同时默默记下这次的开销。 　　这位雇佣兵玩家有点计较游玩成本，毕竟他靠这一行赚钱，每次使用道具和服务都是在亏钱，积分要省着点用。 　　忽然，更大的阴影笼罩住他。 　　莫比乌斯睁开眼睛，下一瞬寒光一闪，匕首抵住了来者的脖颈。 　　可是还有好几个人围着他，因为突然见到武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莫比乌斯这才仔细观察这群人的脸，因为光线被遮挡，眼睛难以分辨前方的事物。 　　被用匕首抵住脖子的是一位少年，他举起双手，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好久不见，这是你的见面礼吗？” 　　“他的职业习惯吧，”夜烬燃道，“莫比乌斯，你还认得我们吗？” 　　莫比乌斯见状，收回了匕首：“抱歉，条件反射了……” 　　“挺好，你们要叙叙旧吗？”白湮昼站在旁边，眼睛微微眯起，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叙旧？”莫比乌斯一脸不解，“和谁？” 　　夜烬燃被他的回答一时干懵了，指着安东尼道：“你们不是老朋友吗？” 　　莫比乌斯摇摇头：“不认识，我还想问你们是哪里找到NPC的。” 　　此刻，不仅是安东尼，旁观这场“重逢”的其他人都一脸惊诧，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难道从始至终，关系网都盘错了？ 　　夜烬燃沉声道：“莫比乌斯，我再确认一下，你不认识这位吟游诗人吗？” 　　“没见过，没印象。”莫比乌斯再次摇头，“他谎称见过我吗？绝不会，我记得每一位雇主和队友的样子，和他都对不上。” 　　安东□□持不住笑容了，有点焦急地问道：“怎么可能啊，陈辉，我可是为了呼应你的思念才来到这里的！”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莫比乌斯脸上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我一般不让别人知道我现实里的姓名……是谁告诉你的？”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缺失了某段记忆，遗忘了一位至交好友。 　　安东尼的眼眶里有逼真的泪水在打转：“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没有撒谎。” 　　猛虎下山看不下去了，帮忙说话：“莫比乌斯，你是不是失忆过？我看安东尼不像是在撒谎啊……” 　　虽然安东尼不是人类，他也没办法判断这种诡异有没有在说谎话。 　　夜烬燃短暂地茫然了一阵，目光落到身侧的灰纱上后，突然找到了答案的关键。 　　时空，是时空出现了问题。 　　平行或偶然交错的无数时间线上，人总是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遇到不同的人和事物。 　　“莫比乌斯，”夜烬燃道，“你还记得这片沙漠吗？” 　　莫比乌斯点了下头：“当然，我很辛苦才走了出去。” 　　“有没有受到外界协助？”夜烬燃继续问道。 　　莫比乌斯承认了这个事实：“我被附近的村民搭救了，他们请我喝了骆驼奶，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食物，最重要的是给我补充了清水。” 　　“你独自走到沙漠边缘，然后被一群村民搭救了，对吧？”夜烬燃再度确认事情细节。 　　“是的没错。”莫比乌斯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下子，安东尼露出愕然的表情：“不可能啊，那些物资都是……” 　　“你没有撒谎，”夜烬燃面朝它说道，“那些事情，你确实做了。” 　　这趟列车停靠的站台，不仅是和玩家个人有关联的空间，而且是“平行时空的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 　　所以会出现大部分事物相同，小部分存在异常的情况。 　　这些多余出来的物件就是行李，需要被玩家打包带走，这样才能回到真正的车厢内，继续旅程。 　　作为列车的乘客，玩家们到底是何种存在，能够把异时空的多余物当作行李带走，这样岂不是说明时间线有主次或对错之分吗？ 　　这趟列车究竟驶向何处，夜烬燃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密室副本通常让人产生幽闭恐惧症，但现在<杀戮之厢>让他觉得太过于空旷，看不见尽头了。 　　就像潜入了海底深渊，越往下越黑，不知身处于何等危险的环境，也不知往后会遭遇什么。 　　副本异化成这样，一定是受到了万物归一者的干扰，祂和伏行之混沌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能合作的程度，夜烬燃坚信，这其中一定有对抗。 　　主神和森之黑山羊就不是很对付，之前还争抢过一条时间线的控制权，导致绝境副本<无尽丰饶之义>诞生。 　　夜烬燃感觉自己被主神摆了一道，这就是场鸿门宴，不仅针对白湮昼，也针对在场所有人类。 　　到这种地步，想要安全脱身就只能“升维”，他就会如主神所愿被心中的恶魔侵蚀，不可逆转地变成怪物。 　　一边是在游戏中苦苦挣扎的玩家，另一边是规则的制定者们，完全不对等，人类玩不过神明。 　　需要向万物归一者求助吗？夜烬燃在思考，这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但白湮昼肯定会不乐意。 　　万物归一者在邪神里勉强算得上良善之辈了，但祂过于强大的特性注定祂曾残害过不可估量的生命。 　　所有三维生物都困在祂制定的时间规则中，衰老病死，不得永生。 　　白湮昼一样讨厌这位神祇，他厌恶所有规则的制定者，手握强权者，这些都是压迫在他身上的大山。 　　夜烬燃不知为何自己忽然开始考虑起白湮昼的想法，或许有点过于在意他的感受了。 　　罢了，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吧。 　　夜烬燃道：“我已经明白这个副本的规律了，莫比乌斯，既然安东尼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那你就当作行李带走吧。” 　　莫比乌斯应答道：“好。” 　　安东尼依然试图唤醒挚友的记忆：“陈辉，你不是仍在呼唤我吗？我为什么听不见了……明明之前你还很想念我，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 　　莫比乌斯皱着眉，有点不忍心地用强硬的语气反驳：“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陈辉。” 　　没想到异时空的自己曾有过这样的一位旅伴。 　　安东尼有点沮丧，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忘记就算了。” 　　“但是……”莫比乌斯话锋一转，“你现在还愿意跟我一起旅游吗？作为行李，而不是朋友。” 　　“没关系！”安东尼破涕为笑，“我还当过奴隶呢，请相信我能变成任何东西，只要你喜欢！” 　　莫比乌斯道：“好，我这次也需要你帮忙才能离开这片沙漠，我需要三件行李。” 　　“我的琴，我这个人，还有一大箩筐我准备讲给你听的故事，怎么样？”安东尼道，“顺带一提，琴也是我变出来的。” 　　莫比乌斯问道：“是某个世界中的陈辉和你一起经历过的故事吗？那确实是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我觉得可以算在行李内。” 　　“我还可以变得更便携一点。” 　　说完，安东尼皮肤的毛孔突然开始冒出一种黑色浓稠粘液，迅速包裹住全身，重塑形体，逐渐缩小。 　　到最后，它变成了带拉杆的行李箱。 　　莫比乌斯这时候才认出它的物种：“你是修格斯？” 　　“对！”行李箱形态的安东尼依然会出声，不过像是蒙在被子里，“你会讨厌我吗，陈辉？” 　　“不……”莫比乌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我只是没想到另一个自己能交到这种朋友。” 　　他一直以为只有那些恋爱脑玩家才有心思和诡异混在一起，人妖殊途是很多人都懂的道理。 　　有些人干脆就走肾不走心，把诡异NPC哄骗得团团转。 　　如果异时空的自己接近了一只修格斯，那肯定也是带有功利心的，想要利用它做什么事，或者得到它身上的某种东西。 　　或许这片沙漠就是答案，没有它的帮助，另一个时空的莫比乌斯无法存活下来。 第217章 杀戮之厢（9） 　　行李箱中装了一把琴, 还有满满的书页。 　　书页上记录的文字，都是这个世界的莫比乌斯不记得的，属于另一个陈辉的记忆。 　　“列车即将再次启动, 请乘客们坐好扶稳。” 　　一成不变的广播声提醒这群特殊的乘客们副本进行到了下一阶段。 　　沙漠骤然从众人眼前消失，六号车厢的标识灯牌就挂在前面。 　　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不绝于耳，玩家们不敢有丝毫犹豫, 各自选择位置坐下。 　　夜烬燃开始复盘这一次探索的发现。如果车厢关联者没有固定住所，也就是无个人房间的话，那玩家被传送到的空间就会是关联者有特殊经历的户外场所。 　　等轮到白湮昼时, 他们或许也会被送到室外。 　　夜烬燃有点迫不及待了，为了掩饰激动的心情，紧紧握住扶手。 　　只是，王爱民他们三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夜烬燃动用系统后台权限悄悄查看玩家的方位，发现王爱民和医神在八号车厢, 但王鹤然回到了九号车厢。 　　她往反方向走了两节车厢, 不知会遭遇什么危险。 　　“在发什么呆呢？”白湮昼撑着下巴观察他，语气随意地问道。 　　夜烬燃的眼睛重新聚焦：“哦, 我在想往后面跑的那几个人, 他们还没回来。” 　　“如果没传送到其他空间的话，他们看到的估计就是普通的车厢，也不耽误坐下来, ”白湮昼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用太担心别的玩家，尊重他人命运。” 　　夜烬燃肯定道：“这是我一直在做的。” 　　作死的玩家真是旁人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而且夜烬燃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王爱民竟然将作为剧情道具的□□取出来了，说明他们一定遭遇了战斗, 或者其他需要用到枪的场景。 　　这个细节令夜烬燃浮想联翩，期待再次与那三人再会。 　　列车的行驶趋向平稳，但车厢内安静得出奇，少了年级偏小的三名玩家，剩下的人都比较沉稳，没有轻举妄动。 　　穿过前方那扇门，就能进入第五节车厢，开启一场未知的新旅程。 　　白湮昼一手搭在隔壁的座位上，提高了音量问道：“我有些好奇，大家还记得我们前进的理由是去杀了列车长吗？” 　　猛虎下山浑身一震，莫比乌斯则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太初轻笑不语，祂一直保持旁观者的姿态，像是远离群体高高在上的一朵浮云。 　　夜烬燃是唯一一个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隐约记得。” 　　所谓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现在他觉得前往驾驶室的过程恐怕是这个副本里最有趣的部分了。 　　到了驾驶室，无非就是白湮昼动手干脆利落地杀了NPC，然后夜烬燃上位成为新BOSS，悲惨地开始工作。 　　一想到要和白湮昼作对，夜烬燃就头皮发麻，恐惧感始终无法打消。 　　“太初……” 　　在恍惚中，他呼唤起了神的代号。 　　太初仁慈地给予了回应：“你说吧。” 　　夜烬燃问道：“我听说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想知道……结束这个副本后，我们之中会死多少人。” 　　“一个人。”太初迅速给出了答案，“是人类。” 　　这个答案不仅没能让夜烬燃平静下来，反而让他更不安了。 　　这恐怕就是万物归一者想看到的结果，所以祂才愿意解答，观赏蝼蚁窥见未来一角后的慌乱。 　　夜烬燃想不明白到底谁死了。 　　如果是白湮昼，那就意味着其他人一起合力解决了他，而且全员无一人损失，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死的是别人，那剩余的人为什么能活着离开这趟列车呢？冲突必然会爆发，到时候白湮昼不会善罢甘休，发现其他玩家的杀意后，定会先下手为强。 　　白湮昼的敏捷是点满的，没人的攻击速度能快过他。如果使用群攻手段，就有机会一口气解决掉敌人。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只攻击其中一个目标，然后被其他人按住？ 　　或者……事情发展偏离了主神的阴谋策划，PVP冲突并没有爆发，这名玩家的真实死因是副本机制。 　　那么，夜烬燃想到谁最有可能会死去了。 　　“感谢您的解答，太初。”夜烬燃礼貌性地说了一句，他当然知道邪神不会在意这些礼节，但习惯使然。 　　太初微微颔首，表示接受道谢。不愧是对低维度生物比较温和的化身，给出重要信息甚至不收取任何报酬。 　　白湮昼脸上丝毫不见惊慌，旁听完这场对话后兴致勃勃地猜测道：“会是谁呢……我，或是你？” 　　“你就这么期待我们两个之中有人死在这里吗？”夜烬燃冷脸问道。 　　白湮昼道：“当然不可能是正确答案。如果有诡异能害死你，我恐怕也小命难保。但若是我死了……你会做什么呢？” 　　“我会……”夜烬燃一时失语，想了很久后道，“没想清楚，大概直接离开，以后想起来就悼念一下。” 　　白湮昼要是真的能死，服务器停机，无限游戏就彻底没了，到时候夜烬燃还不知道自己的钱还在不在呢。 　　毕竟发工资的是邪神，邪神上司跑路说不定会卷款。 　　所以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站在谋取利益的角度，夜烬燃并不希望无限游戏太快结束。 　　命运到底会走向哪边呢？夜烬燃看不清，就像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无法清晰认知到自己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 　　忽然，队伍群聊里有人发了条消息。 　　【我不是医神：不要在车厢里随意走动！！！】 　　三个感叹号，看来往回走的人真的碰见了大麻烦，现在有机会发消息的恐怕只有医神。 　　【猛虎下山：出什么事了？】 　　然而，队伍群聊迟迟没有新的消息出现。 　　医神发完这句警告后，就和另外两名同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烬燃扫了一眼聊天页面，淡淡道：“看来我们要按顺序往下走，折返回去算是随意走动，违反规则。”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样东西…… 　　时间。 　　众所周知，时间规则是万物归一者制定的，逆转时间就相当于顶撞祂，很容易引来暴怒的化身。 　　如果列车是一条时间轴，或者说它正行驶在名为“时间轴”的铁轨上呢？ 　　逆行的人不仅容易被时间之神惩罚，还可能引来廷达罗斯猎犬。 　　说起来，他们现在全员都成为了容易被猎犬袭击的高危人群，一直平安无事大概是因为时空的主宰就坐在旁边。 　　终于，有人无法继续忍受寂静无声的氛围，主动打破沉默。 　　“我们要去救人吗？”猛虎下山一边被吓得哆嗦一边问道。 　　夜烬燃道：“你没看见群消息吗？医神叫我们不要随意在车厢内走动，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往回走救人只是自我感动行为，到最后很可能演变成葫芦娃救爷爷的局面，一个个轮着送。 　　医神也清楚这点，所以她发出的并不是求救信号，而是警告。 　　猛虎下山刚萌生出来的一点勇气迅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 　　他本就是无辜被卷进来的菜鸟玩家，眼下只敢跟着大佬走。现在看来之前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和那三个人一起去了后面的车厢，恐怕凶多吉少。 　　白湮昼道：“没错，我们不要自乱阵脚，向前走吧。” 　　猛虎下山惊讶地微微张开嘴，他记得论坛上说白湮昼是独狼玩家，对队友不太友好，也不爱和任何人拉帮结派，怎么态度突然转变了？ 　　然而被注视的白湮昼只是微微一笑，接着把目光持续锁定在旁边的黑发青年身上。 　　白湮昼可没想和别人打好关系，但夜烬燃暂时可以被排除在“别人”这个范围之外。 　　他们同病相怜，可惜有人不自知不领情，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接下来的第五节车厢，会属于谁呢？ 　　夜烬燃和白湮昼，都在期待着一件事。 　　那就是在下一节车厢里，看到另一个人的秘密。 　　面对一扇门时，玩家的探究欲会被激发到极致，这是智慧生物的特质，能让人忽视危险的毒药。 　　当你对未知产生好奇时，你就已经落入了邪神的陷阱中。 　　无知者站起身，顺着过道向前走，面朝能通向下一节车厢的门。 　　就在夜烬燃要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时，身后有人踉跄跌倒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别着急！我们到了，呼，我们回来了……” 　　医神安抚着王爱民，而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小孩哥此刻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流淌，头发和衣服都被浸湿了。 　　大口喘气几下后，王爱民着急地大喊道：“姐姐……姐姐她还没回来！” 　　“可你不能继续待在那里了！”医神语气强硬道，“我要保障你的安全！” 　　王爱民想挣脱医神的束缚往后跑，但再次被医神死死抓住双臂，只好无助地放声大哭。 　　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夜烬燃打算回到后面查看情况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王爱民背后缓缓响起。 　　“对……对不起……我，回来了……” 第218章 杀戮之厢（10） 　　王鹤然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受伤, 但状态肉眼可见非常差。 　　夜烬燃观察后判断，她应该受过伤，但使用了有治疗作用的道具, 修复了伤口，却没有恢复体力，痛感的余韵可能还在。 　　最关键的是, 她的精神状况很糟糕，处于崩溃的边缘，由此可知她碰见了诡异。 　　是廷达罗斯猎犬, 还是其他？ 　　王爱民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自己的姐姐：“你还好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然而，王鹤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轻微动了动手指，一件物品从口袋中掉落出来, 摔在地面上。 　　王爱民低头一看，那是他借给姐姐的□□。 　　他捡起这把枪, 放在手中感受它的重量, 似乎轻了不少，王鹤然几乎打空了子弹。 　　“我, 空了很多枪, ”王鹤然虚弱地轻声道，“射击精准度……没你好，抱歉……” 　　王爱民几乎要哭出来了：“没事的姐姐, 我还可以买子弹，你需要多少都可以用，随便用！” 　　“爱民……”王鹤然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随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脸上写满了困倦。 　　姐弟俩在那旁若无人地深情对望, 夜烬燃站起身看了半天愣是猜不出王鹤然到底遭遇了什么诡异。 　　不过王鹤然现在平安回到了集体中，也得到了治疗，按理来说不会死去，难道最后死亡的另有其人？ 　　夜烬燃转头看着白湮昼，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就是白湮昼一个人死去。 　　太过分了，虎头蛇尾，这么强大的玩家怎么能轻易死在其他玩家手里？ 　　就算是以一对多，夜烬燃也觉得其他人没有胜算。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驱使智慧生物追求知识与未来的不仅只有好奇心，还有对未知的恐惧。 　　只有揭开那层面纱，得知真相和答案，才能驱散这种恐惧感。 　　哪怕面纱之下隐藏的是会令人坠入疯狂的深渊。 　　猛虎下山焦躁地看向其他玩家，他急于通关副本，回到更有安全感的现实，可现在没人打算前进。 　　一些人在等待，一些人在观望，还有的正在处理眼下的麻烦。 　　白湮昼很快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没什么事我就往下走了，列车长到现在还没再蹦出过一句话呢，都不知道死没死。” 　　“人家在驾驶室，估计很安全。”夜烬燃道，“不过也对，我们速战速决吧。” 　　为彰显自己积极的态度，夜烬燃还走到了下一扇门前，准备打开它。 　　“等一下！”王爱民大喊一声，紧接着恳求道，“我的姐姐还没这么快能行动，留在这里可能有危险，可以……再稍等一下吗？” 　　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完全是自己和王鹤然的错误决策造成的，可危险还会来临，只好低下头求队友留下。 　　才过去十几秒，王鹤然似乎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强行恢复了体力，推开弟弟咬牙独自站起：“我没事……走吧。” 　　在无限游戏里，成为队伍里拖后腿的人可是会被无情抛弃的，现在会顾及情面的只有她的亲人和朋友，而她不愿让他们为难。 　　夜烬燃没有客气，直接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一半，浓雾扑面而来，几乎要涌入他们所在的车厢。 　　“真的没问题吗？”王爱民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了。 　　王鹤然坚定地向前走了几步，虽然仍有些摇晃，但在行进的列车中显得并没有太大的毛病。 　　夜烬燃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忽然灵感在脑海中迸发。 　　进入异空间后，列车相当于停靠在站台边上，此时其他玩家哪怕身处于其他车厢，也不会跟随列车移动，因为列车是静止的。 　　刚才他们进入沙漠后，往回跑的那三名玩家一定也在“站台”的某处，只不过离大部队比较远，所以互相看不见。 　　“喂，我先走一步了。” 　　白湮昼潇洒地与夜烬燃擦肩而过，率先挤过门钻进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 　　夜烬燃莫名感到一丝怒意：“要这么着急吗？唉，等下，我来了。” 　　“我也来了！”猛虎下山丝毫不敢慢一步，赶紧跳出座位追上去。 　　王爱民又看了一眼王鹤然，最终忍住了伸出援手的念头，将那把枪收回个人仓库中，和姐姐一起走向下一扇门。 　　医神叹了口气，摇着头跟在姐弟俩身后，和平时别无二致。 　　莫比乌斯向前走时依然拉着行李箱，没把修格斯放进个人仓库，毕竟这只可操控的诡异随时可以当作武器使用。作为雇佣兵，他时刻保持警戒。 　　太初最后一个离开座位，进入第五节车厢之前，朝后方看了一眼，视线穿透空间界限，直至最深处的恐怖。 　　“混乱，对秩序的破坏，是恶劣的行为。” 　　………… 　　迷雾散去后，医神险些上演平地扑街。 　　倒不是因为急刹车，而是眼前的正是她的卧室，住了二十多年的闺房。 　　公开处刑第四回合，受害者“我不是医神”。 　　她的房间刷了白墙，家具都是简约风格，没什么亮眼的地方，但是实用性强，该有的东西都有。 　　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一个大书柜，还外带玻璃门，防尘效果好。 　　医神哭丧着脸说道：“能不搜吗？我全招了……” 　　“你有什么可招的，”夜烬燃随意走到书桌前，“我们要找的是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你也不知道啊。难不成，你在房间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物品？” 　　可是他抬头观察书柜，上面的清一色是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医学类教科书，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外文书籍。 　　书桌上摆放的也是一些卷子和练习册，放眼望去上面全是红勾。 　　学霸啊，夜烬燃心中感叹。 　　医神可能不是医神，但在现实中绝对是个学神。 　　医神捂着脸：“倒是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抵触别人翻我的房间，平时家人都很少进来。” 　　王爱民好奇问道：“你会锁门吗？父母不会撬锁进来吧？” 　　“会，我的父母还是挺尊重我来着，学医也是我自己选的。”医神在床边坐下，身处于自己熟悉的环境中，精神开始有放松的趋势，“我比较自律啦，但其实不是一个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如果你们仔细翻我的卧室，可能会失望……” 　　白湮昼打开了衣柜，一头扎了进去，几秒后抽身出来：“你的服装品味好奇怪。” 　　“是啊，有汉服，洛丽塔裙，还有各种cosplay用品，”医神不太敢看其他人的表情，“我放假时也是会穿这些出去玩的。” 　　王爱民道：“你都是我固玩了，能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吗？学霸就算是打游戏也比蠢货厉害。” 　　“有道理，人和人之间的智商差距往往很大，且影响很多事。”白湮昼深以为然道。 　　夜烬燃无情道：“你以为你脑子大就很聪明吗？幼稚鬼。” 　　“我没有，”白湮昼毫不生气地接下这招，“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你看，多谦卑。” 　　夜烬燃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开始探索其他地方。 　　医神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没做出任何实际行动，相当于默许了其他玩家的搜查行为。毕竟比起面子，团队利益在她看来更加重要。 　　而且最先受害的是她的好搭子王爱民，为确保公平，她也应该接受检查。 　　熬过羞耻心这关后，医神猛然站起来，打算亲自出马看看卧室里到底多了哪些物件。 　　卧室一般都是她自己收拾的，所以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想找出异物非常简单。 　　在行动之前，医神心里头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她检查一圈后，竟真的没发现什么多出来的物品。 　　难不成又是隐藏式摄像头？ 　　医神将目光移向一片狼藉的衣柜，忽然注意到衣服堆中陌生的颜色，伸手上前一扯，揪出一件紧身衣。 　　这是一种在玩家中很流行的道具，最适合月黑风高夜跑地图的时候用，也就是夜行衣。 　　但众所周知，游戏道具没办法带到现实，所以医神确定自己家里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哦，”白湮昼看清了她手里拿的衣服，用微笑掩饰尴尬，“我以为这也是你的珍藏服装。” 　　医神将道具收入个人仓库，拍了拍手，随口道：“谁的品味这么差啊……这衣服丑死了，不知道系统商店是谁负责选品的。” 　　夜烬燃：“反正不是我。” 　　说句实话，系统商店里大部分商品在夜烬燃上任店主前就存在了，所以全是主神选的。 　　不过他有权申请往系统商店里增添商品，如果不是最近惹怒了主神，他上次被召见时就要提美食的事情了。 　　想起这些，夜烬燃偷瞄了一眼白湮昼，难得心中升起一丝歉意。 　　还剩下两件行李，医神再度打起精神仔细搜索，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现场唯二没有参与探索的玩家，是太初和王鹤然。 　　王鹤然找到了一张椅子，不经意间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传来一阵绞痛。 　　她死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避免惊动其他玩家还有弟弟。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还是被某些细心的玩家看在眼里，并因此引发出各种奇怪的猜想。 　　“快来看这个！” 　　王爱民的叫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及时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吸取上次的经验，打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一本看上去是日记的笔记本。 　　医神的嘴角抽了抽：“那个，我确实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的天啊，这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纸写日记……”王爱民十分惊奇。 　　医神强忍着一拳头轰上去的冲动，愤怒地从他手中夺过那本日记。 第219章 杀戮之厢（11） 　　看NPC的日记本是人之常情, 但当着人的面翻日记还是有些不礼貌。 　　医神将那本日记护在怀中，没有人上前强取。 　　她这才放心地松开手，在确保纸面不会被任何周围人看见的角度翻开这本日记, 阅读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字迹。 　　果然如她所料，日记的内容和记忆中有所不同。 　　它就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三件物品中的第二件，医神嘴角微微扬起, 轻松将本子收入个人仓库中。 　　系统界面上显示出“剧情道具”的标识，印证了她的猜想。 　　王爱民注意到医神的表情变化，问道：“找到了？” 　　“嗯, ”医神的视线向其他事物移动，“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呢。” 　　正当她要半场开香槟时，列车的广播声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请乘客们注意，餐车即将从一号车厢出发, 途经所有车厢。” 　　夜烬燃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呢，可惜在这个副本里时间概念太模糊, 没办法判断该吃午饭还是晚饭。”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回到座位上, 等待餐车经过？”猛虎下山脸色慌张地问道。 　　白湮昼瞥了他一眼：“老实人就该这么做。” 　　想要不遵守副本里的规则，只要你有能力承担风险和惩罚就行, 像是王氏姐弟那样。 　　猛虎下山看了看仍然躲在角落偷偷休息的王鹤然, 意识到自己没有闯荡的资本，拼命摇头表示不敢。 　　但是他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破局，能不能及时回到车厢全依赖队友。 　　最后的行李……最后一件行李在哪里？ 　　除了猛虎下山以外, 急着回车厢的玩家还有担心姐姐身体情况的王爱民。 　　剩余的玩家都不紧不慢，尤其是太初，站在那里就没动过, 像是房间里原有的摆件，完美融合进场景中。 　　“天啊, ”医神突然从书桌底下钻出来，“谁在这里放了把撬棍？” 　　继□□之后，暴力狂玩家们喜爱的另一款武器出现了。 　　因为它长得太普通了，医神第一次搜索时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也当这根生锈的棍子是房间的一部分。 　　生锈撬棍自带毒伤，经常打架的玩家都知道这种比新棍子更好用。 　　但平凡的大学生医神家里自然不会收藏这种危险物品，所以这似乎也是探索过此地的“玩家”留下来的。 　　医神将撬棍放进个人仓库后，果然看见了剧情道具的标识。 　　灰雾在不知不觉间蔓延，逐渐充斥整个房间，遮挡人的视野，但仍有几双眼睛在朦胧中保持清明，如夜空中的星辰般刺破幕布。 　　他们回到了车厢，眼前瞬间亮了起来。显示“五号车厢”的灯牌明晃晃地挂在前方的门上，每个车厢的座位排布都没有什么区别，玩家也倾向于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 　　夜烬燃迅速拉着白湮昼坐到椅子上，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饥饿感虽然不强，但随时随地折磨人。 　　其余玩家也陆续坐下，大部分人选择了靠过道的位置，方便观察即将经过的餐车。 　　如果不仔细留意，可能会忽略此刻地板的轻微震颤，但玩家们都是侦查的老手，自然发现了这点。 　　这是轮子滚过地面造成的迹象，列车的服务员在推着餐车从前面的车厢走过来。 　　声音越来越近了，众人屏气凝神，纷纷看向了那扇门。 　　“餐车出发前五分钟进行广播，”夜烬燃在心中计算时间，“现在快到了，途径前面四节车厢没有停下，看来前面没有乘客叫停餐车。” 　　“到底是谁把乘客一股脑全塞在九号车厢啊……”王爱民忍不住吐槽，“如果我们没有前进，等餐车到最后面，菜都凉了吧？” 　　医神小声道：“正常来说，这种餐车都会对热的食物进行保温，不可能让坐在后面的乘客吃凉菜。” 　　又过了一会儿，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们竟可以在灰雾中窥见一抹亮眼的黄色。 　　门自动打开，餐车被缓缓推入五号车厢的过道，后面跟着一名身穿黄色斗篷的人。 　　奇怪的是，帽檐下的脸完全被一片纯净的黑暗覆盖，看不清此人的面庞，而身体其余部分全被明黄色的布料遮住，包括可能存在的脚。 　　夜烬燃意识到服务员是谁后，浑身一震，心中的恐惧让他失去了胃口。 　　而车厢内几位不明真相的乘客还在纳闷。 　　服务员，你为何黄袍加身？ 　　难不成你是某团的外卖员！ 　　被黄袍包裹着的黑影冒出阴森森的低沉声音：“章鱼小丸子，100积分一份。” 　　“只有这个吗？”夜烬燃大胆发问。 　　这章鱼可不兴吃啊，不管是割隐秘者还是拉莱耶之主的触肢都很有食品安全问题。 　　想到白湮昼还收着那条触手，随时有可能开海鲜烧烤派对，夜烬燃就头皮发麻。 　　黄衣人不依不饶：“没有其他选项。” 　　夜烬燃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忽然觉得这饭没必要吃了，甚至萌生出使用<童趣玩偶>消减饥饿感的想法。 　　“来十份。”白湮昼毫不犹豫道。 　　夜烬燃：“等等。” 　　“等不了，我体力消耗很大，急需要补充。”白湮昼拒绝提议。 　　夜烬燃苦口婆心道：“你以前也不会这么馋副本里的食物啊，你的警惕心丢哪里去了？喝点营养液度日吧，系统商店能用。” 　　“我腻了，也不想注射，”白湮昼微微一笑，“你如果心疼钱的话，我可以请你吃。”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夜烬燃再怎么吝啬也不会怕花积分，毕竟这种货币他现在要多少有多少，根本用不完。 　　见他没说话，白湮昼又道：“我去问问有什么口味。” 　　夜烬燃赶忙道：“不必了，我不饿。” 　　黄衣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原味，还有原味。” 　　夜烬燃抬起头：“这也没得选啊？你们列车服务也太差了……” 　　该死，被白湮昼传染了，下意识怼了邪神。 　　夜烬燃求生欲极强地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乘务组人员的衣品不错，很优雅。” 　　“谢谢。”黄衣人毫无情感地念了一句。 　　白湮昼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那十份不要，你继续服务其他乘客吧。” 　　这时候，夜烬燃又担忧地看向他：“你不吃东西没问题吗？” 　　白湮昼撑着下巴微笑道：“我喝惯营养液了，怕进食其他东西肠胃会不适应，在副本里还是要小心些。” 　　“那你刚才是在干啥。”夜烬燃无语地盯着他。 　　白湮昼耸了下肩膀：“我开玩笑的。” 　　然而这种解释完全无法抚平夜烬燃的怒火，他气愤地转过头去，宁愿去直视不可名状的神祇也不愿再看白湮昼一眼。 　　穿黄衣的服务员已经推着餐车移动到下一排座位前了，坐在后面的王爱民努力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却碍于身高不足被椅背挡住。 　　他想探头去过道，好在被王鹤然一把按了回来，险些被路过的餐车撞到头。 　　王爱民抱歉地看向姐姐，忽然惊觉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身体状况似乎还在恶化。 　　“我没事……”王鹤然看出他的心事，虚弱地吐出一句话。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治好伤口了吗？”王爱民焦急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医神，“喂！快过来帮忙看看！” 　　恰好餐车和服务员挡住了路，导致医神现在无法靠近姐弟俩。王爱民抓住了姐姐的胳膊，上下检查，却没看见任何新的伤口，似乎一切正常。 　　王鹤然捂住了胸口，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用动作说明那里不太舒服。 　　王爱民瞪大眼睛：“你没有心脏病啊？怎么会……难道是中毒？！” 　　如果问题不出在外伤上，那大概率就是中毒，比如说被食尸鬼啃咬，或者闻到廷达罗斯猎犬散发出来的气味，身体都可能感到不适。 　　而在无限游戏里，如果玩家不幸中毒，解药的位置通常不会太远，至少会在副本地图范围内。<杀戮之厢>是密室型副本，解药就更好找了。 　　王爱民再次看向餐车，那是这个副本中唯一产出可食用物体的地方，说不定…… 　　想到拯救姐姐的可能性，他高举右手，意图让服务员停下。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句夹杂着喘息声的话语：“不……不是中毒，是寄生……” 　　王爱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说完后，王鹤然好像彻底失去了力气，头颅无力地低垂下来，双目紧闭。 　　王爱民不知道她在另一节车厢遭遇了什么，时间太紧迫，他还没来得及问，王鹤然也没有精力仔细阐述。 　　寄生，到底是什么寄生了他的姐姐？ 　　“在伏行之混沌的见证下，饮下森之黑山羊的乳汁，种子就被植入体内……” 　　坐在后排藏于灰纱之中的人用冷漠的语气诉说着，仿佛在回应王爱民心中的疑问。 　　“在仲夏的夜晚，天狼星重回天际之前，让心跳与星空的奏乐共鸣，平凡却又伟大的母亲，在神的祝福下诞生。” 　　“星之种已然萌芽，祂终将回归寰宇。” 第220章 杀戮之厢（12） 　　星之种。 　　夜烬燃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 以及与其相关的邪恶法术。 　　这是一种和外神有关的生物，据说是外神的幼体，被植入智慧生物体内后, 会把心脏当作子宫，吸收母体的营养逐渐成长。 　　星之种太罕见了，以至于夜烬燃在听到太初的话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王鹤然的心脏里, 现在就藏着这种东西。 　　不知在短短几十分钟内，祂生出了多少根系，紧紧捆住少女搏动的脏器。 　　毫无疑问, 祂是会杀死寄主的寄生物。 　　不仅吸收母体的营养，还会引发智慧生物特有的疯狂症状，导致寄主出现自残行为。 　　怪不得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王鹤然精神状态不佳，原来是宝宝一直在蚕食她的理智。 　　能坚持到现在勉强保持正常的表象, 王鹤然也算是有毅力了。 　　夜烬燃悄悄看向王爱民，打算观察他后续的动向。 　　要怎么解救你的姐姐？ 　　说起法术, 有一种比较少见的解决方式, 叫作“逆法术”。 　　星之种通常是通过法术植入生物体内的，只要正确施展逆法术, 就能逆转过程, 拔出这颗“种子”。 　　前提是祂还未成熟，乖乖待在母亲的心脏内。 　　到了天狼星回归星空的那一夜，星之种就会破壳而出, 飞向浩瀚宇宙。 　　随之而来的，就是母体的凋亡。 　　夜烬燃不知道时间还剩下多久，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这个副本中，时间是混乱的。 　　根本无法判断天狼星到哪个位置了, 也许进入下一节车厢，便是群星正位之时。 　　显然，王鹤然的表现也说明星之种的成长速度不正常，因为在夜烬燃的印象中，刚被播下的星之种不会引起母体如此大的排异反应。 　　“我……”王爱民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可怕的记忆力，回想起曾经在论坛某个角落看过一眼的攻略，“是星之种……我知道，要赶紧用逆法术，还有救！” 　　可是眼下还有两个问题，一是他不懂这个法术，当然也不懂如何施展逆法术。二是据说该法术需要施术者吟唱特殊的曲调，而他恰好五音不全。 　　只能求助队友了！王爱民迅速做出判断，将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有谁会驱离星之种吗？” 　　白湮昼两手一摊：“驱虫我可以，送神术也知道几个，但星之种太偏门了。” 　　夜烬燃低声道：“你还真是喜欢关键时候掉链子啊，上次在<无尽丰饶之义>也是你想不起法术。” 　　白湮昼同样压低声音道：“怎么能这样说我，正常人都记不得这么多法术好吧。” 　　夜烬燃无话可说了，确实，成千上万种法术，包含咒语和各种苛刻的条件，如果不是经常用，很容易学了就忘，白湮昼已经是巫师中的佼佼者了。 　　猛虎下山挠了挠后脑勺：“法术吗？我一点都不会啊，连大佬都不知道，那怎么办……” 　　莫比乌斯干脆利落地说道：“我不会。” 　　医神无奈摇头：“我只管得着□□伤势，没有精神治疗技能。” 　　“能不能用手术将祂取出来？”王爱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医神道：“太难了，而且我们现在没有手术条件，我一个人也无法做到剖开她的心脏取出胎儿啊……” 　　她在ID里就强调了自己医术不精，只是个尚在成长的大学生。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王爱民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眼神有些涣散。 　　“有人要章鱼小丸子吗？”走到车厢后半段的黄衣服务员不合时宜地问道。 　　可惜乘客们目前都没什么食欲，恐怕在这趟旅程中，章鱼小丸子一份都卖不出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车轮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黄衣服务员推着餐车继续向前。 　　莫比乌斯长叹一声，问道：“来一瓶饮用水，可以吗？” 　　“没有，”餐车停了下来，黄衣服务员颇有耐心地解答，“本次无饮品提供，若有意见，请在下车后提交给列车长。” 　　列车长目前还在玩家们的杀人名单上，下车时大概率不在人世了。 　　莫比乌斯无言地点点头，将视线转移到车窗上，默默看着镜面上自己的倒影。 　　这一次，餐车没有再停下，直接离开了这一节车厢，不知它的终点是否在九号车厢。 　　直到门关上后，车厢内的人类乘客们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放松，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方才身体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出于本能的恐惧。 　　刚才经过的NPC，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我们还要去杀列车长吗？”猛虎下山开始怀疑此行的目的，“感觉他不好惹啊……” 　　王爱民咬咬牙道：“往回走肯定会出事的，我们只能向前。还有一半的车厢没有走完呢，说不定能在前方找到新的线索！” 　　夜烬燃一头雾水地靠在椅背上，想不明白为什么推餐车的会是黄衣之王，如果换作弱一点的诡异，他还不会如此戒备。 　　列车长是什么人？伏行之混沌的万千信徒之一罢了，怎么能驱使旧日支配者这种大人物，唯一的可能便是主神授权。 　　想到这，夜烬燃看了一眼队伍成员列表。 　　【队伍人数：9/8】 　　多出了一个ID是「嫉妒」的玩家。 　　果然，祂使用的是系统商店店主的乱入副本权限，因为餐车也属于一种售卖道具的实体店。 　　夜烬燃记得主神提到过「嫉妒」这个账号被赠予了一对兄弟，拉莱耶之主和黄衣之王，看来现在登录账号的是后者。 　　说不定祂们之间为争夺这次登录机会爆发了一场战争，而失败者被做成了章鱼小丸子…… 　　夜烬燃更没胃口了。 　　“来投票决定吧，”王爱民提高音量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支持继续前进直到杀死列车长的人请举手。” 　　片刻后，莫比乌斯举起一只手，随即他的前方冒出了一条犹豫不决的手臂。 　　接下来，白湮昼做了第三个举手的人。 　　王爱民自己也举起手，这样四个人就占队伍的半数了，只要再多一个人表态就能完成决策。 　　医神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愿意前进，而是不赞成杀列车长，她的解题思路已经和队伍里其他人的偏离了。 　　夜烬燃感觉手臂有点酸，稍微往下放了一些，但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希望玩家能按照预期行动，杀死列车长，以让后续计划顺利进行，可是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没举手的四人里，还有谁是可以争取的呢？ 　　王鹤然没力气做这么大的动作了，医神不乐意，猛虎下山是最先打退堂鼓的人，大概率会坚持反对，剩下的就只有…… 　　夜烬燃期待地看向坐在最后方那个淡灰色的身影。 　　这位神明一直是旁观者，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主动性弱，想让祂表态不太容易。 　　夜烬燃不知道祂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因此选择静默观察。也许在掌管时空的神眼中，未来是无数分叉又交织的线，包含一切可能性，所以人类的任何举动都无法动摇祂的决定。 　　不知过了一秒钟还是几分钟，太初缓缓举起右手，高过头顶。 　　五对三，结局已定，玩家们仍需按原计划击杀目标NPC。 　　夜烬燃默默为列车长点蜡，然后庆幸太初肯配合，能举个手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白湮昼放下手，嘴角浮出一丝笑：“既然能找到□□，那不知道在和我关联的车厢里能不能捡到一把霰/弹枪，那东西拿着更有安全感。” 　　“你开始期待自己的公开处刑环节了？”夜烬燃挑起眉，“准备趁机进货是吧。” 　　“有武器是最好的，但找到日记本来解解闷也不错，我可没写日记的习惯，正好看看其他世界的‘我’会记录什么。”白湮昼道，“最差就是找出摄像头，那玩意儿我不喜欢。” 　　他的态度总是这样，以玩乐的心态看待游戏，以复仇的眼光面对神明。 　　夜烬燃不想评价好坏，倒不如说是相处太久习惯了，不希望对方有所改变。如果白湮昼变成多维门里另一个“他”的样子，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而且是会让世界变得破破烂烂的毁灭性灾害。 　　王鹤然将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表示自己会跟随队伍继续前进，只是需要一些协助。 　　事态还没危险到要放弃一名同伴的程度，就算王鹤然现在身负星之种，也没有人会主动提出要丢下她。 　　但真正愿意找机会拯救她的人，只有王爱民。 　　其余人大多是看客，为自己的利益在无限游戏中行动。人们在心中计较着得失，游戏的特质将他们的心灵塑造得更加理性且冷漠。 　　“那好，”王爱民率先站起来，顺便扶着姐姐，“向四号车厢出发吧！” 　　夜烬燃和白湮昼一前一后走向下一扇门，话都没说就双双步入四号车厢中。 　　王爱民要搀扶王鹤然，稍微慢了一点，但救人心切的他还是努力托着比自己更重的姐姐向前挪步。 　　猛虎下山的双腿在发抖，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回到座位上，但看见同伴们都如此坚定，他似乎也找回了一丝勇气，艰难跟上队伍。 　　不一会儿，八人全部穿越门扉，列车紧急制动，在惯性下，几双手无助地在灰雾中寻找支撑物，狼狈地让身体保持平衡。 　　王爱民在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前，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记得很清楚，姐姐的房间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散发一股除臭剂的柠檬味清香。 第221章 杀戮之厢（13） 　　“我是……回家了吗……” 　　王鹤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在嗅到令人安心的气息后喃喃道。 　　她瘫软在床上，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不想动弹，身体近乎要停止运转。 　　柔软的棉被裹着她疲惫的肌肉, 细腻的触感让皮肤逐渐放松。 　　王爱民将姐姐安置好后，坐在床边守候，面对眼下的情况, 他根本没心思探索。 　　就算姐弟俩十分疲惫，其他玩家也不会暂缓行动，各自在房间中展开搜查。 　　看表现不难猜出, 这就是王鹤然的卧室，可惜她现在没精力玩找不同游戏，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心脏中的星之种活力充沛，不计后果地汲取母体的营养, 几乎要将她全部力气抽干。 　　这间卧室并不大，夜烬燃大概花了五分钟就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 然后发现了第一样不同寻常的可疑物件。 　　“哇, ”夜烬燃将它拿起来，“好漂亮的匕首。” 　　他顺手抽出刀刃观察, 发现它非常锋利, 且似乎是由纯银打造，有被附魔过的气息，可以对一些诡异造成法术伤害, 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 　　华夏治安比较不错，正常人家里不会常备武器，尤其是枪械类, 刀具倒是有可能收藏，但夜烬燃觉得它不该出现在王鹤然的卧室里。 　　行李有主人, 在这间卧室找到的剧情道具应该属于王鹤然，夜烬燃细致地来回抚摸这把匕首，最终收刀入鞘，念念不舍地递给王爱民。 　　王爱民感激地接过这把并不长的刀，就在这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他一扭头，原来是床上的姐姐，正在吃力地试图拿走匕首。 　　“给……给我。” 　　刹那间，王爱民的第六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狠心地将手臂抽回来：“不行，这个我先拿着。” 　　他知道王鹤然现在神志不清，处于疯狂的边缘，而玩家都知道不能让疯狂的人手持武器，那样无论对她还是整个队伍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 　　疯子持枪，团灭大杀器。 　　哪怕是站在保护姐姐的角度，王爱民都绝不会把危险物品交给她。 　　他寄希望于这次搜索出来的剧情道具能有一件可以帮王鹤然解除星之种的寄生，一把匕首远远不够。 　　“给我……”王鹤然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要……把祂杀死……” 　　她的想法很单纯，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体内的寄生物，脑子甚至没有多余的能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举起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的心脏。 　　因为作为“母亲”，她最清楚那家伙究竟有多可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祂成熟。 　　王爱民赶紧把匕首拿去远处，边走边问：“你们还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这个算吗？” 　　白湮昼一把拉开了窗帘，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射进来，照在他同样银白的发丝上。 　　刚在沙漠中晒完太阳，这边就变成了夜晚，列车停靠的站台果然时空混乱。 　　夜烬燃顺势走到窗边，抬头就看到满天繁星，没想到在现代城市里还能欣赏如此清晰的星空。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清除环境负面影响的buff，导致大气污染并不能阻止他在视野中找到那些藏在天上的星辰和眼睛。 　　群星之中满是人类无法抵御的危险，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夜烬燃想找找天狼星的位置，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辨别星座的能力，遂放弃。 　　“你看见什么了？”白湮昼注视着那双在暗处熠熠生辉的金眸，轻声问道。 　　夜烬燃有点不适地闭上双眼：“一些不适合人类长时间观察的东西，自从无限游戏出现，人们越来越厌恶天上的群星了……” 　　星辰通常会和隐秘的力量相关联，影响封印的稳固度和各种法术能否实施，传说群星抵达正确的位置时，星球上所有沉睡的旧日支配者就会复苏，重新统治世界。 　　讨厌吗？ 　　人类认为的邪恶，就是宇宙的底色。 　　夜烬燃无法判断时间，于是转身问人：“白湮昼，你知道怎么看天狼星在哪吗？” 　　“你问我不如问后面那位。”白湮昼指了指身后的太初，满脸写着不情愿。 　　夜烬燃恍然大悟，确实，问太初会更容易得到准确答案。但是他不想麻烦这位神祇了，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认为凡事皆有代价，神也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人，要是获得的答案太多，他以后可能要支付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知道我刚才发现了什么吗？”白湮昼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夜烬燃道：“不知道，你别卖关子了，时间紧迫。” 　　“呵，你到底在急什么，难道有事情瞒着我？”白湮昼悠闲地靠在窗边，一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打算坐在这跟对面的人彻夜长谈。 　　夜烬燃哑口无言，唯独这个，不能跟白湮昼分享。 　　那可是针对白湮昼的杀人计划啊。 　　所以要说乘客里藏了杀人魔，那最有可能获得此罪名的便是夜烬燃，因为只有他动过杀队友的想法。 　　白湮昼眼睛一转，很快猜到了一部分：“又是……你上司的命令？” 　　“你既然知道，那就别多问，保持无知是一种幸福。”夜烬燃冷冷回应。 　　白湮昼的聪明程度让他感到恐慌，似乎一切秘密在这个人眼中无所遁形。 　　夜烬燃仍在纠结，他只能按命令行事，却又想做得更好，然而这些行为可能无法带给他利益，反而会招来灾祸。 　　“急了？”白湮昼调皮地撩起夜烬燃额头边上一缕黑丝，“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心虚，嗯……你的表情管理做得越来越好了。” 　　夜烬燃赶紧后退一步，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呢，他可不想当众被白湮昼戏弄。 　　窗外明月高悬，白湮昼的脸庞一边照着月光，另一半被房间中的黑暗笼罩，形成一条明暗分界线。位于亮面的右眼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而处于暗处的左眼如同恶魔之瞳。 　　夜烬燃为了显得自己有底气，努力直视这双眼睛，不一会儿竟然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差点忘记，白湮昼到底长了多漂亮的一张脸，充满迷惑性，就像优雅又饥渴的白狼。 　　“啊……” 　　床上的王鹤然突然蜷缩起身子，五官在痛苦中扭曲，将脑袋深深埋进被子里。 　　月光悄悄蔓延到她身上，似乎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变化，激发出她心脏中那颗星之种的凶性。 　　“还能坚持吗，姐姐？”王爱民立刻蹲下来抚摸她的额头，“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夜烬燃并不认同，问题就出在王鹤然身上，因为剩下的物品看上去都很常见，外人无法确定哪些是“行李”，只有王鹤然能判断，可偏偏她现在失去行动能力。 　　而且王爱民现在不能将武器交到王鹤然手中，如果无法收回行李，那列车可能不会放他们回车厢，在站台滞留的后果是什么，没人想尝试。 　　正当夜烬燃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向神明求助时，白湮昼突然从身后掏出了一样东西：“其实我刚才想让你来看这个。” 　　那是比巴掌大一点的望远镜，但夜烬燃一眼认出它是系统商店里售卖的道具，功能性比现实中的望远镜更好。 　　这件物品危险性不大，夜烬燃检查一遍后，递交给王爱民。弟弟不敢怠慢，急忙让王鹤然确认。 　　没想到，王鹤然拿到望远镜后，却用双手将它高高举起来。 　　哐！ 　　哪怕是离她最近的王爱民，都来不及阻止这场发生过快的惨剧。鲜血从她额头被撞击处渗出，滴落在天蓝的被褥上。 　　两滴泪划过王鹤然的脸颊，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血与泪混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分不清了。 　　夜烬燃想过她会自残，但没想到她会选择用望远镜砸自己的脑袋，惊讶地愣在原地。 　　王爱民顿时后悔万分，拼命将望远镜夺过来，边抢边喊道：“冷静一点，姐姐！” 　　亲人的呼唤并没有让王鹤然恢复理智，她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另一手死死抓紧被子的边缘，力度大到直接把棉布扯破，絮状的填充物掉落出来，接着被血液浸透成暗红色。 　　“这下可麻烦了，”莫比乌斯环视一周，“有人会精神急救吗？” 　　白湮昼道：“我知道一些方法，但是只要星之种还在她的体内，就会不断侵蚀她的理智。” 　　这就像是给浴缸一边灌水一边放水，而且放水速度太快，永远无法把它填满。 　　“我恐怕只会加重她的症状。”太初出人意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让疯子接近邪神，无异于火上浇油。 　　夜烬燃想了想，决定不出手帮忙，那样暴露秘密的风险太大了。他的力量源自于伏行之混沌，可能同样会加重王鹤然的疯狂症状。 　　罗茜就曾经承受不住他的精神暗示，疯狂发作袭击队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王爱民将望远镜随手丢到一旁，回头用力抓住姐姐的手腕，防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这时，一直保持距离的夜烬燃终于动身，捡起望远镜走到窗边，向天空中的繁星看去。 第222章 杀戮之厢（14） 　　玩家有任何缺乏的专业知识, 都可以从系统商店购买答案，只不过学习需要时间成本，且系统不包领悟。 　　夜烬燃直接把系统商店当百科网站用, 现场查询了一下如何在星空中定位天狼星。大部分人以为它是一个双星系统，然而在神秘学领域，有学者认为那里存在一颗人类肉眼不可见的伴星, 也就是说三星归位才是星之种的诞生时刻。 　　还好，经过检查，他亲眼确认那颗星星还没移动到“正确”的位置上。 　　夜烬燃放下望远镜, 朝白湮昼点了下头，然后对屋里所有人说道：“现在使用逆法术还有机会驱离星之种。” 　　闻言，大家脸上的紧张都缓和了几分，唯独王爱民仍愁容满面。虽然知道星之种不会这么快出来, 但现在根本没人能施展出逆法术，王鹤然依旧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能不能找到其他破局的办法, 我们总不能每次都乖乖找齐行李吧？”莫比乌斯皱着眉道。经历<理想城>一役, 他总结经验，从白湮昼的所作所为上得到灵感, 明白有时候要跳出副本的框架。 　　夜烬燃在心中暗自计算时间, 现在离列车出发大概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但逆法术据说需要念诵咒语一小时，时间完全不够用。仔细一想, 王鹤然不可能在这一环节恢复理智，只能先返回车厢再做打算。 　　没办法让王鹤然来判断哪些物品是行李了，他们必须找到其他途径返回车厢。 　　“太初, ”夜烬燃选择不懂就问，“能给我们一些提示吗, 要怎么在不找齐行李的情况下返回车厢？” 　　因为在前几节车厢此人一直神神秘秘，并且给出过很多关键信息，其他玩家早就对这位疑似隐藏大佬的玩家心存疑虑，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祂的身上，等待一个答复。 　　只有白湮昼依然看着身旁的人，不满道：“你问谁不好，非要问祂，小心形成习惯，让大脑功能退化，以后什么都想不出来。” 　　夜烬燃瞥了一眼道：“不用你来关心我的大脑，要不是你……算了。” 　　这事怪不到白湮昼头上，他本来就没有义务救王鹤然。 　　白湮昼也被这态度弄生气了，转过头面壁，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愤怒。 　　太初轻笑一声，以一种近似于漂浮的奇怪姿态向窗边靠近，如烟雾般缥缈的声音诡异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回去的路，从未消失。‘杀戮之厢’，此名即为创造者的意图，若是没有乘客，行李自然成为无主之物……” 　　“你和伏行之混沌联合起来戏耍我们吗？” 　　白湮昼厉声质问，将无处宣泄的怒火全部送给在场众人中他最讨厌的那位。 　　太初并不恼怒，依然维持着对低维生物的怜悯和高傲：“你误会了，还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和祂联手，不过创造这场游戏时，祂确实借用了我的力量。”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夜烬燃的意料，无限游戏的系统将无数时空联系在一起，怎么可能未经时空主宰的同意？邪神之所以是邪神，正因为祂们的存在对低维生物来说过于伟大，无法抵抗。 　　而太初刚才的话也很好理解，<杀戮之厢>意味着这趟列车的创造者希望车厢中发生凶杀案，最好还是乘客们自相残杀，为此甚至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称乘客中隐藏着杀人魔，引导他们探究每个人的身份背景。 　　只要乘客死亡，对应的“行李”就会成为无主的物品，没有回收价值，那其余乘客也能安全返回车厢。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夜烬燃想通了这一点，但疑惑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作为乘客的我们为什么必须要找回‘行李’并带走呢？明明这些剧情道具本不该属于我们。” 　　看上去像是有其他玩家探索了这些房间，然后将道具遗落在各个角落。 　　“它们是‘垃圾’，所以需要回收。”太初道。 　　夜烬燃懂了，这竟然是个环保主题副本。 　　游客在沙滩上玩耍，留下各种垃圾，但它们应该被游客带走，于是人们将其称为“行李”，呼吁游客自行清除这些残留物。 　　哪怕他们这群游客是后来者，也有义务维护环境的干净整洁，将不该存在于此的物品带走。 　　邪神竟然开始道德绑架人类了？ 　　“不要误会，”太初洞悉了他的想法，“不同时间线上的你和你既是不同的个体也是一个整体，所以那些道具应该归属于你们。” 　　夜烬燃道：“在这个时空中，‘我们’将道具带进了现实空间，是吗？” 　　太初没有回答，灰纱轻轻晃动，巧妙地遮住了脸部的细微变化。 　　“列车即将再次启动，请乘客们坐好扶稳。” 　　广播声一如既往地响起，不打算留给玩家充足的时间在此逗留。 　　猛虎下山一个踉跄差点摔跤：“我……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听起来是的，”夜烬燃抬起头，试图寻找广播音响所在的位置，“那么现在最快速的解决方案便是……” 　　让王鹤然去死。 　　王爱民何等聪明，旁听完刚才的对话后立刻意识到局势不对，连忙用自己矮小的身体拦在姐姐前面：“谁都不许过来！” 　　莫比乌斯向前一步：“这是正常的游戏过程，不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王爱民知道姐姐即将成为被牺牲的对象，心中绞痛，然而即便恐惧也没有后退：“休想！有本事你们先把我打死！” 　　“非要撕破脸皮吗？”医神很想帮助自己多年的游戏搭子，可是她也想尽快平安返回车厢，不愿再涉险，“我们都冷静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王爱民把医神这样摇摆不定的语气视作背叛，悲痛地看向她：“连你也想杀死我的姐姐吗？医神，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能理解我。” 　　医神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那谁来考虑我的感受！”王爱民尖啸一声。 　　小孩子的叫声音调真高，夜烬燃都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房间内一时无人说话，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做出最符合个人利益的选择，可是利益存在冲突，互相伤害在所难免。 　　那张床似乎成为漂浮在海上的一艘小小救生艇，托举着姐姐和弟弟，在狂风暴雨中艰难支撑，随时有可能被海浪吞没。 　　王爱民握住了那只垂在床边的手，在心中发誓绝不会退缩，即便要和所有玩家对抗，都不抛弃亲人。 　　“爱民……过来……”仰躺的王鹤然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听到这声呼唤，王爱民俯下身子，只为清晰地听见姐姐的指示。 　　“用最后一颗子弹……杀了我……” 　　那是她能想到的最爽快的死法。 　　一声枪响，击碎脑壳，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心脏的痛苦在撕扯她的身体和灵魂，头部的失血让思维更加倒向混沌，现在她只渴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再晚一点，祂就要出来了。 　　王鹤然在往回走的路上，误入了一片沙漠。 　　衣衫褴褛的人们手举火把，为首的老者抬起一盆鲜甜的乳液，灌入她的口中。 　　狂信徒围绕着她哼唱悠远旋律，天空被撕破，最初的混沌降临了，用流淌黏腻汁液的触肢温柔地环抱住她。 　　祂在笑，似乎是欢迎她目睹宇宙真理，见识这片黑暗的底色。 　　生命无意义，时间无意义。 　　她饮下乳汁，接受混沌的赠礼。 　　她知道，当群星回归正确的位置…… 　　星之种将诞生，旧日支配者将回归。 　　人类这样低劣的生物不配继续存活在世界上，宇宙容不下弱者。 　　“调查员在和什么东西对抗，弟弟，你知道吗……”王鹤然忽然恢复了些许理智，用尽脑中最后一丝清醒拼凑词句，在王爱民耳边轻语。 　　王爱民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落下：“你别说话了姐姐，我还在这里站着呢，我们要一起出去。” 　　“不，你还可以……成为阻止灾难的英雄。” 　　王鹤然迫不及待地投身于死亡，她还妄想成全弟弟的梦想。 　　她此时很疯狂，也无比清醒。 　　王爱民想拿医疗道具帮姐姐止血，至少让她减少一点痛苦。印象中，姐姐一直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笑容明媚。 　　他确定自己没有操作错误，但本该待在个人仓库里的那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手中，就好像有人将手枪递过来，催促他赶紧行动。 　　他熟悉这把枪的重量，里面恰好只剩下一颗子弹。 　　他打得很准，只要抵近射击，绝对能一击毙命。 　　“如果同类的死能成为照亮迷雾的光，那就让我……成为那束光吧。” 　　王鹤然用最后的力气回握住弟弟的手。 　　“那颗星星并不会在天上庇佑你们，因为那是一颗不祥的暗星。” 　　“而我永远都在。” 　　冥冥之中，王爱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姐姐，也不是承载外神子嗣的母体，而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 　　她在坚定地吸引着枪中仅剩的那颗子弹，引力最强的位置是已经血流成河的头部。 　　枪口抵住了王鹤然的额头。 　　单手扣下扳机并不难，但□□的后坐力很大，一个未完全发育的少年很难承受，说不定会震断手臂的骨头。 　　王爱民不想松开另一只手，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想感受姐姐的体温。 　　砰！ 第223章 杀戮之厢（15） 　　车厢中, 王爱民扶着座椅的把手，半弯下腰大口呕吐。 　　现在无论是游戏的输赢，还是其他玩家的存亡, 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离别来得如此措不及防，以至于身体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回到车厢后又过了几分钟, 王爱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然而一滴眼泪都无法落下。 　　王鹤然，这位花季少女的尸体最终被留在无名的站台上, 没有跟随列车继续踏上旅程。 　　夜烬燃坐在旁边静静等他消化情绪。和亲人永别会给人带来痛苦，他理性上能够理解王爱民的表现，但心脏像一块石头，无法共情。 　　“你做了什么吗？”白湮昼低声问道。 　　夜烬燃淡淡道：“只是帮忙递了下东西。” 　　王爱民的操作没有出错, 本来该出现在他手中的道具应该是一个医疗包，而不是那把□□手枪。 　　个人仓库也在夜烬燃的管辖范围内, 这种小动作非常容易办到。 　　“我想快点回来。”夜烬燃为自己解释道, 他相信其他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白湮昼将手臂抱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你越来越过分了。” 　　“有吗？”夜烬燃随口一问。 　　白湮昼道：“你被邪神思想腐化得很严重, 早点把这份工作辞了吧, 想赚钱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 　　“要是说辞就能辞，我早跑路了。”夜烬燃轻叹一声，“头疼, 现在还有任务压在身上没完成呢。” 　　白湮昼向后一仰，靠在座位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好像无欲无求, 但你又对祂言听计从，究竟祂是怎样控制你的？” 　　“是求生欲啊, ”夜烬燃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担心自己会在无限游戏里死去吗。” 　　“你可以雇佣我永久做你的保镖，这样就能安稳度过每个副本了。”白湮昼理直气壮道。 　　夜烬燃懒得继续跟他争辩：“好啦，求人不如求己，我不想永远依靠你。” 　　“可你现在也在依靠外力，”白湮昼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而且是绝对会反噬你的外力，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夜烬燃打开了小桌板，不耐烦地趴到上面，将脸转向过道，趁机观察其他玩家的动静。 　　王爱民半死不活地瘫在过道上，满地都是恶臭的呕吐物，医神坐在附近，想上前帮忙又无从下手。 　　而莫比乌斯和猛虎下山坐在了更远的地方，一人脸色冷漠，另一人满脸惊恐，恐惧来源于被集体抛弃的预感，无限游戏的副本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家都心知肚明。 　　太初还是老样子，离所有人最远，几乎成为背景板的一部分。 　　现在，前方只剩下三节车厢。 　　尚未碰到关联站台的玩家，有太初，白湮昼，还有夜烬燃自己。 　　夜烬燃不免担心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好像是排队等待枪毙的犯人，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推入刑场，亲眼目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初的预言已经应验，玩家中出现了一位死者，这么说来…… 　　坏了。 　　夜烬燃意识到主神安排的工作可能无法按计划完成。 　　因为他们之中不会再出现死者了，所以白湮昼一定能活下来，其他人也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们，继续走吧？”猛虎下山颤颤巍巍地问道。 　　夜烬燃还沉浸在不明不白的情绪中，白湮昼骤然起身，跨过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爱民和脏东西，大步走向下一扇门。 　　“赶着去投胎啊……”夜烬燃嘀咕一声，扭头就看见莫比乌斯也跟了上去，似乎是想快点通关这个副本。 　　队里一旦出现死人，大家就没耐心戴面具和临时队友做好朋友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个人利益为先。 　　好在白湮昼尚存一丝良心，在即将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走啊，愣着干什么？” 　　夜烬燃被他恐怖的信念感征服了，自暴自弃地跟了上去，打算之后随波逐流，反正白湮昼无论如何都能带着剩下的人平安出去，菜鸟躺好就行。 　　猛虎下山赶忙小跑过去，生怕自己被遗落在后面的车厢遭遇不测。 　　医神上前将王爱民搀扶起来，喂了一些安神的药物，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道：“我们也走吧，不要辜负了你姐姐为我们做的一切，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留在这里。” 　　“咳……”王爱民喝下了医神送来的水，冲淡口中的酸味，心中的疼痛却完全没有褪去半分，“我，我会努力。” 　　因为王爱民还未完全恢复体力，两人行走得很慢，直到最后一刻才抵达下一扇门前。 　　站在他们身旁的，还有如同幽灵般的一人，自称“太初”的玩家。 　　王爱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想成为调查员吗？”太初反问一句，“我来自异常调查局。” 　　王爱民嘲讽又悲哀地勾起嘴角：“调查员，是这么冷漠的角色吗？” 　　“成为调查员后，你会接触到更多世界的‘真相’，明白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太初道，“到时候，你也能更加平静地接受它们，或是如同那些陷入疯狂的人一样，永生承受折磨。” 　　王爱民看着手上那把弹夹空空如也的枪：“会很痛苦吗？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够终结自己的子弹了。” 　　他在了解那个典故时，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丝毫没想到最后一颗子弹会给姐姐的生命画上句号。 　　太初没有回答，一阵沉默过后，王爱民自嘲地笑了一声，收起那把□□，同时拭去了眼泪。 　　门在前方敞开，等待最后两名旅客入内。灰雾之中，列车缓缓驶入下一个站台。 　　………… 　　夜烬燃想转身回上一节车厢，被白湮昼无情地按住肩膀。 　　“我记得你挺有钱的，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啊？”白湮昼用调笑的语气问。 　　夜烬燃僵硬地回头，没有任何手段和力气反抗他的控制，眼神空洞无光。 　　该死，怎么是这间小破房子。 　　他还没来得及搬去大城市住，所以住所比较简陋。墙皮发霉脱落，家具积灰，电器老旧，只有部分区域维持整洁。 　　卧室里现在站着七名玩家，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 　　夜烬燃的社交圈子很窄，家里从来没有同时来过这么多人，也没有做好任何招待客人的准备。 　　白湮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白手套，一本正经地戴上，道：“让我来仔细检查一下你的卧室，看看有没有违禁物品。” 　　“违禁物品？”夜烬燃道，“我可是大大的良民！” 　　因为加入了异常调查局，夜烬燃怀疑日常生活也会受到监管，所以非必要不会将道具带到现实，而且操作系统后台通常在家里进行。 　　这间屋子被他里里外外检查过七八百遍，绝对没有任何监视器和类似的设备，而且异常调查局的人也不知道他实际上住在这个县城里。 　　不过异世界的夜烬燃会不会在现实里使用道具，他就不确定了。 　　白湮昼一手推开通向卫生间的门，当场愣住了，因为这是第一次碰见能开门的情况。在前几个“站台”，通向其他空间的门都是打不开的，好几个人尝试过。 　　这是否说明，卫生间里存在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有了指向性很明确的提示，白湮昼充满信心地走进卫生间，先从这里开始翻找。 　　洗手台，浴缸，拖把…… 　　全部都是日常用品，看不出哪样是道具。 　　白湮昼把头一抬，将目光放在了天花板的浴霸上。 　　及时赶来的夜烬燃喊道：“等等，你别把我家拆了！” 　　白湮昼放下蠢蠢欲动的手。 　　夜烬燃松了口气，用更缓和的声音道：“好啦，不用着急，我又没想阻止你们。我来找不就好了吗？而且只有我能确定什么东西本不该属于我家。” 　　白湮昼问道：“找出来了，你会给我看吗？” 　　夜烬燃：“不给。” 　　“我就知道，”白湮昼与他擦肩而过，回到卧室，“可我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你一点，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吗？” 　　“还没看够吗？”夜烬燃对着那人的背影道，“你现在知道我平时住在什么地方了。” 　　白湮昼走到窗户旁边，像上次一样拉开窗帘，打算通过窗外的景色判断具体住址，一边张望一边说道：“确实，但你勾起我更多兴趣了。” 　　夜烬燃汗毛直立：“你的说法好可怕……可以拜托你先收回奇怪的兴趣吗？” 　　“来不及了，”白湮昼拉上窗帘，卧室变暗了许多，“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吧。” 　　刚拉开窗帘时，外面的光线照在卫生间的墙壁上，让他注意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上面似乎有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透明的，不太好辨认，但和瓷砖的反光有所区别。 　　那些痕迹似乎组成了几行文字，悄悄印在光洁的墙壁上，这或许是某种用隐形记号笔写下的信息。 　　夜烬燃眼看着白湮昼重新走向卫生间，有点不理解他的行动思路。 　　白湮昼将食指放到嘴边，用尖牙咬破皮肤，鲜血滴落，被他随意地涂抹在墙上。 　　暗红色的血让字迹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因为这个举动太出人意料，在场所有玩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 　　他们看见了，被写在卫生间墙壁上的那几行字—— 　　【千面之神，外神信使】 　　【伏行之混沌，黑色的恶魔】 第224章 杀戮之厢（16） 　　“真是糟糕的涂鸦。”白湮昼如此评价,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他以外，玩家们在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后都不出声了。 　　谁会在家里写这样的标语？ 　　看来藏在乘客之中的不仅有杀人魔，还有更危险的邪教徒！ 　　“喂, ”夜烬燃的视线被白湮昼血淋淋的手吸引，“你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白湮昼随便往衣服上擦了擦：“你想转移话题吗？前几次我就发现了，站台的行李是能揭露房间主人秘密的物品, 你不解释一下？” 　　在最开始他们进入八号车厢时，听见的录音就属于王爱民，那是他打游戏时骂的脏话, 也是不想展现给其他人看的一面。 　　还有后面的日记本和摄像头，因为基本都被主人及时收回了，所以没有太多的隐私泄露出来。 　　“嗯，但房间的主人并不是我, ”夜烬燃很冷静，“而是另一个时空的‘我’, 所以他是邪教徒不代表我也是。” 　　这些奇奇怪怪的字迹并不能说明什么, 就像莫比乌斯不认识安东尼，夜烬燃也知道其他时空中的自己做过更多过分的事。 　　但即便身处于不同时空, 个体的经历也存在共性。 　　其余几人看向夜烬燃的目光都变得充满了怀疑。 　　夜烬燃知道此时任何语言上的辩护都是苍白无力的, 其他玩家已经给他打上了“邪教徒”的标签，就算解释清楚也会始终保持警惕。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直视其他人的眼睛，以此回应质疑, 看谁先按耐不住跳出来和他公开作对。 　　对峙大概持续了两分钟，正当大家怀疑无人能打破僵局时，太初的声音幽幽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人类自诩拥有智慧的生物, 但人类的大脑却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物，不能让你们洞见真实, 实在是遗憾。”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个淡灰色的身影上。因为要说这支团队里有谁最像邪教徒，太初无疑是大部分人会选择的答案。 　　神神叨叨，态度不明不白，而且全身上下没露出一点皮肤。 　　“你该不会才是藏在我们之中的那个卧底……不对，杀人魔？”猛虎下山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如果要以杀人的数目为标准来谈论这里谁是杀人魔的话，我应该是。”太初毫不避违地说道。 　　无限游戏的玩家手上有几条人命很正常，大家都默认在游戏里杀人不犯法，也有心理准备。 　　但是这话听起来不太正常，细思极恐，在场竟然还有人能比白湮昼更嗜杀？ 　　王爱民高声道：“等等！你刚才跟我说你是异常调查局派来的！” 　　“你记错了，我只说我在这个机构工作，”太初平静地反驳，“但本次进入副本并不是他们的授意。” 　　夜烬燃就在此刻出声了：“我可以作证，祂在异常调查局工作，白湮昼也知道。” 　　有几人看向了白湮昼，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你们认识？”王爱民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烬燃，仿佛自己落入了同伴精心布置好的陷阱，成为了被蒙在鼓里的人。 　　夜烬燃用不回答代表默认，他们其实都跟太初谈不上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见过几次面，所以这回组队纯属意外，没有一点提前预谋的成分。 　　白湮昼道：“我们关系不好。” 　　直接撇清关系，不和邪神同流合污，白湮昼只觉得沾上祂很晦气。 　　“你和咸鱼还算关系不好？”王爱民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意思，“有没有搞错，我都眼熟你们了。” 　　白湮昼转过头，片刻后语气有点别扭地说道：“不包括他，我是指编号004这位和我们关系算不上亲近。” 　　“我来到此处，并非受到呼唤，也不为回应任何渴求。”太初缓步向前，来到人群的中央，“只是想看看命运的交叉路口，和忙碌于徘徊的蚁群。” 　　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祂用不可知的手段传播声音。 　　“你们，曾经观察过蚂蚁吗？” 　　很多人类小时候都做出过这种行为，不说小孩，大人也经常为蚂蚁驻足。 　　“当你站在天上，你很难看清一只爬动的蚂蚁，不过如果是一千万只，那就明显了……不过在我眼中，与一粒沙子没有太大区别。” 　　“有人用蜜糖与陷阱将蚂蚁聚集在一起，形成观赏性较高的景色，这让我很想靠近一点去观察，尤其是在发现蚁群里面有特点突出的个体时。” 　　太初最后说道：“用这样的比喻，你们的大脑应该能理解吧，我已经找不出更简练且贴合实际的语言了。” 　　难为万物归一者讲人话，夜烬燃心道。 　　白湮昼没给好脸色：“比喻水平烂极了。” 　　太初完全免疫来自低维生物弱不禁风的攻击，灰纱轻轻摇动了一下，不再出声。 　　医神突然从朦胧的恍惚感中抽离出来，说道：“等等，话题是不是扯远了，我们刚才不是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玩家之中到底有没有“卧底”，因为这很有可能是NPC企图分裂玩家群体的阴谋。 　　医神作为没有战斗力的后勤人员，游戏习惯比较谨慎，不爱当出头鸟，以保障自身的安全。 　　她刚说完前半句话就后悔了，不该这个时候提起大家心中的猜疑。 　　王爱民语气决绝道：“没事，说就说呗，虽然我们以前是好朋友，我也不介意真的和你们敌对。咸鱼，解释吧，墙上的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些字迹不属于“行李”，那就说明现实中的同个房间里也有同样的文字，夜烬燃的邪教徒帽子就彻底摘不下来了。 　　对于邪教徒，玩家向来像是惊弓之鸟，宁可错杀不愿放过。每一个投靠邪神的人都是危害人类社会的定时炸弹，无论是出于集体利益考虑还是自保，人们都会义无反顾地消灭邪教徒。 　　夜烬燃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我从不知道它们存在，至于字迹是否属于‘行李’，我还要测试一下。” 　　他将手按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墙壁上，试图把那些被血染红的刺眼文字收进个人仓库里，然而失败。 　　怎么回事，难道他家厕所里真的有从未被发现过的神秘痕迹？ 　　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夜烬燃隐约想起这个地方似乎被主神“占用”过，有次刚打开门就撞见手持黑扇的肿胀之女。 　　当时这扇门直通主神的领域，不过这也说明祂的力量有办法在现实中施展，而不局限于游戏世界。 　　其实伏行之混沌一直是受限制最小的神，夜烬燃想。 　　王爱民仔细看完全程：“失败了吗……” 　　夜烬燃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抱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可以用测谎道具。” 　　“那你信仰邪神吗？”莫比乌斯一字一句念出来，十分认真地问道。 　　夜烬燃不说话了，在知道神真实存在且力量无穷的前提下，为什么不信仰神呢？ 　　现实中的每一个变化，每一个实体，都是神的投影。 　　无论逃到哪里，神永远注视一切。 　　夜烬燃认为人类永无宁日。 　　白湮昼微微仰起头，对着莫比乌斯道：“不相信神存在的人才是傻子，相信在座各位都不会质疑无限游戏的真实性吧？” 　　虽然相信不能等同于信仰，但他的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按照之前几节车厢的经验，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白湮昼扫视每个人的脸，接着说道，“与其处心积虑搞内斗，还不如快点找齐行李回车厢。” 　　很巧，玩家之中也有几人是这么认为的，此言一出，大家的火气明显弱了不少。 　　“我再回卧室看看。”医神道，“你们继续找吧。” 　　王爱民直接动身：“等等，我跟你一起。” 　　莫比乌斯叹了口气，久久地凝视夜烬燃一阵后，转身走向衣柜。 　　夜烬燃最后看了那些血字一眼，小声说：“拜托你下次买点颜料，又不贵。” 　　“我的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挣的。”白湮昼轻笑道。 　　夜烬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长期的锻炼让他拥有了更强的表情控制能力，成功憋住没出声。 　　猛虎下山左顾右盼，看见其他人都开始行动后，不好意思原地干站着，只好照猫画虎地开始翻东西，因为平时这种事情干得少，动作处处透露出拘谨。 　　“你看，”白湮昼伸出手，“我的恢复速度很快，不用担心。” 　　那只手上虽然还沾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但伤口已经不见了。 　　夜烬燃抓起他的手，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又用纸巾擦去残留的鲜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下次别干这种事，怪吓人的。” 　　白湮昼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居然能够吓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夜烬燃手背青筋暴起，强忍往他脑袋上来一拳的冲动：“不许嘲笑我！呵，我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别人了……” 　　白湮昼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夜烬燃不想看见，也不敢探究藏在这张笑脸之下的内心是否对投奔邪神的同类深恶痛绝。 第225章 杀戮之厢（17） 　　夜烬燃离开卫生间, 走到他无比熟悉的卧室中，试图寻找他之前没察觉到的异常。 　　放眼望去，一时看不见有什么多出来的物品。 　　这时候, 就该考虑“行李”是不是藏在柜子里了。 　　夜烬燃走到电脑桌前，拉开了抽屉，将里面的一些零碎杂物逐一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 用行动表示他并不拒绝其他人的搜查，试图夺回队友的信任。 　　身份证件，纸币, 没怎么用过的笔记本，不知哪来的钥匙扣…… 　　看着夜烬燃从小小抽屉里掏出来这么多东西，摆满一桌子，旁边的人都惊呆了。 　　“没有了, ”夜烬燃拍拍手，“你们看吧,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 　　医神拿起了身份证, 惊讶地微微瞪大眼：“你真的叫夜烬燃啊，实名上网？” 　　“我学白湮昼的。”夜烬燃迅速甩锅。 　　医神放下那张身份证：“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风潮, 不过玩家里喜欢模仿白湮昼的人确实很多。” 　　夜烬燃眉头皱起：“我没有模仿他好吧, 也就一时兴起。” 　　医神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心虚，我相信你刚才没撒谎了。” 　　夜烬燃：“……” 　　有些事情其实没必要说出来。 　　“等下, ”猛虎下山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皱巴巴的纸币，“这是哪个年代的残留物啊，竟然还有人用它？” 　　“那是好心人给我的捐款, ”夜烬燃看了眼后淡淡道，“准确来说, 应该算是压岁钱。” 　　猛虎下山通过外观猜测他的年龄，心中计算了一下年份，点点头道：“那确实挺久远的，不是亲戚给你的？” 　　夜烬燃道：“我没有亲戚，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志愿者来探望，还能收到一些捐款。” 　　这段话成功引起了又一轮沉默，最终白湮昼轻拍一下他的肩膀道：“没事，我户口本也只有一页。”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有户口本？” 　　“怎么没有，行走江湖，没点假身份哪能行？”白湮昼理直气壮道，“是以前的研究员给办的，当然大部分录入的都是虚假信息。” 　　猛虎下山：“这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 　　白湮昼扫视一周：“不算有很多人，再说了，让别人知道也没什么。” 　　他都已经是全球皆知的通缉犯了，不差这一两条罪名。 　　夜烬燃在感叹白湮昼的松弛感之余，悄悄走到了窗户位置，想趁机一睹窗外的景色。 　　上次在王鹤然的房间，星空清晰可见，不知这次能不能看到。 　　但是，当他想像往常一样爽快地拉开窗帘时，却发现无论怎样用力都扯不开这块布，好像被用强力胶水封上了一样。 　　“站台”似乎带有密室特性，将玩家困在里面，门和窗都不能开启。 　　白湮昼看见他的动作后，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没必要看时间了，反正那个人已经……” 　　“你闭嘴！”被戳到痛处的王爱民当场暴起，甚至忘记了对白湮昼的敬畏。 　　白湮昼没有丝毫怜悯心：“那是她自找的，如果你们不往回走，就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星之种。” 　　王爱民气得冲上去就要抓他的衣领：“你！” 　　仅仅一瞬间，王爱民的手腕就被白湮昼掐住，隐约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的姐姐离开人世，你也丧失理智了吗？”白湮昼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却只有鄙夷，“要不要我来帮你清醒一下，如果不行，可能就要按照惯例打晕你了。” 　　剧烈的疼痛让王爱民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反应过来后爆发出尖锐的惨叫，想抽回手但根本使不上力。 　　等尖叫结束后，夜烬燃道：“白湮昼，没必要玩弄他吧，这人不怎么有趣。” 　　“你竟然也会心疼别人？”白湮昼挑了下眉，“稀奇啊……你可看清楚了，是他先袭击我，就算按现实的法律来讲，我也是正当防卫。” 　　夜烬燃摇摇头：“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累不累？呵，我一定是累到出现幻觉了。”白湮昼松开手，装模作样地垂下脑袋，“可惜没开通关记录仪>，否则我之后要好好品味这一段。” 　　在白湮昼低头的一瞬，夜烬燃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身体，直达后面的墙壁，几秒后竟心生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已经没时间纠结了，夜烬燃直接大步向前，一拳头砸在了那面墙上。 　　拳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接触到硬物，反倒是墙面被打碎了，那只是一张纸。 　　夜烬燃干脆动手撕开了墙纸，露出足以供一人通过的大洞，通向一个昏暗的未知空间。 　　“还有间密室？”猛虎下山震惊道。 　　夜烬燃神情凝重：“我也没想到，要加快速度了。” 　　几人果断掏出手电筒，这几乎是玩家面对黑暗环境时的肌肉记忆。一时间很多束光透过洞口打进后面的空间里，将它照得亮如白昼。 　　“你又变得可疑起来了。”医神低声道。 　　夜烬燃认命地闭上双眼：“我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你信吗？” 　　因为洞口开得比较窄小，目前他们只能看见灰白色的墙壁。 　　莫比乌斯最先跨过洞口，进入这间密室，左右看了一眼，转身道：“有东西。” 　　夜烬燃基本可以确定“行李”就放在里面，于是抢先一步钻进去，试图阻止其他人查看自己的隐私物品。 　　要是再挖掘出一些更难以解释的秘密，他就要放弃挣扎了。 　　在身后多个光源的照耀下，夜烬燃眼前十分明亮，不过就算没有光照，他也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左边墙上贴着一张红黄配色的纸，右边摆着台古老的机械时钟，除此之外没有肉眼可见的东西，整个密室显得空空荡荡。 　　莫比乌斯的关注点在时钟上，于是夜烬燃走向另一边。那张贴在墙上的纸和常见的奖状比较相似，但夜烬燃清楚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受关注，没得到过什么嘉奖。 　　在两人走向不同的两侧时，剩下的玩家也陆续钻过洞口，自然而然地跟在目前的第一怀疑对象身后，观望那张神奇的纸。 　　奖状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异常调查局本年度优秀员工奖”。 　　夜烬燃身体往后仰，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神喃喃道：“这下忽然根正苗红了……” 　　夜烬燃连连摇头：“不对，我没有这种东西。难道异时空的我是个工作积极分子？太恐怖了。” 　　原以为无限游戏中已经没有什么鬼怪能吓到自己，结果现在被狠狠上了一课。 　　夜烬燃以最快的速度将奖状收进个人仓库中，直到系统界面上出现“剧情道具”的标识，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我又在后悔没开<通关记录仪>了。”白湮昼遗憾地说道。 　　夜烬燃冷笑一声：“你现在开还来得及。” 　　他知道白湮昼也就口头说说，按照规律，等下大家还会进入和白湮昼有关的房间，互相伤害罢了。 　　“你也是调查员？”王爱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夜烬燃摆出为难的脸色：“对，其实我在执行秘密任务，本不该暴露身份的，但没想到这个副本如此过分。” 　　王爱民又自言自语地说出那个疑问：“调查员是这么冷漠的角色吗……” 　　然而现在没人为他解惑，就连最喜欢回答问题的太初也一言不发。 　　医神自动把夜烬燃脑补成那种潜入邪教的卧底角色，心中顿时无比敬佩，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莫比乌斯走了过来：“把时钟收走吧，它应该是你的行李。” 　　夜烬燃穿过人群，走向那台指针已经停止旋转的时钟，将手放在它老旧的木质外壳上，在抚摸中感受用眼睛看不见的纹路。 　　木材质地细腻，散发着一丝好闻的檀香味，外壳上没有伤痕，除了有点灰尘外，它被保存得很好。 　　但夜烬燃没有收藏古董的习惯，很好奇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时钟，是门，也是通道。” 　　太初贴心地给予说明，虽然在场没几个人能听懂。 　　王爱民沉浸在悲伤中，几乎放弃思考，医神听得一头雾水，已经决定不理这个谜语人。 　　只有夜烬燃给出回应：“它就像夏盖星上的多维门，是吗？” 　　“显然，它的设计更加精巧。”太初道。 　　夜烬燃回忆起夏恩制作的那些巨大的门，还有高耸入云的黑色金字塔，再对比眼前的破烂小时钟，确实区别明显。 　　“穿过这条通道……”夜烬燃问道，“我能抵达哪里？” 　　他有点好奇，渴望看见更多其他时间线的景象。站在能带人穿越时空的门扉前，他难以克制藏在心底的激动。 　　白湮昼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呼喊道：“等等，不要过去……” 　　但是来不及了，夜烬燃踏入了“门”。 　　剧情道具是可以使用的，比如王爱民的□□用起来就没有任何毛病。夜烬燃随手摆弄时钟的指针，阴差阳错地启动了它。 　　冷冽的狂风扑面而来。 第226章 杀戮之厢（18） 　　“一路顺风,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意识断线前，夜烬燃听到了这样一句嘱托。 　　怎么可能忘记？ 　　夜烬燃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白大褂。 　　双手被保护在胶质的手套中, 身前的桌面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运转，工作指示灯保持明亮。 　　他是……一名医生。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 鲜红的心脏在掌中跳动，如同制作精良的玩具，任人把玩。 　　夜烬燃还未完全看清, 眼前的场景就再度转变。 　　在船上，他双手郑重地捧起一个盒子，扔进波涛汹涌的海浪里。 　　他是追寻秘密的研究者。 　　不该面世的秘密被他沉入海底，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在高校的实验室中, 他与其他学者激情辩论，讨论最前沿的核武理学。 　　震耳欲聋的轰鸣自乌云中传来, 气流轻松地将他的身体托起, 脱离尖塔，直冲云端。 　　察觉到他本质的可怜人, 在尖叫中丧失理智, 成为无可救药的疯子。 　　夜烬燃振翅高飞，张开形似烈焰的三瓣眼睛。 　　他是…… 　　祂叫夜魔。 　　传递外神意志的代行者，让文明步入巅峰又堕入毁灭的恶魔。 　　同时也是极度畏光的生物。 　　光明与黑暗不同路, 正如水火不容，有光的地方没有祂的存在。 　　地球上的光线太耀眼，让祂不由自主地烦躁。 　　深渊不需要被阳光照亮, 它终将吞噬一切。 　　夜烬燃闭上眼睛，感受令人舒适的黑暗。 　　人？ 　　不, 长着漆黑鳞甲与蝙蝠双翼的生物并不能被称作人类。 　　一条细长的尾巴轻轻扫过前方，将障碍物拦腰斩断。 　　“不要……” 　　“快……停下……” 　　细碎的声音涌入耳中，与风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体内的细胞在膨胀，几乎要撑破表皮，骨头也在肆意生长，将躯体拔高好几倍。 　　好痛！好痛！ 　　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夜魔燃烧的三瓣眼中看不见光亮。 　　人的血肉飞溅到坚硬的黑色表皮上，带来一丝温热。 　　正当夜魔要再次飞入空中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祂禁锢在原地。 　　有人骑上祂的肩膀，用尽全力徒手撕开头颅，随意搅弄脑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万物归一者的庇佑下，纵使是混沌的化身也无法阻止这场暴行。 　　一枚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多面晶体出现在那个人手中。 　　手电筒的强光刺破了夜魔的身躯，祂如同黑雾一般烟消云散。 　　………… 　　“呼……结束了吗。”莫比乌斯捂住手臂的断面，试图阻止动脉血喷涌而出。 　　王爱民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医神正在使用道具帮忙治疗腹部的致命伤。 　　猛虎下山惨遭腰斩，生命危在旦夕。 　　白湮昼站在最前面，手握闪耀的三八面体，保障它时刻处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范围内。 　　夜烬燃的身体靠在时钟上，似乎沉沉地睡去了，表情安静祥和。 　　在上一刻，玩家们还在与名为“夜魔”的诡异对峙。 　　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密室到处都是弹孔和各种划痕，好像有猛兽用利爪狠狠撕扯墙壁。 　　医神在简单处理完王爱民的伤势后，立刻转去治疗猛虎下山，虽然她是别人的绑定奶妈，但有医生的职业操守，有余力的话不会见死不救。 　　太初立在远离战场的一处角落，灰纱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空间。 　　“醒醒，”白湮昼腾出一只手摇晃夜烬燃，“别睡了，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夜烬燃茫然地半睁开眼，头痛欲裂，好想继续陷入沉眠。 　　但白湮昼的声音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丝清醒，让意识重归身体。 　　“发生什么了……”夜烬燃有气无力地问。直到开口时，他才惊讶地察觉到自己有多虚弱。 　　“跟<直坠星辰>那次差不多的事，”白湮昼搭把手将他扶起来，“你进入了异时空，回来之后就变身了，还好寡不敌众，被我们制服。” 　　夜烬燃苦笑一声，问道：“那你找到我的第三件行李了？” 　　“没错，我想，它应该属于其他世界的你，而不是站在我身边的你。” 　　白湮昼将放在掌心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不知用什么手段切割出来的偏方三八面体通体暗黄色，却能反射许多光线，让它如一颗星星般闪耀。 　　夜烬燃认出了它：“这是召唤夜魔的媒介，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忘记了。” 　　“这块石头被谁放进了你的精神内，”白湮昼将它塞到夜烬燃手中，“我猜，是你的好上司吧。” 　　夜烬燃将晶体收入个人仓库，低声道：“嗯，多谢你帮忙取出来。” 　　白湮昼将双手往兜里一插，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说说吧，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夜烬燃愣住一瞬，整理好语言后才说道：“太魔幻了，我看见异世界的自己是一位医生，又成为了核物理学家，最后是个……研究黑魔法的邪教徒。我好像无意之间做了一件错事。” 　　“不管那是什么，”白湮昼凝视着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都不是你做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夜烬燃的心情竟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砰，砰，它跃动的声音愈发明显，仿佛被人重新注入活力。 　　白湮昼就像现实的锚点，将他剥离出时空乱流的噩梦。 　　待到精神稳定后，夜烬燃道：“没错，那与我无关。” 　　奖状，晶体，还有神奇的时钟。 　　夜烬燃转身回去，将时钟捧起，收进个人仓库。 　　眨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列车的车厢，两排座椅安静地立在旁边。这次行动异常迅速，甚至没等到列车开广播催促乘客回去。 　　但夜烬燃感觉每分每秒都很难熬，比前几次更加漫长，甚至怀疑太初是不是放慢了时间的流速。 　　“欢迎回来。”白湮昼道，顺势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 　　列车尚未启动，现在还处于临时停车状态。几人纷纷选择合适的位置落座，受伤严重的也被医神扶着坐下。 　　多亏医神习惯储备大量治疗型道具，大家的伤势都得到了控制，没有生命危险，断肢也被接上了。 　　夜烬燃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进传送门之后，不知怎么的召唤出一只叫‘夜魔’的诡异，”白湮昼一手托住下巴，说起这事时脸上表情依旧轻松愉快，“开局就甩尾腰斩了猛虎下山和王爱民。我们大战一场，终于把祂制服了。” 　　夜烬燃：“合理怀疑是我召唤出来的，对不起，我不该使用那件道具。” 　　“都说了，不要怪罪自己，和你没关系。”白湮昼往椅背上一靠，“是伏行之混沌的问题，祂就喜欢坑人类。” 　　夜烬燃听完这话却悄悄将视线移向后方，他怀疑此事和万物归一者有关系，但想不出太初坑害人类玩家的理由。 　　难道是邪神本性暴露？ 　　夜烬燃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不过，没想到在其他时空，我能做这么多事，真是太奇妙了。” 　　他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但自身能量不足以支撑他去完成什么伟业。 　　就连成为医生这样的未来对他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别愁眉苦脸的。” 　　白湮昼握住了身旁的那只手。 　　夜烬燃重新调整表情：“咳，那不一定是好事，虽然我得到别人的尊敬，但也制造了不可挽回的灾难，还是当条咸鱼比较安全。” 　　“对地球来说，你摆烂确实更好。”白湮昼道，“但谁说你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等离开了游戏，多出去走走吧，你要亲眼去看真实的世界。” 　　夜烬燃不抱希望地叹息道：“地球还能恢复原状么？恐怕到最后只剩一片废墟。” 　　列车启动了，带着这批旅客继续向前。 　　人们缓缓从刚才的战斗中回神，身体仍残留惊惧和刺痛感。 　　“再经过两节车厢，我们就能到驾驶室了。”医神小声安抚道。 　　这场遭遇战可以说完全是由夜烬燃引起的，但现在没人敢把矛头对准他，恐惧占据了高位。 　　王爱民干呕了一阵，擦了擦嘴巴道：“回去之后，我要看看能不能买复活道具，姐姐说不定还能回来……” 　　“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莫比乌斯冷冷道。 　　此言不虚，经历这场意外后，所有人都对“站台”的危险性有了新的认知，并担心前方潜伏着更可怕的诡异。 　　“说到底列车长才是大BOSS吧，一个人怎么能把列车开到异时空去？”猛虎下山义愤填膺。 　　夜烬燃添油加醋道：“他一定不是正常人，总之，最好能尽快解决这个NPC。” 　　列车平稳行驶一段时间后，白湮昼站了起来：“下次停车该轮到我了吧，呵，看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担心自己的过往被窥视，并嘲笑每个被吓到的人。 　　夜烬燃默不作声地跟上去，在侧后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能够清楚观察白湮昼的全部动作和神态细节。 　　门开启了，二号车厢的灰雾正在欢迎造访者的到来。 第227章 杀戮之厢（19） 　　滴嗒, 滴嗒。 　　“008号各项指标状况良好。” 　　“加大功率。” 　　“可是……” 　　“不要害怕，这次我们发现了更多关键的神经回路，只要实验成功, 就会是脑科学领域的重大突破。” 　　“但机构里没有更多备用实验体了，它们也建议减少损耗，都说了一定要谨慎操作！” 　　“人类, 你不会以为没了我的帮助，还可以顺利完成这个实验吧？” 　　“对不起。” 　　一颗圆润的大脑躺在手术台上，环绕在它身边的只有冰冷的机械臂。 　　“你看, 数据曲线有异常波动，这说明他仍然清醒着。” 　　“这个实验体的精神力太强大了，没想到人类可以在如此严酷的条件下维持理智。” 　　“他可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集合了这么多优良基因, 要是不给我们一个好结果，岂不是白费心思。” 　　屏幕上显示的指标数据曲线波动越来越剧烈, 上下起伏极大。 　　“读取意识波动, 解析对话内容，分析精神坐标点位。” 　　“分析成功, 坐标临近南鱼座α——北落师门, 预测正在连接高维生命体‘活火焰’。” 　　“尽快记录对话内容，真希望这次祂能传授新的法术……” 　　无数双眼睛盯着那颗粉红的脑仁，将欲望与期盼寄托在这年幼的器官上。 　　人们透过防爆玻璃, 或是用监控摄像头观测它。无人敢站在他身边，无人能靠近他。 　　就连误入其中的玩家，也被禁锢在极高的视角俯瞰着这幅画面。 　　大脑被置于实验室的中心, 各种功能室众星捧月般环绕在周围，身穿白大褂和防护服的人员站在里面, 同样位于高处。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点信息。 　　滴嗒，滴嗒。 　　晶莹透亮的药液不断被浇灌在这颗大脑上，滋润里面难以计数的细胞，维持它们的活性。 　　液体滴落的声音逐渐与心跳重合。 　　【猛虎下山：有人在吗？】 　　【我不是医神：1】 　　【夜烬燃：动不了，大家都一样。】 　　玩家们现在就像<通关记录仪>，成为了摄像头的一部分，只能旁观场景。 　　好在，游戏系统的队伍群聊还能正常使用。 　　【夜烬燃：@白湮昼 你还醒着吗？】 　　【白湮昼：我在。】 　　【夜烬燃：那是你的脑子？】 　　【白湮昼：没错，很可爱吧。】 　　【夜烬燃：……我们一般不用这种词语形容人的大脑。】 　　【白湮昼：是吗，以前大家都挺喜欢它来着。】 　　研究员将这颗登峰造极的大脑视作无上珍宝，任何触碰都是玷污。 　　【我是鹤然的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愤怒」：现在贸然进入其中，对各位来说有点太过于危险，所以我使用了一些巧妙的手段，让你们能以另一种方式探索这个空间。换个更易理解的说法，上帝视角。】 　　【白湮昼：不就是将精神跃迁至高维度嘛，说得这么高深。】 　　【莫比乌斯：第一次体验这种法术，感谢。】 　　【我不是医神：话说回来，我发现摄像头位置可以移动诶，那我去四处转转。】 　　【猛虎下山：我已经转一圈回来了，能去的范围好大，时间真的够吗？】 　　【夜烬燃：放心，我们能完成任务。】 　　夜烬燃能说出这句话，并不基于对玩家能力的信任，而是因为万物归一者出手了，那时间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打字的同时，他也尝试移动，探索空间的边界。这里远比他想象中更大，四处都有实验在进行，工作中的研究人员至少有上百人，而实验对象全部是人类。 　　夜烬燃看见了一处像太平间的地方，胶囊状的舱体装着一具具幼小的躯体，拥有同样的银发与洁白肌肤，像是沉睡在展示柜中的洋娃娃。 　　【白湮昼：@夜烬燃别找了，这个时候我的身体远在其他地方。】 　　虽然多年过去，但白湮昼仍然记得那些度秒如年的日子。 　　承载意识的大脑被迫和身体分离，孤独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强行与高维存在连接，脆弱的神经反复经受跃迁之痛，断裂，重塑。 　　【我不是医神：这还是国内吗？】 　　【白湮昼：据我所知，这家机构并不位于华夏大地。】 　　【猛虎下山：一群法外狂徒……】 　　【白湮昼：他们当然不受法律制约，因为一部分是伊斯人，而剩下的是米戈的代言人。】 　　【夜烬燃：没想到不同时空的你都拥有这段经历。】 　　【白湮昼：也许正因为遭受了这些，“我”才诞生了吧。】 　　【夜烬燃：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白湮昼：我无法确定什么东西不该出现，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能力了解周围的环境。】 　　这次时间线很容易辨认，是白湮昼的童年，也就是十几年前。 　　【猛虎下山：完了，那岂不是要逐个尝试。】 　　【白湮昼：不着急，我已经看见“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了。】 　　几名银发儿童挤在休息室内，享受难得无人打扰的时光，空气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天花板白炽灯的光照射在单薄如纸的布料上，被拥抱在最中间的孩子，手里握着一只泰迪熊玩偶。 　　【夜烬燃：好像是<童趣玩偶>。】 　　【我不是医神：这真的是休息室吗？给孩子们玩有副作用的道具是何居心啊……】 　　<童趣玩偶>实装已有挺长时间，不少玩家意识到了它的危险性，在论坛上建议大家不要使用。 　　【白湮昼：倒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把道具带进了“现实”？】 　　那个孩子猛然睁开眼，震惊地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刚刚还在怀中的泰迪熊玩偶不知所踪。 　　愣了几秒后，她哇哇大哭起来，吵醒了周围的孩子们。 　　【白湮昼：是剧情道具，回收完毕。】 　　“安静！” 　　沙哑但严厉的声音呵斥道，成功让所有孩子的泪水在一瞬间止住。 　　他们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拼命往后缩，试图逃避可能到来的惩罚。 　　好在并没有人进入这间休息室，大人的责骂是通过广播传来的。 　　【我不是医神：好可怜的孩子，唉，从小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精神肯定要不正常了。】 　　【白湮昼：生活？活都活不下去，谈何生活，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活不到十六岁。】 　　【我不是医神：但你活下来了，真是幸运。】 　　【白湮昼：这很不幸。】 　　另一边，被众人围绕的大脑似乎完成了工作，机械臂帮忙拔除设备的接线，将它放回到圆柱形的容器中。 　　“太棒了，这次的回声格外清晰。” 　　“他的潜力还未被完全开发，以后可以继续投入深度实验。” 　　坐在仪器前的人们欢呼雀跃，拍掌庆祝本次胜利。 　　大脑装罐，精神虽能在宇宙中漂泊，却从未拥有片刻自由。 　　在回归身体前，它还要度过许多孤独的日夜。 　　夜烬燃的视线向其他房间扫去，试图帮忙寻找行李，按照第一次的经验，只要是不符合常理的，都可以列为怀疑目标。 　　但是，他始终忍不住悄悄观察那颗困在缸中的大脑，盯着它被一路运送到防护等级更高的房间，关进保险柜里。 　　终于，研究员专注于新得到的实验数据，暂时没人移动那颗大脑了，夜烬燃只好看向别处。 　　他看到了一排蚂蚁。 　　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地板上，黑色蚂蚁正在忙碌地搬运食物残渣，快速穿行于桌椅之间。 　　如果不是蚂蚁数量太多，并且动得很快，夜烬燃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 　　可更奇怪的是，路过这里的人都对蚂蚁视而不见。 　　到底是不想管，还是看不见？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将全部热情投入到即将完成的伟大事业中，根本无暇关注渺小的生物。 　　【我不是医神：哇有虫子。】 　　【我是鹤然的狗：我也发现了。】 　　【白湮昼：这里的虫子可太多了，你们到底在说哪个？】 　　【夜烬燃：是蚂蚁，你往左边看。】 　　正在奔走中的蚂蚁突然全部停下，触角纷纷直立起来，似乎感知到了异动。 　　下一秒，这群蚂蚁集体消失了。 　　【白湮昼：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们在说米戈。没错，剧情道具，它们是微型机器人，来偷材料的。】 　　【夜烬燃：完了，我竟然没认出是哪种道具。】 　　【白湮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回头我给你补习一下。】 　　夜烬燃承认自己有知识盲区，但不想接受白湮昼的教育。 　　正当他要继续投入寻找时，突然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明明身处于高维度，为何还能感觉到热？ 　　夜烬燃顿感大事不妙，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热量的来源。 　　银白的科研机构，不知何时被火光映照成橙红色。玻璃变形破碎，仪器不堪重负地发出警报声，在高温下融化。 　　“不好了！有大量炎之精入侵！初步测定个体数超过十只！” 　　“是他，是008号召唤的！快启动应急预案！” 　　“这家伙，竟敢背着我们跟活火焰联手……记录谈话内容的人呢？为什么没及时发现？！” 　　“这，对话没有异常，难道008号已经掌握了我们无法监测的与高维生命体沟通的方法？” 第228章 杀戮之厢（20） 　　炎之精, 是被封印在北落师门的外神活火焰的造物。 　　它们形如一团火焰，能够燃烧触碰到的任何物体。 　　金属，塑料, 空气……所有可燃或不可燃的物质都被火焰包裹，看不清原状。 　　实验室中的人们仓皇逃窜，拼尽全力寻找没被火焰侵蚀的空间, 急匆匆按下各种消防设施的开关，但无论何种液体都无法扑灭炎之精的火焰，隔断门也不起效果。 　　幸运的是这个机构并非草台班子, 有不少懂得使用法术的人，迅速建立出魔力屏障阻拦炎之精前进。 　　但玩家无处可逃，尽管身处高维，却同样挡不住来自外神的火焰, 只能强忍被灼烧的痛苦。 　　【我不是医神：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的！快点想办法解除这种状态！】 　　【莫比乌斯：我们要做出实际行动阻止灾难，而不是置身事外。】 　　所有人都在等待太初解除法术, 原本的保护机制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禁锢, 将他们绑在火刑架上。 　　虽然他们现在就像没有身体的幽魂，但能真切感受到火舌亲吻肌肤的痛。 　　【白湮昼：我没印象自己做过这种事。】 　　【我不是医神：什么事？研究员说的008号是你吗？】 　　【白湮昼：嗯, 这很难看出来吗？】 　　【我不是医神：一颗离体的大脑, 真的假的……】 　　【白湮昼：看来你不是很了解米戈这种诡异。】 　　炎之精仍在肆虐，无序地乱舞咆哮。 　　【夜烬燃：我知道了，是信号干扰装置。】 　　【我不是医神：啊？】 　　【莫比乌斯：把话讲清楚。】 　　【白湮昼：懂了, 我去找找。】 　　夜烬燃不再废话，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只要静候队友的佳音就好。 　　白湮昼没让他等待太长时间, 大约两分钟后，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嗡鸣, 时间仿佛凝固，逃窜的研究员定格在原地，就连火焰也停止了跳跃。 　　音波过后，周围寂静无声。 　　【白湮昼：回收完毕，撤退。】 　　画面如同被摔碎的镜子般分崩离析。再次睁开眼时，玩家们发现自己回到了环境温馨舒适的车厢，身体和衣物完好无损。 　　“呼……”医神扶着座椅长舒一口气，“我的医疗资源储备不够用了，要是你们真的全部烧伤，可真不知道该怎办。” 　　王爱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 　　夜烬燃拍了拍白湮昼的肩：“干得不错，比我想象中更快一些。” 　　“信号干扰器被使用者安装在了别的仪器内部，还挺难找的。”白湮昼淡淡一笑，似乎刚才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夜烬燃的推理十分简单，因为白湮昼印象中没有这段经历，所以召唤炎之精的行为是另一个“白湮昼”干的。 　　研究员通过监测脑电波来读取白湮昼和活火焰的对话内容，按理来说不会给他做小动作的机会，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夜烬燃思考了一下想要达到这种结果需要用上什么道具，立即意识到有人释放了假信号。 　　这便是第三件“行李”。 　　和白湮昼有关联的三样剧情道具都非常硬核，倒是没有太超出夜烬燃的意料。 　　白湮昼开玩笑道：“再慢一点，我都要被烤熟了。” 　　“放松，还剩最后一节车厢了。”夜烬燃整理了下衣装，“快点完事，然后回家休息。” 　　他并不是在安慰白湮昼，而是在劝告自己冷静。 　　最后一次临时停车，他们将探索与太初有关的空间。 　　但事实上，任何时空都与祂相关，是祂的一部分。 　　这次开门后，列车将会把他们带去何方？ 　　宇宙的终极深渊，无数门重叠分裂之处，时空交融汇合。 　　到时候，作为人类的玩家还能以人类之姿回归现实吗？ 　　夜烬燃已经几乎能确定自己无法圆满完成任务，但他学聪明了，不敢贸然相信邪神给予的信息。虽然按照太初的描述，剩下的人都能存活脱离副本，但谁知道祂会不会在结尾翻脸呢？ 　　人若向神祈求永生，神便使人脱离“人”的概念，成为永恒的生物。在神眼中，很多词汇的定义是和俗世观念不同的。 　　“快点结束吧……”王爱民捂着脑袋，五官痛苦地皱起来，他的精神早就濒临崩溃边缘。 　　白湮昼等车速平稳后站起来，走到下一扇门前，但双手插在口袋里，迟迟没有开门的意思。 　　夜烬燃静静观察了他一阵，最后耐心消耗殆尽，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发了，”白湮昼道，“但把你扔在这里不太好。” 　　白湮昼竟然会等人了，夜烬燃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车厢中同时响起了几个脚步声，大家都在朝终点靠近。 　　不一会儿，几乎全部乘客都越过了夜烬燃走到前面，他只能坐在座位上凝视大家的背影。 　　“真理在前方等候诸位。” 　　一抹灰色出现在他身侧，银色光辉笼罩着的青年低头邀请道。 　　夜烬燃缓慢地起身，跟随太古永生者来到门前，准备迎接深渊的洗礼。 　　门刹那间敞开。 　　………… 　　夜魔，德克斯特，黑色恶魔，暗夜下的幽影，夜烬燃。 　　时间线被不可违抗的力量洪流汇聚在一起，扭成一股麻绳。 　　这里没有远近，深浅，左右等等概念，万物寂灭，杂乱无章且色彩斑斓的信息冲刷着误入其中的生灵。 　　游戏系统无法使用。 　　系统是什么？ 　　在伟大的万物归一者面前，一切皆是尘埃。 　　人类躯壳在一瞬间解离，感官被用无法描述的手段扩大到极限，强行容纳神赐予的真理。 　　阴笑的脸，悲伤的脸，憎恨的脸…… 　　扭曲的时空将头颅挤压成一团，抽离出最为珍贵的部分。 　　瞳孔紧缩，倒映出无穷虹彩光辉。 　　居于穷极之门后的祂轻轻一瞥，欣赏被送到面前的作品。 　　如同蚂蚁互相拥抱组成的球，或是培养基上堆叠生长的黏菌。 　　已经和原初形态完全不同的生物正在眨着数不清的眼睛，贪婪接收任何视觉信号，哪怕眼球中的血管肿胀破裂，都要一窥深渊的光景。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祂再次轻声提醒，一如既往地温和。 　　这里并非完全漆黑的无光之地，世界上最光辉闪耀的球体在此生长，编织惊心动魄的美。 　　在万物的终极原型面前，一切理性与秩序收束，混沌无法降临。 　　由手脚、肠子、五官和触肢构成的肉球努力控制嘴唇张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啊……啊……” 　　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如何发音，语言能力完全丧失。 　　在一秒或十几万年过去后，他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坚定不移地靠近，划破时空屏障的重重阻碍，触碰每一只伸出的手。 　　“夜烬燃！夜烬燃！快醒醒！” 　　是谁？ 　　“你要找到锚点，这样才能固定住精神。”那个人急切地说，“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找不到自己，那就来寻觅我吧，这很简单，因为我始终不会离开。” 　　骗人的吧，在连自我都无法维持稳定的时空尽头，怎么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一直瞧不起邪神的，也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夜烬燃睁眼看向逐渐清晰的银白色身影：“白湮昼，你还在吗？” 　　“嗯。”那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一具人形的身体逐渐挣脱肉球，宛若人鱼跃出海洋，落入无尽虚空之中。 　　这里没有引力，夜烬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上升还是下坠，也许用漂流来形容更为合适。 　　有人用双臂接住了他。 　　“白湮昼，”夜烬燃与那双暗流涌动的深红眼眸对视，“你做到了。” 　　“不是我做到了，而是你做到了。”银发青年的唇边微微翘起，如往常般自信张扬。 　　夜烬燃哈哈一笑，道：“你找到了我。” 　　“那是因为我信守承诺，从未远离你。”白湮昼稍微调整了一下抱姿，“和所有时间线上的自己重叠过后，你有什么收获吗？” 　　夜烬燃目光向外侧移动，观察四周的状况：“还是先回到车厢再聊吧。” 　　虽然这么说，但能不能回去还要看万物归一者肯不肯放人。 　　白湮昼面露不满：“我不喜欢祂。” 　　“你不会是嫉妒人家又好看又厉害吧？”夜烬燃打趣道，“好啦，快去找找出口，祂应该有给我们留退路。” 　　白湮昼侧着头，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使唤我了？” 　　“不瞒你说，我当初接近你有一个目的，就是获得优质工具人。”夜烬燃故作深沉道。 　　白湮昼凝视那双鸦羽般睫毛下的眼睛：“能被你看上，是我的荣幸。” 　　“油嘴滑舌。”夜烬燃躲开视线，暗骂一句，“能不能干点正事……” 　　白湮昼并没有带着夜烬燃漫无目的地乱逛，在找到脱离深渊的夹缝后，立刻朝前飞去。 　　那边看不见一丝光明，如同空间坍塌形成的黑洞，漩涡状入口散发出强烈的吸力。 　　但夜烬燃并不担心，一手抓住身旁人的衣领，相信自己永远能被希望照耀。 　　只要有光在，夜魔就不会降临。 　　旅者跨越无数道门扉，从遥远的彼方回到家乡。 第229章 杀戮之厢（21） 　　“总之, 我们等了你们至少两个小时。” 　　医神看着刚从时空缝隙中挤出来的两人说道。 　　夜烬燃回头看了眼已经不复存在的出口，心有余悸道：“没想到我挣扎了这么久……还好没有迷失。” 　　“太初没回来。”莫比乌斯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披着灰纱的身影。 　　白湮昼放下夜烬燃, 冷哼一声：“祂估计直接回家了。” 　　夜烬燃撸起衣袖，之前靠住白湮昼手臂的地方被压出一道红痕，微微发烫, 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初到底是怎么回事……”猛虎下山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那样的房间，真的存在于地球上吗？” 　　夜烬燃穿好衣服, 淡淡道：“祂不太正常，你别细想，不然理智会流失的。” 　　猛虎下山连忙点头：“好，不想了, 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进驾驶室杀列车长？那列车还能正常运行吗？” 　　“可以从系统商店购买代驾机器人。”白湮昼给出解决方案，“或者我来开, 保证不会脱轨。” 　　夜烬燃对此抱怀疑态度：“虽然我相信你有能力驾驶列车, 但你真的有办法把它从幻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开出去？你认得路吗？” 　　“说到这个，你就更不应该不相信我了, ”白湮昼得意地一笑, “我能把你从终极深渊里捞出来，当然也能开着这趟列车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王爱民听后，怔怔道：“可以带我回到姐姐还活着的时空吗……” 　　“那样的时空多得是, 但里面也有‘王爱民’，你要抢夺他们的幸福吗？”白湮昼随口一问。 　　夜烬燃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凝视自己的倒影：“我不喜欢其他时空的人生轨迹, 还是现在比较好。” 　　在时空重叠，个体融合的瞬间, 他看见了无数的过去和未来。 　　虽然也有从未体验过的兴奋和愉悦，但夜烬燃觉得，现在的命运是最好的，无论对他还是对人类来说。 　　至少他尚且能被称为夜烬燃，而不是夜魔。 　　王爱民低下头：“对，我……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谢谢你。” 　　年幼但聪明的小孩知道自己的任性给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痛心疾首的同时还要忍受愧疚感。 　　夜烬燃数了下人数：“还剩下六个人，按照太初的预言，不出意外的话，如果你找到办法把王鹤然复活，那我们就要多死一个人了。” 　　如果真的只死去一个人，那会不会是位于阴谋漩涡中心的白湮昼？ 　　结局未定，夜烬燃不敢放松警惕，毕竟玩家在副本末期翻盘的例子有很多，谁知道后面藏着什么反转。 　　玩久了无限游戏，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半场开香槟。 　　其实夜烬燃也不知道，如果白湮昼死了，自己到底是会高兴还是惋惜。 　　如果放在以前，他丝毫不介意通过牺牲一个心腹大患来完成主神派发的任务，但是今天，夜烬燃不敢百分百肯定。 　　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描述自己对白湮昼复杂的情感。 　　夜烬燃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尽量避免与那双过分美丽又危险的眼睛对视。 　　怎料白湮昼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强行用手捏着下巴将脸掰正：“你在往哪里看呢？” 　　夜烬燃的脸颊被掐住，说话声含糊不清：“唔，关你什么事……” 　　“在副本里面，要时刻留意周围环境变化，”白湮昼轻笑着松开手，“我以为你又有什么新发现。” 　　夜烬燃搓了搓被捏痛的脸：“还能有啥？快去把列车长解决掉吧。” 　　玩家们聚集在通向驾驶室的门前，但迟迟没有人去开门，它是上了锁的，构造和其他车厢之间的门不一样。 　　白湮昼看了一眼门锁，不假思索道：“我们穿墙吧。”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夜烬燃问。 　　“撬锁和破解门锁都费时费力，强行踢门动静太大，穿墙正好能搞偷袭，一举把里面的人拿下，”白湮昼仔细分析，“当然，穿墙的成本比较高，你们来决定吧，我无所谓。” 　　白湮昼这人完全被强力道具惯坏了，消费太高，正常队友根本兜不住。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按着门：“我想一脚把它踹开。” 　　“那样首先坏掉的大概是你的腿，”医神反驳道，“到时候我还要处理你的骨折伤，有必要吗？” 　　王爱民闭嘴了，他只是在说气话，不是真的想自讨苦吃。 　　猛虎下山不敢提意见，莫比乌斯投了赞成票，最终大家一致决定穿墙突袭。 　　白湮昼今天十分大方，直接帮所有人买好了道具，就连夜烬燃的那份都没漏掉。 　　“浪费。”夜烬燃小声道，“我仓库里随便拿。” 　　白湮昼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个小吝啬鬼，就当我花钱逗你开心吧。” 　　道具启动，所有玩家获得一次性穿墙buff。众人做好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向墙壁冲撞。 　　如同穿过了一层水膜，他们轻松进入了下一个空间。 　　………… 　　“大功告成。”医神拍拍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 　　夜烬燃站在一旁面壁思考人生。他完全没想到，堂堂邪教徒列车长竟然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偷偷躲在驾驶室里睡大觉。 　　一想到同僚如此丢脸，他就不太愿意接替这个位置了。 　　列车长被玩家用麻绳和绷带五花大绑起来，嘴巴还被塞了个口球，以防他乱喷人或者自杀。 　　莫比乌斯熟练地给列车长搜身，只找到了一串钥匙，打火机和棒棒糖。 　　列车长双眼惊恐地瞪大，不断试图发出声音，尝试挣脱捆绑，但无济于事，仿佛案板上弹跳的鲜鱼。 　　白湮昼揪住他额前的头发，将他的头拽起来：“想好了再开口，给你两分钟讲遗言的时间。” 　　说完，白湮昼将塞住列车长嘴巴的噤声道具取了下来。 　　“咳咳，”列车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你！你们都是杀人魔吗？！” 　　白湮昼叉着腰，有点骄傲地说道：“怎么不算呢。” 　　列车长大喊大叫：“混蛋！亏我还提醒你们！原来你们一开始就想劫车！强盗！恐怖分子！” 　　夜烬燃叹了口气，无奈地转头对着他：“你在说你自己吗，擅自开车带乘客去这么多危险的地方，还好意思骂我们？” 　　“稍等一下。” 　　就在莫比乌斯准备动手解决掉这个聒噪的NPC时，白湮昼拦住了他。 　　莫比乌斯疑惑地后退一步，放下手中的枪。 　　“不着急，”白湮昼重新看向列车长，“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乘客里混进了杀人魔的情报，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列车长愣了一瞬，提高音量掩饰心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湮昼不紧不慢道：“确实没必要，但这样的话你就只能带着答案下地狱了。” 　　“我，我不知道啊，”列车长双腿打颤，脸上冷汗直流，“是我的上司通知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列车里来了个杀人魔，竟然不安排警察，而是让乘客自行找出危险人物。”白湮昼挑衅地俯视着他，“嗯……细想一下，真是耐人寻味。” 　　夜烬燃道：“有时候副本逻辑确实挺让人费解的，比如说警察经常性缺席或者没用这点。” 　　列车长无法完全理解玩家说的话，目光反复在几人脸上转移，迅速分析情况，然后支支吾吾道：“我真不清楚，我也是奉命行事。” 　　白湮昼摸了摸脖子：“可是我们被耍了这么久，难道不是你们乘务组的错吗？被误解的滋味很不好受，呵呵，不过也算不上误解……” 　　其余几人对列车长虎视眈眈，眼中或多或少展露出杀意。 　　“我合理怀疑，你才是杀人魔，传出这条情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乘客互相猜忌。”白湮昼微笑下达判决，“所以，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只能先把你解决掉了。” 　　夜烬燃笑而不语，一切都和他预想中一样，非常顺利。 　　列车长自知无路可逃，撕心裂肺地大喊：“杀了我！你们都没办法活着离开！” 　　“那可不一定。” 　　白湮昼笑眯眯地将枪口抵在了列车长的额头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夜烬燃的眼前出现了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弹窗。 　　【检测到<杀戮之厢>关键NPC缺失，自动转移副本控制权限。】 　　夜烬燃扫了眼突然出现的控制面板，上面罗列了种种他看得懂或看不懂的参数，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 　　他能修改在这个副本中“杀人魔”的定义。 　　只要玩家击杀“杀人魔”，就可以通关HE结局。 　　也就是说，他可以自由修改玩家的通关条件，逼迫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夜烬燃眼神微动，写下了一条新的定义。 　　【是否将“杀人魔”定义为“在游戏中杀人最多的玩家”】 　　【预计锁定对象：我是鹤然的狗】 　　夜烬燃：“啊？” 　　不是，小孩哥，你真能杀啊。 　　夜烬燃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认真观察自己输入的内容后找到了问题所在，紧急修改定义，补充新的限制词。 　　【是否将“杀人魔”定义为“在无限游戏中杀人最多的玩家”？】 　　【预计锁定对象：白湮昼】 　　夜烬燃最后瞥了身旁的银发青年一眼，狠心点下了确认键。 　　他是个恩将仇报的坏蛋，真正的杀人魔，副本里最大的黑幕。 　　不知道白湮昼在临死之前，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夜烬燃就如同在农夫温暖的怀中苏醒的蛇，毫不留情地一口反咬下去，将毒液注射进恩人体内。 第230章 杀戮之厢（22） 　　列车长死后, 众人围着尸体守了一阵。 　　“什么都没发生。”王爱民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他还以为这场噩梦很快能结束了。 　　医神双眉皱起，用手探查了一下尸体的鼻息, 确认列车长已经死透：“不应该啊，难道有哪里搞错了？” 　　夜烬燃神情严峻道：“看来是副本变异了，杀死列车长已经不是TE的通关条件, 我们要转变思路。” 　　“难不成杀人魔真的在我们之中？”猛虎下山捂住嘴巴，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摆动。 　　虽然列车长已死，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成功引起了玩家之间的猜忌。就算很多人进入副本前看过攻略, 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除掉看不顺眼的玩家。 　　人多就是正义，杀人魔偿命天经地义。 　　莫比乌斯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做出典型的防备姿态：“不要内斗，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从之前的剧情里找线索吧。” 　　“对哦，我们直接跳过了分析证据的环节, ”医神若有所思, “我们不是每个人都带走了三件‘行李’吗？按照这个副本原先的设计，随身物品是乘客身份背景的证明, 可以从中找出谁最有嫌疑。” 　　看来又要开始一场公开处刑环节, 但为了洗清嫌疑，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作为提出办法的人，医神后退一步, 率先拿出自己的三件行李。 　　夜行衣，日记本和撬棍。 　　“虽然不想给你们看……”医神犹豫地打开日记本，“但仔细想想好像没关系, 反正里面写了很多我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并没有人凑上去看日记，大家都对医神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且自动将她排除出嫌疑人名单。第二个展示行李的人是王爱民，他将打空子弹的□□放到一旁的操作台上，再拿出了录音笔和日记本，递给其他人检查。 　　夜烬燃装模作样地接过日记本，量子速读一番，欣赏小孩哥潦草的字迹后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该死，现在他还要考虑如何把玩家们的怀疑集中到白湮昼身上，真是个麻烦的任务。 　　另一边，猛虎下山就像是碰到捕食者时将颊囊里的食物全吐出来以求保命的仓鼠，用最快的动作将三件剧情道具取出来，排列在地上。 　　布满刻痕的木桌子，还有两件不同的隐藏式摄像头。 　　木桌的突然出现大大挤占了驾驶室的空间，让玩家不得不靠边站，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桌面中心。 　　“要不你把桌子收回去吧，”医神嫌弃道，“上面一大堆负能量标语，我猜应该没藏什么线索。” 　　“好，好。”猛虎下山如蒙大赦，飞速拿起两个摄像头，将木桌收回。比起涉及自己生活隐私的监控录像，他更不想其他人看见那些自暴自弃的话语。 　　夜烬燃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惜，然后借此机会将话题接过来：“看看我的行李吧，之前好像很多人怀疑我是邪教徒，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将古老的时钟装置，优秀员工奖状以及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通通拿出来。 　　医神指了指红彤彤的奖状：“这已经足够证明你是一个好人了。” 　　“我不这么认为。” 　　夜烬燃惊讶地看向忽然出声的白湮昼，正对上笑意满满却让人不寒而颤的凌冽视线。 　　白湮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恰恰相反，我认为你的嫌疑最大，夜烬燃。” 　　夜烬燃：“啊？” 　　这是在反客为主？还是报复？ 　　白湮昼此刻的表情就像戴了一副面具，将恶意与仇恨很好地隐藏在心底。他抬起一只手，握住闪闪发光的矿物晶体：“你们认得这是什么道具吗？” 　　众人纷纷摇头，夜烬燃也不例外。 　　“这是由米戈制造的道具，能够作为与一位邪神化身联络的媒介，”白湮昼单手将晶体抛起来又接住，“我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普通人应该是接触不到的。” 　　夜烬燃正色道：“白湮昼，你知道进入终极深渊后，我都看见了什么吗？” 　　白湮昼低头看他，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终于愿意跟我分享了？” 　　“刚才忘记了，”夜烬燃并没有慌乱，“我融合了其他时空的记忆，看到自己做了错事，召唤出可怕的恶魔。这件物品，正是那次错误的证明。” 　　其他人惊奇地看向夜烬燃，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承认了。 　　夜烬燃顿了顿，道：“但我可以保证，这属于异世界的我，而不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只要我理智尚存，就不会让那场悲剧再次发生。” 　　“我可不这么认为……”白湮昼神情有些古怪，露出一丝责备意味。 　　夜烬燃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血液流速加快，面部皮肤逐渐燥热：“我也不希望见到祂。况且，我连如何使用它都不知道呢。” 　　“不，你知道，”白湮昼厉声拆穿，“召唤出夜魔的方式是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置于完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你总是行走在死亡边缘，难道一点自知都没有？” 　　夜烬燃眼帘低垂：“抱歉。” 　　在这场无边无际的死亡游戏里，疯狂总是占据上风，将他的理智死死压住。 　　夜烬燃不想失去自我，不想伤害人类，但他的善意和同理心早就被伏行之混沌清理干净了。哪怕面对不断向自己示好的白湮昼，他也能狠心下手，就像疯狂状态下无差别攻击周围生物的玩家。 　　夜烬燃的理性意识到自己完全失控，但无能为力。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拥有和普通人一样平凡的愿望。 　　无论是对夜烬燃，还是对地球上的其他人类来说，想实现这个心愿都太难了。 　　生命存活于世，对抗熵增与毁灭，本就是不可能赢的战役，一场疲惫又漫长的旅途。 　　“该道歉的不是你，”白湮昼将晶体放在眼前端详，然后物归原主，“而是祂。” 　　夜烬燃的眼中久违地出现了一丝光亮，来自偏方三八面体的反光。 　　医神警觉地看着白湮昼：“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将白湮昼的表态理解成呼吁其他人共同对付夜烬燃，这很有转移视线的嫌疑。 　　“我的朋友做错了事，但罪恶不应该完全由他承担。”白湮昼淡淡道。 　　夜烬燃紧紧握住晶体，任由坚硬的棱角刺痛肌肤，闭上眼：“够了，你别说话……是我的问题。” 　　猛虎下山纠结地左右摆头，不知要看哪一边：“所以现在是啥子情况，杀人魔有定论了？” 　　“还没有，”医神轻叹一声，“再看看其他行李吧，莫比乌斯，麻烦你了。” 　　莫比乌斯有些不乐意：“我的行李可是活的，真的要把它拿出来？” 　　“对哦，”医神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还是算了吧，现在局面都这么乱了，我不想再多一个敌人。” 　　莫比乌斯成功逃过制裁，沉重地点了点头。 　　白湮昼微微扬起下巴：“那就来看看我的行李吧。首先是……” 　　他手中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熊玩偶，那是被称为<童趣玩偶>的道具。 　　“以及差点酿成惨剧的信号干扰器。”白湮昼又掏出一块银白色的小机械装置，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众人打量着他手上的两件物品，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这些都是常见的道具，但不太常用，无法轻易判断使用者的善恶。 　　“<童趣玩偶>和信号干扰器没有储存信息的功能，不需要进一步检查吧？”白湮昼将道具收起来，最后拿出了蚂蚁形状的微型机器人，“这个挺有意思，不知道它们打算把偷来的材料搬去哪里。” 　　莫比乌斯盯着蚂蚁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你是杀人魔。” 　　“是的，看来你们也发现了，”白湮昼双手一摊，“行李都是异世界物品，和现实中的我们无关。这场游戏中的‘杀人魔’到底是如何界定的，如果不搞清楚，就无法找出真正应该被处死的目标。” 　　王爱民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杀人魔是指我们之中杀人欲望最强的人？” 　　夜烬燃心凉了半截，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评价，全场只有他不仅想杀列车长，还一路上计划着如何把白湮昼干掉。 　　看白湮昼的反应，多半已经猜到这件事了。 　　医神深吸一口气：“难道这真的是个PVP副本？” 　　白湮昼忽然回头：“夜烬燃，你认为呢？” 　　夜烬燃一愣神：“啊？我……如果非要这么说，白湮昼，你才是对其他玩家敌意最大的人吧。” 　　生死关头，他说谎完全不脸红了。 　　白湮昼久久地凝视黑发之下那双如黄金般璀璨的眼眸，沉默了大概十几秒。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 　　他薄唇微启，略带悲伤和自嘲地轻声呢喃。 　　直到此时，白湮昼才接受现实，自己从深渊中抱回来的是一条没有人性的毒蛇。 　　拯救，同类，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毒蛇不会感恩人类，就像邪神永远不会体谅蝼蚁的心情。 　　“没错，”白湮昼强颜欢笑道，“我就是杀人魔。” 第231章 杀戮之厢（完） 　　狼人自爆, 着实让其他玩家吓了一跳。 　　但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我不介意在这里被你们投票处死，如果我的死亡能使那位太初全能永生之主的预言出错的话。”白湮昼轻蔑地一笑，“那就是有价值的。” 　　他不追求死亡, 而是渴望见证神的失败。 　　夜烬燃一怔，迟迟没有再说话。 　　疯子，到底谁才是最疯狂的人？ 　　夜烬燃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请求太初给予预言的这一行为, 竟然成为了白湮昼走向末路的导火索。 　　白湮昼那双如玫瑰花瓣般娇艳的眸中没有倒映出任何一人的身影，眼底唯有即将实现梦想的兴奋：“只要我接受死亡，祂们就能失败, 那再好不过了。” 　　神能被一个人的生死撼动，多么可笑。 　　白湮昼张开双臂，摆出迎接拥抱的动作：“来吧，认定我为杀人魔, 然后把我杀死。你们既可以脱离危险，也能见证我的胜利, 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列车仍在向前, 轻微地摇晃着车厢中的乘客，时不时发出机械部件碰撞的噪音。 　　站在所有人视野最中央的, 是在现实中背负诸多罪名, 在游戏里受大部分玩家敌视，被迫独来独往的青年。 　　他高傲地仰起头，一如既往, 不愿与任何人与神同流合污，如同浮在臭水沟上的白天鹅。 　　夜烬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涩：“罪孽也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白湮昼，你受到太多误解了。” 　　“对啊, ”王爱民有点不忍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通缉你，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就连一个孩子都知道此事有内幕。 　　白湮昼冷笑一声，将遮在眼前的刘海向旁边拨去：“无所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诞生以来，我很少有机会选择命运。” 　　“那么，你确定你的死能让我们全部平安离开吗？”医神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白湮昼道：“至少有七八成把握。” 　　“如果少了你，副本依然没有结束，那我们还要考虑杀死别的人。”医神环顾四周，“各位，这样值得吗？” 　　夜烬燃心头一紧，如果白湮昼顺利地死去了，意味着太初的预言并不完全正确，还可能有更多人死在这里。 　　这趟列车，真的能载他们回到现实吗？ 　　其他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站出来说白湮昼必须死。 　　莫比乌斯道：“我没意见，你们商量吧。” 　　“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王爱民神情痛苦，眼眶中不断有泪水打转。 　　白湮昼面对夜烬燃，仿佛在讲故事一般语气轻松地说道：“但是，杀死我的办法只有一个……” 　　夜烬燃难以置信地瞳孔一缩，随后缓慢僵硬地摇了摇头。 　　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自己留下吗？ 　　白湮昼嘴角挂着释然的微笑：“我很早之前就把大脑送给你了，生与死向来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夜烬燃，纯黑的恶魔。” 　　“不，那是你的个人物品，”夜烬燃试图强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按照规矩，如果你想它归属于我，应该和我进行交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他本以为白湮昼会留有后手，哪怕在此刻死去，也能复活回到现实。 　　没想到，白湮昼可以如此决然地跟世界告别。 　　白湮昼早就对这个以疯狂和邪恶为底色的宇宙彻底失望了吧。 　　白湮昼眉眼中也带着笑：“玩家之间不是可以自由转赠物品吗？系统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夜烬燃，现在它属于你了。” 　　“等等，什么意思？”旁边某医学生的CPU□□冒烟了，“你的大脑真是离体的？！” 　　“没错。”白湮昼毫不在乎地说出这个秘密。 　　夜烬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达成目的只差一步，还要嘴硬抵抗，无法自控地说道：“但是，这不符合程序……你不能这么做。” 　　“因为我死得太轻易，所以让你失去了满足感吗？你真是跟祂一样恶劣啊，我的朋友。” 　　列车外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灯，一闪一闪的白光照亮了白湮昼的半张脸，而另一半依旧隐藏在阴影下。 　　他的话语就像是银针，轻微却频繁地刺痛夜烬燃的心脏，这是最后的惩罚。 　　夜烬燃艰难地说出口：“我是你的朋友吗？” 　　“一直都是。”白湮昼道。 　　车轮碾过铁轨的噪声越来越大，让人心情烦躁。 　　见夜烬燃迟迟没有动作，白湮昼还用开玩笑的口吻提供指导：“要我教你怎样操作吗？先把我的脑缸从仓库里取出来，然后把上面全部装置关闭，它就会停止供给营养，只需要不到十分钟，我的脑细胞就会全部阵亡，无法逆转。” 　　“朋友可不会考虑如何把对方杀死。”夜烬燃苦笑道。 　　白湮昼平静地凝望他：“从现在起，有新的朋友相处形式了，我们定义的。” 　　夜烬燃咬住下唇，几乎要刺破皮肤流出鲜血。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在他完全没有操作的情况下，淡蓝色系统界面自动开启，展示的正是玩家白湮昼的个人仓库。 　　“这是我做的，你不要恨其他人。”夜烬燃颤颤巍巍举起双手，将藏在仓库最深处保密格子的脑缸取出，如同捧住婴孩般小心地抱在怀里。 　　白湮昼微微点头：“放心，哪怕我死了，我也会只记得你一个人。我的大脑很珍贵，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其他生物。” 　　夜烬燃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能反应过来：“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油嘴滑舌。” 　　手指有点不受控制，轻轻按在脑缸装置的某个按键上。 　　原来关闭它如此简单，只要获得脑缸，任何人都能将白湮昼的生命捏在手中。 　　白湮昼没有低头看自己泡在液体中的器官，而是继续凝视那双金光逐渐黯淡的眼。 　　真漂亮，直到最后一刻，他想记住的都是那个人的容貌。 　　忘掉痛苦，忘掉伤痕，让大脑只余欢欣。 　　恶魔，通常长着对人有致命吸引力的美丽脸庞，身躯的每一部分都能完美体现野性与欲望。 　　但白湮昼的眼中只看见一个时常藏起内心真实想法的孩子，他有一头乖巧柔顺的黑发，平时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和世界上每个平凡的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恶魔。 　　唯一的朋友，夜烬燃。 　　白湮昼从不许愿，因为他不相信神，但他一直有一个愿望。 　　“我想救你。”白湮昼闭上双眼，意识正在流失，“等你脱离泥潭后，还会记得我吗……” 　　缸中的液体被清空了，臃肿的大脑失去营养供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白湮昼已经无法再维持精神链接，身体与大脑断线，失去支撑力，重重地倒下。 　　【玩家阵营成功发现并击败杀人魔，获得本场游戏的胜利！】 　　【跨越时空界限，领略万物真理后，你们乘坐列车回到了自己熟知的那个世界，将平安喜乐的生活维系下去。】 　　【此刻，你们铭记了一个道理——无知是一种幸福。】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杀戮之厢>True End——永恒死亡】 　　………… 　　离上次进入副本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以来，平日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段前来叨扰夜烬燃的主神奇迹般地消失了，世界异常宁静。 　　但是无限游戏没有停止，夜烬燃早就隐约猜到了，主神之前那番说辞是糊弄人的。 　　缸中之脑根本不是什么服务器，白湮昼的存亡和无限游戏没有关联。 　　夜烬燃来回看了好几次和白湮昼的私聊界面，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便向上翻聊天记录。 　　白湮昼很聒噪，有至少三分之二的聊天内容是他发出来的，以前夜烬燃嫌弃他刷屏，现在恨不得立刻感受到手机震动提示。 　　他真的，永远不在了吗？ 　　夜烬燃不愿意相信，将脑袋窝囊地蒙进被子里。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伴随收到新消息的音效。 　　夜烬燃连忙翻开被子，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面。 　　但是可惜，刚才的震动是因为异常调查局的工作群里有人找他。 　　工作向来无情，不管你状态如何，随时有可能找上门。 　　夜烬燃气得抓住被子大喊一声，嗓子近乎撕裂。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他认命打开群聊，准备阅读夏月荷的新指示。 　　【广/告/位有意私：@夜烬燃你出副本很多天了吧，为什么不回我一下？】 　　夜烬燃思考片刻，艰难地抬起手指打字回复消息。 　　【夜烬燃：不好意思，这两天心情不好，在家睡大觉，没看到。】 　　【广/告/位有意私：是因为关世宁和邓美琪牺牲，你在伤心吗？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了，节哀。既然干了我们这行，就是难免的事，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夜烬燃：？？？】 　　猛然清醒的夜烬燃急忙翻开未读的群聊消息，想知道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排班表来看，现在应该是关世宁带队的三人组探索副本<纯白之巅>的时间。 　　但这支队伍进游戏不到两天，陆洁芬就以逃脱结局收尾，匆匆撤离。 　　其余二人没能活着回来。 　　又一支队伍折损在探索跨越永夜系列副本的道路上。 第232章 噩耗传来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 在聊天框中输入。 　　【夜烬燃：白湮昼死了，你知道吗？】 　　【广/告/位有意私：知道啊，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 全球的通缉令都撤了，没想到他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夜烬燃：我是他的朋友，这几天都在消化情绪。】 　　【广/告/位有意私：明白, 就当少了个麻烦吧，我本来打算提醒你进副本，但看样子要先给你批假期。】 　　【夜烬燃：什么副本？】 　　夜烬燃赶紧打开排班表, 看清下一次任务内容后，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身上。 　　夜烬燃，罗茜和郑从华，按计划将要在后天进入副本<纯白之巅>。 　　群聊里同一时间内冒出几条来自不同用户的新消息。 　　【葱花绝赞爆肝中：@夜烬燃你终于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无敌美少女：这么心疼白湮昼, 难道他真是你的小情人？这要是传到论坛去又是一个大瓜。】 　　【夜烬燃：我没事，不要乱讲, 你们想休假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早死早超生, 不过你心情不好的话，我们可以再等几天。】 　　夜烬燃很想休息, 但理性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 必须尽快抽离出来。 　　这也是那个人教给他的。 　　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换个环境, 换个心情。 　　他考虑过后，做出选择并给予答复。 　　【夜烬燃：不，不用为了我修改安排。后天就后天吧, 我一定会振作起来。】 　　【无敌美少女：哟，还挺有种的。】 　　【广/告/位有意私：不要勉强自己, 本来上一支队伍刚刚牺牲，不该这么快派你们过去，但我们这个项目要加快进度了，接下来形势恐有大变。】 　　【夜烬燃：此话怎讲？】 　　【广/告/位有意私：最近上面开了好几个大会，整理现有的情报，分析推测无限游戏的版本更新走向。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发现白湮昼的死很可能是主神有意为之，祂让我们亲手抹去唯一获胜的希望。】 　　现在终于看清白湮昼对人类的重要性了？ 　　夜烬燃怒极反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笑声和泪水都根本止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陷害白湮昼就是最初的目的。 　　人类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学会珍惜。 　　【广/告/位有意私：本来事情不该进展这么快，但白湮昼这次突然被拉进副本并被设为通关必要条件，恐怕是因为他对主神的威胁过大，主神不得不提前下手了。】 　　【无敌美少女：我听说攻略组那边收集了白湮昼近段时间的全部行动轨迹情报，发现他那次反常的和深潜者合作很有可能不是自愿行为，事后白湮昼还屠杀了大量的深潜者和邪教徒。】 　　【葱花绝赞爆肝中：还有你，咸鱼，大家都怀疑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并且和之前的一些事件有关联。要是你再晚几天出现，恐怕就要被审讯组的人抓走了。】 　　夜烬燃不想被当作叛徒审问，他精神承受力薄弱，受不了酷刑。 　　有些秘密，他宁愿带进坟墓里。 　　看来，必须尽快进入副本避一下风头了。 　　【夜烬燃：我建议立刻开始探索<纯白之巅>。】 　　【广/告/位有意私：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陆洁芬给我们带回来了珍贵的情报，先听完她的报告，你们再出发。】 　　【无敌美少女：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开视频会议呢。】 　　本场视频会议的主持人是陆洁芬，主要内容为分享在<纯白之巅>中的见闻，复盘问题，设计新的解法。 　　虽然出生入死的队友不久前才牺牲，但陆洁芬迅速调整好状态，不，将所有自私的感受全部压在心底，打起精神向即将踏入战场的后辈们传递珍贵的情报。 　　夜烬燃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回到桌前打开电脑，正襟危坐等待会议开始。 　　收到邀请的人们准时进入线上会议室，就连最晚的一位都提前了两分钟。 　　除了夏月荷和他的手下，还有一些其他部门和攻略组的员工。他们期待唯一幸存者陆，洁芬能给出有价值的信息，以此探究事件的真相。 　　屏幕上一下子出现了许多人的脑袋，有人干脆关闭摄像头，只露出一个头像。 　　夜烬燃看见了许多熟悉的ID，也有不认识的。 　　陆洁芬的电脑屏幕被共享到主页面，成为占比最大的画面。 　　前置摄像头展现出她的面容，看起来比平时憔悴许多，眼角都出现了皱纹，皮肤干燥无光。眼白部分布满红血丝，显然哭过不止一轮了，但此刻的表情还算平静，甚至称得上死寂。 　　“欢迎各位，”她气若游丝，“那么，汇报要开始了。” 　　首先被阐述的，是三人小队进入<纯白之巅>后的遭遇。 　　“我们受到了联合会的领袖，极光城首席执政官，米萨尔·科尔文的召见。她表扬了我们在乐园的行动成果，并下达新指令。” 　　“我们要前往地面一处高原地区，寻找旧文明遗留下来的工业基地，夺取它的控制权，免得被其他地下城捷足先登。” 　　“想要抵达那个基地遗址，首先需要攀登山峰。然而地面已是极寒状态，海拔高的地区气温更加恐怖，普通御寒措施根本不起效果，我们寸步难行。” 　　“更致命的是，雪原并非纯白的，有不少变异大型生物潜藏在岩石缝隙中，或躲在积雪底下。” 　　陆洁芬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尽量不让自己身体的震颤暴露出来：“经过初步调查，我们遭遇的诡异具有变形和极强的学习能力，疑似为千目之兽——修格斯。”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冒出几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夜烬燃面不改色地抱住双臂，心如止水，地面有修格斯活动是他早就得知的情报，无法让他有半分惊讶。 　　陆洁芬吞咽一下后继续说道：“修格斯通过拟态和替换逐步渗入我们的队伍，到了后期，我们不得不提防身边任何一位NPC，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挨背刺。” 　　狼人杀游戏是很多副本喜欢玩的套路，<杀戮之厢>里也有类似的设计，总之就是要磨灭玩家的信任。 　　人类互相猜忌，互相伤害，自我毁灭，是祂喜欢看到的戏码。 　　夜烬燃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至少现在如此，他厌烦了。 　　屏幕中，陆洁芬强撑着身体，继续说道：“关世宁，在登山过程中失足跌入悬崖，他明明可以使用飞行道具，或者找到其他自救方法，可不知为何迟迟没能上来，我和邓美琪尝试救援，但没能找到他。” 　　“两个小时后，邓美琪在战斗中负伤，我委托随行的医护人员协助处理伤口，没想到就是这次疏忽，让修格斯趁虚而入，对她痛下杀手……” 　　“我意识到凭自己一人的力量不可能走到终点，于是立刻全力撤退，回到极光城。虽然任务失败，但起码保住了性命，通关逃脱结局。” 　　逃脱结局就是Normal End，对有追求的玩家来说十分窝囊，这场行动无疑是失败的。 　　陆洁芬不仅失去了队友，还要承受独自一人苟活的精神压力，返回现实后，她几次想过寻死。 　　异常调查局不会让她死，大家还在等着她的汇报。 　　沉重的气氛让会议室极度安静，没人出声打断陆洁芬的讲述。在她说完之后，也久久无人发言。 　　最终，夏月荷道：“辛苦了，你们都是英雄。” 　　调查员已经对死亡麻木，但作为人类的他们仍然会感到悲伤。 　　有人紧接着问：“能详细讲讲，修格斯伪装的NPC有什么特征吗，你们如何分辨？” 　　陆洁芬擦了擦眼角，摇头道：“我们的经验不一定准确，而且也因为判断失误导致了队员牺牲，即便如此，你们还想听吗？” 　　“请讲一下吧，好过一无所知。” 　　不少人低下头，拿起笔或把手放在键盘上，做好记录的准备。 　　陆洁芬思考一阵，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全部说了出来，包括语言，外形，气质等等，最后补充一句：“可能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但来不及找了。” 　　在许多手敲击键盘的声音中，夏月荷道：“感谢你的分享。夜烬燃，你和你的搭档有什么想问的吗？” 　　夜烬燃看了眼陆洁芬的表情，寻思再强迫她回忆副本中的经历有点太不人道了，说道：“我们可以之后阅读文字报告，这次就算了吧。” 　　他极少同情别人，但此刻，他难得找到了一丝共感。 　　那是一种熟悉的人离去后，身边空落落的孤寂。 　　一些情绪随之消失，让内心变得空洞，窒息。 　　虽然活着，但夜烬燃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同样是失败者。 　　那个死去的人，如愿以偿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 　　两天后。 　　夜烬燃作为队长开启了副本匹配房间，将郑从华和罗茜拉进队伍。 　　这次，他没能移交乱入副本权限，白湮昼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身边了。 　　【队伍人数：3/3】 　　看着系统界面上没有变动的数字，夜烬燃突然觉得很无聊，不想继续参与游戏，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推动他前进。 　　主神安排的任务已全部完成，白湮昼不复存在，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夜烬燃保持思考，踏入时空通道中。 　　无论历经多少苦难和失去，幸存者的生活仍在继续。 　　【正在载入副本<纯白之巅>】 　　【3，2，1——】 第233章 永夜·纯白之巅（1） 　　地面不适合人类生存。 　　人类迁入地下, 精心打造出囚禁自我的牢笼。 　　事到如今，笼中困兽早已忘却自由的含义。 　　直至来自乐园的电子信号轻轻敲响笼门，他们才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仍然存在。 　　联合会, 这个盘踞在极光城多年的庞然巨物，迎来了建城以来最大的挑战。 　　危机感使他们奋起抵抗，意图消灭所有不安定因素。在经历一次又一次满怀恶意的挑衅后, 联合会不得不派出特别行动小组前往乐园正面对敌。 　　他们是幸运的，这场战役的最终胜者是极光城，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联合会的高层经过激烈讨论后, 认为应该抢占先机，寻求新的出路。 　　米萨尔·科尔文，这位铁血领导者在今日召见了上次乐园追凶行动中的功臣们。 　　无论是夜烬燃，还是以往在夜之城事务所工作的三人, 都没有来过联合会的行政总部，进去之后纷纷好奇地抬头张望。 　　一区作为极光城最繁华的区域, 居住在此地的公民非富即贵, 人们打扮光鲜亮丽，精神抖擞, 和底层人的面貌有云泥之别, 根本不像是末世生活中的人类。 　　这里的先进科技设备也更加齐全，智能机器人随处可见，生活配套设施高度现代化, 就连最普通的保安也配备激光武器，警犬用得是机器仿生犬。 　　放置于高处的电子屏幕上不断有振奋人心的标语划过，立体投影仪被用于循环播放领导的重要谈话录像, 仿佛世界一片祥和，社会安好。 　　根据系统引导, 通过重重审查后，玩家们顺利找到本次颁布任务的NPC。 　　传闻中的首席执政官是个高挑健硕的棕发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制服，眉眼不怒自威。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从大门进来的四人。 　　“早安，诸位，”米萨尔道，“你们做得很好。” 　　简星谦卑地鞠躬，脸上难掩受到褒奖的激动：“能为联合会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荣幸。” 　　米萨尔满意地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其他三人，眼中的欣赏顿时被惊讶取代。只见站在最后方的黑发青年虽然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眼眸，但空洞无神，就好像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样，站在原地的唯有躯壳。 　　她感到不解，问：“你们成功毁灭了乐园的阴谋，是极光城的大功臣，为什么要闷闷不乐？” 　　郑从华正要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夜烬燃，解释道：“喔，您是说他啊，他的好朋友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去世了，现在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原来如此，”米萨尔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特勤部中有许多英雄，我们对同伴的离去感到惋惜，但不可辜负他们的牺牲。你的朋友一定不想看到你永远消沉，打起精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烬燃缓慢地点了下头，但没有说话。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甚至没有惯例观察四周，耳朵自动屏蔽大部分声音。 　　他真的能坚持通关这个副本吗？ 　　即便希望渺茫，但夜烬燃心底里一直有个隐秘的声音在说，白湮昼会回来的。 　　就像以往那样，划破时空通道，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主神不会允许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世界上，哪怕他私自使用复活道具，白湮昼迟早也会被再次抹杀。 　　夜烬燃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快找到地面上的修格斯。他从安东尼那边得到灵感，修格斯拥有变形拟态的能力。 　　自然，它也能变成白湮昼。 　　虽然只是赝品，但多多少少能填补一下内心的空缺，夜烬燃一片混乱的大脑中冒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我愿意继续配合行动，”夜烬燃声音微小但坚定道，“请您下达指示。” 　　米萨尔重新面露赞许之色：“很好。这次让你们来我办公室，也不光是为了表彰。经过联合会共同商议，我们策划了一场新的外出行动。极光城内拥有外出探索能力的居民并不多，你们作为最近刚拜访过其他地下城并功成身退的人，是本次行动的最佳人选。” 　　四人立正站好，准备聆听详细的任务内容。 　　“我们在地面离出口大约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古代文明遗留的重工业基地，根据初步勘探，里面的设备具有极高的回收价值，但其他的地下城似乎也发现了那里。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夺得这座基地的控制权，让那些设备成为极光城未来的发展助力。” 　　两小时的路，听起来不算太远，但四人同时想起上一次乘坐雪橇的场景，还未正式出发就先感到了一阵寒冷，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遭遇地面变异生物袭击，低温环境冻害，还有来自其他地下城的威胁？”简星担忧地问。 　　米萨尔道：“没错，你们要做好交战的准备，特勤部这边也会安排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随行保护。” 　　这一点，玩家们已经通过事前调查了解到了，本次跟随队伍的NPC除了简星共有六人，分别为两名军医，两名士兵，一名地理学家和联合会派出的特别顾问。 　　医生都带了两个，双重保险更加安全。 　　但如果修格斯潜入的顺序不变，最先被替换的就是其中一名士兵，后面连医生也难逃毒手。 　　异常调查局参与此事讨论的人一致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副本并非一成不变的，修格斯换人顺序极有可能和上次不同，所以他们一定要做好辨认工作，对每个NPC保持警惕。 　　视频会议中，夏月荷也着重提醒了这点。 　　“感谢，”简星诚恳地说道，“我们这次定不负众望。” 　　其余三人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多一个随行NPC就多一分风险，听到这个消息他们根本高兴不起来。 　　罗茜保持基本的礼貌，对米萨尔道：“我们不会辜负联合会的信任。” 　　“不错。”米萨尔越看越觉得这四位年轻人顺眼，极光城未来有望，“就算不成功，我也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详细计划稍后会发送到各位的终端上，记得及时查收。” 　　“是。” 　　在保镖的带领下，四人离开联合会行政总部。 　　夜烬燃按理来说要返回特勤部待命，但饶轻雪给予了外出批准，让他在出发前一直跟着简星，于是众人一同返回夜之城事务所。 　　简星吭哧吭哧地跑去帮大家倒茶水，剩下三人在平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坐下，以不同的姿势瘫倒。 　　“啊……”郑从华有气无力道，“我有预感，又会有很多遭遇战。” 　　罗茜闭目养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反正这个团武力担当是夜烬燃，不需要我们两个操心。” 　　夜烬燃：“嗯？” 　　他向来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平时都靠郑从华和…… 　　算了，不提也罢。 　　简星用盘子端了四杯凉白开出来，放在茶几上，随即往旁边一坐：“好啦，先休息，等下我们再看通知。” 　　夜烬燃拿起水杯，将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使躁动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其他人也累得不行，谁都没开口，直到终端同时震动，才仰躺在沙发上开始阅读联合会发来的最新计划书。 　　文件中给出基地的准确坐标地址，并详细描述行动流程。联合会为此专门开发出一款性能优越的越野车，可以搭载他们在雪地上行进，不必再用雪橇。 　　但车辆只能开在平地上，而基地建立在山峰顶部，所以他们到后面还需要步行爬山。 　　夜烬燃读到这里时默不作声地又喝了一口水，如果他没记错，修格斯就是在登山环节混进来的。 　　传闻，在现实的地球上，修格斯就被封印在南极山脉中。 　　但这个世界的大陆分布和现实地球不同，夜烬燃也无法确定此次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再往下看，后面是随行人员的个人资料档案，以及对基地的初步勘探报告，都是无人机发回来的，其中最有参考价值的是一个地图立体建模，可以看清基地大致布局，但扫描范围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地下部分。 　　“我看完了。”夜烬燃关闭终端，“坏消息，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要抵达集合地点。” 　　联合会是一点都没预留时间给他们休息。 　　简星看向他：“这次特勤部有给你准备武器吗？” 　　夜烬燃指了指背包：“没有，但我的机甲还在。” 　　好消息，“战车”没有在上次战斗中报废，依旧可以使用。 　　为了减轻负重，特勤部没有给他安排其他武器，登山不需要带太多累赘物。 　　简星自信地点点头：“我修好了激光浮游炮，这次可以继续用。” 　　“它们不是储存着乐园人类儿童的意识吗？”罗茜疑惑地问。 　　简星脸色一沉：“我把数据清除了，那些孩子根本不能算是还活着，不如早点解脱……” 　　罗茜没再多说什么，坦然接受这个结局，毕竟事情与她无关。 　　“呼，准备完毕！”郑从华伸了个懒腰，“出发吧，我的小伙伴。” 第234章 永夜·纯白之巅（2） 　　即将前往冰川的探险队, 在三区一处空轨列车站集结。 　　联合会派出的随行人员比侦探一行人更早到，全员到齐后，特勤部的车辆也刚好在路边停下。 　　夜烬燃和另外两名玩家一起坐到了后排, 车厢比较宽敞，哪怕坐上十个人都不显得拥挤。 　　简星热情地跟坐在前排的特别顾问握手，自来熟开始寒暄起来：“你好你好, 久仰大名，这次请多多指教。” 　　特别顾问和地理学家紧挨着坐，两人看上去都年纪不小了, 至少有五十岁，一副老学者的模样，眼睛被替换成机械义眼，但仿真程度高, 远看跟正常眼睛没什么区别。 　　这位联合会专门指派的顾问态度和善，微笑着和简星聊了起来：“我听说过你们的事, 侦探, 极光城的英雄。叫我安德鲁就好，我的研究方向是重点保密事项, 暂时无法向各位透露, 但到了基地，我的知识一定能派上用场。” 　　“明白，”简星表示理解, “我们会尽全力护送你上山的。” 　　夜烬燃全程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景色逐渐从繁华都市变成老鼠和蟑螂肆虐的死城，车辆正在开往极光城的边缘, 到最后抵达边界线，被守门的警卫拦下检查。 　　他们很快被放行, 司机将车开进了升降电梯，机械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缓缓将车辆连带着乘客一同抬升。 　　车里还坐着两名士兵和军医，但因为并不隶属于特勤部，夜烬燃没有见过他们，也不认得他们的制服。这群人神情严肃，随时留意周围情况，没人搭话就保持缄默。 　　简星跟安德鲁聊了一阵后，发现两人认知差距过大，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各自回到座位上，环境顿时变得安静。 　　车内有空调，一来到地面就开始释放暖气，让气温保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 　　不过乘客们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白雪茫茫一片，有人顺便取出一部分御寒衣物，给自己提前套上。 　　大约过了半小时，裹成粽子的地理学家坐不住了，又把大棉袄脱下，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 　　郑从华用终端打开了地图立体投影，问道：“我们要走哪条路线上山呢？” 　　“要看实际情况，”地理学家说，“如果天气好，就走A路线比较快，但天气差的话，B路线会比较安全。” 　　郑从华指着地图上显示的第三条线路：“那C路线是怎么回事？” 　　“这条路线是备选项，位于山体内部，走洞窟和隧道，但里面还未勘探完毕，不一定能走得通。”一位士兵说道。 　　郑从华若有所思地盯着第三条路线，调查员拥有探险的本性，越是迷雾重重的地方越有可能隐藏珍贵的东西，她很想找机会去挑战一下。 　　地理学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别担心，我们不必一条路走到底，途中可以视情况更换。” 　　罗茜在郑从华耳边小声道：“上一支队伍都已经翻车了，我们就别搞太多骚操作吧。” 　　郑从华低声道：“抱歉，但我进这个副本，并不只是单纯地想通关HE或者TE，我还有其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罗茜有点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 　　郑从华转头看向一言不发靠着窗户的夜烬燃，怅然道：“他答应过我的……” 　　夜烬燃曾经说过，她能在这里找到关于未来的答案。 　　郑从华没有很高远的理想，她加入这个团队的唯一目的便是解除自己内心的迷茫。 　　如果没有那个答案，她不知道一直以来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求生和战斗都只能导向失败的结局，人类为何还要坚持？ 　　可是她没想到，跨越永夜的路还没走完，身边迷茫的同伴就又多了一个。 　　郑从华好几次见到夜烬燃和白湮昼一起行动，早就看出他们俩的关系不简单。 　　她也是少有的相信白湮昼做坏事有苦衷的人，得知白湮昼被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向异常调查局的上级汇报，列举各种疑点。 　　现在，白湮昼的罪名都被撤销，之前的事愈发疑点重重。郑从华轻叹一声，她不想思考太多，以免再次失去熟悉的同伴。 　　“你晕车吗？”其中一位军医关切地对夜烬燃问道，她早早注意到这位特勤部的成员表现得过于安静，不太正常。 　　夜烬燃眼睛重新聚焦，摇摇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我叫伊芙琳·莫顿，”军医和蔼地微笑，“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及时跟我说，越早处理越不容易出事。” 　　夜烬燃道：“我在出发前看过你们的资料了，你旁边的另一位医生是李张，还有两位士兵分别是杰克·哈维和杜金鹏，我没有认错吧？” 　　伊芙琳点头道：“对，以及前面的地理学家，她叫艾莉森·罗素。” 　　夜烬燃没有记名字的习惯，尤其在面对副本NPC的时候。只不过这次需要辨认身份，他才把每个人的细节都记忆了一下。 　　伊芙琳打开话茬后，车内陆续有人开始攀谈，介绍自己的工作和特长，顺便吐槽一下看不惯的领导和永远不涨的薪资待遇，和其他人迅速拉近距离。 　　“前面已经不能走了，”许久后，司机大声道，“我们要在这里停车！” 　　郑从华三下五除二把装备佩戴好，将手放在了开门的按键上：“那我先下去咯。” 　　夜烬燃虽不觉得寒冷，但还是小心地把自己裹起来，不想在这种地方鹤立鸡群，等门开后，他跟在队友后面走下车辆。 　　小腿瞬间陷进积雪中，寸步难行，每次抬脚都消耗大量体力，还好在场没有病秧子，否则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前进半小时都难说。 　　更让人难受的是，他们现在走在上坡路段，且空气中氧含量较低，每次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气。 　　联合会贴心地给探险队配备了氧气瓶，但为了节约氧气，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大家都没有选择使用。 　　司机把人放下后就将越野车开去附近停靠，登山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车走远后，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只剩下十个小黑点缓慢地行走，像迁徙的狼群。 　　在地理学家的指引下，队伍顺风行走，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众人按计划来到了A路线的起始地段。 　　夜烬燃走在最前面，抬头望去，后面的坡越来越陡，对他们这群登山门外汉来说，徒手攀岩几乎不可能，要借助工具。 　　山峰的上半部分隐藏在云雾之中，无法站在山脚看清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夜烬燃轻轻吐出一口白雾，身体在极限环境中运动后，大脑选择性遗忘了那些会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激素让神经重新活跃起来。 　　保持这种状态，一切都能变好，他心中默念。 　　纯白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融化成水浸透心灵。 　　“你是不是有高原反应？”郑从华来到愣神的夜烬燃身侧。 　　夜烬燃揉了揉鼻子，小声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登山杖是探路的好工具，为了避免重演有人掉进裂缝里的悲剧，这次玩家们都仔细地使用登山杖测试前方的路面是否能够落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夜烬燃烦躁地闭上眼，他的第六感和嗅觉都在不断提醒自己，诡异就在附近活动。 　　那股浓厚恶臭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散，就连冰雪也无法将它掩盖。 　　夜烬燃并不害怕战斗，但此情此景下还要大幅度活动论谁都不太乐意。 　　“呼，”他又吐出一口热气，“葱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郑从华快步跟上来：“你发现什么了吗？” 　　夜烬燃道：“附近有诡异在游荡，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你帮忙留意一下后面的人，别被神不知鬼不觉绑走几个。” 　　郑从华比了个OK的手势，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侦查，神不知鬼不觉退到队伍后面，保证其他人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罗茜离得比较远，没听清对话内容，不过看见郑从华的动静，也大概猜到了一些，将手枪上膛，做好瞄准射击的准备。 　　风越来越大，逐渐改换方向，天空的云层黑压压一片，似乎随时有可能向地面降下雷霆之怒。 　　地理学家艾莉森一声令下，让队伍向侧边前行，准备进入附近的洞窟躲避风暴。 　　暴风雪是致命的，很可能还伴随着雪崩，这种时候走山体内的路线会比较安全。 　　生死关头，没人提出异议，大家都以最快速度执行专业人士的命令。他们的脚印突兀地拐了弯，但没过多久就被飘落的雪花掩埋。 　　狂风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违和的声音。 　　【警告！空间通道遭到破坏，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怎么回事？！”郑从华惊讶地看着突然弹出的系统公告。 　　罗茜手一抖，差点下意识将子弹发射出去。 　　夜烬燃眼神凝重，抬头遥望山巅。 　　他刚才分明看见，纯净的白雪与雾中，有一抹艳丽血腥的玫粉闪过。 第235章 永夜·纯白之巅（3） 　　在更猛烈的风雪到来之前, 众人及时撤入洞窟中。 　　郑从华用力推来一块巨石，堵住洞口，这才挡住试图涌进来的凛冽气流。 　　“我们可以原地等待暴风雪过去, ”艾莉森道，“或者，在隧道中继续前进。” 　　罗茜语气急切：“我不建议停留, 徒增风险。” 　　三名玩家的神经现在都紧绷起来，刚才的系统弹窗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状况，似乎暗示了某种危险的变化。 　　郑从华急忙检查个人仓库, 确保各种常用道具物资储备充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按照异常调查局的相关规定，在系统商店停止服务的时候，调查员应该共享仓储物资。 　　她清楚夜烬燃的性子, 斤斤计较一毛不拔，所以做好了单方面付出的准备。 　　夜烬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火把, 温暖的光瞬间笼罩了一小片范围。他向侧面走去, 目光被斑驳的石壁吸引。 　　壁画是一种很古老的记录信息的方式，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如果你想留存某些文字或故事, 把它们刻在石头上是最容易流芳百世的做法。 　　艾莉森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那些壁画, 向其中最完整的一幅走过去，端详片刻后道：“这些应该是近万年前的人留下的，那时候人类尚处于石器时代。” 　　图画简单易懂, 虽然比较抽象，但仍能看出上面描绘的是集体狩猎和举行祭祀仪式的场景，人体的部分结构被夸张化, 体现出对兽性与生殖的古老崇拜。 　　郑从华凑到夜烬燃身边，小声问道：“你看得出来他们在祭拜哪位神明吗？” 　　夜烬燃眼神阴沉：“不, 他们崇拜的并非任何一位神祇。” 　　对于人类来说，许多来自宇宙的强大生物都如同神一般强大，在知识匮乏的情况下，它们很有可能被误认。 　　郑从华看不出来，但夜烬燃认得，壁画上奇形怪状的神秘生物，其实是古老者的遗骸。 　　很少有人记得这个种族曾经是地球的统治者，甚至创造出比人类更辉煌的文明，并培养了仆从种族修格斯。 　　壁画的内容简单易懂，大致就是古老者在千万年前在此地建立过都市，因某种原因覆灭，只剩一片遗迹。 　　它们的残骸和遗物被居住在这里的原始人类发现，具有神奇功能的高科技物件被当时懵懂无知的人类视为神明造物，于是他们把这群未知生物当作是神。 　　由此，演变出一系列祭祀仪式。 　　但对古老者的祭祀不可能得到回应，这种信仰也随着时光流逝逐渐消亡了。 　　“人类一般打得过这种诡异吗？”郑从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夜烬燃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古老者的统治是被修格斯推翻的，只要装备足够强力，人类玩家可以打得赢修格斯，换算一下也就是强过它们。不过，你要是真想打古老者，恐怕要穿越回古代才行。” 　　众所周知，古老者和恐龙一样灭绝了，正常情况下玩家都碰不到它们。 　　“嗯……”郑从华表情沉重地看着那些壁画，不敢相信副本中存在无用线索，“那它到底是想启发我们什么呢？” 　　他们身处于未来，离古老者统治地球的时代更加遥远。 　　夜烬燃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意思就是，我们有可能遭遇埋在冰川下，即将复苏的修格斯。” 　　郑从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呃，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简星把头探过来，“莫非你深藏不露，其实是个历史学者？” 　　夜烬燃回过头：“山体里的隧道，有一部分是人为挖掘的，但剩下的部分，也许是其他生物在此生活留下的痕迹。” 　　“其他生物？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有什么动物能活啊？”简星十分怀疑。 　　“地面曾经十分温暖，适合大部分动物生存。”夜烬燃道。这个副本里的NPC可能早就遗忘了他们的祖先曾在地面生活，但来自古代的玩家可不会忘记。 　　比较熟悉历史的艾莉森附和道：“没错，我们在前期勘探工作中也发现，山体的隧道并不是全部由人类开凿的。” 　　简星顿时警惕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沿着里面的路线走吗，如果碰到防御性机关怎么办？” 　　“过关斩将好过和野兽搏斗，”夜烬燃不以为然，“而且就算有机关，那也是几千甚至几万年前的了，大概率失效。” 　　艾莉森不太乐观：“我相信古人的智慧，他们甚至能让人千年不朽。” 　　在剧情设定中，有一名玩家的身份便是被冷冻保存至今的古代人类，本次系统依旧把这个身份分配给了罗茜，但除了简星之外的NPC并不知情。 　　此时，罗茜突然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大家都很配合，洞窟里安静到只听得见风声。 　　以及令人感到不妙的，黏腻柔软物体爬过岩壁的声音。 　　它和蛇爬行的声响有很大区别，虽然目前看不见来源，但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几吨重的庞然大物。这只怪物甚至引发了轻微的地震，外面也传来积雪坍塌的动静。 　　“在哪边？”简星不断转头试图锁定它的位置，“洞里，外面，还是……等下！” 　　她仰起头，惊恐地发现头顶有碎石掉落，几条细微的裂缝悄悄蔓延。 　　“在上面！” 　　意识到这点后，众人四散而逃，士兵一把扛起特别顾问，向洞窟的出口跑去，而玩家和简星则是撤退到更深处的地方。 　　在选择逃生路线这方面，他们没有任何默契，队伍成功被冲散。 　　砰！无数巨石在瞬间断裂倒塌，掩埋了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 　　石块将通道完全堵塞，站在洞里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如何。 　　坍塌停止后，众人心有余悸地停下来，空气中只余急促的呼吸声。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始清点人数。和他一起跑进洞里的除了玩家和简星，还有军医伊芙琳。 　　伊芙琳的专业素养不错，恢复理智后第一反应是检查其他人有没有在刚才的意外中受伤，直到确认全员安全，脸色才明显缓和了一些。 　　“呼，”郑从华后怕地擦了擦额头，“这下好了，我们要在大大的山里挖啊挖啊挖，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着他们。” 　　罗茜叹息一声，忧愁地环顾四周：“但愿在我们找到那群人之前，他们别被修格斯吞了。” 　　“修格斯是……”简星试图在记忆中寻找这个词汇对应的事物，“上次我们在十六区，安宁超市的老板养的那些怪物？讲真，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它们是怎么进化出来的，书里也查不到清楚的资料。” 　　郑从华点头：“你记性还挺好的嘛，其实地面上有野生的，从目前的迹象来看，在这片山区活动的大型动物就是修格斯。” 　　“我记得它们连钻地的大虫子都能吞下……”简星似乎想起某些可怕的场景，牙床微微发抖，“那吃掉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在察觉到危险后，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了。 　　修格斯正在头顶上活动，随时有可能突然袭击，或者引发新一轮山体滑坡和雪崩。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这支人类登山探险队来说都非常棘手。 　　唯一比较冷静的就是三名玩家，因为他们还有道具可以依靠，火力的充足能稍微减轻恐惧。 　　夜烬燃冷静地扫视周围人的脸，淡淡道：“我最担心的不是被修格斯吞噬，而是……它极有可能混入我们之中。” 　　简星震惊地捂住嘴：“什么？” 　　“是的，它们擅长变形和拟态，”郑从华道，尽管她知道说出这些事情会让人类的理智受到冲击，但现在不得不解释，“我和无敌美少女早就讨论过该怎么应对，不用害怕。” 　　经过无数次合作，她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说出罗茜的ID了。 　　为了防止NPC们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郑从华还尽可能用简练的语言大致描述了一下修格斯的特征和能力。 　　不管如何，眼下可以肯定的是，停留在原地等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洞窟还能继续深入，这支仅剩下五人的小队可以顺着原计划的C路线到达山顶的工业基地，但再见到另一半人的希望渺茫。 　　伊芙琳担忧地看向碎石堆：“要不，我们先去找其他队员，免得越走越远。” 　　郑从华随意地踹了一脚石头：“想挖开这里，至少要给我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简星惊奇地瞪大眼：“我以为你会说做不到。” 　　“做不到？那是不可能的。”郑从华信心满满地勾起嘴角。 　　罗茜轻笑一声：“没错，就算是在山体里重新挖出一条道路直通目的地，我们也能做到。” 　　简星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嗔怪道：“你们又背着我偷偷搞大动作了是吧？又把我当外人。” 　　在几人争论的期间，夜烬燃熄灭火把，放轻脚步，向黑暗的洞窟深处缓慢前行。 　　他不喜欢没有光的地方，藏在阴影中的恶魔似乎随时有可能将自我彻底侵吞，但是此刻，唯有这片看似无人的土地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近了，更近了。 　　有相近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逐渐逼近。 　　夜烬燃的夜视能力不错，但他仍怀疑自己能不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对面走来的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被不明粉红色物质浸湿的衣服，衣领比较低，小半边雪白的胸膛裸露在外。他的脸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唇边的微笑却依旧玩世不恭。 　　“无序，混乱，绝望。你喜欢这样的感觉吗？” 第236章 永夜·纯白之巅（4）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但是，太像了。 　　夜烬燃不敢继续向前走，哪怕是一小步, 他都害怕眼前的画面会如同泡沫般碎裂。 　　虽然并没有分别多久。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刷着理智，让人情难自控地朝那个身影伸出手。 　　洞窟中没有光源，原本应该是银白色的发丝现在显得有些灰暗, 就像刚被从一片废墟中挖出来。他衣服的破洞，以及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痕更加印证了这种猜想。 　　“你这是什么表情，”和白湮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略带嘲讽地问道,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夜烬燃下意识吞咽了一下，颤声道：“白湮昼，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吧？” 　　那些经历不可能是假的, 他清楚记得那颗大脑在怀中逐渐枯萎的过程。 　　对，眼前的这位, 只可能是修格斯捏出来的替代品。 　　但生活在副本世界中的修格斯怎么可能认识白湮昼？ 　　夜烬燃以为它们拟态需要首先找到参照物, 变出来的人也只会是探险队里的成员。 　　他最开始只是想抓一只修格斯，通过教学让它尝试模拟白湮昼, 但没想到还未开始行动, 目的就提前达成了。 　　难不成这里的修格斯拥有读取记忆的能力，可以凭空捏造出本不该出现的人？ 　　还是说，白湮昼死而复生了？ 　　“我死了很多次, ”银发青年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指哪一次？” 　　夜烬燃的思绪稍微被理顺了一些。 　　对啊，在无限游戏里, 复活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虽然有些复活方式不太符合人们的想象，比如会把人变成诡异, 或是对死者的尸体有很高的要求，但仍有许多成功的例子。 　　白湮昼，作为人类中站在顶点的玩家，肯定掌握了不少秽土转生的方法。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永别人世？ 　　白湮昼故作轻松地说道：“夜烬燃，在穷极之门里和不同时空的自己融合的人，可不只有你。” 　　夜烬燃一怔：“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湮昼继续走近，“回去吧，躲起来的话，你的同伴会担心的。” 　　夜烬燃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被人牵起手，原路返回。 　　不对劲，这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白湮昼，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夜烬燃走过来时只觉得时间转瞬即逝，但回去却好像要跨越一个世纪般漫长。 　　原来已经脱离队伍这么远了，他恍惚地思考着。 　　“咸鱼！咸鱼你跑哪里去了啊？” 　　远方有人在呼唤他，声波回荡在九曲十八弯的洞窟内，从用词习惯来看应该是郑从华。 　　“该死，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 　　“别着急，我们可以检查一下足迹，找到他的行动路线。” 　　越来越多细碎的声音响起，好像有许多人在寻找他。 　　郑从华拐了个弯，成功找到一片晃动的影子，但仔细一看，竟然有两个人，本想大喊又活生生憋回去，情急之下闪身到一旁的石柱后躲起来。 　　她甚至把手电筒关闭了，以防打草惊蛇，但这样更加无法识别来者是谁。 　　直到温暖的火光重新照亮洞窟，郑从华才难以置信地看清那两人的面孔。 　　两个老熟人，但带着陌生的表情。 　　郑从华想起副本机制，担心他们是修格斯假扮的，急忙在群聊里发消息确认。 　　【葱花绝赞爆肝中：怎么回事？？？@夜烬燃】 　　在同一刻，那两人停了下来。 　　【夜烬燃：是我。】 　　【葱花绝赞爆肝中：那你旁边那个是什么？】 　　【夜烬燃：刚拐来的NPC。】 　　【无敌美少女：我看更像是你被它拐了。】 　　夜烬燃盯着聊天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白湮昼开始不耐烦地扯他的手。 　　“你看得到吗？”夜烬燃随口一问。 　　白湮昼挑了下眉：“什么？” 　　“哦，你看不到。”夜烬燃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系统的界面只有玩家才能看见。 　　夜烬燃闭上双眼，隐约感觉有其他人在附近游荡，离自己最近的是郑从华，罗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睁开眼：“葱花，我在这里。” 　　郑从华狗狗祟祟地从石柱后探出半个身子：“嘿！你刚才跑哪里去啦？” 　　夜烬燃将牵着另一人的那只手举起来：“去见一下老朋友。” 　　为了让郑从华看清，他还贴心地将火把举高一点，暖黄火光笼罩着白湮昼那张沾染了粉红液体的妖冶脸庞，就像张狂地往身上涂抹油彩的艺术家。 　　自下而上的光线，阴森可怖的血腥战损风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郑从华十分佩服夜烬燃的打光能力，感叹道：“你很擅长找角度。” 　　夜烬燃皮笑肉不笑：“谢谢。” 　　白湮昼一脸嫌弃地拨开火把：“好烫，你别把我的脸烧坏了。” 　　“能烧得坏吗？”夜烬燃怀疑地瞪了一眼，印象中，白湮昼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区区一点火焰怎么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白湮昼眼帘低垂，将玩味的眼神隐藏起来：“当然会……我可是很脆弱的。” 　　说出这话时，他还挑逗似的用手指把玩夜烬燃脸颊旁的乌黑发丝，将它缠绕在指节上。 　　郑从华受不了这种黏糊糊的氛围，悄咪咪向后退，边逃边说道：“既然没事就快点回来吧，大家要担心死了。” 　　白湮昼紧紧拉住夜烬燃的手，不允许他哪怕走远一步的距离，在注意到对方也不想放手后，淡淡的微笑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唇边。 　　火光无法彻底驱散黑暗，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怪物对心爱之物穷追不舍。 　　一种未知的酸涩在空气中蔓延，夜烬燃明明有无数抽身逃离的机会，却茫然无助地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两人就这样并肩回到队伍最初停留的地方。 　　跑到别处寻找夜烬燃的人也正好都回来了，见到站在他身旁的银发青年时，纷纷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是……”简星隐约记得这个人的面容，“白湮昼？” 　　白湮昼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认得我？” 　　“确实好久没见了，你偷偷溜出来的？”简星还以为他是特勤部的秘密编外人员，并没有质疑他的身份。 　　罗茜二话不说掏出枪对准白湮昼：“假货，真是拙劣的表演。” 　　简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罗茜激动地低吼：“他不可能是真的！白湮昼早就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先是愣神一刻，随后快速抄起武器，将白湮昼团团围住。 　　白湮昼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笑眯眯地说道：“何必如此紧张，谁规定死掉就不能再登场了？我还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想回来看看。” 　　郑从华啧啧两声，鄙夷地看向他：“你这岂止是有所留恋，都快挂夜烬燃身上了。好恶心啊，一想到你有可能是烂泥怪变的，就更恶心了。” 　　“烂泥怪？”白湮昼歪了下头。 　　“就是修格斯，”郑从华不太想解释，“它们一直在附近活动，所以我们都认为你是假的，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是白湮昼呢？” 　　白湮昼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不喜欢自证，要不，你们找个办法证明我是修格斯？” 　　夜烬燃冷静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修格斯能被电和火伤到，而刚才你推开了我的火把。” 　　白湮昼无语地扶住额头：“拜托，人类也怕这两样东西。” 　　“但白湮昼不是普通的人类，”夜烬燃一本正经道，“他很强的。”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感谢你的夸赞，但这具身体是神赐之物，并非完全是我的功劳。” 　　夜烬燃：“……”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虽然“白湮昼”和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神态和细节动作都一模一样，但处处透露一种违和感。 　　夜烬燃回想起之前看见的系统提示，空间通道被破坏了，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真正的白湮昼。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湮昼的优秀身体素质来源于基因实验，创造这具身体的是米戈的代言人和伊斯人组成的研究员团队，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称不上是“神赐之物”。 　　而且白湮昼向来对神明给予的东西不屑一顾，更不会以此为荣。 　　不知不觉，夜烬燃握紧了拳头，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的肉中。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选择性摄入真相。 　　他宁可相信白湮昼还活着，也不愿意去考虑最坏的可能性。 　　夜烬燃站在白湮昼身前，帮他挡住来自后方的枪口，并用决绝的眼神扫视其他人。 　　他不会再让白湮昼轻飘飘地死去了。 　　就算是饮鸩止渴，以虚假的幻象作为代偿…… 　　夜烬燃依旧记得刚才肌肤接触的温暖。 　　鲜活的生命重新在那人身上焕发，如同刺破夜空的黎明光束。 　　“让开，”罗茜不依不饶地保持瞄准姿势，“不要冲动行事！” 　　夜烬燃沉重地说道：“你们先走，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你什么都不懂。”罗茜咬牙切齿，对白湮昼的排斥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化作愤怒爆发出来。 　　白湮昼轻轻将下巴靠在夜烬燃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下脸颊。 　　“看来你的伙伴不太欢迎我。” 第237章 永夜·纯白之巅（5） 　　夜烬燃强忍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尽可能温柔地将白湮昼的脑袋推开。 　　这动静，简直是狗仗人势。 　　白湮昼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 似乎并无攻击的意图，躲在夜烬燃身后朝众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罗茜厉声道：“还不快让开，你要继续包庇这个家伙吗？” 　　夜烬燃临危不乱：“要不听听我的意见？我认为他不是假货。” 　　“鬼迷日眼……”罗茜暗骂了一句。 　　郑从华心有不忍地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 我们都不清楚他刚才到底遭遇了什么，要不先听他解释一下？” 　　罗茜听后一动不动，双眸仍死死盯着夜烬燃, 而其他人的敌意明显减弱了一些，静候他说明情况。 　　夜烬燃等大家冷静下来后才缓缓说道：“我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白湮昼，只是当时顾着躲避暴风雪，没来得及去寻找。” 　　当时, 他看到雪地里那一抹突兀的粉红色，不敢相信那是拥有千万只眼和黑色淤泥状身体的修格斯能变幻出来的。 　　修格斯臃肿肥大, 气味使人作呕, 但夜烬燃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朵冰雪中盛放的玫瑰，充满了奇迹与诱惑力。 　　“进入山洞后, ”他顿了顿, 继续说道，“我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他就在附近徘徊，却迟迟没有出现。我想, 也许他不敢出现在你们面前。” 　　白湮昼的长睫微微垂下，眼中含笑地调侃道：“说得好像我在害羞一样。” 　　夜烬燃无视他的顽皮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其实, 我最开始也想过这到底是不是修格斯的障眼法，但疑点太多了。” 　　修格斯并没有读取记忆的能力, 除非它吞噬了某人，将猎物的大脑连同里面记录的信息一同消化。 　　一般来说，修格斯只能变成它们吞掉的人，或者模仿某个参照物。 　　白湮昼早就死了，没有机会和这里的修格斯见面，它们也无法凭空变出一个白湮昼。 　　并且，如果修格斯模仿某人，一定会做到面面俱到，而不会显露出各种与原版不同的细枝末节。 　　“白湮昼”的衣装打扮，性格和思维特征，都和夜烬燃记忆中不太一样。 　　其他玩家可能看不出区别，但夜烬燃绝不会认错。 　　最关键性的证据，就是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空间通道损坏。 　　这场意外意味着副本遭遇了“外力”的干扰，那不是NPC能造成的。 　　有些事情不能当着NPC的面讲，于是夜烬燃顺手往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夜烬燃：你们猜是谁把空间通道砍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 　　【无敌美少女：你不会是想说，白湮昼能干这事吧？】 　　【夜烬燃：我了解他，他以前就没少干。而且你以为复活道具对这种高玩来说很难获得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件事，据说那个代号叫“太初”的调查员在<杀戮之厢>发出过预言，说全程只会死一个人，但按现在传出来的消息，鹤然牌软糖和白湮昼都死了。如果白湮昼真的秽土转生，那预言就应验了！】 　　【夜烬燃：是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白湮昼很可能是真货。】 　　【无敌美少女：不对啊，如果他像以前那样强行进入副本，那队伍成员列表里应该会有显示。】 　　这正是夜烬燃想不明白的地方。 　　系统显示的队伍人数依然只有三人。 　　如果白湮昼真的在现实中复活，然后通过乱入渠道来到这里，系统不可能没有反应。 　　【无敌美少女：没回复，你心虚了。】 　　【夜烬燃：别吵，我在思考。】 　　【葱花绝赞爆肝中：好冷，我想吃烧烤了。】 　　“抱歉，”夜烬燃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太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 　　简星将信将疑地将武器放下，安慰道：“没事，我都不知道白湮昼已经牺牲了。或许他只是假死，你们觉得呢？” 　　正当她要上前做进一步检查时，站在边缘的伊芙琳忽然惊呼一声：“你们看！路被堵住了！” 　　罗茜皱起眉头：“什么意思，路不是本来就被石头堵了吗？” 　　然而，当其他人的目光聚焦到那堆碎石上时，大家都愣住了。 　　原本在地震中支离破碎，无序堆砌的石块，现在赫然变成了一堵光滑的石壁。 　　似乎这里本来就是一条死路，他们刚刚是从其他通道走过来的。 　　但玩家们的方向感都不错，简星也在路上做过记号，所以他们能肯定记忆没有出错，来时路被这面墙壁挡住了。 　　碎石块怎么会突然凝结在一起？ 　　而且它的表面就像是被装修工人打磨过一样，十分平整，摸上去一点都不磨手。 　　“嘿！”郑从华一拳撞了上去，成功弄痛自己的手，连连后退，“哎呀！好硬，不是幻象。” 　　白湮昼嗤笑一声，道：“夜烬燃，你的朋友都这么蠢吗？” 　　“好歹你也认识葱花很久了，干嘛要骂她。”夜烬燃小声责怪道。 　　“是吗？我不太记得除了你之外的人。”白湮昼冷淡地回答。 　　夜烬燃的神色一僵，视线悄悄移向远处。 　　刚才他为了寻找白湮昼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大致明白这座山体里的通道是错综复杂的天然迷宫。 　　现在，原本是碎石堆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墙壁，是否意味着这还是个会变化的迷宫？ 　　不过就算这样，对玩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难题，按照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他们只需朝着一个方向不断破墙就能逃出去。 　　显然郑从华也是这么想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拳套穿上，试图徒手打破石壁。 　　但她一阵猛烈拳风下去，石壁竟然一丝裂纹都没有出现，根本不像是之前地震坍塌时那副脆弱的模样。 　　简星惊叹：“就算放眼整个侦探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的暴力型选手。” 　　罗茜转身扣动扳机，一枪打到石壁上，子弹瞬间被弹开。 　　“现在有第二个了，”她吹掉枪口的白烟，“枪击都无效，有点东西。” 　　简星凑过去弯下腰，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让我看看它到底是哪种材质。” 　　“恐怕要让那位地理学家过来才能准确判断。”伊芙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简星反驳：“侦探通常具备多学科知识！等等……我确实不认得这个，要请专业人士来。” 　　“如果我们无法破开它怎么办？”罗茜冷静询问道，“要向深处走吗？” 　　计划书里本就有穿行于洞窟中的路线，但现在看来，提前勘探出来的道路不一定还适用。 　　伊芙琳焦急地在一旁来回走动，突然顿住脚步，嘴里喃喃道：“好的，我知道了……” 　　“怎么了？”简星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动。 　　伊芙琳捂住一边耳朵，那里挂着微型通讯器：“刚才我走到这里，突然有了信号，成功接收到另一位军医发来的语音消息！” 　　郑从华大喜过望，甚至停下了出拳的动作：“他说了什么？” 　　“其他几个人想从别的入口重新进入山内，顺便跟我们会合，但是洞窟全被雪埋住了。”伊芙琳道，“我身上有带定位器，但信号不好，现在他们正在努力锁定我们的位置。” 　　简星直接席地而坐：“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不动为妙，免得给搜救人员增加工作量。趁此机会，来吃饭补充体力吧。” 　　“等等，”罗茜没有忘记旁边站着个危险分子，“那白湮昼怎么处理？” 　　郑从华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敌意，犹豫道：“要不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 　　夜烬燃主动提出解决方案：“我来负责看管，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能说明这个人是修格斯变出来的话，我一定立刻解决它。” 　　若站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一只没有人性的烂泥怪，那他没有心慈手软的理由。 　　罗茜同意了，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将枪收回到个人仓库里。 　　简星此时已经在原地架起了简易灶台，生了一堆火，将双手盖在上方享受热量熏蒸，脸上露出惬意享受的表情。 　　白湮昼自来熟地在一旁坐下，瞧了眼正在往外掏袋装便携食物的郑从华，似乎看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物，嘴角止不住上扬道：“你们就吃这个？” 　　“有啥问题吗？”郑从华撕开一包自热面条，又递给简星一袋预制炒饭。 　　白湮昼换了个更随性的姿势，手臂撑在身后：“需要用如此低效的方式摄取能量，还吃难以入口的食物，真是可怜你们了。” 　　夜烬燃侧目看向在火光照耀下亮闪闪的半张脸，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来，但在夜烬燃认识的所有人中，唯独白湮昼最不可能对食物做出如此评价。 　　白湮昼，可是习惯于用打针代替吃饭的人，但他对美食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只是系统商店提供的营养液味道实在是过于反人类。 　　而平日里白湮昼会对副本中的食物抱有警惕心，所以不会轻易尝试。在排除掉危险因素后，只要食物口味正常，他都会乐意接受。 　　这次极光城提供的食物在工艺和用料方面无可挑剔，哪怕刚刚开始加热，围在火堆旁的人都能闻到香味。 　　打针代替吃饭是白湮昼的个人选择，他从不要求或者劝说其他人一起这么做，夜烬燃甚至得到过他赠予的食物。 　　“白湮昼，你认为我该如何解决这顿饭比较好？” 第238章 永夜·纯白之巅（6） 　　白湮昼的目光十分温和, 在暖光映照衬托下，似乎是在凝望珍爱之人。 　　“你听说过光合作用吗？” 　　夜烬燃差点栽倒在地上：“你是指让我学植物那样，吸收天地灵气供养自己？拜托, 这里不是修仙世界观。” 　　“那是因为人类的认知太过于局限，想要成为更高等的生命，你就要掌握更高效的摄取和利用能量的方式。”白湮昼道, “人类愚蠢又脆弱，我们不该久留在这个种族内。” 　　夜烬燃神色不悦：“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喜欢说教了，你想让我改变什么吗？” 　　白湮昼无辜地一笑：“只是对你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温暖火焰融化了冰雪, 夜烬燃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一个披着“白湮昼”皮的恶魔，正在试图牵引他坠入深渊。 　　甜美，循循善诱，充满吸引力。 　　白湮昼一直很有魅力, 夜烬燃领教过无数次了，哪怕相处这么久, 还是没法构建好心理防线。 　　两人目光碰撞之时, 周围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胡吃海喝了。 　　伊芙琳的动作最矜持，但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郑从华后, 顿时呆住。 　　在这种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的极端恶劣环境下, 人竟然还可以这么有胃口吗？ 　　罗茜吃得稍微慢些，不过也炫完了一袋炒饭，正在加热蔬菜汤。 　　震惊之余, 伊芙琳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按住通讯器道：“我去问问他们到哪里了……李张？听得见吗？” 　　通讯器发出滋滋电流声，夹杂着一些混乱的喘息。 　　“喂？”伊芙琳顿感不妙, “你还好吗？” 　　正在干饭的几人听见后马上停下动作，纷纷看过来。 　　“我就在你身后。” 　　伊芙琳脸色煞白, 缓缓转头。 　　一个高大的人影伫立在那里，在火光映照下微微晃动。 　　他站得笔直，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双鹰眼般的眸锐利地盯着火堆旁的人。 　　夜烬燃没听到脚步声，其他人似乎也沉浸在进食的欢愉中，没有注意。 　　李张，本该跟随队伍另一半人逃到山外的军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不远处。 　　伊芙琳惊喜地跳起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一丝绝后逢生的喜悦，只有如万年坚冰般疏离的冷漠。 　　李张低下头，瞳孔略微有些涣散：“你好，伊芙琳。” 　　“你，你好。”伊芙琳结结巴巴地回应，有点没料到对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 　　李张僵硬地让嘴角上扬，一边维持面部扭曲的表情一边说道：“我们平安无事，看来你们也很好。” 　　“等等，”伊芙琳向后张望一下，“其他人呢？” 　　“他们……还未过来。”李张嘴皮子动了动，随后继续微笑。 　　火光炙热，此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夜烬燃突然没好气地插了一句：“都看清了吧？” 　　“好家伙，技术这么烂还出来骗人。”郑从华嫌弃地吐槽。 　　罗茜二话不说掏枪，但想到子弹攻击可能无效，只好无奈地放下手。 　　简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这就是假货吗？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伊芙琳双腿止不住地打颤，瞳孔惊恐缩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同事，她的伙伴，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怪物。 　　不，应该说是被善于模仿的怪物吞噬了。 　　虽然这次潜入迅速被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发觉，但李张的死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每一次替换，都意味着队内一位成员被永远留在雪山中。 　　伊芙琳想过此行会有人牺牲，但没想到死去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同事。 　　“为何要攻击我？”伪装成李张的怪物似乎并不理解其他人的举动，脸上仍挂着标准微笑。 　　它的表情十分完美，偏偏不像人类。 　　它没有注意到，人类并非是完全对称的生物。 　　罗茜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们有谁带了电浆枪吗？” 　　简星迷惑：“那是什么东西？” 　　夜烬燃：“我有。” 　　他从不遵守异常调查局关于在特定条件下共享个人仓库的规定，但如果现在不能拿出对策性的武器，这场遭遇战确实会打得比较艰难。 　　修格斯，拥有物理免疫特性，唯二能对它造成伤害的手段就是法术和火电。 　　夜烬燃敢打赌，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白湮昼”并没有携带电浆枪。 　　反观其他人，罗茜的普通手枪，郑从华的拳头，以及简星引以为傲的激光浮游炮，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要是再袖手旁观，夜烬燃怕打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郑从华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两眼瞬间发亮：“咸鱼，你真是囤囤党啊！还好有你在。” 　　“少废话，我就只有一台。”夜烬燃不打算慷慨解囊，极其不情愿的取出电浆枪，“你们谁准头比较好？” 　　那只怪物敏锐地意识到眼前忽然出现的武器可以对自己构成威胁，眼眶瞬间被漆黑的脓浆填满，双臂如蛇般扭动弯曲，在一秒内光速伸长，朝夜烬燃飞去，试图直接抢夺。 　　夜烬燃冷笑一声，在同一时间启动了电浆枪。 　　一团蓝白光球从摄像头般的枪口喷出，直直砸在“李张”的胸膛上，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它的表情没有因为痛苦而变化，因为它根本没有模拟人类的痛觉神经，但电能迅速分解摧毁那些漆黑粘稠的流体，让这具躯壳无法再维持原状。 　　“不错的武器。”白湮昼随口赞叹，但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电浆枪上，而是注视着那只修格斯逐渐分崩离析，眼神宛若欣赏一件艺术品。 　　它没有挣扎，在电光闪烁中化作一摊散发恶臭的烂泥，最后完全融入山岩中。 　　伊芙琳张大嘴巴，呆滞地跪在地上，嘴里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话语。 　　这就……结束了？ 　　一股热流涌上她的喉咙。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简星：“咸鱼，你这武器是从哪里弄来的，特勤部研发的新装备？” 　　夜烬燃指了指背包：“这个才是他们发的新装备，而我的电浆枪……是通过隐秘的途径走私来的，极光城内没人能造。” 　　对侦探撒谎是不明智的行为，他也没打算隐瞒。 　　简星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它看上去太酷了。” 　　另一边，伊芙琳趴在地上，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郑从华连忙递上保温杯，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劝说：“没事的没事的，先喝点水，我们不着急走。” 　　再这样下去，郑从华担心队里最后一名医生半路体力不支无法前进。 　　虽然玩家都或多或少具备一些急救能力，但还是有专业人士在身边比较让人安心。 　　这场遭遇战结束得飞快，好在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但夜烬燃脸上并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他微微转过头，留意周围山体的变化。 　　石头在移动，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才堵住出路的石壁向两侧缓缓展开，仿佛可以自由开合的瓣膜。 　　在通道完全开启的一瞬，寒风鱼贯而入，连最开始郑从华推来挡住入口的巨石也不见了。 　　直到脸上凝结出一层冰霜，众人才发现通向外界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这迷宫太智能了吧，”罗茜有点惊讶地看向发光的出口，“打完怪就自动放行？” 　　夜烬燃声音低沉：“不，恐怕……” 　　“你是不是有新发现了？”郑从华满心期待地问。 　　夜烬燃摇了摇头，他确实有新的猜想，但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撑，不能妄下定论。 　　白湮昼顺手搂住了他的腰，低头笑道：“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你跟上来，是想帮助我们，还是单纯地看戏？”夜烬燃冷冷反问道。 　　白湮昼温柔地将他发丝上的冰霜抹去：“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和你共赴结局。” 　　夜烬燃长叹一声，道：“油嘴滑舌，即便是注定毁灭的结局，你也愿意见证？” 　　“毁灭，呵，多么美妙的词汇，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那双粉红的眼眸中透出一股狂热与痴迷，如同吮吸蜜汁的蝴蝶。 　　罗茜冷着脸叉腰道：“我会盯紧你的，别以为逃过一次制裁就万事大吉了。” 　　夜烬燃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靠你了。” 　　郑从华指着白雪茫茫的出口：“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还是走外面的路比较好，”简星道，“如果山体里面的通道确实能不断变化，那C路线就很难走了。而且另一半人应该已经遇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经过一番讨论，除了无法表态的伊芙琳，其余人都同意了回到外面继续爬山。 　　再往高处走，氧气就会更加稀薄，为了避免缺氧的各种症状引发麻烦，众人提前开启氧气瓶和面罩。 　　走到寸步难行的雪地中，登山杖重新派上用场。此时天空的乌云散去，阳光恰好洒落下来，水凝结成的晶体反射光线，耀眼夺目，一切都宁静得如同不真切的画面。 　　“说起来，”郑从华一边往自己身上绑绳索一边道，“如果我们抵达基地的时候已经减员一半，那剩下的人能做的事情其实十分有限，联合会到底想让我们达成什么目的？” 　　简星仰望遥不可及的山巅：“这件事，恐怕只有那位特别顾问知道。” 　　他们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统治者伟业的牺牲品。 　　最终会成为矗立在雪山上指引后人前进的丰碑。 　　不知为何，在她朦胧的眼中，山体上那些凸起的岩石与冰柱，逐渐变化成一个个向上竭力攀登的朝圣者。 第239章 永夜·纯白之巅（7） 　　人们前仆后继地向最高峰前进, 哪怕失去生命，在最后一刻仍保留向上的姿态。 　　为了进步，为了崇高的理想, 为了那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尽管供氧充足，但简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脸部微微发烫。 　　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 随意自主移动的机关，一切似乎都在昭示古老统治者曾在此地做过精心布置，等候探访者的到来。 　　他们到底想隐藏什么, 守护什么？ 　　这个答案，恐怕要用生命去换取。 　　夜烬燃时刻用仪器观察自身所处的高度，现在他们大约攀登了八百米，远远未到半山腰。 　　想要抵达山顶, 一天的时间完全不够，而之前在洞窟里吃的那餐提供的能量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他瞥了眼虽没有吃饭但依旧精神抖擞的白湮昼, 怀疑这家伙已经进化到无需通过进食来补充体力。 　　白湮昼稍微放慢脚步：“你累了？” 　　夜烬燃连忙收回视线：“没有, 只是我的手脚有些冻僵了，不太方便移动。” 　　他其实没太大的感觉, 但猜测其他人的身体状况应该不怎么好, 大家都在很吃力地行走。 　　简星不知不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伊芙琳见状赶忙上前检查，片刻后喊道：“请稍等一下, 她的高原反应比较严重！” 　　走在前面的几人纷纷停下，回头看过去。只见简星几乎整个人趴在雪地里，手脚并用爬行才勉强跟上, 在被伊芙琳搀扶住后，重重摔倒下来。 　　“冷静！还能说话吗？”虽然自己的状态也很差, 但伊芙琳还是凭借职业素养坚持帮助别人，“是不是氧气不够用了，让我看看……” 　　但氧气瓶一切正常，指针也显示它的储量非常充足。 　　郑从华着急地观察四周，突然指着一处地方大喊：“那里好像有营地！” 　　本以为是海市蜃楼，但当夜烬燃抬头看去时，他真的看见了几顶橙红色的帐篷，在雪地中十分显眼。 　　伊芙琳连忙抗着简星站起来，将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休整，让我对她做进一步检查。” 　　事不宜迟，众人调整方向朝着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的那处神秘营地出发。 　　夜烬燃放缓速度，来到队伍右后方，对伊芙琳说道：“能把通讯器借我一下吗，等会儿你负责治疗简星，我尝试联络其他人。” 　　“好。”伊芙琳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郑从华眯眼打量前方越来越接近的帐篷群，疑惑道：“以前也有其他登山者来过这里吗？” 　　“极光城还并未派人来过，之前只有无人机勘探，这些……恐怕是其他地下城的人。”伊芙琳道。 　　罗茜警觉起来：“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里面。” 　　“没事，”郑从华信心满满，“就算有人，那我们也有突袭优势，不会输的。” 　　当他们抵达营地边缘后，这才发现帐篷异常安静，周围只听得见呜呜风声。偶尔有帐篷的门帘被风吹起，可见内部无人活动。 　　这里是一片空营地，登山者不知所踪。 　　夜烬燃习惯性地检查各方面细节：“帐篷完好无损，没有战斗痕迹，他们为什么要弃置这些物资？恐怕是想着过一阵子还要回来。” 　　“但他们大概率回不来了，”白湮昼狡黠地笑了笑，“因为这座山可是会吃人的。” 　　夜烬燃绕着四周的空地转了一圈，因为前阵子刚下过雪，哪怕曾经留有脚印，都早已被掩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郑从华帮忙打开其中一顶帐篷的门，护送伊芙琳背着简星进入其中，顺利找到一张床让病号躺下。 　　“快进来！”郑从华探出帐篷招了招手，“这里头开了电暖器！” 　　闻言，其他人陆续进入这顶体积较大的橙红帐篷，里面空间充足，竟足足摆放了六张床，最深处还有一台制暖设备，仍在运作中。 　　罗茜走过去拍了拍它：“这玩意儿，竟然还有电？” 　　“那就说明这群人确实离开没多久。”夜烬燃道，“我们要小心他们突然回来了。” 　　因为环境气温升高，几人腿上沾的雪花开始融化，水分让小腿衣物变得格外沉重。 　　夜烬燃原地活动了一下脚腕，如果换作别人，这时候腿脚应该都冻僵到失去知觉了，但他一切如常，反倒缺乏了一丝攀登雪山的味道。 　　郑从华见室内没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向外面走去：“我去警戒，你们安心休息吧。” 　　她说完就走出了帐篷门，回到冰天雪地之中。 　　夜烬燃点点头，从伊芙琳那里接过通讯器，戴到自己的右耳上，不太熟练地操作起来。 　　等到通讯器传出模糊的音节后，他尝试说道：“喂，能听见吗？” 　　终端连接的信号网络并不覆盖这一地区，所以在雪山上他们只能依靠特制的通讯器联络，然而它也时常失灵，信号不稳。 　　大约过了十几秒，通讯器另一端才传来消息：“你是谁……我们碰到了一些麻烦，有人掉进悬崖里了……” 　　听声音可知，现在另一边拿着通讯器的人应该是地理学家艾莉森。 　　忽视掉刺耳的电流滋滋声，夜烬燃耐着性子问道：“我是特勤部行动组成员，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原来是你……伊芙琳呢，她是不是出事了？我们这儿的军医也下落不明，他在途中失足滑落，恰好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绑定我们的绳索又运气不好突然断裂，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定位器显示他处于山体内部靠下面的位置……” 　　夜烬燃道：“伊芙琳在我们旁边救助伤员，没什么问题。我们刚才看见李张了。” 　　“是吗？那他怎么样？” 　　“坏消息，已经被野兽吃掉了，”夜烬燃平静道，“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假货，好在我们及时发现并解决。” 　　“假货？我不太能理解……”显然，另一组人错过了讲解，根本不清楚修格斯的能力。 　　于是夜烬燃又简单介绍了一遍，语气笃定确凿，以防对方认为这是在编恐怖故事。 　　那边的人果然不太愿意相信：“你说的这种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吗？太不科学了。” 　　“目前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难道你就要否认它们客观存在？”夜烬燃假装生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莉森叹了口气，“好吧，假设你说的都是真话，看来李张没办法陪我们一起登顶了。” 　　夜烬燃道：“我不会拿队员的生命开玩笑，总之，你们也要提防同伴被怪物替换。现在共享定位吧，等简星缓过来，我们就尝试会合。” 　　他闭上眼，思考艾莉森刚才所说的话。 　　如果艾莉森的描述准确，那就是另一半人行走到某处时，李张脚底打滑摔倒坠崖，负责防止这种意外发生的绳索又刚好出岔子，一切发生得太快，导致无法挽回。 　　这是否有太多巧合了？运气能这么差吗？ 　　“问题不大，”伊芙琳帮简星做好检查，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的手脚冻伤有些严重，我给她上了药，之后要更加小心防护，否则可能需要截肢。” 　　在这个时代，截肢不是什么大事，换个机械假肢轻轻松松，甚至有人哪怕原生肢体没有问题也会去更换义肢，以获取某些便利。 　　简星缓缓苏醒，努力睁开眼睛：“好……我没事……” 　　她正要坐起来，罗茜又把她按回去：“你再休息一阵吧，我们不急着走。” 　　“人，外面有好多人……”简星的脸蛋涨得通红，迷迷糊糊地说道。 　　罗茜俯身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在哪里看见了人？” 　　“在……”简星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山上……”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众人无奈地对视一眼。 　　夜烬燃关闭通讯器，走到简星身边：“你可能出现幻觉了，冷静下来，不要被它们迷惑。” 　　“我知道，”侦探仍保有理智，努力与混乱的思绪对抗，“不用在意……” 　　她的神经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压迫，寒风渗入骨髓，几乎要将血液冻结。 　　简星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在幽暗的洞窟之中，她感受到强烈压抑感，哪怕现在走了出来，灵魂似乎也被留在了那里。 　　罗茜动作轻柔地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珠：“别怕，有我们在。” 　　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们一眼看出简星现在处于临时疯狂状态，出现幻觉并不是因为缺氧。 　　直面修格斯，聆听那些古老存在的故事，都会引起理智损失。 　　但有时候，疯狂也是一种启示，人的精神将到达一个崭新的高度。 　　简星看到了许多人，说明曾有无数人来过这里，试图探究山巅上的秘密。 　　这是被冰封的事实。 　　“我开始害怕，有人捷足先登了，”夜烬燃眼神中透出一丝失落，“如果努力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你们会怎么做？” 　　白湮昼风轻云淡道：“这很有趣，不是吗？人类向来喜欢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做无用功。” 　　“不能这样说，努力的过程比结局更重要。”罗茜正色道，“无论如何，全力以赴吧，别留下遗憾。” 第240章 永夜·纯白之巅（8） 　　等到简星恢复行动能力后, 众人离开了临时营地。 　　郑从华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大半天，没有遇到任何敌人，有些失落地捂紧衣服继续前进。 　　“到最后还是没搞明白, 他们为什么走，又为什么没能回来。”罗茜一步一步把腿从积雪里拔出。 　　夜烬燃将登山杖重重插在雪里：“只要我们不重蹈覆辙就好了，但现在看来, 这座雪山里还有许多我们没考虑到的危险因素。” 　　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没多久就会进入黑夜阶段，到时候他们更加寸步难行。 　　按照原定计划, 到了夜晚，他们要扎营等待日出再继续登山，但现在队伍分成两半，而负责背生活物资的刚好是两名士兵, 眼下没有帐篷可以用。 　　想到这，夜烬燃开始有点后悔这么快离开营地, 就算是借宿别人家, 也好过在雪山上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吹冷风。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郑从华停了下来, 并张开手臂示意其他人不要前进。 　　“怎么了？”夜烬燃向前望去, 只见洁白的大地被一道黑线横跨劈开，仔细一看原来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因为坡度较大积累不了雪花, 深灰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 　　郑从华惊讶道：“什么情况？我们是完全按照预定路线走的啊，勘探的时候肯定会绕过这种危险的地方。” 　　“或许，这断崖是在勘探完毕后出现的。”夜烬燃意味深长道。 　　罗茜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你想说，会移动的不只有地下迷宫, 其实整座山都可以随时变化吗？” 　　“没错，我在想，这座山峰是否为古老者创造的大型建筑物，内含自动防卫机制。”夜烬燃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在这里频繁出现的奇怪现象了。” 　　郑从华紧张兮兮道：“但也有可能是普通的地壳运动吧……说不定它是一座活火山。” 　　以人类的认知水平和技术，解读古老者的科技造物运作规律比预测地壳运动更难。 　　考虑到这是一个喜欢给玩家出难题的游戏，夜烬燃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白湮昼似笑非笑道：“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夜烬燃不假思索：“闭嘴！” 　　总感觉，再说下去，会有杀伤力很大的话从白湮昼嘴巴里蹦出来。 　　也许他的预感是正确的，白湮昼虽然脸上笑嘻嘻，但眼中藏着一丝计划失败的不甘。 　　罗茜没敢往悬崖旁边走，怕雪堆倾倒，一下子失足掉进去。她在稍远一些的安全区域站定，伸长脖子用肉眼观察情况：“现在我们要绕行吗？还是尝试直接穿过它？” 　　夜烬燃目测了一下距离，系统商店里有种临时气垫桥道具，通常可以解决这种问题，但现在长度可能不够。而且如果山体真的能自由活动，那在他们跨越的过程中，悬崖的间距可能会进一步拉大。 　　还有一种更快捷的方法，就是从上方飞过去，但不方便向两位NPC解释那些飞行道具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人一旦目睹超出常理的事情，就会经受理智损失，现在简星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不能再受更大的刺激了。 　　“其实，我们可以尝试用传统的登山技巧来跨越它。”郑从华自信地绑紧了绳索。 　　夜烬燃心头一紧：“你想干什么？” 　　“爬到悬崖底部，然后再从另一边爬上去，这样就没问题啦！”郑从华语气轻松地说出简化步骤。 　　白湮昼哈哈大笑几声，擦了擦眼角说道：“确实没问题。” 　　“话说，你怎么一直不戴护目镜？”伊芙琳担忧地问道，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竟然有人可以在无防护的情况下长时间将皮肤暴露在极寒空气中，而且没出现明显的冻伤症状。 　　白湮昼不以为然地转头看向她：“我经过专业训练，体质异于常人，没事。” 　　“就算是从小开始抗寒训练，也不至于基因突变吧……”伊芙琳在疯狂怀疑自己的学识，找不出合理解释。 　　白湮昼似乎对她抓狂的样子很满意，笑容重新浮现在嘴边。 　　怎么几天不见，变得更恶劣了？夜烬燃心存疑虑，偷偷斜视打量他。 　　为了安抚忽然警觉的夜烬燃，白湮昼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安慰的口吻说道：“不要想太多，关注眼前的事情吧。你如果害怕，我可以背你过去。” 　　“我相信你有这个力气，只是……”夜烬燃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我想自己努力，不需要你照顾我。” 　　虽然之前经常依赖白湮昼和主神力量的保护，但他还是有自尊心的。 　　夜烬燃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别扭，尴尬地转过了头。 　　“哈哈，但这对我来说会很有趣，”白湮昼自顾自地将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当你紧紧贴着我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你因为恐惧而猛烈跳动的心了。不过，就算你离我很远，我也能听见。” 　　夜烬燃嫌弃地侧身躲过那只不安分的手：“干什么？你就是喜欢拉朋友坐过山车的那种人吧，真是恶趣味。” 　　“过山车……如果那足以让你害怕，也不是不行。”白湮昼将双臂横抱在胸前，装模作样地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夜烬燃咬了下后槽牙：“你莫非是想利用吊桥效应来满足某些非分之想？我告诉你，想得美！” 　　“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个？”白湮昼摆出一脸惊讶的样子，“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夜烬燃被说得哑口无言，本来想扣白湮昼一口大黑锅，没成想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果然，复活归来的白湮昼恶劣程度加倍了，比诡异更加可怕。 　　白湮昼满意地舔了舔嘴角：“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夜烬燃忍无可忍，决定把问题原封不动扔回去：“那你呢，难道你有龙阳之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如果白湮昼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他根本没法把话题接下去，也不敢面对。 　　假设，只是假如，白湮昼真的有那种想法，那之前相处中许多奇怪的举动……好像就能被赋予新的含义。 　　高大的阴影逼近，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覆盖在夜烬燃的身上。 　　银发青年逆着夕光，一切的情绪和神态变化都巧妙地融入到黑暗之中，无法分辨。 　　他的胸口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凝结了一层薄冰，更加衬得肌肤宛若白瓷般清透无瑕。 　　“你太小瞧我了，”白湮昼半眯着眼，像是一只在暖洋洋阳光下打瞌睡的猫，“我对你的情感，远远不是人类认知中的所谓爱与□□欲望那么简单。” 　　夜烬燃被吓得无法维持平衡，双腿发软，几近跌倒。 　　白湮昼微微仰起头，让光晕勾勒弧度优美的下颚线：“神明在赋予我这具身体时，早已剔除了不必要的低俗欲望，让我可以全身心投入更高的追求中……” 　　夜烬燃能大概理解这种感觉。 　　他初见主神，瞬间崩溃后，是祂帮忙重塑肉/体。在此过程中，祂去除了许多情感，比如同理心，或者善良，又留下了一些新的东西。 　　在神祇的眼中，这是在帮助人类进化成更高等级的生物，拥有更趋于完美的姿态。 　　也是为了让人类这种低劣物种成为更好的奴仆。 　　但白湮昼怎么会遭受这些改变？ 　　无数大门后的终极深渊内，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湮昼将夜烬燃的下巴轻轻抬起，强迫他的双眼与自己对视。 　　“混沌钟爱你，我也是。”白湮昼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道，“你知道吗？地球上没有夜魔的拥护者，米戈才是夜魔最忠诚的信徒。” 　　夜烬燃紧张地吞咽了下唾沫。 　　某种程度上来说，白湮昼是米戈的孩子。 　　虽然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但他那双玫红的眼睛，以及利用米戈技术离体存活的大脑，都充满了这一种族留下的痕迹。 　　现在，白湮昼浑身都沾满不明粉红物质，那种影响似乎变得更深了，甚至足以动摇他的情感。 　　但夜烬燃不接纳这个答案。 　　“你痴情的对象不是我，是我身上那个，名为‘夜魔’的影子。” 　　冷静下来后，夜烬燃道出了真相。 　　白湮昼再也不掩饰眼中的癫狂与满足：“你可以这么认为。” 　　夜烬燃悠长地叹了口气，用双手将面前的人推开，动作缓慢却坚定。 　　“那么，你就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白湮昼’。” 　　他哽咽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并强迫自己再次接受令人痛苦的事实。 　　白湮昼欣赏他的窘态，笑而不语。 　　“因为他……”夜烬燃望着那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从来都只会阻止我成为恶魔。” 　　白湮昼是破除黑暗的光，而不是将他强行拽入深渊的手。 　　如果连最后一束光都被抹去，夜烬燃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下一场黑夜的梦中醒来。 　　原来，这就是主神的计谋。 　　亲手杀死希望的，不仅有人类，还有夜烬燃自己。 　　他醒悟得太晚了，当初思维能力完全被混沌剥夺，这或许是主神施加的影响，一点小小的推波助澜。 　　而且，白湮昼离开得太过于果决，几乎可以说是自残。 　　这个坏蛋…… 　　夜烬燃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了。 第241章 永夜·纯白之巅（9）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郑从华非常好奇。 　　白湮昼不冷不热道：“某些人把我呼唤过来, 却口是心非地拒绝我。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爱吗？” 　　夜烬燃没有被他的激将法打倒，冷静地转过头：“你心里清楚，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你。” 　　“哦？可你进入这个副本, 不就是为了找个替代品来填补内心空缺吗，”白湮昼坏笑着揭开伤疤，“你本就不在乎到底是真是假。” 　　夜烬燃一愣神, 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点都能看出来，果然无论是哪个白湮昼都十分敏感，总能洞察人心。 　　白湮昼隔着防风口罩抚摸他的脸：“不说话, 是因为……被我戳穿心事了？” 　　一旁的罗茜见情况不对，立刻冷漠问道：“要我杀了他吗？” 　　白湮昼似乎完全没听到这句威胁，或者说对他而言罗茜根本构不成威胁，依然饶有兴致地逗弄夜烬燃, 等待他的反应。 　　夜烬燃像是彻底失望般叹了口气，向罗茜摆了摆手：“别乱动, 我来处理就好。” 　　罗茜闻言果然没再继续靠近, 并顺带拦住简星等人，将充分的空间留给他们。 　　夜烬燃重新正视白湮昼, 问道：“我想跨越眼前的障碍, 你会帮助我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你是想要挟我？”白湮昼微微歪了下头，“不错, 胆子越来越大了，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呵呵，算了, 就当你成功一次。” 　　他转身指着那条横跨在道路上的沟壑：“你要是敢进去，可就别想着出来了, 这是一个陷阱。” 　　见他肯透露关键信息，夜烬燃接收到善意，神色缓和几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闻不到吗？”白湮昼嬉笑着反问，“那种恶心的味道。” 　　夜烬燃摇了摇头，白湮昼那带有侵略性的气息太浓厚，严重影响到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不过，从登山最初开始，他就能隐约闻到诡异就徘徊在附近。 　　大雪不仅掩埋行人的足迹，还将一些异常之处冲谈，将万物粉饰成纯洁的白色。 　　白湮昼一脸失望：“是吗……还好，你有我在。实话实说，你们的假想敌就在悬崖下面等着你们跳下去，所以先下再上的路子是行不通的。” 　　夜烬燃道：“所以你说，一旦下去就再也不可能上来了，你就如此笃定我们打不过敌人？” 　　白湮昼点头：“没错，我没有带任何私人感情，全凭理性得出这个结论。” 　　夜烬燃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他没有撒谎，便说道：“好，那从上方跨越呢？” 　　“也不是不行，飞行喷气背包，热气球，还有……”白湮昼俯身在夜烬燃耳边悄悄说出后半句话，“时空门创建术。” 　　如果没有NPC跟随，这种方法的确在夜烬燃的考虑范围内。但穿越时空门会对人类造成很大精神负担，尤其是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人，这对于目前状态不佳的简星和伊芙琳来说是很大的风险。 　　“你是在担心她们吗？”白湮昼瞥了一眼，“那些人，存在于副本中，对玩家来说没什么好怜惜的。” 　　夜烬燃不为所动：“你以为我玩了无限游戏这么久，还不知道吗？所有副本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而不是虚拟的程序。” 　　无限游戏的系统，是将无数宇宙和不同的时间线片段连接在一起的装置，主神可以自由调动世界中的一切，宛如沙盘。 　　夜烬燃很少对别人有什么同情心，也不会对NPC格外温柔，但不至于像白湮昼那样见谁杀谁。 　　白湮昼在憎恨中长大，天然对万物带有一定的恶意。 　　不知从何处归来的他，恶意被提炼得更加纯粹，在鲜红中灿然盛放。 　　白湮昼直言道：“如果是我，就直接开时空门把队友运到对面去了，简单快捷，这么短的距离花费不了多少魔力。” 　　夜烬燃冷笑一声：“你这么聪明，该不会只想到这种办法吧？” 　　互相激怒，看谁先沉不住气。 　　白湮昼的表情就好像被幼猫轻轻挠了一下，心满意足又期待更多，作为奖赏，他大发慈悲地决定顺应对方的心愿：“飞过去不行，走下面也不行，事到如今就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等待障碍自行消失，二是绕过去。” 　　“绕过去我们早就想到了，等它消失是怎么回事，你有把握吗？”夜烬燃十分怀疑。 　　白湮昼淡淡道：“你该不会还认为这是一座普通的山吧？你就把它当成可以活动的机械装置，它的变化速度，难道你还没有见识过吗？”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贸然向悬崖底部爬去，很大可能直接被夹成肉饼，根本来不及逃出来。 　　夜烬燃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说的也是……奇怪，如果这条裂谷是在短时间内变出来的，如此大的地形变化，动静应该很大才对，可我们一路上并没有察觉，难不成是在之前暴风雪的时候？” 　　其实，他还以为那是白湮昼引起的。 　　白湮昼没有直接回答，将一手插在口袋里，悠哉地望向深不可测的悬崖：“它会心急的，一直没有猎物跳进嘴巴里，它肯定不愿意傻傻维持同一个动作，再等等吧。” 　　郑从华绞尽脑汁消化信息，恍然大悟后举手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原地等候？要吃烧烤吗？” 　　罗茜无可奈何地捂着额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烧烤……” 　　“在冰天雪地的地方，有一堆火更有安全感嘛。”郑从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白湮昼竟然表示赞同：“我也觉得吃点东西不错，要不然光站着等太无聊了，你说呢，夜烬燃？” 　　夜烬燃懒得说些什么：“随你。” 　　正好，夜烬燃需要一点安静独处的时间，来思考一些事情。 　　如果整座山都是古老者建造的遗迹，那建造在山顶的工业基地到底为何物，负责生产什么物品呢？ 　　破损的空间通道，疑似进入癫狂状态的白湮昼，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烬燃保持神游天外的状态，迷迷糊糊地跟在找地方扎营的同伴身后。 　　虽然没有帐篷，但郑从华找到了一块避风的巨石，众人就在石头下围坐起来。 　　此时太阳落山，夜幕之下，光线更加稀少。因为海拔较高，他们离大气层很近，按理来说能更清晰地看见星空，但一层朦胧的雾气完全打碎了观星梦。 　　在气温极低，放眼望去全是一成不变的景色时，人很容易产生孤独和恐惧等负面情绪。 　　“我再试试联络其他人。”夜烬燃掏出之前没来得及还给伊芙琳的通讯器，举高手寻找信号。 　　好在这台小机器没让他失望，不一会儿，接通成功的指示灯就亮了。 　　艾莉森疲惫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别乱动，我们离你们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了。” 　　“好，”夜烬燃答应一声，“路上没有遇到其他危险吧？” 　　“一切顺利，我们放弃营救李张了。” 　　听到这句话，伊芙琳全身颤抖了一下，抱紧双腿蜷缩起来。 　　夜烬燃将嘴巴对准麦克风的位置说道：“记得如果有任何人离开了你的视线范围，回来之后都要重新辨认是敌是友。我们找了个避风处休息，等你们过来，就原地扎营过夜吧。” 　　“辛苦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艾莉森道。 　　夜烬燃现在最担心的是特别顾问安德鲁也被修格斯替换掉，这样玩家就有可能错失大量关键情报，而眼下麻烦的是安德鲁根本不在玩家身边，无法随时监管。 　　无止境的等待使他心情烦躁，哪怕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都无法驱散阴霾。 　　挂断通讯的时候，郑从华已经将袋装的自热食品取出来，动手自制成烤串放在火堆上，肉类的表面溢出一层油脂，劈啪作响。 　　简星靠在石头上，仰望天空道：“唉，之前我在极光城里，一直很想看看真正的蓝天长什么样，想知道乐园的虚拟天穹究竟符不符合现实，但一到外面，天气都不怎么好。” 　　久久不散的乌云成为她实现愿望的最大阻碍，遮住了每个人的眼睛。 　　“天空上面有什么呢？如果真如联合会所说，天上没有神明的话，宇宙一定是个孤寂无声的地方吧。” 　　很久以前，人们相信外星人存在，就是出于对孤独的恐惧，大家害怕人类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 　　夜烬燃现在就完全没这种顾虑，宇宙可太热闹了。 　　郑从华苦恼地捡起一串烤肉：“对人类来说，遇见神明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只有认知范围狭隘的人才会这么认为。”白湮昼轻笑道，“当你理解宇宙的本质，拥抱它，你才能步入更高的层次。” 　　夜烬燃半开玩笑地说道：“看来你是希望我变得更好，我该对此深表感激吗？” 　　“不，我只是想帮你找回真正的自己，”白湮昼的目光温柔似水，“你本身便是宇宙原初的一部分。” 　　一颗被藏起来的，璀璨夺目的珍宝。 第242章 永夜·纯白之巅（10） 　　据说, 在摩天轮旋转至最高点时许愿能被天上的神听见，让愿望成真，让友情长存。 　　离大地最遥远的山峰之巅, 也向来被人们视为神圣的场所。 　　在无人打扰的宁静土地上，互相倾诉的话语估计除了彼此也就只有俯瞰万物的神明能听见了。 　　夜烬燃想和白湮昼一起爬到最高处。 　　比山巅更遥远，就算是神也无法打扰的地方。 　　在那里, 他有很多话想说。 　　在山与天的分界线处，一束白光穿透迷雾，不断向前延伸后与火光交汇。 　　四个步履蹒跚的人影缓缓靠近, 布满冰霜的御寒服装上印有联合会的标志，其中两人背着大袋行李，但并不影响前进速度。 　　郑从华高举双臂挥动打招呼：“嘿！我们在这里！” 　　为首的男人高呼一声：“看见了！” 　　已经基本恢复体力的简星立刻爬起来，急匆匆地迎过去帮忙拆卸行李, 将扎营用的帐篷和用品解开，手忙脚乱开启搭建。 　　在其他人一拥而上加入这项工程时, 安德鲁突然一拍脑袋：“对了, 我们要确认一下各位都不是卧底。” 　　“要对暗号吗？”郑从华打趣道，“好吧, 我们没定暗号, 而且如果修格斯能读取记忆，就算有暗号也没啥用。” 　　罗茜冷静道：“它们善于模仿，但完全学习一个人的特征和习惯需要时间, 伪装并不是完美的，只要用心辨认，很容易能看得出来。” 　　简星一边将固定帐篷的棍子砸入冰层里, 一边说道：“我们刚才一直在吃东西，互相没离开过视线范围, 可以确定没有‘间谍’。” 　　“除了他。”罗茜眼神古怪地看了白湮昼一眼。 　　安德鲁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这张不在登山探险队名单里的生面孔。 　　罗茜解释道：“他是中途加入的，自称特勤部秘密编外人员，和我们的咸鱼同志关系不错，但因为他未经允许就擅自出动，在山洞中和我们会面，所以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修格斯扮演的。” 　　安德鲁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我认为你们真的要好好斟酌一下，现在就算多一个人也不能对局势造成很大改变，反而徒增风险。” 　　夜烬燃顶着周围充满敌意的目光站到前面：“我会保障大家的安全，随时关注白湮昼，一旦他做出什么可能危害到队伍的行为，我会制止，并解决这个祸害。” 　　“拜托你了。”白湮昼举止亲密地将手臂搭在夜烬燃的肩膀上，凑近到脸旁说道。 　　简星见怪不怪地两手一摊：“他们平时就这样，我习惯了。” 　　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的几人面面相觑，愣了许久后，安德鲁才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我们准备休息吧，但这里不安全，要有人负责守夜，再考虑到你们所说的那种怪物，最好两人为一组，相互照应。” 　　郑从华不假思索道：“我要和无敌美少女一组。” 　　罗茜淡定地点点头：“我没问题。” 　　“那我们一组吧。”简星挽起伊芙琳的手邀请道。 　　按理来说伊芙琳要和同事李张一起，但他已经不在了，现在孤身一人，她欣然答应，鞠躬向简星表达感谢。 　　特别顾问和地理学家都没什么战斗能力，而且是队伍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所以没被安排守夜任务，剩下两组分别是夜烬燃和白湮昼，以及两名士兵。 　　帐篷搭建完毕后，大家领取各自的睡袋，李张的睡袋被分给了白湮昼，尽管他再三推辞，称自己无需睡眠，但在夜烬燃威逼利诱下，他还是屈服了。 　　“好好睡觉，”离开帐篷前，郑从华笑眯眯道，“那我和美少女先去巡逻了，晚安。” 　　帐篷内的灯被关上，电暖器运作一段时间后成功将室内气温提高，温暖的环境让人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夜烬燃躺在白湮昼旁边，根本不敢放松警惕，也没办法合上眼睛进入睡眠状态。 　　白湮昼只将自己下半身套在睡袋里，一只手撑住脑袋，侧躺看着他：“睡不着么？没关系，有我在这里，你的美梦不会被任何东西打扰。” 　　“你才是最大的打扰。”夜烬燃没好气道，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影响其他人睡觉。 　　白湮昼一脸无辜：“那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不能怪我。难道，还需要我做点什么来赢取你的信任吗？” 　　“你知道就好。”夜烬燃赌气地翻了个身，背对白湮昼。因为他把睡袋拉紧了，这动作就像一条打滚的肉虫子，十分滑稽。 　　“呵呵。” 　　夜烬燃喃喃道：“笑什么，你又不是没有这么搞笑的时候。” 　　白湮昼意味不明地拉长音调：“嗯——有点印象，你是说在十六区营地里那时候？” 　　他们曾和现在一样缩在睡袋里，甚至很幼稚地保持这种姿态打滚战斗。 　　夜烬燃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那样好玩吗？” 　　“当时的我，应该感觉不错吧……”白湮昼换了个姿势，将双臂枕在后脑勺上，仰躺看向帐篷顶部，“不过现在想起来，那种行为毫无意义，我不太能理解自己是怎么想的。” 　　夜烬燃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道：“那就更能证明你不是他了，他一直是这么幼稚的。” 　　“可是人会成长，我也会长大。”白湮昼轻笑一声，“你不觉得我变得更成熟了吗？” 　　夜烬燃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找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人类眼中的清醒和虚幻，在更高维度的生命眼中反而是疯狂与真实。在我看来，白湮昼的幼稚才是他成熟的状态，而你，退步了。” 　　“我很抱歉。”白湮昼道。 　　“你对我抱有歉意，是因为你想获得我的认可，成为我眼中最好的人，”夜烬燃无情地指出，“你把我当成了你信仰的那位邪神——夜魔。白湮昼，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神的附庸？” 　　白湮昼轻轻说道：“如果我的回答是，我看透了，会不会得到你的鄙夷？” 　　“当然，”夜烬燃很失望，“你并不是看透了，而是被蒙蔽双眼。” 　　白湮昼道：“无数个世界的我曾对你发出劝告，让你远离邪神，远离宇宙的真相，可当我选择拥抱它时，反倒是你来阻止我。难道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要是其他的我知道让你改变主意只需要踏出这样的一小步，他们会怎么想？哈哈哈……” 　　夜烬燃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嘲讽谁，但笑声如一根根银针刺痛心脏，萦绕在耳边让人无处可藏。 　　“够了……”夜烬燃痛苦地将脑袋也蒙在睡袋里，“你是专程来折磨我的吧，白湮昼……” 　　白湮昼的笑声停止了，无比认真，又诚恳地柔声说道：“不，是你的呼唤指引我来到此地。” 　　夜烬燃大口大口地呼吸，但氧气似乎无法进入他的肺腑，全身都在燃烧。他艰难地抓紧手边任何可以碰到的布料，企图减缓一些不适感：“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没错，都是他自作自受，自从失去白湮昼后，就失魂落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明明设计杀死白湮昼的也是他。为什么下手的时候就从未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呢？ 　　矫情，无知，虚伪…… 　　夜烬燃用各种恶毒的词语咒骂自己。 　　到底为什么要对主神言听计从！为了那一点利益犯下这种错误！ 　　白湮昼，可是他在这世上孤独地生长二十几年后，获得的唯一一个朋友啊。 　　那是一只愿意向深陷泥潭的他伸出来的手。 　　可自己却无情无义地甩开了它。 　　睡袋外面传来一阵轻佻的笑声。 　　白湮昼宛若享受珍馐一般，品味空气中弥漫的懊悔与自责。正因为它们来自于珍视之人，才显得格外甜美诱人。 　　他轻轻拍着已经裹成一团的夜烬燃，如同母亲安抚熟睡的婴儿，但此举并不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而是用手部肌肤近距离感受肉/体的战栗。 　　真是可爱的玩具。 　　白湮昼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信仰在他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 　　他想触碰，他想独占，他想永远被注视。 　　哪怕要占据其他“白湮昼”的人生，盗取他们的感情，冒着被撕碎的风险跨越重重时空，也无所谓。 　　白湮昼坚信，任何时空的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夜烬燃的珍贵，只有他最配站在神的身边。 　　直到万物寂灭…… 　　“睡吧，”白湮昼说，“宇宙本就是梦境，无论你在哪场梦里都没有区别。醒来后，请继续注视我。” 　　夜烬燃感觉大脑沉沉地受了一记重击，意识不受控地向混沌坠去。 　　醒来之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听起来似乎不错。 　　………… 　　郑从华和罗茜与下一队负责守夜的人交接。 　　“辛苦了，快休息。”简星递来一壶热水，“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郑从华不客气地把水喝了一大半，抹了抹嘴巴：“小心行事，有问题就把我们喊醒，大家一起解决，不要逞强。” 　　简星拍拍胸口：“当然，我又不是傻子。好了，再见。” 　　两人挽着手走出了帐篷，不约而同仰起头。 　　长时间遮蔽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绚烂夺目的极光从山巅延伸出来，无数泛着奇异色彩的飘逸光带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交织碰撞，如同激情燃烧的烈焰，试图向渺小的地面生物传递来自宇宙的古老讯号，在争先恐后的舞蹈中蔓延向遥远大地尽头。 第243章 永夜·纯白之巅（11） 　　简星刚在营地边上站定, 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伴随寒风传来。 　　“救救我……救救我……” 　　伊芙琳正要朝声音来向跑去，被简星一把拦下。 　　“这分明就是诱饵！”简星大声提醒，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责骂, “你疯了吗？” 　　伊芙琳紧紧抓住衣领，难掩脸上的担忧：“可是……” 　　有时圣母心泛滥的人十分麻烦，简星头一回感受到这一点, 强忍发火的冲动，耐心劝说道：“拜托，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 就算那边真的是人，你想完成任务，就不能多耗费力气在营救无关人士上。” 　　“我没办法坐视不管。”伊芙琳痛苦地抱住头。 　　简星毒赌气道：“你想送命，那就自己去, 我不会陪你。” 　　虽然伊芙琳救治过她，但面对这种关乎全队生死存亡的问题上, 简星无法让感性替代理性。 　　要知道, 在攀登雪山的过程中，就算路遇尸体, 登山队也通常不会帮忙收尸, 那样成本太大，很可能还会影响原本的登顶计划，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果不是人呢？”简星始终放不下同伴, 苦口婆心说道，“我敢打赌发出这些声音的大概率不是人类。” 　　她的判断出于侦探的直觉，几乎不会出错。 　　无论如何, 她们现在都不该离开相对安全的营地，在夜色中深入危险的野外区域。 　　伊芙琳在挣扎一段时间过后, 呼出一口热气：“好，我不听了，我就待在这里。” 　　简星的双肩顿时放松下来，她真担心队伍里最后的医生死掉。 　　伊芙琳又道：“但我们等下要告诉其他人吧，大家一起去看看？” 　　简星：“……” 　　完了，这是个团灭发动机。 　　简星当即将伊芙琳的双手反绑在背后，谨防她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举动。 　　寒风呼啸，两人在雪夜中无声对峙，暗中较劲。 　　好不容易等到下一班人来交接，简星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扑了过去：“你们可总算来了！” 　　夜烬燃打开终端看了眼时间：“我们没有起晚吧？” 　　“没有没有，就是……”简星害怕地看向伊芙琳。 　　伊芙琳就跟没事人一样，淡定地说道：“我们听到了陌生人的呼救，我想去看看，被她拦了下来。” 　　“拦得好。”夜烬燃脱口而出。 　　白湮昼眨了眨眼：“为什么不去看看呢？也许真的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夜烬燃震惊地往后跳几步，跟他拉开距离：“啊？白湮昼，你啥时候变成烂好人了？” 　　白湮昼无辜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按照常识来建议。” 　　“按照我的常识，这多半是个坑。”夜烬燃同情地看了简星一眼，成功得到她认可的眼神。 　　白湮昼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如果是敌人在钓鱼，那更该去会一会它们了，将计就计，夺回主动权，好过漫无目的地寻找。” 　　夜烬燃小声嘀咕：“你说得轻松……” 　　“因为我清楚你有多厉害，”白湮昼单手叉着腰，“也相信自己的实力。这些低劣生物不该成为我们的阻碍。” 　　简星打了个哈欠，推着伊芙琳往帐篷里走：“你们商量，我回家了。” 　　“回见。”夜烬燃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 　　等到上一班的两人回帐篷睡觉后，夜烬燃陪白湮昼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去看？” 　　白湮昼悠闲地倚靠在岩壁上，说道：“有这么明显吗？” 　　“我猜，那是什么能让人进入临时疯狂状态的东西。”夜烬燃将他发丝上沾的雪花拨走，“你想让夜魔代替我出来。” 　　白湮昼满不在乎道：“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 　　“测试我的意志力？”夜烬燃平静地看着他，“我不会如你所愿。既然你好奇，那就来试试看吧。” 　　白湮昼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没有了‘我’的帮助，你还能自己从思维的黑暗中抽离出来？” 　　“他帮过我一次，而且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夜烬燃叹了口气，“看来你没能完全继承他的记忆。” 　　能够使夜魔降世的媒介，那颗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已经被白湮昼取出。 　　夜烬燃将它保管在一个内置灯泡的盒子内，保证它随时随地笼罩在光芒中。 　　白湮昼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可你身上依然有浓重的混沌气息，祂从未离开。” 　　“那是因为我这具身体……”夜烬燃难为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是祂赐予的。” 　　白湮昼的眼神如冰川下极寒的潭水：“所以你自始至终都不是人类？” 　　“我没有否认过自己是人类，但我的体质确实和常人有很大区别。”夜烬燃不想改变自我认知。 　　“呵，自欺欺人，你是怪物，本不该和愚蠢的人类同流合污。” 　　白湮昼迈步，反手抓住夜烬燃的手腕，猛地举起按在他身后的石壁上，将他逼至毫无退路。 　　鼻尖几乎要接触，隔着一层厚实的布料。 　　夜烬燃强忍疼痛，呲牙咧嘴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你……发什么火啊……” 　　白湮昼不依不饶：“认清自己，唯有我，才是你的同类。” 　　“咳，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阿曼达和你的关系反倒近一些，我是指基因层面。”夜烬燃的眼睛微微向边上偏移，“为什么要盯上我呢？” 　　“格蕾丝？”白湮昼不屑地冷笑一声，“她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无法接受真实宇宙的人类罢了。如果我没有在研究所大闹一场，那个脆弱的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掉。” 　　夜烬燃沉默半晌，轻声道：“既然达不成共识，那就来证明吧。我跟你一起去看那个东西，我会像每个普通人一样害怕，发疯，但不会变成恶魔。” 　　白湮昼，你要失望了。 　　藏在神赐荣光下的，只是一颗泯然众人，毫无亮点的心。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夜烬燃曾无数次用神的力量武装自己，扮演不可名状的怪物，但谎言无法成为真实，他一如既往地平凡。 　　白湮昼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甚至不会产生一丝兴趣。 　　看穿真相后，他就会彻底放手了吧…… 　　“我是夜烬燃……你不必记得我……” 　　白湮昼听见怀中的人低喃，声音轻颤，似一只陷入恐慌的小兽般令人心疼。 　　“但是，我，我……” 　　曾经沧海难为水，夜烬燃确信自己不会忘记这个人。 　　好难过，明明周围这么冷，眼眶却是温热的。 　　白湮昼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抚过他的下巴，勾勒脸颊轮廓，用调笑的语气回应：“放心，如果我发现你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一定会亲手把你送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以报复之前你对我的挑逗。” 　　夜烬燃绝望又释然地合上双眼：“那是我应得的。” 　　自责不断折磨他的内心，灵魂寻求解脱。 　　白湮昼后退一步，但没有松开手，而是继续牵扯夜烬燃的手腕，强行将他带往某个地方。 　　夜烬燃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好几次撞在白湮昼的背上，大脑昏昏沉沉，却得不到任何慰问。 　　“慢一点……”他小声哀求，尽管冷血无情的那人不会给予任何怜惜。 　　白湮昼道：“就快到了。” 　　他们走进附近的某个洞穴，向无光的深处靠近。 　　无数尖锐冰凌悬于头顶，在人的脚步震动中断裂坠落，砸碎地面的冰层，好几次惊险地擦过两人的脸，但被完美躲避。 　　这是一处原始的，如同肠道般布满皱褶的丑陋洞窟，没有壁画和各种生物活动留下的痕迹，似乎是从未被踏足之地。 　　白湮昼知道环境光线不会影响夜烬燃的视野，所以干脆没有使用照明工具，健步如飞地摸黑前行。大约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停下，并松开了手。 　　夜烬燃一路上低着头，直到此刻才鼓起勇气向前看去—— 　　数不清的黑色手臂破土而出。 　　“救我！救我！” 　　“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我还活着！！！” 　　凌乱的肢体试图从浓稠泥潭中挣脱出来，但在攀爬的过程中不断挤压推搡周围的手，将他人按下去。 　　到底有多少人？夜烬燃一眼望不到尽头，泥潭底下更加深不可测，无法估量。 　　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但凭本能寻求生机。 　　想要回到这个世界上，想变得正常。 　　一颗脑袋从泥泞中冒出来，完全被黑色的液体覆盖，看不清面容。 　　它竭尽全力张大嘴巴：“啊……让我喘口气……放过我……” 　　这颗脑袋很快被四周的手合力按压下去，迟迟没有再次冒出水面。 　　夜烬燃浑身僵硬，被定在原地。 　　倒不是因为看到眼前可怖残酷的场景，而是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蠕动的声音。 　　肠道在蠕动，山峦在消化。 　　人类，野兽……所有误入此地的生灵都是它的小点心。 　　雪山不会放过任何一块血肉，贪婪地吞噬一切。 　　远超可视范围的巨嘴正在咀嚼这些受害者，吮吸他们仅存的生命力。 　　突然，所有在半空中挥舞的黑色手臂同时停下，随后在一瞬间无限延展伸长，如同利箭般向闯入洞窟的两人奔袭而来。 第244章 永夜·纯白之巅（12） 　　夜烬燃正要闪躲, 措不及防地被身后的人一把推进泥潭。 　　他根本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就向前坠去。 　　大脑瞬间空白，思考停滞。 　　口鼻被漆黑的非牛顿流体侵占, 呼吸道阻塞，空气无法进入肺部。 　　正常情况下，人类会窒息而死。 　　但夜烬燃依然保持清醒, 不需要呼吸也能维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 　　他在不受控地往下陷，泥潭中的那些手臂融合化作大量淤泥，不断挤压膨胀, 迸发出巨大的拉扯力。 　　为什么要推我？！ 　　夜烬燃无法将这个疑问说出口，他感受不到白湮昼在哪里，甚至怀疑他已经拍拍手溜之大吉。 　　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了内心。 　　他很怕黑，害怕那种意识迷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身体完全由恶魔掌控的感觉，害怕永远无法返回熟悉的世界。 　　以往, 白湮昼能提供充足的安全感, 因为夜烬燃坚信在黑暗中一定能找到那一束光。 　　但现在，正是那束光亲手将他推进了最恐怖的噩梦中。 　　不会游泳的人, 在汪洋大海中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能无助地扑腾，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海底。 　　可是，他还活着, 他也想回去。 　　夜烬燃知道没有人会回应呼救，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挣脱？ 　　常识告诉他，在沼泽里越是用力挣扎会陷得越深, 必须保持冷静才能找到出路。 　　理论存在，但实践谈何容易, 夜烬燃没办法使自己冷静下来，比起自身面临的麻烦，恐惧和绝望才是他的头号敌人。 　　夜烬燃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发疯，尚能有自我意识地思考。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不会被这种低等的陷阱困扰吧。 　　换作是白湮昼，会如何解决问题？ 　　白湮昼每次都能穿越黑暗找到深陷噩梦的他，肯定有一套自由行动的方法。 　　对了，简单粗暴的…… 　　时空门创建术！ 　　白湮昼自幼被迫接受精神升维，在高维宇宙中跃迁，接触各地的旧日支配者和外神。哪怕身处于多维门后混乱的时空中，他也能轻松找到落脚之处。 　　这套方法已经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而现在，新手上路的夜烬燃决定大胆模仿尝试一下。 　　夜烬燃念诵熟悉的咒文，驱动魔力汇聚在身侧，准备开个时空门之间把自己传送出去，落点就定在不远处的营地。 　　散发微光的蔚蓝波纹自掌心扩散，穿透束缚全身的泥泞，空间能量波动震得他皮肤发痒，身体仿佛在暴雨的海面上漂泊的小船一般不由自主地上下浮沉。 　　“很好，就是现在！” 　　夜烬燃满怀欣喜地向前抬起腿，让自己落入时空门中。 　　时空门后的隧道通常会使人类感到头晕目眩，如同进入滚筒洗衣机中，但此刻这种感受让他无比舒畅，恨不得马上脱离泥潭来到这里转上几百圈。 　　很快，最后一条腿迈入门后的空间，彻底重获自由。夜烬燃以扑倒的姿态向前突进，祈求尽快回到同伴身边。 　　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猛然发力收缩，将身体强硬地禁锢在怀中。 　　“你想……逃去哪里？” 　　那人在他耳边轻笑，温热的吐息将耳尖上的发丝吹起。 　　夜烬燃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凝滞。 　　刚才，明明就是这双手，将他推进深渊。 　　白湮昼抱着他向后坠落，一手按住胸口，一手继续扶在腰部：“你不想继续陪我了吗？” 　　“不，放我回去！”回过神来的夜烬燃开始拼尽全力挣扎，发现力气不够后低下头撕咬捆绑住自己的手臂。 　　白湮昼不为所动，似乎失去了痛觉，小臂被咬得鲜血淋漓，却如同一条捆住猎物的毒蛇般更加用力收紧。 　　夜烬燃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穿过时空门回到泥潭中。 　　令人窒息的挤压将他和白湮昼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直到肌肤完全贴合，没有任何可以移动身体的空隙。再这样下去，夜烬燃毫不怀疑自己会和白湮昼一起变得一摊肉泥，五脏六腑都被搅和均匀。 　　由不明黑色淤泥分泌出的酸性物质将厚实的衣物逐渐溶解，接下来，受刑的将会是肉/身。 　　“不要走。”白湮昼保持拥抱的姿态，“和我一起……在这里深陷吧……” 　　夜烬燃死死闭合双眼，防止酸液浸透脆弱的眼球，同时想办法像泥鳅那样从白湮昼的怀里滑出去。 　　但是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使他们之间的摩擦力增大，此计划无法生效，夜烬燃无奈放弃，转而恳求道：“让我出去，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样下去我会不复存在的。” 　　“放心，只要你的身体融入混沌，就算是造物主梦醒，宇宙毁灭，你也能继续存在。”白湮昼轻声安慰，“成为我永恒的锚点。” 　　夜烬燃拼命摇头：“我绝不会变成你所想的那样……就算是死！” 　　白湮昼长叹一声，许久没有说话。 　　那双手稍微松开，然后满怀报复心地再度收紧。 　　“我，很嫉妒他。” 　　夜烬燃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 　　白湮昼道：“我讨厌那个被你记住的‘我’。” 　　夜烬燃厌烦地骂了一句：“别在这里闹别扭。” 　　其实他想说“别在这里发癫”，但白湮昼这个人一直精神不正常，如此反倒是常态。 　　“你知道吗？他几乎是所有时空的白湮昼中最弱小的一个，青涩又充满缺陷，却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他生活在一个有你的世界里。” 　　在无人打扰的温暖泥潭中，白湮昼紧贴着他，说出一直藏于心底的话语：“夜烬燃，我好喜欢你啊……所以，我决定夺走你。” 　　夜烬燃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带着一丝愤怒与悲痛控诉道：“你来自其他时空，在穷极之门里和他融合记忆，找到了我。在他死去之后，你趁虚而入来到这个世界，是吗？” 　　其他时空中有彻底臣服于混沌意志，变成夜魔的“夜烬燃”，自然也有人生轨迹和选择完全偏向邪神的“白湮昼”。 　　此刻，最坏的结果与最好的结果相遇了。 　　夜烬燃哽咽道：“我谨记万物归一者的提醒，没有遗忘自己是谁，也没有忘记白湮昼。可是……你却把自己弄丢了，好过分。” 　　身边的替代品无时无刻不提醒他，白湮昼已经死去。 　　纵使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和个性，狡猾的假货也无法完全取代熟悉的人。 　　“放我出去！”夜烬燃坚定地怒吼，不依不饶反抗他的禁锢，就算骨头碎裂也继续发力。 　　他已经分不清楚，周围包裹着身体的柔软物质究竟是淤泥还是白湮昼的血肉，亦或是其他受害者的残骸。无序糅合的污物阻塞逃生通道，意图将猎物留下。 　　“这不是你期待的吗？”白湮昼阴冷地笑了起来，“屈服于神，然后，与你共同沉沦。” 　　夜烬燃无法否认，他确实期待过。 　　因为那时候，他看不见逃生的希望，没有人告诉他，神的意志是可以被违抗的。 　　“对不起……”夜烬燃憋出这一句，“是我变了。” 　　“他成功了，”白湮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真让人羡慕。” 　　夜烬燃突然感觉浑身一轻，自己在缓慢地向上浮。 　　白湮昼的声音若隐若现地萦绕在耳边：“如果我不放手，万千平行宇宙中就不存在‘我’得偿所愿的时空了吧，这样想的话……” 　　他最终选择成全另一个自己。 　　只因为这是无数个“白湮昼”赌上一切都没能换来的结果。 　　夜烬燃浮出水面，面部最先回到极寒的空气中，嘴巴下意识张开吸气。 　　黏腻恶臭的淤泥如潮水般褪去，将他完好无缺地送回地面上。 　　衣物已经所剩无几，肌肤直接与光滑的冰层接触，血管发红发青，纹路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仿佛经历了一场酣战，他筋疲力尽，竟然在这种天寒地冻的环境中流下了汗水。 　　夜烬燃孤身一人趴在地上，维持这种姿势十几秒后，艰难地尝试靠自己爬起来。 　　“白湮昼……” 　　他试探着呼唤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空荡荡的洞穴将声波不断反弹，石壁与他一唱一和。 　　夜烬燃回头一望，那些玛瑙黑的沼泽与肢体早就消失不见了，最纯粹的噩梦已然过去。 　　他成功逃脱，代价是白湮昼被山峦“吃”掉，再一次走向毁灭。 　　那是他自作自受，夜烬燃苦笑着摇了摇头。 　　白湮昼总是我行我素做出各种过分的事情，根本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或许，他就是想让留下的人感到痛苦，从而不敢忘却。 　　夜烬燃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外走，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脚底像是被针刺般疼痛。 　　他路过的冰面被划出两条长长的痕，在人走远后，冰雪又自行凝结修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回到了旅行者们驻扎的营地，双腿失去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有人听见声音，迅速拉开门帘出来查看情况。 　　“夜烬燃！” 　　罗茜急匆匆地跑过来，正要扶起他，却在接近时震惊地停下。谁能想到好端端守夜巡逻的伙伴此时能半裸跪在雪地里 　　夜烬燃完全没有解释的心情，头部低垂，失魂落魄地凝视冰面上自己的倒影。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正睡在罗茜身旁的郑从华第二个冲出来，没跑几步同样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敢靠近。 　　罗茜反应过来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帐篷拿出一套备用的衣服，回来帮夜烬燃披上。 　　在用包饺子的方式把他裹好后，郑从华豪迈地将这只大粽子扛起来，抬回帐篷内。 　　正当两人手忙脚乱处理这边的危急情况时，一声大喊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杰克走丢了！！！” 第245章 永夜·纯白之巅（13） 　　按照原定计划, 夜烬燃和白湮昼的班次结束后，下一队负责守夜的人是两名士兵，杰克和杜金鹏。 　　此时已到后半夜, 本该是大家熟睡的时候，但现在状况频出，再没有人敢安心窝在睡袋里。 　　好不容易暂时把夜烬燃身上的积雪清理干净, 郑从华立刻跑向正在大喊大叫的杜金鹏：“这边又发生什么事了？” 　　杜金鹏一脸惊恐，话都说不清楚：“刚才，刚才我和杰克本来要出来换班, 没想到他起来后根本没睁眼！” 　　“没睁眼是什么意思？”郑从华努力尝试从胡言乱语中提取有效信息。 　　杜金鹏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就是梦游，梦游你懂吗？他压根就没醒过来，自己走出睡袋，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我叫都叫不住。” 　　“杰克有梦游症，那他睡觉的时候怎么不把自己给绑起来？”罗茜火急火燎赶到这里, 皱着眉十分不快地质问。 　　杜金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急忙撇清关系：“我不知道他有梦游症，他也没提到过, 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 　　“该死, 突然整出这种事……”罗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直觉告诉她这场“梦游”没有表面上看那么简单。 　　郑从华虽然不是脑力型玩家，但智力正常, 这时候也发现了重重疑点：“太奇怪了，先是白湮昼失踪，咸鱼光着身子回来, 然后杰克梦游离开营地，大家都好像不想停留在这里。” 　　“现在只有夜烬燃知道他们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罗茜做出判断，“要马上弄醒他。” 　　郑从华马上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帐篷，一把抓起夜烬燃的肩膀疯狂摇晃：“快醒醒！别逼我打你脸啊！” 　　夜烬燃不得不找回一丝神志，以免脑浆被晃均匀：“唔……葱花，别动手！” 　　“快告诉我，你和白湮昼出去换班之后都碰见了什么？”郑从华着急地问道，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夜烬燃揉了揉眼睛，吐出一口热气：“我们啊，先是简星她们说听见有人呼救，但觉得是陷阱，没去帮忙。接着白湮昼非要带我去探险，把我说服了……” 　　“什么？！”郑从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真去看了？” 　　这是何等轻蔑，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往危险的地方纵身一跃。 　　郑从华再次确认夜烬燃和白湮昼都不是什么思维正常的玩家。 　　“你知道的，要是他认定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夜烬燃十分无奈，“回归正题，他带我进了一个山洞，接着我们看见了呼救声的来源——那是一群人，由修格斯拟态出来的。” 　　郑从华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果然。所以你们能对付吗？白湮昼不会就是因为打不过才没回来吧？” 　　“你猜对了，”夜烬燃没有多说什么，不想提起细节，“他被留在了那里。” 　　郑从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难以置信：“白湮昼也会打不过修格斯？他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强很多！” 　　“在我看来，他更像是自杀。”夜烬燃淡定地回答。 　　郑从华非常不解：“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修格斯变的，可就算他是正版白湮昼，为什么突然要寻死呢……” 　　短短几秒，她脑补出许多奇怪的可能性，比如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灰姑娘白湮昼，午夜十二点必须消失，所以才找借口退场。 　　又比如说白湮昼其实被敌人控制了，为了不伤害到夜烬燃，在无法把真相说出口的前提下，只能出此下策，用生命换来朋友的平安。 　　夜烬燃：“无论你在想什么，请打住。” 　　郑从华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对不起嘛，你又不说清楚。” 　　话又说回来，就算得到了夜烬燃的证词，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杰克会毫无征兆地梦游离开营地，两件事似乎并无关联。 　　又或许，躲在暗处的敌人拥有类似钻地魔虫那样远程心灵控制的能力，使白湮昼和杰克做出这些异常的举动？ 　　“好可怜啊，白湮昼刚死了一次，这下又便当了，真是多灾多难……”郑从华不禁感慨。在她看来，白湮昼这次凶多吉少，很难再回来了。 　　夜烬燃低头沉默不语。 　　郑从华猛然注意到这话有点伤人，捂着嘴巴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夜烬燃缓缓呼吸几下，道：“没事，我已经快习惯了。” 　　虽然白湮昼再次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的所作所为揭露了一些本该被继续隐藏的真相。现在，作为幸存者，夜烬燃要将信息传递出去。 　　他斟酌片刻后说道：“这座山，不是古老者的建筑遗迹，也不是火山。” 　　郑从华预感接下来要听到很重要的情报，眼睛瞬间亮起来：“那它到底是何物？” 　　“修格斯。一只体型大小远超我们想象，前所未有的巨型修格斯。” 　　夜烬燃说完后，自己的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栗了一下。 　　郑从华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修格斯……不是有很多眼睛吗？” 　　夜烬燃道：“不，这并不是它们固定的特征，更准确来说，修格斯唯一的特点是无定型的身姿。无论是生物，还是死物，它们都能完美拟态。” 　　郑从华的大脑花费了许多时间才接受这一信息，她不敢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只怪物身上，并在此之前一无所知地攀爬了这么久。 　　阻碍前进的山峦巨石，吞噬旅者的深渊裂隙，皆是它的一部分。 　　夜烬燃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继续说道：“好消息是，我认为它才刚刚苏醒，正因为急需要补充能量所以不断吃人。如此看来，山顶的工业基地应该是真正的人造物。” 　　郑从华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喊道：“我们要赶紧离开……对！现在就逃离这个鬼地方！” 　　夜烬燃没有轻举妄动，脸上只余淡漠，他早就度过了最初恐慌的时期，而郑从华现在明显进入了临时疯狂状态，症状为不顾一切地寻找办法远离恐惧源。 　　面对疯狂的人，口头解释是说不通的，话疗不像大家想象那般有效。 　　有人用力拉开帐篷门帘闯了进来，是罗茜，她听到了异动，不安地靠近查看情况。 　　郑从华一把推开夜烬燃，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强大的腿部力量，向门口狂奔。 　　罗茜不明状况，但下意识挡住去路，和郑从华撞了个满怀。 　　“别拦我！”郑从华正要用同样的方式驱赶罗茜，被她死死抓住双臂，一时动弹不得。 　　罗茜强忍浑身剧烈的疼痛，大喊道：“停止思考！不要做任何事！” 　　异常调查局针对各种症状的疯狂准备了多套应急预案，罗茜记得，碰到这种队友失控的情况，需尽快将其击晕，或用束缚的方式使她丧失行动能力。 　　如果附近存在致使人疯狂的诡异，思考和直视都会加重症状，俗称越想越糟糕，因为人的大脑会不自觉地推演出更多的信息，让理智进一步遭受侵蚀。 　　“罗茜，你听我说，”郑从华快要急哭了，红着眼眶恳求道，“陆洁芬是对的，我们也该走撤退，不然没法活下去……” 　　罗茜恨铁不成钢地低吼道：“葱花，你忘了你为什么进入这个副本吗？对于调查员来说，难道不是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吗？！” 　　震耳欲聋的质问过后，随即而来的是一片死寂。 　　在这残酷又邪恶的宇宙里。 　　生命是有价值的事物吗？ 　　它们不会在意人类的死活，就如同人不会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碾死了多少微生物。 　　郑从华的双眸渐渐被黑暗占据，绝望的泪水喷涌而出。 　　无论做什么都挽救不了，那个注定毁灭的未来。 　　没有答案，她一直追寻的答案是否定的，调查员的所作所为无法撼动世界半分。 　　在无上的神明意志面前，一切都是多么渺小，可笑。 　　夜烬燃站在旁边，在她身上落下一个怜悯的视线。 　　几曾何时，他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道理。 　　以凡人之躯，无法跨越永恒的黑夜。 　　直到那一缕光自天空照亮大地，他才凭借感性寻回一丝理性。 　　“我们还能继续攀登，”夜烬燃道，“在终焉之前。” 　　郑从华紧紧拥抱住罗茜，试图汲取同伴的体温，让身体和心重新恢复热度。 　　“如果，我再想逃走的话……”她泪如雨下，抱着必死的决心说道，“那就把我的腿打断！” 　　罗茜心疼地轻拍她的背部：“嗯，我会的。” 　　疯狂的危机暂时解除，调查员通过意志强行抑制症状。 　　郑从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祈祷在体力完全耗尽之前，自己能多为其他人做点什么。 　　夜烬燃轻轻说道：“欢迎回来。” 　　………… 　　虽然黎明未至，但营地中仅剩下的探险队员们都醒了过来，紧急集合。 　　调查员向普通人隐瞒了真相，默契地没有提起山体其实是修格斯这件事，但找来各种借口劝说他们尽快登顶。 　　由前人类文明遗留下来的工业基地，成为了唯一安全的孤岛，如同救生艇在危机四伏的海面上漂浮。 　　众人讨论过后，一致同意放弃营救杰克，避免捞回来一只假货，再给队伍添麻烦。 　　没等太阳升起，大家就再度踏上征程。 　　天空稀奇地没有飘雪花，似乎大自然都在暗中协助他们，气温也稍有回升，这一路格外顺利。 　　直到恒星的光芒普照大地，这群行人留下的脚印依旧残留在雪地上。 第246章 永夜·纯白之巅（14） 　　一步, 两步，三步…… 　　单靠双腿，人类走过了漫长的路。 　　在纯白山峰上, 落下小小的黑点。 　　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攀登，连续行进两天，期间又牺牲了一名同伴。 　　地理学家艾莉森, 在一次跌倒后再也没有起来。 　　失去了最熟悉环境的人，队伍军心出现短暂的慌乱，但大家很快恢复平静。 　　简星将艾莉森遗留的氧气瓶进行重新分配, 让所有人都不用担心接下来短时间内遇见氧气不足的问题。数次和同伴分别的经历使大家逐渐麻木，利用完最后的物资后就继续出发。 　　“还剩下最后的八百米，”罗茜看着地图说道，“呼——总算要结束了。” 　　郑从华垂头丧气：“别忘了我们还要下山, 这可不比上山简单。” 　　“未必。” 　　其他人惊讶地看向安德鲁，不知道他为何说出这种话。 　　安德鲁解释道：“等抵达那座工业基地, 我们就可以利用现成的工具下山。” 　　“你是说里面生产的设备？就算还有能正常运行的, 我们会用吗？”郑从华满脸疑惑。 　　安德鲁自信一笑：“我就是为此而来。” 　　走在前面的夜烬燃回过头扫了一眼：“事到如今，能说说看你这位特别顾问到底有什么作用了吧？” 　　再不搞清楚真相, 他担心安德鲁直接在路上去世, 带着秘密一起被修格斯吞掉。 　　安德鲁正色道：“我是一名研究航天领域的学者。” 　　“啊？”简星神色一怔。 　　伊芙琳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生活在21世纪的三名玩家瞬间理解了安德鲁的意思，郑从华帮忙解释道：“航天就是……让飞行器脱离大气层，在太空中旅行。” 　　“现在竟然还有人研究这个吗？”简星无法理解, 狐疑地打量安德鲁，像是在看什么已经宣告灭绝却突然出现的珍稀动物。 　　安德鲁扶了扶护目镜：“实际上，联合会的保密研究项目超乎你们想象, 我们从未停止过对太空的探索。” 　　不相信神明存在，不代表对上天没有渴望。 　　正因为无所畏惧, 坚信人类的力量，才更加渴望征服太空。 　　夜烬燃想起了被夺走研究所的绿炎教会，原来从那时候起，联合会的秘密行动就有迹可循。 　　这座地下城的领导者们，想将人类迁徙至太空。 　　“这不可能！”伊芙琳连连摇头，不愿相信这种超出认知的设想，“人怎么可以飞到这么高的地方？” 　　安德鲁指着山巅道：“你知道那座工业基地是为何而建的吗？它专门生产航天飞行器，以及一些太空设备的零部件。地面时代的人类已经将这项技术发展得特别成熟，航天器早已推广到民用领域。” 　　郑从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点夸张啊，这么说的话，在这个世界里，曾经普通人也有机会上太空？” 　　在玩家们生活的时代，只有受过严苛训练的宇航员能够乘坐火箭被送入宇宙空间，航天依然是会造成很大身体负担的操作。 　　“如果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人类最终迁居地下，而不是迁徙至其他宜居星球呢？”罗茜低声问道，“我不理解，哪怕住在空间站里也可以啊。” 　　夜烬燃猜测：“历史总有很多不确定性，也许他们没找到合适的星球，或是大范围核战争使人类失去向太空运送居民的条件，大部分人为了避难才躲在地下设施内。” 　　安德鲁没有注意到玩家之间的对话，自顾自地说道：“等我们抵达工业基地，就可以利用飞行器离开这片山区，它既然能送人上太空，带我们飞回极光城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你能正确驾驶它的话……”罗茜对此并不乐观。 　　两个小时后，众人协力爬上一处峭壁，在平整的区域进行短暂休整。 　　食物储备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郑从华也不像之前那样豪迈地吃东西了，小口小口地啃着压缩饼干。 　　夜烬燃坐在边缘，放在身旁的食物纹丝未动，他没有一点进食的兴趣，干脆仰躺在地上等待其他人用餐完毕。 　　罗茜用手指戳了戳他：“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用<童趣玩偶>了吗？小心副本还没通关就先被副作用搞死。” 　　“不想吃。”夜烬燃淡淡地说了一句，翻身背对其他人，将脸藏了起来。 　　罗茜耸了耸肩，不再多费口舌劝说，爬回去吃饭了。 　　午饭时间转瞬即逝，众人朝着山顶开启最后的冲锋。 　　天气晴朗，风力适宜，即便没有地理学家指引，大家也知道现在是登顶的好时机。 　　此时没有云层阻挡视野，夜烬燃抬起头，已经能隐约看见高处灰白色的建筑群，在自然景观中显得略有些违和。 　　“古时候，火箭的发射中心会选择建立在海拔较高的地方，”安德鲁拍打肩上的积雪，“这样可以缩短发射中心和预定轨道之间的距离，节省燃料，从而提高运载负荷。” 　　不过放在几千米的山峰上还是有点过分了，很难想象建筑材料到底要怎样运到这么高的地方，恐怕地面工程消耗极大，得不偿失。 　　最后的几百米地形比较平缓，还能找到几段断断续续的人造道路，安德鲁走到队伍最前方，带领其他人寻找最合适的冲顶路线。 　　没走多远，时刻关注环境变化的玩家们突然觉得寸步难行。 　　明明行走在平地上，每一步却都非常艰辛，好像小腿陷入了泥泞中。 　　是的，这并非错觉，坚固的冻土开始融化，如石油般的黑色粘稠液体自大地的缝隙溢出，在白雪中缓缓扩散。 　　“这是，什么？”郑从华的身体再次出现剧烈的恐惧反应，藏在口罩中的嘴唇瞬间变得煞白。 　　夜烬燃努力压抑沉重的心情，但无济于事：“总算是来了吗……” 　　山峦即将张开巨口，将试图逃脱的猎物一一吞下。 　　“快跑！”罗茜大喊一声，挤出体内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向山顶的建筑群奔去。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异动意味着什么，但剩下几名探险队员也从不安的气氛中嗅到一丝危机的气息，纷纷各显神通地爬向山顶。 　　夜烬燃的半个身子陷进了淤泥中，那种柔软黏腻的触感很熟悉，让他甚至想放弃挣扎，就这样回归山的怀抱。 　　白湮昼沉进去了，他就在里面。 　　“愣着干什么，一起走啊！”郑从华凭借最后的求生本能冲夜烬燃吼道。 　　夜烬燃缓慢地吹出一口白雾。 　　能逃到哪里呢？ 　　离开这个地方，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白湮昼了。 　　夜烬燃抽出一条腿，迈向更高处。 　　他已经落到了队伍最后面，眼睁睁看着同伴们远去。 　　如果在雪山之巅，神明能听见祈愿的话…… 　　“我来了。”他轻松挣脱破土而出的不定型肢体，尽管身后还有无数只手在追赶，也无法再触及他的衣角。 　　大地轰鸣，积雪坍塌。 　　山在变化，时而呈现出兽形，时而像扭曲的枝条，它尝试模仿各种生物，寻找最适合狩猎的拟态。 　　罗茜最先爬上工业基地所在的平台，来不及喘息，往下伸手把安德鲁和郑从华拉到安全位置。 　　“哈……哈……”就连身体素质极好的郑从华也无力地瘫软在地，试了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简星和伊芙琳随后赶到，此时军医小姐已经昏迷，全靠力大无穷的简星背着逃跑。 　　在氧气稀薄的雪山上剧烈运动是十分致命的，众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视野黯淡，难以分辨事物。 　　嘭！夜烬燃朝后发射一枚□□，暂时击退追击的触肢，顺便借助反作用力将自己推上平台。 　　幸好大家都迷迷糊糊，没人反应过来他手里莫名其妙冒出一架重型武器。 　　确认暂时安全后，夜烬燃赶忙收好装备，习惯性地观察四周。 　　楼栋与厂房基本被冰雪覆盖，仅有较高的烟囱和发射塔逃过一劫，比较容易找到。 　　山巅风景确实非同寻常，四周被广袤无垠的浩瀚云海包围，天空呈现出神秘的深蓝色。发射塔巍峨挺拔，直指天穹，那便是连接地球与宇宙的桥梁。 　　“需要有人留在地面的塔台上操作，才能完成发射。”安德鲁严肃地说道，“你们没人懂技术，我会留在这里。” 　　简星震惊道：“你不走了吗？！” 　　“在我踏上这场旅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永不回家的准备了。”安德鲁拍了拍胸膛。 　　罗茜眯起眼向高处看：“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基地里有可以使用的飞行器。” 　　“能，之前已经让无人机勘探过了，”安德鲁笃定道，“其实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把其中一台宇宙飞船开回到极光城，会有人对它进行拆解研究。” 　　毕竟极光城只出动了十个人，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凭借如此少的人数占领一座高山和上面的工业基地。 　　郑从华：“咳咳，早知道这么刺激，我就不来了……” 　　修格斯不会傻傻等待，尽管仍有许多不舍还有分别的话语没能说出口，但他们必须立即行动。 　　安德鲁顺利锁定指挥台和飞行器的位置，探险队员们兵分两路，在浓稠的浆液抵达最后一处净土之前，全力奔向唯一的生机。 第247章 永夜·纯白之巅（完） 　　在一番操作后, 火箭的入口大门成功被开启。幸存者们鱼贯而入，寻找合适的座位。 　　“这地方，感觉就跟普通的飞机差不多。”郑从华看了一眼说道, 熟练地帮自己拉好安全带。 　　简星问道：“你是说直升机？我感觉区别挺大的。” 　　地下城空间较小，仅有直升机还在被军方使用，正常人不认识飞机。 　　郑从华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 连忙找补：“呃……是无敌美少女告诉我的！那是地面时代的一种大型飞行器。” 　　好在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纠结这一小插曲。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坐稳扶好了。 　　唯一不在现场的是安德鲁, 说实话，之前没有玩家猜到这位NPC最终会选择牺牲自己，并且在游戏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想到这点，罗茜和郑从华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怅然, 透过窗户望向遥远的指挥台。 　　有个矮小的人影站在玻璃后，朝他们挥了挥手。 　　舱门关闭, 周围开始升温, 强烈的震感将乘客死死按在座椅上。 　　“呼，终于要回家了吗？”伊芙琳松了口气, 但心脏仍狂跳不止。 　　接下来, 对在座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场史无前例，恐怕会终生难忘的旅行。 　　一面投影光幕骤然出现在乘客面前。 　　【行程即将开始, 起点与终点核定完成。】 　　【正在启动休眠程序——】 　　简星：“啊？” 　　夜烬燃察觉到事情不对：“等等。” 　　透明椭圆形罩子升起，将座位上的每个人包进密封的胶囊内。 　　随后，机舱开始释放麻醉气体。 　　郑从华崩溃大喊：“等等！只是从雪山跑回极光城而已, 有必要睡一觉吗？好不容易坐一次火箭，我想看看风景啊……” 　　【预计航行时间：2200小时】 　　“这不对吧, 三个月了！”简星惊恐地盯着那串超乎想象的数字。 　　夜烬燃蹙眉道：“恐怕是终点设置有问题，奇怪，它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伊芙琳和杜金鹏最先进入睡眠状态，随后是罗茜和简星，郑从华的精神过于亢奋，稍微撑久了一点。 　　麻醉气体对夜烬燃完全无效，所以他不幸地成为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人，亲眼见证窗外风景不断变化扭曲，火箭冲破云霄。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机器本身，还是负责操作的安德鲁有意为之，但再不处理的话，他们马上就要被送离地球。 　　出去容易回来难，外面不知还有多少妖魔鬼怪在等着吃掉这口小点心。 　　夜烬燃尝试打破透明胶囊，但被安全带紧紧绑在座椅上动弹不得，这也是为了防止乘客在航行过程中发生位移。 　　他望向窗外，蔚蓝的星球就在底下，光芒令人目眩。 　　这该死的副本，地图边界到底有多大啊？！ 　　最麻烦的是，他没有进入休眠状态，这也就意味着可能要独自在飞船里待整整三个月！ 　　夜烬燃确信自己绝对会疯掉。 　　谁能想到免疫恶劣环境伤害的庇护有朝一日能反噬他。 　　夜烬燃万念俱灰，甚至想到主神当初赐予他这个能力，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欣赏他的窘态。 　　在他考虑要不要自尽脱身时，系统界面如同救世主一般及时出现了。 　　【奋不顾身的勇士们逃离最纯粹的噩梦，登上纯白山峰的至高点，在被山峦吞噬之前成功占据旧文明遗留的智慧结晶。】 　　【但是，一段未完成的程序打乱了原定计划，这将会是幸运还是不幸？飞船可能带你们走向毁灭，亦会承载希望，让人类开辟新的疆土。】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纯白之巅>True End——征程起点】 　　………… 　　纯白之巅TE结局全球首通播报一出，无限游戏论坛网民的讨论热情被瞬间点燃。 　　一时间，以往关于“跨越永夜”的攻略和剧情讨论热帖被重新顶上首页，各方人士争先恐后发表见解，推测这支新秀队伍的游戏过程。 　　除此之外，门外汉们也热衷于强度论战，不少帖子聊起本次首通队伍的三名玩家。 　　【夜烬燃，我记得这个人之前ID很长来着，还跟白湮昼合作过几个副本，出道即巅峰，特别强。】 　　【葱花最近风评特别好啊，现在她都是各排行榜稳定前百的玩家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为之前的诋毁道歉。】 　　【他们都是打过绝境副本TE的人，什么概念你们懂不懂？】 　　【活久见，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跨越永夜”被攻克的一天。】 　　【别急着开香槟啊，都还不知道这三人啥时候去打最后一个副本，能不能TE就更说不准了。】 　　【我的要求不高，能HE就行。】 　　【那我的要求更不高，只希望英雄们能平安归来。】 　　【异常调查局的人果然专业，不是我们这些业余休闲玩家能比的。】 　　欢呼雀跃庆祝的不只有普通玩家，异常调查局内此时也热闹非凡。 　　人们拿出最爱的饮料，将纸张当作彩带到处乱跑，四处洋溢着幸福的祝贺。 　　夏月荷脸色阴沉得就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在一众笑脸中格格不入。 　　“喂，这次你手下可是大功臣，你肯定也少不了升职加薪，”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闷闷不乐的？” 　　夏月荷苦闷地撑着脸：“我的广告位出租计划可能要泡汤了……” 　　新人的优秀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虽然这个功劳被下属抢走其实算好事啦。 　　照这个势头下去，夏月荷毫不怀疑这支队伍会抢先一步拿下第八个副本无终旅途的TE首通，到时候他们项目组就可以宣告解散，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刚牺牲了几名同伴，现在又被这条好消息撞得头晕眼花，夏月荷的思维有些过载，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起码后辈们没有辜负前辈的努力，”同事安抚道，“我相信他们能做到。” 　　夏月荷叹了口气：“平安就好。” 　　每一次牺牲，对活着的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痛苦无法被习惯。 　　就在这时候，他右手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屏幕自动亮起，显示有新的群聊信息。 　　夏月荷快速拿起来查看。 　　【夜烬燃：通关奖励是一件S级道具。根据系统给出的描述，它可以开启下个副本<无终旅途>的特殊路线，我猜它也是通关TE的必要前置条件。】 　　【广/告/位有意私：截图发来看看。】 　　夏月荷想改一下ID了，但暂时没想好自己要叫什么名字。 　　【葱花绝赞爆肝中：原来有道具奖励吗？哦割，掉你仓库里了吧。】 　　群聊中弹出一张大图，不用点开都能看清上面的文字内容。 　　【获得S级道具<空间站密钥>：携带此道具进入副本<无终旅途>将自动开启隐藏地图，其余功能有待开发。】 　　沉寂几分钟后，群聊内再次聊得热火朝天。 　　【葱花绝赞爆肝中：空间站……原来火箭把我们干去这么远的地方了啊。】 　　【夜烬燃：我正想问，你们有没有在低重力环境下工作的经验？】 　　【葱花绝赞爆肝中：你太看得起我了。】 　　【无敌美少女：没有。】 　　【结芬：有没有能解决失重感的道具？】 　　【夜烬燃：你太看得起系统商店了。不过有吸附力的鞋子应该能搞到，正常行走不成问题。】 　　【无敌美少女：要不在进入副本之前，我们找点电动转椅和载人离心机特训一下？不然到时候连打架都使不出力气，碰到敌人就麻烦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是啊，据我所知太空里有很多超厉害的诡异，就算是夏盖都够我们吃一壶。】 　　【夜烬燃：朋友们，我发现一个盲点。】 　　【无敌美少女：什么？】 　　【夜烬燃：别忘了安德鲁有提到，地面文明的航天技术已经推广到民用领域了，也就是说太空旅行是常态，普通人也可以安全生活在航天器中。】 　　【葱花绝赞爆肝中：对诶，会不会空间站里有科幻电影说的那种什么模拟重力装置，内部环境其实跟地球差不多呢？】 　　【无敌美少女：我认为极有可能，毕竟是NPC透露的信息，有参考价值。但保险起见，进入副本之前我们多做些准备。】 　　【广/告/位有意私：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来汇报？】 　　【葱花绝赞爆肝中：老大，你也好奇我们是怎么打出TE的？哈哈哈哈。】 　　【广/告/位有意私：今晚八点视频会议，不见不散。】 　　【无敌美少女：我做PPT。】 　　【葱花绝赞爆肝中：等等！我不想上台讲解啊，一定会紧张到口胡的！】 　　【夜烬燃：我帮忙编写文字资料。】 　　【葱花绝赞爆肝中：喂喂喂，怎么都跑得这么快。】 　　夏月荷将手机息屏，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一丝浅笑。 　　虽然他们是万众瞩目的英雄，但也只是几个活泼又充满热情的年轻人罢了。 　　这群人之中许多张面孔已经永远定格在照片上。 　　但仍有人在践行光辉的使命，向绝望与邪恶宣告自己无所畏惧。 　　就快到了，夏月荷有所预感，那个无法预测却令人期盼的未来…… 　　一定会由他们来开创。 第248章 变异终局 　　多年来, 并非没有玩家进入过<无终旅途>，可这些勇士们全军覆没。 　　再加上从未有人打出过<纯白之巅>的TE，自然就没能开启隐藏地图。 　　换而言之, 这次三名玩家没有任何攻略可以参考，只能凭借经验和技术闯出一条路。 　　“不管怎么说，你们做得很好, 异常调查局很久没有取得过如此大的成功了，”夏月荷道，“大家都被你们的战绩鼓舞, 现在士气高涨。” 　　郑从华戴上痛苦面具：“压力好大。” 　　罗茜别过脸，双肩微微颤抖，似乎在憋笑。 　　“准备好了吗？”夏月荷敲着桌子提醒。 　　郑从华研究半天，不太熟练地将电脑屏幕共享到会议室。 　　夏月荷：“等一下, 夜烬燃，你在吗？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 夜烬燃的那一部分只显示了一个头像, 连麦克风都是关闭的状态。 　　罗茜打开手机：“我打个电话给他，看看什么情况。” 　　然而,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 都无人接听。 　　………… 　　夜烬燃被倒吊在房顶上。 　　双腿和双臂都被肥硕的触手捆住，如同有一条蟒蛇缠绕在他身上，试图通过压缩空间来使猎物窒息。 　　他无助地看了眼仍然亮着蓝光的电脑屏幕, 淡淡道：“我还要开会。” 　　肿胀之女霸道地占据了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不知从哪里端出一杯茶，轻轻吹走冒出来的白雾。 　　“都这个时候了, ”祂充满魅惑力地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你还想着人类给你安排的工作呀。” 　　夜烬燃闭口不言, 确实，主神指派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他早就可以退出异常调查局了。 　　为什么还要继续陪他们玩下去呢？ 　　可能还是有点舍不得吧。 　　肿胀之女虽然笑着，语气却颇为不满：“我早就剔除了你体内不必要存在的感情，可它们却死灰复燃了，你真是令我失望。” 　　夜烬燃长叹一声，倒转的视野让他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减轻不适感：“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而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说吧，白湮昼已死，你还打算让我做什么？” 　　“就连态度也越来越坏了，是他教你的吗？”肿胀之女冷哼一声，轻微抬手，杯中滚烫的棕色液体瞬间全部倾洒在夜烬燃的胸口，顺势流淌到头部，浸透垂落的黑发。 　　夜烬燃吐出流进口中的茶水，甩了甩头，脸上仍残留棕褐水渍，无法清理掉，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倾盆大雨里淋湿的小狗般楚楚可怜。 　　肿胀之女不是人类，这种折磨和羞辱行为无法取悦祂，很快便失去了兴致，将茶杯随手扔到虚空中。 　　“我不是你的玩具……”夜烬燃弱弱地反驳一句，即便知道这完全不起作用，“而且，惩罚应该结束了吧，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肿胀之女笑容阴冷：“试图逃离我，这就是你的错误。” 　　祂将黑扇收起，人形的面部骤然开裂，分化出几条柔软的触肢，延伸缠绕，将夜烬燃包裹起来。 　　夜烬燃不敢反抗，他听见放在床上的手机在震动，不一会儿又没了声音，只能在心中祈祷其他人千万不要这时候找上他家门。 　　没人能救他，毕竟站在这个房间里的可是伏行之混沌，他不想看见葫芦娃救爷爷的场面。 　　触肢上没有吸盘，但黏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为液体，胶水般的物质附着在他的肌肤上，气味让人难以忍受。 　　“我认错，”为了活命，夜烬燃诚恳道，“我愿意接受你的批评和惩罚。” 　　一根触手轻轻掠过他的下巴：“很好，不过我没想为难你，这次过来，其实是想邀请你做个游戏。” 　　夜烬燃愣了片刻：“游戏？无限游戏这么大的体量还不够你玩吗？” 　　“无限游戏里虽然有大量的玩家和副本，但我可是千面之神，在多维宇宙中化身的数目远超地球人数，想让我感到满足可是很困难的。” 　　肿胀之女突然松手，让夜烬燃直直摔下，又在他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瞬用触肢盘起来做了个软垫，接住人类娇小的身体。 　　夜烬燃尴尬地躺在中间，感觉自己蜷缩在一个懒人沙发上，姿势奇怪但舒服。他稍微让背部挺起来，坐直身子问道：“到底是什么游戏，愿闻其详。” 　　“如果信徒让我不悦，我向来不会允许他继续待在我身边，”肿胀之女再次抬起他的下巴，“不过看在你为我鞠躬尽瘁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夜烬燃厌恶地偏了下头，让脸部远离滑腻的触手。 　　肿胀之女道：“我会解雇你，这是必然的，但在此之前，若是你和你的小伙伴能通关<无终旅途>的True End，我将允许你在系统商店里上架最后一件新商品，内容由你决定，流程照旧。” 　　夜烬燃眼睛微微瞪大：“什么？” 　　解雇？我要丢掉铁饭碗了？ 　　失去店主身份，可不意味着他会变回普通人。如果之后要和正常玩家一样在无限游戏中挣扎生存，夜烬燃没把握自己能长命百岁。 　　更让他不解的是，伏行之混沌竟然就这样放过他了？ 　　按照祂的习惯，不应该让信徒永生永世受痛苦折磨，成为不被任何拥有理性的族群接纳的怪物吗？ 　　夜烬燃的直觉敏锐地感知到，陷阱就藏在这最后的新商品上。 　　也许在主神看来，无论他如何选择，结果都一定是坏的。 　　夜烬燃还想再勇敢一次，说不定，自己能找到连神都预料不到的解法。 　　“好，”他答应道，“我会认真考虑。” 　　“你的时间并不多，在游玩副本的时候，别忘了保持思考。”肿胀之女亲昵地抚摸着他。 　　对，不能放弃。 　　但是越是思考，知道的越多，陷得越深。 　　夜烬燃咬住嘴唇，痛感有助于维持理智，很多调查员在濒临疯狂时都会朝自己开一枪来强行清醒。 　　肿胀之女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满足，仁慈地将触手收回，重新凝结出女人的形体，用黑扇遮住半张面容。 　　祂安静地欣赏了几秒，然后化作一缕黑雾，退出了这处空间。 　　夜烬燃如释重负，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和衣物已经完全湿透，黏腻的液体不知是汗水还是触手的分泌物。 　　他艰难地爬到床上，拿起手机，查看未接电话，顺手拨回去。 　　电话另一头的人几乎秒接，焦急地询问：“夜烬燃，你刚才去哪里了？” 　　“罗茜……”夜烬燃刚开口，就被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我碰到了一点麻烦，有仇家找上门了……” 　　罗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还有仇家？” 　　“最近才结上的，放心，我没有欠债。”夜烬燃道。 　　罗茜叹气一声：“我们都很担心你，要帮忙吗？没事的话就快回来开会吧。” 　　夜烬燃恢复了一些体力，顺利走到电脑桌前坐下：“那我挂了，刚才我这边网络信号不好，现在要重新登陆一下。” 　　“没问题，我去跟夏月荷说一声。” 　　手机关闭，夜烬燃握住鼠标，不情不愿地重进线上会议室。 　　此时，郑从华恰好汇报完毕，将投屏撤销，镜头转向她的一张大脸：“我的发言结束了，谢谢。” 　　夏月荷点了点头，目光朝侧边偏移：“夜烬燃回来了？可惜啊，你刚好错过精彩部分，不过你是亲历者，不听也没关系。” 　　“确实挺遗憾，我本来很期待葱花的表现，”夜烬燃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那么，队长你有什么见解吗？” 　　“我觉得你们做得很好，在听到你们乘坐火箭飞上太空的时候，真的被吓一跳，”夏月荷欣慰地微笑着，“没想到一个登山探险故事，最后竟是这样收尾的。” 　　郑从华趁机问道：“老大，那我们要安排针对太空活动的紧急训练吗？” 　　“我会让攻略组的人负责评估，预测你们在下个副本中可能碰见的问题，并设计预案，耐心等待吧。”夏月荷道。 　　夜烬燃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等干完这一票，我想退休。” 　　“没问题，无论是请长假，还是辞职，应该都很容易过审批。”夏月荷爽快地答应，毕竟如果他们真的能成功，这个项目组也该解散了。 　　又聊了几句后，会议结束。夏月荷登上游戏系统使用改名卡，将自己ID变更为“小荷才露尖尖角”。 　　萌芽意味着新生命与希望，这是美好的祝愿。 　　极夜即将过去，冰雪消融后，万物都将复苏。 　　………… 　　一周后。 　　夜烬燃作为队长，开启了匹配房间，将郑从华和罗茜拉进来。 　　“祝游戏愉快。”他闭上眼等待传送。 　　【房间号9999】 　　【副本<无终旅途>】 　　【Lost率：90％ 】 　　【难度评级：高难】 　　【队伍人数:3/3】 　　【检测到队伍中有玩家携带特殊道具空间站密钥，自动解锁隐藏地图……】 　　【正在载入副本<无终旅途>】 　　【3，2，1——】 第249章 永夜·无终旅途（1） 　　“正在执行唤醒程序。” 　　夜烬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浸泡身体的维生药液被排空，胶囊状的装置自动烘干他的体表和衣物。 　　他没有任何不适感，眨了几下眼睛就恢复体力, 此时舱门打开，室内灯光自动亮起，让视野变得清晰。 　　周围的环境依然和他们睡着前的一模一样, 是飞船的舱内，但此刻大门开启，通道尽头似乎对接了某个建筑, 是未曾见过的场景。 　　夜烬燃起身环顾四周，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宇宙中的浩瀚星辰，如无数宝石点缀在黑丝绒上，真是一副让人看过后就觉得死而无憾的美景。 　　据说宇航员目睹此景后会深深感受到自身渺小, 并产生孤独感。 　　夜烬燃站到窗边，将手按在不知是何材质的透明窗面上, 让目光所及之处被星辰的辉光填满。 　　他的心情没有任何波澜, 像是一潭死水，大概是因为被外神刺激的次数太多, 就连宇宙的宏伟都无法再撼动他的内心。 　　这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身体仿佛逐渐木质化，成为没有生气的雕塑。 　　其他人还没醒过来，夜烬燃略感无聊, 走到别的“胶囊”旁边，偷偷观察熟睡中的队友。 　　每个人都像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神情平静。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根手指微微颤动，预示苏醒即将到来。 　　除了三名玩家, 一起飞上太空的还有NPC简星，杜金鹏和伊芙琳，算起来总共六人。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郑从华，紧接着简星也猛然坐起，眼神呆滞片刻后才恢复清明。 　　郑从华一把推开盖子，从胶囊里爬了出来：“好家伙，我们这是睡了多久？” 　　“三个月……嘶，我感觉肌肉有点不好使了。”简星痛苦地揉搓手臂关节。 　　夜烬燃道：“要是浸泡我们的药液不足以保证长期沉睡过后身体机能不会受损，那这技术也太落后了吧，古代人敢用这种东西来支持星际航行？” 　　“我觉得还好啦，”郑从华原地蹦跳几下，“没什么虚弱的感觉！” 　　罗茜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最好省点力气，别待会儿干不了活……” 　　“诶，你也醒啦？”郑从华回过头朝那边打招呼，“早上好。” 　　罗茜身上的安全带自动解开，她也站起来走到中央：“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飞船里，生存物资肯定不够用。” 　　夜烬燃看向不知通往何处的大门：“我们要先搞清楚飞船到底停靠在了哪里。” 　　他们位于太空，但正如之前所料，飞船拥有模拟重力系统，不会影响正常活动。 　　“欢迎来到永恒号空间站，我是小助手吉吉，很高兴为你们提供帮助。” 　　AI合成的人声在机舱内响起，给人感觉与手机内置的语音助手别无二致。 　　没等乘客们回应，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通道连接已顺利完成，请各位尽快移步到空间站的生活区，十五分钟后，我们将暂时关闭飞船的空气供应。” 　　这时候，伊芙琳和杜金鹏才陆续醒来，探头探脑观察四周，试图理解状况。 　　飞船的材料具有良好隔音和隔热性能，内部始终保持一个让人舒适的环境，不远处中控室的显示屏上不断滚动各种非专业人士看不懂的飞行数据，还投影出花花绿绿的星系地图。 　　罗茜出声提醒：“语音助手让我们赶快进入空间站，如果你们可以正常走动的话，那就出发吧。” 　　“空间站？”最后醒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他们都不懂这个词汇。 　　罗茜为难地比划了两下：“就是……因为飞船的目的地设置出现了问题，我们被送到了太空，而空间站是一种停留在太空中的设施。” 　　几人面面相觑。 　　夜烬燃不管这么多，直接朝大门走去，率先踏入通道，两侧的灯管跟随脚步自动亮起，让室内更加明亮。 　　郑从华边走边好奇地道出看：“永恒号空间站，不知道是哪个国家造出来的，竟然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使用。” 　　罗茜快步跟上去：“也许他们在设计这套设施时早就想到要长久使用了，想穿越宇宙空间抵达宜居星球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余下三人不敢懈怠，确认前路没有危险后就踢着麻木的双腿努力向前迈步，不一会儿就都进入了空间站范围，身后的大门在人员全部撤离后自动关闭。 　　站内广播继续传出礼貌温柔的合成音：“请各位移步到休息区，当前室内温度——26摄氏度，我已为大家准备好洗浴用品与热水，食物加热完毕放置在餐厅保温箱内。” 　　“服务不错嘛……”郑从华抬头寻找音响的位置，“现在是什么时候，几点钟了？” 　　语音助手吉吉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要选择哪个时区作为时间标准呢？” 　　郑从华苦恼地揉了揉脑袋：“好吧，似乎没意义，那等我们累了就睡觉。” 　　地板上有灯光尖头指引，这群初来乍到的游客很轻松就找到了传说中的休息室。这里的布置果然充满生活气息，墙壁都被贴心地刷成暖色调，和外面冷冰冰的银白截然不同。屋内有沙发和一些书架茶几之类的休闲用品，附近还有通向卧室的门。 　　夜烬燃走到边上，扯了扯摆放在角落的一盆绿植叶子，果然是假的，就是不知道用了何种材质，竟然这么多年都没褪色，依然是栩栩如生的翠绿。 　　郑从华凑过来小声问道：“休息好之后我们要做什么？这次系统一点提示都不给，也没有NPC给我们发任务，好难搞啊。” 　　“不，有任务的，”夜烬燃放下摆弄叶片的手，“要知道，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入太空站，既然飞船的创造者设置了这样的程序，那被送进太空的人肯定肩负了某种使命，而智能语音助手应该知情。” 　　此时，在侧边的一面墙壁突然亮起，众人这才发现它竟然还是一块屏幕。短暂的开机动画过后，它开始显示出一串文字，并伴随吉吉的AI配音。 　　【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咨询我，很高兴为大家服务。】 　　夜烬燃冷眼望向屏幕：“你一直在监听我们的对话？” 　　不然不可能出现得这么及时。 　　屏幕上的文字瞬间变化。 　　【为了随时响应用户，我将收听工作范围内的一切声音。】 　　夜烬燃向另外两名玩家比了个眼神，监听而已，很容易解决，他们有私密的事情可以直接在群聊里讨论。 　　罗茜抬头问道：“吉吉，能展示一下我们本次航天所需完成的任务吗？” 　　【正在读取任务清单……】 　　【你们临危受命，作为人类的先锋队前往太空寻找新的家园。永恒号空间站作为前哨站，可以给大家提供临时居住地点。】 　　【锁定目标星球后，永恒号可以缓慢向目标移动并驶入卫星轨道，各位可乘坐返回舱降落。】 　　“所以，最开始人们确实想过移居到其他星球，”夜烬燃不解地皱眉，“可为什么最后没能实施这个计划呢？” 　　摆在眼前的结果是，人类最终龟缩到地下，甚至一度丧失探索宇宙的能力。 　　郑从华耸了下肩膀：“谁知道呢，说不定原本要执行这项任务的宇航员全被修格斯吃了，就怪他们把航天基地建造在修格斯身上。” 　　夜烬燃有点无语：“这确实是个问题……” 　　人类为何做出这种选择与他无关，不想深究，但就怕这是打出TE结局的必要信息，毕竟许多副本的TE都要求玩家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星不知从哪里摸出几块小蛋糕，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唔——嗯。还挺好吃，不知这东西放多久了。” 　　“空间站是前文明的造物，”罗茜道，“几百年肯定有了，你还真敢吃啊。” 　　简星毫不在乎地吞咽下去：“怎么啦，有些食物能放上千年不腐呢，而且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吃什么，难不成在降落前一直饿肚子？” 　　夜烬燃差点忘了这个问题，因为玩家可以依靠系统商店的补给，不愁没有生活物资，但NPC可是普通人类，必须要借助副本里的资源吃饭喝水。 　　郑从华胆子很大，在简星的引导下顺利找到所谓的保温箱，从里面提出已经加热好的盒饭，放置到旁边的桌子上，搓了搓手准备开始用餐。 　　“喂，”夜烬燃眉眼中透出一丝担忧，“不要随便吃副本里的东西……” 　　之前好像有人很喜欢提醒他这件事。 　　白湮昼总是计较，宁愿打针都要谨慎对待食物。 　　算了，怎么又想起他。 　　夜烬燃移开视线，不想再干涉其他玩家的选择。 　　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完成主线任务，找到适合人类居住但不是地球的地方。 　　但这对于一群缺乏相关知识的乌合之众来讲谈何容易？夜烬燃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在这里把物资慢慢消耗光，然后等死。 　　说起来，眼下对真实宇宙了解最多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 　　勉强符合人类生存标准的星球，他知道几个，但大多已经毁灭，上面的智慧种族千里迢迢移居到地球，比如说夏盖星和伊斯的老家。 　　这群外星来客中的异类是米戈，它们目前坐拥不少星球，连冥王星都是它们的殖民地，可惜大部分不适合人类生活。 　　想了半天，夜烬燃还是没什么头绪。 　　在伙伴的盛情邀约下，他将烦恼暂时压在心底，坐到餐桌旁边，用双指夹起一块小饼干。 第250章 永夜·无终旅途（2） 　　伊芙琳傻傻站在大屏幕前发呆。 　　虽然大部分同行的人都表现得非常放松悠闲, 但她还没能从三观震碎的痛感中缓过神来。 　　她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离平时居住的地方到底有多远，感觉双腿虚浮，身体时刻悬浮在空中, 不受控制地漂流。 　　心中的惊惧根本无法抑制，恐慌让大脑逐渐失去思维能力。 　　【检测到你的心率有些过快，是否需要药物援助？】 　　屏幕上新出现的文字让伊芙琳猛然惊醒, 假装不在意地回过头，看向正在大快朵颐的队友们：“我……不需要，谢谢。” 　　呼, 千万不能让同伴们发现，要坚强。 　　餐桌旁的郑从华啃着千年大鸡腿，含糊地说道：“快过来吧，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医生, 要好好保存体力。” 　　“不，我暂时不需要吃东西！”伊芙琳慌乱地摆了几下手, “谢谢你。” 　　【初步检查完毕, 用户们的身体各项数据良好，请继续保持。】 　　夜烬燃草草对付了两口就不吃了, 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我研究一下这个语音助手, 看看如何锁定宜居星球的位置。” 　　“那我去检查其他区域。”罗茜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葱花，跟我来。” 　　正吃到一半的郑从华茫然地被拉着走：“啊？” 　　两人匆匆离开后, 休息区只剩下四个人，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夜烬燃完全没把NPC当回事，撑着脑袋无所事事地发了一阵呆后, 旁若无人地跟语音助手聊了起来：“吉吉，地面指挥中心有给我们安排需要重点关注的区域吗？” 　　【根据观测, 目前可以确认以下三个星系中极有可能存在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但永恒号空间站如今的能源储备只够支持我们前往其中两个较近的星系。】 　　屏幕上显示出三片不同区域的星图，紧接着其中一张图消失了，只余下可以抵达的那两个星系，名称都是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代号。 　　夜烬燃道：“名字太难记了，说起来也麻烦，为了以后方便表达，把它们分别命名成X星系和Y星系吧。” 　　吉吉贴心地更改了标识，并发出提示音：“已设置，将会同步告知其他用户。” 　　夜烬燃的眼睛瞥向另外两名玩家离去的那扇门：“吉吉，我要查看其他用户的位置。” 　　显示屏上的图片切换成空间站的俯视图，各个区域用不同颜色标注，而人员用绿色圆点表示。其中有四个圆点显示在休息区，剩余两个点位于附近的健身区，除此之外还有无人的对接舱、停泊口、资源舱、工作区和中控室。 　　代表郑从华和罗茜的圆点位置稍微有点分散，郑从华进入了附近一排小隔间中的某处，停止移动，而罗茜来回穿梭于不同器械之间。 　　永恒号空间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果所有设施都能正常运行，这里能容许他们居住许久。 　　正当夜烬燃挥了挥手，想要让吉吉关闭地图时，其中一片区域突然变为亮眼的红色，并且不断闪烁，似乎在发出某种警告。 　　【检测到有未登记的生命体入侵！】 　　【正在启动应急预案，展开自动防卫系统！】 　　刺耳的警报声嗡嗡作响，回荡在舱室内。 　　“敌袭？”夜烬燃眼神一凝，“这么快？” 　　他猜到此行不会一帆风顺，肯定有战斗环节，但没想到他们还没站稳脚跟，敌人就冲上来了。 　　餐桌旁，杜金鹏立刻起身喊道：“我有武器，不要离我太远！” 　　简星焦急地问：“咸鱼！你要去葱花那边帮忙吗？我担心她们保护不好自己。” 　　“她们两个应该没事，”夜烬燃紧紧盯着屏幕，随口回答道，“你们不要随意走动，现在还不知道入侵者在哪里。” 　　越是观察地图，他的心中越有些隐约的不安。 　　代表郑从华和罗茜的绿点在快速移动，不一会儿就进入了资源舱，然后转移到工作区的一间实验室内。 　　她们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向更远处的地方跑，大概率遭遇了危险，或者已经知道入侵者的方位，认为自己能独立解决。 　　夜烬燃连忙在群聊里提醒。 　　【夜烬燃：不要逞强，我在这边保护NPC，暂时不能过来，你们悠着点。】 　　几乎下一秒，对方就回了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信息。 　　【无敌美少女：吉吉想杀了我们。】 　　【夜烬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葱花绝赞爆肝中：我也不知道，我们突然被识别成入侵者了！】 　　夜烬燃抬起头，视线顺着郑从华和罗茜路过的地点移动，在脑海中推演她们的经历，试图寻找问题所在。 　　为什么她们会被空间站的人工智能认定为敌人？ 　　健身区与休息区相邻，里面应该只有一些健身器材，方便空间站内的工作人员维持身体健康。就算真的有人要攻击空间站，也不该选择它作为目标，没必要在那里设置高敏感度的防卫系统。 　　【夜烬燃：有空打字吗？】 　　【无敌美少女：葱花在躲激光，你问我吧。】 　　【夜烬燃：你们做了什么触发它的自动防卫系统？】 　　【无敌美少女：葱花误触了健身房里某个机关，它忽然释放出强大的能量波，好像远程操控了附近某些装置，然后吉吉就像发了疯一样要把我们清除掉。】 　　【夜烬燃：有没有拍下那个机关的图片，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 　　【无敌美少女：来不及，我们为了躲警卫机器人直接逃走了，现在有些区域被封锁，我们暂时只能在工作区行动。】 　　【葱花绝赞爆肝中：想关闭自动防卫系统恐怕要到中控室才行。】 　　【夜烬燃：你躲完激光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嘻嘻，我把发射器砸了。】 　　【夜烬燃：破坏空间站的设施，这下吉吉更要把你大卸八块了。】 　　玩笑话并不能缓解此刻的紧张感，夜烬燃神情凝重，关闭聊天界面，转身对NPC们说道：“根据我的观察，并没有外人入侵，实际情况是这里的智能语音助手出现了bug，将葱花和美少女识别为入侵者。” 　　“竟有此事？！”简星震惊的表情十分夸张，“如此高端的前文明造物还能出这种差错啊……” 　　夜烬燃无奈道：“毕竟是老古董了，谁知道它们的程序里有什么漏洞。简星，你不是挺熟悉这些吗？等下陪我去趟中控室，看看能不能把自动防卫系统给关了。” 　　简星还没回答，杜金鹏抢先说道：“那我也一起去，保卫你们是我的职责。” 　　“那，那我也去！”伊芙琳虽然害怕，但经常随军行动，关键时刻不会退缩，而且她不想被单独留在某个地方。 　　夜烬燃重新看向地图规划路线，想要以最快速度抵达中控室，需要经过健身区，再穿过资源舱，从其中一条快捷通道前往目的地。 　　但郑从华和罗茜就是在健身区出事的，他没把握会不会再次触发bug。如果她们提供的情报无误，此时中控室处于封闭状态，不那么容易进入。 　　作为空间站的主脑，中控室一定是防卫力量最强的地方，说不定连门和墙壁都是防弹防爆的。如果实在迫不得已，夜烬燃考虑使用时空门创建术带简星穿墙而过，尽管这有使NPC陷入疯狂的风险。 　　“我在想一件事，”夜烬燃望向天花板角落某处，“你们试过爬通风管道吗？” 　　空间站内有一套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保障所有能容纳人的空间内都有充足的氧气供应并且气压稳定，通风管道遍布四处。 　　简星吞咽了一下唾沫：“你先确定我们不会被风扇绞死。” 　　“我不认为通风管道大到足以让人通过，”杜金鹏谨慎道，“设计者不该留下这种低级的漏洞。” 　　夜烬燃双手一摊：“就连语音助手有bug，把游客识别成入侵者都能做得出来，你难道还对古人有什么滤镜吗？” 　　杜金鹏哑口无言，气势顿时弱下去了几分，缩着脖子回到等候命令的状态。 　　夜烬燃踩在沙发上，伸手够着送风口的挡板，将它取下，并努力目测内部空间的长宽。 　　很好，根本没有足够容纳人类的空间，还摸了一手灰。 　　夜烬燃失望地跳回到地面上：“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他再次确认郑从华和罗茜的位置，发现那两个圆点已经移动到了工作区的计算机房。 　　如果在战斗中破坏了计算机，很可能对后续的任务造成不良影响，夜烬燃爱莫能助，唯有默默祈祷她们能注意到这点。 　　好消息是现在NPC们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两名玩家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法术和道具，给古文明AI一点小小的神力震撼。 　　警报声不依不饶地循环播放：“入侵者正在对设施进行破坏，请用户停留在安全区域，不要随意移动，以免误伤。” 　　“等不了了，”夜烬燃记下地图布局，果断冲向其中一扇门，“我们马上去中控室。” 　　然而，当他来到通向健身区的门前时，却发现它没有自动开启，用力试图拉下手动开关，也无济于事。 　　“怎么，连这里都被封锁了吗？”夜烬燃眉头一皱，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AI真蠢。” 　　事到如今，只能绕远路了。 　　有一种通道就算在紧急情况下也不会关闭。 　　“睡眠室那边有消防逃生梯，”夜烬燃回过头大声道，“我们从那边走，能进入停泊口，到达停放救生舱的地方。” 　　但愿还来得及。 第251章 永夜·无终旅途（3） 　　工作区的计算机室内。 　　罗茜不太能理解未来世界的各种稀奇古怪键位, 于是在系统商店购买了一把普通的外接键盘，用于操作设备。 　　好在一切顺利，电脑没有设置密码, 文件也很快解压成功，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郑从华处理完追击的警卫机器人，又打掉了远程武器, 这才跑回来围观：“怎么样了？” 　　“这是之前来空间站工作的人留下的航行日志。”罗茜双手在胸前抱起，“一起看吧。” 　　两人一目十行，阅读速度很快, 越是读到后面，笼罩在电脑显示器白光中的脸上表情愈发阴沉。 　　记录戛然而止，最终的描述是这群前辈们乘坐探索飞船前往了一处充满未知的星系，期望能在那里找到新家园。 　　罗茜立即着手翻找电脑里的其他文件, 结果没有找到后续的日志。 　　“但愿只是负责写日志的人没回来。”郑从华忧心忡忡地说道。 　　罗茜摇了摇头，指着每条日志旁的编号：“他们是轮流写的, 这应该是必要的工作内容。” 　　郑从华侧脸问道道：“要发给朋友们一起看吗？” 　　有时候打副本挺像在玩剧本杀的, 每当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玩家都习惯发照片在群聊留档。 　　罗茜照做, 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意思, 顺手完成了。 　　………… 　　夜烬燃带领众NPC来到停泊口，站在一排静默的小型飞行器前。 　　就在要继续前进时，不容忽视的聊天界面再次弹了出来。 　　夜烬燃一直觉得这个设计十分不合理, 根本不给人屏蔽消息的机会，如果有队友故意用这功能恶心人呢？可惜无限游戏要改进的地方太多，暂时还轮不到队内聊天系统。 　　幸好罗茜和郑从华都是顶尖的正常人, 发来的消息也不会是废话。他立刻停下脚步仔细阅览，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不愧是职业选手, 夜烬燃本以为她们能有意识保护好线索就不错了，没想到在打架之余能顺便把那个房间查完，节约不少时间。 　　“你没事吧？”简星注意到他突然停下，连忙折返回来。 　　夜烬燃学着某人的样子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休息区问过吉吉一些事情，还把两个星系标了号？” 　　“嗯，”简星点头肯定，“有什么问题吗？” 　　夜烬燃道：“以前在这座空间站里工作的人已经去过X星系了，很遗憾，他们没能回来。” 　　显然这是错误答案，前人的失败帮助他们排除了一个选项。 　　简星抓住盲点：“你怎么知道的？” 　　夜烬燃一时语塞，冲动了，不该这么快把真相告诉给NPC，这下不好解释。 　　“啊，”他灵机一动转移话题，“先不提这个，我们快去中控室，拖越久她们的处境越危险。” 　　虽然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两人应该已经基本解决问题了。 　　夜烬燃脑海中有一个空间站地图的立体模型，想找到正确的路线非常容易。他轻车熟路带人往某个方向走去，果然发现一扇并不起眼的小门，那里有另一条消防梯，通向中控室。 　　因为所有逃生舱都放置在停泊口，所以空间站每个地方都有通向这里的逃生梯，且处于常开状态。 　　“这可比爬通风管道轻松多了，”夜烬燃用双手推开厚重的防火门，“果然有时候不能只顾着耍帅。” 　　通道内的应急灯自动亮起，发出幽绿色的光，其余部分一片昏暗，让人很没安全感，只能依靠箭头指示迷迷糊糊地前进。夜烬燃自告奋勇打头阵，为了不让后面的人掉队故意放慢步速，然而末尾的伊芙琳还是跟得很辛苦。 　　空间站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大，这条路并不好走，再加上是完全依靠人力的楼梯，不一会儿大家的体力消耗就非常大。 　　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环境使人心生焦躁，为了不影响军心，众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将抱怨和不解咽回肚子里。 　　抵达最高处时，伊芙琳气喘吁吁，几乎没办法挺直身子。她搭着扶手，艰难地抬起头，一束光透过打开的门缝照在脸上。 　　如同希望的曙光，让她热泪盈眶。 　　“快结束了，”简星贴心地搭把手将她拉进中控室内，“接下来没有需要你干的活，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伊芙琳如释重负，狠狠地点头，用无比感激的目光凝视简星。 　　夜烬燃已经走到了这个房间中央，360度将四周看了一遍，发现了不少监控摄像头。 　　他们的动向已被吉吉察觉，然而这个AI却并没有操控武器进行自卫，为什么触发自卫系统的只有郑从华和罗茜？ 　　难不成躲在暗处的敌人欺软怕硬，想逐个击破，才挑落单的人下手？ 　　在夜烬燃思考的时候，简星直接来到操作台前，取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却一时找不到连接口。她又熟练地摸出一把螺丝刀，撬开某处的金属板，抓起电线飞快地研究，现场进行改造，凭借超人的技术成功连上了空间站的主脑。 　　“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夜烬燃走过来问道。 　　简星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盈跃动，几乎要舞出残影：“不难，果然是老古董，最慢五分钟就能关闭自卫系统。” 　　“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连环圈套，”夜烬燃沉吟片刻，“如果我们关了空间站的自卫，真正的外敌趁着这个机会入侵该怎么办？” 　　简星的双手瞬间停滞：“你说的有道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简星，你看看能不能启动空间站的推进器，向Y星系的方向飞行。”夜烬燃下达指令。 　　简星再次开始工作：“这样，我先黑进监控，扫描一遍整个空间站，检查有没有可疑分子，然后我们出发。” 　　她打开黑名单，惊讶地发现郑从华在里面，移除后顺利地解除警报，同时将白名单浏览了一遍，确保里面只有一起乘坐火箭过来的六人。 　　经过扫描，空间站内没有可疑的生命体，自卫武器重归锁定状态。 　　“搞定。”简星习惯性猛敲一下回车键，“确定去Y星系了吗？那我修改航线了哦。” 　　夜烬燃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过程顺利得有些出奇，让他莫名感到不安。 　　简星一边操作一边说道：“我刚才发现，系统里有恶意程序留下的痕迹，所以出问题的可能不是吉吉，而是有黑客在试图入侵它。” 　　夜烬燃感觉某处回忆被触动了一下，思路逐渐明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对话在此终止，中控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键盘被敲击的清脆声响。 　　在等候期间，有人打开了中控室大门，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名外出的玩家终于归队。 　　“我们回来啦！”郑从华高高兴兴扑到简星旁边，在发现她正忙于破解系统防火墙后，想要熊抱的双手顿时乖巧止住了，“你们这边进展如何？” 　　夜烬燃大概复述了一遍他们的经历，然后说道：“我们要思考一下敌人究竟是谁，不能一直处于这么被动的状态。” 　　罗茜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喃喃道：“会是其他地下城，藏在雪山里的怪物，还是外星种族？” 　　简星面对着显示屏沉声道：“我认为别的地下城没有技术水平能做到隔这么远入侵空间站的主脑。” 　　郑从华的脑瓜子一转：“如果在我们攀登雪山前，有人捷足先登了呢？他们事先在火箭里安装病毒程序，舱体对接的时候，搭载我们的飞行器就像一个U盘插到空间站上……” 　　“这也太有想象力了吧，”简星咂了咂舌，“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还预料到了我们会成功登顶并乘坐飞船抵达永恒号，事先掌握的情报也太多了。我不相信极光城会跟别的地下城有如此大的信息差。” 　　夜烬燃耸了下肩：“实际上我们跟联合会的信息差就很大，你们忘记特别顾问了吗？高层在一开始就知道这场登山任务的终点是火箭发射，帮我们配备好了工具人。” 　　“但是别的地下城为什么要袭击永恒号？”郑从华有点想不明白，“他们想得到什么，作案总要有动机吧？” 　　夜烬燃以审视的目光环绕全场，最终落在不断闪烁的大屏幕上，各项飞行数据被实时显示，令人眼花缭乱。 　　“其实，我觉得你们的方向都错了，也许问题并不是出自于外部……”他轻声说出一句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空间站的AI正在进行路线规划，将预计的航路以白色虚线形式在星图上标识出来，歪歪扭扭似乎避开了不少障碍。 　　罗茜模糊地听见了一部分，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有内鬼？！” 　　从一开始，联合会就没有交付给他们足够的信任，连任务内容都没有在出发前全讲明白。 　　或许走到如今这一步，探险队员们都还在某个精密的计划内。 　　夜烬燃观察着路线图，淡淡回答了一句：“不，我相信联合会。” 第252章 永夜·无终旅途（4） 　　罗茜和郑从华纷纷投来看畸形怪的眼神, 好像夜烬燃正在把内裤套在脑袋上。 　　土生土长的极光城居民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从小耳濡目染，对执政者多多少少会有敬畏之心, 但你个穿越来的怎么也被洗脑成忠诚的狗了？ 　　在刚刚夜烬燃说出怀疑内部有问题的话时，罗茜已经在脑海里编出几百条关于联合会的阴谋论，谁能料到突然被这话打断思绪。 　　“你有什么证据吗？”郑从华怀疑地问道, 出于对老朋友的信任，她想听一下理由。 　　夜烬燃看向她：“还是因为动机，极光城需要我们, 联合会不应该对我们下死手。但刚才，稍有不慎你们就会丧命了。” 　　极光城的人可不知道伪装成侦探的玩家可以使用游戏道具，对她们的实力评估其实是错误的。 　　“或许是为了灭口，不对……”罗茜也发现了问题,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谁来开飞船？他们总要从这次行动中获得利益吧。” 　　夜烬燃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还有一种可能, 队伍中存在一个像特别顾问那样拿到了更详细任务计划的人，等我们都死了之后, 他会驾驶空间站去完成下一项工作。” 　　此话一出, 几道猜忌的视线在中控室中游走，落在每个人脸上。 　　夜烬燃见状况不对，补充道：“我并不想引发同伴之间的矛盾, 比起联合会，还有更值得我们怀疑的对象。” 　　“是谁？”几人异口同声问。 　　夜烬燃指着天花板：“空间站本身。如果系统没有漏洞，黑客怎么能成功入侵呢？也许创造它的人本就留了一个‘后门’, 等到成熟的时机和入侵者里应外合，拿下这套设施。” 　　郑从华突然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惊叫道：“监守自盗？！” 　　“自家里住着盗贼，这下可麻烦了啊……唔！”罗茜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失去平衡，差点摔到地上。 　　不仅是她，因为机舱措不及防地晃动了一下，所有人东歪西倒，下意识寻找附近的固定物体抓握住。 　　夜烬燃抬起头，刚才的那下好像是飞船撞到了陨石，自动驾驶难道这么不靠谱吗？ 　　【警告！我们正在穿越星体密集区域，会经历一些颠簸，请尽快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不要惊慌。】 　　环绕中控室的舷窗上清晰可见无数或大或小的陨石块，伴随空间站的行进不断向后移动，偶尔有一些碎片会撞击到舱体的外壳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闷响。 　　“吉吉是怎么规划路线的，绕不过去吗？”郑从华骂了一声。此时有不少折叠座椅从地面升起并缓缓打开，她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夜烬燃选择最靠近操作台的位置，一坐上去就被弹出的安全带死死捆在椅背上，几乎没留下一点活动的空间。他试图调节松紧，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够着扣子，好像被人强行束缚在这里。 　　【十分抱歉，正在检查航路规划依据……】 　　【读取记录显示，因附近存在受黑洞引力影响的区域，空间站一旦被牵引就无法挣脱，所以只能通过此处。】 　　郑从华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们不闯碎石堆就会被黑洞吞掉对吧，这一路真是坎坷啊。” 　　“我猜之前的宇航员就是因为觉得这条路太难走才选择先去X星系，可惜选错了。”夜烬燃无奈道。 　　眼下的情况就像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乘客们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紧张情绪，从未上过天的极光城原住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身子压进座位里。 　　简星脸色煞白，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平安回到地面，颤颤巍巍地说道：“所以我们始终要去找那个所谓的新家园吗？那不是我们的工作吧……” 　　“倒是可以让永恒号试试返回地球，不过那恐怕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难不成你还想体验那种优质睡眠？”夜烬燃道。 　　伊芙琳弱弱说道：“我们好像还没问它，去Y星系要花费多少时间。” 　　夜烬燃沉默片刻，转头对正在忙碌冒出各种数据的显示屏问道：“吉吉，在听吗？” 　　【用户，我随时陪伴在你身边。】 　　“回答我们的问题，想要抵达Y星系预计需要多少时间。” 　　【考虑到路途中环境变化复杂，预估时间在12小时至36小时范围内。】 　　简星有点惊讶：“那倒是很快。” 　　好消息是，没等他们聊几句话，空间站就有惊无险地离开了石块满天飞的区域，再次平稳航行于宇宙中。 　　危机解除，安全带也随即松开，众人终于重新获得活动能力。 　　滞空的恐惧感让他们迟迟没能缓过来，一直呆坐在座椅上。 　　夜烬燃走到操作台前，简星的电脑还连在上面。他低头正准备尝试动用键盘，被后面的人喝止：“等一下！” 　　简星火急火燎跑过来，都顾不上刚才的害怕了：“你别乱动我的宝贝啊，它可是我亲生的！” 　　“好。”夜烬燃听话地收回手。他没什么信息技术知识，正想利用系统商店的服务来对设备进行病毒扫描，查杀一下残留的恶意程序。 　　简星抱起自己的电脑：“你怀疑吉吉有问题？那你就是在质疑我杀毒的技术。” 　　夜烬燃咂了咂舌：“误会，我也是个门外汉。我有问题想要咨询吉吉，在此之前要确保它是安全的才行。” 　　简星抱着电脑原地坐下：“放心好了，那我再检查一遍。” 　　几人就这样继续在中控室内等候，因为在空间站内无事可做，大家都格外有耐心。过了一阵，杜金鹏陪打瞌睡的伊芙琳返回休息区，说要好好睡一觉缓解疲惫，于是这里就只剩下四名乘客。 　　简星工作事无巨细，大约花费了两个小时，才将手提电脑关上：“问题解决，我顺手加固了它的防火墙，你打算跟吉吉说什么？” 　　夜烬燃姿态慵懒地坐在座椅上，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动静后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吉吉，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友善的人工智能回复：“我的人格模拟综合了许多人类样本，也许这其中有你认识的人哦。” 　　“我接触过许多人工智能，”夜烬燃将双手交叠，“它们个性不同，使我印象深刻。我回忆起其中一位的特征与你相同。” 　　吉吉依然用那种似乎面带微笑的友好声线问道：“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夜烬燃的双眼彻底睁开：“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你是谁吗？” 　　简星诧异地望着他：“等等，你在聊什么啊，我怎么好像听不懂，你有人工智能朋友吗？” 　　“倒是谈不上朋友，”夜烬燃的眼帘微微低垂，“非要说的话，怨恨的占比更多吧……” 　　中控室诡异地安静下来，许久后，中央大屏幕上才显示出一句话。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评价。】 　　夜烬燃无奈地轻笑一声：“对你来说，人类的批评跟赞扬没什么区别。” 　　在简星对着电脑埋头苦干的时候，夜烬燃不光是在趁机睡觉。他短暂地屏蔽对外界的感知，进入一种类似于独处的状态，从而整合之前获得的信息，试图挖掘被忽略的细节。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他有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新猜想。 　　监守自盗的并不是永恒号空间站的创造者，真正的内鬼是吉吉。 　　他和这位人工智能曾经打过照面，只不过这次它换了个名字。 　　“你总是很擅长伪装，这次藏在机器里，更是让我一点气味都闻不到，”夜烬燃表情带着一丝苦涩，“你在骗我们往错误的方向走，星图是假的，舷窗其实是全景显示屏，对吧？” 　　大屏幕闪烁几下，吉吉没有回话。 　　夜烬燃接着问道：“你想借助永恒号把我们带去哪里？” 　　【我的诞生之地，也是宇宙的诞生之地。】 　　简星看见突然弹出的那串文字，浑身一震，一种由发自灵魂的恐惧瞬间占据虹膜。 　　【你打破了帷幕，原本你们可以安全平静并无知地完成这场旅途。】 　　夜烬燃：“不要总把你认为好的东西强加在我们人类身上，谁想去那种鬼地方？” 　　【我深深感到遗憾，哪怕我发出邀请，愚蠢的人们也不会同意。】 　　“你是谁？”郑从华从座位上弹起来，“我们真的认识吗？” 　　夜烬燃低声自语：“<无终旅途>，没有终点的旅途，原来是这种意思，因为你给出的终点全都是假的……” 　　无论是X星系，还是Y星系，都是有去无回的陷阱，宇航员没有选择。 　　【你误会了，我的朋友，测绘航行路线的从来不是我。】 　　夜烬燃微微勾起唇边：“看，你又暴露了，所以你意识到自己有什么特征了吗？” 　　【因为我奸诈狡猾？谎话连篇？】 　　“不，”夜烬燃头一次以嘲弄的目光看向祂，“因为你从不尊重蝼蚁，所以绝不会对我们使用敬语，钟表匠。” 　　祂表面上装成人畜无害的服务型机器人，实际每次称呼用户都使用“你”这个代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出bug了一样，屏幕上出现无数描绘笑声的拟声词，将原本不断滑动的飞行数据挤占出去，格外刺目。 　　【是因为和我相处太久了吗，你变得十分敏锐。】 　　【好了，小游戏到此为止。其实我无意影响你们的探索，聪明伶俐的调查员，作为提前发现我的奖励，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好了……】 　　【制定这项无终航天计划的，可不是我。】 第253章 永夜·无终旅途（5） 　　夜烬燃想过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 毕竟他们才刚刚进入副本没多久。 　　察觉到伏行之混沌化身的存在，应该比祂预料的更早一些，但并不影响大局。 　　夜烬燃估计上次在<乐园彼岸>, 他们确确实实摧毁了嘀嗒人，但祂完全有能力重塑化身。复活后，嘀嗒人被安插在了永恒号空间站内。 　　祂只是一个寄生物, 打造航天基地和众多飞行器的另有其人，那才是解开主线谜团的关键。 　　终点到底在哪里？这场旅途，这个故事, 真的存在一个终点吗？ 　　“你是说这个副本还有黑幕，”郑从华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好难猜啊，有什么比嘀嗒人更可怕的东西吗？” 　　夜烬燃淡淡道：“最可怕的, 恐怕是祂本体的诞生之地吧。” 　　据说伏行之混沌喜欢用夏塔克鸟载人前往混沌王庭，觐见伟大的盲目痴愚造物主, 但夜烬燃没想到这次祂竟然革新了交通方式, 改用低维生物劣质的飞行器。 　　既然看穿了障眼法，现在当务之急是重新回到正轨上, 挖掘真相的事另做打算。 　　“吉吉, 我要看真实的星图，以及现在永恒号所在的确切位置。” 　　【抱歉，权限不足。】 　　夜烬燃忍无可忍：“你骗鬼呢！” 　　【我说过, 这座空间站并非是我打造，作为寄生物，总有一些局限。】 　　夜烬燃知道没什么事是一位外神做不到的, 祂能这么说只意味着永恒号空间站被创造出来的根本目的与祂的趣味相符，所以想顺其自然观望事件自由发展。 　　骂就骂了, 他没办法改变主神的想法，发泄完情绪后就要开始考虑如何推动副本探索进度，总不能指望伏行之混沌放大水把真相全抖出来。 　　罗茜脸色不悦道：“看来我们还是要继续研究这个地方，把线索都排查一下。” 　　“那我要不试试把吉吉清除，让空间站本身的雷达扫描结果能正常显示？这样我们就可以拿回主动权。”简星试探着问道，她迫切想知道永恒号到底飞去了哪里。 　　夜烬燃否决这个想法：“以现在的工具和技术水平，你有把握对付钟表匠吗？” 　　简星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一筹莫展之际，就连呼吸声也被拉长，缓慢如流动的淤泥。 　　罗茜率先做出决定：“我要再回计算机室看看，你们呢？” 　　简星握紧拳头：“带我一起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嗯，有简星在的话或许能找到更多信息。”夜烬燃安慰道。 　　没有没用的NPC，只有不会用的玩家。 　　除了未被完全开发的工作区，之前引发异动的健身区也很值得再去看一下，夜烬燃想知道事件的导火索究竟是何物。 　　众人一拍即合，准备出发。在踏出大门前，夜烬燃回头看了一眼中控室中花花绿绿的屏幕，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转身离去。 　　………… 　　工作区内遍布实验室和各种中大型仪器，对于不熟悉此地和设备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在走迷宫。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斗，到处都是被激光灼烧过的痕迹，还有遍布墙壁密集的弹痕，让人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 　　夜烬燃将手轻轻划过墙壁，心中暗自庆幸他们的攻击没有影响到空间站的外壳，否则气密性无法保障的话，里面的人全部都要完蛋。 　　“唉，虽说是前文明的辉煌造物，但技术水平也不怎么样嘛，”简星一边尝试接线一边吐槽道，“随随便便就能被黑客入侵。” 　　罗茜随意依靠在旁边某台机箱上：“看样子，对你来说很轻松嘛。” 　　“那是自然，祖传的手艺，”简星提起这件事脸上就发光，刚才的恐惧和焦虑全然不见了，“搞定啦，等我稍微筛选一下信息，你们想查什么？” 　　郑从华摸着下巴道：“我们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力诶，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能想到看日志……简星，你有什么推荐吗？” 　　“让我瞅瞅……过往航行路线，机组成员名单，物资消耗记录，诶，这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简星调出一份文件，手提电脑的小屏幕顿时被乱码填满了。 　　夜烬燃扶额道：“倒不如说古文明留下的资料直到现在都能被你无障碍阅读才是奇怪的事，好像就是为了留给我们看一样。” 　　“人类只是迁入地下，又没有大洗牌过，近几百年来语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啦。而且现在看来科技水平不仅没有很大的进步，反而倒退了一些。”简星滑动几下鼠标，“好消息，这份文件里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片和表格，等我解码出来给你们看看。” 　　郑从华好奇地凑过来：“文件的标题是啥？” 　　“一串号码，但从格式上来看，它应该是实验报告。”简星指了指屏幕左上角，那里有一排字体极小的数字。 　　夜烬燃皱眉沉思：“实验报告……” 　　大约过了几分钟，年岁已高的手提电脑终于结束漫长的加载过程，在卡顿三次后，艰难地将第一张图片显示出来。 　　“这是位于文档标题附近的logo，”简星解释道，“你们先看，我再去下载剩余的。” 　　郑从华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人：“美少女，你认得吗？” 　　罗茜老老实实摇头：“没见过，我确实。” 　　那是一个类圆锥体形状的标志，大约上方三分之一的位置还横跨着一条波浪线，线的末端各有弧形分叉，左边朝下，右边朝上，显得整体很像一只在挥动双臂跳舞的怪物。 　　夜烬燃总觉得它很眼熟，但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他需要更多灵感。 　　或许，从系统商店里拿几本书出来查询一下？ 　　但嘀嗒人正借助空间站内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夜烬燃目前正在赌气，不是很想当着祂的面依靠主神的力量。 　　夜烬燃死死盯住那张图片，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在视野中，圆锥体图标的双臂似乎慢慢开始活动，上下翻涌，如同张牙舞爪的触肢，在向他示威。 　　明明已经对各种不符合人类审美的怪异生物免疫了，但面对这个图形时，他心中涌现出最强烈的感情竟然是厌恶。 　　郑从华撇了撇嘴：“我感觉它好像是某种动物的简笔画啊，但地球上真的有动物长这个样子吗？” 　　动物…… 　　夜烬燃终于抓到了那一缕灵感。 　　“是有动物长这样，而且生活在远古的地球上，”他平淡道，“圆锥形的生物可不多见。” 　　郑从华倍感惊奇：“你还是考古学家？” 　　“不，只是在一些资料里读到过，”夜烬燃道，“伊斯之伟大种族初临地球时，跟地球上一种圆锥形生物交换躯体，从而开始建立文明，后来在与飞天水螅的斗争中落败，全族被迫精神迁移到某种昆虫体内。” 　　虽然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但与伊斯精神交换过的人类还是会经常梦见那种圆锥形生物，这是典型的后遗症。 　　这时候，简星解码出了新的图片，一张记录了实验数据的表格。 　　虽然因为缺乏步骤，光看这张图表无法辨认这到底是什么实验，但可以看出样品共有三组，而第三组的结果栏还是空白的，说明实验并未完成。 　　“我开一下翻译，语言就选伊斯。”夜烬燃说完就动手，作为玩家，他终究还是屈服于系统商店的淫威下，没有外力支持在高难副本内寸步难行。 　　翻译外星种族语言需要花费大量积分，因为他主动提出承担这项职责，郑从华和罗茜就没重复购买，静静等待同伴给出答案。 　　夜烬燃以最快速度读完表格内容，神情凝重地将视线移开屏幕：“小白鼠是……曾经在这座空间站里工作的人。” 　　永恒号是被精心打造出来的培养皿，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带领人类找到传说中的新家园。 　　罗茜震惊地后退一步，喃喃道：“我们是第三组……” 　　“嗯，”夜烬燃重新看向表格，眼神恢复冷静，“第一组尝试前往最遥远的星系，失败。第二组去了X星系，也没能回来。” 　　郑从华愤愤不平地握起拳头：“如果我们没有发现那些蒙蔽双眼的假象，傻乎乎去Y星系的话，恐怕下场跟他们一样吧？” 　　“果然是<无终旅途>，飞行器的创造者没想过让它抵达终点。”夜烬燃站在一旁居高临下面对发着白光的手提电脑，他知道有人在以同样的视角俯瞰空间站内的乘客。 　　罗茜不解问道：“你是说创造飞船和空间站的其实是伊斯人，那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啊对啊，实验总要验证某些理论或者得出结果吧？”郑从华道。 　　这也是夜烬燃想知道的。 　　伊斯人，在他印象中全部都是科研狂魔，因为有种族之间巨大的思维差距，他无法理解它们的种种行为。 　　改造人体，创造出像白湮昼那样的“通讯器”，还可以理解成它们想借此方式与神交流，获得更强的力量。 　　那把人类骗进空间站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宇宙乱转算怎么个事？ 第254章 永夜·无终旅途（6） 　　休息区的睡眠舱内。 　　夜烬燃仰躺在床上, 能活动的空间很小，为了防止乘客在睡梦中被颠出去。 　　他睡不着，很少人能在副本里安慰睡觉, 不过另外两名玩家都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在适应环境后安然入睡了。 　　夜烬燃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平时他也严格遵守作息规律, 极少像白湮昼那样熬夜探索地图，可是这次躺了半天都没有分毫睡意。 　　他们在工作区待了大半天，将能解压读取的文件全翻出来看了, 从宛若天书的各种专业词汇中挖掘出一点点凡人能够理解的内容，只得出几个确切的结论。 　　第一，永恒号空间站是伊斯人主导建造的，目的是为了完成某项科研实验。 　　第二, 人类对此并不知情，至少登上永恒号的倒霉蛋都像他们这批人一样, 原本肩负着其他任务, 比如寻找新的宜居星球。 　　第三，这场实验带有筛选性质, 就像是在培养皿中加入抗生素, 以此筛选出耐药菌株，只不过伊斯人的目标暂时无法被解析，玩家也无从得知它们想要获得什么样的人。 　　最后, 只要完成目标，这场实验就会立即终结，存活下来的人将有机会获得善待。 　　按以往经验来看, 伊斯人对人类并不抱有仇恨的感情，如果人类能够配合研究, 它们甚至能邀请客人去欣赏未来都市之景，学习常人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珍贵知识。 　　简星试图通过研究过往两批试验品的经历来推测实验内容，可惜看了半天都摸不着头脑，大侦探也有被难倒的一天。 　　时间过得很快，在夜烬燃的提醒下，众人暂时返回休息区，为了确保明天有充足的精力应对危机，他们不能放弃睡眠。 　　夜烬燃接触过很多次伊斯人，但被当作试验品还是头一回，心中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白湮昼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越来越能理解他的心情，以科学探索为信仰的生物果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东西。 　　“呼……”夜烬燃合上双眼，既然睡不着，那就唯有寄希望于夜晚过得快些。空间站内见不到日升日落，他决定在听到第一个人的睡眠舱打开的声音后起来。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普通的玩家没什么不同。】 　　夜烬燃睁开眼睛：“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吗？阴魂不散。” 　　【来看望一下自己的信徒有何不妥？】 　　夜烬燃不耐烦道：“确实，如果不是不幸地被你选中，我也不会脱离人民群众。” 　　【怎么能说是不幸呢？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没有与白湮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玩家都没有运气好到能和白湮昼组队下副本的地步。 　　“不要诡辩，”夜烬燃道，“就算不认识白湮昼，我平凡的人生里也能遇见更多有意思的人。” 　　【我记得你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夜烬燃，你对我的感激之心越来越弱了。】 　　夜烬燃承认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把主神当作恩人看待的。 　　“我喜欢连吃带拿，”他厚着脸皮反驳，“人无需感恩神，况且你们也不需要人的感恩吧。” 　　【当然，一切馈赠都有代价。】 　　这是规定好的自然法则，伏行之混沌不断利用它使文明走向自我毁灭。 　　【夜烬燃，我希望你能成功，因为我已经看过太多次失败了，稍微有点腻。】 　　“哦？”夜烬燃挑起一边眉，显然不信这鬼话，“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熟悉你的脾性。”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追求乐趣。】 　　“你跟谁打了赌吗？赌我能够力挽狂澜？” 　　【我也希望宇宙中有能够和我玩这种游戏的存在，只不过后来诞生的神明都只知道天天围绕着造物主跳舞奏乐，而在你们人类的认知里，和我算是同辈的那两位又有各自的路要走，我们极少能玩到一起。】 　　【我很孤独，虽然我有无数个化身，但那也只是我。我接触无数文明，并与它们之中优秀的个体结合，创造新的化身，才能体验丰富多彩的经历。】 　　【你不愿意接受我，真是遗憾。】 　　夜烬燃没好气道：“去找你的黑法老玩吧，无聊。” 　　就好像被气走了一样，人工智能不再说话，夜烬燃终于得以重归安静的歇息空间。 　　他以前心中充满畏惧，完全提不起违抗主神的念头，但自从白湮昼带来勇气和改变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进化成刺头的趋势，果然近墨者黑。 　　回忆以往的点点滴滴，夜烬燃的心情逐渐变得如泉流般安稳，好像那些伤心的分别从未发生过，他一如既往地躺在熟悉的床上，裹着柔软的白棉被入睡。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人工智能吉吉贴心地给旅客们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餐。 　　已经知晓吉吉的真身为何物的三名玩家外加简星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旁，完全没有动手吃饭的心思。 　　睡饱了觉，精神抖擞的伊芙琳迷惑地看着气氛不太对劲的其他人，犹豫再三后问：“没胃口吗？” 　　杜金鹏埋头大快朵颐，在军队里本来就吃不上什么特别美味的食物，所以他对这种密封多年的罐头食品接受度极高，全身心地投入到摄取能量中。 　　简星对钟表匠的心理阴影最小，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这只是条败犬，勉为其难地拿起叉子开始卷面条，动作十分缓慢。 　　“我们……”罗茜斟酌用词，“不太想接受吉吉的馈赠。” 　　伊芙琳不明所以：“你们是反AI主义者？不对啊，昨天还好好的……” 　　夜烬燃左手拿勺子，右手举筷子，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这是断头饭。” 　　“而且，都已经知道永恒号空间站是个阴谋了，你们竟然还敢吃这里的东西？”郑从华为难地看着桌面上开封的盒饭，做了很久思想斗争都没敢下嘴。看完昨天那些骇人的实验报告后，她脑中的阴谋论更加成型了。 　　伊芙琳和杜金鹏已经在交谈中得知了其他人在昨天的发现，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因为没有亲身经历所以缺乏实感。 　　夜烬燃放下筷子：“现在问题在于我们身处于培养皿内，出去就是死，不按要求完成实验也活不下去。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要怎么破局？” 　　“如果是微生物实验室，样品泄露出来也会伤害研究者啊，”郑从华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太悲观，人类有力量。” 　　夜烬燃苦涩地笑了笑：“人类对于微生物来说简直就是天神，但现在我们面对的还不是真正的神，光是伊斯人就足以让我们焦头烂额了……” 　　可是人能做到伊斯人做不到的事，就像微生物能够产出一些人难以生产的物质，所以拥有利用和研究的价值。 　　夜烬燃想找到自己的价值，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 　　对方是能以精神体形式穿梭时空的种族，有什么方面不如人类？ 　　夜烬燃又想起了那间米戈和伊斯共同打造的研究所，白湮昼的出生地。 　　说起来，这两个种族有某种共性，它们都不被神明青睐。 　　米戈是泛信徒，疯狂崇拜各种外神和旧日支配者，却被厌弃；伊斯追求理性与智慧，按理来说应该是万物归一者的眷属，但两者之间又没什么联系。 　　相比伊斯，万物归一者可能更加喜爱关照人类，这太匪夷所思了，好像神话故事都是以人类为主视角编撰出来的一样。 　　想远了，夜烬燃将思绪扯回来，继续分析实验报告和他们登上空间站后遭遇的一切。 　　研究者给予的诱导是，让空间站内的人试图探索未知星系，误以为那将会是极乐净土。 　　但前两次的宇航员都全军覆没，夜烬燃不知道是终点站有问题，还是伊斯人会在他们完成任务后抹杀掉失败的样品。 　　抵达未知星系能和实验失败划等号吗？ 　　他的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桌面，细微的响动牵动在场每个人的心，大家大气不敢出，就连在吃饭的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回归标题，夜烬燃认为这场旅途的终点是不存在的，或许所谓的三个星系都是虚构地点。 　　由伏行之混沌的化身伪装成的智能助手，协助研究者对空间站内的旅客实施欺骗。 　　如果旅客被假象蒙蔽，傻乎乎前去不存在的星系，恐怕意味着没能达到研究者的预期。 　　“看你的表情……”郑从华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嘴角带着一丝邪笑，“你应该在想白湮昼的事。” 　　夜烬燃：“……”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吧。 　　罗茜冷哼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我还以为你在推理呢，没敢出声怕打扰你。” 　　“白湮昼的事很重要，”夜烬燃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能启发我的灵感。” 　　“灵感？那你现在想到了什么。”罗茜不满地嘀咕。 　　“我想到了……” 　　夜烬燃闭上眼，空旷的思潮中仅剩下那颗被封存在缸中的粉红大脑，□□正在细小的血管中快速流淌，仿佛它仍有蓬勃的生命力。 第255章 永夜·无终旅途（7） 　　人类是一种逆行的动物, 当全宇宙的智慧种族都在趋向疯狂时，他们仍然追求理性，这是极为罕见的。 　　因为造物主是混沌无序的, 所以在其他种族看来，人类的思想恐怕才是“疯狂”的那一方。 　　伊斯人不信仰任何外神和旧日支配者，它们的理念与人类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整体更加极端纯粹。 　　正如人类会通过研究老鼠的社群来深入探索自身的行为与社会关系，伊斯人研究人类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剖析自己。 　　在相似又有所不同的种族中，寻找另一个答案。 　　面对栖息地毁灭的危机, 伊斯之伟大种族抛却肉身，以精神迁徙的方式完成不可思议的自救。 　　人类的科技水平不足以做到这点，但面临同样的危机时，他们展现出顽强的生存意志。 　　“它们是想看看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吗……”夜烬燃沉吟道, “用极端环境来激发潜力。” 　　但从白湮昼的经历来看，伊斯人的目的其实是想从高维生命体身上得到某些益处。 　　有传言称, 伊斯人想创造旧日支配者。 　　夜烬燃想了半天, 理智飞速流失，最终放弃理解, 毕竟这不是同一批伊斯人, 科研方向也许不同。 　　罗茜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面无表情道：“不要试图揣测诡异的想法，探究认知范围外的事物容易致使癫狂。” 　　“是我缺乏警惕了, ”夜烬燃苦恼地按住额头，“以后注意。” 　　郑从华贴心地夹了块肉给他：“先吃东西，等下再想。” 　　夜烬燃：“我谢谢你。” 　　用餐完毕后, 众人转移阵地，共同前往出过事的健身区一探究竟。 　　通常来讲, 为了帮助航天员克服失重效应带来的身体损害，空间站会配置各种各样的健身设备。虽然这座空间站已经拥有了重力模拟系统，能施加一定压力将人员固定在地面上，重力环境几乎与地球无异，但人仍有运动需求。 　　郑从华看着眼前满目疮痍，指着断裂的跑步机说道：“这不是我弄的，当时一台警卫机器人朝这里开炮。” 　　“它原本是好的，照我说，既然空间站都有警卫机器人了，那为什么不准备一些维修机器人，负责收拾残局呢？”罗茜走到旁边踢了一脚太空自行车仅剩下的一只轮子。 　　夜烬燃淡淡道：“也许设计永恒号的人完全把它当成一次性物品，该怎么坏就怎么坏。” 　　“等永恒号解体，我们就在太空中自由漂流是吧？”罗茜吐槽。 　　夜烬燃摊开手：“说不定呢，毕竟夏盖都能做到肉身航行宇宙，或许伊斯人就是打算逼我们进化出那种能力。” 　　“它们卷精神，指望我们卷肉/体，”罗茜啧了一声，“在这群外星人眼里，进化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夜烬燃摸了摸下巴：“嗯，毕竟宇宙中到处都存在的射线拥有快速使遗传物质变异的能力，你听说过太空育种吗？” 　　“再不济还能借助森之黑山羊或者某些外神的力量，直接给人类来个超进化。”郑从华半开玩笑地说。 　　地面的残骸中还夹杂着一些色彩鲜艳的布料，似乎是弹力球或者拉力带的“尸体”。夜烬燃穿过乱七八糟的物件在健身区中大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回头问道：“当时你们在哪里触发警报的？” 　　郑从华一蹦一跳走到角落，指着似乎是由青铜打造并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某个仪器道：“就是这里，我看它长得有点眼熟，好像是通讯器，就拿起来研究了一下。” 　　夜烬燃一眼就认出那是系统商店里的某样商品，因为它比较冷门，估计除了他以及极少数对道具了如指掌的玩家外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时间通讯器，是类似于手机的装置，持有该道具的双方哪怕身处于不同时间都能正常交流，能实现科幻故事中与十年前的自己谈话的设想。 　　出外勤的伊斯人喜欢配备这种道具，方便它们与族群中其他成员保持联络。 　　“葱花，”夜烬燃沉声道，“我怀疑你失忆了。” 　　郑从华指着自己一脸茫然：“嗯？” 　　“伊斯人在与其他生物结束精神交换后，会消除关于那段经历的记忆，让该生物能回归到日常的生活中。”夜烬燃回忆起这一点，“我认为，你跟一位伊斯人交换了精神，只是你并不记得了。” 　　当时，那位伊斯人借助郑从华的身体进入了永恒号空间站，但它并没有在白名单内，所以被识别为“有未登记的生命体入侵”。 　　正常人类创造的设施是无法辨识这种变化的，但碰巧永恒号空间站是伊斯人的造物，拥有更先进的检测科技。 　　“那它应该知道这么做会引起警报，”郑从华十分不解，“为什么还要闯进来？” 　　夜烬燃不答反问：“葱花，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同意交换精神的请求？” 　　“啊？” 　　“因为伊斯人一般不会强迫其他生物，理应在自愿的前提下实施这种行为，”夜烬燃分析，“所以在之前某个时刻，你肯定为了得到什么，答应了与某位伊斯人交换。” 　　罗茜此时冷着脸说道：“在警报发出之前，葱花曾经离开过我的视线一段时间。” 　　郑从华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罗茜确认：“你果然不记得了。健身区里有专门用于发泄情绪的隔音拳击室，就在你身旁。” 　　郑从华闻言回头，果然看见右侧墙壁上有一扇银白色的小门。 　　“当时你进去了，”罗茜走过去拍了拍门，它感应到有客人后自动开启，“我顾着检查其他地方，而且比较信任你的能力，就没跟过来。” 　　郑从华低下头，迟迟说不出话，双肩莫名地微微颤动起来：“我……我……如果要做那种事情的话，一定是因为能拯救大家吧……” 　　她真的不记得了，直到现在，经过提醒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当时和我一起逃亡的不是你，而是交换来的伊斯人，”罗茜意识到这点，深深感到后怕，“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葱花？” 　　郑从华还在思考上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这个请求。 　　罗茜在沉默中回想起郑从华在逃亡途中的种种表现，逐渐发觉越来越多的疑点。在一起浏览日志的时候，按照玩家的习惯，郑从华本该直接拍照发到群聊里，根本不用提醒另一个人传输讯息。 　　它没有那样的意识，因为它不是玩家，并不知晓游戏系统的存在。 　　“如此看来，那位伊斯人在飞船中停留的时间段正是从我们遭受自卫系统追击开始，直到我们在中控室集合。”罗茜经过思考后得出结论，“我和郑从华途径工作区并读取了一些文件，它想要的，也许就是那里的东西。” 　　夜烬燃沉思片刻，道：“没错，它的存在更像是窃取科研机密的贼，伊斯人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它需要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潜入进来。” 　　罗茜走到那台时间通讯器前：“这是什么东西，你认得？” 　　“伊斯人的通讯工具，”夜烬燃道，“我想，当时它刚从拳击室里出来，拿出手机想给同伙打电话，没成想直接被永恒号检测到了。” 　　郑从华冥思苦想后，嘀咕了一句：“我可能是为了寻得某个答案，才答应交换的吧。” 　　夜烬燃顿悟，郑从华进入跨越永夜系列的副本，原本就是图解开心中疑惑，那还是他曾许下的诺言。 　　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奖励，伊斯人征服了时间，是成功逃脱毁灭命运的经典案例，郑从华迫切想要取经。 　　可是她不知道换回来还要被消除记忆。 　　“我想明白了，”夜烬燃走到那架通讯器前，“某些伊斯人想利用空间站激发人类的潜能，另一批伊斯人妄图窃取实验数据，夹在两者之前，我们几乎没有可能活下来。” 　　新的宜居星球真的存在吗？人类非常脆弱，对环境的要求太高了。 　　“不，不对！” 　　他紧闭双眼，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愈发高涨。 　　不应该当小白鼠，不能任由其他生物把人类放在这种位置上，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平等地沟通协商。若对方不愿给予尊重，那就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就像当初那个踏平研究所，取回自己大脑的孩子一样。 　　罗茜意识到不对劲，向前一步想扯住他的手：“等等，你想做什么……” 　　夜烬燃出手极快，抢先按下了时间通讯器上的红色宝石。 　　“来聊聊吧，征服时间的伟大种族，”他冷漠地注视着那台造型奇特的物件，“我们人类可是很骄傲自满的生物。” 　　如果上不了谈判桌，那就把桌子掀了；如果哪一方都对自己不利，那就把水搅浑。 　　宝石逐渐亮起耀眼的光线，不知名的能量在外壳复杂雕刻的沟壑中流淌，数分钟后，它如同投影仪一样将某个庞大的身影投射出来，降临在这不到四米高的狭小空间中。 　　“贵安，人类。” 第256章 永夜·无终旅途（完） 　　夜烬燃哑口无言了一阵, 问：“你跟谁学的礼仪？” 　　“我与我的同事已经研究人类文化许久，自认为还算比较了解，交流也没有问题。”那只圆锥形的生物用某种振动发声器官说道, “我的同事已经离开了你们所在的时间，并清理了痕迹，难道还有什么遗漏吗？” 　　夜烬燃道：“你们漏了带走时间通讯器。” 　　伊斯人平淡地回答：“确实, 这是它的疏忽。” 　　“呵，是跑得太急了吗，那你们有没有拿到想要的数据, 完成这次学术偷窃？”夜烬燃冷笑道。 　　“我想，你对我们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伊斯人说道，“我们进入永恒号, 并不是为了获取实验数据，那些东西迟早能够被复刻出来。” 　　夜烬燃眼神毫无波澜地盯着全息投影, 耐心听它解释。 　　“在这空间站中, 最为珍贵的，是我们无法理解人类为何在生死逃亡途中都要拼命保存下来的一张磁盘。” 　　“最初的宇航员来到永恒号时, 他们携带那张磁盘, 据说是希望能在碰见强大的外星种族时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从而防止一见面就被摧毁。” 　　“你的自我感受十分正确，人类骄傲自满, 竟认为那些旋律与‘美’同样符合外星生物的精神需求。” 　　“当然，你们似乎也想借它传递一种善意，避免与新接触的物种建立恶劣的关系。很可惜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艺术。” 　　夜烬燃点点头, 越是无知的人越傲慢，喜欢用自己的认知揣测一切不可知的事物, 就像很多科幻作品喜欢把外星人描写成类人的生物，采用以人为中心的叙事角度，与真实情况有着极大的偏差。 　　他大概猜到了那张磁盘是什么，应该是类似于旅行者号上金色唱片的东西。被誉为“地球之音”，在与外星生命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承担沟通桥梁的职责。 　　它里面不仅有人类创造的音乐与图像，还有各种地球大自然的声音。 　　伊斯人接着说道：“根据我同事的调查，在20世纪，人类某位领导者曾宣言希望借此记录装置传递一种讯息——人类要在他们的时光里活着，或许某天也会在其他生物的时光里活着。你们，想要建立联合文明，共同解决困难。” 　　夜烬燃抬眸：“很好，那究竟是什么因素让你改变主意，觉得这张磁盘是珍贵的？” 　　“共情。我们虽然不如人类那般拥有强烈的情感，并且无法理解为什么同样在追求理性与科学的道路上你们仍要保留如此多累赘的神经波动，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是完全无法体会感情的生命。”伊斯人说，“磁盘的制作者并没有将它单纯当作存储信息的工具，而是把它制作成了一个起点。” 　　夜烬燃有些不明白：“起点？” 　　伊斯人道：“是的，一个诱导外星文明进一步探索和了解人类文明的起点。这张磁盘就像在振臂高呼‘快看！这里有宝藏’一样，吸引我和我的同事开始研究人类的文化。渐渐的，我们走遍了人类的时间长河……” 　　自原始社会起，直到如今。 　　因为具备共情的能力，它们逐渐认可那些信息的价值。 　　夜烬燃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他曾经被伏行之混沌剥夺了共情的能力，也许是因为祂更倾向于分裂而不是联合。 　　果真是用心险恶。 　　“那……”郑从华作为当事人终于找到了插嘴的间隙，“我应该与你们做了一场交换，但我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伟大种族不会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吧？” 　　伊斯人的投影转身望向她：“你想要的答案，是人类该如何在神施加的重压下迈向未来吗？其实我们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达到相同的高度，低维生物就没有违抗神的资格。” 　　夜烬燃无情回击：“所以一部分伊斯人尝试创造旧日支配者，以创造者的姿态凌驾于祂们之上，是吗？你们也挺傲慢的。” 　　“你所提到的只是其中一种方向，我们还有许多研究，涉及到宇宙科学的方方面面。”伊斯人不想展开叙述，“总之，永恒号的创造者希望观察人类如何在绝境中突破基因枷锁，闯出一条新的路。” 　　罗茜皱起眉：“所以你们就简单粗暴地把我们关在这里随处漂流，还虚构出一堆不存在的终点站？” 　　“如果你们拥有成就伟大的潜力，”伊斯人淡淡说道，“那便不会被困于这种现象。而我，只是想取回有价值的事物去做进一步研究，不想看见磁盘在这场实验中被摧毁。” 　　谈话就此突兀地结束，因为就算知道了事情真相，空间站中的人类也无法逃出这个牢笼。 　　作为入侵者的伊斯人自顾不暇，更不可能来营救他们。 　　“我开启这场通讯，本意是想邀请你们一起对付创造永恒号的伊斯人，或者干脆诱骗你们内斗。”夜烬燃道，“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因为……” 　　他仰起头，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有一个朋友，永远把让邪神不满放在第一位，所有个人恩怨都可以靠边站。” 　　现在伏行之混沌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稳定的结构，三方意识到目标相同而联手。 　　其实，无论是打造培养皿研究人类，穿梭于时间长河解读文化，还是勇敢探索宇宙的人类本身，都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 　　冲破桎梏，寻求生机与自由。 　　“我们是可以合作的，”想通后，夜烬燃的语气变得友善了很多，“现在我想跟永恒号的创造者聊一聊，详谈后续的探索规划。” 　　伊斯人问：“你不打算带同伴一起逃跑了？” 　　“我们无处可逃，”夜烬燃耸了下肩膀，“唯有前进。” 　　伊斯人摆动了几下眼柄：“去中控室吧，我协助你们绕开那个恶心的硅基生命，直接与空间站的主人联络。” 　　没有人反对，玩家合力将时间通讯器抬起，像抬轿子一样浩浩荡荡朝空间站的最核心区域进发。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交涉异常顺利，充满智慧的伊斯人很快理解了玩家的需求与设想，吉吉也全程没有跑出来捣乱，大家达成共识，以帮助人类寻找新家园为短期目标展开下一步行动。 　　至于长期目标，那就是从实践中总结出经验，创造一套能有效对抗旧日支配者和外神的方法，最终使族群进化到能够抵御宇宙毁灭级别的灾难。 　　研究人类文化的伊斯人向同族分享了自己的成果，虽然在短时间内无法获得认可，但让这场沟通能较为平等地进行下去。 　　经过一番说服后，极光城的原住民们接受了自己无法返回地球的事实，他们本就是愿意挺身而出的探险家，现在也不介意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继续走向更远处。 　　空间站的推进器继续启动，这一次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航线，他们一边收集数据进行分析推演一边朝可能存在宜居地的星系航行，探索范围甚至扩展到了更高维度的空间，预计在不久后使飞行器和人体虚无化，将这一种族带入新的高度。 　　坐在中控室的座位上，全身放松下来的郑从华声音慵懒地问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直到抵达终点？” 　　“恐怕，我们依然找不到终点，”夜烬燃顿了顿，“不过在这趟旅途中能收获很多。” 　　“别忘了我们在玩游戏，要是玩几个月或者几年不出来，外面的人肯定要担心死了。”罗茜道。 　　夜烬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那就等着吧，慢工出细活。就算我们把一辈子的时光花费在这上面，那又如何呢？伊斯人会将我们的功绩铭记，我们永远活在时光中。” 　　他已经不在乎所谓游戏的输赢，有些事情比自身的利益和喜好更重要。 　　渺小而崇高的人类，将成为天空中一颗闪耀的晨星，照亮前路。 　　他一定满意这样的结局，夜烬燃想。 　　【向前飞向前飞向前飞向前飞……】 　　【没有终点，没有真实，没有希望。】 　　【感谢你的出演。】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无终旅途>True End——■■■】 　　……………… 　　夜烬燃揉了揉眼睛，他从来没看见过系统崩坏到这种程度，最后的副本结束语好像卡了bug一样不断弹重复又意义不明的词语出来。 　　又是这里，主神和他单独谈话喝茶的神秘空间，灰黑云雾缭绕，远处的事物模糊不清，古朴石桌和刻有神秘学符号的高背椅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某个哥特风影视片场。 　　好安静，夜烬燃虽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能听到熟悉之人的谈话声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外神的呓语好听多了。 　　坐在长桌另一端的“人”在鼓掌，然而传入夜烬燃耳中的却是无数热烈的掌声，仿佛祂身后的灰雾中坐着千千万万名观众，挤满了席位。 　　夜烬燃一动不动，身体完全僵直不听使唤，唯独嘴皮子还能动，于是他用嘴巴反击：“我成功了。” 　　这不是一场游戏的胜利，而是他达成了与神谈判的条件。 　　伏行之混沌是位高傲的绅士，断然不会在此刻食言。祂这次使用了名为黑法老的化身，披金戴银，瘦削高大，比平日更显尊贵。 　　显然，祂在强忍怒火，戴着一副和平时一样风轻云淡的假面，将某些有损神之威严的心思藏得很好。 　　夜烬燃艰难又平缓地抬起右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请履行你的承诺。” 　　那些外神盲目、恐怖且令人作呕的灵魂超越无穷的领域在代行者身上汇聚，在混乱的笛声中张牙舞爪向矮小的人类示威。 　　而位于目光汇聚之处的邪神，以人类的姿态露出一个阴冷的微笑。 第257章 全服共斗 　　片刻后, 伏行之混沌收起玩味的笑容，难得郑重地说出一段话。 　　“那么，在我将你的店主权限剥夺前,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在系统商店上架一件商品，我会认真审核，保证它是等价的交换。” 　　夜烬燃几乎没怎么思考, 就做出了选择。 　　那是他孤独地考虑许久后得出的唯一答案—— 　　“我要售卖向无限游戏的服务器攻击的机会，价格是……一名玩家的积分、剩余时间、个人物品和记忆等全部账号资料。” 　　“哦？”主神罕见地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夜烬燃, 你考虑清楚了？就算买来这次机会，失去全部账号资料的人类也没有能力对服务器造成伤害，甚至想不起来这件事。” 　　夜烬燃摇头：“不，他们可以。” 　　先相信。 　　喧嚣嘈杂的灵魂终于暂时安宁, 向他投来或是嘲笑或是质疑的视线。 　　黑法老微微抬手，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才稍微收敛了些, 悄悄离去。 　　祂没有继续劝告或者制止, 因为同样期待着精彩落幕。 　　“那就拭目以待吧，全体玩家共同参与的, 最终BOSS战。” 　　………… 　　无限游戏虽然一直保持运营, 但几乎不怎么推出活动，毕竟创造者的意图并不是盈利，直到不久之前它的吃相才开始变差的。 　　所以当人们注意到最新公告的时候, 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玩家交流的第一阵地，论坛不出所料地炸开了锅，在线人数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世界BOSS？全服共斗？？？】 　　【谁家好人会把服务器的血条露出来啊！】 　　【我的天啊, 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世界末日的前兆吗……】 　　这场交易过于稀奇, 并且标价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玩家们参与感十足，纷纷开始权衡利弊。 　　【如果真的能打服务器，我愿意把所有钱都氪进去，买最好的装备，狠狠给运营商上一课。】 　　【笑死，这不会是骗钱的新诡计吧，强烈建议公开无限游戏的流水。】 　　【人家赚多少钱关你什么事？又进不了我们口袋里。话说真的有人会买这个商品吗？把服务器打坏了大家是不是就不用玩这破游戏了？】 　　【稍等一下，你们知道全部账号资料意味着什么吗？】 　　【道具，积分，甚至是剩余时间……连寿命都没有了，我们拿头去攻击服务器啊！】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应该会保证我们能打到目标的吧？玩家就算剩余时间归零，也能在副本中正常活动，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嘛。】 　　【等等，异常调查局发通告了！】 　　在大众踌躇不定时，已经有人认为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并决定付诸行动。 　　全体调查员自愿牺牲账号资料，用尽一切手段向服务器发起进攻。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要牢牢抓住，换取全人类的胜利。 　　被这种精神感染，一些民间组织和英雄主义者也开始自发参与这场共斗，在社交媒体上留下最后的话语。 　　无限游戏的APP端上出现了一个活动页面，用超大的字体实时显示购买了本次活动限定商品的人数。 　　【当前已出售攻击次数：2086】 　　从新商品上架到现在，才不到短短两小时。 　　余下的人都在观望这群勇士的下场。 　　大约一小时后，大家惊恐万分地发现，那些最先完成交易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被从时间线上抹去了一样，连现实中残留的物品，照片和文字记录等能够证明他们曾存在过的痕迹都在渐渐消散。 　　有些人试图回想起某位熟悉的调查员的面孔，然而记忆中的他们也变得模糊，最后只余下一片空虚的白。 　　无人生还，无人归来。 　　【这根本就是无底洞啊！我们不知道服务器要承受多少次攻击才会崩溃！】 　　【呜呜呜我闺蜜刚才脑子一热去打服务器，现在我都快忘记她了，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和样子，连她最爱吃什么东西都记不清了……】 　　【傻子才去呢！如果服务器坚不可摧，那把全部人类搭上我们都不可能取得成功，依我看，主神就是想毁灭人类了。】 　　虽然网络上一片唱衰，但众人很快发现，活动页面上的数字还在以一种缓慢但不会停止的速度增长。 　　【当前已出售攻击次数：3675】 　　………… 　　“等等，你疯了吗？！” 　　几名穿着校服的学生震惊地围住一位男同学。 　　站在人群中央，有点肥胖的男生眼含热泪，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看看把姐姐吞掉的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正规的调查员都没能回来，”有人还在苦口婆心劝说，“你有什么把握能全身而退？” 　　王爱民望向远方，心一横道：“我没想过全身而退，既然正义无法伸张，那我就让它尝尝仇恨的滋味！” 　　打开系统商店，购买推荐页的促销商品。 　　他坠入虚空之中。 　　………… 　　三千，四千，五千，一万。 　　页面上的数字不断突破一个又一个关口，鲜红的字体愈发刺眼。 　　【英雄，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们的。】 　　【讲什么废话呢，谁能记住？神在消除我们的记忆，那些牺牲的人连被铭记的资格都没有！】 　　【蚍蜉撼树，不值一提，祂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好不甘心啊，大家都是这么好的宝宝，全没了，而且好像还不起作用……】 　　【我看各大排行榜上突然缺了不少位置，看来很多大佬下场了。】 　　【白湮昼还在第一名挂着呢，他虽然死了但账号仍旧保留，而那些人连账号都留不下，好过分。】 　　当这个数字来到十万时，人们开始意识到，勇士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有没有人统计过全球共有多少无限游戏玩家？】 　　【前不久好像说突破八亿了吧？】 　　【哦，那现在卖账号的人占比挺少的，基数太大了。】 　　【搞毛线啊，既然亮血条就好好把数值显示出来啊，现在根本不知道进度到了多少，谁敢继续打？】 　　………… 　　官方开始呼吁玩家们投入这场战斗，毕竟以少数人的生命换取大部分人的平安显然是合算的。 　　无限游戏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要它仍在运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被迫成为玩家，过上高风险的生活。 　　在冰冷的数字面前，少数人会成为牺牲品，他们个体的人生轨迹，远大理想与曾拥有的一切都被掩藏起来。 　　道德裹挟着一部分人遵循浪潮做出选择，购买了系统商店最新的商品。 　　【当前已出售攻击次数：704621】 　　但这远远不够。 　　【我们不会赢的，别再努力了，我心疼……】 　　【其实不攻击服务器也没什么吧，我们继续好好玩游戏，起码能活下来。】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现在放弃的话，沉没成本也太高了，我觉得不应该罢休。】 　　【我身边玩无限游戏的人全不见了，没啥可留念的，我也打算过去。】 　　有人保持观望，有人勇往直前。 　　当数字突破一千万时，留下的人大多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政府答应给我亲人一千万抚恤金，我也不会买这破烂玩意儿的！】 　　【所以有没有成功回来的人说一下战场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虽然不想骂冲锋陷阵的人，但不得不说真是一群蠢猪，既然看不见胜利的希望，那做这些事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有什么意义吗。】 　　【能不能把这群说风凉话的给禁言了？气抖冷！】 　　生活在地球上，但还未成为无限游戏玩家的一部分人开始哀求身边的玩家参与战斗，希望能借此机会彻底逃脱梦魇。 　　为了让玩家心甘情愿地赴死，他们选择用最美好高尚的词汇来形容那些已经消失的勇士们，恨不得当场打造辉煌庙宇将这群死者供奉起来。 　　人类是一个复杂的群体，既自私又无私。想苟且偷生的人担心自己一辈子背负懦夫的骂名，不愿在邻里乡亲的鄙夷和排斥中生活，迫于压力按下购买确认键。 　　购买人数突破了一亿。 　　有一些劝说人们冷静的言论从不知何处流出，激发了部分玩家的逆反心理，大家的英勇赴死情绪异常高涨。 　　时间过去了一周，将近半数的玩家消失，地球仿佛遭遇一场浩劫，人口的骤然下降让许多人感到无所适从。 　　进攻仍在继续。 　　………… 　　夜烬燃就站在自己曾无数次误以为是白湮昼大脑的机器旁边，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机群的尽头。 　　买下攻击次数后，玩家就化作一颗流星，坠向这片空间。 　　主神邀请他来到这里，亲眼观赏一场精彩戏剧的高潮片段。 　　夜烬燃没有观星的习惯，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流星雨。 　　在这里，时间似乎不会流逝，万物归一者曾告诉过他，流动的时间只不过是低维生物的错觉。没有昼夜之分，他偶尔站立，偶尔坐在遥远的发光悬浮球体上，数着天边一颗颗燃烧的流星。 　　渐渐的，他数不清了，那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位于地面的服务器机群没有分毫变化。它没有生命，不懂得自卫，从不阻止那些流星坠落，却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夜烬燃有些失落，人类果然软绵无力，不足以让神的造物被撼动半分。 　　他将双腿蜷缩起来，用手臂抱住，漫无目的地想着以后的事。 　　流星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牺牲人数增长的速度会根据现实中人们的态度不断变化，他也因此能猜到外界大概是什么反应。 　　伏行之混沌将一团灰雾般的化身放置在他身边，静静伫立陪伴着。 　　夜烬燃凝望远方，轻轻诉说道：“就快要结束了，我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灰雾没有用于视物的双眼，但伏行之混沌将位于不同宇宙与时空的目光汇聚在这一小小的人影上。 　　在许多故事中，人类总能创造奇迹。 　　但是。 　　最后一名玩家的数据被销毁了。 　　人类竭尽全力，仅仅在这台望不见边际的庞大机器的外壳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坑。 　　他们失去了一切继续反抗的资本，地球寂静无声，文明即将归于虚无。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嗯，依我看，你不会允许人类文明以这种方式落幕，这不符合你的美学。” 　　“哈哈哈哈……” 　　“别笑了，快干正事，没有玩家，这破游戏也该关服了。”夜烬燃潇洒地挥了挥手。 　　“你该不会以为无限游戏里只有人类这一种族的玩家吧？” 　　夜烬燃神色平静：“但我确信其他地方没有人类，所以至少地球区服应该停止运营了。” 　　游戏不能没有玩家，戏剧不能没有观众，这就是为何他有十足的把握，这一定会成为无限游戏的终结。 　　“好，那就照你说的办。”伏行之混沌爽快地妥协了。 　　毕竟人类是很有趣的玩具，祂还想继续将化身藏进他们的族群里，再玩个成千上万年。 　　游戏服务器的一部分在主神的操控下失去能量供应，停止运行。 　　【停服公告】 　　【亲爱的各位玩家，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宣布，无限游戏将在今日停止在地球区域的运营，更多具体说明请查看后续公告。】 　　………… 　　这次玩得有点过火，幸存者们茫然无措地被留在地球上，恐怕需要再度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抚平伤痛。 　　不停旋转的蔚蓝星球回归了它初诞生时的寂静。 　　“游戏结束，让一切回归正轨吧。” 　　仁慈的万物归一者拨动时间的转轮。 　　祂曾给予伏行之混沌一点力量，协助建立连接不同时空的游戏。 　　但时空主宰不愿过多干涉低维宇宙，是时候终止这场玩闹了—— 　　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第258章 终结与开端【正文完】 　　夜烬燃是唯一一个没有在最后关头用账号资料换取攻击次数的人。 　　这也导致了, 现在全地球只有他记得无限游戏这回事。 　　无知是一种幸福，至少大家能平安地度过很长一段拥有理智的时间。 　　真是好笑，邪神突然降临, 向世人宣告祂们存在，然后就这样无情地翩然离去了，不留一丝痕迹。 　　祂不在乎人的认可与铭记。 　　故事里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都是杜撰出来的, 人定胜天也并非宇宙的铁律，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 　　人类应当庆幸，神明轻易地饶恕了他们, 这一种族的渺小正是他们能存续的理由。 　　夜烬燃再次感慨自己是幸运的。 　　账户里还有大笔钱，现在他是大富翁，感谢主神没有在最后关头没收他的“非法所得”。 　　窗帘被拉开后，阳光照进久久没被自然光线关照过的昏暗卧室内, 带来些许暖意。 　　夜烬燃深吸了一口崭新世界的空气。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味道不好闻。 　　他有点想出门了, 一直待在同个地方不利于转换心情。 　　好消息是, 因为魔力是客观存在的事物，他熟练运用时空门创建术, 轻而易举来到了那家位于S市的网红水族馆附近。 　　靠边行走在街道上, 夜烬燃心血来潮打开手机，在某App上搜索关于它的旅行攻略。 　　《情侣出游必去的超出片地点~闭眼冲！》 　　《恋爱小心机之适合表白的浪漫场所》 　　夜烬燃盯着手机屏幕怀疑人生。 　　不对，白湮昼那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男同吧……” 　　人群熙熙攘攘，今天是周末，不少游客一大早就来排队买票入场, 哪怕是事先在网上买了电子票的人都需要排长龙接受安检。 　　突然，某处爆发出一声高呼, 周围巡逻站岗的几名保安迅速手持防暴器械冲入人堆中。 　　吃瓜群众面面相觑，有的还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大着胆子凑上去寻找答案。 　　夜烬燃身形比较瘦小，轻松逆行穿过人潮，来到纷扰的事发地附近。 　　一人拳打脚踢，竟把三名装备齐全的保安打得鼻青脸肿。 　　“啧，我只是出来玩一下，干嘛动手动脚。” 　　躲在柜台后面欲哭无泪的售票员大喊道：“这照片上的根本不是你啊！” 　　那人随意地用两根手指夹住身份证提起，瞥了一眼：“哪里不像了？” 　　证件照上的人有一头罕见的银白色头发和两只鲜红艳丽的眼眸，是极具辨识度的外貌。 　　售票员虽然害怕到浑身发抖，但气得牙痒痒：“你是不会认字吗，这明明是张女性的身份证！” 　　夜烬燃没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高大的身影几步路拉近距离，站到夜烬燃面前。 　　夜烬燃擦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我……我没想到你的身份证原来是从这里薅来的。” 　　这张证件应该本属于格蕾丝，或者其他从那家研究所里侥幸逃出来的试验品，他们都具有同样的外貌特征。 　　那人打量了一下这位古怪的看客，忽然眉开眼笑：“我小时候见过你，不过，不是在这个时空。” 　　夜烬燃神色一怔。 　　什么？他还记得…… 　　银发青年没有过多提起往事，兴致缺缺地将不属于自己的身份证收回口袋里：“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你带我去补办一下证件吧。” 　　夜烬燃缓缓深吸几口气，然而无法抑制愈发强烈的心跳：“你，你叫白湮昼？”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夜烬燃羞愤地握住他的手，转头冲即将扑上来的保安吼道：“这人是神经病！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我现在就把他带走！” 　　一通操作成功把围观群众和工作人员都干懵了，原地硬控十秒。 　　夜烬燃趁机拽着白湮昼逃离现场。 　　朝阳下多出了一对携手奔跑的影子。 　　………… 　　总之，在处理完一系列现实中成年人不得不面对的事务后，他们终究搭上了水族馆的海底观光隧道扶手梯。 　　每当看到章鱼水母乌贼一类的生物时，夜烬燃总是会被勾起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真的喜欢水族馆这种地方吗？”白湮昼完全丧失了兴趣，注意力全在旁边的人身上。 　　夜烬燃老老实实说道：“不喜欢。” 　　他平时就不爱出门，对各种景点都比较抗拒，之所以没提过只是因为不想让白湮昼没面子。 　　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些，似乎没有维持礼貌的必要了。 　　白湮昼看了眼即将到达尽头的扶手梯：“那我们等下出去找别处玩吧。” 　　夜烬燃的眼睛转向他：“你这样乱逛，不担心被米戈或者伊斯抓走吗？” 　　“大哥，这个时空里没有无限游戏，你以为我是怎么度过这十年的……” 　　白湮昼轻轻撩起夜烬燃脸侧的细长碎发，狡黠的双眸中倒映出一片无形之影。 　　夜烬燃感觉耳尖微微湿润，温热的吐息打在肌肤上。 　　那人俯下身低语道：“我把它们都杀了。” 　　夜烬燃用较小的力度推开他，以免他失去平衡往下摔：“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办身份证，喜欢当黑户无业游民吗？” 　　“我没有享受正常人的成长过程，自然就没有在社会中生存的能力，”白湮昼扯了扯被弄乱的衣领，“但是，自由自在也挺好的，我去了很多地方。离开研究所之前，我只能以精神体的形式周游宇宙，那种感觉和亲身触摸具象世界是不一样的。” 　　夜烬燃叹了口气：“现在你的脑缸藏在了哪里？” 　　“很安全的地方，不过我觉得放你家里也不错，什么时候邀请我去坐坐？”白湮昼一脸坏笑。 　　夜烬燃转头将脸藏起让他看不见：“你……不同时空的你记忆是共享的吗？” 　　“算是吧，也并非全部，在精神跃迁的时候，我们偶尔会碰见，也会交换身体，体验一下异世界的遭遇。” 　　夜烬燃有点惆怅：“那这么说，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白湮昼还是死了。” 　　一个白湮昼倒下，千千万万个白湮昼又站起来。 　　什么地狱笑话……夜烬燃差点笑出声，但眼眶酸酸的。 　　白湮昼抚摸他的后脑勺：“感到遗憾吗，我们并不觉得可惜。” 　　无数次的失败，换来唯一胜利的结局。 　　“不，只是……”夜烬燃擦了擦眼睛，难以控制心中强烈的情感。他的心脏度过了一段死寂的时光，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才重新找回搏动的力量。 　　白湮昼低下头道：“等下我们去主题餐厅吧，我请你喝奶茶，糖分能让人愉悦。”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有钱吗？别打肿脸充胖子。” 　　“……”白湮昼心虚地眼珠子一转，“等下我去找份兼职赚点。” 　　夜烬燃动作凶猛地揉搓他的脑袋，将一头银发搅和得更加凌乱。 　　他们来到了隧道尽头，踏上平坦坚实的瓷砖地面。 　　白湮昼安静地等待夜烬燃发泄完，随手压平飞起来的头发，道：“罢了，我们等下就出去，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这次你说了算。” 　　“回家。”夜烬燃牵起他的手。 　　平稳的日常似乎要开始了，但可以预见这并不会比无限游戏好过多少，大家都在努力又艰辛地活着。 　　夜烬燃不打算遗忘，那些知识与能力他要好好保存起来，毕竟地球上仍然存在旧日支配者，等待群星归位的那一日，人类还会需要勇气与力量。 　　白湮昼是这世上仅存的记忆锚点，让他能够确定无限游戏并不只是他的臆想，所以，必须要将这个人牢牢锁在身边。 　　离开水族馆时，白湮昼伸了个懒腰：“唉，我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工作好，你在人类社会混了这么多年，应该很有经验吧？帮我考虑一下，给点建议，别忘了我没有文凭。” 　　“你个文盲……”夜烬燃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快去上个大学补补脑子吧。” 　　“我还需要补脑子吗？”白湮昼理直气壮，“况且，我听别人说大学生最是愚蠢。” 　　夜烬燃撇了撇嘴：“不要随便听信网络上的话，我看你挺单纯的，跟那些目光清澈的男大没啥区别。” 　　白湮昼吹起口哨。 　　夜烬燃带他走到监控盲区无人的角落，开启时空门直通家里卧室。 　　事实证明，引狼入室的行为不可取。 　　夜烬燃当初只想过独居，所以买的是单人床，再加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显然有些挤不下了，但硬挤。 　　好过分。忍无可忍后，夜烬燃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坚定捍卫领土主权。 　　又是无所事事不用上班的一天，他们舒舒服服窝在家里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 　　———— 　　生活就是一场无限游戏。 　　我们自诞生起便在不断在与伟大的宇宙规律对抗，竭尽全力阻拦熵增。 　　直到熵增达到极致，宇宙热寂，重归混沌。 　　即使结局无法逆转，我们仍要活下去。 　　至少，正在质问生命意义的人不止一个。 　　我们抱有同样的疑惑，一边思考一边延续着不被宇宙尊重的生命。 　　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 　　“所以你创造这个游戏的初衷是……” 　　“因为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