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之后   作者:封十一   文案:   表面乖巧内心坚强受X白切黑的绿茶攻   姜余自小跟着大伯家住,从来是家里多余的那个,堂哥堂姐们不要的东西才会给他。   可是他没想到,就连婚事也会是这样。   听说长坪村的顾童生都快病死了,大伯娘收了顾家的银钱,可大姐不想嫁,于是姜余被一顶轿子,晕乎乎的抬进了顾家。   原本大伯一家都觉得姜余嫁过去是守活寡,可没多久便又听说那当初快要病死的顾童生,突然就病好了,还考上了秀才。以往被他们看不起的姜余,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夫郎,还去县城开了铺子,日子越过越红火。   …   顾文承是穿越的,因为原主喝醉落水,大病一场,才让他顶了一个空子,结果第二天就被得知要冲喜。   顾文承立马挣扎起来,作为一个活了29年,且心理健康的人,绝对不赞同这封建糟粕。   于是,顾文承就看见一个少年,少年的眼眶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没爹没娘,还被大伯一家推过来“嫁人”。   算了,顾文承心想,就当做一家人养了。   不过养着养着,他发现眼前的人怎么什么地方都合他心意呢。   一句话简介:冲喜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先婚后爱   标签:先婚后爱,白切黑,甜宠,爽文,双男主,日久生情,古风,正剧,种田,成长 第1章 冲喜   初春的清晨,太阳开始逐渐攀升,金色的阳光撒在地上,点亮了整个长坪村。   昨夜刚下过雨,地上不少青苗开始露头,从远处看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此时长坪村的顾屠子家中气氛却极度哀伤。   顾母守在儿子的病床前哭,仅仅几天的时间,她两鬓间又多生了不少华发。   几天前下雨的深夜,儿子顾文承浑身湿透的回了家,当时就吓了他们夫妻二人一大跳,结果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几贴药吃下去完全不见好。   第二日下午,夫妻二人便去县城请大夫。   大夫过来看了以后,竟然不敢下药,并推荐他们去府城找名医治疗。   于是他们夫妻二人特意租了带棚的车,带着儿子就赶往府城,可是结果呢?儿子现在还是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   想起这些,顾母眼泪更加忍不住。   顾屠子看着这些日子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妻子,又看向床上的昏迷不醒的儿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忍不住的开始打哆嗦。   此时顾屠子的大哥、长坪村的里正顾满金掀开帘子,朝他招了招手。   顾屠子走出去,见到亲大哥以后,再也忍不住流下来眼泪,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儿子去了,那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了。   大哥顾满金拍拍三弟的胳膊,文承这小子不仅是他三弟的独苗,还是他们顾氏族里这些年唯一的童生老爷,是个金贵的读书人。要是顾文承没了,不仅是三弟夫妻二人伤心,对于顾氏族人来说也是一件伤心事。   顾满金开口道:“我听说,昨日家里来了个道士,那道士说想要文承醒过来就得冲喜。我昨天晚上考虑了一宿,实在不行咱们就冲喜,万一文承醒了呢。”   顾屠子还没说话,顾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哥说的没错,咱们冲喜试试。”   …   小河村。   一大早,姜余就起床开始干活,初春凉风吹到人身上,冷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他微微裹紧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打开鸡圈门,把鸡食倒进去,又快步走进灶房。   一会儿就要到吃早饭的时间了,要是他还没做好早饭,指不定又得挨一顿骂。   姜余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更是麻利。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女人略带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是他大伯母的声音。   “姜余,饭做好了吗?”   姜余提高声音,回道:“好了。”   紧接着一个有些微胖的女人走进灶房,王桂花看着姜余做的饭,皱了皱眉,“怎么又炒这个菜?”   姜余听到大伯母这么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农家冬天里什么鲜菜都存不下,现在又是初春,农家菜还没长成,因此几乎家家户户每顿吃的都是萝卜咸菜或春天的野菜。   条件好的人家,稍微把咸菜用油炒一下再往里面磕个蛋。   但姜家日子过的紧巴,大伯母王桂花又是个有名的“会过日子的”,平日里糖、油、鸡蛋这些“金贵”东西都是放在箱子里锁着,不让人动。   加上昨天姜余摘的野菜,昨晚那顿就吃完了,姜余就是再想做些其他的菜,也凭空变不出来东西。   王桂花看他不说话,翻了个白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饭都到搬堂屋里去,待会知遇还得去县城的私塾呢。”   姜知遇是大伯母的三儿子,今年十三,年前考上了童生,现如今在县城的一个老秀才开的私塾里面读书。   姜余沉默着开始往堂屋端饭菜,王桂花看见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性格,更是看不过眼。   姜余八岁时父母去世,此后便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大伯家四个孩子。   老大姜瑞莲,是个女儿,今年十七。老二也是个女儿叫姜禾和姜余同岁,今年十五。   老三姜知遇,年十三,自幼读书,老四姜旭,今年刚刚九岁。   等饭摆好,慢慢开始有人来堂屋,一大家子进来,本来就不大的堂屋被挤的满满的。   等到姜奶奶坐在饭桌前,也不见老大姜瑞莲过来。   王桂花看向老二姜禾,“老二,去叫你大姐。”   老二不愿意去,“我才不去,大姐脾气又不好,我去肯定得挨骂。”   王桂花听见这话,气的简直想打她,一想又在饭桌上,压下脾气,“姜余去叫。”   姜余放下手里的筷子,去叫大姐起床。   推门进去,就看见屋里的床上还睡着一个人,姜余站着门口,大声道:“大姐,你今天不是说去赶集吗,伯母让我叫你起床,怕你赶不上去县城的牛车。”   话音一落,姜余就见被子动了动。   “知道了。”   姜瑞莲闭着眼睛说了一声。   姜余听她应声,于是就找个了凳子,坐在门口,背对着屋子,低头开始等她。   他现在如果一个人去吃饭,伯母肯定还得说两句,所以他得和大姐一块去吃。   十七岁的姜瑞莲,长相清秀,五官端正,再好好的打扮上,便是村里长相最标志的姑娘。   她收拾的很慢,洗完脸,慢慢的开始梳头。   姜余听见动静,转头看过去,就见大姐坐在凳子,从她面前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绢花插在头上。   紧接着大姐又从一个上锁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罐,打开罐子指尖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东西,对着铜镜把东西仔细的涂在脸上。   姜余听大姐炫耀过,那小罐子是从县城胭脂铺里买来的,不到巴掌大的一小罐就要三十文钱。   姜余低头,一个鸡蛋四文钱,行情不好的时候只能卖三文,这么一小罐的东西,都快赶上小半篮子鸡蛋了。   王桂花从外面一进来,就看见姜瑞莲不紧不慢的涂脸,又看见姜余坐在一边等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们都吃完了,你三弟也要去村口坐牛车去县城私塾,你怎么还慢悠悠的。”   附近村有户人家专门做载客生意,每日定时从几个村的村口路过,并在路过的村口停一会儿,想坐牛车去县城的,掐着时间点坐就成,价钱也不贵,只要一个铜板。   姜瑞莲一听立马就急了,放好东西,急匆匆的就往外走,“什么?要走了!我也要去县城。”   王桂花连忙拉着姜瑞莲,“你去县城干什么?”   姜瑞莲一脸着急,“娘,你别拉我,我昨儿就和别人约好了,今日去城里赶集的。要是晚了,我就赶不上牛车了。”   王桂花拉着她不松手,“你还没吃早食呢。”   姜瑞莲哪里还顾得上吃饭,挣开王桂花的手,从床褥子下面翻出一条玫红色的手帕,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不吃了,不吃了。”   最后王桂花追出门,往女儿手里塞了些铜钱,又看着村口的牛车离开才往回走。   姜余看着大伯娘跟着大姐出门,他脚步如常走进了堂屋去吃饭,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碗,里面有些菜还有一个掺面饼子。   这些一看就是大伯母给大姐单独盛出来的,现在大姐不吃,正好便宜了他。   姜余开始收拾堂屋的桌子,他如果在这里吃,大伯母一会儿回来,看见他指不定又得骂,还不如直接端去灶房吃去。   等王桂花回来,堂屋早就就被收拾好了,一转身,就见姜余背着个箩筐。   姜余道:“伯母,我去山坡上挖些野菜。”   王桂花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拿起放在篮子里的线团开始缠线,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去吧。”   姜余走出门,出村没多远,就是一个山坡,上面野菜比较多,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在下开始挖野菜。   ……   初春,山坡上野菜发的多,加上姜余做惯了这种活,很快就挖了小半框。   把铲子放进背篓里,去下面小溪流里洗洗手,找个有树的地方坐下休息。   坐下以后,姜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放着几张纸。   这些是姜知遇练字时抄写的纸,原本是要当柴火烧了的,让他偷偷留下了。   他去县城跟着大伯母摆摊的时候听人说,在铺子里做工的都得识字,那些打杂的伙计一个月能挣半吊工钱。   他想着,如果自己在多识些字,是不是以后也能到那些铺子里找个活计,一个月也挣半吊的工钱。   他亲娘认识一些字,因此小时候学过一些。到了大伯家以后,三弟姜知遇有时候空闲了也会教小弟识字,可是小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静不下来。   他在旁边一边干活,一边竖着耳朵听,再加上他有认字的基础,时间长了竟又多认了不少字。   这张纸上写的是三字经,姜余现在已经基本全认得了。   他一边看着纸,手里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划,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念叨。   …   “听说吗?长坪村顾屠户家出事了。”   “怎么没听说。我嫂子的娘家就是长坪村的,据说那顾屠户的儿子都快不行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病的很重,前段时间还去府城看病来着。”   “府城啊,那地方看病很贵吧?”   姜余听到有人说话,转头看过去,就见村里几个阿婶凑在一起,边挖野菜边说话。   因为他的位置比较偏,一时间众人没发现他。   其中的李婶子道:“那顾屠户就那么一个儿子,据说病的都快死了,前些日子去府城里看了大夫,然后买什么人参,听说给那顾家小子吊命用。”   “啊!还有这事!”   “那岂不是,看一次病就把家底都掏空了?”   李婶子看其他人都附和自己,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大声道:“那顾屠子从府城回来以后,把家里的猪全卖了,还把骡子也卖了,就为了凑钱。”   “诶呀,这可不得了。那顾屠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厚道人,那顾娘子也是个和善人。这一家子好人,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   “听说那顾家儿子,还是个读书的呢。”   “唉,这就更可惜了。”   李婶子撇撇嘴,什么厚道人家?年前她去顾屠子家买了好几斤肉,当时那顾屠子也没少要自己点银钱。   她继续道:“再厚道的人家,也没法子治好亲儿子的病啊。”   周围人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叹息,隔壁村的顾屠子他们都听说过,十里八乡有名的养猪大户,骡子那玩意虽然说不上稀罕,但是一个村也没几户人家买得起骡子。   这顾屠子把家里的猪和骡子都卖了,看来是真把家底花出去了。   突然有人出声,看向人群里低头挖野菜的一个妇人道:“王婶子,你家不是和姜大牛家带着亲吗,我记得姜大牛家的大姑娘是和顾屠子家的小子订着亲吧。”   王婶子的丈夫,和姜大牛家是干兄弟,她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哎呀,这顾屠子家的儿子都要不行了,这亲事还作数吗?”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一边的姜余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大姐姜瑞莲和隔壁村的顾屠子家还真有亲事。   这亲事还是他爷爷当年在世的时候,让人说好订下的。   虽说今年他大姐都十七岁了,可眼下顾童生重病,大伯母一向疼大姐,这婚事恐怕成不了。   姜余一边想着,一边正要起身离开,自己得换个地方坐。   李婶子突然道:“当然得成婚了。”   “你可别瞎说,顾家小子哪样,怎么成婚啊?”   “是啊,和一个半死的人成婚,让嫁过去的姑娘守寡,那不是害人吗。”   姜余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接着又坐了回去。   李婶见周围人不信她的话,立马道:“听说顾屠子听了一个游方道士的话,想着为自己儿子冲喜呢。”   嚯!   “你可别乱说。”   李婶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忍不住提高了嗓门道:“那游方道士说了,那顾家小子现在差一脚就不行了,所以得娶亲栓住他的命。这娶亲还得是有大讲究的,必须得是属牛、属兔或是属马的。要姜姓,还得是六月生的人。那顾屠子的儿子都要死了,娶亲的条件还要求的这样仔细,不是冲喜是什么?”   众人听李婶子说的头头是道,便开始相信了。   “姜家是外来户,这十里八乡的可不就咱们村有姓姜的吗?姜家大姐儿和我儿子一般大,正好属牛。”   “可不是嘛。”   “不过,那姜家姑娘,是六月生日吗?”   “好像是六月的,她女儿比我儿子小半个多月呢,算算日子,貌似还真是六月生日。”   “……”   另一边的姜余抿抿嘴,不想再听了,便直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受:弱小无助又可怜 第2章 媒婆上门   农家中午的饭食很简单,一大家子也就炒了一个野菜配上黄米粥和掺面饼子。   姜家大伯出去做瓦工,中午不回家,老三姜知遇去县城的私塾上学,上七天才回来休息一天半,大姐姜瑞莲早上去县城赶集也没回来。   姜余坐在桌前捧着碗吃饭,年纪最小的老四姜旭看着桌子上的菜,嘴撅的老高,满脸的不高兴。   “我不吃,这菜可苦了,我想吃肉,昨天我看小虎家里就炖肉了,闻的老香了。”   王桂花直接把筷子拍桌上,张口就骂:“吃肉,吃肉,就知道吃肉!你知道那猪肉现在多少钱一斤吗,十五文一斤,一升米才七文钱,一斤肉都够买两升米了,快吃!”   姜余趁机夹了一筷子野菜,这是他今天上午挖回来的野菜,其实也有别的野菜,没那么苦。   但是好吃的野菜数量少,村里人都抢着挖。每年这时候村里都会有人因为挖野菜的事吵架拌嘴。   姜余只管挖这些普遍的野菜,家里没人给他撑腰,他又吵不过村里那些阿婶,因此自然不会去争着挖那些稀罕的野菜。   嚼一口白面和黄米面掺在一起,做的掺面饼子,姜余又夹了一筷子菜。   王桂花因为小儿子哭闹正在生气,看着姜余又夹了一大筷子菜的动作刚想开口训,就见小儿子又闹起来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姜旭是家里最小的,又是个男孩,早就被惯坏了。   王桂花一把他拽起来,往屁股上打一巴掌,“吃什么吃,要吃去别人家吃去!”   姜旭顿时哭的跑到奶奶身边,一边哭,一边道:“我就知道,是娘把钱都给三哥了,我才没有肉吃的,是三哥把家里的钱都花了。”   这句话可不得了了,三儿子姜知遇可是王桂花的命根子,她闻言立马就怒了,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抄起放在墙角的扫把,做势就要打。   姜余眼疾手快,夹了一筷子菜,嘴里咬住掺面饼子,端着碗就往角落里缩。   王桂花在气头上,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姜奶奶护着小孙子,姜旭干嚎。   堂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老二姜禾端着碗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姜余正蹲在一边吃东西。   姜禾走过去,蹲在了姜余身边,叹一口气。   “真烦人。”   姜余吃饭,不理她。   姜禾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娘在年前就拿了二两给知遇,说是过年了要给夫子买些东西做拜年礼。过完年又拿了八两,说是县城私塾上学要交的入门费。开春以后,又给他做了一套新长衫,后面又给了三两,说是要买笔墨纸砚。”   姜禾越说越吃不下东西,“你我过年的时候,连个新衣裳都没有,我身上这件还是用大姐不穿的旧衣裳改。”   姜余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的确是旧衣裳改的,但是自己连用旧衣服改做的衣裳都没有。   姜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之前在村里邹童生那边读书,一年也就两银子。这县城读书也太贵了,一年竟然要八两。”   见姜余开始搭话,姜禾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嘛。县城的私塾都贵,听说那些举人老爷们办的私塾,一年的入门费就得十五两。”   姜余是真惊讶了,“这么多!”   姜禾点头,“不仅如此,在县城上学还得必须穿长衫,八两只是入门费,像是吃饭、喝水这些花销还没算呢。”   姜余又咬了口掺面饼,心想怪不得前段时间大伯娘又想重新织布了,原来姜知遇在县城花销这么大。   姜禾看了一眼堂屋里,然后压低声音道:“小弟说的没错,家里的钱,都被知遇拿去了。”   大家都羡慕他有个童生弟弟,还说她日后凭借着当官的弟弟,找夫婿也能找个富贵人家的。   但是姜禾现在完全没感觉有个当童生的弟弟有什么好的。   自从这些年三弟开始读书,家里生活的一日比一日紧巴。   原本她以为三弟考上童生以后,花销会小些,可是谁能想到,这花销比以前更厉害了。   屋里声音渐渐小了,王桂花骂骂咧咧的出门,姜余和姜禾两个人才敢进屋。   屋里,小弟正趴在奶奶怀里抽泣。   王桂花一向强势,性格泼辣,娘家又是本村的,家里没人敢惹她,就连姜奶奶也不是这儿媳妇的对手。   姜奶奶道,“把桌子上收拾了吧。”   “奶奶不吃吗?”姜余拿起一个掺面饼,“奶奶吃个饼吧,这个饼老香了。”   姜奶奶叹了一口气,接过饼子,掰了半块递给小孙子,姜旭躲闪不吃,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想吃肉。”   姜奶奶看着怀里的小孙子实在心疼,“家里有个老母鸡不下蛋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吃了肉好不好。”   姜旭听到奶奶的话,这才破涕为笑。   ……   下午,等王桂花回来看见已经杀好的鸡,气的倒仰,但是鸡是婆婆杀的,她又没法像骂孩子一样骂婆婆,只能忍着。   晚上一家人围在堂屋里吃饭,王桂花手里拿着勺子,掌握给众人分鸡肉的大权。   姜余碗里的肉要比家里其他人的都要小,他也不做声,低头开始吃。家里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荤腥,今天能吃到肉,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农家吃饭一般都早,烛火贵,舍不得点,因此都是趁着天还亮,赶紧把饭吃了。   天刚擦黑,姜余在灶房收拾碗筷,就听见大姐在外面叫他。   “姜余,你前天洗我的衣裳都放在哪里了?”   大伯母一向看姜余不顺眼,因此家里杂七杂八的活,一般都是他在干。   姜余随口回答道:“前天的衣服是今天上午收起来的,可能是放衣箱里了吧。”   没一会儿,姜瑞莲拉着一张脸站着灶房门口,看着里面的姜余。   “我找不到!”   姜余动作先是微微一顿,接着继续干活,“我不知道,上午我去山上挖野菜了,衣服不是我收的。”   姜瑞莲眉毛一竖,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从门口进来个大概三四十岁的妇人,妇人面生,明显不是她们本村的。   坐在堂屋编筐子的姜父看见来人,惊讶的道:“王媒婆,你怎么来了?”   王媒婆捂嘴笑:“好事,好事。我是来给你们家大姐儿说亲事的。”   姜余突然想起今天白天挖野菜时听说的事,他想这媒婆现在来,不会真的是顾屠子家请来说媒的吧。   “鸡都赶到鸡圈里了吗?”王桂花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头就见大伯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灶房门口,“我这就去看看。”   王桂花皱了皱眉,“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忘?真是越大眼里越没活,赶紧去。”   姜余去后院把鸡赶到鸡圈里,然后再回自己屋里。   家里的孩子多,小弟跟着父母睡,三弟一个房间,大姐和禾姐儿两个人住一间,再然后就他自己住一个房间,而他住房间隔壁就是灶房。   他住的房间也不仅仅只是他的房间,靠墙的位置仅仅放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一个装东西的大木箱,床尾靠墙的地方,放着几个装粮食的大缸,墙角处还随意摆放了一些农具。   姜余锁好门,点了烛灯,把烛台放在地上,然后推开木箱子,把其中的一块砖掀开,然后取出里面的布包。   布包里一共有一千三百文,其中的一千文被他用棉绳串起来,这些都是他攒下的私房钱。   从口袋里掏出两文钱放进布包,姜余在把箱子推到原来的位置后吹灭烛灯,便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   此时,姜家堂屋里,灯火通明,媒婆已经离开,但是姜家气氛却有些奇怪。   姜大牛坐在椅子上,嘴里抽着旱烟。   姜奶奶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王桂花喝了一口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激动:“二十两呢,二十两,平常人家给的喜钱能有个三千文就算多的了。那顾家小子本就是咱们大姐儿未婚夫,顾家的日子又好过,村里盖的青砖大瓦房,又是……”   姜老太蹬了一眼儿媳妇,压低声音骂道:“那顾家小子都快死了,你女儿是卖过去冲喜才有的二十两银子。”   王桂花本来就因为今天婆婆杀鸡的时候心里不爽快,现在听婆婆这样说,立马道:“婆婆说话也忒刻薄了些,顾家上门求娶请的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媒婆。那媒婆刚刚也说了,成婚时的纳采、请期、迎亲都按照县城里的人家娶亲规格来,这怎么就成我卖女儿了!”   姜老太无奈,道:“刚刚那媒婆也说了,顾家娶妻要找六月生的人,咱们大姐儿是五月三十晚上生的,不是六月。万一嫁过去那顾童生死了,这不是白白惹事吗?”   王桂花觉得婆婆小题大做,她亲生女儿的生辰除了他们自家知道,难道外人还能知道吗?   他们农户人家和那些城里的大户又不同,就连吃饱都费劲呢,哪里有过生辰的传统。   她女儿的生辰的什么时候,还不是她说算,只要她说大女儿是六月生的,那就是六月生的。   王桂花看婆婆一脸铁青,又看了一眼抽着旱烟一句话不说的姜大牛,顿时气急了。   “我这是为了谁!知遇好不容易考上童生,去县城里读私塾一年的入门费就得八两,不仅是入门费,在县城里吃的、喝的哪样不得用银子。送知遇第一天去县城私塾的时候,婆婆没去,我可去了。我亲眼见到那私塾里其他童生身上穿的长衫一水的都是好料子,就咱们知遇身上穿的是普通棉布。”   姜父继续低头抽着旱烟不吭声。   姜奶奶道:“咱们是农家,知遇是咱姜家孩子,能和县城里的那些富户相比吗?”   王桂花这就不乐意听了,她儿子可是童生,这么多年以来村里第二个童生,未来可是要做大老爷的,怎么就比不上其他人了。   王桂花看向丈夫,继续道:“就瞒一下顾家,二十银子就能到手。二十两啊,够知遇在县城读三年私塾,三年还怕知遇考不上秀才吗?”   突然,堂屋的门被大力的推开,三人看过去,就见老大姜瑞莲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姜禾缩在后面。   姜瑞莲眼眶含泪,“爹娘想要把我卖了冲喜!”   王桂花走过去,一把拉住姜瑞莲,姜禾也跟着进屋,她看了看外面,把堂屋的门关上,压低声音道:“什么卖不卖的,小孩子瞎说什么!你小声些,别让左邻右舍的听见。”   姜瑞莲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激动的道,“娘都想把我嫁给死人了,还怕让邻居家知道吗?!”   王桂花也急了,“我都打听了,那顾屠子的儿子眼看着都要不行了,等他死了,我就接你回来改嫁,还不行吗?”   本朝女子和离改嫁乃是平常,就连皇家的太后和现在的皇后都是二嫁进宫,太后一嫁的时候还给前头的夫家生了一个女儿,前些年还被当今天子封了公主。   这些年太平盛世,带着孩子的寡妇尤其抢手,生育过的女子,就证明能生孩子,尤其农家就喜欢娶能生孩子的女子进门。   姜瑞莲道:“我一嫁过去就克死人,到时候谁还敢再娶我。”   王桂花气的往她背上打了两下,“你这孩子!”   “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一个死人,我不嫁!”   …   姜余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一顿吵闹,他用被子蒙住头,这种事不是他能掺和的,而且明天早上他还得早起,喂鸡做饭呢。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还请各位各位读者看官多多支持~ 第3章 替嫁   长坪村顾屠户家里此时气氛沉闷一片。   顾母有些担忧,看向丈夫,“没想到那姜家大姑娘还真是六月生的,不过……这亲事能成吗?”   顾屠子叹了一口气,“刚刚媒人说,那姜家娘子听到咱家给二十两银子的聘钱的时候,就没说不同意。”   顾母自从儿子出事以后,头发都半白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万没想到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咬了咬牙道:“只要姜家肯松口让人嫁过来,我就是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也行。”   顾屠子看着妻子的样子,愁的叹了一口气,“要是姜大牛家不肯,我们就到其他地方找找。”   “哪有这么容易。”顾母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踱步,面色焦急,道:“咱们这边姓姜的人家,十里八乡的就那么一户。再说,儿子也等不了那么久。”   “唉。”顾屠子想起躺在床上的儿子,又叹了一口气,道:“等明天一早,咱们让媒婆再去一趟姜家。”   …   第二天,媒人又上门了,这次媒人身边还跟着两个顾家的本家亲戚。   王桂花怕女儿闹,就把姜瑞莲的屋子反锁,但是农家院子压根不隔音,吵个架隔壁邻居都能听见,更何况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姜瑞莲。   几个人坐到屋里,姜大牛刚想说什么,就见其中一个顾家汉子把肩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包袱,里面放着十吊钱和好几个银锞子。   王桂花看见这么多钱,一下眼睛都直了。   媒婆笑着把包袱往王桂花的方向推了推,“哎呦唉,大妹子,您这孩子要嫁过去,那可是掉进福窝了。这是顾家给的聘礼,整整有二十两呢。我说了这么多年的亲事,还是头一次见给这么多礼钱的。”   姜大牛也震惊了,手里已经被点燃的旱烟都没再继续抽。   媒婆笑着走到他跟前道:“顾家可是实心实意的求娶。那顾屠子干了这么多年杀猪的活计,家里底子厚,不缺银钱。而且他家在村里又是大姓,亲戚一大堆,日后什么事,压根不缺帮忙的人。等孩子嫁过去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这……”   这句话说到了姜大牛的心坎里,原先他爹在世时给大姑娘定亲就是这么想的。   村里讲究人多力量大,你家人多,那就不容易挨欺负,姜家是小河村迁过来的外姓,家里人少,因此在村里没少吃亏。   媒婆看姜大牛的脸色,趁机又开始劝说,后面的确把姜家夫妻二人说动了,定下二月初八成亲,也就是后天。   ……   中午姜余背着野菜回来,就见家门被锁着,南边路口的地方,聚着一堆人,姜余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好像在说话。   “没想到姜家真的想把女儿嫁过去啊。”   “肯定是聘礼钱给的多啊。你没见之前那个媒婆说什么,聘礼二十两呢。”   “这么多!?”   “可不是!要我说,这哪里是嫁女儿,明明是卖女儿才对。”   姜余皱皱眉,拍门道:“是我,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姜禾看了一眼不远处扎堆站着的村里人,让姜余进来,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姜禾道:“别搭理外面那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姜余看向屋里,就见堂屋的门大开着,大姐姜瑞莲跪坐在地上哭,一直到了晚上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大姐和县城一个秀才私定终身。   顾家现在突然要姜瑞莲过门,于是今天上午她趁家里人不注意,就跑去县城了找那个秀才。   因为昨天晚上大吵了一架的缘故,大伯母一直盯着自家姑娘的动向。   小河村距离县城不算远,走到快些,半个多时辰就能到。姜瑞莲前脚去县城,大伯母王桂花后脚就追了上去。   这不追还好,追上去就发现大女儿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的,两个人还抱在一起。   这可不了得,王桂花常年在村里做农活,又身高马大的,直接上前给了那秀才两巴掌,又推了一下,那秀才不慎,竟然一时间被推了一个跟头。   姜瑞莲吓傻了,然后就被母亲拽了回来。   要是以往,王桂花知道女儿竟然和一个秀才定情,那可高兴坏了,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姜余听姜禾把事情的始末说一遍,闭着嘴没说话。   他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和隔壁村订亲的是大姐,和县城一个秀才私定终身的也是大姐,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姜禾很紧张,想去堂屋又不敢,“这可怎么办啊,大姐的样子是铁了心不想嫁。”   姜余道,“那得看大伯和大伯母是怎么想的了。”   姜禾也愁,“你今天早上前脚出门,顾家的人后脚就来了,爹娘已经把顾家的礼钱收了。”   姜余听到后哑然,这下是真没话说了。   …   紧接着第二天一大早。   “什么!让我嫁过去?”   姜余震惊的看向大伯母,又看向一边的大伯父。   他现在心里疑惑极了,昨天晚上大伯父和大伯母还逼着大姐家过去,闹腾了半宿,怎么一大早就改主意了?   而且他是个男人啊,怎么能嫁人呢?   大伯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用一副为他好的语气道:“小余啊,你今年也十五了,年纪也不小了,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知遇如今去了县城读私塾,家里本来开销就大,又多你一张嘴,一年得填进去不少粮食,实在是负担不起啊。如今顾家要娶亲,你就嫁出去,那顾屠子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家里盖的是青砖大瓦房,又是常年杀猪宰羊的,等你嫁过去以后日子好过着呢。”   姜余一瞬间攥紧拳头,他知道大伯家一向不喜欢自己,他本以为只要自己肯干活,等年岁再大些,出去找个活干,就能养活自己,可没想到大伯母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姜余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微微颤抖,“可我也是男人,怎么能嫁人呢?”   王桂花捂嘴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前些年咱们这片也不是没有男子嫁人的事,不过是换一种说法,聘为契弟而已。你在我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也该报答报答我了。”   姜余被气的浑身发抖,大伯母竟然打的这样的主意。   一个冲喜的婚事,大姐不想嫁,大伯母又得了一个秀才女婿,所以这婚事就要推到他头上。   还说什么“报答”“他在姜家吃闲饭”,这些年夏天砍柴、冬天洗衣,家里哪样活不是他做。   王桂花看姜余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姜余心动了,趁热打铁道:“你别觉得那顾屠子会不答应。那天顾家找来的媒婆上门,明说了要属相合适的六月生人。你大姐不是六月生的,你属兔又是六月十五的生日,属相生辰都合适,咱家就没比你最合适的人了。”   王桂花说完以后,见姜余还是低头不吭声,脸上浮现几分不悦,冷哼一声。   “那顾家小子还是个读书的,要不是你大姐把婚事让给你,你这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种好亲事。”   姜余被气的胸口起伏,简直要被气笑了,大姐把婚事让给他?这是什么鬼话,但凡家里的好事,什么时候轮到过他。   顾家的确有钱,但顾童生都是个半死人了,说好听点是嫁过去,说难听些就是被卖了冲喜的。   若是顾家儿子活了还好,若是冲喜不成,顾家儿子死了,那可怎么办?   看大伯母的表情,好像是把天大的好事给了他,还想让他感恩戴德,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姜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大伯母,道:“大伯母想让我嫁过去?”   王桂花点头,“没错。”   姜余问:“我一个男人,顾家能同意一个男媳妇进门?”   本朝成亲,讲究男穿红,女穿绿,两家交换通婚书,并且有律法规定,若是女家有“妄冒”行为,欺骗男方,要有徒刑一年,男家有“妄冒”行为,则刑罚更重。   姜余道:“前两年前,村头的李豹家不是瞒着女方换亲吗,现在夫妻二人还在牢里关着。”   况且,大伯母还想把大姐换成自己嫁过去,这连男女都换了。   王桂花和姜大牛听了这些,脸色有些不好看。   两年前,村东头李豹家就发生换亲的事,那户人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病秧子,二儿子体格壮实。那家人用二儿子名义去提亲,成亲当天换成大儿子。李豹觉得到时候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料想那姑娘也不会再说什么。   结果,那姑娘成亲第二天趁着不注意便跑回家,接下来女方家一纸状书告到了县衙,最后县衙判的婚姻不作数,并直接看押了李豹等人,现在人也没放出来。   王桂花想到这里,勉强的笑了笑,“这个,我自然会去说的。”   姜余胡乱的点了点头,“那伯母就快去吧。”   说完,就直径回了自己的屋子,反锁上门,躺在床上,用被子盖子脑袋。   见姜余直接走了,王桂花嘟囔的骂道:“他还不愿意了,要是以往这么好的婚事,能轮得到他一个克死父母的小子,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个白眼狼。”   姜大牛听见这话皱眉,“别乱说,什么克死不克死的。”   王桂花双手叉腰道:“我说错了吗!一船人落水,就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活了,不是克死是什么。”   姜瑞莲这事从西侧屋走出来,表情焦急,“娘,姜余答应了吗?”   虽然有些对不起姜余,但是她实在是不想嫁啊。她可是要做秀才夫人,未来更是要做官太太的人,怎么能嫁给一个死人呢。   村里的邹童生,还只是一个童生,那邹家娘子过的好日子,她从小就看在眼里。   邹家娘子每件衣服的颜色都无比鲜亮,手上带着银镯子,头上戴簪子,就连耳朵上都带着银耳环,这些都是村里独一份的。   况且姜余没爹没娘,命又硬,瘦瘦小小,整天低头不说话,以后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出息。   虽然说顾屠子的儿子要死了,但是顾家有钱啊,姜余嫁过去,日子也能好过些。   而且,对于顾屠子家说,他们可是白捡一个儿子,这对他们双方都是好事啊。   姜瑞莲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甚至感觉姜余应该好好感谢自己,要不是自己把婚事让给他,姜余怎么可能有机会去享福。   王桂花看着大姑娘,越看心里越高兴。   她以前只知道读书人和村里这些泥腿子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不知道。   可自从三儿子读书,她便知道读书人多金贵了。   现在大女儿更是了不得,竟然和一位秀才定了情。   “我现在就去长坪村,和那顾屠子说。昨天是娘不好,你今天再去县城找找那秀才,到时候和他好好说一说话。”   姜瑞莲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听到娘亲这话忍不住脸红的低下头。   “娘~”   王桂花满意的笑笑,“瞧你眼下青的,记得好好打扮打扮再去。”   姜瑞莲闻言,惊叫一声,立马跑到屋里去照镜子。   【作者有话说】   新文首发,还请各位看官多多留言支持呀 第4章 十两银钱   姜余躺在床上,突然有些慌。   他立马从床上下来,推开箱子,拿出自己的存的铜钱。   抓起一把握在手心里,慢慢冷静下来。   伯母让他嫁过去,其实也只是伯母自己这么想的。   要是顾家不答应,那么就还得只能大姐嫁过去,而且他听说顾家只有那顾童生一个儿子,应该不可能同意娶一个男媳妇。   可是,要是顾家答应那他就得嫁了。   若是他执意不嫁,那就是得罪了大伯母一家。   隔壁家的王二花就是一直不被后娘喜欢,于是被后娘卖给了隔壁镇上七十多岁的地主老爷做小老婆。   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不只会买小老婆,还会买奴仆。他要是被卖了,那就得任主人家打骂,这辈子也别想去县城铺子里做工了。   姜余害怕了,但他现在跟着大伯一家住,根本反抗不了。   他要逃走吗?   一股无力感彻底笼罩姜余,他的手一时没拿稳,一枚铜钱掉进了铜钱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姜余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他缓缓的低头看向地上的那堆铜钱。   …   王桂花满脸喜色的回到家就开始敲姜余的房门。   “小余啊,快出来。”   姜余走过去,打开房门就见大伯母满脸喜色的站在门外,语气是他从没听到过的温和。   “通婚书已经改了,明天过了午时,顾家人就上门来接你,快去和我去试试你明天要穿的衣服。”   成亲都是过了午时接亲,然后拜堂,一直闹腾一下午,晚上洞房。   这些流程姜余知道,但是他不知道男子嫁人是不是也如此。   他接过大伯母通婚书,就见那婚书上名字的地方被涂改了一下,变成了他的名字。   姜余走进堂屋,王桂花去拿明日要穿的喜袍,那喜袍是顾家按照姜瑞莲的大概身高,直接从县城的铺子里直接买来送到姜家的,又是女子的款式,若是姜余穿肯定不合身。   姜禾坐在堂屋门口的椅子上,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坐在屋里,不说话一直抽旱烟的父亲。   至于姜奶奶,因为不想看见儿媳妇那张脸,一早就出门了。   姜禾也听说那顾童生都快病死的消息,她明白这压根就不是一桩好婚事。   看向一边呆愣站着不说话的姜余,她踌躇的开口问:“姜余,你真同意嫁过去了?”   姜余看着从西侧屋走出来,手里拿着喜服的大伯母,突然道:“要我嫁过去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王桂花动作一顿,姜禾瞪大眼睛,就连姜父也转头看向姜余。   十五岁的姜余,因为经常干活的原因又黑又瘦,这显得他眼睛很大,此时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桂花,莫名有些瘆人。   “只要给我一半礼金,我就嫁过去。”   王桂花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就炸了,“你没睡醒吧,要我给你一半礼钱!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一个克死爹娘的小子,有人要你就不错了,还敢向我要礼金?!”   要是平常姜余听到大伯母说自己克死父母,指不定还会伤心,但是他现在没有。   姜余声音十分平静,“给我一半礼金,我就嫁。”   王桂花上前就要打他,姜余也向前一步,大声道:“大伯母想打就往我脸上打,等明天顾家上门接亲,让大家都看见我一脸的伤。到时候坏了冲喜的事,就让顾童生直接死在明天。”   王桂花动作停住,姜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想当初村里的王二花被后娘八两银子卖了,也是好好在家里闹了一顿,逼的家里给她亲娘重新修了坟,才嫁过去的。   王桂花反应过来了,看着姜余冷笑一声,“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是吗?”   姜余道:“给我一半礼钱,我就嫁过去,要不然我就一头撞死,或者找个房梁吊死。大伯母收了顾家的礼钱,我要是死了,大姐就只能嫁过去冲喜,她这辈子也别想做秀才夫人!”   大姐姜瑞莲听见姜余这话,眼泪汪汪的从西侧冲出来,看着姜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   姜余不管她,继续对着大伯母道:“对了,我还听说冲喜讲究你情我愿,否则就会坏事。大伯母也可以把我绑上花轿。但是,到时候长坪村的人看到我被绑在花轿里,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好说了。”   王桂花气的手脚打颤,上去就要打姜余,一边的姜禾和姜瑞莲赶紧上前抱住自家娘的腰,她们俩可不认为姜余是在开玩笑。   姜瑞莲怕极了,万一姜余真闹起来,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娘!”   姜余又向前一步,继续道:“要是大伯母你逼我嫁过去,我也有法子不让你们好过。要是大姐婚前就和秀才拉拉扯扯的事传出去,不仅大姐名声被毁,那秀才的名声也就毁了。知遇今年刚去县城读书,要是家里为了凑他读书的费用,把亲侄子卖去冲喜的消息传到县城私塾里,恐怕他到时候也没脸继续待在私塾里读书。”   姜瑞莲听到这,就更加用力抱住她娘的腰。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王桂花要被气疯了,“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找你拼命。”   姜余道:“给我一半礼钱,我就不说。”   王桂花被气的失去理智,破口大骂,“你要是敢说出去,信不信我……”   “好,我给你一半礼钱。”姜父突然开口。   王桂花的动作先是一顿,接着就朝姜父骂道:“你是傻了,还是疯了。竟然想给他十两银子,我告诉你姜大牛,你做梦!我一个铜板也不给他!”   姜父用鞋底磕了磕旱烟枪,然后站起来,“给他十两银子。”   王桂花更气了,“你放屁,给什么给。这事没得说,不能给他!”   姜父抄起桌子上的茶壶,直接砸在地上,吼道:“我说给他!”   王桂花被吓的咯噔一下,姜瑞莲和姜禾立马放开手,同时向后退一步,只有姜余站在原地没动,连表情都没变。   姜大牛是个老实人,整天只是埋头苦干,不喜说话,但是老实人生气,也是真可怕。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安静下来,王桂花愣了半晌,突然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   “我这是为了谁啊,这个家里里外外哪里不用我操心,姜大牛,我给你生了四个孩子,现在这小杂种一开口就要十两银子,你还同意。我养了他这么多年,给他吃给他喝,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他还……”   姜父看向她道:“你接着嚎,把左邻右舍的都招来,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咱家为了给三娃子凑钱读书,把侄子送回去冲喜。”   王桂花顿时一噎,嚎也不敢嚎了,自家儿子读书的事,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但她看向姜余的眼神,就很粹了毒似的。   现在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姜余也不怕王桂花了,反正自己也是要嫁出去的人了,难道他还想着等自己嫁过去以后,大伯母能作为娘家人给自己撑腰吗。   姜父进去东侧屋,没一会儿就拿着几个银锞子出来,递给姜余。   “这是十两,你拿去吧。”   那天顾家送过来十两银子和十贯铜钱,一贯铜钱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现在姜父把十两银锞子都给了姜余。   姜余没说话,只是垂眸接过银子。   他以为十两银子会很重,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十两银子一点也不重,比他想象的轻不少。   接过银子,姜余道,“我明天会嫁过去,也不会乱说。”   说完,姜余就离开回自己睡觉的屋子,留下王桂花在原地破口大骂。   什么“克死父母的杂种”“命硬的白眼狼”等。   姜余自从来了大伯家里就是听这些话长大的,他要是在意这些话,早就投河自尽了,哪里还活得到今天。   姜余坐在床上,看向手里的银子,想起以前的事。他父母以前是做走商的,有次坐船突然遇到大风,那船翻了,一船的人都死了,就自己活了。   然后他就被接到了大伯家,大伯拿了他家的存钱,又把他家的房子卖了。   有了这些钱以后,大伯家很快就又起了几间屋子,还送了姜知遇去村里邹童生那里读书。   他很确定大伯家拿了爹娘的银子,因为他记得以前自己家里有个刻名字的存钱罐子,母亲告诉自己,那罐子里的钱是家里准备盖新房子用的,后来他看见那个罐子他在大伯娘的房间里。   但是他没说什么,毕竟自己要跟着大伯一家生活,给些钱是应该的。   可是,大伯母拿了他家的钱,又想让他代替大姐去冲喜。   这十两银子,就当是他拿回了自己家原本的钱。   …   此时长坪村的顾屠子家,虽然院子和屋子里都布置上了成亲的红布,但是一点喜庆的氛围也没有,反而静悄悄的有几分凄凉。   顾母此时正在对着顾屠子发怒,“你怎么就同意王桂花换人了!”   顾屠子解释道:“那姜大牛家的都说了,大女儿是五月三十生的,压根不是六月。家里只有一个姜余那个小子是六月十五生的,属相又能对上。再说,咱们这边也不是没有聘过契弟的人家。咱们把姜余聘回来,就当是家里多个儿子,文承身子也能好。”   “你怎么就知道那王桂花不是骗人的!”顾母气的站起来。   “那王桂花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拧货,姜余是她去世多年小叔子的孩子,压根就不是亲生的。王桂花的女儿不愿意,就说生辰不对,那姜余的生辰难道就是真的!”   顾屠子一听也慌了,立马想就往外走,“要不,要不我这就去姜家,让他们再把人换回来。”   顾母也跟着往外走,接着她就听到一阵咳嗽声,这声音分明不大,却把她震的僵在原地。   “咳咳…咳咳咳咳……”   顾屠子也僵住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往西侧间跑去。   顾文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感觉自己嗓子里火烧火燎的,浑身也热的冒汗,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昏暗室内,四周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   这里明显不是医院,顾文承又咳嗽了几声,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嗓子肿了。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泥石流。因为要建设水坝,他和大学的几个同事一起去山里实地考察情况,结果没想到遇到了泥石流。   突然进来两个人,顾文承在看见这二人以后,感觉大片记忆冲进自己的脑海。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穿越了,他来到了记忆里从来没有的朝代,大周朝。   他现在是长坪村顾屠户家中的独子,名字也叫顾文承。顾屠户家里不算富贵,但也不算穷,因此常年供着独子在县城读书。   原身前段时间迷上了个县城翠仙楼里的一个窑姐儿,但那窑姐正和一个富家公子打的火热,不太愿意理会原身。   自从原身十三岁考上童生,就被周围一群狐朋友狗奉承的有些飘。   那天先生在课堂上当众批评他的文章鄙俚浅陋,原身受了些挫,便去翠仙楼找那窑姐,结果发现那窑姐正陪着富家少爷喝酒,没功夫理他。   原身心里气不过,但又不敢找公子哥麻烦,加上身边的“狐朋狗友”们又明里暗里的嘲笑他,于是便多吃了些酒。   他心情不好,恰好身上的银钱又都花没了,便想着直接回家,第二天拿些银钱在来县城。   反正家里距离县城也就六七里的路,走半个时辰就能到,结果他走到半路天突然开始下雨,越下越大。   他又喝了酒,脚上穿着布鞋,一时脚滑掉进了路边的水渠里。   那水渠也就一米深,淹不死人,他从水渠里爬出去,顶着大雨回家时已经深夜。原身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古代医疗水平不发达,原身反复烧了几天,就这么去了。   再然后,从现代来的顾文承就接替了这个身体。   “文承,文承,你醒了?”   顾母满眼含泪的看向儿子,这些天来儿子还是头一次醒。   一边的顾屠户也满脸关切。   顾文承原本的父母,在他上高中时就意外去世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纯粹关心的感觉了,他张了张嘴,感觉嗓子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顾母边笑边哭,就连手都是哆嗦的。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原身的原因,还是什么。顾文承下意识喃喃的开口,“娘,爹。”   “唉。”   顾家夫妻提起的心顿时落下,二人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儿子醒了,只要醒了就证明挺过来了。   刚刚一句“爹娘”说出口,顾文承再叫“爹娘”顿时也没感觉又什么压力了。   他干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了,是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顾母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说什么傻话,你好好养病,很快就能好的。”   顾屠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见儿子醒过来,高兴的眼眶都红了,“好,好,好,醒过来就好。”   突然顾母看向丈夫,催促道:“你快去请三伯,让他老人家过来给儿子瞧瞧。”   顾家三伯是村里的草医,平时这十里八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请他老人家。   顾屠子立马反应过来,“我这就去,这就去。”   顾母一边给儿子倒水,“喝点水。”   顾文承喝了一口水,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慈祥的女人,甚至能看出来她眼睛里的忐忑不安。   “有什么想吃的吗?娘去给你做。”   顾文承道,“娘做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卧病在床的攻~ 第5章 成婚冲喜   今日,长坪村有不少人看见顾屠子急匆匆的往顾三伯家的方向跑。   因此,不少人就猜测是不是顾屠子那童生儿子没挺过去。   顾家三伯看见顾屠子也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就听见顾屠子大声道:“三伯,承儿醒了,您快去我家给他瞧瞧吧。”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顾三伯惊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连自己刚刚拣好的草药撒了一地,都没顾上心疼。   “就刚才,突然就醒了,翠芝正在跟前守着呢。”   顾三伯看向儿子顾满粮,“你快去拿我的药箱,我先跟着满仓去他家瞧瞧文承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顾屠子也就是顾满仓,刚想和顾满粮一块去屋里拿药箱,就被顾三伯拉住。   “你干啥去,快和我一块去看文承,药箱让满粮在我们后面拿过去就行了。”   说完,顾三伯也不管顾屠子直接往外走,别看顾三伯年纪大了,但身子骨比一般的年轻人都要硬朗。   顾屠子在后面愣是得加快脚力才能跟上顾三伯的速度。   村里人见顾屠子是真的去请顾三伯,两个人走的很快,而且表情也都有些不太对,就觉得事情恐怕是真的不太好。   “这顾屠子的童生儿子,不会真死了吧。”   “都急成哪样了,估计事挺大。”   “嘿呦唉,那顾童生可是咱们长坪村十多年来唯一的童生,这下没了,可真要心疼死了。”   “你心疼啥?顾家和你家又没亲戚。”   “你懂什么,我家孙子还等着识字呢,要是顾童生过几年不考了,在村里办个学堂也是好事啊。”   说到这,大家伙也是一阵叹息,村里有个读书人不容易,这些年太平盛世的,要是有人能在村里开个学堂,他们家家户户好歹能送孩子去读书。   万一家里孩子争气,脱离泥腿子的身份做了大老爷,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   等顾三伯赶到顾屠子家的时候,顾文承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他刚刚醒了一下,但是身体还是太虚弱,没坚持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顾母在一旁着急,但又不敢叫醒儿子。   天知道,她刚刚把饭端进来,就见儿子再次睡着的那一刻都要被吓昏了。   顾满粮后脚就到,顾三伯坐下,儿子顾满粮拿出脉枕放在床前的凳子上,再把顾文承的手腕放在上面。   顾三伯开始给顾文承号脉,周围人大气不敢喘,顾母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片刻后顾三伯收回手,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烧退了,脉象也平稳了。”   顾母听完顿时脱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捂住心口,满脸的劫后余生。   顾屠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一边的顾满粮拍了拍顾屠子的肩膀,这些日子为了文承侄子的事,他眼瞧着顾屠子夫妻二人跑前跑后的,几天下来苍老了不少,现在索性把这一关挺过去了。   顾三伯摸着自己的胡子道:“虽然退烧了,但到底是大病了一场,这段时间,要好好养着。”   王翠芝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三伯。”   …   此时,顾屠子去请顾家三伯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坪村。   顾家宗族的人听说以后都不约而同往顾屠子家的方向走。   等赶到顾屠子家里,众人听完刚刚顾文承退烧了,刚刚醒了一次,皆是松了一口气。   顾屠子有兄弟三个,因为父母早早去世,三个兄弟也都早早分家了,但是兄弟几个关系一直很好。   老大顾满金是村的里正,更是顾氏一族的族长;老二顾满银娶了自带酿酒手艺的媳妇;老三顾满仓又是个杀猪宰羊的,三兄弟日子都过得不错。   现在顾文承最凶险的一关挺过去了,可算让人松了一口气。   “翠芝,文承现在都醒了,明日还成婚吗?”一个圆脸的妇人问顾母,她是里正顾满金的妻子。   顾母此时突然想到,儿子醒过来的时候,正是自己家定了姜家二房姜余的时候。   说不定,前几天儿子没醒,是自家没定对人的关系。   顾母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猜想和大嫂说了。   “大嫂,虽然那姜余是个男孩,但是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金大嫂一拍大腿,“哎呦,这是好事啊,你想想看,为啥文承偏偏就那时候醒了,不正是那姜家的姜余把文承的命拴住了吗?否则之前定那姜家大姑娘的时候,文承咋没动静?”   顾母越想越觉得大嫂说的有道理,“这换人,是换对了?”   金嫂子拍了拍妯娌的手,“把姜余娶回来,说不定到时候文承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呢。”   顾母听完这句话,顿时感觉压在心头的石头移开了,“没错,大嫂你说的对。走,咱们去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   第二日,一大早的小河村十分热闹,因为大家都知道姜家要嫁女儿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冲喜的事,让村里不少人都十分好奇,因此很多人都来看热闹。   但是等村里人来到姜大牛家以后,纷纷都被震惊了。   这些年太平盛世的,农家日子也跟着好过。尤其这些年宁隆县也没什么大灾,县令又是个爱民日子的好官,小河村的日子也跟着好过,就连到冬天,村里饿死冻死的人也少了些。   虽然农户成婚不像是县城富户那么讲究,但红布红烛还是有的。众人奇怪,这姜大牛家怎么一点喜庆的颜色也没有。   等众人再看到,嫁人的竟然不是姜家大姑娘,而是姜余的时候,就更震惊的了。   这姜家不是要嫁女儿吗,怎么突然变成往外聘男子了。   姜余此时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身上穿着不合适的喜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大伯母王桂花全程拉着一张脸,逢人就说自己给了姜余十两银子做陪嫁。   一边的喜婆全程打圆场活跃气氛,但是要嫁人的姜余低头不说话,作为娘家主事人的王桂花拉着一张脸嘴里念叨十两银子的事。   喜婆在一旁说的口干舌燥,屋子里的氛围愣是没热闹起来。   当喜婆又在王桂花身上碰了个硬钉子以后,索性也不说吉利话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自己。   这次但凡来的,谁不知道这场婚事是怎么来的,说是往外聘哥儿,其实就是把人卖了冲喜。   喜婆坐在小凳子上,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心想这姜家也忒抠门了,桌子上连个茶水都没准备。   村里人也好奇,前两天村里都传疯了,结果今天一变,嫁人的变成姜余了,大家就更好奇了。   “这是要把姜余嫁出去啊,这顾家能同意娶一个小子?”   “聘个契弟而已,这十里八乡的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听说顾家已经同意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王桂花就这么好心,她能给姜余十两银子的陪嫁?”   那人翻了一个白眼,“想也不可能,要是王桂花乐意给姜余十两陪嫁,还用全程拉着张脸吗。”   “你说这王桂花可真狠,姜大牛和姜老太也不管管,姜余好歹是姜大牛亲弟弟唯一的独苗,就这么舍得把姜余卖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桂花在家里可是管事的,这姜家上下谁能降的住她。”   周围人闻言又是一顿唏嘘,一边觉得王桂花心狠,一边又觉得姜余小小年纪的太可怜了些。   很快接亲的喇叭声传来,让村里众人没想到的是,顾屠子把接亲的场面弄的实在是敞亮。   前面是十来个穿着喜庆红衣吹锣打鼓的,紧接着就是抬轿的六个汉子。   后面跟着长长一队的驴车和牛车,车上坐着来接亲的顾家人,浩浩荡荡的一个队伍。   顾文承身体不好没法来,顾屠子夫妻二人便清了老二顾满银家,年仅十四的顾文华来接亲。   本朝习俗,成亲的女子,脚不能落地,虽然姜余是男子,但是他要嫁出去,便也得遵从规矩,于是便由顾文华背着姜余上花轿。   姜余顺顺当当的上了花轿,一路听着吹吹打打的声音,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   …   顾文承今天早上被吵醒以后,才得知自己要成婚的消息。   他有些懵,后面听说是为了给他冲喜才结的亲事,就更懵了。   作为一个活了二十九年,且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年轻轻轻就做了一个名牌大学副教授的人来说,冲喜完全是封建糟粕,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但是,他已经没法拒绝了,因为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顾母看着顾文承脸上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了不少,都要开心疯了。   她给儿子熬了鸡汤,眼看着顾文承喝下去,脸上的笑意就更灿烂了。   “你放心,娘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不用你干什么。接亲的事也安排给文华了。等拜堂的时候,就用蒙上红布的大公鸡代替,你就安心躺着。”   顾文承听到“文华”这个名字,从脑海的记忆力,开始匹配顾文华的身份。他的记忆其实有些接受不全,之前原主的记忆则像是被他储存在脑海的记忆宫殿一样,不去努力的回想,是想不起来的。   顾文华是他二伯的小儿子,今年十四,虽然名字叫文华,但是本人却像个野猴子一样,小小年纪就喜欢上山打野兔野鸡,一个月能磨破好几条裤子,气的他二伯母经常那柳条抽他。   顾文承其实最关心的是即将要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他在现代的时候没结婚,甚至没谈过恋爱,工作和学习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因此他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到底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想法。   现在猛一下就结婚,还真的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顾母笑着道:“和你结亲的是姜家老二的遗孤,叫姜余,今年十五……”   顾文承听到“十五”这个数字,立马开始剧烈的咳嗽,吓了顾母一跳。   顾文承咳嗽停了,确定的又问了一边母亲。   “十五?”   顾母点头,“是啊。”说完看着顾文承的表情解释道:“这姜余是小了点,但是俗话说‘老夫少妻最顶配’,你就放心吧,你们两个肯定能相处到一块。”   顾母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到儿子今天都能坐起来喝一整碗鸡汤,外加吃半块白面馒头了,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   儿子都能起来吃饭了,距离彻底好起来还晚吗?大嫂说的没错,等那余哥儿嫁过来,说不定儿子能好的更快。   顾文承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要娶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十五岁还是初中生的年纪就要嫁给自己。   不过,顾文承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好歹的自己要成婚,一生就进行一次的活动,他还是想着自己能完成,而不是让公鸡替自己。   顾母见顾文承要下床,“怎么了 ?”   顾文承站起来,虽然浑身还是有些没力气,但是站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娘,成亲是大事,我想自己去拜堂,您能帮我穿衣服吗?”   “这怎么能行,你身子还没好……”   顾母看着顾文承认真的表情,嘴里的话都没说完,她没忍住红了眼睛,点头答应。   “好,娘给你梳头,再给你找衣服。拜堂的时候,你要是不舒服,就赶紧说,千万别硬撑。”   顾文承其实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但他还是点头,“娘,我知道了。”   周围有亲戚知道顾文承能下地以后,忍不住透过帘子瞧他,前几天她们还见顾文承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结果今天就能下地站着了。   此时,众人心里统一的想,这冲喜,还真灵啊。   【作者有话说】   攻::什么!我媳妇今年十五?   这犯法了吧…… 第6章 像是做梦一样   姜余被人背下轿子,一直背到了顾家门口。   他抬头看着顾家的房子,果然和村里人说的一样,盖的青砖大瓦房很是气派,这种房子在村里也没几户人家能盖的起。   周围有很多人都在看他,这些人大部分应该都是顾家本族人,都是沾亲带故的,而接下来的路就是要他自己走了。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一下的热烈了在场的气氛。   姜余深吸一口气,先是迈过门槛,再是跨火盆。   里面堂屋的门大开着,姜余走进大门抬头一眼就能看见堂屋里的人。   然后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喜服,身形消瘦、长相清俊,面带病容的男子。   那人在见到他以后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十分诧异。   姜余垂眸继续向前走,耳边是喜婆在说吉祥话。   他心里默默想道:‘这人竟然站起来了,不是说快死了吗?’   顾文承万万没想到自己娶的竟然是一个男的,不对,准确来说是个男孩。   这小孩看上去只要十二三岁左右,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头发枯黄、瘦瘦小小的,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顾文承恍惚间,竟然还有空想道,这个社会还挺开放,娶男子都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而且,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吧?他总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站着这里,而是应该蹲在大牢。   二人开始拜堂,顾母和顾屠子二人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接受小两口的拜礼,笑的合不拢嘴。   礼成之后,姜余和他的新相公,被一起送进旁边的西侧屋里。   因为顾文承身体不好,因此也没人闹他们,顾母和几个伯母关切的问了问顾文承的身体,又和姜余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出去招呼客人。   姜余终于有空打量这个房间,房间很大,而且很“豪华”,他依稀还可以闻见一些药味,可能这就是“相公”原本生活的房间。   靠墙的一侧有张架子床,床头处摆着一个箱子,床尾放着两个衣柜。   靠窗那边放着一个长桌子,另一侧靠墙的位置,是一个大书架,房间的中央还摆着一个四方的桌子,放在桌子上竹制编盘里放着花生红枣核桃等干果。   顾文承嗓子有些痒,没忍住咳嗽一声。   姜余听见声音转头看过去,就见“相公”坐在床上咳嗽,那床上也被人放着不少干果。   姜余微微抿了抿嘴,走回去,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床上的东西,把两个枕头叠放在床头,然后扶着顾文承靠躺在枕头上。   顾文承有些尴尬,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照顾了。   同时,他的心情还有些魔幻。怎么说呢?他现在的确感觉挺奇怪的。   姜余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没忍住退后一步。   顾文承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可能让小孩感觉不合适了,轻咳一声,抓起刚刚姜余收拾在床头角的干果。   “饿了吗,先吃些垫垫肚子。”   说完,他就听见对面的人,肚子响了一声。   姜余脸一红,有些报羞的双手捂住肚子,但是也正是这一声肚子的咕噜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   顾文承轻笑一声,把手里花生塞给姜余,“坐下吧。我刚刚听到母亲叫你小余,我日后也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姜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面前的人,这人和他原本想象的很不一样,他点头回答:“可以,我…我叫姜余。”   顾文承眉头一挑,“年年有余,是个好名字。我叫顾文承,文章的文,传承的承,今年十七,比你大两岁。你别紧张,饭食还得稍微等会,你先吃些干果填下肚子。”   对方的语气很温和,这让姜余原本提起的心,顿时放松了不少。   他明白,自己与其说是嫁过来,不如说是被大伯一家卖了,对方看样子是个温和性子,脾气好,就说明自己以后至少不会随便挨打。   姜余往嘴里塞了一个红枣,香甜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原本饿的直犯恶心的肚子,现在更加饿了。   于是他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原本就小的脸,被两个大红枣塞的腮帮子鼓鼓的。   顾文承见小孩吃的有些猛,猜他估计是饿了,顺手拿起一把花生,给他剥。   “红枣里面的核要吐,这里还有花生。来,吃些花生。”   姜余看着自己面前递过来的手,微微一愣,眼前的手要比他的手大一圈,骨节分明,上面连个茧子都没有。   这一刻姜余是有些羞耻的,他的手很难看,因为常年干活的原因,上面很多疤痕茧子,加上年冬天得的冻疮还没好,十根手指看着又粗又短,还丑。   顾文承以为姜余是害羞了,忍不住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嗯,吃吧。”   姜余耳朵有些红,对方的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到底挨不住饥饿,他伸出手拿花生。   他以前都以为读书人都是很不屑于和村里的泥腿子说话的,就像是他村里的邹童生,还有大伯母家是三弟姜知遇。   大伯母说那是读书人的傲气,要是经常和村里的泥腿子混在一块,还去读书干什么?   但是面前这个人,好像不是这样,他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很温和。   顾文承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男妻子”,尤其是这么小的男妻,他应该表一下自己的态度。   姜余伸手去拿花生,顾文承在看见姜余伸出来的那只手以后,瞳孔猛的一缩。   因为那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手。   看见这手的一瞬间,他原本想说的话完全噎在了喉咙里。   手背上有大片的冻疮,手臂被衣袖遮住的地方好像还有鞭痕。   是挨打了吗?还是什么情况!   姜余此时已经低头开始吃花生,他就如同一个小老鼠一般,不停的往嘴里塞。   顾文承抿了抿嘴,轻咳一声话风一转道:“我生病的事你恐怕也早就知道,不过放心,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些了。你要是有什么缺的,就直接和我说,也可以和娘说,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让人有口饱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姜余很饿,听着对方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低头沉默的吃东西。   在吃到花生的那一刻,姜余眼睛猛的亮起。   好香!还是脆的,好吃。   姜余记得花生是五六年前才有的东西,当时小河村的里正特意家家户户的叮嘱要种花生。   大伯母当时还不愿意种,但是里正一直盯着,大伯母没法子便种了一些。   后面发现花生卖出的价格贵,大伯母便特意收拾一亩地出来种花生。   大伯母一般都会把家里的花生攒到去集市上卖,有时花生卖到10文钱一斤,比米都贵。   他一般都是等夏天去田里收花生的时候偷偷吃一些。花生顶饿,而且数量多,他吃一些大伯母也看不出来,他还能吃饱。   但是从田里新收的花生,和现在他吃到的花生味道完全不同,姜余从来没吃过这种花生,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他吃花生的声音。   顾文承看了一眼对方双手上冻疮的痕迹,心里暗道一声造孽,突然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没办法,他身子还没好全,尤其嗓子不太舒服。   姜余见状站起来去给他倒水,把茶杯递到顾文承面前。   顾文承刚想伸手去接,就听见姜余来了一句,“相公喝水。”   顾文承一口气没喘上来,咳的更厉害了。   姜余被吓了一跳,等顾文承缓过来,看着姜余道:“你年纪小,可以叫我哥哥,或者直接叫我文承哥,就行。”   姜余有些无措,喃喃的道:“可…可来的时候媒婆说,让我以后都得这么叫。”   顾文承一愣,又想到姜余冲喜的身份,笑着道:“没事,你可以直接叫我哥哥,或者文承哥,都行。”   姜余愣了一下,其实他也觉得喊“相公”有些奇怪,至少他在村里,也没见过有哪家夫妻是这么称呼的。   姜余道:“文承哥。”   顾文承松了一口气 ,道:“把你手里的水给我吧。”   姜余赶紧递回去,顾文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踌躇了一会儿,顾文承问道:“你在之前的家里,会挨打吗?”   姜余不懂为什么顾文承会这么问,“还行,平时大伯母骂人更多一些。”   顾文承哑然,十五岁的孩子,应该是最好面子年龄段,姜余是经历过什么?才能毫无波动的说出这些话呢。   顾母此时端着盛饭菜的托盘笑着走进来,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说话,而且自家儿子脸上好似多了些血色,她就更开心了。   姜余看到顾母脸上的笑容,还有那温和的眼神,立即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顾母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这是两碗鸡汤,三个白面馍馍,还有我给小余准备的肘子切盘。”   说着她向前一步,拉着姜余的胳膊道:“以后啊,这里就是你家,有什么缺的就和我说,别拘束。文承身体还没好全,那叠肘子切盘是单独给你准备,你帮我看他,别让他偷吃。”   她两个妯娌今天都去姜家接亲了,回来就和她说了姜家的事,听的她一肚子火气。   她也不傻,昨天丈夫向她说姜家想要要换亲的时候,她就知道那王桂花是舍不得自己的姑娘,但又不想退聘礼,因此才把没了爹娘的姜余推过来的。   但是,紧接着她又听说,不知怎么的,那王桂花竟然给了姜余十两银子做陪嫁,顾母听到这里,感觉立马神清气爽。   现在看见姜余心里就是满满的欢喜,何况姜余旺她儿子,这就让她更喜欢了。   姜余被顾母这顿热情弄的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接触过这种热情,他在大伯家向来都是透明人,现在突然有人说这样的话,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文承察觉到了姜余僵硬的神情,他道:“娘放心,有小余看着我,我肯定不吃。”   顾母见儿子对姜余的态度很和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那你们先吃,吃完就把碗放桌上就行了,我出去招呼亲戚。”   等顾母离开,姜余的心还是砰砰直跳,整个人晕乎乎的。   顾文承起身,坐到桌子前,就见姜余还在哪里傻傻的站着。   “过来吃东西吧,等会鸡汤就凉了。”   姜余回神,坐在顾文承旁边的椅子上,见他拿起勺子开始喝鸡汤,便捧起碗也喝了一口。   鸡汤还是热的,味道香醇浓郁,一口下肚,仿佛温暖了五脏六腑,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中间只喝了一点水,现在猛一喝到鸡汤,便忍不住喝了几大口。   顾文承看姜余喝的急,忍不住递给他一个白面馍馍。   姜余接过馍馍,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中间还差点噎到。   顾文承给他拍了拍背,“慢点吃,还有很多,不着急。”   等吃完一个馍馍,喝完一大碗的鸡汤,姜余才反应过来,刚刚顾文承给自己拍背,便忍不住脸红。   顾文承毫无所觉,他递给姜余一个馍,“别干吃馒头,再吃点菜。”   …   院子外面的热闹结束,已经很晚了。   顾母过来收拾碗筷,顾文承提出想洗澡,他昨天醒过来以后,就感觉自己浑身要馊了,况且今天床上的被褥还是顾母特意新换的,他实在不想脏着往上面躺。   顾母有些犹豫,儿子身子刚好,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顾文承道:“可以往屋里放个火盆,加上最近天也暖和了些,不会有事的。”   看着儿子的脸,顾母最后还是同意了,原本顾文承想让姜余先洗,但是姜余不同意,顾文承只好自己先洗。   姜余和顾母顾父一起坐在堂屋里,顾母想着自己白天还去看了一眼姜余从姜家带过来的东西。   结果没想到那王桂花还真是抠搜的可以,那箱笼里就几件带着补丁的破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她起身去找了一件顾文承之前的旧衣服。   “小余,你一会儿洗完啊,就穿这件。”   姜余站起来,“不用,不用,顾婶我……”   “该改口了。”顾母笑着道,“你嫁过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该叫我娘。”   姜余抿了抿嘴,“…娘。”   顾母喜笑颜开,“唉。”   姜余又看向一边的顾屠子,“爹。”   顾屠子站起来,摸了摸口袋,掏出几个铜钱,递给姜余,“拿去,拿去。”   姜余手里握着铜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母道:“这是以前文承穿的旧衣裳,他早就穿不下了,你先穿着试试。等明天,我去村里向其他人换点布,给你做新衣裳。”   顾母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姜余乖巧的坐在一边听着。   在顾文承洗完出来的时候,就见姜余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母亲拉着他的手正说话。   顾父去灶房提热水,顾母则进去给浴桶换水,姜余想要去帮忙,被顾母拦下,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等顾母说好了,他后面进去洗澡。   姜余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一直到他进来浴桶,热水覆盖住身体,他才回神。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今天吃了饱顿饭,没人挤兑他,收了爹给的铜钱,娘还说明日说要给他做新衣服。   姜余洗了把脸,总感觉飘忽忽的不太真实。   【作者有话说】   攻: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露出手背和胳膊上冻疮、淤青的小鱼:相公刚刚说什么?   攻:没什么。花生好吃吗?我再给你剥些。   表面上的攻(沉着冷静)   背地里的攻(我刚刚可真该死啊)   ……   和各位宝宝说一下称呼,女孩,一般叫姐儿,比如姜家的二女儿叫禾姐儿。   男孩一般称为为哥儿,比如姜余,叫余哥儿。   顾文承也被家人叫承哥儿。这些都是家里人亲近的叫法。 第7章 换布   水是被换过的,温热的水流把姜余整个包裹住,他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过。   在洗好以后,姜余准备把倒掉,然后就被顾母拦住。   “你头发还湿着,赶紧去东侧屋烤火,别得风寒了。”   东侧屋是顾家父母的房间,顾文承此时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烤火,手里拿着一本书。   火盆中微黄的光,照在他身上,像是在他的周身笼罩了一层黄色的纱衣。   见姜余被顾母推进来,顾文承朝他招手。   “过来烤烤火。”   刚刚趁着姜余不在,顾文承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姜余的事,他便知道,眼前这个性格乖巧的小孩还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可怜。   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房子田地都给了大伯一家,他自己则是在大伯家讨生活,现在又被大伯一家“嫁”了他。   顾文承叹一口气,虽然古代社会不发达,尤其的农户人家,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但是面前的姜余,明显是日子过的不好。   明明才十五岁,但是那从双手上的痕迹来看,平时恐怕没少干活。   而且,虽然母亲没明说,但他也能猜出来,姜余应该是被姜家推出来冲喜的。   要不是自己从这具身体里醒过来,姜余小小年纪一进门就得做个寡夫了。   这么想着,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前,完全像是在看一个小可怜。   姜余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刚刚接触了一下,他发现婆母公爹都是和善人,因此他决定也要试着和相公打好关系。   “文承哥在看论语吗?”   顾文承有些惊讶,“你识字?”   姜余点头,“我娘识字,小时候教过我一些。大伯家的老三读书识字,有时候他在院子里教老四念三字经,我再旁边听,听多了以后便记住了。”   顾文承没想到姜余还是个小学霸,只是旁听就能认字了。   “很厉害。”   姜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是看得到懂,还不会写。”   顾文承却认为姜余很谦虚,“写字需要长期练习,等我身子好了,我教你。”   姜余这下是真愣住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教…教我?”   顾文承点了点头,他觉得姜余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   顾文承道:“读书识字可增加见识,也能学习其中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读书对你百无一害。”   姜余呆呆的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顾文承压根不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把事情拍板定下。   …   第二天,姜余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他感觉浑身都十分舒坦,周围暖洋洋的,身下是软绵绵的。   不想睁眼,想再睡会儿。他忍不住翻了一个身,意识慢慢回笼,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的顾文承。   姜余一下坐了起来,他想起来了,自己昨日已经成婚,现在是到了婆家。   他看向窗外明亮的太阳光,感觉有些糟。   成亲第一天,他没有早起,更没有帮婆母做早饭,反而是睡过头了。   姜余急匆匆的下床,顾文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见姜余在穿鞋。   顾文承原本以为和陌生人一起睡会很不习惯,但是姜余睡的很老实,然后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怎么了?”顾文承问。   姜余穿好鞋,看向顾文承,“我起晚了,文承哥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娘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姜余急匆匆走出去,就见顾母坐在院子里正在缝东西。   姜余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他完全错过了干活的时辰。   顾母看见姜余后,笑着道:“醒了呀,灶房给你们留着饭,快去吃吧。”   姜余抿抿嘴,“娘,明天早上我不会再起这么晚了。”   顾母听到后先是一愣,接着笑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客气。家里又没什么重要的活计,不用你早早起来干活。”   顾文承此时也从屋里走出去,他先是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活动了一下四肢。   前天醒来的时候,他感觉浑身无力,四肢酸痛。   昨天倒是好一些,但还是腿软脚软,心口发闷。   可今天醒来以后,倒是感觉好了不少,就连呼吸都感觉轻松了一些。   顾母看见儿子,惊喜的道:“今天感觉身子好些了吗?”   顾文承笑着道:“感觉好多了。”   顾母笑着拉住姜余的手,“哎呀,看来小余还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你这么一来,文承的身体就好了。快快,去灶房吃饭。”   姜余被顾母的热情弄的更加手足无措,顾文承低头笑笑没反驳。   顾屠子家的饭食很不错,鸡蛋,白面馍馍,小米粥,昨天没吃完的肉菜,顾母还特意用油炒了一盘鸡蛋咸菜。   因为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都起晚了,所以饭菜也没有往堂屋端,二人就再灶房的小桌子上直接吃。   姜余刚坐下准备吃饭,手里被顾母塞进了一个鸡蛋。   顾母道:“小余多吃些,看你瘦的,胖些才好看。”   顾文承闻言,点头附和,“的确是得多吃些。”   姜余看着手里的鸡蛋,表情有些怔愣。   以前在姜家的时候,鸡蛋是轮不到他吃的。   家里的鸡蛋要给读书的姜知遇和年纪最小的姜旭吃,有时候大姐姜瑞莲和姜禾两个人会分一个鸡蛋,剩下的鸡蛋大伯母会攒起来,等攒到一篮筐以后,就拿到县城卖钱。   姜余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吃过鸡蛋,其实他现在已经忘记鸡蛋是什么味道了。   “吃啊,一会就凉了。”   顾母坐在灶房门前的小凳子上,手里一边缠线,边催姜余吃鸡蛋。   姜余小心翼翼的在鸡蛋上咬了一口,蛋白的味道顿时充斥他的口腔,很好吃,怪不得大伯母总是攒下给家里两个男丁吃。   嗷呜,姜余这次咬了一大口,他现在也能吃上鸡蛋了。   …   吃完饭,顾母背起一筐的棉花,带着姜余去大嫂家换一些布,顺便让她熟悉一下村里的亲戚长辈。   顾文承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好,就留在家里。   姜余一路跟着顾母,碰见了几个村里的阿叔阿婶,顾母向他介绍这些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大嫂家。   大哥顾满金比顾屠子大十多岁,今年五十多,家里有三个孩子。   大女儿前些年就嫁出去了,二儿子成亲多年,并且在县城经营着一家米粮铺子,平日里不回村,现在就小儿子顾文渊在家跟着父母住。   大嫂看见顾母身后的姜余惊讶了一瞬,接着这拉着姜余道:“太瘦了,以后得多吃点。”   顾母笑着道:“可不是嘛,我第一次见小余这细胳膊细腿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想着以后得多让他吃些。文渊小子呢,不在家?”   金大嫂道:“一大早就出去疯了。让他去小河村邹童生那边上课,他竟然还逃课,气的你大哥打了他几次,但还是不去。整天去山上疯玩,和老二家的文华一起打鸟打兔的,我现在看见他就头疼。他在读书上要是有你家文承一半用功,我和你大哥也就不用操心了。”   顾母道:“十二三岁男孩,喜欢跑喜欢跳的也正常。”   一边说话,金大嫂一边又从屋里搬出来两个小凳子,然后看向顾母背篓里的棉花。   “你这是?”   顾母拉着姜余坐下,“我记得大嫂你那边还有棉布,就想着用棉花换一些,给小余做两身衣裳。”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向顾母,赶紧道:“娘,我不用的。”   顾母道:“小孩子家家的就得打扮好看些,家里还有些红土根,到时候染一下色,过段时间天气暖和了,你正好能穿上。”   金大嫂想起昨天的事,就明白妯娌为啥这么着急给姜余最衣服了,恐怕是姜余从姜家来时,没带来什么像样的衣裳。   “我这里正好还有些棉布,做两身衣裳是可以的,不过你这棉花我就不收了,几尺棉布而已,我可不收你东西。”   顾母拦住她,“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收棉花,我以后还怎么经常来你这里换,你收下,一定得收下。”   两个妇人拉拉扯扯的推辞,姜余在一边压根插不上话。   等顾母带着姜余回去时,金大嫂走出门送,拉着姜余的手,热络的道:“往后有什么缺的,你就只管来我这里要,要是我这里没有的,还有你二婶那边呢。都是一家人,平日里不用太客气。”   姜余招架不住这种热情的长辈,又不知道怎么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等顾母和姜余离去的身影消失,金大嫂刚想往家里走,就见邻居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丫头走出来,那妇人手里还抱着洗衣盆。   金大嫂就像是没看见她们两个一样,转身就要回去,就听见邻居周婶开口。   “吆,刚刚是顾屠子家的领着新过门的来了吧。”   金大嫂脚步一顿,接着转身看向周婶,之前周婶对待三弟妹家殷勤的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是想把自家闺女嫁给顾文承,可惜三弟家的儿子早早就和小河村的姜家定了亲,就一直没松口同意。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些年来往说话,一起洗衣赶集的,谁也知道顾屠子家的王翠芝和周婶感情不错。   但前些日子文承差点得病死了,这周家婶子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还在村里乱嚼舌根,“冲喜”的事,就是最开始从她嘴里传出去的,气的金大嫂直接和她大吵了一架。   金大嫂笑着道:“可不是嘛,昨日我那侄子刚拜堂,今天翠芝就领着余哥儿来换布。说是,过段时间天气就暖和了,她准备给余哥儿做两身新衣裳。”   “拜堂?文承哥的身子好了!”   周婶身后的女孩惊讶的开口。   金大嫂看了她一眼,心里畅快,脸上却不显。   “早就好了啊,不过是吹不得风,就没亲自去接亲,昨日我那侄子亲自拜堂,村里人也都看见了。说起来,我那侄子本来也没病的多重,只不过我三弟家就那么一根独苗,加上读书人身子金贵,和咱们这些整日里去耕田种地的泥腿子不一样。他一病啊,全家人反应都大了些,这才闹的乱糟糟的。”   周青青急了,她向前一步,语速急促,“不是说娶亲冲喜吗?”   金大嫂笑着道:“什么‘冲喜’啊?青姐儿你小小年纪,竟然信这些没根据的话。要是冲喜有用,这天底下的人生病以后就不用抓药看大夫了,全都去‘冲喜’得了。”   说完金大嫂转身回去,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反正她们家可从来都没往外说过要“冲喜”的事,去姜家提亲,对外说的也是求娶。   虽然现在聘回来了一个男媳妇,但那也是他们正儿八经聘回来的。   谁让周家的母女二人前几天恶心她。平日见三弟家过的好,便巴巴的凑上去,一看人家落难了,就迫不及待去踩一脚,母女俩都不是好东西。   金大嫂进门以后,周青青在一边急的跺脚。   “娘,不是你说文承哥生了重病,恐怕不能好了吗,怎么金婶子说他没事?”   顾文承可是村里唯一的童生老爷,人长的又不错,而且顾屠子家日子又比一般农户宽裕,周青青早就对顾文承芳心暗许,一心想要嫁给顾文承。   周婶自然也想要一个读书人做女婿,这些年没少巴结顾屠户家,可惜顾屠户家里一直不松口。   前些日子,顾童生重病,眼瞧着人就不行了,周婶就起了别的心思,周青青虽然伤心,但是她也不想嫁给一个死人,因此就仅仅是伤心罢了,可是今天竟然听金大嫂子说,顾童生的病,竟然好了。   可是,一个重病卧床的人,怎么能突然好了呢,周婶心里也直打鼓。   “没错啊,当时我看的真真的,那顾童生当时就是快死了。”   周青青快急哭,“可是现在文承哥病好了。”   周婶看着女儿着急的样子,咬牙道:“别慌,说不定她是胡说八道,顾童生当那病成那样子,还能说好就好?”   周青青这下是真被气哭了,“可是,文承哥已经成亲了啊。”   周婶子只能安慰道:“聘了一个契弟而已,算不得成亲。”   周青青这才勉强止住眼泪,“真的?” 第8章 甜菜根   顾母和姜余回到家,就看见顾文承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书。   顾母立马走过去,急忙道:“春日里风大,你怎么在院子里坐着?”   顾文承笑道:“院子里敞亮,坐这里看书也舒服。”   顾母见顾文承的确没事,便没再多说什么。   顾文承看见姜余手里的白布,“这布,还得染色吧?”   顾母点头,“是啊,家里还有一些红土根,用红土根染出来的颜色鲜亮,余哥儿穿上正合适。”   顾文承也知道几种古法染色,他上大学时,同宿舍的一个舍友是服装设计专业,其中一门课便是扎染,偏偏那位舍友还是个色弱,一门专业课挂了两年。因此,他对染色也不陌生。   但是他记得长坪村好像没有自己染色的技术,农户人家自己织出来的白布,要不然就花钱让人帮忙染色,要不然就直接卖给县城的布坊。   不过,红土根是什么?难道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染料吗?   等他看见顾母从灶房拿出几个红土根后,微微愣了一下,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不是甜菜根吗?   说到甜菜,那用处就大了,在南方甘蔗是主要的制糖原材料,而在北方,甜菜则是主要的制糖原材料,甜菜种植简单,不挑土地,产量也高,且除了制糖以外,还可以酿酒。   原身是个五谷不分的,记忆力压根没有红土根这种东西,可是他不一样,甜菜这些东西,他可太熟悉了。   姜余听娘的话,去打水,然后再把棉布放在装水的盆子里浸湿。   顾母拿出的“红土根”一个得有两斤重,她把红土根表面的泥土稍微洗洗,然后削皮。   而姜余就在一旁帮忙剁碎,原先在姜家的时候,他也做过这种活,因此非常熟练。   顾文承拿起被姜余剁碎的一块“红土根”,艳红的汁液立马染红他的手指。   把红土根放在鼻尖闻了闻,的确是甜菜根的味道,咬了一小口。   嗯,就是甜菜根的土甜味,只不过没有他在现代社会吃到的那么甜而已,但是这甜度也可以了。   姜余看见他吃了一口,立马惊道:“文承哥快吐出来,红土根不能吃?”   因为红土根颜色太红亮,切开以后红色如同鲜血一般,村里人说这种颜色鲜艳的东西都毒。   之前把这东西贩卖过来的货郎也说过,红土根是用来染布的。   顾母也吓了一跳,“哎呦,你怎么就吃了,快吐出来,去漱漱口。”   顾文承笑着道:“放心,我认识这东西,它还有个名字叫甜菜,能吃,没毒。”   姜余眉头皱起,红土根这东西竟然也能吃吗?   顾母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现在过分担心儿子的身体,眼看着儿子要好了,万一再出什么事,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顾文承道:“娘还记得,当场我年随夫子去南方郡县游学的事吗?我在那里曾经见过这东西,当时就觉得很稀奇。刚刚我又确定了一下,没想到这就是我曾经在别的地方见到过的甜菜。”   顾文承这话也不怕顾母和姜余不相信,他主打一个信息差,前几年私塾的学生的确跟着夫子坐船去南方郡县游学过,那地方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古代交通不便,很多东西自然传不到这里来,因此他说这话,相信也没人能去验证真假。   “这东西真能吃?”   顾母有些怀疑的看向那些红彤彤红土根,怎么看怎么怀疑。   顾文承道:“自然能吃,甜菜之所以叫甜菜,是因为它是甜的,里面含大量糖分。甜菜可制糖,还可以酿酒。”   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一块,也尝了一下,眼睛立马变圆。   “是甜的,文承哥说的没错。”   说完递给顾母一块,“娘也尝尝。”   顾母有些狐疑的尝一口,“还真是甜的,不过,甜味没那么大。”   顾文承笑笑,“甜菜需要把里面的糖熬出来,熬出来以后就是糖稀,等糖稀凝固就是糖块。”   顾母和姜余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这东西竟然还能做糖吗?   顾文承拿出帕子擦擦手,“熬糖不着急,娘还是先染布吧。”   等把甜菜都削完皮以后,顾母起身道:“我去灶房把锅拿到后院去。小余就再这歇着,烧锅也用不着两个人。”   姜余还是起身帮忙,“这些活我之前在家也是做惯了的,一点都不累。”   顾母嘴角含笑,满意的看着姜余,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   勤快些好啊,越勤快的人就越知道怎么当家。   自己儿子是个书生,未来还是要继续专心科举的,家里的一起大小事务,自然要靠小余张罗。   至于传宗接代什么的,顾母现在已经把那些事放一边去了,只要儿子的身子能好,让她怎么都行。   顾文承也放下书,跟着走进去,“我也帮忙。”   顾母很惊讶惊讶了,以前的儿子可是不进灶房的,还说书上圣人说了,君子要远厨房,虽然她不太懂,但是书上说的一准没错。   顾文承道:“以前是儿子让娘操心,这次生了一场大病,倒是让儿子想通了不少事。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孝经》中也道:‘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这些日子儿子看着爹娘为儿子操劳,自觉愧对爹娘。日后儿子应当为娘多多分担一二。”   顾文承知道自己即使有一些原身的记忆,那他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和原主一样。   原身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原身的爹娘都是好人,他借了顾家夫妻儿子的身体,以后是要好好孝对方的。   儿子长大了,比以往更懂事了,顾母转过身,眼眶有些发红。   “我说不过你,你愿意帮忙,就来帮忙吧。”   顾母从灶房里拿出一个铁锅,姜余拿起地上顾母刚刚剁好的甜菜根,顾文承看了看就顺手拿起放在地上的两个小凳子,三个人一起去了后院。   姜余其实听不懂刚刚顾文承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顾文承是要帮家里干活,并且以后也要好好孝顺爹娘。   他不免又想起了大伯家唯一读书的三弟。   他只是觉得,文承哥和三弟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读书人。   顾家之前有驴,后院还搭了一个驴棚,还有两个猪圈,不过现在猪圈也空着,院子里有口水井,因此他们家打水不用去外边挑。   顾母把锅放下,找了架子把锅架起来。   顾文承走到水井边,水井边放着一个木桶,木桶的把手上系着一根粗绳。   他把木桶丢进井里,双手抓住绳子,用力把井里的装水的木桶提上来。   顾文承:……   顾文承又把绳子放了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拉不上来。   “我来。”   姜余接过顾文承手里的绳子,用力把水桶拉上来,然后提着水桶往顾母那边走过去。   顾文承:……等他养好身体,他也能提起来。   后面就是烧火,可惜顾文承也不会烧火,因此只能姜余坐在锅前,他在一旁坐着,时不时给姜余递一下柴火。   看见这一幕顾母更满意了,小两口关系亲近点好啊,说明儿子能好的更快。   顾母道:“你们两个先烧水,我去趟你们二婶家里,看看她那边用不用染布。水开煮布,煮差不多一刻钟就行。要是我没回来,就往锅里添些水,不用大火,让水温着就行了。”   “好。”姜余认真听着,然后点头。   顾母交代完就放心的出门。   灶房里火焰在噼里啪啦的燃烧,顾文承看向一边篮子里的甜菜,感叹道:“甜…红土根是个好东西,即可以染色,又能做糖,还能酿酒。小余可曾见过白色的红土根?”   姜余听到文承哥主动和自己说话,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没见过。我记得红土根是外地来村里卖货的货郎带过来,就说是可以给布染色,是上年才出现的东西。红土根价格也不贵,有时候多买一些东西,货郎还会免费送几个。”   姜余想了想又道:“货郎说红土根可以喂牲口,但是因为颜色太红了,村里人都说红土根有毒的,牲口吃了会拉肚子,所以也没人敢用红土根喂牲口。”   听这话,顾文承立马明白了,甜菜可能并不是传统植物,而且传来时间并不长,所以不仅是上林村的人没发现甜菜的众多用途,连整个宁隆县都没有。   顾文承道,“想吃糖吗,等把布染上色,我做糖给你吃。”   姜余微微一愣,然后慢慢低头,抿嘴没说话。   他之前在大伯家,每天都要帮大伯母干活,一大早起来就得打扫卫生做饭,喂鸡喂鸭。   上午打草挖野菜,平日里还得帮忙去地里拔草干活,压根就怎么和同龄人说笑玩闹过。   所以,姜余对顾文承无意中展现出来的善意和亲近,有些手足无措。   顾文承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他还是没太适应姜余的身份,刚刚他说那句话,好像是有些太孟浪了。   不过,顾文承摸摸鼻子,姜余年纪小,应该是个喜欢吃糖的年纪吧。   顾文承看向姜余,瘦瘦小小的坐在火堆边上,看上去怪可怜的。   “甜菜制糖简单,到时候家里就能多个甜嘴的东西,你肯定也爱吃。”   姜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好。”   两个人谈话完毕,姜余看着面前的柴火,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从昨天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个家里,爹能干,娘和善,相公虽然身子弱,但是孝顺父母,而且对他也不错,刚刚还说要给他做糖吃。   姜余抿抿嘴,可能是离烧火的地方太近了,感觉脸上有些烫。   没一会儿顾母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布和线。   “你二婶说也染些布,还有一些棉线也得染。”   顾文承觉得锅里的布已经不少了,他看向姜余,“小余,这里的布能做多少衣裳?”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娘说,给我做两身,如果相公想做衣裳,那就先紧着相公的衣服做就成了。”   顾文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笑着道:“今年开春娘刚给我做了一身衣裳,现在还不用再做。”   然后他看向母亲,“娘,我感觉小余只穿红的衣裳太单调了,不然就再染一些其他颜色吧。”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顾母把在锅里煮好的布,正好夹出来。   “行啊,那就先染一些红的,剩些布改天拿到县城染别的色。”   顾文承道:“我们自己染,染成黄粉的。小余年纪小,穿些鲜亮的颜色好看。”   姜余听完这话,表情更加讶异,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母有些疑惑,“自己染?”   顾文渊解释道:“书中有云,前朝时期有一位才女用柳枝染布,染出来的颜色淡淡入春日桃花般的柔和,那用柳枝染色的属锦,更是飘渺如雾霭,因此又称十样锦,一度风靡前朝。”   顾母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词汇,其实没太听懂儿子说的那一大堆,更没听懂什么‘淡淡入春日桃花般的柔和色彩’,让她真正感觉好奇的是柳枝竟然能染色。   “那漫山遍野的柳枝条,竟然还能染色?”   顾文承笑到:“不仅柳枝能染色,艾蒿、蓼蓝草等一些植物都能染色。只不过现在天气还凉,都没长起来。”   姜余看着顾文承,眼睛不自觉的睁大,忍不住开口:“这些都是书里说的吗?”   “自然是。”顾文承点头回答。   在顾母和姜余出门的时候,他去原身那边翻了一下原身的书,神奇的发现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书籍和他原本的世界差不多。   他上大学时候原本上的是文学专业,他也很喜欢古代文学,但是无奈,文学一般挣钱困难。发现这件事以后,他果断转到了水利水电建筑工程专业,上完大学本科以后,又继续博硕连读。   他的老师是业内的大拿,在博硕期间,他基本跟着导师跑遍了全国的水利项目学习考察,毕业后选择留校,在他评上教授没多久,一次普通的野外实地考察就遇见了泥石流。   顾文承道:“《天工开物》中介绍了蓼蓝等五种篮草都可制做靛蓝,并详细描述制蓝染色方法。其中《诗经·小雅·采绿》里说‘终朝采蓝’中的‘蓝’说的也是蓼蓝草,还有《诗经·国风·郑风·东门之墠》上写‘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中的茹藘,就是茜草,茜草的根可以染红色。在当时甚至是朝廷贵族才能穿的。不仅如此,书中记载可以染色的原料还有很多。”   姜余在一旁惊讶的张嘴,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顾母也惊了一跳,“怪不得那些人都说,书里又有金又有玉的,这书里竟然记载了这么多东西。”   顾文承笑笑,他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母亲应该是想说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娘,是文承哥本人厉害。”姜余突然开口,他很认真的道,“我家隔壁就住着邹童生一家,但是我从来没有见邹童生家里人会在家染布,他家的布都是她娘子自己织,然后花钱去县城找布坊染的。”最后他总结了一下,又道:“文承哥比邹童生厉害。”   顾文承眉头一挑,姜余这副样子还挺可爱。   “多谢小余夸奖。”   姜余一顿,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立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顾母开心的笑了,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她心情大好,也不扫孩子们的兴致。   “咱们村口就有几棵柳树,你们可以去摘些。”   顾文承站起来,“小余走,我们两个去摘柳条。”   姜余又看了一眼顾母,顾母把从二婶家拿来的布,放进锅里煮。   “去吧,去吧。文承身上没好,记得路上走慢点。”   顾文承道:“好,我知道了。得去拿把剪刀,再拿个篮子。”   “我知道东西在哪里,我去拿吧。”姜余小跑着去拿东西。 第9章 真实   初春万物复苏,又快临近午时,不少人上午忙活了半天,现在开始往家里走。   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一堆从外面挖野菜回来的阿婶。   那些人见到顾文承,惊讶极了,顿时小声讨论起来。   顾氏本族的一个妇人主动打招呼。   “顾童生干什么去?”   顾文承对着各位同村的长辈,行了个书生礼,道:“我带着余哥儿去村口摘些柳条。”   周围人见顾文承行礼,慢慢就不说话了,不过她们也是真惊讶,毕竟前些日子还听说顾文承要不行了,但是今天看上去,除了比之前瘦了些,看上去也没多大变化。   顾文承笑着道:“这是我家的小余,各位婶子还是第一次见吧?”   “昨天也见过一面了?小余是吧,我是你三堂叔家的婶子,叫我周婶就行了。”   姜余好似有些害羞,“周婶好。”   “唉,好好好。你们要去摘柳条是吧?村口最东边那颗柳树最有韧劲,要摘的话,就摘那棵树上的柳条。”   这人也没问顾文承摘柳条干什么,毕竟家家户户用的篮子,箩筐都是柳条编的。   “多谢婶子。”   顾文承笑着点头,便带着姜余离开,可能是他到了这具身体的原因,他感觉自己今天的身子,要比昨天好不少,就连心口都不怎么闷了。   在他们二人走后,一群人忍不住开始说话。   “顾屠子还真给儿子聘回来个男媳妇啊?”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看顾童生也就比之前瘦了些,也没多大事啊。”   “是啊,我都怀疑之前那些话是村里人乱传的了。”   “可不是乱传的。大前天的时候,顾童生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冲喜,有这么神?”   “我也这么觉得不太对,最开始说顾童生快死的是谁来着。”   “我记得是周氏,她平时经常往顾屠子家跑找翠芝。”这人口中的周氏,就是周大家的媳妇。   “你看自从顾童生病了以后,她去过顾屠子家一趟吗?”   说话这人是个和周氏不对付的。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在猜这里面是不是周氏使了坏,毕竟之前周氏打什么主意,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但是顾屠子家一直也对外说自己儿子有婚约。   但是偏偏周氏是个油滑的,她往顾屠子家跑,却又不把话说明,导致顾屠子家一直没法明确拒绝她。   一个嘴快的妇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听周氏和顾屠子家的翠芝平日里关系不错,没想到顾屠子家出事以后,周氏竟是村里第一个在背后嚼舌根。”   这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几个人心里都想着,看来以后要离周氏远一些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被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她们没再多说什么,便相互辞别回家了。   …   初春的柳树刚刚发出嫩芽,嫩绿的一片,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心情大好。   那婶子说的没错,一眼看过去,就数最东边的那棵柳树最为粗壮。   姜余问道:“应该要什么样的柳枝?”   顾文承回答:“什么样的都可以,我们随意剪一些就成。”   二人没一会就剪了不少柳条,姜余主动把篮子提到自己手里,二人结伴回去。   家里,顾母此时正在煮红土根,这些红土根需要煮半个时辰才好出色,等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回来以后,姜余接过顾母手里的活,顾母则去灶房做饭。   姜余看见顾文承找了一个小锤子,把柳枝的嫩芽去掉后,就在一个木板上开始砸柳条。   姜余看了一会儿,道:“相公身子还没好全,要是累了就歇一歇,我来干。”   顾文承没推辞,他身体现在的确还很虚弱,不太合适做体力活动。   姜余接过小锤子,没一会儿就捶打好了柳条,“然后该怎么弄?”   顾文承往火堆里添一根柴火,“把锤好的柳条剪成小段,先放篮子里吧。等会需要放进锅里煮一个时辰,然后再把里面柳条捞出来,继续煮半个时辰,后面这半个时辰是来增加浓稠度……”   顾文承看着姜余略带迷茫的眼神眼神,咳嗽了一声,改变了说法。   “后面再煮上半个时辰是来增色的,熬的时间久了,颜色会更重。”   姜余心里想了想,这步骤和用红土根染布差不多,只不过是把红土根换成了柳条。   顾文承在煮红土根的时候,趁机还往里面放了一把草木灰,一边的姜余看见他的举动面露不解。   顾文承解释道:“草木灰和明矾都有上色和固色的作用,也是染色中最经常用的两种东西。但是并不是所有染色都能加草木灰和明矾。”   他想了一下没说什么酸碱度,而是说:“比如用柳条染色加草木灰就没什么用。但是如果是用柳条一边染色一边把布泡在石灰水里,染出来的布最后会变成浅淡的褐黄色;若是中间泡过绿矾的布,最终会呈现灰色。”   姜余听到入迷,忍不住感叹,“好神奇。”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道‘文承哥也好厉害,竟然知道这么多。’   顾文承不知道自己又被夸了,“这些都是前人用实际一点一点总结出来的。”   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每一样都是智慧勤劳的人民大众总结而来的,每一样的精彩纷呈。   又过了一会儿,顾母走回来,掀开锅上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红彤彤的水。   “差不多了,把火熄了吧。东西就放在这里,我们去吃饭,等吃完饭以后咱们把它倒入桶里。”   三人一起去吃饭,顾屠子去别的村劁猪,中午不回来。   顾家的饭食要比姜家好不少,再加上儿子的身体还弱着,顾母就想着得继续给儿子补补身子,就提前泡了粉条,准备炒个肉菜,又闷了一锅杂粮饭。   顾母把猪油在铁锅里化开,放上八角爆香。再把提前切好的肉片放进锅里翻炒,等肉片变色,她在把野菜放进去,加些调味料,继续翻炒。   紧接着放入提前泡好的粉条,加水开始炖。此时肉菜的香味已经开始散出来了,后面则是越炖越香。   姜余去灶房拿碗筷,他隐约听见了隔壁邻居家打孩子的声音,好像是小孩闹着想吃肉,家里人不给做。   他低头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以前在大伯家,总是他闻邻居家的肉味,馋的流口水,没想到如今却换了身份。   把饭菜收拾到堂屋里,三个人做下开始吃饭。   姜余感觉顾母做的饭格外好吃,菜里加上肉那么一炖,就连发苦的野菜,也完全吃不出苦味。   顾母现在看姜余真是越看越满意,她给姜余盛了一大碗,“多吃些。”   姜余接过饭,腼腆的道:“谢谢娘。”   …   三人吃完饭,便开始继续去后面捣鼓染色的东西,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所有布料都进了染盆里。   突然顾文承问道:“娘,咱家还有石灰吗?”   因为之前家里养猪,因此顾家常备着石灰粉,把石灰撒在猪圈边上,可以有效防虫。   顾母回答,“我记得还有些,怎么了?”   顾文承笑着道:“我想用红土根做一些糖。”   红土根也就是甜菜,做糖很简单。   把甜菜削皮切块,一直放在大锅里熬住,熬半个时辰甜菜汁基本就进入水里,这时候把残渣捞出来,继续熬煮,使汁水粘稠 ,等差不多以后,加上少量的石灰沉淀,再熬一下就行了。   顾文承没有熬太多,因此不到半天便好了,他拿出一个木制的盘子,在上边撒些炒熟的面粉,防止糖沾在盘子上,然后才把糖浆倒进盘子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凉以后,糖浆就会凝固成型,那是糖块。   顾文承在熬糖的时候,就剥了小把炒熟的花生,把花生用擀面杖弄碎,然后均匀的铺在糖浆上面。   “这就是糖?”顾母好奇的看过去。   顾文承点头,打了一个哈欠,“等凉了,切成块就能吃了。”   姜余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相公去睡会儿吧。”   顾母也劝到,“你身子还没好全,去睡一会儿吧。”   顾文承看看一眼天,然后摇摇头,“一会儿爹就回来了,我还是吃完晚饭再歇息。”   天刚擦黑不久,顾屠子就回到了家,顾母做好饭,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完饭以后,顾文承就去歇息。   夜晚,躺屋里烧着火盆,顾母就着火光在一边纳鞋底,姜余在一边帮忙顾屠子磨刀。   顾母看着姜余干活动作,心里满意的点点头。   刚开始她对被姜家挺不喜的,姜家一家子能做出换亲的事儿,就证明姜家压根就没把姜余当回事,也同样的没把自家放在心上。   顾母之前其实非常担心,那王桂花不是个好的,姜余自小又没了爹娘,从小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小小年纪还不一定被王桂花教成什么样。   而且儿子自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小年纪又考上了童生,村里的漂亮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一个姜余了。   顾母担心万一成婚后儿子和小余相处不来,那家里的日子也就有的闹了。   但是今天一天她和姜余接触下来,便发现姜余虽不话不多,却是个手脚勤快的,关键是姜余和儿子关系也还算融洽。   当然,这也和儿子本人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孝顺有关系。   顾母手里一边纳着鞋底,嘴角的笑容那是压都压不下去。   一边的顾屠子不知道妻子今天一天的心态转变,他道:“这十里八乡的也没几户人家整天能让我劁猪,最近也不到母猪生崽的时候,家里抱猪崽回来养,到猪崽长成,怎么也得一两年,时间太长。明天我打算收一些毛猪,杀了以后去县城买。”   儿子之前病重,家里花钱如流水,再加上办了了场亲事,更是没多少存钱了,必须得想法子挣些钱。   原先他家县城的铺子被他租给了其他人,这次他不打算收回铺子,而是直接把肉拉去菜市场卖,哪里早市人也多,肉拉倒早市,不愁卖不出去。   顾母做针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点头,“也好,收些毛猪拉去县城卖挣钱快。不过,得把骡子再赎回来,你现在不是年轻时候了,总不能让像以前一样自己推着车去外面收猪卖肉吧。”   顾家夫妻二人说话的时候没有避这姜余,姜余一直在旁边听了全部。   从今天的接触下来,姜余知道顾家是个很好的人家,他应该做些什么。   姜余停下手里的活,突然开口,“娘,爹,我嫁过来的时候拿回了十两银子,就让爹拿着这十两银子去重新买辆骡车吧。”   姜余话音落下,顾屠子和顾母两个人都愣住了,顾母没想到姜余竟然能这么说。   她当然知道姜余手里有十两银子的嫁妆钱,毕竟那天在姜家接亲的时候,王桂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给了姜余十两银子。   顾母看着姜余,就见姜余的表情很认真,她立马明白姜余说这句话恐怕是真心。   顾母此时心中一片热帖,她握住姜余的手,洋装训斥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实诚,怎么把自己手里有多少钱也说出来了?那些钱是你的陪嫁银子,你的钱你就收好,咱们家可没有讨要新媳妇陪嫁银子的习惯。”   姜余刚想说什么,被顾母打断。   “家里再艰难,也轮不到动你手里的银钱。再说,我和你爹又不是没钱,之前只怕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便把家里的骡子抵给了县城的一家畜牲行,那畜牲行的管事和你爹是多年的好友,当时就放话说骡子和板车就都先压他那边,等什么时候家里的钱周转开了,拿着银子去取就成。”   顾屠子也在一旁道,“你娘说的没错,你的钱你就好好收起来,平时就当私房银子花。”   姜余看了看婆母,又看了看公爹,不知怎么的眼眶便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嗯,我知道了。”   其实他今天一天都很不安,他甚至怕自己是在做梦,一直到了现在,他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离开大伯家了,还嫁进了一个很好的人家,公婆和善,相公温和。   他再也不用害怕自己随时都会被赶出去了,真好,真好啊。   顾母察觉到他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搂进自己怀里,“真是一个好孩子,小余能进我们家,是我们一家的福气。”   顾母是打心里这么感觉的,儿子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咳嗽,还出门转了一圈,这让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同时,这也让顾母从内心坚信姜余旺她儿子,旺她们全家。   姜余感觉自己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他在大伯父家生活的这些年,早就学会了怎么为自己打算。   他学会了怎么撒谎,学会了怎么干活不太累,更学会了偷偷的藏钱。   可现在他发现,之前的那些全都用不上了。   婆母的身上很暖和,他忍不住便把头埋在婆母肩膀处,察觉到婆母有力的手拍着他的背。   他好像,不用再害怕了,也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赶出去了。   顾文承原本只是想起来倒些桌子上的水喝,结果没想到竟然能听见外面堂屋里这一番谈话。   他喝了一杯水,忍不住对姜余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疼,他从小也是没了父母,轮流借住在亲戚家,虽然他从小学便开始上寄宿学校,那些亲戚对自己都不错,但是到底是不一样。   况且姜余和他的情况又不同,姜余在大伯家过的并不好,从那满手的茧子和冻疮就能看出来,对方过的很差,恐怕是遭受过不少冷言冷语,甚至是苛待的。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原位,去床上睡觉。   他现在身子不好,想什么都没用,他会尝试着和姜余相处,努力让家人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第10章 制糖(捉虫)   顾文承昨日睡得早,今天便早早起床,姜余昨天睡的晚,现在还在睡。   顾文承也没有吵他,只是自己一个人起床。   昨日染的布,已经被早起的母亲晾在了后院里。   顾文承一去后院,就看见那绳子上晾晒的布,只见几张土红色的布中间夹杂着一张黄粉的颜色的布,分外显眼。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布匹,白色的棉布十分容易上色,柳枝染的粉色很嫩,粉色中又透着一些黄,是很漂亮的颜色。   顾母见他站在那,笑着道:“今天早上我过来看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柳枝条染出来的颜色竟然这么好看,到时候用这布给余哥儿做一个褂子,穿上肯定好看。”   顾文承笑着道:“是娘做衣裳的手艺好,任何布只要到了娘手里,都能做出来好看的衣裳。”   这句话一出口,立马逗的顾母笑的合不拢嘴。   “父亲呢?”顾文承又问。   顾母道:“你父亲他一大早就拿着钱去县城的畜牲行赎骡车去了,晚些还得去其他村里收猪。”   顾文承点头,便没有在多问。   他们二人回到前院的时候就看见姜余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凳子上醒神。   顾文承眉头一挑,走过去问道,“是我刚刚吵醒的你吗?”   姜余立马摇头,“没有、没有。”   其实他没想到自己今天也能睡这么晚,要不是顾文承起床的动静把他弄醒,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睡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自己嫁过来,连续两天都起晚了,他忍不住有些脸红。   幸好娘和爹都是和善的人,要是换成其他人家,他是万万没这种待遇。   顾母笑着道,“既然都醒了,那就来吃饭吧。”   …   吃完饭,顾母和姜余在灶房收拾。   顾母一边收拾一边和姜余说话。   “虽然说只有女子才有回门的说法,可小余你是我们家正儿八经聘过来的。我昨天晚上就想着,该回门还得回门,这样一来,你也能不被村里人看轻。”   听到这些话,姜余动作一顿,心中觉得暖洋洋的,他没想到娘竟然能为他考虑到这些。   顾母道:“我昨天晚上就已经把回门礼都准备好了,上午你爹收完猪就回来,到时候送你们两个去姜家。”   姜余想了想,然后道:“娘,文承哥的身子刚刚好,虽说昨天去村口走了走,可到底没出村。最近有些倒春寒,天气凉,我看…,要不还是等文承哥身体好全了以后,在陪我回大伯家吧。”   顾母当然又怕儿子病了,可是回门也是大事。   “那你……”   姜余笑笑道:“我不碍事。您也知道,我大伯母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我成亲那天带过来十两银子,恐怕也已经把大伯母得罪死了。我大伯母的气现在肯定还没消下去,万一回门以后我们起了争执……”   说着,他语气微微停顿,然后接着道:“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可文承哥是个读书人,身子又刚刚见好,我怕到时候出事。”   顾母一想姜余的话说的很对,万一那王桂花脑子不清楚对文承和余哥儿发难怎么办?   他们俩一个瘦瘦小小的,一个身上还带着病,到时候万一起了争执,肯定闹不过王桂花。   “还是委屈你了。”   顾母有些愧疚,回门是大事,一般不按时回门的,或直接没有回门日的,都是那些被婆家不重视的媳妇待遇。   姜余摇摇头,“没关系的,不碍事。”   他是真的觉得不碍事,他甚至都不想回门,他又不是女子,不必在意过多细节。   而且回门必须得带回门礼,他真是一点也不想给大伯母带东西。   此时顾文承进来,道:“娘,我昨天熬的糖呢?”   顾母也才想起来这事,昨天忙的都忘了,她道:“在灶房桌子上的篮子里呢,要不是你提起来这事儿,我也都忘了。”   顾文承走过去,掀开篮子上木盒里,昨日那还是粘稠的糖液,如今已经结成了块。”   “哎呀,真的凝固了。”顾母惊讶的道。   姜余脸上的惊讶也掩盖不住,虽然昨日知道红土根可以熬糖,但是亲眼看见糖,还是很惊讶的。   顾文承把盘子里的糖块倒扣出来,幸好他昨日的时候事先在盘子里铺了一层炒熟的面粉,否则根本倒不出来。   顾文承把糖块拿着刀切成小块,然后分别给顾母和姜余递了一块。   “你们尝尝甜不甜?”   姜余把这堂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接着,他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看了一下手里的糖。   真的是糖,是甜的,但是又和他曾经吃到的糖,味道不太一样,因为上面撒了一层花生碎,因此还有淡淡的花生的香味,咬上一口,满嘴生香。   “这竟然是红土根做出来的东西。”顾母同样十分惊讶,“这话要是说出去,谁敢信呀?”   顾文承也吃了一口,甜的,却又不是甜的霸道,同时花生碎的味道中和了一下甜菜根原本的土甜味,让整块糖吃起来香了不少。   顾母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这东西要放在外面卖,这么一小块,恐怕也得卖上两三个铜板。”   姜余突然有个想法,“娘,我们多做一些糖,去大集上卖怎么样?”   没等顾母说话,姜余就否决了自己这个建议。   “不行,糖太贵了,大集上估计没多人会买,而且咱家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多红土根做糖。不如…不如就些米花糖怎么样?”   顾母听见他这话,眼前一亮,“好主意啊?”   一斤糖,在县城得卖上五十文,这年头糖都是金贵东西,价格昂贵,普通农户人家也只要过年过节,或者走亲送礼才会买糖。   而且他们这边市面上的糖都是蔗糖,也有麦芽糖,不过做麦芽糖很浪费粮食,大集上用一小棍搅着吃的麦芽糖,只要一点就能买到将近八九文钱了。   顾母想了一下,在普通大集上还真不确定有人会花钱买,但是做成米花糖就不一定了,米花糖是他们这边过年才会做的东西。   两个人说干就干,顾文承都被挤到了一边。   看着忙活起来的两个人,顾文承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前些日子原身生病,应该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所以家里人才会想办法赚钱。   在这个时代就要遵从这个时代的规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考上秀才。   “娘,我就先去看书了。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喊我一声就行。”   顾母朝他摆摆手,“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身子刚刚好,看会书就歇会,别太累了。”   顾文承点头,“好。”   家里红土根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了,把甜菜根放在后院的锅里熬着,顾母和姜余就去灶房爆一些黄米花。   姜余烧火,顾母开始做,在锅里放油,把黄米放进锅里,中小火开炒,把锅盖上,过会儿在把炒好的米盛出来就成了。   后院的糖还得慢慢熬着,顾母抽空去了一趟顾文承的屋子,把回门的事情和他说了一下。   “小余心细,要不是他说我都想到这一茬。”   顾文承也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他轻笑,“嗯,小余是个性格妥帖的。”   顾母道:“要不然咱们就十五天以后在回门,到时候估计你的身子也就好了不少了。”   顾文承:“都听娘的安排。”   得到顾文承的回复,顾母喜笑颜开的去后院守着煮甜菜的火。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顾屠子驾着驴车回家,原本是想趁着这时候送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回门的。   顾母也把回门的事情也同他说了一下,顾屠子也理解。   中午一家人吃完饭以后,顾屠子再次就赶着骡车去县城。   等顾屠子走了以后,顾母突然一拍大腿,“忘了让你爹尝尝咱们新做出来的糖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相视一笑,姜余看见顾文承也在看自己,他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从顾文承的角度,正好看见他发红的耳朵。   顾文承眉头一挑,他这“小妻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   下午糖熬好,顾母把炒好的黄米放进去,又放进了一些花生碎,于是就开始不停的搅拌,最后放到托盘里,把表面压实擀平,米花糖就成了。因为糖的颜色红,做出来的米花糖的颜色也是红黄发亮,看着就很有食欲。   再把压实的米花糖切成块,顾母递给姜余一块,让他尝一尝。   姜余吃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又带着黄米的香气,一口咬牙去满口酥香。   “好吃。”   顾母笑着道:“明天再做一些,等后天我们去大集上买卖。”   晚上顾屠子赶着重新赎回来的驴回家,看见这一幕,顾母不知怎么的,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她低头偷偷擦了擦眼角。   索性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家里的日子眼瞧着也越来越好,她应该开心才是。   姜余看见顾母红了眼睛,没有做声,只是晚饭的时候几乎把顾母平时干的活通通接到自己手里。   吃完饭,顾母把糖的事情向顾屠子说了一下,惊的顾屠子筷子都没拿住。   顾母笑着递给他一块第一次做的糖,“怎么样?”   顾屠子尝了一口,“真是糖!我的乖乖,这么一小块糖,在县城得买上两三文钱吧。”   “可不是吗。”顾母看向自己儿子,“要不然村里的老人们总说读书人金贵呢,这可是咱们儿子想出来的。”   顾文承把自己编的去南方游学的所见所闻又向顾屠子说了一遍。   顾屠子点头,“这就像是老话说的那样,走的地方多了,见识自然也就多了。”   顾母又递给顾屠子今天白天的时候,做出来的米花糖。   顾屠子看着稀奇,尝了一口,味道十分不错,这年头,只要是带着甜味的东西都好吃。   顾母笑着看向姜余,“说来还是小余的主意,要不是他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还能做些米花糖去大集上买。”   顾屠子满意的道:“不错。”   顾文承也道:“小余脑子灵活,有赚钱的头脑,而且他还识字呢。”   这下顾母和顾屠子两个人是真惊讶了。   顾母惊讶道:“小余竟然还识字?”   姜余被连续夸的脸颊发红,“我母亲以前识字,她在我小时候教过我一点。”   顾母更惊喜了,她道:“识字好啊!”识字就跟她家文承更配了。   她伸手拉住姜余的手,真是越看越满意。   虽然姜余现在又瘦又小,皮肤还有些黑黄,但是他五官端正,牙齿也整齐,现在长相不出挑明显是还没张开,想必年岁再大些,肯定是个长相整齐的小哥儿。   顾文承看着局促不安,耳朵红的快要滴血的姜余,笑着轻咳一声:“娘,你和爹今天都忙了一天了,现在天色不早,赶紧去歇息吧。”   顾母闻言瞪了他一眼,她怎么能没听出来,这是自家儿子找理由护姜余呢。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恶婆婆,看着儿子和姜余关系好,她也高兴。   “好,我和你爹要去歇息了,你们也早点歇息。”   …   第二日一大早,顾母还是去村里其他人家那边换些红土根,昨天把家里的十斤红土根都用完了,大概熬出来一斤半的糖。也就是说,大约六七斤的甜菜,就能出一斤糖了。   去县城买一斤糖得至少五十文,可红土根这东西很便宜啊,而且个头大。   村里其他人只当是顾母拿红土根染布的,便换给了她一些。   顾母和姜余又忙活了一天,第二日就是去东河庄赶大集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本文糖的价格按照唐代天宝年间算的,根据记载天宝年间米价为每斗十三文钱,一斤蔗糖可以换120-180斤大米。   另外明清时期记载,时任顺天府宛平县知县沈榜记录,“每斤大米2厘8毫,每斤白糖40厘。”白糖价格是米价的14倍多。   可见糖在古代有多么贵。 第11章 辘轳打水(捉虫)   姜余和顾母两个人去赶集,留下顾文承自己在家。   于是今天顾文承就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孝经》开始看,其实通过这两天的学习,他可以看出来原身之前的基础很扎实,这本书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注解。   只不过原身在考上童生以后略微有些懈怠,但是又因为这几年一直在私塾读书,学识还是不错的。   原身已经是童生,只要再考过院试就是秀才,本朝秀才免服徭役,虽然不会免地税,但是朝廷会给秀才分官田,同时还可以见官不跪,有诸多便利。   本朝的院试考试内容包括文学、历史、伦理道德、算经等方面,和童生考试大致相当,不过考的会更难一些,而且算经的考上范围也比童生时候加大了不少。   院试三年两考,下一次考试已经定了,是今年下半年,也就是说,留给顾文承的时间并不多。   但是原身的薄弱项其实是算经,上次秀才没考过,也是栽在了算经上。   顾文承回忆了一下算经的基本考上内容。嗯,挺简单,难一点的也就现代小学奥数的水平。   大门突然被敲响,顾文承一愣,他放下书,走出去开门,就见是大伯家的老三顾文渊。   “文渊?”   顾文渊其实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堂哥,没什么太大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学渣讨厌学霸而已。   “我娘让我来的,说今天就文承哥你一个人在家,让我过来和你做伴。”   顾文承眉头一挑,“那就进来吧。”   顾文渊今年十三岁,是个半大的孩子,压根闲不住,顾文承在一边看书,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木头,拿着一个小锉刀开始削,慢慢的一个活灵活现的木雕就出现在他手里。   顾文承不知不觉坐的时间有些久,他站起来,正好招呼堂弟喝些水,就看见他手里半成型的木雕。   “你会做木雕?”顾文承开口道:“做的很精致。”   顾文渊抬眼看了他一样,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这种小物件雕起来简单,我上年端午节,用木头雕了个龙首,那才叫精致呢,不过,让我爹给烧了。”   顾文承有些不解,“为何?”   顾文渊撇了撇嘴,道,“我爹不喜欢呗,他非得让我和你一样去读书,考功名。”   顾文渊的爹是本村的里正,里正可不是一般的农户,能做里正的一般都是读过书,同时在村里又一些声望或者是宗族人口众多的人。   而且里正也算是不入流的官吏,懂朝廷律法,帮助官府处理民间的赋税徭役,还能解决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里正虽然在官场上不入流,但是在官府也算是能挂的上号的。   顾文承听着小孩的抱怨,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人和人的天赋不同,你擅长手工,以后未必不能成大事,春秋时期的鲁班也是木工,他凭借自己的手艺,造福一方,照样闻名后世,受人敬仰。”   顾文渊活了十三年还是头一次从自己这位堂哥嘴里听到夸奖的话,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做木工也能这么厉害?”   顾文承,“当然。不过,你既然会木工,请你帮个忙怎么样?”   顾文渊挺起胸膛,“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顾文承失笑,“也不算什么大事。”   顾文承要他做的是传统农业村庄里的木制辘轳打水器,自从那天他看见家里水井打水,每次都需要用人力硬拉上来以后,就感觉太费力了,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碳条,开始在一张纸上画图。   辘轳打水是一种传统的水利工具 ,工作原理基于杠杆原理,通过轮轴、绳索和杠杆组合,实现将井中的水提升到地面。   在打水中,轮轴是起着作用的关键部件,只要向辘轳中加力,轴开始转动,通过轴上的绳索,将水桶和水一起拉到井口。接下来,摇动通过杠杆,绳子卷在轴上,便可以轻易将水桶从井口提起,完成提水的过程。   大概两盏茶的时间,顾文承就画好了图,递给顾文渊。   顾文渊接过纸,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画图手法,虽然他本来也没见过几张图。   主要是顾文承给他的图,画的简直就像是要从纸上跃下来似的,而且这也太详细了,上面就连木头的长度尺寸都标注好了。   顾文承,“这可以做出来吗?”   顾文渊眼睛一亮,“没问题。”   顾文承道:“等今天晚上我会和我爹说,需要一些木头……”   “不就是木头吗。”顾文渊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顾文承:……小伙子有干劲挺好。   顾文渊有些好奇的问,“文承哥,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东西来打水的?”   顾文承笑着解释道:“其实很多地方都用辘轳打水,县城一些人家也有。只不过咱们这边的村子里有河,水渠也多,大部分人都习惯于去河边挑水吃,家里有水井的人家少。用的人少了,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去琢磨这些东西。”   顾文渊了然的点点头,“这辘轳打水不难,就包在我身上吧,我去找些木头。”   顾文渊出去了大概一个时辰,等再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跟着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子,其中一个小子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板车,上面放着一些木头。   几个人见到他以后,都乖巧的叫哥。   顾文渊带着两个小弟直奔后院的水井边,他对照着图纸,又有两个人帮忙,家里又有现成的麻绳,一个时辰就弄好了。   弄好以后,顾文渊还在麻绳的另一头系上木桶,摇晃木把手,把木桶放下去,然后略微用力,就把木桶提上来了。   顾文渊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唉?很省力唉。”   “我也试试,让我也试试。”   两个小伙子分别试了试以后,脸上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中一个小子顾齐,他感叹道:“用了这东西,我也想让我爹在家里打一口井了。冬天去水渠里挑水可太受罪了,有时候水面上结一层冰,还得把石头丢下去砸开冰面。”   周数附和道:“可不是嘛,尤其还得大早上去挑水,那风冷的,都能把手冻掉了。还是文承哥厉害,有这东西放在井上,我娘说不定也能同意在家里打口井。”   顾文渊听两个小伙伴这么说,不知为何,他有些跟着骄傲,好像夸是是他一样。   顾文承笑着道:“那你们家里如果也想按这个,就得去请文渊帮忙了,毕竟这东西是他做出来的,我就是画了张图而已。”   顾文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辘轳打水他以前见都没见过,要不是有图纸,他根本做不出来。   “要不是有文承哥你图,这东西我也做不出来。”   顾文承抬头看了一下天,“你们三个中午就别回家了,在我这里吃。”   三个小子哪里敢答应,顾文承可是村里的童生老爷,他们几个平时最多也是远远看他一眼,哪里敢随便打扰他。   顾文承笑道:“今日我家也就我一个人,在加上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是得感谢一下的,中午就再这吃吧,我去做饭。”   顾文渊欲言又止,他很好奇文承哥会做饭吗,虽然他只是读了两年书,但是也知道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   顾文承对这位堂弟也没多客气,“文渊,过来烧火。”   顾文渊下意识回答:“好。”   …   家里有些五花肉,还有些土豆,萝卜,野菜。   顾文承看见顾母自己做的大酱,想了一下,决定给他们弄个低配版的铁锅炖。   五花肉切片,放进油锅爆香,等肉里的油脂被炒出来,放入的大酱继续翻炒,接着放入准备好的蔬菜,再下入调味料翻炒均匀,然后便是加水。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在锅边上贴黄米面饼子。   把事先揉好的黄米面贴在锅壁上,在盖住锅盖,用中小火慢炖,这样在锅边的热度和锅里的水蒸气就把黄米饼蒸熟。   这样的米饼吃起来焦脆可口,有肉香味,同时还有黄米本身的味道。   顾文渊在闻见香味以后,就不在怀疑文承哥会不做饭了。   这也太香了,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本来饭量就大,几个人又忙活了一上午,闻到香味,肚子都开始叫起来。   很快饭就做好了,顾文承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顿时充满整个灶房,他用铲子把贴在锅边的饼子铲下来,又把菜放进一个盆子里。   顾文渊端起盛菜的盆子,顾齐拿着装饼子的盘子,周数手里拿着三个人碗筷,几个人去堂屋吃饭。   三个伙子埋头就吃,一边吃一边夸顾文承厨艺好。   期间顾文渊实在没忍住,“文承哥,读书人不是讲究君子远庖厨吗,你怎么会做饭的?”   顾文承知道原身虽然和顾文渊是堂兄弟,但是二人压根没怎么接触过。   原身瞧不起村里人,认为他们都是泥腿子,因此根本不屑于放下身段去主动交谈。   但是顾文承不同,他不是原身,他有些方面到底和原身不同。   原身之前一年到头基本都在县城,每年私塾结课或放假也会临时在县城租个小院子住着,压根不回家。   尤其是近两年,原身和父母、村里的亲朋好友,交谈就更少了,所以顾文承就需要打破这种情况。   “你可知道,君子远庖厨的意思吗?”   顾文渊脱口而出,“不就是说,君子要远离厨房吗?”   顾文承眉头一挑,“如果有人下次再这么教你,你就可以指着他鼻子骂他误人子弟。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的确是君子应该把厨房安置在距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但是,文章有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单独去理解一句话的意思。‘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讲‘仁’,本意是凡是有血气的东西,君子不应亲自动手杀之。目的是劝解君子应有仁爱之心,应避免亲自动手杀生,劝诫君王推行仁政。”   顾文渊听完后似乎有些明悟,而其他两个人则是听的一头雾水。   顾文承继续道:“有些词、有些句,需要整体去看、去读,不能把它单拎出来,有时候词句一旦被我们单拎出来去理解,那就完全偏离了文章原本的意思。”   顾文渊恍然大悟,“读书就像是我今天做的辘轳打水,若是其中缺少任何一个零件,我都没法做成,只有一个不少的安装完,才能组成可以用的工具。”   顾文承眉头一挑,“聪明!”   顾齐:……   周数:……   我们还两个不懂啊,你们打什么哑迷呢。      【作者有话说】   小余:今天集上的生意很好,米花糖全买光了   顾文承拍手鼓掌:小余真优秀!小余是十里八乡最厉害的~   小余(害羞脸):其实也没有啦…   顾文承(认真脸):小余在我心里就是最优秀的!   顾母:………   顾屠子:……… 第12章 膏药(捉虫)   傍晚,顾母和姜余回家以后,惊讶的发现家里的水井上多了一个东西。   姜余没见过这东西,顾母却是见过。   这年头交通不便,出远门的人少。   宁隆县一共三个乡、九个镇,镇乡下面有众多村庄,像长坪村因为距离县城不远,所以村里人去县城容易些。有的村子距离县城远,村里的老人甚至有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的。   顾母惊讶的道:“呀!这不是辘轳井打水,从哪里弄的?”   顾文承笑着道:“我之前见县城有人家用这个,今天正好大伯娘让文渊过来陪我,那小子木工活不错,我让他帮忙做了一个。”   见姜余好奇的看着井上东西,顾母解释道:“这东西在我老家那边用的多,咱村这片因为有水渠,因此不常见。有了这东西,以后再从井里打水就方便多了。你刚刚说是文渊小子帮忙弄的?”   顾文承点头,“是啊,文渊手巧,不到一个时辰就装成了,主要就是立木头用的时间长些。”   顾文承让姜余试试。   姜余试了试,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文承道,“好厉害,果然能省不少力气。”   顾文承见他高兴,就问:“今天生意怎么样?”   姜余抿嘴笑,脸上还露出两个小梨涡,“买的人很多,两文钱一块都卖光了,娘说等过几天我们还去集上卖。到时候还可以做些红土根糖一起拿到集上,买的人肯定少不了。”   “今天生意好极了。”顾母也在一旁道:“小余算账又快又准,我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就给人家算完账了。”   顾文承笑着道:“我们家小余不仅人聪明,算账还快,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姜余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但是他心里很开心,以前从来没人说他聪明,说他算账厉害,文承哥还是头一个这么夸他的。   …   晚上,顾文承拿出一个手心大小的小木盒递给姜余。   姜余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顾文承道:“我看你手上有冻疮痕迹,今天便去三爷爷家要了这个,虽然说现在天气逐渐暖和了不少,但是也得当心。你平时手沾水以后就在手背涂一些,这药膏还能预防下一年手上再长冻疮。”   姜余手里捧着盒子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其实开春以后他手上的冻疮都快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没想到顾文承竟然回去给自己买这个。   冻疮他年年冬天都会长,疼吗?怎么不会疼呢,大伯母家的孩子凡是冬天手上长冻疮的,一个冬天都不用在碰凉水。   可是家里没人会管他怎么样,因为他是个没爹没娘,在家里吃白饭的野孩子,他必须得勤快一些,才会不被嫌弃,才不会赶出去,才不会担心冬天会冻死在外面。   姜余低头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瘦削的下巴砸在小木盒上。   顾文承刚刚只是去收拾了一下书桌,结果转身一看,就见小孩哭了,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余看着眼前的人,他也不想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没事,我没事,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药膏,我…我很开心。”   顾文承一愣,顿时感觉心里酸软一片。   他温声哄道:“没事了,等药膏用完了,还去三爷爷那边要。你知道三爷爷吗,是村里的草医,这十里八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他看病。”   姜余擦擦眼泪,点了点头,“见过一面。”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枯黄的头发,此时他脸上平静无波,可是内心却很是愤怒。   从他打定主意,打算把姜余当家人看的时候,他就去找娘问了姜余在小河村姜家的情况。   虽然他之前就猜测姜余以前过的很艰难,但是他现在才真正认识到姜余过的要比他想象中的难的多。   没爹没娘的小孩,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平时干的活最多,吃不饱饭,甚至经常挨骂,结果到了最后大伯家还把他卖了冲喜。   顾文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   姜家能供一个儿子读书科举,怎么可能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他们只是嫌弃姜余,不喜欢姜余而已。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睡吧。”   姜余没察觉到顾文承情绪不对,其实他在某些方面是个不太敏锐的人。   他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下木盒子的药膏涂在手上,又把木盒子收好,才重新躺在床上。   姜余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原来这就是成亲以后的生活吗?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那让他去干什么都行。   …   此时,姜家气氛并不好,王桂花坐在自家堂屋里,嘴里骂骂嘞嘞的,大女儿姜瑞莲正在一边哭,姜大牛在一旁抽着旱烟不说话。   王桂花看见大女儿就生气,看见低头不说话的姜大牛更生气。   “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姜瑞莲委屈极了,“我有什么办法?陈郎的母亲不喜欢我,看不上我,嫌弃我是村里的丫头,不想让陈郎娶我,我能怎么办呢?”   王桂花气的直戳她的头,“你缠住陈秀才不就得了,你是和陈秀才成亲,又不是和他娘成亲,等你进了陈家的门,他娘还能说什么?”   “可是……”   姜瑞莲说到这里有些恼怒,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了。   “陈郎是个孝子,又是他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的。娘,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听说长坪村顾童生病好了,万一我不能嫁给陈郎,那我岂不是以后的日子过的连姜余都不如!娘,我不要嫁给村里的农夫,我想嫁给陈郎。”   “陈郎,陈郎,你喊的倒是亲热,你今天在县城怎么……”   王桂花气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我想到个法子,说不定能让那陈秀才娶你过门。”   姜瑞莲眼睛一亮,“娘快说什么办法?”   王桂看着大女儿,问道:“你和陈秀才有没有交换过什么物件?”   姜瑞莲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娘问这个干嘛?”   王桂花看见女儿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什么,肯定是交换过东西的。   “交换过什么?”王桂花笑着问。   姜瑞莲扭捏了半晌,道:“是个帕子,我给他的帕子上绣着一朵蝴蝶,他给我的帕子上绣着他名字中的一个字。”   王桂花拍手笑出来,“你明天去找村里几个丫头们说说话,或者邀几个来咱家。到时候不经意把那帕子露出来,等她们开口问,你就赶紧藏好,别直接告诉她们。等后天,你就去县城找那陈秀才,就说你和他的事被咱们村有些人知道了,你记得对着陈秀才说话的时候要可怜些,最好是一边哭一边说。”   姜瑞莲听完以后,心脏开始砰砰直跳,“娘是想,用着法子逼陈郎娶我?”   王桂花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哪个秀才老爷不注重名声啊。只要你和他的事被别人知道一点,那他就得为了名声不得不娶你。”   姜瑞莲摸起放在一边的水杯,囫囵的喝上一口,脸上神色几番变换。   王桂花笑着看着她:“要不是你提到姜余那小白眼狼,我还真想不到这一点。放心,你可是我女儿,以后的日子肯定比那小白眼狼过的好。”   姜瑞莲到底是个没出嫁的女孩,心里有些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王桂花瞪了她一眼,“我都打听过了,那陈秀才家里就一个老娘,之前为了供陈秀才读书,他家可是受了同村的一户人家明里暗里不少关照。那户人家有个小女儿,今年十六了都还没定亲。你想想看,那户人家要不是对陈秀才有图谋,凭什么资助一对孤儿寡母那么多年,还不是想着把女儿嫁给陈秀才。”   姜瑞莲一听果然急了,“娘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请村里的几个姐妹来家里坐坐。”   …   姜余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做饭,收拾院子。   顾母早上一出房门就见姜余已经把早上的活都干完了,就连后院的驴都喂了料。   顾屠子像往常一样去收猪卖猪,最近县城的猪肉价格不错,趁着这段时间多卖些,能赚不少银钱。   吃完早饭,顾文承照常在屋里看书,姜余和顾母两个人坐在屋檐下,姜余编箩筐,顾母缝衣服。   顾母缝完最后一针,站起身把衣服摊开。   “小余,快去屋里试试这件衣裳,这颜色鲜亮,你穿肯定好看。”   姜余接过衣服去屋里,换完衣裳出来的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顾母满意的让姜余转了一圈,黄粉的料子穿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肤色好似白了不少。   “好看,这颜色衬你。”顾母笑着道。   姜余低头看着身上新衣服,爱惜的摸了摸。   “谢谢娘。”   此时金大嫂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姜余身上的新衣裳,“哎呦,翠芝你这是从什么地方给小余买的料子,可真好看。”   姜余叫一声“大娘”,然后进去堂屋搬凳子。   顾母笑着道:“自己染的,就用柳枝条,去了叶子,把柳枝砸散,剪成小段,和熬红土根一样,把颜色熬出来,染布就行了。”   姜余从堂屋出来,把凳子递给金大嫂,金大嫂接过凳子,然后笑着坐下,稀奇的看着姜余身上的衣裳。   “那满山沟柳枝条,竟然还能染色呢?”   顾母笑道:“是那天文承看见家里用红土根染色,于是说出来的,他说是从一本书上看的,于是就试了试,别说,染出来的颜色还挺好看的。”   金大嫂今天其实是为了小儿子过来的。   “昨天我让我家文渊过来陪文承,我家那臭小子回去以后一直念叨文承教他东西。文承是童生,又曾经跟着私塾的夫子去外面游学了大半年,学问和见识都不知道要比村里人高出多少。文承这段时间恰巧在家,我就想求妹子,请文承教他弟弟一段时间。”   顾母听完微微一愣,“这……”   她其实也并不是不想答应,可是儿子的身子毕竟也才刚刚转好,她现在是真害怕儿子再出什么意外。   “娘就答应大伯母吧。”此时顾文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昨天文渊过来以后,我便觉得家里一下热闹不少,我常年在私塾读书,和家里兄弟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正好现在有时间,我们兄弟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好。”   金大嫂看在听到顾文承这么说以后,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文渊那孩子从小就皮实,平日里要是有什么需要他干的,你就只管使唤他。”   众人又说了些话,金大嫂解决了一项自己的心事,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顾里正此时正坐在屋檐下面的凳子上今年春天县衙发的新律令。   这些律令都需要他这个里正给村民传达下去。   小儿子顾文渊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捣鼓木头。   顾里正看见媳妇满脸笑意的回来,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三弟妹同意了?”   金大嫂笑着道:“是文承那小子同意的。以前文承都是在县城读书,我也没怎么和他相处过,总感觉那小子性格有些‘独’了些,也不太喜欢和村里人说话。最近这两次我去三弟家,每次都能碰见文承,我发现文承这小子脾气不错,说话又有礼数,一看就和村里的小子不一样。也是我以前看错了,三弟三妹性子都不错,亲生儿子的性子怎么也得随父母。”   说着她上去一把提拎起小儿子的耳朵,“你后面这几天,就去你三叔家跟着文承好好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别仗着文承性子好就作妖,听见没有?”   “疼!疼!疼!”顾文渊好不容易拯救了自己的耳朵,一脸委屈的说,“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攻:送给你一盒膏药   小余(秒变哭包):呜呜呜呜呜呜…   攻(叉腰安慰):这有什么,以后每个月给你买一盒   小余:相公真好 第13章 练大字   等金大嫂离开后,姜余看向顾文承,语气有些担忧,“这样不会累到文承哥?”   顾母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大嫂家的儿子,她也是看着长大的,那小子从小就是不让人省心的,虽然说现在儿子的身子好些了,但万一又累着怎么办?   而且,既然大嫂家的儿子要过来,那就不能厚此薄彼,她肯定也要去二嫂家说一声,恐怕到时候二嫂家的文华也得过来。   顾文承笑着摇头:“不碍事。文渊今年十三,又不是三岁,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明白,不会累到我。”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梆子的声音,这是货郎来他们村了。   姜余眼神一亮,“娘,是货郎!”   三个人出门,就见一个赶着驴车的中年男人。   那人手里打着梆子,嘴里唱着叫卖的民间小调,此时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赶过来。   驴车正好从他们门前过,那货郎看见他们就停下牛车。   “几位要买点什么?”   “要些红土根。”顾母道。   货郎掀开罩在驴车上的麻布,慢悠悠的问道:“要多少?”   “我们全要了!”姜余道。   货郎:……   最后顾母直接把货郎小车上的两大框的红土根全买了。   姜余想着之前听相公说过又白色的红土根,便开口询问:“大叔,你这边有没有白色的红土根?”   货郎微微一愣,回道:“有。”   姜余眼睛一亮。   顾文承也挺惊讶的,“可否让我们看看?”   货郎从车上的另一个框子里拿出一没那么红的红色的红土根,道:“这种白色的红土根有和红色的不一样。这种能吃,平时拿来一个用来甜甜嘴也可以。”   货郎说到这里内心有些发苦,宁隆县挨着河道,每隔几个月就有货商坐船来这边销售商品,他手里的红土根也都是从那货商手里卖的。   上个月他又从货商手里买了不少红土根,结果晚上到了家里,小孙子玩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一堆红土根里面竟然还有白的。   当时货郎听小孙子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当即点着火盆把白天买的那一批货清理了一下。   结果发现,里面有一半多都是这种表皮是红色,打开内里却是白色的红土根。   他早就听人说,南方那些货商喜欢投机倒把,平时他也是千万的小心。   可是结果还是中了招,白色的红土根没法染色,四文钱收来的一斤红土根,就这么糟蹋了一半。   顾母看向顾文承手里的红土根,“这不还是红的吗?”   “是白的,是白的。”   货郎又拿出一个红土根,用小刀切开,解释说:“你瞧,这里面是白的。这种白的红土根能吃,还是甜的。”   姜余问:“白的多少钱一斤。”   货郎看了他们一眼,道:“八文钱一斤。”   顾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脸嫌弃的道:“连布都不能染的红土根,还卖八文钱一斤。这么贵,除了平时甜甜嘴,能当粮食吃吗。”   货郎见她不想买,赶紧道:“那就六文,六文钱一斤卖给你。”   最后讨价还价,顾母卖了一筐,花了二百文,算下来合五文钱一斤。   那货郎也没在多少说,也没管这户人家买这么多红土根干什么用,反正他是卖出去了。   顾母把门关上,姜余蹲下看着框子里的红土根,“这就是文承哥说的白色红土根吧。”   顾文承点头,“按道理说白色的要比红色的甜,出糖也多。”   姜余拿起一个,突然问:“咱这边能种白的吗?”   顾文承点头:“可以,白的红的其实都一样。甜菜不怎么挑土地,但是喜水,不能旱了,春天就可以种下,大概十月份就能成熟。”   顾母听的高兴,“那感情好啊,咱家可以种些,到时候专卖做糖。”   姜余和顾母两个一起把甜菜搬到灶房里。   姜余洗了一个,把白的甜菜直接切了几小块,分别递给顾母和顾文承。   顾母尝了一块,道:“你们尝尝,我怎么感觉这白的比红的甜啊。红土根是可以种一些,不过咱家地少,还得余些种粮食,用来交粮税,种不了多少红土…甜菜。”   顾母说到这里,顾文承突然想到了大周朝的制度。   本朝没有人头税,而且实行统一的田亩税。也说每年收税的时候官府会安田地多少来收税,地多的人多交,地少的人少税就少。   读书人考上秀才举人以后,朝廷还会发放官田,作为奖励。但本朝有官身的人,若是名下有地也需要交田税。   这一点和顾文承以前认识的大部分古代王朝有点不同。   不过,从这一点侧面就看出来,大周朝政治很清明,至少目前在位的皇帝,是个手段厉害且贤明的帝王。   就一个税收制度,不知道解决了多少底层农民的生存问题。这种田亩税极大的优化了朝廷的税收结构,减轻底层农民负担。   要知道,在古代的大部分王朝,很多时候农民活不下去,并不是因为生产力底下,而是税收太多,压的人活不下来。   姜余问:“娘,咱家有多少亩地?”   顾母道:“不多,一共也就七亩的地。”   顾母还记得几十年轻朝廷官员来村里查地的情景。   那时候交的税还是人头税,听正里说朝廷的律法突然改了,他们这些农户还被吓了一跳。   结果后面发现,朝廷改的律法,压根波及不到他们这些普通农户。   当时,那场风波闹的很大。田地多的地主人家,被官府查出来以后,要补交粮税。若是家里没那么多粮的,就用银钱抵扣。   听说,那一段时间被很多地主都被抄了家,甚至还有钱不够的,还被官府收了地,把地卖了,折成钱来抵税。   地主被抄家,变卖了田地,那他们这些普通农户的日子就好过了,还有不少家里没地的农户,官府直接给分了几亩地。   姜余笑着道:“也不少了,甜菜出糖多,若是能种上一亩,能做不少糖呢。不过,就是一旦我们种,恐怕作糖的事,其他人迟早知道。”   顾母点头,“我想也是,甜菜出糖这样的大事,估计我们瞒不了多久。”   顾文承提议道:“娘不如直接把甜菜可以做糖的事情告诉大伯家。”   顾母和姜余同时转头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道:“我只是说一下我的看法。娘也可以等晚上爹回来以后,可爹商量。”   顾母想了想道:“我们去堂屋说话。”   …   三个人到了堂屋坐下以后,顾文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一家住在村里,家里有什么动静其实压根就瞒不住,与其偷着藏着,万一日更挣了钱,引起村里众人不满,还不如直接公布给族里,带着族中人一起赚钱。   来这里也有几天了,顾文承也算侧面见识到了一个宗族的团结,更何况长坪村光是顾氏族人就占一半。   不过做糖这种事其实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一时半会恐怕很多人都不会信。   因此,在少数人相信并且加入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能带着大家赚第一桶银子。   在顾文承说完,姜余眼睛一亮。   “我懂了。娘,文承哥说的对,我们在家做糖压根瞒不住,而且只有我们一家做糖,能赚几个钱,要是把做糖的法子交给族里,让族里的人都去做糖,做的糖多了,自然赚的就多了。”   顾母还有些不解,“那不是平白无故的把做糖的方法交给别人吗?”   姜余道:“咱们可以联合大伯家,大伯即是村里的里正,又是顾氏族长,和爹娘的关系又亲近,咱们把方子拿出来,相信大伯肯定不会让咱们吃亏。”   顾文承还真没想到姜余脑瓜子转的这么快。   顾母还是有些不明白,“刚刚不还说咱们做糖的事情要保密吗?”   姜余抿嘴笑了,露出两颗小梨涡,“保密还是要保密的,红土根做糖并不难,咱们只要把做糖的方子给族里,那些人见做糖能赚钱以后,自然也跟着保密。”   顾文承眉头一挑,“小余说的没错,毕竟如果让村里人都知道红土根能做糖,咱们一族也没没法安心赚钱了。只有把众人都拉到咱们身边,族里人自然也会跟着保密。”   农家人日子过得清苦,谁不想手里多些银钱呢。   顾母想通了以后,里面拍手笑起来,“还是你们两个年轻人脑瓜子转的快。不过,那咱们怎么把糖卖出去呢?”   姜余刚想说,糖还不好卖出去吗?   糖一向是金贵东西,在县城里不论是糕点铺子还是酒楼,都需要糖,但是他刚想说就卡壳了,因为万一真的那些地方都不收他的糖呢?   姜余下意识看向顾文承,就见顾文承正目光含笑的看着他。   顾文承见姜余不说话,眉头一挑,于是他起身去拿纸笔,一边去拿,一边道:“这就需要我们好好讨论一下了。”   顾母对这种事算是一窍不通,顾文承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在科举考试上,所以他全程都在引导着姜余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文承道:“有时候人越多心越不齐,我们没办法去要求别人全部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   姜余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不可以把大家做糖的地方集中到一起,就像是去做工一样,最后做出的糖,我们一起卖出去。”   “不错,这是一个好主意。”   顾文承满意的点头,姜余真的很聪明,有些地方真的是一点就透。   姜余想了想,又接着道:“要把大家集中到一起,还要让大家听从,这就必须用一个能让大家听话的人,而大伯就是这么一个领头的人。所以就像是文承哥前面说的那样,我们得拉上大伯家一起干。”   顾母听姜余说的这些,不禁目露惊叹。   顾文承赞叹道:“说的很好。”   姜余看向顾文承和婆母都那样看着自己,顿时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我…我只是把我想到的说出来了而已。”   顾文承安抚道:“没事,你刚刚说的很好,真的很好。”   姜余抿嘴笑了笑,再次露出脸上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不过他还是有些疑问。   “刚刚娘问的对,到时候我们万一要是真的把糖做出来,怎么卖出去呢?”   顾文承一手点着桌面:“我们可以卖给货郎或者是县城码头那里的行商。”   姜余突然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还能把东西卖给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   顾文承看向他,“谁说我们只能从那些商人手里买东西呢。”   姜余这下看着顾文承的眼睛,简直像是在发光。   顾文承低头轻咳了一声,其实没有男人能拒绝这种目光,就连他也是一样。   几个人接着商量了一下把制糖法子交给族里的事,姜余也说了不少,这下就连顾母看向姜余的眼睛都有些佩服了。   下午大伯家的顾文渊来找顾文承,身边还带着二伯家的顾文华。   姜余知道顾文华,他成亲的那天还是顾文华去姜家接的亲。   顾文承先考了考他们两个人的基础,然后一人给了一本书,并没有让他们背,而且直接给他们翻译了一段,提起他们的兴趣来。   他们在这边读书,姜余想要离开去看看母亲那边有什么帮忙的要做,然后就被顾文承叫住。   顾文承语气随意的道:“小余就坐那个凳子,明天我想办法往家里在添一个椅子。”   姜余一时间僵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大。   “我…我不合适吧?”   顾文承正在往房间的四方桌上放纸笔,闻言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合适的,坐下吧。”   已经落座的顾文渊立马道:“小余哥坐下吧,我家有闲置的椅子,明天早上就搬过来一个。”   二伯家的顾文华也立马应声,“我家也有,我明天搬过来一个。”   顾文渊用书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搬来一个就够了。快写字,我要看看你们写的字怎么样。”   姜余晕乎乎坐在了四方桌的一角,手里拿着笔,看着面前的顾文渊和顾文华以后开始写了起来。   顾文承走到他身后,俯身从后面握住姜余拿笔的手。   姜余一瞬间被吓到了。   顾文承用另一只手安抚的拍了拍他,“来我教你,大拇指的第一书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食指的第一节或与第二节的关节处由外往里压住笔杆。中指紧挨着食指,钩住笔杆……”   姜余看着顾文承近在咫尺的脸,心跳猛然快了一拍。   他赶紧转头看向桌面,努力平复心跳,跟着手上的力,开始慢慢写起来。   顾文承夸了一句,“很好。”   他是真的觉得很好,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姜余学的很快。   姜余听见顾文承这一句夸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一只手不知觉的抚向心脏的地方。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应该是错觉吧,姜余心想。他身子一向很健壮,以前就连大冬天的去河里洗衣服都不会生病。   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半大小子现在已经变成了苦瓜脸。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痛苦,他们是真不想练大字啊。 第14章 糖方   晚上顾屠子回家,顾母就把上午家里商量要把做糖的方子给族里的事情给他说了。   姜余也在一旁补充了为什么要把做糖法子给族里的理由。   顾屠子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儿后点头。   “这主意不错,大哥是族长和咱们关系亲近,把做糖的法子交给族里,到时候族里人一块做糖卖钱,肯定亏待不了咱们,这事可以做。”   他十几岁学会杀猪,这些年走遍十里八乡劁猪卖猪,挣下一份家业,做了这些年的屠夫,还是有几分做生意的眼光的。   “我有一个好友,在县城品味轩做甜点师傅,若是做出了糖,品味轩那边指定会收。”   姜余听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那真的太好了。”   话音刚落,堂屋的四人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来的人是顾里正和顾二伯。   今天他们两家不成器的儿子在这边待了一下午,现在侄子还在养病阶段,他们就这么劳烦侄子帮忙,还是需要来表示一下。   顾母笑着出去迎接,“我们刚想着有事要去找大哥二哥商量,没想到您两位就先来了。”   顾里正和顾二伯被三弟妹迎进堂屋,两个人刚坐下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的话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大哥二哥,我家这两天用红土根做出了糖,我们商量了一下,想把做糖的方法交给族里,咱们大家一起卖糖赚钱。”   顾里正听到这话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声道:“你刚才说什么?红土根的那玩意儿能做糖,没开玩笑?”   姜余从桌子上的一个用柳枝编的盘子里,拿出糖块给他们二人分别递了过去。   “这就是从红土根里熬出来的糖。”   顾里正和顾二伯两个人稀奇的看着手里的糖,然后分别尝了一口。   顾里正惊讶的睁大眼睛,还真是糖,还真是甜的!   顾满金既然能坐上村里正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现在他是真被惊到了。   他再次确认的问道:“这糖真的是从红土根里面熬出来的?”   顾屠子哈哈笑了一声,“大哥,别说你现在不信,我刚开始也不信。你应该听说翠芝和小余前天去大集上卖米花糖了吧,那米花糖里用的糖,就是用红土根熬出来的。”   顾里正看着手里的糖块,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糖这种玩意金贵,可是再怎么金贵,糖也是可以私人制作买卖的,并不像盐一样被朝廷严格的把控。   现在他们竟然发现红土根可以做糖,那岂不是直接往怀里抱了一座金山银山。   顾母在一旁道:“我们这两天试过了,六七斤的红土根就可以熬出来一斤的糖。”   顾里正听见这话以后,感觉脑子有点发懵,一边的顾二伯已经震惊的完全说不出来话了。   顾里正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三弟一家。   爹娘去的早,他们几个兄弟也早早分了家,糖这玩意能赚钱,三弟没道理把这做糖的法子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既然现在三弟家想把做糖的法子交给族里,那他这个里正兼顾氏族长,更没道理让自己亲兄弟吃亏。   “三弟妹,这做糖的法子实在是宝贵。”   顾母捂嘴笑着看看向顾屠子,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示意让他说话。   顾屠子接话道:“大哥,把糖拿出来给你和二哥尝,就证明我们没想瞒着。实话说,这法子也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是文承之前去南方游学的时候,曾见过南方那边有人用红土根做糖。我们想着,趁着现在咱这边还没人知道,就抓紧时间先做出来一批糖卖钱,要是只有我们一家四口人做糖实在太慢了。”   顾屠子顿了顿了,继续道:“白天翠芝和孩子们在家商量了一下,就想着把这做糖的方法告诉族里,咱们族人多,到时候族里人一起做糖,肯定速度快。现在趁着外人不知道的时候,先发一笔财。”   顾满金做了十多年的里正,受到的惊吓也没现在多,他万万没有想到三弟一家发现了做糖的法子,竟然直接告诉他们,还说要告诉族里!   这岂不是把金山银山一起拱手让给他人吗?但是在听完三弟的话以后,他沉默了。   顾屠子看向姜余:“我脑子记不住,小余,你把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和你大伯再说一遍吧。”   姜余先是微微一愣,让他说吗?   姜余下意识转头去看向顾文承,就见顾文承朝自己微笑的点点头。   姜余微微一愣,此时他突然感觉对其他人说出自己想说的,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之前白天在家里说的那番计划又说了一遍。   “大伯,我是这样想的……”   顾文承期间一直看姜余说话的样子。   姜余刚开始的有些忐忑,之后说话越来越顺,说到最后他甚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的从容自信。   姜余说完后,看向大伯和二伯道,“其实用红土根做糖的法子并不困难,只不过红土根才刚出现,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红土根能做糖的事也会被其他人发现。所以,我们需要先下手为强,若是要让外人都知道红土根能糖,红土根的价格也肯定会跟着上涨,甚至到时候咱压根连红土根都买不到。”   顾二伯此时还没反应过来,顾里正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   “同意,必须得同意,明天一大早我就叫人去祠堂。这可是带着咱们全族一起挣钱的好事,要是能做成了,小余你就是咱们顾氏一族的恩人。”   顾屠子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道:“大哥,万一你通知别人,有人把这方子露出去怎么办。族里人多,咱们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和咱们一条心。”   顾里正自信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会叫上村里的几个族老,先拉上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商量,其他人先不通知。”   自始至终,顾二伯一句话都没有插上,刚开始他是在为红土根这种东西竟然能做糖而表示震惊。   后面就听三弟一家说要把方子交给族里,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到了最后他见三弟家新娶回来的夫郎在那里侃侃而谈就更震惊了。   所以到了现在,他其实还没回过神来。   顾二伯看向坐在自己旁边,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大哥。   他很想问一句,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来三弟家,不是为了感谢侄子教导他们儿子读书的事吗?现在商量的事完全偏了呀?   顾里正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上儿子读书的事了。   反正他儿子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难不成他还盼着儿子这辈子考上举人吗?   与其想儿子怎么才能好好读书,还不如怎么想这让族里尽快去制糖,然后卖钱。   顾里正道:“红土根咱们得改个名字,以后咱们就叫它甜菜,我到时候也会和族里人说。这样也能瞒着外人不让他们轻易知道咱在用什么东西做糖。”   顾文承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哪儿去买一大批甜菜,今天小余从货郎手里买了一些白色的甜菜,我发现白甜菜明显要比红甜菜更甜一些。也就是说,如果用白甜菜制糖的话,出糖率会更高,而且白甜菜没有那么红,做出来的颜色肯定也会更接近于市面上糖的颜色。”   说着,他就拿出一颗白色的甜菜,顾里正看过去果然发现这种红土根只是表皮是红色的,切开内里却是白色的。   姜余开口道:“我之前听人说过。那些货郎手里的货,大多数都是从码头的南方货商那边买来的。咱们可以让人守在码头,到时候专盯那些手里有甜菜的货商。”   顾里正点头,“是个好主意。”   说完,他看了一眼侄子顾文承,又看了一眼侄子新娶回来的夫郎姜余。   心想这夫郎娶回来不仅旺他三弟一家,还旺他们整个顾氏全族啊。   …   第二天一大早,顾里正就叫了几个顾氏一族上了年纪的族老,还有几家信得过的人一起前往祠堂说甜菜制糖的事。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一片哗然,大部分人自然不太相信,红土根竟然能做糖,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顾屠子就拿出了家里提前制作好的糖块分给大家。   那些人接过糖块后,再次被震惊了,一时间整个祠堂里吵闹一片。   顾里正敲了敲桌子,让大家肃静。   他看了一眼众人,然后道:“顾童生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之前去过南方游学,在那边见到过甜菜制糖。可是,大家要知道用甜菜制糖并不是什么难事,迟早还有更多人能会发现。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在别人前头,先做出来一批糖,然后卖出去赚钱。因此,大家要绝对保密,不能向外边透露一个字。”   这句话说完以后,果然在场的众人是呼吸纷纷重了些。   很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若是他们能抢在别人前头,先做出来一批糖卖掉,那就赚大发了。   可是如果大家都知道甜菜能做糖,那时候他们还拿什么赚钱?到时候去什么地方能买到红土根都是个事。   一个上了年纪的顾氏族老开口道:“族长你说吧,我们保证听从,这件事情也关系到整个顾氏一族,谁敢传出去半个字,那就是公然挑衅咱们的族规。”   顾文承在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就知道这里的宗族势力既庞大又团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再次感叹,宗族真是人类社会发展延续必不可少的关键一环啊。   最后大家一起商定,要赶在其他人发现甜菜制糖之前,把糖做出来。   但是甜菜制糖毕竟是顾童生发现的,最后的收益有四成归顾屠子家所有,剩下的钱他们这些人均分。   顾文承此时站出来道:“族长,我们家要三成就可以,剩下的一成自愿捐给族里。”   顾里正看向侄子,“你可得想好了。”   顾文承微微一笑,虽然身上穿着短打,但是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他和村里普通农户很不一样。   他道:“文承自病中痊愈,期间多靠各位族亲相助,今日自愿捐献一成银钱,用于族中开销。况且,我顾氏族中不乏有年纪大的长辈和想要读书上进的小辈。那一成利,即可以用来荣养卧病在床、身体不好的长辈,也可以给族中想要读书的小辈们添些笔墨纸砚钱。我出生在长坪村,受族中庇护,如今自当尽一些绵薄之力。只有族中的老人康健,小辈上进,咱们顾氏一族才能长盛不衰。”   “说的好!”顾里正眼睛一亮,忍不住感叹道。   一位年长的顾家族老看着顾文承,一手拄着拐杖,忍不住站起来。   “不愧饱读圣贤书的顾童生,我先替族人多谢你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顾童生。”   “族里有顾童生这样的读书人,想必咱们顾氏一族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没错,没错。”   “……”   姜余刚开始见顾文承站出去说主动让出一成利的时候,心里很是疑惑为什么文承哥要主动让利。   但是看见此刻有这么多人开始围着文承哥说好话,姜余心里一瞬间好似明悟了什么,却又好似更加不懂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族长兼里正的顾满金开始安排人。   有去各自家中取甜菜根,也有去其他村货郎那边买的。   顾文承提醒道:“各位叔伯,买甜菜的时候,最好是买些白心的甜菜,白心的甜菜更甜,最后煮出来的糖说不定会比红甜菜多。”   “行。”   顾里正拍手同意,“另外,我们熬糖的地方就在这祠堂里,族里会准备几口大锅,一旦甜菜有了,我们就开始制糖。”   此时,坐在一边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族老开口问:“我们也可以种些红土…甜菜,对了,那白甜菜,我们这边也能种吗?”   “可以。”   顾文承肯定回答:“白甜菜和红甜菜其实一样,甜菜都很容易种植,不挑土地,且产量高,只要不旱,就能长的很好。春日种下,秋天就能收。”   那族老听完后点了点头,看向顾里正,“咱们现在就可以把甜菜种下,等秋天丰收了,就不用再想办法去外面买了。”   顾里正道:“行,可以告诉众人这件事,也不用催他们种。等甜菜制糖的事成功了,大家自然会抢着种。”   人向来都是逐利的,等人们看见种甜菜就有钱赚,到时候自然就不会缺人种植了。   顾文承此时却想到村里山坡上有一块空地,那片地很不错,说是把那片地开荒出来种上甜菜,想必非常不错。   众人先去准备锅和柴火,再去拿些甜菜过来,顾母没走,在原地等着待会向众人展示怎么用甜菜熬糖。   顾文承把荒坡开荒的事情和他爹说了一声。   顾屠子还没有开口,顾二伯就在一旁笑着道:“那片地的确不错,但是开荒太过于费力,现在又不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地里的活都干不完,哪里有闲功夫去开荒。而且那片地势又高,水源上不去,也没有办法挖渠引水。若是想在那地方开荒种地,浇水就得一担一担的挑上去。费力不说,又没多大成效,得不偿失。”   顾文承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立马拜谢:“多谢二伯父解惑,是侄子想的太片面了。”   顾二伯笑着摆摆手,“你常年在县城读书,一时想不到这些也正常。” 第15章 算经   众人在祠堂继续商议做糖的事项,刚刚他们商量好的分成,也得落在纸上写清楚,让大家都按上手印,避免以后出乱子。   有顾母和顾屠子在,便没有顾文承和姜余两个小辈什么事,他们两个就直接拜别了长辈,先行离开。   他们两个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围着村庄的周围开始四处转悠着走走。   姜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文承哥在祠堂主动说要让一成利的时候我有些不懂,但是后面看见那些族老围着你说话,我好像又有些懂了。”   顾文承看向姜余,他发现小余真的很聪明,很可能是之前生活环境的原因,小余很擅长观察别人的情绪。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主动让利。”   姜余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下,认真的道:“因为之前文承哥生病,族里的人也帮了不少忙,文承哥是个好人,自然是想要偿还恩情,所以才会主动让利的。”   说完后,姜余抬头看向顾文承,眼睛里好似有亮晶晶的光。   “文承哥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是书上说的正人君子,有能力后自然会想着如何报答长辈,扶持族中幼小。”   所以才会把那一成利,直接表明给族中长辈养老和扶持小辈读书用。   顾文承微微低头看向他,姜余的眼睛好看,让顾文承忍不住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猗嗟名兮,美目清兮”。   他轻笑一声,“我再小余心目中竟然是如此好的一个人吗?”   姜余认真的点头,“文承哥就是很好的人。”   顾文承低笑出声,“小余真聪明?”   姜余的脸微微发红,然后慢慢低下头,文承哥人的确很好,但就是太容易夸他了,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   他既不像大伯母家的三弟姜知遇脑子转的快,又不像四弟姜旭嘴甜会讨人喜欢。   他嘴笨,不会哄人的说话,大伯母总是骂他,说他是锯了嘴的葫芦。   他是到了长坪村以后,才被文承哥夸聪明的,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聪明,但是被文承哥夸了以后,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露出微红的耳朵,忍不住轻笑出声。   姜余却感觉有些恼羞,心脏砰砰直跳,但也不是生气,就是,就是……   姜余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把顾文承落在身后。   顾文承见小余好似生气了,便也加快脚步追上去,并主动岔开话题,“午时爹娘恐怕回不来,我们两个吃些什么?”   姜余果然一下就被带偏了思路,“嗯,让我想想。”   感觉姜余脚步速度恢复正常,顾文承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身常年坐在书院学习,身体素质本来就一般,现在又加上身体还没好全,要是走快了,他还真不一定能追上小余,看来锻炼身体什么的,也要加上日程了。   乡间春日的微风拂面,顾文承耳边是姜余的说话声,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精神层面的放松,让他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其实刚刚姜余只是说对了其中一点,顾文承还有另外的考量,那就是拉拢人心。   人心是贪婪的,可能刚开始有人会觉得分给他四成可以,但是等真正赚钱了以后,不免有人在背后使坏,并抱怨不公平。   他过些日子肯定得去县城继续读书,爹娘到底是长辈有他们自己在村里的社交圈子,但是留小余一个人在村里,他不放心。   因此,他现在主动站出来,把一成利上交给族里,这样以后若是村里有人说闲话,自然就有受益的人站出来替他们辩驳。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他之前在祠堂时,提到的那块高地附近。   姜余看着远处山坡,那山坡上的地势到是很平缓,也没有什么大树,但是山坡的南面是个高达三米的断面,断面底下就是水流。   “那就是文承哥在祠堂时和二伯说的就是那块地吗?的确是个好地,就是离水渠太远了。”   说着他指向下面,那块山坡的南面呈现出来将近90度的断面,坡面的下面就小河。   这个水河的宽度大概也就四五米,深度也就一米多深,别看小河不大,但整个长坪村的水都是从这里流来的。   姜余道:“这河和上面那个坡的高度齐平一些,那就不用愁水源的事情了。”   姜余一句话突然打通了顾文承的思路。   对啊,若是水源和坡面齐平,开荒的事情他就完全不用愁了。   刚刚他怎么没有想到呢?就是在此处建一个水车的事,河沟里的水长年流动,建一个水车,正好把低处的水引向高处。   再在山坡上面挖些水渠,这样一来也就完美的解决了山坡处水源的问题。   顾文承看向姜余道:“小余你真是太聪明了。”   姜余一脸问号的看向相公,他怎么就又聪明了?   顾文承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前面走过来一个姑娘,这姑娘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褂子,皮肤偏白,在才看见顾文承以后,脸上露出明显喜色。   她小跑回来,看向顾文承眼睛里,似乎有千万种情谊。   “文承哥,你真的没事了?”   姜余看见对方以后微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太喜欢对面这个姑娘。   周青青好似没看见姜余一般,她的眼里现在只有顾文承,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态,同时又带着几分害羞,这给她白净的脸上平凡添了几朵红云。   “文…文承哥,前段时间村里人都说你病的很重,我当时就没相信,果然那些人说的都是假话,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生重病呢。”   这话说的,听在姜余耳里有些平买的不太舒服,什么叫村里人都说你病了,我当时就没相信?   他看着这姑娘对着顾文承脸红,心里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有些莫名的发堵。   顾文承此时正在脑中疯狂思索,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非常遗憾,原身好像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此时,周青青看着顾文承的眼睛里充满了情谊。   “我其实一直都想去看望文承哥的,但是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单独去看望有些不太妥当,所以一直没去成,还希望文承哥不要怪罪。”   顾文承再怎么神经大条也能猜到这姑娘说的话有些不对味了,他立马打断对方的话。   “我前段时间的确是病了,但现在已经大好,不过…”   顾文承微微一笑:“请问姑娘也是长坪村的人吗?我瞧着姑娘有些面生,似乎不是顾氏族人。”   此话一出,姜余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立马把头转到其他方向,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周青青脸色猛然就变白了,她下意识瞪了姜余一眼。   顾文承见她这副样子,侧身一步,挡住姜余大半个身子。   这姑娘,好没礼数!   周青青咬了咬下唇,话音里带着不可置信:“文承哥,你…你竟然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周青青啊,周富贵家的女儿,咱们曾经在村里见过的啊,你难道不和我相熟吗?”   顾文承微微皱了皱眉,“还请姑娘慎言。我自小饱读圣贤之书,年纪小小便去县城私塾上学,平日里只有空闲时间才会回在村子。姑娘既不是我顾氏族人,又不是我家亲眷,我们何来相熟一说。”   说着他一手牵着姜余的胳膊,又道:“我们夫夫二人就要回家了,还请姑娘借过一步。”   说完以后,顾文承拉着姜余就走,留下周青青一个人,脸上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周青青的确又惊又气,她早就倾心顾文承,又自认为和顾文承从小相识。   顾文承自小在县城读私塾,并不怎么经常回家,但是因为自家母亲周氏和顾文承的母亲关系亲近,农忙时节她有时会在村里和顾文承见上一面。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顾文承心里留下一个位置了,她原先远远的见过姜余一眼,姜余是个男人,又瘦瘦小小的不好看。   她觉得文承哥这种饱读诗书见过世面的男人,肯定不会喜欢姜余的,成亲只不过是为了冲喜。   因此,周青青一度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结果现在她简直要被气哭了,文承哥竟然对她说“不相熟”。   …   回去的路上顾文承对姜余说:“小余,以后如果再见到刚刚那个人,就离她远些。”   “若是她想要纠缠你,你就去叫人,咱们顾家亲戚多,都会帮你。”   姜余不知为何,突然就感觉自己此时心情特别好。   他回道:“我知道了,我会离那个人远一点。”   顾文承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你年纪小,刚刚那人看着年岁就比你大,万一日后碰一起,我怕你吃亏。”   而且刚刚的女孩的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和原身有情谊的样子,要不是他实在没想起那姑娘叫什么名,又知道原身看不上村里人,说不定还真以为原身和对方有什么呢?   姜余也发现刚刚那人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不过他一贯是不去理会的陌生人的,要是经常和陌生人生气,那一天天的还不得被气死。   “嗯,我知道了。”   顾文承此时感慨道:“没想到这里的姑娘竟然如此开放。”   其实他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古代的女子都是含蓄内敛的,但是此时他才真的发现,他这种看法都是偏见。   从原身的记忆里,他知道女子也可以随意上街,也可以做生意,而且女子顶立门户的事也不是没有。   还真没想到,自从来这里以后,思想最封建的竟然是自己。   …   这些日子,顾屠子每天就去县城卖一次肉,卖完以后就赶紧回村去家族祠堂那边熬糖。   大伯家的顾文渊和二伯家的顾文华,二位堂弟每日都来家里,姜余在一边跟着学。   顾文承发现三个人基本字都认全之后,果断放弃《诗经》之类的诗词歌赋,而且转头教他们算数,他们三个又不去科举考试,教诗词歌赋完全是浪费时间。   而且本朝科举考试需要考算学,其中《九章算经》三贴和《五经算数》是秀才考试的必考科目,有时也会夹杂着考《缀数》或者《周髀算经》里面的内容。   原身在其他上面都没什么大问题,上一次没考上秀才,完全是栽到了算经上。   但是,这一点对于现代世界来的顾文承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但是这些可就苦了面前的三个人,年纪最小仅有十三岁的顾文渊,面对算经以后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可相反的是顾文华和姜余,两个人越学越精神。   顾文华在一边做着做着,直接一拍桌子,兴奋的道:“原来还能这样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文承突然被表白。   小余:我不开心(ಥ_ಥ)   顾文承拉着小余的手转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教育。   “小余,你以后碰见这样的怪人一定要离远些。”   瞬间开心的小余:嗯嗯,我知道了(*^_^*) 第16章 准备回门   顾文华直接激动的拍桌子,“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顾文渊无语的道:“你怎么还激动起来了?”   顾文华“嗐”了一声,讲道:“你还记得,我娘曾经有段时间在县城铺子里卖酒吗?”   顾文渊点头,顾文华的母亲是家中独女,是带着酿酒的手艺嫁给二叔的,几年前的确在县城卖过一段时间酒水。   顾文华解释道:“县城铺子租金太贵,正好我祖父的一个熟人在县城开熟食铺子。于是我娘便在那熟人的小食铺子里开一角卖酒水。原先想的是正好可以借着小食铺子的客源多卖些酒。”   “因为那铺子地段好,所以即便是铺子的一个小角,一个月也得将近一两银子的租钱。我娘卖酒用的是那铺子里的器皿,等月底器皿和租子一块结账。县城的人去卖酒,自然也时常会买些下酒菜,有时候我娘就会直接把自己酒和店里的小食一块卖出去。然后……”   顾文华一脸便溺的表情,“然后那账目就乱了。”   “一个月下来,我娘在县城卖出去的酒,还没自家直接把酒批量卖给货郎挣的多。甚至有一个月,还得倒贴钱给那小食店家。半年下来,别说挣钱了,还赔进去二两银子。”   顾文承在一旁听的嘴角一抽,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古代农民生活的很苦的原因。   因为他们除了种地,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有些人只能算一下简单账目,大部分人连简单计算也不会。   姜余听的心里一紧,原来去做生意仅仅识字是不够的,还得学会算数,那他真的要好好学了。   顾文承拍了拍文华的肩膀,“好好学,等你学会了,再去帮你娘算账,这样就不会亏本了。”   顾文华用力的点头:“文承哥,我知道了。”   顾文承笑着拿出新的题目,“既然这么有心,那咱们就开始做新题吧。”   顾文渊看向其他两个精神奕奕的小伙伴,脸都绿了。   饶了他吧,这几天学算经学的他脑袋都大了……   顾文承笑着看着顾文渊,道:“昨天文渊有两个题目错了,今天需要把昨天的算题,再重新做一遍。”   顾文渊:……把额头抵在桌面上。   救命啊!   …   这些日子,长坪村的村民看着顾家人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好像是在干什么大事。   有些人私底下也打听出来了,听说顾家人在祠堂那边制糖。   众人一边在河边洗衣服,一边唠闲话。   “你们说,那顾家人一个个都在干什么呢,不会真的在做糖吧?”   “不可能吧,咱们这边也没做糖的东西啊,难不成他们能凭空变出糖来。”   “应该是在用麦苗做麦芽糖吧?最近田里的麦苗都长起来,做糖正好。”   “那麦芽糖多浪费粮食啊,浪费那么多麦苗,就能出一点糖。”   “我听说顾童生的病也好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教两个堂兄弟读书呢。”   “这个我也听说了,不过貌似不是教读书,是在教算经。”   “算经?那是什么?和庙里那些和尚讲的经文一样吗?”   “原来读书人还得学念经啊。”   “不知道,我可不懂读书人的事。”说着,她看向周婶子的方向,声音微微提高些。   “周婶子,你平时和顾屠户家的翠芝关系那么好,帮我们去打听打听,看看那顾童生到底在教什么呗。”   她一向于周氏不对付,新仇旧恨常年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两个人只要见面就要相互刺一两句。   周婶子听见对方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但是她没转头,手里洗衣裳的动作不断。   “谁知道呢?人家是童生老爷,怎么会和咱们这种泥腿子说话?”   “童生老爷不会和我们说话,但周婶子你可不一样啊,你和顾屠子家的关系那么近,消息怎么也该比我们灵通吧。”   周婶子哐当一声把木盆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便匆匆收拾衣服,提起盆转头就走。   “我洗好了。”   等周婶子彻底离开以后,在场的众人全部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妇人撇了撇嘴道:“你们瞧她前段时间都嚣张成什么样了。原先整个村谁不知道她和顾屠子家的翠芝关系最亲近?可等顾屠子家出事,她第一个跳出来到处乱说闲话,生怕别人不知道顾童生病重的消息,还整天阴阳怪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顾屠子一家有多大仇呢。”   旁边人附和道:“是啊,我之前真没想到,周氏竟然是这样的人。”   …   姜余从来没有理会过村里的风言风语,他这段时间都在专心学习算数。   顾文承也经将近半个月的调养身体,现已经痊愈了。   今天上午顾文承要陪着姜余一块去小河村姜家回门。   其实他们现在的回门也不算晚,民间有三天回门和半个月回门两种说法。   若是嫁的近的,大多都是三天回门。而那些嫁的比较远的,则可以半月回门。   顾文承驾着驴车,姜余坐在上面,驴车上面放着一些糖、鸡蛋和肉。   其中的糖全部都是这些日子里顾氏族人在祠堂做中出来的,听说目前族中准备要往外卖了。   原本姜余是完全不想拿这么多东西回门的,但是顾母说回门的时候,拿的回门礼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要厚厚的才好。   看着娘忙前忙后的准备,姜余也实在没好意思推辞。   二人很快就到了小河庄。   现在是春天,因此有不少农户都在村外的田间地头里忙活。   顾文承驾着驴车,走向小河村这一幕被不少人瞧见。   “唉,你看那驴车上的有点像小余啊?”一个年轻的小妇人看向身边的婆母王氏道。   王氏的丈夫和姜家带着亲,所以对姜余也熟一些。   王氏大老远瞅了一眼,惊讶道:“还真是小余,不过驾着驴车的人是谁啊?”   王氏儿媳妇道:“那人穿着长衫,应该是个读书人吧?”   “读书人…读书人?”   王氏惊讶的伸头往远处看,驾驴车的该不会是长坪村的顾童生吧?   但整个小河村里谁不知道,姜余是被姜家卖去长坪村冲喜的,那顾童生听说成亲的时候都是快死的人了。   可这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不会是顾童生的病好了吧?   王氏的丈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抬头看过去,表情有些疑惑。   “那是姜家的姜余?我怎么看着不太像。”   驴车上坐着的小子,穿着一件黄粉色的衣裳,头发梳的整齐,皮肤说不上多白,但是也不黑,完全不像是姜余。   “你们看错了吧?”王氏的丈夫道。   等驴车走近了,姜余瞧见了村里的熟人,他和顾文承说了一声,驴车渐渐停下。   姜余从车上下来,“李叔,王婶。”   王氏看着面前的小子,惊讶的睁大眼睛,半个月不见姜余貌似是长高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前白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有精神气。   此时他穿着整齐,头发用一个木簪子竖着,浑身干干净净。   王婶子感觉姜余好似变了一个人,怪不得刚刚自己家的都没认出来姜余。   她又看向站在姜余身边的书生,心里忍不住作舌。   这个人不会就是长坪村的顾童生吧?   可是当时村里人不是都说,那顾童生病的快死了吗?   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书生模样,虽然身形消瘦,但是容貌俊朗,哪里有一点要病死的样子?   王氏的女儿在一边看见顾文承以后,有些害羞的直往她娘的身后躲了躲。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男子,怪不得那些阿叔阿婶讲的乡野故事里,狐狸精都喜欢找书生成亲呢。   顾文承在一边见礼:“晚辈顾文承,见过几位长辈们,这次晚辈到小河村是带着小余一起来回门的。”   村里人都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农户,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每年农忙过后来村里受田税的官吏,他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礼数。   王氏有一瞬间慌乱,然后才笑着道:“回门好啊,我刚刚还看见桂花在田里忙活呢,现在估计是回家了,你们去家里,肯定能见到人。”   姜余的大伯母名叫王桂花,顾文承也知道,闻言到了声谢。   姜余道,“李叔、王婶、王嫂子,那我和文承哥就先去大伯家了。”   王婶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当驴车走远以后,他们一家才回过神来。   李叔有些奇怪的道:“当初咱们村里不是都传顾童生要病死了吗?我现在怎么看着不像呀?”   王婶道:“嗐,村里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也敢信?那群人连黑猫都能说成是白猫,还有什么事是她们不敢瞎说的。”   李叔想了想,也对。   村里那些风言风语可不就是一群人闲着没事干瞎传吗。   “也是,听说那顾屠子家可是长坪村的富户,小余过去以后日子可算是好过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小余在王桂花手下讨生活的时候,瘦的跟个猫崽子似的,冬天连双像样的鞋都穿不上,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顾家日子好过,也不知道王桂花现在后悔没后悔。”   王婶的媳妇在一旁插话,道:“我听说,姜婶子家的大姐儿,好像要和县城一个秀才成亲了,日后想必过的差不了吧?”   王婶摆摆手,“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清楚,有些秀才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秀才又不是官,有些人过的还没咱们这些农户日子好呢。”   王氏的女儿有些奇怪母亲的话:“秀才老爷家过的日子还能比咱们差了去?”   王氏肯定道:“怎么不会。和姜家大姐儿要结亲的那个秀才的老家,和我娘家原本是一个村的,那秀才家里就有一个母亲,虽说现在是住县城了,但日子可没顾童生家富贵。”   王婶子咂咂嘴,“你刚刚没看见那驴车上放的多少东西?顾屠子杀猪宰羊的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出名的,这种人家,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王婶子的儿媳妇虽然嘴上没有反驳婆母,但是心里却不认同。   她觉得,县城里人的日子过的怎么也得比村里人的日子好。   姜家大姐儿嫁的又是个秀才老爷,秀才比童生高一级,所以她还是感觉姜家的大姐儿嫁的好,不过这些心里的话没必要说出来。   而且,她觉得村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和自己一样。都能嫁给秀才了,谁还愿意嫁给童生呢? 第17章 回门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姜家大门口,姜余看着面前有些破旧的木门,神情一瞬间的恍惚。   顾文承刚把驴车停稳,下去后,伸手去扶姜余下驴车。   此时,正好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那妇人看见姜余以后,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又看向姜余身边的顾文承。   姜余看见眼前的妇人,表情却的淡淡的。   “大姨。”   王大姨好似猛然回过神一般:“小余!你怎么回来了?”   姜余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这不是半月回门吗。”   顾文承看见这一幕,便察觉这不是姜余真心实意笑的,恐怕他以前和这个妇人关系并不好。   他主动开口,道:“小余,这位是?”   姜余垂眸,“这是大姨,大伯母的亲姐姐。”   姜余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这人是他大伯母的亲姐姐,曾经这位大姨还提议让大伯母把他送去县城的戏曲班子。   姜余从小就知道,那些戏班子的人大多都是贱籍,对方这提议分明就是想把他给卖了。   于是他就拼命反抗,大伯母家的三弟姜知遇当时已经开始读书,大伯母也不敢把事情闹的太大,担心影响儿子以后的名声,见姜余反抗的太激烈,便只是打了姜余一顿,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姜余就一直有意避着这位大姨,不再和她接触。   王大姨上下打量了几眼顾文承,“你又是谁?”   说着王大姨眼睛一转,“难不成……”是姜余在外面的姘头?   姜余不喜欢对方这样打量顾文承,对方的目光就像是在挑选集市小摊上的物件似的。   他向前一步挡住王大姨的目光,“大姨可能不认得,这是我相公,今日特意来陪我回门的。”   顾文承听到姜余的称呼,微微一愣,但是没有反驳,只是目光含笑的看着王大姨。   原来自家的小余,也是会发脾气的啊。   嗯…还挺可爱的。   王大姨本来就尖锐的嗓音突然抬高:“什么!?他就是那个快病死的顾童生!”   姜余眉头一皱,有些生气。   “大姨!我相公身体康健,哪里是什么快……”后面“病死”两个字他实在没能说出口。   顾文承向前一步,“小生前些日子的确生了一场大病,可也没到病死的地步,想必大姨是在哪里听岔了吧。”   说着他语气温和的对姜余道:“小余,咱家进去吧,别叫大伯一家等久了。”   姜余看着相公眼神微微一愣,他怎么突然感觉相公今天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也没等姜余多想,顾文承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他的手,直接走了进去。   王大姨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人竟然真是顾童生,之前村里传顾童生快病死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悔恨,她要是知道顾童生压根没病那么重,早就把自家姑娘嫁过去了,哪里轮得到姜余这个克死父母的小子。   王大姨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追上去,语气轻快的道:“小余还不知道吧,你大姐就要成亲了,要嫁的可是县城的陈家秀才。啧啧啧,你大姐可真不得了,竟然能嫁给秀才老爷,这在咱们村也是独一份了。”   姜余听到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咱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顾文承有些好奇,“哦,大姐要出嫁了?”   “可不是嘛。”王大姨笑着道:“今年姜家真是好事多多啊。”   姜余此时正打量着这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自己分明还没感觉离开多久,但是当他再次站在这个院子以后,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余?”   姜家二女姜禾先发现的姜余他们,惊讶出声。   紧接着大伯母王桂花,大姐姜瑞莲,和小弟姜旭全都从堂屋走出来。   可能是大姐姜瑞莲婚事将成,大伯母王桂花又要多一个秀才女婿了,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错。   在看见姜余和顾文承之后,虽然很惊讶,但紧接着竟然还好脾气的笑着迎过来。   等王桂花看清他们二人手中提的回门礼以后,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实了。   “哎呀,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王桂花嘴上说着客气,但手里却把东西统统接了过去。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被迎进堂屋坐下,旁边的桌子上还被放了两杯茶水。   王大姨坐在一个凳子上道:“我刚刚出门就碰见他们两个,还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小余竟然今天回门。”   可不是吓了一跳吗?尤其是在看见姜余身边的顾文承以后,众人就更震惊了。   虽然王桂花也早就听过说顾文承的病好了不少,但是当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但是也仅仅是惊讶而已,她女儿都要做秀才夫人了,哪里还在乎一个小小童生。   姜余环视了一圈堂屋里,没发现大伯的身影。   “大伯今日没在吗?”   王桂花道:“不知道你今天回门,你大伯去县城给一户人家做工去了,中午不回来。知遇还在县城私塾上学,你奶奶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出去串门。对了,小禾快去村东头叫你奶奶回家,就说小余回门来了。”   姜禾点头,于是就跑出去叫奶奶。   王大姨笑着道:“妹子,你看小余的变化大不大,要不是刚刚在外面小余叫我了一声,一开始我差点都没敢认呢。”   王桂花打量了一下姜余,把双手叠在身前,露出一副“长辈为你好的”模样。   “小余好像是胖了些。你从小没有父母,有些话也应该我来说,虽然顾家日子过的殷实,但到底你是嫁过去的,你以后应该更加孝顺公婆,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   “伯母,我母亲非常喜欢小余。”顾文承微笑看向王桂花。   “小余第一天进门,我娘就拉着他的手,说一见小余就心中欢喜的不得了。小余为人孝顺,又是个干活伶俐的,小小年纪洗衣做饭是样样都通,第三天我娘就把家里祖传的银簪子给了小余。今天我们在临行前,母亲还拉着我的手,特意叮嘱我,让我要感谢一下大伯母,把这么这么伶俐能干的小余送到我们家。”   姜余前面听文承哥夸自己的那些话,羞的脚趾抓地,但是听到后面他有些疑惑的想,这簪子不是娘从县城的铺子里买的吗,当时他还跟着去了,怎么成家里祖传的了。   姜瑞莲还没出嫁,猛一下听到顾文承这么直白的夸姜余,一时间忍不住跟着脸红。   她一直在旁边偷偷打量顾文承和姜余,尤其是见到姜余以后,她心里暗暗吃惊,姜余怎么变化这么大!   而且她也看见了姜余头上带的银发簪,没想到竟然还是顾家祖传的。   这个认识突然让她心里感觉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她原先以为姜余这样的人,到了顾家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现在看来姜余日子过的好的很。   姜瑞莲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   顾文承还在继续说,“小余样样都好,不过就是人太瘦了些,我娘老是念叨着,要小余长胖些。偏偏小余这段时间吃的东西,全长个子上去了,我娘又重新给小余做了两套衣裳。也怪我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小余又心疼我,这才没能及时回门拜访大伯母,大伯母不会生我和小余的气吧。”   王桂花一直都觉得姜余不招人喜欢,还以为顾家也一样看不上姜余。   结果听顾文承说的这些,那顾家两口子竟然还挺喜欢姜余,又是给姜余银簪子又是做新衣裳的,这都什么眼光啊!   她干笑两声,“自然不会。”   顾文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我就知道大伯母是个最和蔼的,偏偏小余孝顺,前些日子还想自己一个人回门,硬生生被我娘给劝下了。”   说着他看向姜余,声音温和道:“我早就说了,晚些回门也没事,咱们大伯母这么大度的一个人,怎么会怪罪你呢。”   姜余抬头看向顾文承,就见顾文承朝脸上带着微笑看向自己,而一边的大伯母表情则是有些僵硬。   姜余低头“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顾文承叹气道:“唉,小余啊,你就是太孝顺了。”   王大姨和王桂花两个人现在都惊呆了,她们简直不敢相信顾文承嘴里夸的那个是姜余。   尤其是王桂花,姜余是个什么德行难道她还不清楚吗,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白眼狼,之前还坑了自己十两银子。   姜余孝顺?孝顺个屁!   王桂花干巴巴的道:“姜余的性子倔,日后还得顾童生多多担待些。”   顾文承道:“伯母叫我文承就行。”   姜瑞莲看着姜余明显气色不错的脸,还有他身上穿的衣裳,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鲜亮颜色。   还有刚刚顾文承那些夸姜余的话,她心里越发的堵得慌。要不是自己当时不愿意嫁,哪里轮得到如今的姜余过这种日子!   姜余自然也感受到了大姐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只是低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作势就要去喝水。   顾文承拦住他,轻叹一口气,“你啊,又忘了自己不能喝冷水了吗?”   姜余:……   啊?他不能喝冷水吗,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顾文承看向王桂花,“让伯母见笑了,我三爷爷是村里的草医,之前看了小余的面色,说他虽然表面看着康健,但是底子有些弱,平日里水得喝热的。伯母,家里有热水吗?”   王桂花:……姜余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   “有,我去灶房烧。”   王大姨拦住妹子,“我去吧,小余和顾童生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陪他们两个在屋里说说话,我去烧。”   顾文承笑着道谢:“那就多谢王大姨了,不过您到底是长辈,劳烦您不太好。”   说着他看向从头到尾站在一边没吭声的姜瑞莲。   姜瑞莲微微一愣,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想让她去给姜余烧热水。   王大姨也随着顾文承的目光看向姜瑞莲。   姜瑞莲脸上用力挤出一个笑,站起身,道:“让我去烧水吧,大姨您在这里坐着歇息就成。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去烧水呢。”   顾文承对姜余道:“小余,你瞧咱们大姐多贤惠多孝顺,陈秀才能娶大姐,那真是好福气啊。”   姜余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陈秀才真的好福气。”   听着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话,姜瑞莲走出堂屋去了灶房。   目送姜瑞莲离开,顾文承重新看向大伯母王桂花。   顾文承:微笑jpg.   王桂花:……   【作者有话说】   攻:让我瞅瞅是哪个曾经欺负我家小余的 第18章 孝顺   几个人继续在屋里说话,姜瑞莲在出了房门之后脸色就垮了下来。   她走进灶房,就见小火炉上正烧着热水,烧水壶里的水正好已经开了。   于是找东西提起水壶,掂着就往堂屋走,刚进堂屋就听见顾文承的声音。   “我娘经常在家念叨说小余既然到了我们家,那就是爹娘的儿子,我家人口少,小余在家安心养身子就成。”   姜瑞莲一时嘴快,道:“他不用干活吗?”   顾文承意味深长的看向她,“小余现在跟我一起读书。”   “读书!?”   王桂花听见顾文承这句话以后,猛然提高音量,她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   “姜余读书?”   顾文承一副理所应当,你们也太过于大惊小怪的模样回答。   “我爹娘把小余当儿子,小余自然是要和我一起读书的,就算不考功名,读书识字,明理知德还是要的。听说大姐就要嫁给县城的陈秀才了,陈秀才也是读书人,大姐嫁过去肯定也要陪陈秀才读书吧。”   姜瑞莲微微一愣,心想觉得也是,陈郎读书,那她做为陈郎日后的妻子,肯定是要夫唱妇随的。   陈郎在一边写字,那她就在一边给陈郎研磨。   姜瑞莲脑海里想到这一幕,忍不住有些脸红。   提起大女儿嫁人这件事,王桂花就打心眼里高兴,她站起来接过大女儿手里的水壶,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我家大姐儿啊,那是命好。”   姜瑞莲满脸娇羞的低下头,“娘~”   王桂花笑着拍了拍大女儿的手,转头对顾文承道:“小余被聘到了你们家,我们家瑞莲再过几天就要嫁给县城的陈秀才了,今年还没到夏天家里就有两个孩子出门子,喜事都连一起了。”   顾文承道:“真是恭喜大伯母了。”   王桂花微微扬起下巴,“听闻陈秀才学问很好,等以后陈秀才考上举人,我家瑞莲可是要做官太太的。对了,我听说顾童生你前段时间生病花了不少银钱,想必日后再去县城私塾读书肯定困难,大家都是亲戚,到时候可以让瑞莲替你引荐一下陈秀才,让陈秀才指点一下你啊。”   王桂花这段时间过得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村里人都知道她女儿要嫁给秀才老爷,各个都巴结她,就连一向瞧不起人的邹童生家的媳妇,都主动上门来说话。   姜余聘给了童生又怎么样,她王桂花的儿子也是童生。   现在女儿又要嫁给秀才,这十里八乡的,她还没见有谁现在的日子能比她过的更风光的。   听完大伯母这句话,姜余脸色微变。   大伯母说他可以,但拐弯抹角的排挤文承哥干什么。   而且顾家日子好着呢,等过几天,等族里的糖都卖出去,又能赚一笔银子。   文承哥哪里就上不起县城私塾,还得专门去托人请陈秀才指点了!   姜余刚想说话,就听顾文承在一旁开口。   “那就多谢大伯母了,既然都是亲戚,我改日一定会去拜访。说起来,我在县城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认识不少的读书人,不知是县城的哪家少爷同大姐结亲,大伯母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姜瑞莲娇羞的表情猛的一僵,王桂花脸上的笑容也卡壳了。   无他,因为陈秀才出身寒门,并不是什么少爷。   顾文承接着问:“那陈秀才文采如此了得,恐怕一定是在县学中求学吧。”   “县学?那是什么地方?”一直在边上旁听的王大姨,没忍住插话问。   顾文承解释道:“那咱们宁隆县的县学,是由县衙办的,一般都是学问很好的读书人才能进去。在县学教书的也都是举人,县学也不收入门费,平日里只需要交些吃饭钱罢了。而且,县学挂着官学的名头,有时候知县大人也会前去讲学,在哪里求学,说不定还能得知县大人指点。”   王大姨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她听到顾文承说县太爷。   她惊讶的道:“竟然还能见到县太爷?”   顾文承道,“据说是这样,我也不太清楚。”   一边的王桂花却很是心动,要是她儿子能进县学,那一年也就不用掏那么多入门费给私塾了。   姜瑞莲微微一笑,道,“陈郎的确是入了县学。”   王桂花立马接着开口,:“陈秀才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家里又住在县城,日子可比咱们这些农户人家好多了。”   顾文承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那陈秀才既然是同我年纪相仿,又如此优秀,那就多谢伯母和大姐引荐了。”   姜瑞莲低下头,陈朗在上年就已经束冠,顾文承不过才十七,两个人说是同龄人,可到底陈郎比顾童生大上几岁。   王桂花总感觉顾文承说话没有那么合她心意,她转移了话题。   “你们两人中午就在这吃吧。”   顾文承非常自来熟的看向王大姨,道,“大姨也在这吃吧,正好我和小余带过来不少肉和鸡蛋,今日午食一定丰盛。”   王大姨推辞:“不必了,不必了,你们一家人在一块吃饭,我怎么好意思,我就先回了。”   王桂花才不想做什么肉和鸡蛋,肉和鸡蛋做一顿得花多少钱?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顾文承道。   “既然大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强留。听说大伯母和大姨都是本村人,两位上面的长辈又康健,今日正好东西多,等一会儿做好菜以后,大姨不如给家里的长辈端过去两碗,也当是我和小余尽的孝心了。”   顾文承此话一出,王桂花不想做肉和鸡蛋也得做了。   王大姨也没法再说什么,毕竟肉和鸡蛋也不是给她吃的,而是孝敬两位老人的,她们总不能不孝敬老人吧。   “那……”   王大姨看向自家妹子。   姜瑞莲此时站了起来,“大姨,顾童生说的对,今天午食丰盛,待会儿做好饭,麻烦您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端过去,也当是我们尽的孝心了。”   顾文承看向姜余,赞叹道:“小余,大姐孝顺,陈秀才以后有福了。”   姜余看向脸上漆黑的大伯母,又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大姐,和在一边干笑的大姨。   他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嗯,陈秀才有福气。”   王大姨拍着大腿就夸姜瑞莲,“哎呦喂,桂花你家的孩子可真是懂事啊,你以后可有福气了。”   这一句话,让王桂花心里舒坦了不少。   没错,她大女儿就要嫁给秀才了,三儿子又是一个童生,她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行,去做饭。”王桂花道。   姜余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过去帮忙。   一边的顾文承拉住姜余的道:“小余就别去了,今日的饭菜,大伯母还要给外祖父、外祖母送过去,想必肯定是想亲自动手的,尽一番孝心的。而且咱俩上门是客人,哪有客人动手的道理。”   说着他看向王桂花,“是不是大伯母?”   姜余转头看向大伯母,王桂花脸上的笑容再次僵硬。   王大姨拉着自家妹子的手,“没错没错,你们两个竟然是来回门的,本来就是客人,你们就呆在屋子里,我们去忙活就行了。”   王桂花气的牙痒痒,但是偏偏顾文承说的这些话还都特别在理。   “没事,小余就在这坐着吧,做饭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帮忙。”   说完以后,王桂花就和自己的大姐一块去灶房忙活。   堂屋里,顾文承一会儿递给姜余一个核桃,一个再递给他一个红枣,还抽空问了问姜余手里的水烫不烫。   姜余感觉今天文承哥的话有些多,但是他却很喜欢文承哥对自己这样。   姜瑞莲总感觉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面前两个人说小话有些不太舒服。   “你们再这里歇会,我也去灶房帮忙。”   姜瑞莲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临出堂屋门的时候,她还听到顾童生对姜余说话。   “小余,你瞧大姐多勤快、多孝顺,咱们以后得向大姐多多学习才是。”   姜瑞莲:……   姜余看向顾文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现在整个堂屋里也就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   在姜瑞莲走了以后,顾文承伸了伸胳膊,放下手里的茶杯,好似这才真正放松的坐了下来。   他见姜余笑出声,道:“对,要多笑笑才好,今年咱们是开串亲戚的,自然要高高兴兴的。”   姜余此时才明白顾文承刚刚一直是在维护着自己。他让大伯母她们看见了,顾家对自己的看重。   以前大伯母可没这么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过话。   姜余心里顿时感觉暖洋洋的,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总之他很开心。   “文承哥。”   顾文承听见姜余喊的这声,心里顿时软了一大半,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的问道:“怎么了?”   姜余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笑,“没什么,今日回门我高兴。”   顾文承没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高兴就好,等会一起吃饭。”   中午,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在姜家吃了一顿饭,顾文承坐在饭桌前,还夸了夸大伯母厨艺精湛。   姜余见锅里的肉不少,想必这次大伯母肯定在心里骂死他们了。   王桂花的确心情不太好,但顾文承好歹也是童生,又是自己的侄婿,她也没法发脾气,总之这一顿王桂花除了自己,其他人吃的都挺不错的。   结束以后,顾文承驾着驴车带着姜余回去。   姜余看着大伯母迫不及待想要他们两个人走的表情,心里默默的想,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大伯母都不想再见到他和相公了。   ……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回到家,顾母听见动静赶紧出去,就见他们二人两个人脸上还带着笑,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两个孩子明显心情不错,至少说明没在王桂花那边受欺负。   顾文承看见顾母还有些惊讶,“娘,你怎么回来了?”   顾母道:“你大伯和几个叔叔伯伯在家里商量事,我回来给他们烧些水喝。”   把驴牵到后院拴进驴棚里,三个人才进屋,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进屋见过几位长辈。   突然,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顾氏长辈开口道,“要不然,咱们让顾童生管事怎么样?”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顾文承则是有些疑惑,没有搞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顾里正看了顾文承,然后摇了摇头,“不行,下半年就要秀才考试了,文承必然是要去考秀才的,没时间做这些商贾之事。”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顾文承一个想要走科举路的读书人,如果整天去弄那些商贾之事,必然会被一众读书人瞧不起。   读书人向来瞧不上满身铜臭味的商户,难道他们不知道商人有钱吗?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照样还是瞧不起商户。   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不容易,尤其是面对外界的种种诱惑,还能坚守本心的,就更不容易了。   听见顾里正这句话,众人皆有些丧气,其实想想也对,顾文承是要去考秀才,哪里有时间来折腾卖糖的事?   顾文承此时站出来道:“各位长辈,请听文承一言。虽说小子是要继续考秀才,但现在距离秀才考试还有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各位叔伯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想办法。”   顾屠子看向儿子道:“咱们现在做出来糖了,正商量着要怎么卖出去。是散卖给那些货郎?还是直接去县城里找铺子卖?”   顾里正脸上浮现为难的神色,补充道:“而且,我们还需要一个算账的。”   虽说顾满金作为里正,负责掌管户口和向朝廷缴纳粮税,但是管纳粮税和做生意可不一样。   而且,他作为里正,每天大大小小的活也不少。就比如前段时间刚刚春耕完,村里很多铁制的农具都是县衙发的。春耕结束,他还得从农户那边收齐,看看有没有损耗的农具,损耗了多少,这些都得给县衙报过去。   县衙还时不时发布一些新的律令,也需要他这个做正里仔细研读,然后如实转达给村民。   县衙还有派官吏来乡村查看里正是否把条律如实传达,若是没传达到位的,轻则挨批评,严重些的直接被剥去了正里的位置。   另外还有村中家长里短的大小事物,都得他这个做里正的来管理,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顾文承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其实,我这里倒有合适的人选。”   顾里正闻言,惊喜的道:“真的,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攻:小余你看大姐多孝顺啊   小余:…大姐真孝顺   姜瑞莲:我呸 第19章 推荐人选   顾文承说自己有合适的人选后,众人皆看向他,姜余也看向顾文承,一脸的好奇。   顾文承转头看向姜余,脸上的表情很是从容。   “我推荐小余。”   姜余先是眨眨眼睛,然后惊讶的把嘴张成了圆形。   “我不行的,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屋子里的众人也全部露出吃惊的表情,大家都没想到顾文承竟然会推荐姜余。   顾文承看向顾大伯,道:“首先小余认字,《百家字》《千字文》他全部都会认、会写。其次,小余一个会算账。我相信大伙也听说了这些日子我在家里教人学习算经的事,我敢保证,小余是他们三个里面,学的最快且算的最准的那个。”   顾里正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惊讶变成了思索。   顾文承道:“其实,不仅是小余,我还想推荐文渊和文华。小余毕竟年纪小,如果有他一个人算账,想必很难服众,也怕有地方疏漏。所以我建议,让小余先算账,后面在让文渊和文华两个人查账,这样三个人算出来,想必大家都能放心。”   顾里正听完后,心思一动。   他稍微想了一下,发现姜余的确很合适,姜余虽然男子,但是嫁给了顾文承,三媒六聘、互换通婚书、二人相合名帖,姜余现在就是他们顾家人。   姜余识字又会算账,刚好可以帮忙。再则,后面顾文承又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和二弟家的文华,三个人一起算账,可以说是非常保险了。   顾里正想了一会儿,便拍板定下,“行,咱就这么定了。”   顾里正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个顾家人。   “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虽然也十分惊讶,但是族里找一个既识字又算账本来就困难,姜余和顾文渊、顾文华,本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可以。”   “……”   顾文承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个笑。   姜余在听到顾文承推荐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傻了,虽然他的确识字,而且也会算账,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算清生意上的账目啊。   而且,他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万一到时候他办砸了可怎么办?   顾文承在一边道:“至于卖糖,我倒是建议,不如直接卖给那些码头上来往的货商。”   “哦,为什么?”   顾里正问出来,其实这也是在场大部分人想问的问题。   顾文承慢慢把头转向姜余,“小余,你来说。”   姜余还没从刚刚决定让自己算账的震惊中出来,就看见文承哥让自己说话。   他抿了抿嘴,看着顾文承那温和的眼神,原本紧张的情绪慢慢恢复。   为什么他不能去算账呢,他和顾文渊、顾文渊一起学,自己明明算的很好不是吗?   他可以的,他能做的很好。   而且‘往什么地方卖糖?’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在学习算经的时候,无意中讨论过,既然现在文承哥让他说,那就是相信他可以说清楚。   姜余开口道:“因为来往的货商们有钱。”   顾里正微微皱了皱眉头,其他人也都不解的看向姜余。   货商有钱大家都知道,而且这也是个常识。毕竟也只有那些有钱人才能买的起大船,雇得起工人,在河上跑船走商。   顾文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姜余这一句话就说到了根子上。   姜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些货商既然是来回买卖货物的,必然是家大业大。若是他们想要买糖,说不定能一次性把咱们手里的糖全部买走。若是我们把糖分别卖给当地的货郎,那些货郎一次肯定卖不了多少,说不定我们还要费力去多寻一些货郎来收货。   若是那些货郎也买不走,便只好去城里找那些买糖的铺子。这样一来一回,消耗的时间就太长了。而且,我们还得担心,万一县城的商户们和货郎们联合起来,不仅不买我的糖,还要压价,我们又该怎么应对?”   “还有,也就最重要的一点,万一有人知道咱们在制糖,他们想要抢方子,怎么办?”   姜余这句话说完,众人皆是心里一紧。   顾里正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其实这一点也是他最为担心的,那就是万一有人抢方子怎么办?   县城那些做生意发家的商户们,有哪一个是好相处的?   而且商户们生意在做大了以后,不免会同那些大小官员们熟悉,哪些人若是想要抢方子,他们这些泥腿子是半点得不到好处。   顾文承到底只是一个童生,身上有没有功名,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童生可护不了村里的人。   姜余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把糖卖给那些来往走船货商,这样既可以尽快把手里的糖卖出去,又可以不引起县城商户的注意。”   姜余刚刚说的这一番话,完全是说进顾里正心坎里了,他看着姜余的眼神都变了。   “小余,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姜余摇头,认真的道:“自然不是。之前文承哥在教我们算经的时候,就让我们讨论过卖糖要怎么卖。文渊和文华他们两个也知道。”   顾里正差点没被姜余这句话气歪鼻子,顾文渊那个臭小子,明明知道自己为了把糖的事愁了几夜睡不好,他到是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发愁。   看来今天回家,得再教训那臭小子一顿了。   姜余这话一出,众人皆头看向顾文承的方向。   在他们心里顾文承是顾氏家族唯一的读书人,又是一个童生,这样的方法必然是顾文承首先想出来的。   “好。”顾里正直接一拍大腿决定。   “那咱们就把做出来的糖直接卖给跑船的货商,算账就让小余和文华、文渊两个小子一起。”   接下来,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样才能把糖卖给那些货商,正好顾文承想起来原身好像认识一个跑船的货商。   原身自从考上童生以后,便自认为高人一等,不愿继续住在村里。他便以更好学习为由,让父母出钱给他在县城租了一个小院,平日里就住在小院里。   那货商为了装货更便利些,便在县城里租了一处空院子当仓库,而那个空院子正好在原身租的那个院子的隔壁。   原身正好和那个货商的儿子说过几句话,因此算是碰过几次面。   于是顾文承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这也得再去打听打听,万一那货商不收糖,咱们还得找别的人。”   顾里正笑着道:“这个不打紧,文承你可以先问问。”   顾文承点了点头,那货商如果收糖就更好,省得他们在去找其他货商卖。   …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姜余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之中,明天他就要去帮忙算账了,这可是一个大活。   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顾文承看向自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抱歉。”   顾文承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他不应该替小余来应承什么。   “若你明日不想去祠堂那边帮忙,我就去告诉大伯,等明天就让文渊和文华,两个人去就好了,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姜余立马开口,“我想去。”   顾文承微微一愣,接着就笑出声来。   姜余脸有些红,但是眼神却变得十分坚定。   “我想去。现在族里缺少算账的人,我又正好会算账,自然要去,而且我一定不会给文承哥丢脸。”   顾文承双手扶住他的肩,鼓励的道,“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不用紧张,以你的本事,小小的算账一定没问题。”   姜余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顾文承道:“小余你现在可是真厉害的,我相信就连大伯算账都不如你。”   姜余:“有…有那么夸张吗?”   顾文承:“你现在超厉害的。”   姜余:“真的吗?”   顾文承:“当然。”   顾母在院子里,转头就看见堂屋里顾文承和姜余站在一块说话,她微微一笑,两个孩子感情好,那她就更高兴了。   …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便早早起了床,顾母做早饭,他在在一边挑水烧火。   顾文承要去县城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住他隔壁的货商,而且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没去县城私塾上课,也得去向夫子赔罪道歉。   姜余看着爹赶着牛车拉着顾文承离开,他深吸一口气,便跟着顾母一块去了顾氏祠堂。   等他到的时候,祠堂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顾里正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吸了一口旱烟,开口道:“咱们已经做出来一批糖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卖出去。昨天我们商量了半天,决定把糖卖给县城跑船的货商,而记账算账的活,就交给小余来做。”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大家没想到族长竟然想把算账的活交给姜余。   做生意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记账算账,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交给刚聘过来半个月的姜余。   接着就有人站了出来,道:“怎么能把算账那么重要的活交给姜余?”   顾里正看了一眼站出来的人,这个人叫顾纹州,是顾氏一族文字辈的。   像是顾文承,顾文渊和顾文华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文字辈的。   顾里正道:“小余先算账,后面有文渊和文华两个复查,一共三个人算账肯定错不了。”   “那样不能交给他啊。”人群里传来嘟囔声。   “一个被聘过来的小子,能有什么大本事?”   “对啊,之前也没听说过姜余还会算账,他能行吗?”   “之前不是听说顾童生在家教人学算数吗?”   “什么教算数啊,顾童生教的是算经。”   “听说姜余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去哪里认的字?”   “瞎说的吧,一个孤寡的半大孩子能识字?”   顾里正眼神一厉,瞪向人群中说闲话的人。   “屁话!”顾里正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对着人群里说闲话的人,道:“为什么我能把这么重要的活计交给一个小余,我告诉你,就凭小余又识字又会算数。你告诉我,你会什么!”   整个大厅里顿时寂静一片,顾里正道,“你们如果谁觉得自己又认识字,又能算账的,那就现在站出来,我就把记账算账的活也让他干。”   农家人识字的本来就不多,更别说说算账了,一时间没人说话。   姜余此时站了出来,他走到顾里正身边,面向众人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信我,但是我可以证明给大家看,算账的活计我能干。俗话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话再多也没用,族长,我可以现场算账给大家看。”   虽然刚刚顾里正昨天晚上问过儿子姜余识字算账如何。儿子当时就说姜余识的字很多,写的也不错,而且算账也快。   但是顾里正毕竟没亲眼见过,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没底。   毕竟对于一个农家人来说,同时会这两样技能,实在是有些稀奇了。   现在姜余主动提起要主动算账,倒是更让顾里正高看他一眼。   “好,我同意了。”说着顾里正又看向人群。   “如果有人也想揽这个活,那就现在站出来,和小余比试比试,看谁算账更快。”   人群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顾里正又问了一遍,“没人站出来吗?”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那人道:“我来。”   顾斌从人群里站出来,在族里他和顾文承是一辈的,当年他也曾和顾文承一起在学堂读过书。   不过因为他不喜欢坐在学堂里,也不喜欢那个教他启蒙读书的严厉夫子 便早早就不学了。   但是也因为他启蒙过,所以识字,如今便在县城做些小买卖。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姜余,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姜余这种人,一个大男人明明有手有脚的,偏偏要聘过来给别人当媳妇。   这种人现在竟然还说自己既识字又会算账,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姜余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顾里正再次大声的对着人群道:“还有人吗?还有人要站出来吗?”   人群中没人再应声。 第20章 震惊全场   最后还是没有人站出来,顾里正看向姜余和顾斌。   “好,那现在就你们两个比一下,看谁算账最快。”   众人往屋子中间搬了两张桌子,姜余坐在左边,而顾斌则是坐在右边的桌子上。   姜余拿出自己随时携带的铅笔,“我自己带了笔,只给我纸和算盘就行。”   大伯家的顾文渊木工活不错,于是前几天顾文承就教他做了些铅笔。   用提前制作好的圆形木条一分为二,中间挖凹槽,然后把准备好的细小碳条放进凹槽,再将两个木头粘在一起,就变成了圆形里面夹碳条的铅笔。   但这种笔的优缺点还是很明显。优点是易携带,可以使姜余这种初学者轻松写出小字,缺点是不易摔,里面的碳条也很容易碎裂。   姜余很喜欢用这种笔来写字,因此他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支铅笔过来。   一边的顾斌看了一眼姜余手里拿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嘟囔了一句,“装模作样。”   姜余看向他,神色平静的道:“我是不是装模作样,大家很快就能知道。”   顾里正及时打断他们二人的交流。   “好了,咱们要开始算账了。这样吧,我也不给你出难题,就从咱们这些日子做的糖货上来出题。”   姜余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一边的顾斌也跟着点头。   顾里正看向之前族里管账的人,那人是顾氏一族的一个族老,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候曾在县城做过账房的管事。   族老伸出自己那干瘦而粗糙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本。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我们一共买了20石甜菜,一斤甜菜四文钱。你们两个算一下共花了多少文?”   姜余听到问题后立马开始计算,1石是155斤,20石就是3100斤,一斤甜菜四文钱,那就是…   片刻,姜余开口道:“一共花了十二两四钱银子。”   族老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旁边的顾斌甚至才刚刚开始拨算盘,结果就听到了姜余说的答案,此时他转头呆愣的看向姜余的方向。   顾正里凑到族老身边看账本,发现上面记得还真是这个数。   他看向姜余,惊讶的道:“还真是十二两四钱银子,一点也不差。”   人群里的顾文渊勾起嘴角,道:“那是当然了,我们早就说过小余哥算数又快有准。”   早在了解姜余恐怖又快速的算数能力以后,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小子都开始改口称呼姜余为小余哥。   族老翻了翻自己记的账本,道:“我再出一个题,你们稍等会。”   族老想了想,然后道:“五斤甜菜能得一斤糖,一斤糖买五十文,那么一石甜菜做出来的糖,能卖多少文?”   姜余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先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立马开始算。   没过一会儿,姜余开口道:“一两五钱银子又五十文。”   此时的顾斌已经完全呆住了,眼睛瞪圆,他才刚刚开始算一石甜菜能出多少糖,姜余都把钱数算出来了。   姜余不是早早父母双亡吗,他怎么做的既识字,算数还这么快的?   他急忙去看族老,想问问族老姜余说的到底对不对。   族老看向姜余的眼神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说对了。族长,我同意让小余来算账。”   顾里正:……   不是,也没人告诉他小余算数这么强啊,要是知道,他早就把小余拽过来帮忙了。   此时祠堂里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他们是真没想到姜余算数竟然这么厉害。   刚刚族老说的第二个题,很多人就连题目都没听太明白,姜余竟然这么算出来。   对此,大家震惊的同时,也十分疑惑那小河村的姜家到底什么情况?   像姜余这种既识字又会算账的小子,无论放谁家都是能顶起门户的。   那姜家怎么就把他外聘给了顾屠子家做媳妇了呢。   在场不少人都看向顾屠子家的翠芝纷纷恭喜。   “翠芝,你家余小子不错啊,真厉害啊。”   “是啊,瞧刚刚小余账算多快!我都还没听明白呢,他就已经算出来了。”   “翠芝你瞒的可够紧啊,余小子又识字又算账的,你是半点都没有往外说呀。”   “你家文承已经够好了,现在又多了个小余,你这后半辈子,妥妥有指望喽。”   “是啊,你们说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能干小子,是不是都跑顾屠子家里了。”   “……”   顾母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的茫然还没能散去,她也不知道小余原来这么厉害,算数能这么快。   “你家小余可真厉害。”   旁边的人用胳膊撞了顾母一下,顾母立马回神,原本高高提起的心顿时落下,转而升起一股自豪来。   姜余可是她家孩子,她的儿子,姜余这么优秀,她可太骄傲了。   顾母平复心情,笑着道:“小余这孩子本来就聪明,脑子转的快。我们两个之前去大集上卖东西,他当时算账就有快又准的。”   顾斌此时站在姜余的桌子面前,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   姜余还以为对方想找自己麻烦,“你……”   顾斌吞吞吐吐的道歉:“那个…刚刚那个事对不住啊,我看你年纪小,还以为顾里正说你又识字又算账又准,是瞎编的呢。”   顾正里:……我还在这边站着呢,你就说我坏话。   姜余听到顾斌的话,先是微微一愣,心里顿时一松。   原来对方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原来对方是来道歉的,看着对方略带懊恼的表情,姜余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些开心。   顾斌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真的对不住,你算账真的很厉害,我承认,咱村里恐怕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你的。那个…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算这么快的吗?”   这点小事,姜余自然不会瞒着。   “行啊,我是这样算的……”   顾正里看着已经凑一块说话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开始安排起了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族老走过去一把揪起顾斌的耳朵,“臭小子,先别打扰小余,小余还得忙呢。”   姜余被顾家族老这动作弄的吓了一跳。   族老笑着看向姜余,语气温和:“这是我不争气的曾孙,小余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和你是同辈,今年十六。他多少还是识几个字的,以后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尽管使唤他。”   顾斌揉了揉耳朵,“太爷,你揪我耳朵是一点也没收力啊。”   姜余看向顾斌,好似在看什么稀罕东西。   顾斌长的人高马大的,姜余刚开始还以为顾斌的那种很不好相处的人,但是刚刚他又发现,顾斌好像只是表面看着不好惹,还是挺好相处的。   顾族老看着姜余满脸的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好孩子。”   接下来姜余也开始忙了,他先是搞清楚了这些日子族里一共制了多少糖,并且简单记一下账目。   虽说这里的账目不难,也不多,但是无奈之前他们记得太粗糙,因此这些数据都需要姜余重新来登记入册。   再加上,昨天文承哥教给他的画表格记法简单明了,很快姜余就开始投入记账算账里了。   顾母看着那在人群中的小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姜余这副认真十足的表情,哪里还有平时那副腼腆害羞的样子,说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也有人信。   金大嫂凑到她跟前,小声道:“你家小余可真厉害,算账这么好。不过,还是文承教的好,我家那臭小子都和我说了,这段时间三个人里面就数小余学的最快。”   顾母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小余还小呢,虽然说会算账,但到底很多经验不足,族里有大哥看着,我才能放心让他待在这里。”   二嫂子李氏此时也凑过来,小声嘟囔道,“你说我家那小子怎么就不开窍呢,读书比不过文承,算数也比不过小余。”   顾母笑着安慰二嫂道:“男孩子喜欢玩,你别心急,等他开窍就好了。”   …   晚上,姜余回到了家,虽然身体很累,但是他感觉自己精神非常好,甚至还能去地里拔二亩地的草。   顾文承也回家了,看着姜余红扑扑的脸,就知道他今天肯定是忙了一天。   “文承哥,你回来啦。”姜余主动小跑过去。   顾文承眉头一挑,很明显小余今天在祠堂干的不错,至少没被欺负。   顾母从灶房走出来,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看见顾文承和顾屠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你们回来了。你们可不知道,今天小余在祠堂那边多厉害。那账目算的是又快又好,村里人没一个比得上他的。随便露了一手,就把人全部镇住了。”   顾文承看向姜余,笑着道:“这么厉害?”   姜余低下头,被顾母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可不是吗。”顾母幸有荣焉的开口,“小余往那边一坐,开始算账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感觉我说不上来,等你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顾文承笑着道:“把族里算账的事情交给小余,一准错不了。”   姜余被夸的有些害羞,但是眼睛亮晶晶的。   顾父把驴迁驴棚里,一起收拾好以后,一家人坐到餐桌上吃饭。   今天顾母心情好,因此饭菜做的丰盛。   姜余问:“文承哥,你和爹今天去县城,有没有碰见货商。”   顾文承点头,“运气好,那货商带着人正好来了宁隆县,我也和他们商量了卖糖的事,明天就能把糖拉去县城。”   “真的太好了。”   姜余是真高兴,“我今天算了一下,村里大概做了四石的糖,这些糖要是能一下卖出去,肯定能赚不少钱。”   顾父也和惊讶,虽然他有时候也会去做糖那边帮忙,但是他还真没注意竟然做了那么多。   顾文承也有点惊讶,“这么多?”   姜余点头,“我算了一下,村里做的大概五斤甜菜就能出一斤的糖。咱们在家做的那些大概得六七斤甜菜才能出一斤糖。果然如同文承哥说的那样,人多力量大。”   顾母笑着开口,“你二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个石磨,直接拉倒祠堂去了,他们用石磨直接把甜菜压成渣,这样熬出来的糖,可不就比咱们自己在家做的多吗。”   顾屠子和往常一样在一边沉默的吃着饭,自从家里多了小余以后,他感觉吃饭都比以前热闹了不少。   看着自己儿子正大光明的给小余夹菜,小余笑着看向儿子,两个人气氛融洽极了。   自己媳妇在一旁继续乐呵呵的说话,好像没看见一样。   自家儿子还问小余今天晚上做的鱼好不好吃,小余笑的更开心了。   顾屠子嘴角一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儿子还是一个话多的呢。   【作者有话说】   小余:我只要略微出手,就能震惊全场 第21章 县城小院(捉虫)   此时宁隆县城的一个宅子里,周运生看着自家老爹,还是没忍住道:“爹,你真的觉得那童生能卖给咱们糖?”   周老板看向自家儿子,“他能不能卖给咱,明天不就知道了吗?”   周运生这几天急的嘴角上直长水泡。   宁隆县产棉花,这几年他们父子二人领着商队一直是秋天购棉,春天来购布。   一年来两次,一次也就待一个月,顺便把他们能把带过来的货品卖了。   可是今年他们来了以后,就被之前常收棉布的东家告知,那批棉布还没做出来,需要等一段时间。   然后他们就开始等,这都快等大半个月了,带过来的货也都买了出去,却还是不见那东家来信。   一直到他们第三次去问,才知道原来那东家早就把棉布卖给了别人。   周运生每想起这件事,就被气的想要破口大骂。   而且,那抢了他们货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三叔,他父亲的同胞兄弟。   上年夏天周家老太爷去世,家里几个兄弟分家闹了些不愉快,其中三叔指明说得分这条线上的收益。   可三叔也不想一想,周家是走的陆路生意,何时走过水路?这宁隆县的商道,是他爹自己硬生生闯出来的,可谓是九死一生。   这些年也没过周家一点关系,几个叔叔伯伯也没帮一点忙,凭什么现在要他们这一房把这里的资源分出去。   周老板喝了一口水,道:“既然那青染坊的东家能违背约定把棉布卖给你三叔,又联合给咱们下套,就证明你三叔给染坊的价格低不了。购那些棉布可不是一笔小开销,而且这又是他第一次走水路,这次肯定赚不了几个钱。咱们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去别的地方慢慢收布,只是废些时间而已。”   周运生十五岁就开始跟着父亲走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气不过。   “我明白这个理,就是太恶心人了,哪有这样的事?”   生意场上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毕竟,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你以前不放在眼里的人,会不会突然发财呢。   他三叔是父亲一辈最小的一个,平时去走商也是跟着祖父留下的老人走北方的陆路,这次突然来南边走水路抢他家生意,明摆着没安好心。   突然周运生猛的一顿,“父亲,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三叔。”   周老板想了一下,点头,“也有可能。”   周运生一掌拍在桌子上,忍了忍,还是换了一个话题,“今天顾童生说手里有一批糖要买,父亲觉得又几分可信。”   周老板想了想道:“今天他拿过来的糖,我们也都看见,品质的确不错。我觉得那书生不是个会说谎的,说不定他手里真的有糖。这次我们的布恐怕收不够,要是买些糖,这一趟总不会亏本。”   …   长坪村,天渐渐暗下来。   顾屠子一家刚吃完饭,就见顾里正和几个族里的长辈都到了他们家。   几个人坐到堂屋,这次姜余没离开,和顾母一起坐在一片听着。   顾屠子面对众人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了当的开口道:“我们今天去县城,正好碰见货商了。”   顾里正听到这话,立马就把心放肚子里去了,一起跟着过来的众人,也全部都松了一口气。   顾屠子接着道:“不过,那货商说得实际见到糖以后,才会决定要不要买。”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做生意谨慎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顾里正道:“这个是肯定的,时候肯定得验货。”   顾屠子看着一起跟着大哥来的那几个族人,道:“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咱们是把糖卖给货商,价格肯定是比卖给散户要便宜,说不定一斤糖也就只能卖个三十七八文。”   众人听完皆是点头,其中一个人还道:“放心,这个我们都懂,像是平常时候咱们从货郎手里买甜菜,要是单独去买,怎么也不可能四文钱一斤就能买到。”   “对啊,而且咱们的糖要是直接卖货商,买的快不说,也能省不少力气。”   “那些货商都有钱,说不定还能长期收咱们的糖,那可是长久的买卖。”   “……”   顾屠子见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自然就放下心了。   ……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在村子门口集结,顾屠子驾着驴车带着顾文承和姜余,驴车上还放着一头已经杀好的猪,用草席裹着,到时候一起拉去县城卖。   中间是顾二叔驾着一个牛车,牛车上拉着四麻袋的糖,上面还坐了两个人。   最后面的是顾里正也驾着自家的牛车,上面坐了五六个人,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半大的小伙子也在上面。   一行人趁着天刚刚擦亮,人少的时候,就赶紧出发去县城。   姜余还是第一次坐驴车往县城走,早上的风还有些凉,突然顾文承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姜余低头,就见手里多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   顾文承看着姜余被吹的有些发白的脸,“冷吗,要不然离我近一些,再拿鸡蛋暖暖手。”   姜余握着手里的鸡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文承见姜余没说话,以为他是冷了,便主动往姜余身边凑了凑,替他挡风。   姜余最近在长个子,平日里吃的饭愣是一斤都没往肉上长,全长身高上去了。顾文承感觉自己精心养了半个多月的小孩,现在还是瘦的很。   姜余感觉到冷风被身边人遮挡住了一大半,手里握着一个暖呼呼的鸡蛋,一时间他竞是分不清到底是身体更暖和,还是心里更暖和。   他抬头看向顾文承,就见顾文承已经转头和后面的顾家二叔开始说话。   姜余低头,握紧手里的鸡蛋,然后悄悄的把身体更往顾文承身边凑了凑。   顾文承感觉到了姜余的动作,他身上穿的是长衫,布料更多,于是直接一把搂着姜余的肩膀,把他瘦小的身体直接圈进怀里。   姜余脸一红,立马开始小幅度挣扎,他想着有长辈在,自己这样也太失礼了。   顾文承压根没往别出想,姜余那瘦小又乖巧的模样,简直和他梦想中的弟弟一模一样,现在姜余冷,他做为兄长自然要帮忙的,于是他抱着姜余的胳膊更用力了些。   “别动,这样凑近了,咱俩都能暖和些。”   温热的呼吸,撒在姜余耳朵上,姜余动作立马顿住。   此时他能清楚的听到文承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那声音好似要重重砸在他的心头,这一刻姜余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顾文承感觉姜余不在动了以后,像是奖励他乖巧一般,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姜余突然小声开口问道:“文承哥也冷吗?”   顾文承还以为姜余是以为自己这样抱着他太累,不想劳烦自己。心想这小孩也太乖了点,于是点头道:“对,我也有些冷。”   姜余是个会体贴人的乖孩子,他想着反正现在天又没彻底亮起来,路上人又少,他和文承哥的近一些,即使被人看见,不知情的路人也会把他们二人当兄弟。   于是他便老实的趴在顾文承怀里没有在动,也许是姜余昨天晚上没睡好,也许是顾文承身上太暖和,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在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开始小动作的时候,后面的顾二叔就没眼看了。   想到自己这侄子也才刚刚成亲,和夫郎之间的热乎劲没过也正常。他主动的放慢了牛车,和前面的驴车拉开了一下距离,不去打扰新婚燕尔的两个人。   …   姜余被顾文承叫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已经到了。”顾文承牵着他下驴车。   姜余迷糊糊的下驴车,就抬头看着面前的院子,青砖盖的外墙上又明显岁月的痕迹,黑色的木门上面的漆都有些掉了。   姜余转头看巷子,县城的街道都很窄,尤其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巷子,因为并不是大街,所以尤其的窄,只能容纳两个驴车勉强过去。   顾文承拿出钥匙打开门,把门打开,然后让他爹先进去。   顾屠子牵着驴车进去,然后就是顾二叔。   顾二叔一进去,看见面前的院子下意识道:“这院子怎么这么小?”   等顾里正也把驴车停进去,姜余和林文承才进去。   姜余一进门就发现,这里的确很小。这个院子和村里的小院不一样,虽然有些陈旧,但是依旧让他感觉很稀奇。   这是一进的小院,左边是灶房,右边是库房,那库房更是破破烂烂的。   整个小院,三个牲畜加排车进去,竟然几乎要把院子占满了。   顾屠子解释道:“可不就是小吗。县城的普通人家,都是这样。”   说着他把驴身上的车套解下来,指着大门右边的一角,道:“那里能拴畜牲,把驴和牛都解了,拴那边就成。”   一个顾家的族人环视一周,然后开口,“这房子租一年恐怕得一吊钱吧。”   顾屠子把驴拴好,从车上拿下来提前给驴准备的口粮再喂给它们,闻言道:“一年得八两。”   嚯!八两银子呢。   那人咂咂嘴,怎么也不觉得这破院子值八两银子一年。   “这么贵!”   顾屠子指向院子里的水井,道:“贵在水井上了。很多人家的小院里都没有水井,吃水什么的,就只能去外面的水井打水吃。”   那人听到后心里直作舌,这县城生活也没那么好嘛,这也太不方便了。 第22章 卖糖   一行人进屋稍微歇息说话,讨论一下买卖甜菜的事情。   “祠堂的甜菜没剩下多少了,我们今天回村的时候,得买些甜菜回去。”顾里正道。   “去码头看看吧,之前有个货商手里的甜菜,品质很不错。”   “行。”   “……”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响,屋里众人说话声音一顿。   顾文承觉得应该就是昨天的货商,便走出去开门。   周家父子昨天基本一晚上没睡,都在想昨天找来的那个顾童生手里有多少糖。   他们老家在北方,并不产糖,糖基本都是南方产的蔗糖,因此糖的价格很是昂贵。   可据他们所知这宁隆县似乎也是不产糖的,而且昨天他们吃的,貌似也不是麦芽糖。   不过,多想无益,还是等他们见到糖以后再说吧。   顾文承打开门就见周氏父子站在外面,他把对方迎进来,“二位请进。”   周家父子进去之后,就发现屋子里有不少人,二人进屋坐在椅子上,一行人开始谈生意。   顾文承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打开放在屋子里的其中一个麻袋。   “周老板请看。”   周福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麻袋装糖的。   糖这种金贵的东西,必须盛放在干燥的地方。一旦潮湿,糖就会发粘,严重了甚至会变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做了走商生意这么多年也没有倒卖过糖的原因。   毕竟他是走的水路,水上潮湿,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赔的血本无归了。   这次要不是因为自家原本的棉布生意受损,其实他也不会冒险收糖的。   等看见麻袋里的糖以后,周福江整个人都愣住了。   周运生在一旁站着,也忍不住上前两步,于是就看见一个麻袋里装着满满一麻袋的糖。   周运生:……   这么随便的吗!   顾文承从麻袋里拿出两小块糖,分别递给他们两个人,“二位请尝一下。”   周老板父子二人接过糖,纷纷尝了一口,然后二人对视一眼,这糖的味道和昨天的一样,香甜十足,品质非常好。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感觉这两次吃到的糖,比以往的糖更香一些。   周老板尝着嘴里的甜味,心想,这糖好是好,但是恐怕价格低不了。这次收棉布不顺利,收些糖回去,勉强也亏不了本。   周运生见老爹没说话,他轻轻咳嗽一声,看向顾文承:“敢问,这糖怎么卖?”   顾文承道:“我们这边有四旦糖,少东家觉得什么价格合适呢?”   周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四石的糖啊,竟然有这么多!   宁隆县挨着河道地理位置很好,只要是从南方走水路往北方走货的,十有八九都要经过宁隆县。   因此宁隆县要比一般的县城富贵,而且糖价也要比他们那边便宜些,一般都在五十文左右一斤。   他们老家那里一斤糖普遍的价格都在五十五文,要是过年的时候,甚至能到六十文一斤。   周老板沉思一会儿,开道:“四十五文一斤,如果顾童生把手里的四旦糖都卖给我的话,您看这个价格怎么样?”   这个价格也算是诚意十足了,顾文承当然满意,但是……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四十文一斤卖给周老板。”   顾文承说完这句话后,看见周福江和周运生父子二人脸上的惊讶。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是打算和周老板做长远生意的。”顾文承道:“这批糖是我们拿来试水的,后续还会拿糖出来卖,既然要做长远生意,我们自然也会拿出诚意来。”   周家父子二人这次脸上的表情已经转变成震惊了,竟然还有糖,还是长远生意,这让他们怎么不震惊。   周运生年轻,到底是性子急一些,当即忍不住出声询问,“顾童生此话当真!”   顾文承肯定道:“自然是真的。”   听到顾文承肯定的回答,周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这批糖我要了,此外咱们还可以定下次购买的契约,我可以先付定金。敢问顾童生,您这里下一批的糖什么时候出。”   顾文承看向大伯,顾里正道:“下批糖大概在十天后,应该有个七八旦的样子。”   周老板一咬牙:“好,我先定下。十天以后我会再次来宁隆县收糖。”   反正他也已经收了一些棉布了,再收一批糖,明天就返程,十天时间怎么也能再来一趟宁隆县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周家父子验货,双方定下买卖契约,周家顺便付了下次买糖的定金。   姜余在一边帮忙算账,甚至连拟合同都是姜余一手办的。   其实姜余一开始很紧张,但是他只要一看见顾文承在他身边,就如同有了主心骨似的,原本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他开始默默的观察周家父子,他以前只是听村里人说过这些走南闯北的货商,村里人说这些货商都很有钱,穿的是绸缎,而且出手阔绰,有的是来宁隆县卖东西的,而有点是来宁隆县买东西的。   果然,这周家父子果然和村里那些挑扁担的货郎不一样。   他们穿的很好,而且又识字,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一点也不像是村里的泥腿子,但举手投足之间也不像读书人。   四石的糖一共卖了二十四两八钱,另外周家又付了六两的定金,总共是三十两八钱。   看见这些钱,在场的人都很激动,他们之前虽然觉得这些糖能赚不少银子,但是真的到手以后,还是被惊到了。   三十多两啊,就这么短短半个月,他们就赚了三十多两,这生意要是能长远下去,赚的岂不是就更多了。   顾里正也压下心底的激动,转头看向众人,沉声道:“你们几个帮周老板把货搬回去。”   周老板连忙谢过,在刚刚的交谈里,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既是顾童生宗族的族长,又是他亲大伯。   “多谢,顾族长。”   顾里正乐呵呵的笑,看着周老板的眼神像是在看财神爷。   “周老板不用客气,咱们是长久的合作,我们可比谁都希望周老板能发财啊。”   众人把货搬到周家那边的院子里,等最后一个人回来关上门,院子里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作为长辈的顾里正这次没有制止,而是让他们笑个够,卖糖赚了这么多钱,谁能不开心呢?   姜余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顾文承。   那些糖真的四十文一斤卖出去了,文承哥真是太厉害了。   顾文承被姜余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招架不住,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姜余的头。   嗯,果然手感很好。   姜余猛的呆住,一时间脸更红了。   …   一行人走进屋,人群里顾文华的表情有些疑惑,刚刚表哥顾文承和周老板交谈的时候,有一点他不太理解。   顾文华此时心里跟猫抓似的,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文承哥,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   顾文承看向他,道:“什么问题?”   顾文华疑惑的道:“之前那个周老板刚来的时候好像对买糖也没多大兴趣,后面说想要四十五文一斤买糖。可等文承哥你主动把糖的价格降下以后,那周老板一下就主动把糖全要了,还直接付了下批糖的定金,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顾文华好像很难理解似的,又问:“难道,就是因为文承哥你主动降了五文钱吗?”   他读书不行,因为母亲常年酿酒,所以他对做小生意这一行也不是全部一窍不通。   从周老板的穿着打扮上看,分明是个财大气粗的人,但偏偏这样的人,后面的表现也太热情了点。   此时屋里也有一个人开口,“应该就是因为五文钱吧。一斤上就差五文钱,那可是四石的糖,能差出来不少钱呢。”   “没错,没错,我听说生意越大的老板,为人就越抠门。五文钱都能去买半斗多的米了。”   众人想了想,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可惜,一斤上差了五文钱呢。   农家人日子本来过的就紧巴,大部分人只会种地,也就一项种地的活计,已经把他们牢牢的困死在地里了。   耕地、播种、施肥、浇水,平时还要不停的去除草,等粮食稍微长成些,还要一家老小全部出动去地里捉虫。   年复一年全部的心血都要耗在土地上,只有在冬天,天冷了以后农户们才能休息一段时间。   姜余知道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对相公把糖少卖了五文这件事还是有些微词的。   他心里有些不快,强忍住开口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降了五文钱。周老板是发现文承哥和他说的那些话里藏了巨大的好处,态度才会变的那么快的。文承哥降价,不仅仅只是想让周老板把糖都买走,而是想要周老板把这次糖都买走的同时,并签契约把下一批糖先定金也一块付了。”   众人一时间都齐齐的看向姜余,就连顾文承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惊喜的光。   姜余道:“咱们主动降五文,周老板就能多赚五文。文承哥又告诉他咱们下一批还有糖,更是直接告诉他,从咱们这里买糖是笔长远生意,那周老板自然想抓住。因为咱们给的价格低,周老板用这批糖赚钱以后,自然也会把买糖这件事保密。除非他是傻了,才会把从咱们这里低价买糖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顾里正露出一个特别满意的眼神,这余哥儿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啊。   姜余接着道:“咱们做糖的法子并不难,文承哥也说过,南方那边已经有人用甜菜做糖了,只不过因为太远,这种做糖的法子没有传到咱这边罢了。所以,只有周老板把自己从什么地方收到的糖这件事保密,咱们做糖的事情才能瞒的更久。”   姜余顿了顿接着道:“现在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对甜菜不熟悉,才觉得甜菜不能吃,可是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咱们现在做糖买糖,主要就是抓先机,赶在别人前面卖钱。”   说到这里后姜余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冬天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人在都快饿死的时候,哪里还会考虑这东西好吃难吃。   一个东西只要动物吃了以后还能继续活着,那就人也能吃,所以当他第一次尝到甜菜居然是带甜味的时候,他就明白,甜菜迟早会被人发现能吃的。   之前没想到这一茬的众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向姜余和顾文承。   我的个乖乖,这顾童生不愧是个读书的,脑子和他们这种泥腿子就是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哪里能想这么多?   而且姜余也够聪明的啊,不仅识字,会算账,就连脑子也好使。   之前他们多少在村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姜余的风言风语,说姜余命硬,克死爹娘什么的。   现在看来等他们回去,得赶紧和家里的人说一下,别管外面人怎么想,首先他们自家人可不能乱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两天收到了很多小可爱的评论(转圈撒花),作者会努力更新的(握拳)   多谢小可爱们的喜欢么么哒~   各位小可爱的评论,就是作者更新的动力~ 第23章 拜会夫子   卖糖结束,顾屠子得去集上卖猪肉,顾家众人得去在买些甜菜根回村,而顾文承则要去一趟夫子那边。   于是一行人分开,就这么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去了。   因为最近春日乍暖回寒,私塾了很多学子都中了风寒,所以这段时间顾文承不会去私塾读书。   可是学习还是要继续学的,于是昨天晚上顾文承便把问题集中了一下,今日来县城正好去夫子那边讨教。   顾父赶着驴车,去集市那边卖肉。顾文承手里提着一斤糖、两斤猪肉,带着姜余一块去夫子家。   姜余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文承哥,我和你一块去的话,需要我做什么?”   姜文承看他这副有些紧张的样子,就想忍不住逗逗他。   “我家小余这么好,又识字又会算账的,哪里还需要做什么?”   “文承哥!”   这里可是在大街上,姜余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两个,还是忍不住脸红,羞的跺了跺脚。   顾文承见自己一句话就要把人逗炸毛了,立马求饶。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顾文承讨饶。   “小余什么都不用做,跟在我身边就行,夫子虽然严厉,但也不会故意刁难人。”   听着顾文承的声音,姜余原本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牵着姜余的手往前走,向他介绍私塾的情况。   “李夫子是建文二十三年的秀才,如今年岁四十有五,做教书先生也有十余年了。家中有一个正妻,一个妾室,和两个伺候的。”   姜余表情有些疑惑,他没听懂这句话,什么叫“两个伺候的”,是下人的意思吗?   他曾经也听人说过,县城的富户会买奴仆,让奴仆在家中做工。   顾文承看出了姜余脸上的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朝廷对纳妾有规定,普通人不得纳妾,若那些富户想要纳妾,得去县衙登记交钱,才可以纳一个妾室。纳妾以后,每年还得交特定的税银。官吏可以纳妾,但也有明确的律法规定,比如小吏只能纳一个妾。若是家里有其他人的,只能没名没分当做家里奴仆。”   妾室,是可以明确在县衙登记身份的,而奴仆那可就是能随意买卖的玩意了。   姜余恍然大悟,然后就意识到,刚刚顾文承说的“伺候的”,估计就是没名分的妾室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大部分都是顾文承向姜余介绍私塾的情况。   姜余很快也就知道,原来顾文承读的私塾一年入门费需要十两银子。   因为李夫子教出了好几个秀才,曾经一度在县城里声名远播,而且李夫子收学生是有条件的,入私塾时必须得接受考教,考的过才能入学。   当然也有例外,那种家里不差钱的,硬生生砸钱砸进私塾的也有。   姜余看向顾文承,问:“当时文承哥也是过了李夫子的考教才入的私塾吗?”   顾文承闻言点头,原身虽然在某些方面的品性不太好,但是学识还是没问题的。   好厉害!   姜余笑弯了眼睛,文承哥果然很厉害。   顾文承接着道:“我三个月后要去考的院试,其实院试也是童生试的一部分。童生试一共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只有把三场都考过的人,才能被称为秀才。这三场考上的第一名分别被称为“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若是有人在三场考上都拿了第一名,那就叫连中“小三元”。   姜余面露惊叹,“原来考秀才这么麻烦。我大伯母家的三弟就考了一次,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考上秀才,后面还得在考两次。”   顾文承点头,“对。”   姜余心想,怪不得大家都说读书废钱呢,这么多考试,能不废钱吗?   顾文承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院试考生不限年龄。   每年考院外面,你能看见两鬓斑白的老人,也能看见垂髫小儿。   今年宁隆县的院试在年前就已经让报考童生提交了报名单,一共二百零六个童生,择优录取前十六名。   很快,顾文承就带着姜余走到一个胡同里,进入胡同,往左边一拐,走到一户人家面前。   顾文承敲响了大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谁?”   紧接就听见由远及进的脚步声,着木门被打开。   来开门的是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男子,看上去和顾文承年岁差不多。   他是李夫子的三儿子,也已经取得童生名头。   顾文承拜礼:“李泽兄。”   李泽回礼:“文承兄。”   顾文承道:“今日得知夫子休息,文承特来拜访讨教。”   昨天顾文承来的时候,并没有见李泽,只是听说李泽去参加文人集会了。   李泽也自然是知道顾文承前些日子病的消息,如今见到顾文承身体无恙,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三个月后就要秀才考试了。本朝秀才考试,自参加县试时就要写清自己的姓名、籍贯、年岁,还要填写自曾祖以来的三代祖辈大概情况,同时递上同考五人互保的条约及廪生作保的证明文件,签订廪保互结册。   签订廪保互结册时,五人命运就紧密相连,廪生与其他四名童生互相监督,防止作弊。   他家这次的私塾里恰好有四个要下场考上的秀才,几个人彼此早就说好了。   前些日子他也听说顾文承生了重病,要是顾文承不能去,还得需要他们费力去寻找其他秀才。   可是,随便找的秀才不知根知底,万一到时候对方出什么事,五个人都得连坐,风险太大了。   “爹在正厅,随我来就是。”说着他才看见顾文承身边的姜余。   顾文承介绍道:“这是我夫郎,小余。”   他转身向姜余介绍李泽,“小余,这是李兄,李夫子的第三子,也是一名童生。”   姜余赶紧道:“李童生好。”   李泽先是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姜余,接着又好奇的看向顾文承,他还真没想到顾文承竟然成亲了,而且聘的还是男子。   本朝男子之间结契的并不是没有,但是那也是少数,他没想到顾文承竟然也会聘个男子。   而且,既然顾文承能把夫郎正大光明的带到私塾,那就是来过明面的,证明眼前这个叫姜余的小子并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而是顾文承三媒六聘的聘回家的。   不过,李泽并不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他也只是愣了几秒,然后便恢复如常。   顾文承从姜余手里接过包好的糖,递给李泽。   李泽皱了皱眉,不想收。   顾文承道:“礼不可废。”   李泽这才接过东西,带着他们二人进去。   姜余跟在顾文承后面,紧张的目光都不敢乱飘。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正厅,此时正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男人。   男人留着山羊胡,身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长衫,双眉处有几道川字纹,明显是常年皱眉所导致的。   顾文承见到李夫子行了一礼,“夫子,文承带夫郎前来拜会。”   前天他来县城拜访夫子,顺便告了自己多日不来上课的罪,但是同时因此身子没好利索,这段时间就先不来私塾上课,但若有什么问题,会来县城这边单独向夫子讨教。   李夫子神色淡淡的点头,“坐吧。”   此时李夫子的夫人手里端着茶过来,一人给了一杯。   李夫子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已经开始和顾文承说起话来,李泽在一边旁听。   李夫人朝着姜余招手,姜余看向顾文承,顾文承正好也看向他,朝他点了点头。   姜余放下手里的杯子,跟着李夫人走出去。   李夫人带着姜余从向前厅的后门,穿过正厅的后门,小声道:“让他们说着,咱俩去别的地方歇会。”   姜余朝李夫人笑笑,此时他紧张的手心直冒汗,那李夫子也太严格了些,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底打怵。   李夫人带着姜余穿过前厅的后门,入眼姜余就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两边还有连廊,那连廊下面还种着花草。   姜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院子,就连那房子的屋檐上还雕着花样。   李夫人带着姜余走过抄手连廊,走向后面的屋子,进屋以后,两个人坐在软榻上。   房间的门窗都开着,毕竟姜余的男子,李夫人还得避嫌的。   姜余紧张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坐姿都是拘束的。   李夫人看出来他的拘束,只是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文承和我家三小子年岁一般大,没想到竟是他先成的婚了。刚刚你也见我家那三小子了,他单名一个泽字。不过,小余你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姜余道:“我十五。”   “那你年纪的确小。”李夫人笑着道:“不过,俗话说,老夫少妻,你们两个年岁还挺般配的。对了,不介意,我一边打络子,一边和你说话吧?”   姜余摇摇头,“不会,不会。”   姜余一进来就看见,这塌上的案几上,放着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不少线。   李夫人边打络子,边说话。   姜余就顺手拿起里面的线,帮忙缠。   “小余你识字吗?”   姜余点头:“只是略微认写字,不太精通。”   李夫人笑道:“咱们普通人又不去考科举,认些字就够用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姜余渐渐放松下来,李夫人很健谈,而且是个很和善的妇人。   最后,还是李泽进来说了一声时候不早了,两个人才发现他们几乎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了。   等李夫人和姜余在次前往前厅,文承站起来,朝着李夫人行了一礼。   “多谢师母帮我照顾小余。”   李夫人看着顾文承的模样,捂嘴笑了笑,她自然是见过顾文承的,但是万万没想到,顾文承竟然还是一个会疼媳妇的汉子,瞧着话说的,生怕小余在她这边受委屈似的。   “都快午时了,怎么不吃了午饭在走?”   顾文承道:“本来师母相留,学生是不敢辞的。但是今日我们夫夫二人是和父亲一块来的城里,午时还得去集市那边找我父亲。”   李夫人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多挽留。   顾文承和姜余从李家出来,等出了巷子,姜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文承哥,李夫子看上去好严厉,他每日都是这样吗?”   顾文承点头,“可能是职业习惯,夫子日常教书,严厉些更能镇住学生,让学生更用心学习。”   姜余没管从顾文承嘴里蹦出的新词,他道:“就像是文承哥在家说的,严师出高徒?”   顾文承点头,“嗯,没错。”   姜余又道:“李夫子家好大,而且他们家里还有花,屋里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还有,李夫人很和善,而且她竟然还会打络子,真是没想到。”   顾文承解释道:“李家的宅子是老宅,据说李夫子家中曾三代单传,李夫子的父母又早亡,一直到了李夫子这代,孩子才多起来。”   姜余想起刚刚在李家的时候,李夫人说李泽排行老三。   “是有三个孩子吗?”   顾文承微微一笑,“有七个,都是儿子,最小的那个今年才十岁。”   姜余惊讶,毕竟在村里有七个儿子的家庭也不是很常见。   顾文承道:“李夫子考科举一直考到三十多岁才放弃,他的大儿子也是童生,多次院考不中,如今在县衙谋了个清闲职位。二儿子是个秀才,目前在县学读书,据说学问不错。三儿子也就是刚刚见的李泽,是个童生,这次是要和我一起考秀才的。剩下的几个儿子也都还小,再加上夫子还有几个妾室,所以,要严格说起来,整个李家,只有夫子一个人赚钱养家。”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岂不是很辛苦。”   顾文承能看出来今天姜余很紧张,但是他想要告诉姜余,其实没必要紧张,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   “李家也是看着富贵而已,因为他们住的是老宅,你不是看见了吗,李夫人在家还得打络子赚钱,和咱们家没什么不一样,他们人口多,又没有田地,其实严格说起来,好不如咱家过的好呢。”   而且,朝廷明确规定,每家每户伺候服侍的人也需要去县衙登记,还得每年交税。   李夫子家,除了一个妾室,也就是说还得多交两个人的税。   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几个儿子的笔墨纸砚,光想想就知道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要不是缺钱,李夫子也不会收那些家里用钱砸进私塾的学子。   姜余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道:“这花销,也太大了。”   顾文承笑笑,没忍住摸了摸姜余的头:“所以说啊,下次如果再见到李夫子或他的家人,没必要紧张,你可以稍微放肆些,面对夫子也不那么守规矩。”   姜余辩解道:“到底的读书人,还是得尊敬些的。”   顾文承眉头一挑,不错啊,小余现在已经敢向他提反对意见了。   不错不错,是个好兆头,小孩子就得活泼些才好。 第24章 闲说徭役   这里距离买肉的集市不远,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顾父的摊位。   明明快午时了,但是顾父摊位前还有不少人在排队买肉。   买肉的人说要多少斤猪肉,顾父一刀下去,几乎都不用怎么上秤,就能达到对方说的重量。   姜余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道:“爹好厉害!”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笑,的确很厉害。   原身嫌弃自己的爹是个卖肉的屠户,因此从不来顾父卖肉的地方。   尽管以前顾父在自家店里卖肉,原身也是从不过去,甚至担心别人发现他是屠户的儿子,瞧不起他。   “对,爹很厉害。”顾文承道。   排队的人不少,姜余和顾文承两个走过去,顾屠子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儿子和儿子的夫郎来了。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回去家里等我就是了,这里又脏又乱的,你们快回去。”   顾文承挽起袖子,主动上前,“我和小余来帮忙算账。”   顾屠子就要赶顾文承和姜余离开,他打心眼觉得这地方不干净,儿子是一个读书人,小余又年纪小。   再说了,他一个人也能忙过来,哪里就得他们二人帮忙了?   顾屠子刚想说什么,就见肉摊前的一个穿绸缎的中年男子开口问:“顾屠子,这就是你那童生儿子?”   他是附近一家客栈的掌柜,因为经常来顾屠子这边买肉,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他之前也听顾屠子说过,他儿子是个童生老爷的事,还听说顾屠子的儿子现在跟着县城里一个秀才读书。   今天这么一看,眼前这个读书人,虽然猛一看和顾屠子好似完全不像,但是仔细瞧,就能发现他们的眉眼和鼻子,还是有几分像似的。   顾屠子脸上露出一个笑,语气中带着自豪道:“对,这是我儿子。”   顾文承也朝这人笑笑,然后走到顾父身边,一副准备帮他忙的架势。   那人好奇的再次看了两眼顾文承,又看了一眼姜余。   顾文承道:“这是我夫郎。”   那人闻言立马道:“失礼,是在下失礼了。”   接着他朝顾屠子伸了一个大拇指,“你这儿子挺孝顺啊。给我来两斤肉,肥瘦各一半。”   顾屠子举起手里的刀,开始切肉,“好嘞。两斤肉,一共四十文。”   那人看着肥瘦各一半的肉,笑着道:“真不愧是你顾屠子的手艺,下刀就是准!我把钱给谁?”   “给我吧。”顾文承利落的收钱。   顾屠子虽然刚开始想让顾文承和姜余离开,但是当顾文承真的站在他身边帮忙以后,一股喜悦和自豪从心底升起。   他动作麻利,手起刀落,切的又快又准,就连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很快就到了午时,面前的肉也没多少了,顾屠子直接收了摊,毕竟今天族里把糖卖出去了,大家一块挣了不少钱,下午大哥肯定得召集人在祠堂说事,他们得回村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一起帮忙收拾东西,突然远处的叫卖声传入顾文承耳中。   “买烧饼了,又香又好吃的烧饼。”   “大哥,一个烧饼三文钱,要两个的话给五文就行了。”   “一个五文钱不贵,我家这烧饼可是用油煎熟的,可好吃了,您尝一个吧。”   “……”   姜余正在低头收拾东西,突然面前出现一个烧饼,他抬头就看见顾文承正笑着看着自己。   “饿了吧,吃个烧饼,还是热乎的。”   姜余一笑起来,嘴角下面露出两个小梨涡,他接过烧饼,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   “好吃!”   顾文承也递给父亲一个烧饼,他自己也有一个。   顾屠子咬了一口,赞叹道:“是王家烧饼吧。”   顾文承道,“不知道,是一个半大小子在卖的。”   顾屠子道:“哦,那个是王家的大毛,他爹平常一直在这边卖烧饼,前段时间县里征人去修河堤,他爹去了,现在他接了他爹卖烧饼的活。”   徭役,是每个古代世界人民都无法逃脱的一项活动。   顾文承脑子里自动浮现关于徭役的情况,但姜余明显对这些不太了解。   顾文承坐上驴车,姜余坐在他身边,顾父在前面驾车,驴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每个人都得服徭役吗?”姜余疑惑的问。   顾文承解释道:“并不是。只有男子才需要服徭役,男子的年岁和身高只要符合县衙的条件,就必须去。每年每户人家至少得去一个人,要是那些人多没分家的,看情况而定。但是如果你掏钱给衙门,也可以不用去服徭役,这叫‘赎买’。但是大部分年轻人还是会去,虽然徭役很累,毕竟本朝的徭役给工钱,一般每天十五个铜板的工钱。”   每天十五个铜板,要是干一个月那就是半吊钱,农户人家,尤其是穷苦的农户,春耕完以后,田里一时半会没什么活。   因此他们还不如去服徭役,干徭役一天能挣十五个铜板,很多人都会去干。   姜余睁大眼睛,想到怪不得每年这时候大伯母心情都不好,在他记忆力里大伯没有服过徭役,所以每年都是大伯母那边出钱直接替大伯父‘赎买’了。   “那我在过两年也得去服徭役了。”姜余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顾文承却听见了他这一句,笑着道:“我可舍不得让小余你去,你的手是用来拿笔算账的,要是去拿锄头就可惜了。”   姜余微微一愣,他等抬头看向顾文承的时候,就见顾文承此时已经和爹开始说话。   阳光照在顾文承的面颊上,好似给他披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他五官温润俊朗,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带笑的,很是温和有礼。   姜余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他的手抚在胸膛出,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   好奇怪,自己是生病了吗?   …   接下来一段时间,长坪村的顾氏族人开始如火如荼的制糖,就连姜余也肉眼可见的忙了。   现在他要经常跟着族人们去外面收甜菜,晚上回家以后,还要坚持写一张大字。   这些日子姜余见了不少外地来的货商,因此他也意识到,学会认字很重要。   并不是所有的货商都好相处,有的货商,嘴里说的很好听,但是他们会在双方签订的契约里钻空子。   期间就遇到过一次,幸好姜余当时跟着,也仔细的看了一遍契约,才没上当。   也因为如此,只要和那些货商买甜菜时,大家都会带上姜余一起去。   有些货商可能会因为他年纪小看不起他,但是他身后站着的顾氏族人也不是吃素的。   “小余,你不累吗?”   顾斌看着坐在一边喝水的姜余忍不住问。   他们这次从码头一共拉了五十石的甜菜,用了两个驴车两个牛车,其中白甜菜的还占一多半,而且他们没想到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姜余,竟然能把平时四文钱一斤的甜菜,讲到三文钱一斤。   姜余摇了摇头,“不累,继续赶路吧,说不定我们能在午时回去。”   “行。”那人站起来吆喝一声,“大家都起来赶路。”   众人赶着牛车在进村时,路过长坪村的小河边,这一幕被在小河边洗衣服的村民看见。   “你说,他们顾家人拉那么多红土根干什么?”一个妇人奇怪的说了一句。   旁边的周婶子眼睛一转,道:“好像是在卖钱。”   此话一说,立马引起了大部分人的主意,要知道这段时间顾家人可是往他们那顾家祠堂拉了不少红土根了。   周婶子神秘的道:“有天早上我起的早,就见里正带着顾屠子和他几个兄弟,偷偷的拉着东西去县城呢。”   “这红土根,真能卖钱?”有人发出不确定疑问。   众人听到红土根能卖钱,自然是发出了不少的疑问。   农家人在地里刨食,哪里能不缺钱呢,而且粮食每年还得缴税,又不是让他们全留下给自己。   “之前我好像看见顾满银往那边拉了一个石磨,当时我就在琢磨,他们会不会是把红土根磨成汁,然后卖给县城的染布坊啊。”   大家都知道红土根能染布,有时候他们农户自己在家也会染,要是说买个染布坊,也有道理。   一时间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至于为什么顾家人能买个县城的染布坊,这还用说吗?顾家族长是里正,里正的大儿子在县城开了一家粮油铺子,娶的还是县城商户的女儿。   顾屠子又在县城卖了那么多年的肉,儿子在县城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考了童生。   他们有渠道把东西卖给染布坊有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大家有意见,那也全部憋心里,长坪村一半人口都姓顾,顾家人多势众,谁敢找麻烦。   周婶子自从之前顾文承生病的那件事,就已经和顾屠子家的交恶了。   之前有次女儿哭着跑回家,她问怎么回事,女儿吞吞吐吐的不说,只是一味的说自己嫁不成顾童生了。   她就猜测,女儿肯定是被那姜余给欺负了,现在新仇旧恨直接加一块了。她可不信什么顾家人只是把红土根磨成汁买给县城的染布坊。   周婶子道:“我觉得不是。这些日子顾家祠堂那边把柴火一捆一捆的往里面抱,他们用那么多柴火干什么?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我得跟去看看。”   说着,她就往顾家祠堂那边去了。   众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周婶子也挺有意思的,谁不知道红土根压根就不能吃,她还愣说人家有秘密。”   “嗐,谁不知道她和顾屠子家的翠芝结了仇。刚刚我见了,顾屠子家前些日子娶回来夫郎也在车队里。我看啊,她是想办法给顾屠子家找晦气呢。”   “这周婶子也挺有意思的。”   “……”   众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都快午时了,她们都得回去做饭呢。   周婶子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悄悄转身向后看,见没人跟上来,便又在一棵大树下偷偷藏了一会儿,结果后面还是没一个人跟上来。   周婶子气的往地下啐一口唾沫,他刚刚说那些话,目的就是想让其他人和她一起去看看的顾家人到底在干什么。   到时候仗着人多,说不定还能趁机到顾家祠堂里面看看。   可她没想到,竟然没一个人跟上来的。   顾家仗着人多,又有一个做里正的顾家族长,她一个人怎么敢公然去让顾家祠堂闹事。   周婶子不信邪,继续蹲在地上等,看看一会儿有没有人跟过来,难道那些人就真的不想知道顾家人最近在发什么财?   她等了一会儿,来的人没见着,倒是发现姜余和几个顾家人从另一边走过来,看样子是想要回家的意思。   周婶子气了个倒仰,嘴里嘟囔着骂那群人都是怂货,连一起去顾家祠堂看看怎么发财都不敢。   等周婶子回家,就见着大姑子竟然来了,周大姑此时正在一边和周青青说话。   周大姑比周婶子大三岁,但是看着却比她年轻很多,这次来是给周青青说媒的。   “青姐儿都十六了,老大不小的,早就该相看婆家了。我今天说的那户人家,日子过的好,家里五个兄弟,他排行老二。”   周家大姐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看向周青青,但是周青青脸上有些不对,周家大姐以为是女孩脸皮薄,害羞呢。   她继续道:“那户人家姓李,虽然家里人多,但是田地也多,得有个三十亩地。那李家二郎下面的两个弟弟年纪小还小,一大家子住一起没分家,日子好过着呢。要是这亲事能成,青姐儿嫁过去以后就,过的肯定坏不了。”   周婶子还没说话,一边的周青青直接站起来。   “我不嫁,我不会嫁的。”   说完她就冲了出去,留下一脸诧异的周家大姑。   周婶子满脸的尴尬的找补:“这孩子,说不定是害羞了。”   周家大姑:……不太像吧。 第25章 水车   姜余回到家,走进家门,就闻见了一股肉香,是顾母在炖肉汤。   顾母这段时间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儿子病好了,又娶了夫郎,紧接着家里又挣了不少银钱,总之最近遇见的都是喜事。   她见姜余回来,连忙招呼,“小余快去洗手,顺便叫一下文承,要吃饭了。”   “好。”姜余应了一声,就走向屋里。   顾文承此时正趴在屋子里的书桌前,上面放着一张占了大半张桌子的宣纸,一手拿着木尺,一手拿着铅笔,正在画东西。   姜余走过去,看了一眼,就被桌子上的画惊呆了。   只见上面画的好像是一个木轮一样的东西,但是和木轮又不太一样。图像复杂又巧妙,同时还标了刻度数字,就像是之前相公画的那个轱辘打水的图一样,上面还清楚的标注着高度。   姜余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画纸上的庞然大物,太神奇了,这么什么东西?   顾文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背,才看见姜余站在自己身边,他放下手里的铅笔。   “小余回来了。”   姜余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忍不住问道:“文承哥,你画的是什么?”   顾文承闻言轻笑一声,“被你发现了。这是我画的水车。”   “水车?”姜余有些疑惑。   水车是什么车?不过看样子和驴车、牛车不太一样。   顾文承道:“还记得咱们之前看的那片荒地吗?”   姜余听顾文承一说,立马就想起了村子外边的那片荒地。   之前文承哥还说想把村边的那片高处的荒地开荒,但是因为地势原因没法引水浇田,便没在提过了。   姜余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记得。”   顾文承指着桌面上的图纸,道:“这是水车,现在还没画好,等画好做出来以后,就能有大用处,如果我们把水车放进河里,河水奔流,就能带着水车转动,水车上面的槽筒,会把水带向高处。只要在荒地上开渠,让水源源不断的流到水渠里,那样的话,荒地有了水源,就能变成良田,到时候我们……”   姜余听的有些迷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感觉文承哥口中说的“水车”好神奇。   而且文承哥脑子里似乎装了很对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那些东西深深吸引着他。   顾文承不知不觉说的有些多,等会过神来,就发现姜余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图纸。   顾文承立马就意识到,是自己的职业病犯了,他有时候说到自己专业的地方就有些停不下来。   顾文承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说的有些多,很无聊吧。”   姜余回神看着顾文承,他摇了摇头。   “不会,一点都不会无聊,文承哥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姜余是真的没有感觉很无聊,只是有些听不太懂而已,但是如果文承哥说的这些都能成功,他相信,那片荒地会成为上好的水田的。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经过第一次去县城卖糖以后,他真的越来越习惯揉小余的脑袋了。   “没有什么是人生来就会的,所以才需要我们去读书,去学习,我这些知识也是学习来的。”   姜余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文承。   “就像是我学会算数一样吗?”   “对。”顾文承点头回答。   此时外面传来顾母的声音,姜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进来叫顾文承去吃饭的。   “啊!娘让我来叫文承哥吃饭,我给忘了。”   “文承哥快走,娘今天中午炒了肉,闻着可香了。我去后院打水,快来洗手。”姜余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顾文承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这样的日子,他还真是…挺喜欢的。   今天的饭食很丰富,顾母炖了一些大骨头汤,里面又加了一些野菜,作为点缀。   主食是在火炉上烤的焦脆的黄米饼子,一口饼子,在喝一口骨头汤,这生活别提多美了。   “原来骨头汤竟然这么好喝。”姜余喝了一口赞叹道。   顾母在一旁笑道:“谁说不是呢,以前家里剩下的骨头,剃干净肉以后,亲戚家送上一些,很多都挖坑埋了。”   家里是干屠户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骨头。   猪骨沉,上面又没有肉,普通农户压根就不会主动去买,因此屠户家卖肉以后,都会剩下不少猪骨。   但谁能想到,把略微带些肉的骨头,放锅里炒一下,再加些调味料,放上开水,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味道能这么好。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儿子先想出来的,顾母看了一眼儿子。   就见顾文承此时正看向姜余,他见姜余喜欢吃桌上的腌菜,便把小碟子往姜余面前推了推。   顾母看见这一幕,低头笑了笑继续吃饭。   姜余最近在长个子,身上瘦的估计都没二两肉,有时也会出现生长痛和腿抽筋。   小孩能忍,半夜疼的满脸都是汗,也一声不吭。   要不是有一次顾文承半夜睡醒发现姜余在忍痛,估计姜余还继续忍着呢。   因此顾文承便想出来炖大骨头汤这个法子来给小余补身体,正好自己最近也在长个子,也能跟着补补。   虽然有研究指出大骨头汤其实并不补钙,但是这个时代农家有营养的东西真的是太少了,他身边最直接能看见的就是猪大骨。   而且从原身的记忆里,顾文承知道县城有些酒楼,就会用大骨头汤来做高汤。   只是普通农家贫瘠,在吃食上也没有太多的花样,普通农户家里一个月能见到一次荤腥已经不错了,花钱专门去买些骨头,压根不可能。   姜余此时吃的很开心,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而且骨头汤喝下肚以后,整个人都暖暖的,又好喝又舒服。   “娘,咱们这边有木工活做的好的匠人吗?”顾文承突然问。   “有啊。”顾母道:“你大伯娘的娘家兄弟就是木匠,咱家的桌椅柜门,都是金家兄弟给打的。”   顾文承这才想起来,大伯母娘家的事,而且表弟顾文渊之所以会做木工活,也由于外祖父和舅舅们都是木匠的关系。   顾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余在一边开口,“娘,相公做了一个水车,那水车可以把低处的水流,引往高处。要是放进河里,就能把河里的水,引到上面的山坡上,引水开荒,山坡的荒地,就能变成良田。”   顾母听姜余说这话听的一愣,用水车竟然就能把河里的水引到山坡上?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信呢?还有水车是什么?和马车牛车一样吗?   顾文承道:“图册我现在还没画完,等完成以后就让娘看一眼。”   顾母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怀疑。   她也不是不相信儿子,只是刚刚小余说的那些话属实,让她理解不了。   顾文承没有过多的去解释,宁隆县地理不属于南方,但是也没有太往北面。周围挨着河道,有山坡,却也没什么高山。   同时,顾文承也没有从原身的记忆中发现过水车。   木制水车虽然制作方法十分繁琐,但是如果长坪村能有一个水车,那村东头的荒地,完全能变成良田。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姜余和顾母,喝了一口肉汤。   农耕时代的文明,建立在土地之上。   宗族能持续繁荣的背后,也离不开土地。   他现在变成了长坪村的顾文承,自然需要在这方面下些功夫,而且……   顾文承看着自己碗里的杂粮饭,神情有些莫名,这个生产力底下的时代,农民真的很辛苦。   …   “这甜菜是越来越不好收了,之前那批船,一共也就收了十石的甜菜。”   顾里正坐在祠堂里,听着旁边人多念叨,脸上也多了几分愁闷的表情。   他们做出来的糖是挺好卖出去的,周老板也是一次比一次收到急。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卖给了周老板不少糖了,可以说是他们做出来多少,周老板就能收多少。   可是,现在他们遇见的问题是,收不到甜菜了。   尤其是这半个月,很多跑船来的货商手里,压根就没有甜菜。   姜余在一旁算账,第一次卖了糖就买了三十两八钱银子,第二次不算定金的钱,直接赚了五十九两二钱银子,第三次因为收的糖少,只卖了四十三两五钱银子。   这三次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三十三两五钱。   顾里正看向一边的年轻人道:“你们几个这些日子轮流在码头那边等着,只要有传过来就上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甜菜,要是有的话就赶紧先定下来。”   人群中的其中一个年轻人道:“满金叔,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轮流在码头那边盯着,可是有天才干的生活是越来越少了,会不会是甜菜根都被卖完了呀?”   顾里正道:“那就先继续盯着。”   “好。”   顾里正感觉这两天愁的自己直掉头发,虽然他们现在也在田里种了甜菜,但是那些甜菜也得到十月才能成熟。   现在就是抓紧时间,说不定到了十月以后,家家户户都知道甜菜能做糖了。   姜余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听着众人的议论收不到甜菜,他突然有了一个特别大胆的想法。   在祠堂中人商量完事儿基本都走了以后,姜余走向顾里正的方向,把手里的账本放在顾里正一旁的桌子上。   “大伯,我有些事想和您单独谈一谈。”   顾里正手里拿着一本今年县衙新发下的律令。   “哦,小余啊,你也前些日子也忙了一段时间,现在甜菜不多,你抓紧这段时间也好好休息休息。”   姜余开口道,“大伯,这半个月以来,码头上来往的货商手里带的甜菜是越来越少了,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顾里正侧耳听着他说话,顺手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他就冷不丁的听见姜余来了一句。   “我们去南方买怎么样?”   顾里正一口气直接把刚到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姜余也被吓了一大跳。   顾里正咳嗽的看着姜余那张乖巧的脸。   “咳咳咳咳,你刚刚说什么?”   姜余微微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大胆,但是这也是最优的办法了,与其在这里等着别人把甜菜送上门来,倒不如直接出去买。   顾里正听完他的话,表情从刚开始的诧异,变的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直接反驳姜余的提议,而是低头摸着自己的胡子沉思了一会儿。   “这件事情让我想想,你先回去。如果真的要出去买甜菜,还得从长计议。”   姜余也明白大伯的顾虑,就如同文承哥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坪村人,有些人这辈子能出一趟县城就不错了,哪里能想到去别的地方做生意?   姜余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小余:乖巧、懂事、听话   顾里正:乖巧的小余哟,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大声说出来   小余:我要去南方进货   顾里正:我刚刚什么话都没说   (题外话,有小可爱提醒作者古代没有米这个计量单位,蠢作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立马做了一些改正~) 第26章 去买甜菜(捉虫)   姜余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可行。   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去其他地方买甜菜呢?   明明只要走出去,去别的地方采买,说不定就能买到大批甜菜,就能赚更多的钱。姜余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试一试。   等回到了家,姜余还在想这些事,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想的有些入神。   “小余,你想什么呢?”顾文承发现今天姜余有些心不在焉。   姜余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文承哥,最近县城的甜菜也变少了,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去其他地方买甜菜。”   顾文承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这段时间他还真没关注族里制糖的情况。   “怎么了?”   姜余抿了抿嘴,道:“最近这些日子甜菜是越来越难买到了,昨日兴旺叔带着人去了一趟县城,结果就买十几斤甜菜回来,我感觉这样不是办法。”   “准备去什么地方买?”顾母插嘴问。   姜余道,“我之前打听过,那些手里有甜菜的货商都是在越州一个商会里买到的,如果咱们也去越州买,肯定能买到。”   “去越州!”   顾母大惊失色,“那也太远了吧,我听戏文里说越州距离咱这边有千里之遥,况且我还听说越州那边大部分人都不说官话,要是突然去了越州,你们人生地不熟又加上不会说越州话,还怎么去买甜菜?我觉得这事不成,估计村里也没人会去。”   姜余很想说自己可以去,但是又想了想,便没说出口。   是啊,其实娘说的对。   越州路途遥远,别说到哪了以后人生地不熟了,他甚至连越州话都不会说,毕竟除了那些经常往外跑船的货商,不是什么人都会说官话。   若是他们贸然跑过去,被坑的情况很大,想到这里姜余不仅有些丧气。   顾文承此时正在思考,他一只手点着桌面。   “我觉得小余有一点说的没错,可以去其他地方买甜菜。”   姜余突然睁大眼睛,转头看向顾文承。   顾母也惊讶的看向儿子。   顾文承道:“咱们可以去其他地方买甜菜,但是没必要跑到越州那么远。我记得咱们宁隆县顺着河道往南走,坐船一两天也就能到永平府,而从越州坐船来宁隆县途中必须得经过永平府。府城热闹繁华,来往的商贩众多,咱们可以去府城那边收甜菜,到时候再运回来也可以。”   姜余被顾文承一句话打开了思路。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还可以去府城买。听说府城有咱们宁隆县两三倍那么大,那里肯定会有甜菜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脸上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母微微皱了皱眉,“这事能行吗?万一到时候收不到怎么办?”   顾文承道:“收不到就收不到。万事开头难,要是咱们连做都不做,只是坐在这里瞻前顾后,那肯定买不到。”   姜余用力的点头,非常同意顾文承的话。   顾母道:“回来以后可以和你爹商量商量,看一看他那怎么说?”   下午,顾屠子回家,就得知家里有府城收甜菜的想法,还问他是怎么想的。   顾屠子:……他能怎么想?他从来没想过。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吃完晚饭一起去大伯家里商量商量。   …   顾里正看见自己三弟一家,就感觉自己有些头秃。   不会吧,三弟真同意小余说要去越州买甜菜了吧,那可是越州,距离他们这边有千里之遥的越州啊。   姜余道:“大伯,我和相公商量了一下,看看咱们能不能去永平府收甜菜。”   “永平府?”顾里正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   姜余点头,“没错。我之前问过那些手里有大批甜菜的货商,他们透露说,甜菜都是从越州那边收来的。从越州到咱们这边一定会路过永平府。府城繁华来往商队数不胜数,如果我们去府城那边收甜菜,坐船顶多也就一两天的事,这样一来一回,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顾里正认真想了一下姜余,说的这个可能,他越想越觉得很靠谱。   还真别说,就连他也有些心动。   顾文承在一边道:“大伯,我听小余说,周老板那边一直在收咱们的糖,如今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无论咱们拿出多少糖,他那边都能收下。上次不是还说想要预订五百斤吗,要不是咱这边怕拿不出来那么多糖,当时就能直接签契。甜菜制糖本不困难,只要找对方法,普通农户就能在自己家里做出来,咱们要赚钱,就得抓紧时间。”   顾里正“嘶”了一声,其实他已经心动了。   毕竟这从制糖到现在也才不到两个多月,他们就已经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了。   “你们让我想想。”   姜余还想说什么,就被顾文承拉住。   姜余转头看过去,就见顾文承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再多打扰,几位长辈有说了一些话,他们便拜别大伯一家,便结伴往回走。   今天晚上的月光很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照亮黑暗的大地。   顾屠子和顾母两个人走在前面,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走在后面。   顾文承道:“若是大伯同意去府城买甜菜,小余想跟着一块去吗?”   姜余脚步停下,其实他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心里一直想着一定要找到其他买甜菜的途径,至于去不去府城?他还没想好。   顾文承看向姜余,朦胧的月光洒在姜余的脸上,如同给姜余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白边,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看上去清秀又漂亮。   “我不知道。”姜余轻声道。   顾文承笑着道,“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姜余一怔,抬眸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道:“第一次出发去府城,大伯肯定会派不少人去,如果你去的话,一定不要脱离队伍,要紧跟熟悉的长辈。还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逞英雄,你要多想一下自己,还有……”   姜余看着面前这个对着自己唠唠叨叨的男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姜余上前一步抱住顾文承,把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身前,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姜余现在的心跳很快,而且越来越快,心脏好似要从胸膛里飞出去一般,手心也忍不住出汗。   但是他不想放开,他就想这么牢牢的抱住顾文承。   顾文承在被姜余突然冲过来抱住的时候,身体不自觉的晃动一下,然后他很快就稳定住了身形。   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姜余,顾文承也罕见的感到些许无措。   他一只手举起来,良久之后,他把自己的手心放到了姜余的脑袋上。   “怎么了?”   姜余放开抱住对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向前面走,语气中带着轻快,“文承哥,我们快回去吧。”   顾文承前方姜余的背影,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干什么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   第二天,顾文承正式返回县城私塾读书,就要准备几个月之后的秀才考试,而姜余则是一大早又去了祠堂。   这一次,顾里正召集了不少族里的人。   顾里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大声的道,“恐怕这些日子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咱们这段时间甜菜不好收,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来商量怎么去买到甜菜的事。”   顾里正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县城,问了好几家货商,结果就买到那么点甜菜。”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好像大部分货商那边都没货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不是有其他也在做糖,他们把甜菜都买走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做糖又不难,自己在家都能做出来。”   “不会吧?要是那样的话,咱们是不是以后都买不到了?”   “周老板那边还在催糖,上一次还问咱们下一批是不是再多做出来一些?咱们做多少,他要多少。”   顾里正仔细关注着众人的表情,让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以后敲响了手里的锣,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好了,安静。大家要是心里有什么买甜菜的法子,都可以说出来,咱们今天一起商量商量。”   一时间再次的没人说话,最近去县城的码头买甜菜困难是事实,要是码头哪里买不到甜菜,他们还能去什么地方买呢?   “里正,您这边是不是用什么主意了?您说,我们那会听这。”   “对呀对呀,只要能买到甜菜,怎么着都行,”   这段时间族里人基本都的得到了好处,这才没多少日子,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分到了二三两银子呢。   这生意如果要是能常年干下来,说不定每年都有20两的银子拿到手,这么多银子在以往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顾里正道:“没错,昨天晚上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要去永平府买甜菜。”   此话一出,在场顿时安静下来。   顾里正接着道:“府城人多,比咱这里要繁华,来往的商队货船也要比咱们县多上不少,说不定咱们真能从哪里买到甜菜。而且从咱们这边坐船到府城来回也不过一两天的事,谁想去就来我这边报名,前去府城的人,也不会让你们白白去,来往的路费吃食费,都由族里出。”   在顾里正说完话以后,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出声的。   那可是府城啊,在场的大部分人最多也就去过县城,很多人都从没想过要往外面走。   府城距离宁隆县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得一两天,对他们这些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来说,实在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去。”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大家伙忍不住向后看,于是他们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姜余。   姜余走上前,人群开始自发给他闪出一条路来。   姜余顶着大部分人诧异的目光走向了顾里正的方向。   “里正,我要去府城。”   此话一出,周围皆是一片哗然,在场的众人谁有没想到姜余竟然要主动去府城。   顾里正目光幽深的看着年岁不大的姜余,道:“小余,你真的要去吗?”   姜余刚想说话,就被顾里正抬手打断。   “府城路途遥远,而且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什么事也没人能及时帮忙,你就得全凭自己来解决。这个世道能把生意做大并且赚钱的,没有绝对的好人,你真的想好要去吗?”   姜余表情坚决的点头,“里正,这次出发去府城,谁都可以不去,但是我必须得去。这段时间咱们这边账目都是从我手里出去,所以我必须得跟着。”   顾里正满意的看向姜余,“但是我还要问你,万一你去了府城,发现府城也买不到甜菜呢?”   姜余道:“买不到,那就不买。去府城能否买到甜菜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如果一直待在县城,不走出去,那我们才是真的买不到甜菜。”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顾氏族老,此时听到姜余的话,直接一拍大腿。   “说的好!族长,小余说的对啊。要是我能再年轻二十岁,我也想去府城。”   说着族老看向人群里的重孙,“顾斌,你也去。”   顾斌惊讶的看向太爷:“啊!……行啊,我去也行。”   “什么你去也行,你必须去,跟在小余身边,去见见世面,老是待在咱们宁隆县,眼界都短了。”   顾斌摸摸鼻子,“我一定会跟着去的。”   顾里正在手边的纸上写下姜余和顾斌的名字,然后重新看向人群。   “还有谁想去吗?” 第27章 决定去府城   在场的人群先是安静了几秒,接着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我去府城。”   这个声音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向一旁看过去,于是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相黝黑的汉子。   “林生,你真想去府城?”一个人好奇的问他。   顾林生憨厚的笑了笑,看向问他的那个本家婶子。   “我虽然不识字,又不会算账,但我有一把好力气,我跟着去能帮忙搬货。里正,把我名字也写上吧,我还没去过府城呢,这次顺便跟着去见见世面。”   顾林生是族里木字辈的,算起来要比顾文承小一辈。但是顾林生今年已经三十多岁,娶妻生子也好多年了。   顾里正笑着在纸上写上他的名字,“我看你就是想去府城逛一圈。”   顾林生笑着道:“嗨,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府城呢,这次正好有机会,想去见识见识。”   人群中的不少人听见顾林生这么说,立马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啊,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去府城见见世面,还不得抓紧点吗?   而且刚刚里正也说了,去府城的人还给银子呢,又不用花自己的钱,还能跟着去府城见见世面,这种好事谁不想干。   “我去。”   “我也要去。”   “里正加上我的名字吧,我也要一起去府城。”   “……”   顾里正又敲了敲手边的锣,大声的道:“咱们这次去府城一共就能带十个人,多了也去不了。”   此话一出,人群就更加热闹了。   “刚刚是我先说的,把我名字写上去。”   “明明是我先说的。”   “你们起开,是我先说的才对。”   “……”   姜余被人挤到了最后面,他一转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自己身边的顾林生。   姜余其实和顾林生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两个人也说过一些话,他记得顾林生是个很热心的人。   姜余道:“林生哥,你真的要跟着一起去府城吗?”   顾林生双手环抱,看向人群拥挤的那边,“不仅是我要去,现在大家都想去。”   姜余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正在吵闹的人群,立马还偶尔夹杂者顾大伯的声音。   …   “顾林生?”顾文承道。   姜余坐在房间的凳子上,闻言点头道:“是啊,原本都没人想去府城的,但是林生哥说完以后,大家都想去了。”   顾文承想起顾林生是谁了,按照辈分顾林生得叫自己表叔。不过,听小余刚刚说的话,他觉得这顾林生是个人才啊。   顾文承问道:“大伯有说让你们什么时候去府城吗?”   姜余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书,他摇了摇头。   “没说,可能得等几天吧。对了文承哥,明天你就要去私塾,之前我见县城那边的房子缺挺多东西的,不再多收拾一些拿过去东西吗?”   顾文承笑着摇头,“不用收拾那么多东西,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回来。”   姜余惊讶的看着他,顾文承没有多做解释。   顾文承其实是感觉身体太弱了,每天来回步行去县城,还可以锻炼一下身体。   秀才考试又称为院试,院试一共考三天,这三天都需要考生们待在考院里,是不能出来的。   如果他身子太弱,恐怕考试的时候会直接晕在考场。   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顾文承得开始锻炼身体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余照例练习一张大字在睡觉。   文承哥之前和他说过,读书识字这种事都是不进则退的,因此姜余就心里打定主意要常常练习写字,决定不能松懈。   明天,恐怕里正就能把去府城的名单定下来了,到时候他们去府城说不定真能带回一批甜菜呢。   …   第二天,一大早顾文承去县城私塾读书,姜余早起吃完饭,再去祠堂忙碌。   顾里正还在纠结去府城的人选,姜余、顾斌和顾林生三个人肯定的要去的,剩下的最好是找几个出过远门的汉子。   姜余刚到祠堂,就看见二伯母李氏,他突然想起来文承哥曾经好像说过甜菜可以酿酒。   二伯母是祖传的酿酒手艺,说不定可以用甜菜酿出来酒呢。   二伯母李氏此时正在从锅里往外捞甜菜渣。   把甜菜里面的糖分煮出来以后,甜菜渣就没用了,大家会把甜菜渣收集起来,拿回去喂牲口。   把甜菜渣用柳条编的大漏勺从锅里捞出来,然后放在旁边的柳条编的笸(po)箩,笸箩放在一个大桶上。   这样甜菜渣里面的液体可以透过笸箩的缝隙滴落进桶里,从而不浪费任何糖液。   “二伯母,我帮你。”姜余走过去帮李氏一块弄。   李氏笑着看向姜余,推辞道:“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姜余接过李氏手里的大漏勺,“我来吧,二伯母我扶着笸箩就行。”   两个开始干活,姜余问道:“二伯母娘的酒,都是用米做的吗?”   李氏笑着回答:“怎么可能,米多贵啊,我酿的都是高粱酒。”   姜余道:“那,二伯母觉得甜菜可以酿酒吗?”   李氏微微一愣,“甜菜还能酿酒吗?”   姜余道:“酿酒的事自然是二伯母比我懂的多,您觉得甜菜能不能酿酒呢?”   姜余没有直接说顾文承曾经提高甜菜能酿酒,他能看出来文承哥最近看书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没多久就要秀才考试,他不想让文承哥太费心。   族里现在主要的精力也都放在做糖上,而酿酒是家传的手艺,家传手艺一般是不会外传的。   所以姜余觉得自己没必要直接把甜菜能酿酒的事情说出来,不过,他能和二伯母提一句,万一二伯母酿出来了呢。   姜余道:“甜菜也是粮食吧,既能吃,又可以做糖。难道不能用它酿酒吗?”   李氏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临近中午,顾里正把在场的人都叫到屋子里。   顾里正站在最前面道:“去府城的名单下来了,姜余、顾斌、顾林生、顾兴旺、顾文渊……”   顾里正念了十个人的名字,其中包括自己儿子顾文渊也在内。   在场的众人听见顾里正念出来的名字,纷纷开始讨论。   “族长,怎么没有我啊?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怎么也没有我?”   “也没有我……”   “……”   顾里正适意下面的人安静,等讨论声静下来以后他才开口。   “姜余、顾文渊两个人是算账的,顾林生和顾斌他们两个人都有一把好力气,剩下的我选的都是出过远门和去过府城的人。咱们这次是第一次去府城,还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能买到甜菜,所以第一次去府城不宜去太多人。”   姜余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没错,顾里正说的这些话全部都在理。   顾里正看着众人的表情,继续道:“我们这次派人去府城,只是去探路的,即便是买不到甜菜,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要是能买到甜菜,自然是皆大欢喜。而且,以后不一定只有他们十个人能出去,要是能买到甜菜,下一次我们就能派更多的人去府城。”   下面的人听到顾里正这么说以后,原本焦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仔细想一想顾里正说的这些话都在理,毕竟他们还不知道府城有没有甜才,若是以后有了,那他们这些去以后府城的机会自然就有。   顾里正又继续说了一些话,然后就让众人散了去,独独留下了他们十个人。   顾里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旱烟,“这次你们十个人只是去府城探路的,你们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兴旺,你对府城比较熟悉,十个人里面就由你带队吧,要是路上有人不听你指示,以后就别再进外出买甜菜的队伍了。尤其是你们几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崽子,一定要听长辈的话,到了外面别惹事。”   姜余、顾斌、顾文渊三个没出过门的小崽子,听到这句话以后纷纷点头。   顾里正继续道:“还是我刚刚那句话,能买到的甜菜最好,要买不到也没事,大不了咱们可以先停一停,等有了甜菜根再说。还有,昨天晚上我也想了想,你们几个人去的时候还是走陆路去吧,毕竟咱们都没有走水路的经验,不安全。”   被留下的辈分最大的就是顾兴旺,此时他开口道,“行,如果陆路走官道的话,早点出发,晚上就能到府城。”   顾里正点点头,“你们九个人都要听兴旺的话,他有过出门的经验,对府城比你们熟悉。”   众人自然是点头。   顾里正又道:“事不宜迟,后天你们就出发,早去早回。”   顾兴旺点头:“好。”   ……   “什么,后天就要走?”顾母惊讶的看向姜余。   刚刚她没在祠堂,跟着一众人离开了,因此她才是刚知道姜余后天就要出发去府城了。   姜余点头:“大伯说早去早回,我们这一次去府城,只是去探路的,也出去不了几天。”   顾母看着姜余,心里是忍不住的担忧,拉住姜余开始念叨起来。   “府城距离咱们这边远,外头又没什么亲戚,你出门在外的能吃点亏就吃点亏,不要随便和人起争执,知道了吗?”   姜余听见娘说这句话,心里一暖,赶快点头,“我知道了。”   顾母摸了摸姜余的头,这些日子和姜余这孩子呆在一起呆久了,忍不住对他上了心。   加上姜余乖巧又勤快,模样整齐,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现在突然听到姜余要去府城,还得去好几天,顾母这心就有些空落落的不得劲。   “去的时候多带两身衣裳,手里那拿些钱,看见什么好吃好玩的想买就买,也别太节省……”   姜余看着面前唠唠叨叨的顾母,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还时不时的附和顾母的话。   “嗯,我知道了娘。”   “是兴旺叔领头,我不会乱跑的。”   “好,我会的。”   “……”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收藏,求评论~ 第28章 府城见闻   终于到了姜余一行人出发去府城的日子。   早早的,天还没亮众人便在村口集合,十个人驾了三辆驴车。   姜余坐在驴车上,看着送自己的顾文承,见顾文承脸上那略带担忧的表情,不知为何姜余眼眶突然有些热。   顾文承看着驴车上姜余,小小的少年郎,因为这段时间的伙食不错,长了个子,脸颊上略微长了一些肉,皮肤也变白了不少。   但姜余坐在驴车上,双手抱着膝盖,还是小小的一只,此时眼巴巴的看着他,活脱脱的就像一个被人丢弃的猫崽子。   顾文承突然有种想把小余拽回来的冲动,但是他制止了自己。   他这几天是亲眼看着小余为了去府城做了多少准备的,是小余自己争取了去府城的机会,所以他不能阻拦。   驴车缓缓启动,越走越远,很快便在昏暗的天色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突然,身边的顾母来了一句。   “哎呀,我特意给小余做了些馅饼,刚刚忘了给他了。”   顾文承微微一顿,一把从顾母手里拿过馅饼,然后朝驴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去把馅饼给小余。”   顾母看着儿子的背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笑道:“这孩子,做事风风火火的。”   姜余坐在驴车上,把头埋在膝盖处,一想到自己要离开爹娘、离开文承哥好多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他并不是非去府城不可,堂弟顾文渊也会算账,有他帮忙,自己可以不去的。   自己就待在家里,白天去祠堂和族人一起做糖,晚上回家就能见到文承哥,睡前文承哥还会教自己读书,再写一张大字。   姜余眼眶有些发热,心口处也感觉闷堵。   突然姜余被坐在身边的顾文渊拍了两下肩膀,耳边听到顾文渊的声音。   “小余哥,你看文承哥追来了。”   姜余浑身一震,他急忙抬头向后看过去。   此时天还没亮,天空都是昏暗的,但是他却一眼看见了文承哥的身影。   姜余脑子一片空白,他直接从驴车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顾文承被姜余这动作矫健的样子吓了一跳,跑过去后立马双手扶住姜余的肩膀,上下打量他。   “你怎么就直接跳下来了,没磕到吧,脚怎么样?”   听见这些话姜余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他摇摇头。   “我没事,驴车不快。”   顾文承道:“驴车不快也不能随便往下跳,万一脚崴了怎么办?”   这里的医疗卫生条件可不行,随意的一些小磕小碰,都是致命的。   姜余乖巧的点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文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把手里的油纸递给他,“这是娘给你做的饼,刚刚忘了给你,路上可以分给同车的人当早饭吃。”   姜余结果油纸,发现还是温热的,又听着文承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鼻尖猛的一酸。   “我……”   顾文承道:“路上注意安全,你年纪小,外面拐子多,就喜欢拐你这种看起来乖巧的小哥儿,要跟紧大家,别一个人乱跑。”   姜余感觉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但此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此时身后的驴车上传来声音。   “是顾童生啊,你有什么事吗?”   顾文承看向驾马车的族人,道:“抱歉影响大家了,我给小余送些东西。”   顾文承看向姜余道:“好了,去吧。”   姜余看了顾文承一眼,然后转头走向驴车的方向。   驴车重新上路,姜余坐在驴车上还朝顾文承的方向挥了挥手。   顾文承看着驴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昏暗的远方,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去。   …   驴车上,姜余正在给同车的人分饼。   顾文渊接过饼咬了一口,发现竟然还是带馅的。   “真好吃,三婶烙馅饼的手艺真好。”   “嚯,真不错。县城码头上卖的馅饼都没这个香。”   “香啊。”   姜余听见众人的夸赞,想到刚刚文承跟给自己送馅饼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就连周围的景色都觉得好看了不少。   他低头咬了一口馅饼,馅饼是肉的,一口咬下去油香油香的,好吃的不得了。   赶路的过程很枯燥,但是车上三个人聊起天,来倒是减少了几分枯燥。   …   临近傍晚,众人赶着驴车上摇摇晃晃的看见了远处的城门。   姜余看见了城门口,府城的城门很高,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巍峨,高高的城门如同一座小山般矗立在那里,让人心生敬畏。   等走的稍微近些以后,姜余看清了那城门口的字。   “永平府。”   姜余喃喃出声,然后睁大眼睛兴奋的道:“我们到府城了!”   “到了吗,到了吗?”   顾文渊抬头看过去,然后直接跳下驴车,一边走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城门。   “可算是到了,我的屁股都要裂成八瓣了。”   虽然是临近傍晚,但是府城的城门口这边的人还是不少。   姜余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往城外走的。   这些人有的驾着车,有的挎着篮子,应该都是晚上出城准备回家的人。   一行人风风仆仆的进城,傍晚的天色已经略微阴沉,有种要下雨的感觉。   此时大街上已经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店铺也基本都关了门,可即便如此,姜余还是看出了府城的环境要比县城好上不少。   就连府城的街道,都比县城的街道要宽敞,两边的店铺也比县城的豪华。   顾兴旺做为这次领头的,道:“咱们先去住店,府城晚上有宵禁,是不允许随便在外面行走的,路上还会有官府的人夜巡,发现晚上有人在街上闲逛会直接捉拿。”   顾文渊问:“夜晚在街上被官府的人抓住会怎么样?”   顾兴旺道:“违反夜禁者笞二十。”   顾文渊:……   府城这么危险的吗,晚上出门被发现还会挨打!   其余众人闻言表情一变,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顾兴旺带着大家找到了一个位置有些偏的客栈,客栈外表比起刚刚他们路过的几个客栈来说,有些略显破败,但是看着也还不错。   顾兴旺道:“我曾经住过这家店,虽说有些旧,但便宜,一间房住一晚十五文就行了。”   “十五文。”顾斌瞪大眼睛,“这还便宜啊?”   顾兴旺看了他一眼,“其他客栈,最便宜的也得二十文。”   顾斌:……立马闭嘴   姜余看着面前的客栈,这间客栈的名字到是很有意思,叫有间客栈。   很快从客栈里面走出来一个小二。   小二年纪看着不大,见到他们以后笑着问:“几位要住店吗?”   “我们要住店,这驴车你们要帮我们看好。”顾兴旺道。   小二简直笑成了一朵花,“您就放心吧,我们客栈的后面后专门看牲畜的棚子,里面的草料也都是新鲜的。”   说着小二转头看向立马,提高声音:“客人住店,来三个人牵驴车。”   话音落下,又有三个小二从立马小跑出来,帮他们牵驴车。   领头小二笑着道:“几位请进。”   他们几个人住店,一共要了五间,最下等的房间,姜余和顾文渊两个人住在一间房。   姜余走进房间以后,就看见这间房间,一共有两张床,一个桌子,几个凳子,里面空荡荡的,不过仔细看下来就会发现还是挺干净的。   二人把东西放好,走出去一起吃饭。   15文一间的下等房,只是包括住房和免费用热水,如果想要吃饭时的话,需要单独给钱。   几个人一人吃一碗素面条,顾兴旺还单独要了一壶烧酒。   “这里的烧酒,又名烧刀子,一口下去可带劲,要不要尝尝?”   姜余、顾文渊和顾斌三个人齐齐的摇头,其他人倒是跃跃欲试的想要试试这烧刀子什么味。   但是姜余却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眼前的面条上。   虽然眼前的这碗面真的很像面条,但是要是仔细看的话,却又发现不是。   碗中的白色面条粗细适中,而且是非常光滑的圆形长条,这和家里的手擀面条和刀切面完全不同。   顾兴旺好似也看出了姜余脸上的疑惑,笑的解释道:“这是府城有名的饸烙面,再配上他们炒的卤子,这在咱们这可是吃不到的。”   “饸烙面?”顾文渊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面条,“饸烙是什么?好吃吗?”   顾兴旺笑着道:“饸烙不是吃的,而是一种制作面条的工具。用饸烙床把面条压成圆条,放入水中捞出,再配上他们炒的菜,就成了你面前的这碗饸烙面。”   姜余听着也感觉非常稀奇,拿起筷子放在嘴里,猛然惊讶地睁大眼睛。   好吃!吃着像是面条,但是口感却完全不同。   这种面条口感比较筋道,再配上咸香的卤子,真的让他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是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姜余问:“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此时路过的小二听见他这句话,笑着解释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东西是我们永平府的特色,您的这碗饸烙面用的就是白面,是用饸烙床压出来的。而且啊,本店的不仅有白面做的饸烙面,还有杂粮的,要是您在府城多待两天,就能吃到各种饸烙面了。”   姜余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不同的饸烙面,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面条。   心里却想着,等有机会,他也得让爹娘和文承哥一起尝尝。   就在他们几个人快要吃完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惊雷。   紧接着就是呼啸的狂风,一侧的窗户猛然被大风吹开,狂风带了凉意吹进屋里,店里的小二急忙忙的过去关窗。   顾斌吃了一大口面条,抬头道:“开始下雨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外面哗啦哗啦的雨声。   顾文渊看着客栈门外的大雨 道:“幸好咱们今天路上赶的及,要是再晚一会,说不定就淋在路上。”   姜余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虽然路上走的快有些受罪,但是至少他们没淋雨。   店里的小二把窗户关上以后就想走过去关门,毕竟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了,又下大雨,城里还有宵禁,估计也没人来住店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行人就出现在客栈门口,那些人冲着店里的人大喊。   “快来人,快来人,我们要住店。”   几个小二见状冒雨冲出去,姜余看着他们在外面交谈,耳边隐隐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谈话声。   “快点,我这车上的东西淋不得雨。”   “把牛车牵到你们后面的棚里。”   小二先把几个人请进来,看着这些人身后的五个牛车,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   他们这间客栈本来就不大,今天已经停了三个驴车了,还有之前住店的客人,现在后面的棚里,完全没办法再停进去这些牛车了。   掌柜的见状主动走了过去,道:“客官,后院的棚里最多停进去两个牛车,多了停不进去啊。”   几个男人听见这话以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能再挤一挤吗?”其中一个男人问。   掌柜摇了摇头,“本店小,实在是停不下呀。”   此时姜余对面的顾兴旺突然开口道,“掌柜的,我们那车里是空的,你只需要把我们的驴停在棚里,板车放在外面,上面盖个东西就行了。”   那刚进来的男人立马就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在帮自己。   “多谢。”   顾兴旺笑着的摆了摆手,“大家出门在外,都是人生地不熟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顺子,你爹还好吧?”   男子突然睁大眼睛,好似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他向前几步,等借着客栈里昏暗的油灯,彻底看清楚顾兴旺的脸以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兴旺叔!” 第29章 陌生的客人   客栈的掌柜一看他们几个人竟然认识,心里也高兴。   毕竟都是客人,他又是个开店做生意的,也不愿意往外赶人。   “既然几位认识,那我就让人把牛车拉到后院了,几位也是住店吧?”   男人道:“给我们三间下房。”   男人在和掌柜的交谈了一句后,又和同伴说了些话。   于是姜余就看见他们一行六个人,有三个跟着店里的小二去后院停牛车,剩下两个人把东西全部拿到房间里去。   男子则是主动走到顾兴旺的面前,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男子对顾兴旺道:“多谢顾叔,要不是您,恐怕我们这些人今天还得重新找地方住。”   男子又看了看顾兴旺身边的其他人,又道:“前些年听我老爹提过一嘴,说您已经不做走镖的生意了,没想到您还在干着。”   顾兴旺笑着道,“我早就不是做走镖的年纪喽,这次是带着族里的几个小辈来府城买东西的。人啊,得服老,我现在手脚上的力气,可没年轻时候有劲了。”   男子笑笑道:“可您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顾兴旺倒了一杯酒,给男人递过去。   男人也没有多客气,结果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得劲!”男子低声道。   顾兴旺笑道:“你小子的酒量还是这么好。”   紧接着他就笑着和姜余几个人介绍道:“这是我大侄子张顺,我年轻的时候做过走镖的镖头,我和他父亲是相交的兄弟,虽说有些年没见面,但情谊可不减啊。”   “走镖”是指护送人或货物上路的俗称。   那些往返多地行走的货商,在外出做生意的时,就会请镖局的镖师在路上护送自己和财物,以确保安全。   走镖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走镖的人基本都有些功夫在身上,否则也不敢去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而“镖头”顾名思义,也就是镖队里领头的那个人。   姜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次他们几个出远门来府城,顾里正特意让兴旺叔做领头的人,原来兴旺叔这么厉害的吗?   他之前也听其他人说过,兴旺叔年轻的时候做过走镖的生意,后来有一次意外受了些伤,这才慢慢不干了,开始在村里娶妻生子,安心过日子。   可他没想到兴旺叔年轻的时候竟然还做过镖头。   顾兴旺已经和张顺开始攀谈起来,问道:“你爹怎么没来,他这个大老板,不会又在什么地方发财吧?”   张顺的老家在清远县,清远县虽说也是宁华府的管辖,但是清远县距离府城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道路也极其难走。   从府城前往清远县没有水路,只有荒无人烟的弯曲山路。   因为从清远县到府城要翻过一座山,所以那些年张顺的父亲做走商生意时,经常请镖队护送,生怕路上出现什么问题。   再加上顾兴旺是镖头,两个人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顾兴旺想起当年的事情,脸上闪过几分怀念的神色。   此时,张顺脸上却露出苦涩的表情。   也许是刚刚喝的酒有些劲大,也许是来府城路上太过于艰辛,也许是他自己内心的愁苦。   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长辈,张顺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我爹他已经不是什么大老板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出门做生意了。”   顾兴旺喝酒的动作一顿,此时,他才真正仔细看向眼前的大侄子。   现在是晚上,客栈里虽说点着油灯,但是光线到底有些昏暗,很多东西看不真切。原先顾兴旺以为张顺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是着急赶路的原因造成的。   可是现在他仔细再看,便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张家三代经商,到了张顺这一代已经攒下了不少家财,张顺从小到大过的日子不能说是过的锦衣玉食,但也是吃喝不愁的。   可眼前的男人呢,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风尘仆仆,衣服穿的是最普通的棉布,上面还可以看见几个补丁。   “什么情况?”顾兴旺目光微沉。   张顺苦笑一声,心想家里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反正整个清远县没人不知道他们张家的事。   “三年前,我四叔突然迷上了赌钱,那时候我们全家都不知道这事,还以为四叔和以前一样不着家,是在县城那勾栏院里呆着,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泡在赌坊里。”   张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时候我爹在外面做生意,祖父身体不好,大伯、二伯忙着争家产,谁也没注意四叔到底干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天,县城的王财主突然带着一大批人上门,开口便说要收房收地。也就是那时我们一大家子才知道,原来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我祖父那边拿了房契和地契作为抵押,全部输给了赌房。”   顾兴旺面容严肃,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姜余惊讶的张大嘴巴。   张顺看着面前的空酒杯,道:“我四叔不仅输了家里的房和地,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如果我们交不出那么多银子,他们就要把家里的女眷带走。那赌坊背后有人,我们惹不起。于是家里便开始变卖其他东西,东凑西凑的,算是四叔的还清了赌债。”   张顺看着顾兴旺露出震惊的表情,但此时此刻他自己的心情到平静了不少。   “祖父被气的身子当场就不行了,硬是最后强撑了一口气,做主分了家,不让四叔继续连累我们几房。家财全没了,后续的生意被人打压,我爹又生了一场大病,幸好当初家里还有一些祭田,我们一家现在都待在乡下老家。”   顾兴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只能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过些日子,等我有机会,就去看看你爹。我这里现在还有些银子,可以先救救急,你就拿着。”   张顺听见这句话,一个大男人眼眶都红了。   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周围所有人都仿佛变了一张脸,往日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朋友,恨不得把他踩进泥里。   可眼前这个他爹无意中的结识的兄弟,却能对着他说句安慰的话。   “不用。”张顺握住顾兴旺掏银子的手臂,道:“叔,我和您说这些,也是想告诉您,我家最难的那段日子都过去了,虽说我现在的日子没有以前那么富贵,但是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顾兴旺道:“可是……”   张顺道:“我爹的病也早就好了,只不过老人家泄了当初那股走南闯北经商的心气,不想再继续做生意了。但是我爹识字,如今在老家开了个学堂,他做夫子,专门给村里孩子启蒙。”   听张顺这么说,顾兴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应了这句话,多年不见,物是人非。”   张顺苦笑一声:“是啊,这谁能想到呢。”   …   晚上…   姜余躺在客栈的床上,有些睡不着,尤其吃饭的时候听了张顺的讲的那些话,他的心气莫名有些沉重。   此时他突然好想回家,也好想文承哥。   有时候,只要文承哥在他身边,他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如今文承哥不在身边,姜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耳边突然想起顾文渊的梦话,姜余转头朝另一张床上看上去,就见顾文渊整个人睡的四仰八叉的,看上去睡的很香。   姜余实在睡不着,他爬起来,重新点着房间里的油灯,从包袱里拿出纸,铺在房间的四方桌上,开始写字。   姜余直接写了一张大字,才微微有了困意,于是才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是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原本困顿的精神立马清醒。   昨天晚上他们进城进的晚,加上天气也不太好,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府城的街道上,当时根本就没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店铺开着,街道又宽,因此看上去那空荡的街道分外的冷清。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和昨天晚上的景象截然不同。   尤其此时,姜余站在客栈的二楼从上往下看的时候,整条街的景象机会尽收眼底。   这是一条长街,两侧全都是店铺,街上到处都是人,大大小小的摊子,各种叫卖声的小贩。   街上有男人有女人,那些人有些行色匆匆的赶路,有的则是悠闲逛街。   姜余朝远处看过去,看见在左边的方向有个表演杂耍的。   太热闹了,下面热闹的简直像是在举办庙会似的。   顾文渊也被吵醒了,他也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走到姜余身边看向窗外。   “外面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   顾文渊话刚说出口,就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立马就精神了,呆呆的看着下面的长街,喃喃道:“我去,不愧是府城啊,就是热闹。”   此时顾文渊已经完全精神了,他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嘴里兴奋的念叨。   “小余哥,你快看那个小摊上的面人,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颜色鲜亮的面人,还有那个摊上,是卖首饰的吗?”   “还有那边的杂耍,嚯!还会喷火。这府城就是不一样啊,大早上都有表演杂耍的。”   姜余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声回答道,“没错,这里就是永平府。”   【作者有话说】   小余:晚上睡不着,想家…… 第30章 好多甜菜(捉虫)   姜余稍微洗了一把脸,就下楼去客栈后院的茅房,等到了后院路过畜牲棚时,他看见了昨天晚上见过的张顺。   此时张顺正站在畜牲棚前,手里拿着一把干草给自家牛喂食,见到姜余以后,张顺也明显认出了姜余。   于是,张顺朝姜余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姜余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无意间听文承哥说过的一句话。   ‘多个朋友,多条路。’   张顺和兴旺叔认识,所以张顺是歹人的几率就很小,于是姜余打定主意便上前主动打招呼。   “张大哥,我是兴旺叔的族人,你叫我小余就行。”   张顺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腼腆的少年,竟然会这么主动的朝自己打招呼。   张顺看着少年眼下的青黑,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今天早上是不是被外面吵醒的?”   姜余挠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第一天睡客栈,我有些不太习惯。”   张顺笑道:“正常,府城向来都很热闹,当年我第一次来府城的时候,也是一大早就被吵醒。而且今日人还不算太多的,等过段时间府城举办庙会,那才是人山人海。”   姜余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看上去乖巧极了。   “府城确实和县城不大一样,人多,各种各样的铺子也多。”   张顺看他年纪小,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我早上看见兴旺叔他们几个人出门了。”   姜余点了点头:“昨天兴旺叔和我说了,早上他们先出门,让我和我堂弟待在客栈等他们回来。”   张顺点了点头:“兴旺叔想的周到。府城人多,自然也乱,你们两个年纪小,人生地不熟的随便跑出去万一被拐了怎么办?”   姜余闻言有些不解:“张大哥,府城的拐子很多吗?”   张顺道:“前些年拐子猖獗,就连有些牙行也不干净,但自从现在的皇帝上来以后就好多了。尤其是五年前,那一次官府抓了很多拐子。听说那年秋天,在府城的菜市场北口砍了整整十天人头,北街口的地面都被染成了红的,用水都冲不干净。”   姜余听的惊讶,张顺说的场面,是他连想都想不出来的场景。   张顺道:“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拐子们都被吓怕了,牙行全在官府那边挂了牌子,要是官府发现牙行有拐卖良家子的情况,牙行的老板是要被流放去做苦力的。”   姜余点了点头:“当今皇上很是圣明。”   他小时候也听母亲说过,母亲很小时候也是被拐卖的,可能是被拐的时候年纪太小,因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但是母亲运气好,被卖进做官的大户人家做丫鬟,在府里做丫鬟的那几年,母亲跟在府里的小姐身边过了几年好日子,还读了书,学会了绣花。   但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府里突然被抄,她身为丫鬟,自然是被拉去牙行发卖。   父亲从小就开始跟着熟人走商,他看见站在台子上的母亲,就花了十两银子把母亲买了下来,后面又去官府给母亲换了良籍。   后面母亲一直跟着父亲走商卖货,是因为母亲想找到小姐和之前府里的姐妹们,大家一起遭了难,她如今得救,自然也得想着其他人。   但是人还没找到,父母就先出了意外。   姜余一时间有些沉默,他不喜欢牙行,更不喜欢拐子。   张顺没发现姜余的情绪不对劲,他走向牛车,掀开盖在牛车上的草席,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来,然后递给姜余。   “这是红土根,虽然不大好吃,颜色也红的不好看,但是偶尔可以拿它甜甜嘴。”   姜余惊讶的看着张顺递过来的红土根,抽离了刚刚落寞的情绪,眨眨眼睛。   “张大哥,你怎么会有红土根?”   张顺对姜余这话有些疑惑了,他看眼前这个少年年纪小,才拿出来一个给他吃的。   “怎么了?”   姜余又问道:“你身后的牛车上,都是红土根?”   张顺点了点头,“是啊。”   姜余张张嘴,震惊的同时突然有些想笑。   他们一行人来府城就是为了买红土根,兴旺叔他们一大早出门,也是为了去打探红土根的消息。结果,张大哥手里竟然就有这么多红土根。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大哥,你们牛车上的红土根有人事先预订吗?”姜余双手捧着红土根抬头问道。   张顺笑道:“红土根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哪里会有人去预订?我们拉倒府城,是想过来看看府城的大染房收不收这些红土根。”   姜余听完这话,眼睛猛的一亮:“张大哥,你手里有多少红土根,我全要了。”   张顺现在觉得这少年可能是还没睡醒呢,他把草料全部放在牛糟里,转身想要离开。   “小孩子还是得多睡觉、多吃饭才能长高。对了,客栈会提供早食,记得去吃。”   姜余见张顺要走连忙拦住,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买下这些红土根。   “张大哥,你们的红土根反正也没人预订,就卖就给我们,价钱也好商量。”   张顺脚步一顿,看着拦着自己的少年,表情略微有些奇怪。   “你们来府城就是来买红土根的?”   姜余刚想要点头,突然浑身一僵,因为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现在是做生意,此刻正是谈判的时候,他主动开口向对方说价钱好商量,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谈判的低位,这对后面的谈价很不利。   张顺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知道我们这次一共带来多少红土根吗?我身后的几个牛车上全都是,你一下子可买不了这么多。”   姜余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反正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多少钱一斤?”   张顺双手环抱在身前,道:“四文钱一斤,你要吗?”   姜余坚定的点头,“我要。”   看见姜余这种态度,张顺倒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你真要?”   姜余道:“等兴旺叔回来,咱们就谈买卖的事。”   ……   临近中午,客栈的一间客房里。   顾兴旺一口水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张顺,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极了。   “大侄子,你手里有红土根?”   张顺此时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手里不仅有,我老家还有更多。”   顾兴旺重新喝了一口水,压了压惊,表情正色的道:“实话告诉你,我想买你的红土根。我和你爹是兄弟,我做不出来坑兄弟亲儿子的事,因此价钱咱们按市场价来走,三文钱一斤,你手里那些货全卖给我怎么样?”   张顺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顾兴旺,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全部买了,要知道,红土跟这玩意鸡肋的很。   红土根虽然有些甜味,但同时又不能当饭吃,就连县衙收粮税的时候,都不可以用红土根去代替粮食交粮税。   而且大家都知道一个常识,红土根颜色太红了,这种颜色鲜艳的东西,多半有毒,人吃多了以后会生病。   因此,一般都是染布坊才会大批收购红土根。   他之所以种了不少红土根,完全是被自己的“好友”给坑了。   “好友”说自家染布坊要用大量的红土根来染布,说的信誓旦旦,还有各种票据单子来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于是他便信了。   但是不知为何,有染布坊要收购红土根的消息突然在他们村里传开,村民见他家地里种了不少红土根,便纷纷开始跟风种植。   可等到红土根丰收以后,他那“好友”却肯不收了,到了后面甚至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原本“好友”家的染房铺子,也被转卖了出去,他见事情不对,就赶紧去打听,结果便听说“好友”,在三天前便举家搬迁去了其他地方。   那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坑了,被“好友”坑了。   他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带着把红土根带到府城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结果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他,要收红土根,还一次性都要,这让他如何不惊讶?   在张顺身边坐着的几个人见到这个场景也非常震惊,他们都是张顺的族亲,家里也都种了红土根的。   原本还在发愁怎么把这玩意卖出去,结果没想到他们刚到府城的第二天,就有人说要全部红土根的。   “我们卖了!”其中一个人大声的道,“三文钱一斤,我们卖。”   张顺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顾兴旺,然后道:“兴旺叔以后你们还收不收红土根,我们村里还有货。”   这句话一出直接震惊在场的顾家族人。   顾兴旺道:“我这里急缺红土根,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能买多少。”   张顺垂在身体一侧的时候微微一颤,但是他也很聪明,没有问顾兴旺要这么多红土根干什么。   “我可以把现在手里的红土根都卖给你们,下一批红土根如果你们收的话,咱们就约定一个时间,我会把下一批红土根带过来。”   顾兴旺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张顺,他解下腰间的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你既然要我一声叔,我也得讲义气,你叔我不坑你。我只能说你的这批红土根我现在用三文钱一斤来收,是因为市场价就是三文钱一斤。下一次再收,我们到时候就按下次的市场价来。”   张顺有一瞬间没搞懂顾兴旺的话里的意思。   但是一边的姜余才看见顾兴旺放在桌子上的布包里的东西以后,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用甜菜做出来的糖!   看这些糖的形状,就知道不是出自他们的手,可兴旺叔拿出来这些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有其他人也发现甜菜可以做糖了?   还是这些糖是从从南边传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新文首发,求评论、求海星~ 第31章 饸烙床   张顺把身边的族亲叫到一起,几个人走到一边小声的商量了几句,众人达成一致意见。   片刻后张顺走过来,道:“我们几个同意了,这次就按三文钱一收。若是下次你们再买,咱们就跟着市场价来走。”   顾兴旺点头,“好,顾斌和顾林生两个人去搬秤,咱们去称红土根。”   顾兴旺此话一出,在场的顾家人里面欢呼起来。   这谁能想到呢,他们来府城的第二天就能买到这么多红土根,简直是太让人意外。   在几个人去客栈的后院收红土根的时候,姜余走在了人群最后,他看向顾兴旺。   “兴旺叔,您刚刚那布包里的糖……”   顾兴旺也没想瞒着,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多人里最先发现竟然会是姜余。   “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府城最大的商行,那商行卖货的小二说,这种糖是最近新兴起的糖。价格倒是和红糖的一样,我花了25文,买了半斤。”   姜余脚步一顿,露出震惊的表情,道:“真的被文承哥说中了,已经有人发现甜菜可以做糖了。”   顾兴旺也停下脚步,道:“我从商行出来的时候也去了一趟附近的码头,花钱找那边的‘老鼠’问了点事。‘老鼠’说从上个月开始,凡事南边过来跑船的货商手里有红土根的,只要船一到码头,很快就能被人抢空。”   “老鼠”是三教九流中,下九流一行的黑话,意思是专干底层信息买卖的那一行的人。   姜余眉头皱起:“这很明显,是有人在抢收红土根。”   顾兴旺看着前方目光微微微沉,“甜菜制糖没什么难度,被人发现也在所难免。”   姜余深吐一口气,“您说的对,是我太急躁了。”   顾兴旺轻笑一声,“张顺毕竟是我兄弟的儿子,刚刚在收甜菜的事情上,我和他说下次交易还跟着市场价走,等回去以后我会向族长说明情况,后果我会承担。”   姜余明白顾兴旺这句话的意思,甜菜能制糖的事已经被其他人发现,并且有人也开始了制糖 ,虽然这次甜菜还是用三文钱一斤买的,但是后面甜菜肯定会涨价。   顾兴旺刚刚对张顺说,后面的甜菜的交易按市场价来走,明显是损害了族中的利益。   姜余摇了摇头,道:“单凭兴旺叔发现了外面有人开始用甜菜来制糖这件事,就可以将功赎罪了。”   顾兴旺微微一愣,此时看着姜余的目光有些奇异。   姜余继续道:“我听文承哥说过,做生意不能太绝,有时候细水长流才是长远买卖。我们现在按市场价给张大哥,也能获取张大哥他们一行人的好感,对后续的交易买卖百利而无一害。至于,如果后面他不想再卖我们红土根,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收就是了。”   顾兴旺突然一掌拍在姜余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啊小余,之前听别人说你是天生做买卖的好手,我还不信,我现在可是服了。”   姜余被顾兴旺大掌拍的往前一撅,整个人差点摔倒,他转头就看着满脸笑意,朝自己伸出大拇指的顾兴旺。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小见识罢了。”   顾兴旺道:“嗨,你点小见识,可是有人一辈子也赶不上的,就凭你这心态,就是个能干大事的。这人啊,在挣钱以后最怕心不好,有时候人会变得胃口太大,导致什么都想独吞。”   听到这话,姜余脸上的表情微微郑重了些。   顾兴旺朝他说道:“我曾经在做走镖生意的时候,见过不少商人。大大小小的,年轻的年老的,家底厚的家底薄的,这些商人凡事沾上了一个‘贪’字,或多或少都没有好下场。老话说的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只要太贪,早就都会被别人吃。所以啊,小余你现在的想法很好,头脑清醒,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已经很好了。”   姜余听着顾兴旺这一席话,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他却记在了心里。   这是顾文渊从后院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表情。   他跑到姜余和顾兴旺身边,压低声音道:“快去快去,好多甜菜!”   等姜余和顾兴旺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后院几个牛车上,那满满的甜菜。   姜余简直都惊呆了,虽然他已经听张顺说,他们手里有很多甜菜,但是当这么多甜菜摆在姜余面前,还是给了姜余不小的冲击力。   张顺道:“这次我们一共五个牛车,带来了五十八石的红土根。”   58石就是8060斤,五斤甜菜能出一斤糖,这些甜菜能做出来一千多斤糖。   姜余压下内心的激动,赶紧开始帮忙算账。   半天的时间,所有的甜菜都已经装好,然后姜余等人发现一个特别尴尬的事实,那就是他们驾过来的驴车,压根拉不走这么多甜菜。   “这么多,我们怎么运回去啊。”顾文渊有些头疼的道。   姜余刚想说话,一边道顾兴旺开口,“已经午时了,先吃饭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   “我们就不吃了,既然红土根卖出去了,我们几个就先走了。”张顺开口。   顾兴旺刚想挽留,但他突然想到,客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张顺一行人是昨天晚上住的店,若是在午时退房,是不用付今天晚上的房租的,若是退房晚了,客栈得另外收钱。   顾兴旺想通了这一点,点头,“行,你们路上慢走。”   张顺想了想道:“这个月末我还会来一趟永平府,到时候我也会拉下一批红土根来,要是顾叔还要买红土根,那咱们就还在这间客栈里碰面。”   顾兴旺自然很是高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就这么说定了。”   …   一行人在客栈门口送走张顺等人,午食还是要在客栈吃的。   顾兴旺转身走进客栈,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二,上几碗饸烙面。”   小二见状跑过来,道:“几位客官要什么样的饸烙面。”   顾兴旺看了看众人,顾林生率先开口,“昨天晚上那个就挺好吃的。”   后面的众人跟着点头,昨天晚上的饸烙面的确挺好吃的。   小二脸上露出些许为难:“本店今天午食没有白面饸烙,要不然客官选别的样的吧。本店还有黄米饸烙面,杂粮饸烙面。”   “价钱怎么说?”顾兴旺问。   小二道:“黄米饸烙和白面饸烙一个价,杂粮饸烙要贵一些。”   顾兴旺道:“那就一人给我们上一碗黄米饸烙。”   小二笑着点头:“好嘞,各位请稍等。”   小二走后,姜余朝顾文渊道:“我去个茅房,一会儿就回来。”   顾文渊刚喝了一口水,闻言道:“我也去。”   姜余和顾文渊二人去后院的茅房,解决完一以后,姜余就想洗手。   可能是习惯问题,以前他在大伯家的时候也没这么讲究,但是自从遇见文承哥以后,他每次吃饭前不洗手就感觉别扭。   “我洗个手。”姜余走向客栈后院的水井。   顾文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摸了甜菜根,显的实在不干净。   “我也洗洗。”   两个人从水井里提了水,相互掂着水桶倒水洗手。   突然姜余听见一个暴躁的男人声音从一边传来。   “之前让你去买个新的饸烙床,你买的东西呢!”   “一天天的什么也不记得,你怎么不忘了吃饭!”   “这饸烙床还能用吗?客人在前面等着吃饭呢!”   姜余和顾文渊两个人往听见声音以后下意识往那边看,于是就看见一个身上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正在训斥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看样子了,这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客栈里做饭的厨子,年纪小的应该是厨房的帮工。   那帮工赶紧解释道:“小五,小六他们两个人去拿了,待会就回来。”   中年男人指着他骂道:“我明明是把活儿派给了你,你却偏让别人去拿,怎么,我使唤不动你是吗?”   帮工赶紧就要出去看,“师傅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看看他们两个回来没有。”   话音刚落,姜余就看见从后门的位置,匆匆的走过来两个半大小子。这两个小子还抬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架子。   那帮工赶紧道:“师傅,师傅他们两个回来了。”   中年男人轻踹了他一脚,骂到:“还不赶紧去接着,然后把新的合烙床收拾出来,压面的地方抹上油,你们几个再把厨房那个坏的赶紧拆下来。”   众人连忙答应,整个厨房顿时开始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   姜余原本都想离开了,但是在听到他们在说饸烙床的时候,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   紧接着,他又听到那个厨子吩咐身边的人道:“前厅那边还有人等着饸烙面呢,现在面条做不出来,你们几叠可口的小菜和一壶烧酒,先给人家送过去,并赔罪道歉。”   顾文渊此时也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了。   厨房做饸烙面的工具坏了,现在才刚刚让人搬过来,但是也耽误上饭,于是厨房的师傅便让人给他们送过去点小菜赔罪。   既然他们连赔罪的事都想好了,自己这边自然也不能捉着不放,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顾文渊拽了拽身边的姜余,想让姜余也赶快离开,结果发现没拽动他。   【作者有话说】   牛车的载荷是作者编的   作者查了一下资料,车辆直径约1.5米的车板,由一头牛拖拉,载重量可达1.5吨=3000斤   因为作者考虑这是劳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所以作者设定本章的一个牛车,载荷约为九百公斤。   另外有报道称,如今咱国的实验田亩产甜菜可以高达七~九吨。   作者按照如今的小麦来换算,现在小米一亩平均产量为1200斤,古代亩产200斤就算多的,也就是6:1的比例。   所以作者胡乱换算一下,本文的甜菜亩产为1.5吨,也就是3000斤 。(以上都是蠢作者自己瞎算的,大家看个乐呵就行)   另外:作者在线求收藏,求评论~   还希望各位小可爱多多评论哟~ 第32章 走水路   顾文渊有些疑惑的看向姜余,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姜余突然不走了。   紧接着他惊讶的发现,姜余不仅不走了,竟然还主动走向厨房的方向。   “小余哥……”   姜余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皆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毕竟这里是后厨,客人是不能随意进来的。   姜余先是给里面的大厨拜礼,然后道:“您是客栈的大厨吧,小子姜余,昨天晚上吃了您做的一碗饸烙面,那面条筋道弹牙,卤子咸香可口,很是不俗。”   大厨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说话的样子,还有刚刚他行的拜礼,一举一动能看出来对方是个读书人,因此并没有直接让姜余出去。   姜余道:“师傅做的饸烙面里,是加了酱油熬煮了吧。”   大厨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心想这小子倒是一个味觉敏锐的。   “你能尝出来?”   姜余目光清明的看着他,脊背挺的笔直,如同一棵生长旺盛的小白杨。   “《山家清供》中曾经提过‘做羹用酱油煮之妙’,我当时尝的第一口,就觉得您做的卤子,和其他地方卤子的滋味完全不同。”   李大山没读书什么书,只是略微识得几个字罢了,但是他对读书人却很敬重,听到对方夸奖的话,心里很是高兴。   “我是个厨子,自然是把饭食往好吃了去做。”   姜余客气的道:“刚刚我听到您说店里的饸烙床坏了,那我们就先不吃饸烙面了,随意上些其他午食便是。”   厨房的几个帮工们还在忙活,他们把新买过来的饸烙床用东西上下搓一遍,避免木制的器具周围有小刺。   压面的地方再抹上一些油,轻微的保养一下,避免待会儿压面的时候面团和木制的器具相粘连,而原本旧的饸烙床已经拆好,放在了地上。   此时听到姜余这么说,手里的动作纷纷放慢了些,朝他看过去。   李大山“嗐”了一声,道:“是我手底下的这帮小子干活不中用,连饸烙床坏了也不当心。你们点的饸烙面,那就吃饸烙面,我先让他们送过去几个小菜,饸烙面一会儿就好。”   李大山一说完,旁边擦拭饸烙床的几个帮工,手下的动作便更麻利了。   姜余想要推辞,“这……”   “就这么定了。”李大山拍了拍胸脯,一副说一不二的架势。   姜余只好应下,“那就麻烦了。”   李大山摆摆手,“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这里的过错,何来麻烦一说。”   姜余笑着:“听说饸烙面是府城的特产,我在老家的时候连听都没听过,到了这边还是第一次吃到,滋味果然和一般的面条很是不同。”   李大山略显自豪的道:“饸烙面可是我们这边的特色,凡是外出到了永平府吃过这饸烙面的,没有一个人不点头夸赞。”   姜余点了点头,“的确,那饸烙面再配上您这边炒的卤子,就更香了。”   姜余这句话简直像是打开了厨子的话匣子。   李大山笑着道:“那可是我自制的卤子,整个府城除了在我这客栈,其他地方吃不到。”   姜余听出了这厨子话中的语气的骄傲。   “哦,没想到那卤子竟然还是师傅自己的独门手艺?”   李大山被读书人奉承还是第一次,脸上的笑容得更灿烂。   “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呆在锅灶前琢磨吃食。以前府城这边全部都是咸卤,我就想着往里面加些肉,在改良一下配方。自从我这客栈换了卤子以后,很多不住店的本地人,时不时都会跑到这里来吃碗饸烙面。”   姜余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昨天晚上吃到的那碗饸烙面里,觉得滋味丰富十足,原来是您改良了卤子。不过我倒觉得还可以,再添一些东西。”   李大山眼睛一亮,“小公子对吃食竟然也有些研究吗?”   姜余笑了笑道:“您叫我小余就成,我娘做饭就是一把好手,平日里我也喜欢做些吃食。我想着您可以在油里炸些花椒,把花椒炸香以后再开始炒,这样炒出来的卤子更添一分辛香。”   李大山的脸上微微一怔,“花椒,花椒……我怎么没想到呢?花椒可以增香,放进卤子里更添一分滋味。”   姜余又和李大山说了一些话,还问清楚了饸烙床是从哪里买的,价格怎么样?问完以后他才离开。   在姜余一离开,李大山就迫不及待的出去买花椒,准备待会儿尝试一下。   顾文渊刚刚看见姜余和客栈大厨交流的时候,简直都被惊呆了。   在他心里,小余哥一直都是一个话不多,性格比较腼腆的人,可是刚刚的姜余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面对那么多人,面对陌生的大厨,姜余脊背挺的笔直,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动作有礼,言语之间甚至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感觉。   那一瞬间,让顾文渊想到了自己的童生堂哥。   顾文渊时不时表情奇怪的转头看向姜余,他这副样子自然是被姜余发现了。   姜余问:“你怎么了?”   顾文渊回答道:“小余哥,你刚刚和那大厨说话时的样子,好像文承哥啊。”   姜余微微一愣,然后笑道:“我还差的远呢。”   …   等姜余和顾文渊两个人回到客栈的前厅,便发现在场的人都已经再吃店家送的小菜了。   顾文渊便把刚刚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在场的人恍然大悟。   顾斌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店家为什么要送菜?原来是做饸烙面的工具坏了。”   “那咱们也是占便宜了,这四五盘子菜,还有这一壶酒,我起码也得50文呢。”   “管他呢,来来来小余和文渊你们两个也吃菜。”   等菜吃的七七八八,店里的小二端来几碗饸烙面。   小二道:“各位,我们客栈的老板说了,各位在本店住的这几天饭食一律全免。”   顾兴旺夹菜的手一顿,“怎么说?”   那小二笑着看向姜余道,“这位小哥儿告诉了我家老板一个做卤的法子,我家老板很是高兴,便想着多谢这位小哥儿。”   姜余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件客栈的老板,竟然就是厨房的大厨,而昨天他们见的客栈掌柜,其实就是个管事算账的。   姜余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的随口一说,可是帮了我不少忙。”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便看见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原先我就觉得这卤味有什么地方缺点东西,刚刚这位小哥说炸几个花椒,我便试了试,果然就这么几粒花椒,滋味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姜余还想要说什么,就见李大山摆摆手,“几顿饭吃而已,我李大山还是请得起的。”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角,“那就多谢李大哥了。”   顾兴旺早些年走南闯北,对于结交朋友这种事,完全是信手拈来。   “李大哥豪气,来我们敬你一杯。”   一顿饭吃得众人宾主尽欢,一直吃了一个时辰才散去。   姜余等人并没有直接离开府城,虽说今天上午已经收了不少甜菜,但是数量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去其他地方再收一些。   其他几个人先去外面转转悠,要是发现货源后就赶紧买下。   姜余因为中午吃了几杯酒,脸色有些发红便没出去,而是待在客栈的房间。   顾兴旺和顾斌两个人留在了客栈,顺便商量一下怎么他们把甜菜运回长坪村。   顾斌道:“我们买这么多甜菜要拉回去?单单今天上午收的甜菜,咱们的驴车就已经一次拉不动了,难不成咱们还得往府城多跑两趟拉货吗?”   驴车的载荷本来就不如牛车,再加上府城本来就消费大,而且他们在这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要是分几次拉回去,肯定得安排人在府城守着货,这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说,花销也会增加。。   顾兴旺咧了咧嘴,一手摸着后脑勺,这还真是一个愁人的问题。   “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天,要是多跑几趟拉货,也太费事了。”顾兴旺道。   顾斌感觉有些口渴,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又给顾兴旺和姜余一人倒了一杯。   姜余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眼睛突然一亮,“我们可以雇船啊。”   顾兴旺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好,这个好。”   姜余道:“咱们直接雇一条船,把甜菜放在船上,走水路运到宁隆县的码头。虽说咱们没走过水路,但是雇船拉货这种事应该也挺平常的吧,只要找开船的熟手,路上就不会出问题。”   顾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顾兴旺站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能想到,这队伍里出主意的人就是你喽。”   ……   一行人在府城又待了两天,这期间姜余和客栈的老板兼大厨又拉近了关系。   因为,姜余提出了做卤子的汤可以用大骨头汤来代替,李大山听到姜余建议简直太惊喜了。   他甚至想到,若是直接用大骨头汤来熬煮饸烙面,那滋味会不会更加不一样?   姜余性格温和,又是个读书人,李大山简直都想把自家的表侄女介绍给姜余做媳妇了。   但是姜余说他已经成亲,对方还是个童生老爷,李大山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挺意外的,但是准备给姜余介绍媳妇的事,也就这么作罢了。   姜余之前听顾文承说过,在宁隆县的那些大酒楼里,或者一些有钱人家的府里,早就有人开始用大骨头汤做吊汤来熬煮其他东西。   或许李大山并不是不知道大骨头汤,而是没有去往那边想的意识。况且姜余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出多少力,他只不过提了几个小建议而已。   听完姜余的解释,李大山感叹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在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些?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第33章 回家   两天时间,姜余一行人买了将近一百多石的甜菜。   “没想到,咱们竟然能买这么多甜菜?”顾文渊放下了手中记账的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道。   姜余也没想到能买这么多,“比咱们来之前预想的要多不少。”   “咱们这次是赶巧了。”顾兴旺在一边道:“我打听了一下,最近之所以有船商来永平府这边买红土根,是因为一个半月前永平府的王家,放出要大批收购红土根的消息,咱们这次是跟在王家后面捡漏才能买到这么多。”   “王家?”姜余有些疑惑的问。   顾兴旺道:“王家在府城经商多年,颇为富贵,这府城最大的酒楼铺子,就是王家的生意。虽然朝廷有经商者三代不能科举为官的规定,但是王家姻亲众多,听说永平府通判的三姨娘,就是王家女。”   姜余微微一愣,“刚刚顾叔您说经商者三代不能为官?”   “是啊。”顾兴旺刚应了一句,看见姜余那疑惑的表情,随即明白了姜余想问什么。   他解释道:“这‘三代经商不能为官’也是有说法的,比如一个人的太爷是个大商人,但是爷爷不是商人,父亲也不是商人,那到了他这一辈,自然可以去考科举。而且也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三代不能为官,对于这种事朝廷也有明确的标准,一般开个小铺子,做个小买卖,这种都没事。”   顾文渊在一旁点头附和:“也对,要是做过买卖的人三代都不能做官,那这个世界上能科举考试的,估计得少一半。咱们县城全粮店的少东家也是童生老爷,他家也是做生意的,他也照样去科举啊。”   姜余刚刚的确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想到爹常年卖猪肉,也算是个生意人,要是文承哥以后做不了官,那得多难受啊。   不过在听到后面的解释,姜余才彻底放下下来。   “原来如此。”所以只要生意没有做那么大,其实是不用担心的。   ……   下午,顾兴旺去租货船,并一同雇了两个走镖的人帮忙路上押货,明天上午他们往船上放货物,估计下午就开船返回宁隆县。   船晚上也能继续行驶,只不过是走的慢一些罢了,后天中午就能到宁隆县。   几个人跟着坐船走水路回去,几个人驾着驴车走陆路回去。   …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开始把甜菜全部运到货船上,然后姜余、顾林生、顾文渊和顾斌四个人登船,他们要坐船回去。   同时姜余还带上了,自己特意花了三十文买的饸烙床。   顾文渊道:“小余哥你怎么还买了一个饸烙床啊。”   姜余道:“你不觉得,它挺有意思的吗?”   顾文渊看着面前的用榆木做的木头架子,也就一米长,他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并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意思。   姜余也没有过多解释,盘腿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面前平静的湖水,河两岸疾驰而过的风景。   此刻,他突然十分想要见到文承哥,同时,他也深刻明白了“归心似箭”到底是什么意思。   …   “翠芝、翠芝,你家的驴车在家吗?”   顾母听见有人叫自己,急急忙忙的从灶房里出来,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   看见来人竟然是大嫂,顾母道:“没在,当家的驾着驴车去县城卖肉去了,这是怎么了?”   金大嫂握住顾母的手,压低声音道:“去府城买甜菜的人回来了,听说买了好多甜菜,四辆驴车都装不下,于是他们便在府城雇了辆船走水路运回来了,现在就停在县城码头。”   顾母吃惊的睁大眼睛:“什么?竟然买了这么多。”   “可不是嘛。”金大嫂道:“小余和文渊都是坐船回来的,他们两个都在码头等着,刚刚有人往村里递了消息,让咱们赶车去县城拉货呢。”   听到大嫂说的这些,顾母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   她和姜余相处这些日子,也是真喜欢这个性子安静、眼里有活的孩子。   姜余出远门的这几天,她这心里还是挺想念的。而且她也能看出来,儿子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一直在担忧姜余。   如今听大嫂说姜余回来了,还买了不少甜菜回来,她这些日子一直提起的心,顿时落回了原地。   “没想到,他们真买到甜菜了。”顾母一边跟着大嫂往外走,一边道。   金大嫂也很高兴,自己儿子也在外出买甜菜的队伍里,还带回来这么多甜菜,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这事谁能想到呢。之前他们几个出门的时候,还有人在背后唱衰,现在买回来这么多甜菜,可算是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原本去府城买甜菜的事情,很多人都在心里犯嘀咕,县城里买不到甜菜,难道府城就能买的到吗?   万一真白白跑了一趟,那岂不是又费钱又费功夫?而且府城那么远,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结果现在一听说去府城的人竟然买了那么多甜菜回来,众人是又高兴又惊讶。   顾母和金大嫂两个人面带喜色,急匆匆的往祠堂的方向走,这一幕被村里其他人看见,自然引起了一些人注意。   心中暗暗想这两个人莫不是捡钱了,怎的这么高兴?   …   下午私塾放学,顾文承和往常一样拜别同窗走路步行回家。   刚出县城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同族的阿叔驾着驴车正往县城的方向赶。   等人走近了,顾文承主动打招呼问道:“四表叔,这天快晚了,您怎么这时候来县城了?”   顾家表叔笑着道:“去府城买甜菜的人回来了。”   顾文承微微一愣,随即赶紧问:“小余他们回来了吗?”   顾家表叔笑着点头,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道:“是啊,他们在府城买回来好多甜菜,驴车都拉不回来。硬是雇了艘船才一次拉回来的,我正要驾着驴车去码头往回运甜菜呢。”   顾文承听完,立即也准备也要去码头,他坐上了驴车。   “四表叔,我和您一块去码头。”   驴车果然要比自己走路要快,很快便到了码头,顾文承下了驴车,远远的他就看见站在码头方向的一个少年。   少年偏瘦,肤色偏白,还没彻底长开的五官还带着几分略显稚嫩的秀丽,他穿着一件绿色的衣裳,此时正表情严肃的和人说话。   那个少年就是姜余,他此时就站在夕阳的余光里,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如同给他披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咚!   看见这一幕的瞬间,顾文承突然感觉心脏重重一跳。   姜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突然便看见了顾文承。   姜余眼睛突然睁大,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他下意识往顾文承的方向跑过去。   顾文承看着姜余笑着朝自己跑过来,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一下又一下。   姜余跑到顾文承身边,顾文承下意识伸手想要接住姜余,可姜余却在他面前站定,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   “文承哥,我们买回来了好多甜菜,驴车都拉不回来,还是兴旺叔雇了艘船才拉回来的。”   顾文承收回双手,努力压下心底的其他想法,他摸了摸姜余的头。   “嗯,很棒。但是小余你又瘦了,出去的这几天,在外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姜余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慌乱的表情,他才想起来,在他离家的时候,文承哥有特意嘱咐他要好好吃饭的。   “我…我有想吃东西的,可是我总是吃不下,文承哥,我…我……”   顾文承轻叹了一口气,“小余,我不是训你的意思。”   姜余微微一怔,眼眶处有些微微泛红。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小脸,“我是在心疼你啊,你这段时间一定很累吧。”   姜余鼻尖突然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   “嗯…很累。”   这段时间真的很累,而且他很不习惯和太多陌生人打交道,可是没办法,那些跑船的货商一个比一个精明,他必须得和那些人交谈、杀价。   而且,他也不喜欢坐船,他真的很累,很累。   顾文承撸起袖子,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活交给我就成,你歇会。”   …   顾文渊突然发现小余哥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他找了找,突然发现文承哥竟然来了。   而他这段时间最最崇拜的小余哥,如今却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文承哥身后。   尤其是在他看到小余哥那望向文承哥的眼神。   顾文渊不太懂那种情绪,但是却下意识没出声打扰他们两个。   顾斌拍了一下顾文渊的肩膀,“你看什么呢?”   顾文渊被他这猛然出现吓了一跳,然后道:“文承哥来了。”   顾斌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顾文承和姜余的身影。   “唉,他怎么来了?”   顾文渊道:“来帮忙的吧,小余哥也在哪里。”   顾文承突然看见码头左边有个准备收摊的包子摊,摆摊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他直径走过去。   “老板娘,还有包子吗?”   妇人笑着道:“就剩下四个素萝卜干包子了。”   “我都要了。”   “好嘞,一共十二文钱。”   顾文承买了包子,递给姜余一个。   “你尝尝好不好吃。”   姜余接过用油纸包的包子,咬了一口,“好吃。”   顾文承笑了笑,然后朝顾文渊招了招手,等顾文渊走进了以后才道:“我买了几个包子,你一个,再给顾斌和顾林生一人一个。”   顾文渊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忙活了半天早就饿了,此时看见有包子吃自然是十分开心。   “我去分给他们两个。”   一边说着,顾文渊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顾文承继续去处理码头的其他事,姜余手里捧着个大包子,则是继续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顾文承身后。   【作者有话说】   咚!   顾文承双手捧在心口: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第34章 镂空浮雕手扶镇纸   从县城码头往村里运的甜菜,众人用驴车和牛车拉一趟又一趟,一直到了傍晚才拉完。   当天色开始擦黑时,驾着驴车从府城往回赶路的顾兴旺等人才抵达村里。   顾里正此时正站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看见顾兴旺等人后,满脸喜色的走过去,用力的拍了拍顾兴旺的肩膀。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们这次去府城做的不错,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顾兴旺今日也的确赶路很累了,听顾里正这么说,他便没多说什么,朝着和自己一起赶路回来的几个人招呼了一声,就直接各回各家。   顾里正看着他们回家的背影,美滋滋的吸了口旱烟。   没想到去府城真能收到那么多甜菜,有了这一大批的甜菜,周老板要的下一批糖也很快就能做出来了。   等新一批糖卖出去以后,族里又多一笔进项,到时候他得想法子犒劳犒劳出远门收甜菜的人,不能让人白白出门受累。   …   今天晚上顾母做了一大桌子菜,就是为了给姜余接风洗尘。   她看着明显瘦了一些的姜余,心里无味杂陈,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把小余养胖一些,这就出去了六天,眼瞧着下巴又尖了不少。   “多吃些。”顾母给姜余盛了一碗骨头汤。   “这是用大骨棒熬的汤,滋味好。”   姜余被顾母的热情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   顾母笑着问道:“府城是不是可漂亮了?之前我也去过府城,但是因为当时着急就没好好看看。”   姜余道:“府城的街道要比县城宽一些,人也要比县城多,码头也比县城的码头要大,但是如果要说漂亮,倒不是很漂亮。”   顾屠子点了点头,“都是卖东西的街道,估计也漂亮不到哪去。”   顾母闻言瞪了他一眼,顾屠子低头开始喝汤,不在说话。   姜余道:“府城那边有宵禁,听兴旺叔说若是半夜随便在外面闲逛,被官差抓到后要打鞭子呢。”   顾母:“这个我也听说过,前些年还有人犯了宵禁被直接打死了。府城的规矩多,当时打死人的事一传出来,好多人都不敢去府城了。”   姜余对顾母说“府城规矩多”这件事,非常认同的点头。   姜余道:“府城很不一样,他们的集市分的也很细,分肉市和菜市,不能随便摆摊,那种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倒是可以随便一些。我这次还给娘买了几尺府城时兴的青缎料子,可好看了。”   顾母笑的合不拢嘴,嘴上却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穿什么青缎子,颜色太鲜艳衣裳穿出去白白让人笑话。”   顾文承在一旁接话:“上年村里有户人家老人过寿,还穿了红色夹棉袄子,娘的年纪本来就不大,穿个青缎子说不定更显年轻。”   顾母听儿子这么说,捂嘴就笑。   一向沉默的顾屠子此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顾文承看向姜余,问道:“小余,你们是怎么买到这么多甜菜的?”   说起买甜菜的事情,现在姜余回想起来也觉得颇为神奇。   “原本是买不到这么多的,但是就在我们到府城入住客栈的第一晚,碰到了兴旺叔的干侄子也正好住店,那人叫张顺是清远县的人……”   姜余绘声绘色的把自己在府城怎么买到甜菜的事情和众人讲了讲。   顾母和顾屠子两个人听的是有滋有味,顾文承则时不时给姜余夹菜。   一直到姜余吃的肚皮圆滚滚的,再也吃不下了,顾文承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止夹菜。   等众人吃完饭以后,姜余去拿自己从府城带回来的东西。   “这是给娘带的青缎子,还有给爹带了些茶叶。”   顾母把青缎子拿起来,入手便是细滑的触感,放在油灯下,细细观察,就见这料子很是不错。   “这料子可真不错,比咱县城绸缎铺子里的缎子要好。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都没给你自己买点东西。”   姜余一笑,露出八颗贝齿,“我也给自己买了个东西,是府城独有的,咱这边没有。”   顾文承笑道:“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木头架子?娘是想让你在府城买些你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怎么就买了个木头架子回来?”   姜余道:“我觉得木头架子要比那些小玩意儿都有趣。”   顾屠子帮忙把木头架子搬到屋里,等顾文承彻底看清了木头架子的长相。   “这是…饸烙床!”   姜余高兴的点头,“文承哥竟然也认识这东西吗?”   顾文承自然是认识眼前这东西的,想当初小时候在他老家也有这种老式的饸烙床,只不过后面渐渐有了更为便捷的机器,这种木制的自然就被淘汰掉了。   眼前这个饸烙床也是一米长度,比以前他见到的要小上一些。   顾屠子在一边恍然大悟的道,“我知道这东西,我曾经去府城的时候也在那边吃过饸烙面,饸烙面的口感和咱们自家做的切面条很不一样。”   姜余道:“我觉得这东西稀奇,便买了一个,中间那个凹槽是放面团的地方,凹槽下方有小孔,只要上面的竿子往下压,面条就被压出来了,以后咱们自家也能压饸烙面吃。”   “这可好啊。”顾母道:“我还没吃过饸烙面呢,到时候压出来,让我也尝尝味。”   姜余道:“饸烙面配上咸香的卤子,最好吃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休息的时候,顾文承和姜余进了他们的西侧屋歇息。   明天夫子要讲滕文公问政,顾文承需要收拾一下明天去私塾要带的东西。   要不是私塾有硬性的规定,不让把书本放在课室里,要不是顾文承下定决心要锻炼身体,他都想每天坐着家里的驴车往县城赶了,也省的他每日都要背着沉重的书箱走路。   不过,有付出就有回报,端端一周的时间,顾文承就感觉自己脚力强了不少,肩膀也比前段时间稍微宽了些。   等顾文承稍微简单收拾了一下书箱,一转头就见姜余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买给文承哥的东西。”姜余把东西递过去。   顾文承接过,打开盒子在看见里的东西以后,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   只见,盒子里装着一个木雕扶手镇纸,长条形,表面被打磨的光亮,上面还雕着精致的镂空花纹和一些图案浮雕,看上去很是精致。   顾文承仔细定睛一看,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个弧度,那镇纸上雕的花纹竟然是兔子。   顾文承看向姜余的目光含笑,他记得小余就是属兔的。   他下意识想,小余这是准备把自己送给我吗?   姜余开心的道:“这是我在一个小摊上买的,摆摊的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听她说,摊子上的木雕都是她亲手做的,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镇纸,原本她想要我六十文,后面我直接三十文就买下了。”   说完后,姜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文承,一副求夸奖的小表情。   顾文承轻咳一声,目光偏离了两秒。   “小余可真厉害,这么漂亮的木雕镇纸三十文就能买下,要是到了店里,一百文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手呢。而且这镇纸还是镂空雕琢,一般的普通木匠可没这手艺,那摆摊的女子说是她亲手雕的,要不就她的天赋极好,要不就是她出自工匠世家,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一般不会在街上卖东西。所以,小余你不仅眼光好,运气也是一流的好。”   姜余原本是有些求夸的意思,但是听到顾文承这么说,他忍不住有些害羞,脸颊开始发红。   “也,也没那么厉害啦。”   顾文承摇摇头:“这种镂空的镇纸本来就少见,反正在我们私塾,我还没见其他人用过呢。等我明天带到私塾里,同窗见了必定羡慕。”   姜余听了一愣,“这东西有这么稀罕吗?”   顾文承点头一脸认真:“很是稀有。”   姜余眨眨眼睛,“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文承哥喜欢这个镇纸便好了。”   顾文承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二人说了会话,便要歇息,姜余收拾好以后整个人乖巧的坐在床上,顾文承把屋里点燃的油灯吹灭。   俗话说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又圆又亮的月亮,挂在天边,给昏暗的大地带来一些亮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姜余总觉得有些睡不着。   “我在外面,可想家了。”姜余突然道。   顾文承翻了个身,面向姜余道:“那你以后还想出门买甜菜吗?”   姜余想了想,然后说:“不是特别想了,但是如果族里需要我算账的话,我还是要去的。”   这句话说的非常有责任感,顾文承轻声笑了笑。   “文渊算账也不错,以后若是他去,你就不用再去府城了。”   “嗯,文渊起的算账很厉害的。”姜余说完,又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客栈的床睡着难受,没有家里的床铺软。客栈临近大街,外面一大早就开始吵。”   顾文承伸出胳膊,一手轻轻拍着姜余的背。   “这几天一定没休息好吧?睡吧,现在回家了,好好休息一晚上。”   也许是床铺太软,又也许是顾文承拍的太舒服。   姜余的困意突然袭来,他打了一个哈欠。   “那我就睡了,文承哥也早些睡。”   顾文承看着姜余带着疲惫的脸,无声的笑了笑。   他此时又想起自己今天见到姜余是,胸膛处那明显不对劲的心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姜余还小,他不能着急。   【作者有话说】   顾文承:不行,铁窗含泪,我得忍住 第35章 制糖泄露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顾文承就起床了,他见姜余还在睡,也就没有吵他,放轻声音起床,独自一个人出了屋。   顾母也早就起来了,此时已经做好了早食,正在摆放碗筷,顾屠子也在灶房坐着。   “小余呢?”顾母随口问了一句。   顾文承道:“还睡呢?这几天出远门把他累坏了,让他多睡会。”   顾母笑着点头,“谁能想到他们就去了一趟府城,竟然带回来这么多甜菜,听说都快一百多石了。”   顾屠子道:“听他们说去府城买甜菜时,小余在里面出了大力气,这孩子是个能干的。”   顾文承低头喝汤,笑而不语。   顾母确实很赞同丈夫这句话,“可不是嘛。又识字,又会算数,这十里八乡的也没几个能比的上咱家小余的。”   等吃完早食,顾文承照常走路去私塾。   等到了私塾,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李泽此时从桌上抬起头来,昨天晚上他背了一晚上的书,现在眼下还是青黑的。   越是临近院试,他就越紧张,甚至晚上开始失眠多梦。   李泽转头看着旁边的位置上的一脸如沐春风、精神奕奕并且浑身上下收拾整齐利落的顾文承,内心发出由衷的羡慕。   “顾兄啊,你每日的精神头,怎么能这么好呢。”   顾文承一边把昨晚小余给自己买的镇纸摆在小桌最显眼的地方,一边道:“可能我天生睡觉少吧。”   李泽果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造型别致的镇纸,“你这个木雕手扶镇纸可真精致,这种镂空的样式,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文承轻笑一声:“这是小余从府城特意给我买的。”   顾文承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小余”这两个子的语气。   李泽微微一卡壳,“啊?”   顾文承道:“小余去府城买货,还想着给我买镇纸,你瞧,这镇纸上雕的花纹。”   李泽伸头看过去,就看见那镇纸上竟然雕着好几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兔子?”   顾文承微笑:“小余属兔的?”   李泽:……   这是在炫耀吧?   这肯定是在炫耀!   有夫郎了不起吗?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顾文承!   顾文承在私塾里,从来没掩饰过自己聘了个夫郎的事,尤其是他从不掩饰自己和新夫郎的亲近。   这导致顾文承病好,重新返回私塾读书后,没过两天私塾的同窗都知道了他成亲的消息,还聘的是男妻。   刚开始,李泽其实有些诧异的,因为他知道之前顾文承和花楼窑姐纠缠的事。   可是最近顾文承的表现的确很奇怪,再加上今天顾文承这么一炫耀,李泽彻底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可能,成亲以后的男人变化就是这么大吧。   尤其见到顾文承最近的状态,李泽都想让母亲赶紧给自己也说一门亲了,说不定他成亲以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李兄,顾兄,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同窗王有信此时也到了私塾。   他们三个,再加上这几天请假没来私塾的周瑜璟,今年他们四个人都要一起下场考秀才,而且他们四人也是今年私塾里最有希望考中的四个人。   李泽道:“顾兄在给我看他夫郎送的镇纸。”   王有信微微挑眉,果然看见顾文承桌子上那个造型别致的镇纸,尤其是上面那几个活灵活现的兔子浮雕,很是引人注意。   “这镇纸的造型很是别致,从外地买的吧。”   李泽打了个哈欠,“顾兄的小夫郎特意从府城买回来,看见上面的兔子了吗,顾兄的夫郎属兔。”   王有信闻言嘴角微微一抽,“果然是…别出心裁。”   顾文承满意的点头。   王有信:……   李泽和二位同窗好友说了一会儿话,感觉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他直接把面前的书合上,开始和好友们闲聊起来。   “周兄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在过半个多月就要院试,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顾文承和王有信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王有信道:“周兄家是平安镇的,平安镇距离县城远,之前他回家时,只是说母亲身子不好,并未说其他的。”   顾文承道:“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距离院试还有半个月,周兄怎么也得赶回来考试。”   李泽点头,道:“也是,周兄学问不错,这次下场十有八九能考上秀才。”   ……   姜余一觉醒来的时候便发现早已日上三竿。   他赶紧起床,发现家里没有一个人,而灶房里留着饭食,明显是母亲单独给他留出来的早饭。   姜余匆匆吃完饭,便起身赶往祠堂。   此时,祠堂里的人已经在制糖了,这些人在看见姜余来了以后纷纷和他打招呼,每个人对姜余都十分的热情。   顾里正作为全村的管事,有其他事情要忙,今日便没有来,只有顾家最年长的老族长在这边。   老族长看见姜余以后,热情的把他叫到身边,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堆干果。   “小余啊,这次出门,我家斌小子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一旁的顾斌听到这话,简直嘴角抽搐。   “太爷,我都十六了,比姜余还大一岁,怎么可能还会像小孩一样给姜余惹麻烦啊。”   顾老族长不理他,只是一味笑着看姜余。   姜余道:“太爷爷,顾斌非常厉害的,他不仅识字,而且力气很大,那么大一麻袋的甜菜,他能轻松的扛在肩上。在府城的时候,他帮忙往船上背甜菜,出了好大的力气呢。”   顾老族长闻言,高兴地直笑,“不错不错,以后啊,有什么事儿就只管使唤他,这小子就是力气大。”   顾斌看着自家太爷的样子,简直不想说话了。   这一幕要是被不知情的外人看在眼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姜余是顾太爷的亲曾孙呢。   顾斌觉得自己此刻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应该去干活。   “我去那边帮忙了,太爷有事就叫我。”   顾老族长看也不看他,直接摆手,“你去吧。”   顾斌:……果然姜余才是太爷的亲曾孙吧。   ……   大家一直忙碌了大半天,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次聚到祠堂做糖。   大家伙干的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很卖力,此时一个小姑娘匆匆赶到祠堂。   “爹,不好了,村里已经有人知道我们在顾家祠堂做糖卖钱了。”   男人此时正在熬糖汁,闻言微微一愣,“什么?!村里人知道我们在祠堂做糖了!”   男人嗓门大,此话一出,原本在祠堂里正干的热火朝天的顾氏族人,同时动作一顿。   整个祠堂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当中,气氛都要凝滞住了。   旁边的另一个汉子首先放下了手里活计。   “被村里的人知道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小丫头名叫顾兰花,她明显察觉到祠堂的气氛有些不对,一时间被吓的有些不敢说话。   顾兰花的母亲直接走向小女儿,面容严肃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看着如此严肃的母亲,又看向祠堂众人的表情,顿时被吓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   妇人皱眉看着小女儿,“你快说啊!”   “兰丫头,你是听谁说的?”   “别是她小孩子家家的听岔了吧?”   此时祠堂里也乱成了一团,众人纷纷开始议论。   “不可能吧,咱们做糖的事一直都保密啊。”   “肯定是有人嘴没把门,要不然村里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呢?”   “肯定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   兰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平时家里的长辈们告诉她,家里做糖以后卖了银钱,就能每顿吃肉,还能盖房子。   因此做糖的事情对外要保密,若是发现村里其他人知道这事,也要赶紧跑过来告诉大人。   兰丫头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听到邻居家说红土根制糖的事情后,就赶紧跑来祠堂告诉家人,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人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尤其是看着那些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叔叔婶婶、伯母大伯,此时面容严肃的看着她,她一瞬间有些害怕了。   “呜……,我…我………呜呜呜……”   金大嫂首先站出来一把,抱住兰丫头。   “兰丫头别害怕,他们生气不是对你,你是个好孩子。来,兰丫头告诉婶婶,你是怎么知道咱们做糖卖钱的事被村里其他人知道的呢?”   兰丫头看着面前的金大嫂,缓了缓情绪,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开口。   “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便想去找隔壁王婶子家的二丫翻花绳玩儿。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站着几个婶子正在说咱们家在制糖卖钱的事儿。我当时听见了,没敢吭声,等他们走了以后,我就赶紧跑过来了。”   兰丫头磕磕绊绊的说完,周围人群顿时炸了。   金大嫂紧紧把她抱住在怀里安抚,顺便捂住小姑娘的耳朵,不让她听,也不让她看。   “到底是谁呀?赚钱的事也能随便乱说吗?”   “肯定是有人嘴没严实,告诉别人的。”   “要是被全村的人都知道甜菜能做糖,那咱们以后还能赚到钱吗?”   “不行,咱们得想想法子,找出来这事是谁干的。”   “对,一定得找出来。”   “把叛徒找出来!”   “……”   祠堂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而且众人说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些人已经拿起了一旁的砍刀和木棍。   他们这些人制糖做糖也才两个月的时间,但也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每家每户基本上都分到了三四两银子。   一个普通的日子过得节省的农户人家,一家人全年都花不了十两银子。   一个月赚二两银子,一年就是20两,要是两年三年呢?到时候他们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饭,买得起驴车,还能置办一些田地。   说不定以后还能送家里争气的小辈去读书。   就像如今的顾童生一样做个读书人,后辈们不用在黄土地里刨食,做一辈子的泥腿子。   结果现在他们猛然发现自己制糖的法子被别人有心泄露了出去,心中的气愤自然是无以复加。   现场已经有人开始扬言,一定要把那个泄露消息的人找出来,找出来以后要开祠堂、上族规。   虽然耳朵被捂住,但是兰丫头还是听见了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她已经被吓哭了,把头牢牢的埋在了金大嫂怀里,连自己爹娘那边都不敢去。   姜余眼看周围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大声的道:“大家,大家先听我说。”   “大家先别离开。”   “大家……”   姜余扯着嗓子喊,但是完全没有用,他眼瞧着周围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作者有话说】   攻:瞧见没,夫郎送我有兔子浮雕的镇纸,你们都没有吧。   同窗:……   攻:告诉你们吧,我夫郎就是属兔的   同窗:……   攻:羡慕吧,我夫郎出远门心里还想着我   同窗:上啊,大家一起把他丢出去! 第36章 销路的重要性   眼见周围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人开始提议,现在就去找那些人问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用红土根制糖的。   姜余眼瞧着事情不对,想要制止,但是偏偏他说话不管用,顾里正又不在。   若是让族人出去找人要说法,肯定会打架。他小时候也见过村里两个姓的人家打架,那是必须要见血的。   姜余看着周围明明刚刚还微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阿叔阿婶们,此时一个个群情激愤、怒不可揭的样子,心里急得团团转。   果然,在场已经开始有人想要去问了。   “咱们得去要个说法,这制糖就是咱们的命根子,怎么能随便让外人知道了?”   “对,说的没错。”   “咱们人多一起去,我非得搞清楚到底是谁泄密的不可。”   “大家一起去,要打架就打架,反正我是不带怕的。”   “我也不怕!”   “走,大家伙抄着工具,一起去问问。”   “走!一起去。”   “……”   “铛!”巨大的敲锣声响起。   “铛!”又是一声。   众人齐齐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他们看见姜余此时站在祠堂廊上放着的那张四方桌上,手里还拿着铜锣。   他高高的站在那里,声音洪亮的道:“那些人现在是做不出来糖的,我姜余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现在整个长坪村,只有咱们顾家能做出来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一几秒钟。   此时一个婶子开口道:“这做糖又不难,他们既然知道甜菜能做糖,怎么会做不出来呢?”   “是啊,甜菜做糖又没什么难度。”   “只要手里有甜菜,还怕做不出来糖吗?”   “没错没错。”   “……”   姜余再次敲锣,等锣声和下面嗡嗡的说话声停止后,他才重新开口,“各位都说甜菜做糖没什么难度,但是,那他们手里也得有甜菜才行。”   有人没太明白姜余这句话,主动问:“小余,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余见众人开始听他说话,便条理清晰的道:“叔,您曾经去县城的码头买过甜菜,您应该清楚现在买甜菜有多么难买。半个月前,咱们一共从县城码头那边买到了五十七石甜菜,可是十天前,咱们只买到了十几斤。”   姜余看着下面的众人,表情严肃一句一句的道:“今天大家制糖用的甜菜,是兴旺叔带着我们几个人,驾了四辆驴车,从永平府买回来了的。现在宁隆县已经买不到甜菜了,想要买甜菜就必须去府城买,去千里之外的越州买。大家想一想,在咱们长坪村,除了兴旺叔能带人去府城买甜菜,还有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   “他们若是想要种甜菜,首先得把春播时自家田里种的庄稼都拔了,重新种甜菜秧。甜菜秧得到秋天才能长成甜菜,他们又种的比咱们晚,到时候咱们种的甜菜早就已经成熟,又制出来新的一批糖了。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除非他们有魄力现在就去田里把种好的庄稼拔了重新种甜菜,否则他们就制不出来糖。”   姜余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寂静无声。   人群里的顾文渊转了转眼睛,随即大声开口道:“是啊,小余哥说的没错。知道甜菜做糖有什么用啊,他们又没有甜菜,也只是干着急。”   “可是甜菜制糖这法子,被透露出去难道就不管了?”   “是啊,到时候全村都知道怎么用甜菜制糖,那咱们还怎么赚钱!”   姜余抿了抿嘴,开口道:“这就关系到我们在府城发现的事了。”   顾兴旺此时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这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顾兴旺看了一眼站在桌子上的姜余,并朝姜余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向众人。   “在做糖之前,我相信大家应该知道这甜菜制糖的法子本来就是顾童生从南边学来,再发现咱们这边也有了甜菜以后才告诉我们的。这甜菜制糖的法子,本来就不是只有我们知道。”   顾兴旺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顾兴旺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接着道:“以后甜菜不好卖了,这次能收到这么多甜菜,也是碰巧而已,日后恐怕没这么好的运气。就在我们去府城收甜菜的时候,我在府城的商行里看见了一种糖,和我们做出来的糖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群顿时嗡嗡作响。   “什么!府城也有甜菜糖?”   “兴旺你说的是真的?”   “不会吧?”   “……”   顾兴旺从怀里掏出一个口袋,直接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到桌子上。   “这就是我在府城的商行里买到的糖,大家可以看一看,这糖和蔗糖的味道完全不同,分明就是用甜菜做的。而且,据我所知府城有个财主,最近也在大批收购甜菜。小余说的没错,即便村里其他人知道用甜菜可以制糖,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手里一天没有甜菜,那就一天做不出来糖。”   顾兴旺这句话说完以后,完全没有安慰到在场的众人,反而让众人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咱们卖糖的生意才刚刚有了起色,这么快府城的人也都知道怎么做糖了。这样的话,以后咱们的糖怎么卖出去?”   “是啊,我原先心里想,今年年底,家里能过个富裕些的年节,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嗐,说到底咱们都是村里人,做生意根本就不是咱们能干的事。”   “我感觉也是。咱们呀,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   “唉……”   “……”   姜余听着众人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再一次敲响了手里的锣。   “大家伙是不是觉得别人也知道怎么制糖,咱们就干不成生意,赚不到钱了?我告诉你们,大错特错。”   “你手里有赚钱的秘方,只是能让你赚钱更容易一些罢了。做生意,还另外重要的几点,就是你怎么把货物卖出去?有没有人固定买你的货物?怎么让人家只买你的货物?一句话:做生意,秘方只是筹码之一,销路可决定成败。”   在场的众人惊讶的看向姜余,就连顾兴旺此时都一脸诧异。   姜余道:“现在周老板就是我们把糖卖出去的渠道,只要周老板收我们的糖,那咱们的糖就能卖出去。”   “说的好!”   此时顾里正的声音突然传来。   姜余向门口的方向看去,发现顾里正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顾里正抬步走进去,满脸欣慰的看着姜余。   “刚刚小余说的很对,只要咱们能把握住卖糖的销路,不管村里有多少人做糖,都越不过咱们去。”   说着顾里正看向人群中几个自己同辈的族人,严严肃的训斥。   “亏你们几个比小余大这么多岁,刚刚竟然还没小余一个半大的孩子看得清楚。”   被训斥的几个人顿时脸红,其实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了,只不过刚刚情绪一时激动有些上头了而已。   顾里正看向姜余:“小余你下来吧,桌子太高,站在上面万一摔倒可怎么办?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来和他们说道说道。”   姜余这才从四方桌上下来,把手里的锣放在桌子上,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里。   顾里正不愧是能坐上里正位置上的人,他很快的就安抚好了族人,并警告他们不能随便添乱。   至于是什么人把制糖的事情泄密的,自然还是要查的。   …   “这件事情想查出来,估计有些难度。”顾文承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姜余。   姜余此时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   顾文承道:“村里本来就人多口杂,各家的院墙彼此之间挨得近,有时候在家里大声说话,隔壁邻居都能听得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查,去什么地方查?”   姜余抿了抿嘴,“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顾文承轻笑一声,“之前你不是说了吗?单会怎么制糖可不行,更重要的是销路。”   姜余虽然今天下午在祠堂说的很有条理,但是后面他想了想,其实自己有地方说的不对。   “他们做出来的糖,可以拿到集市上去买,也可以卖给县城里的铺子,到时候市面上的糖一多,咱们手里的糖自然就难卖出去了。”   顾文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的道:“傻瓜,所以我刚刚才特意说了‘销路’啊,你想想咱们的糖是卖给谁了?”   姜余脱口而出,“自然是卖给周老板了……”   突然,姜余说话的声音猛的一顿,他慢慢睁大眼睛,一脸恍然大悟。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顾文承,姜余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明白了!”   顾文承轻笑一声,“明白了吗?”   姜余用力的点头,“咱们的糖一直都是卖给周老板,而周老板的不是永平府的人,村里的人如果买糖,他们最多也是把糖卖到县城,或许也会卖给码头的其他走商。宁隆县码头那边商户众多,且天南海北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咱们只要牢牢把握住周老板这个销路,随便那些人把糖卖到哪里去,反正威胁不到咱们。”   顾文承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世界大的很,尤其是做生意,眼光要放的长远。周老板一个人能把一个小小的商队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自然是一个有眼界的人,咱们同他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姜余点点头,一改刚刚的萎靡不振。   “嗯,我知道了。”   顾文承道:“至于找出泄密制糖方子的人。这件事还是交给大伯吧,相信大伯很快就能找出来的。”   姜余想了想,然后点头。   的确,把这件事交给作为里正的大伯,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发现这几天收到了几位宝子打赏的鱼粮,啊啊啊啊啊啊作者太开心啦~   转圈撒花~   谢谢几位宝子的支持,作者会努力更新的(握拳) 第37章 初住县城   顾文承知道姜余因为从小到大生活环境的原因,对某些情绪的感知很敏锐。   目前族里又发生了制糖方子泄露的事,接下来几日恐怕祠堂的气氛不会太好。   姜余若是继续带着村里,恐怕也会被影响到。而且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顾文承就已经发现姜余的情绪不太高了。   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小孩身心健康的发展,所以顾文承觉得自己应该得把姜余带出去,远离这种压抑的环境。   顾文承起身把桌子上的书,放进书箱里,一边整理明天去私塾要带的东西,一边思考对策。   “还有不到半个月我就要院试了。我想着,这段时间我还是住到县城租的院子里,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时间,二来雨季也快到了,若是我在来回的路上淋雨染上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说到顾文承的事情,姜余果然被转移到注意力,他点了点头。   “文承哥住过去也好,我之前也听顾老太爷提过一两句,他老人家也说最近可能会下雨。”   姜余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可是文承哥住到县城以后,平日里洗衣做饭怎么办?”   顾文承笑着道:“这个不用担心,洗衣做饭的小事我可以自己动手,虽然最近私塾的课业有些多,夫子也比以往管教的更为严厉,但是这些小事我还是有时间做的。”   姜余听完顾文承的话,眼底带上了几分担忧。   “那怎么行?读书已经很累了,哪有时间做其他活计。”   过了一会儿,姜余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他坚定的开口:“文承哥,让我和你一块去县城吧,我这可以去照顾你。”   顾文承推辞道:“虽说今日祠堂那边出了些意外,但是我也看出来了,制糖的活计还是挺忙的。而且族里过些天不是要去府城买第二批甜菜吗?再去府城买甜菜时,小余你肯定也要跟着去。你都这么忙了,我怎么能打扰你,让你去县城照顾我呢?”   姜余站起来,走到顾文承身边道:“文渊和文华两个人都会算账,缺我一个不妨碍的。爹每日还得出去杀猪卖肉,娘待在家里,爹每日卖完肉回家好歹还有一个烧水说话的,这家里如今也只有我一个闲人了。文承哥,你让我去县城照顾你吧。”   顾文承看向姜余,眼里带着笑意:“那就麻烦你了。”   姜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点也不麻烦,我能帮上文承哥的忙,已经很开心了。”   顾文承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   第二日一大早。   顾母吃惊的看向姜余,“小余要去县城住?”   姜余点头:“娘,文承哥在过几天就要院试了,来回这么跑也不方便,我去府城还能照顾一下文承哥,不至于让文承哥住在县城的院子里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   顾母看着姜余,满脸的感动,“也亏你这孩子有心了,把文承交给你,我也放心。”   姜余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文承在一旁看着顾母和姜余说话,自己则是默默吃饭。   吃完饭,顾文承背上书箱前往私塾,而顾母则是给姜余收拾去县城要带去的东西。   “那县城的小院,这么长时间没住人,肯定脏的很。之前哪里的被褥也都带了回来,如今再去住,得重新拿一些被褥,还有……”   顾母一个收拾了不少东西,今天恰好顾屠子是去隔壁村劁猪的,午时回来。   等三人在家吃了午饭,顾屠子赶着驴车,带着顾母和姜余还有一堆东西,一起前往县城。   姜余也就来过一次县城的小院,等他在次前来,发现了以前他没注意到的很多细节。   他之前听文承哥说过,这个房子的布局是一进四合院的样式。   进门以后往里走,就是主屋,进门是堂屋,左右两边是两间卧房,这和顾家的屋子布局很像。   在院子的左边是两间左侧屋,一间是灶房,一间的杂货房。   右侧屋只有一间,是书房,据说房主也是读书人,特意建来读书用的。书房边上是一个不大的草棚,用来拴牲畜。   顾母收拾屋子,顾文承拿着铲子去把房后面生的杂草清理清理,而姜余则是去收拾灶房。   姜余没有进书房,书房和其他房间不同,姜余觉得到时候还是问过文承以后再做打扫的好。   灶房明显是很久没有使用过,锅台可以用,就是太脏了些。说干就干,姜余打了一盆水,挽起袖子开始打扫起来。   三个人,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可算是把这不大的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   顾母锤了锤自己的腰,“幸好这房子不大,否则咱们还真收拾不了这么快。”   姜余坐在屋里,给顾母和顾屠子倒水喝。   “爹娘喝水。”   顾母喝了一大口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行了,你就在这里吧,我和你父亲先回去了。”   姜余有些惊讶,“爹娘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顾母笑道:“昨天发生了哪样的大事,我又嫌太乱,就没去你大伯家询问情况,等会我和你爹去你大伯家,打听打听如今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姜余点了点头。   “大伯,真的能查出来到底是谁泄露甜菜做糖的事吗?”   顾屠子道:“村里人多口杂,难啊。”   顾母说起这个就是一脸气愤,“难也得查。做糖的活计可是咱们族里的命根子,要是查出来是谁的嘴没把方法门泄露了出去,有他们一顿好果子吃。”   送走顾家父母,姜余看着陌生的小院子里一时间有些怅然,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住到县城里。   现在这种事,是他之前想都不敢的。   突然,姜余又开心起来,今天来县城时,特意带了自己从府城买回来的饸烙床,等傍晚文承哥回来,他们两个一起吃饸烙面。   只要忙起来,就没时间瞎想了。姜余直接去后院打水,把带来的大骨头洗净。   冷水下锅,把带肉的骨头焯一遍水。然后等水再烧开,下入焯好水的带肉骨,放一点白酒去腥,然后再放入之前文承哥和自己说过的炖肉的调料。   他依次放入姜片、葱段、花椒、白芷、豆蔻、桂皮、小茴香、丁香,开盖把水煮沸,然后把大火,转为小火慢炖。   姜余亲眼看着原本锅里清亮的水,变成了奶白色,并发出诱/人香味。   他炖的这一锅,即可以吃肉,又可以用肉汤来煮饸烙面,之前他在府城见客栈的大厨试过用肉汤煮饸烙面。   当时他也吃了,这样煮出来的面,真的比一般的饸烙面要好吃。   这汤先炖着,姜余去和面,准备一会儿压饸烙面。   …   顾文承回家,推开门走进小院里,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   姜余听见声音,从灶房出来,走过去想要接过顾文承背的书箱。   顾文承拦住他,“这东西太沉,我自己拿吧。”   “我能掂的动。”姜余道。   顾文承问:“好香啊,你做的什么?”   姜余道:“我炖了些骨头汤,还把饸烙床拿过来了,晚饭咱们吃用骨头汤煮的饸烙面。”   顾文承眉头一挑,单手提着书箱往屋里走,“这个不错。”   姜余在后面跟着他,道:“文承哥先洗洗,我去压饸烙面,很快就能开饭。”   姜余说的很快就能开饭,还真是特别的快,等顾文承稍微收拾了一下,走到灶房,便发现姜余已经把饭食做好了。   “文承哥尝一尝。”姜余给顾文承盛了一碗饸烙面,然后期待的看着他。   “好吃吗?”   顾文承用筷子夹起一筷子,入口惊艳。   “面条口感筋道,肉汤香气浓郁,二者结合起来相辅相成,很好吃。”顾文承道。   姜余很是开心,“锅里还有,不够可以再盛。”   顾文承又吃了一口,“小余这肉汤,是用我给的方子炖出来的?”   姜余点头,“对,我还是第一次用药材来炖出来的呢,不仅没有一点药味,味道竟然还这么好,真是神奇。”   顾文承笑而不语,现在社会只要是会做饭的人,基本都知道炖肉要放一些香料,但是如今在这里,那些香料只能在药铺里买。   两个人一起吃完饭,又一起把碗筷收拾好,等进了房间,顾文承突然发现,自己住的东堂屋房间的床上,只有铺了自己一个人的被褥。   顾文承突然警铃大作,他看向堂屋里的姜余,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似的。   “小余,你晚上睡哪里?”   姜余毫无所觉,他看向西堂屋的方向。   “我住西边。”   顾文承:……   “你都收拾好了?”   姜余摇了摇头,“娘略微打扫了一下,我还没铺床。”   顾文承道:“我之前住在这个房子里,是一直住在东堂屋。西堂屋常年不住人,恐怕里面会很潮湿,而且西堂屋的床破破烂烂的,躺在上面只要微微一动,就会嘎吱嘎吱响。”   姜余完全没想到这点。   他今天一直在收拾打扫,爹娘离开以后,他就开始在灶房忙活,紧接着插空还把文承哥要睡的东堂屋收拾了出来。   至于他自己要住的西堂屋,压根都还没进去看过一眼。   顾文承继续道:“我记得西堂屋的有个窗户也关不太严实,晚上恐怕会漏风。”   姜余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头,他白天忙的竟然忘了去西堂屋看看,现在可怎么办?   顾文承此时道:“东堂屋的床大,不如咱俩晚上还在一块歇息吧。”   【作者有话说】   攻:小余,我最近课业多,要去县城住。   小余:那谁照顾你呢?   攻(很明显的强装微笑):没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小余:那怎么行?   攻(坚强不屈、猛男落泪):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小余:我要去照顾你。   攻(假装推辞、内心暗爽):这怎么好意思   小余:我就要去县城照顾你。   攻(目的达成):那好吧,谢谢小余了   ……   今天又是小余被套路的一天~   求评论,求海星~ 第38章 小余的县城市场调研日记   顾文承提议两个人住到一个屋子里,姜余可耻的心动了。   “这样的话,我会不会很打扰文承哥。”姜余略带担忧的说道。   毕竟这段时间文承哥读书已经很累,而且每天早上他都需要早点起来先准备好早上要吃的饭。   若是两个人住到一起,他怕早上会吵醒顾文承。   顾文承摇头道:“咱们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你会吵到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了西堂屋去把姜余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自己住的东堂屋里。   顾文承对姜余说:“咱们还和之前一样就行。”   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姜余还以为突然换了一个地方,自己会睡不着觉。   但当他躺到床上,头挨住枕头,一股困意袭来,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这一觉睡的很好,姜余早上醒的也很早,顾文承此时还在睡。   姜余悄悄起床,结果想穿鞋子,便发现旁边的顾文承睁开了眼睛。   “是我吵到你了吗?”姜余问。   顾文承坐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   “没有,也到我平时起床的时辰了。”   两个人一起吃完了饭,顾文承前往私塾继续读书,姜余则是一个人呆在家里。   他收拾好早上的锅碗瓢盆,又打扫了一遍小院的卫生以后,姜余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干了。   姜余搬了一个小马凳坐在屋檐下,脑子里想着自己什么事还没干完。   “要不然,我就出去逛逛。”姜余自言自语道。   姜余的行动力一直很强,他把院门锁好,准备出门逛逛。   县城里非常热闹,一大早街上的人并不是太多,但是街道两边是各种买东西的小摊已经早早就摆起来了,有卖菜的、卖玩意的什么都有。   姜余一边看,一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码头。   此时天还早,太阳刚刚升起,其他街道上的人还不多,但码头这边已经是人声鼎沸。   姜余远远的看着十几个汉子,从一辆船上往下扛货,两边的小吃摊主也吆喝的火热。   “买馄饨嘞,买馄饨。”   “皮包馅大的馄饨哟,四文钱一碗。”   “买炊饼,又香又甜的炊饼。”   “包子,吃个包子吧,早上刚出炉的。”   “……”   姜余转头看过去,便发现有几个做小食的摊贩正在揽客。   一个男人扛着扁担在一旁买炊饼,就这么一小会儿,去他炊饼的人就有六七个。   卖馄饨的摊位前已经占满了人,那些人手里捧着碗,有的站在一旁吃,有的蹲在地上吃。   姜余一转头,竟还发现还有几个小摊主推着车,正往这边赶。   看见这一幕,姜余喃喃道:“竟然有这么多人,在这边摆小食摊,一定很赚钱吧?”   突然,姜余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自己也可以在这边摆摊,若是他也摆个摊,既能在县城陪着文承哥,又能赚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行,他来县城是为了照顾文承哥的,若是自己做起了生意,那他还如何照顾的了文承哥。   或许,做生意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姜余又在县城转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家。   …   “唉,你今天回去吗?”王有信看向顾文承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问了一句。   顾文承转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小余来县城照顾我的,午食我得回家吃,以后我就不陪着你们了。”   王有信看顾文承高兴的样子,嘴角一抽,“行吧。”   等顾文承走了以后,王有信看向李泽,问道:“李兄见过顾兄的夫郎吗?看顾兄这副样子,难不成他的家眷是个天仙?”   李泽想了一下姜余的样子,只能说清秀可爱吧。   “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王有信拍了拍李泽,“唉,那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做伴了。”   李泽:……这里就是他家好吧。   …   顾文承租住的小房子距离私塾不远,走一会儿再穿过一条街也就到了。   回到家,姜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二人一块吃饭。   姜余讲了自己今天上午干了什么事。   “上午我去码头那边逛了一圈,我发现早上的码头也好热闹,比县城其他地方都要热闹。”   顾文承夹了一根小咸菜,道:“码头人来人往,做工招工的也多,自然是更热闹些。”   姜余道:“我在外面还看见了好多买吃食的小摊子。我想着,族里现在买甜菜越来越困难,估计做糖的活计,也持续不了多久。咱们自家的甜菜有得到十月以后才能成熟,我想着,要是不做糖了,我就来县城摆个摊做些小生意怎样?”   顾文承知道姜余的性子,别看小少年瘦瘦小小的,里面的能量却大的很。   这也是顾文承最喜欢姜余的一点,姜余就像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不仅行动力十足,还能影响周围其他人。   “好啊,正好这些日子你也待在县城,你可以想一想,自己要做什么生意。”   顾文承接着道:“不过,做生意的事急不得,你可以先去看看你想摆摊的地方,其他人大多都是在做什么营生?摊主们都把摊位摆在什么地方?他们又是怎么定价的?”   姜余想了想道:“码头那边有炊饼、烧饼、混沌、面条很多吃食。我的话,要不然就做饸烙面,咱们县城没有饸烙面,但是我在府城码头上见有人在卖。”   顾文承点点头:“做饸烙面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定价要比府城稍微低一些,毕竟咱这里没有府城那么豪华,而且码头小食定价不易太高,因为在码头吃饭的,一般都是在码头做工的农户,价格太高便会没人买。”   姜余恍然大悟的点头,“我当时心里还奇怪呢。府城客栈里的饸烙面浇头做的特别好,而码头那边的却都是纯素饸烙面,里面就加了几滴酱油,几滴醋,放了些萝卜干腌的小咸菜,只有简单的咸味。原来不是码头摊主不会做,而且如果东西卖贵了,就会没有人买。”   顾文承点头,“聪明。”   姜余眼睛一瞬间变的亮晶晶的,“如果我想做小吃摊,必须得去参考码头其他摊位的价格。”   顾文承边吃饭边提建议。   “我刚刚听你说,码头那边如今小吃摊子已经很多了,那些小摊在码头多年,有的摊位甚至已经有了稳定的客源,若是你贸然进摆摊,恐怕会很难。”   姜余秀气的眉头微微簇起,“那,我用肉汤煮面条?”   还没等顾文承回答,姜余先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若是用肉汤来煮面,我们的成本就会大,饸烙面的价格会变高。在码头吃饭的都是普通农户,花三四文钱吃碗面条可以,若是花七八文,恐怕没人舍得。”   顾文承点头,“你说的对。卖饸烙面是可以,但是得想一个又能压缩成本,又好吃的方法来做。”   姜余有些烦恼的皱眉,片刻后肩膀微微塌下。   “我想不出来。”   顾文承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可以慢慢想,反正咱们也不着急,实在不行可以仿照府城码头拿着饸烙面摊的形式卖。”   姜余听到顾文承这么说,很快便打起了精神,恢复了以往精神奕奕的模样。   “文承哥快吃饭,吃完饭后再小睡一会儿,你下午还得去私塾呢。出摊的事情,让我一个人想就可以了。”   顾文承看着他活力四射的模样,笑笑道:“好。”   …   下午姜余继续出门观察情况,他手里还拿了一个小本子来记。   他发现路边小摊摆的比较多的都是在码头或者是集市这种来往人的地方。   而铺子,则多是在内城区,那边都是各种各样的铺子,来往的人也大多都身着长袍。   路面也比码头和集市的整洁,两边的小摊毕竟少,若是有小摊,也只是卖一些赏玩的小玩意。   姜余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县城摆摊和开铺子是地区分布的,若是他想要做小食生意,最好还是去码头或者集市。   码头和集市的人多,其中的农户也多,那些人来县城做工,中午不回家所以,基本都会在县城吃饭。   饭食的定价也不能太高,比如码头附近那个买馄饨的,因为是肉馅的原因,一碗里面就十二三的馄饨,还得四文钱一碗。   成年人一碗馄饨吃不饱,因此吃馄饨的人,大多都会再去旁边的炊饼摊,买个炊饼。   一个炊饼两文钱,一顿饭加起来也得六文。   当然,馄饨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吃的,更多人是直接去要素碗面条吃,三文钱一碗。   姜余把自己打探到的事,都记下来,然后再计划自己怎么开摊子。   …   顾文承这边依旧在不停的学习,夫子上完课,交代了课业,就离开了。   顾文承掐了掐略微酸涩的眉心,站起来微微活动活动身体。   此时前方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谈论声。   “王兄,你真的收到赏花宴的请柬了?”   顾文承转头看过去,就见前方靠窗的位置,几个人正在谈话。   “听说赏花宴的请柬很难拿的。”   “岂止啊,据说赏花宴的请柬基本都在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的手里,一般都不会流落出来 ”   “听说这个赏花宴学政大人也会去,”   “我的天,这么厉害的吗?”   被叫王兄的人,是个有些微胖,看着大约二十岁的男子,此时他听着周围的奉承的话,下巴微微抬起,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第39章 院试   顾文承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宴会他又去不了,多关注也是没有意义。   站在他身边的王有信,听到那群人的谈话以后,则是转身看向窗外,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身后的吹捧声还在继续,还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   “万万没想到,赏花宴学政大人竟然也会去。”   “如今快要院试了,王兄若是前往赏花宴见到学政,那岂不是能提起在学政身边留下个好印象啊。”   “是啊,是啊,王兄可真是有本事,这种宴会的请帖都能拿到。”   王富礼笑道:“我也是意外才收到这份请帖的。”   “王兄可别妄自菲薄了,换了我们这些人,那是意外也拿不到的。”   王富礼下巴微微抬起,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似乎是对这些人的吹捧十分受益。   王有信对顾文承小声嘟囔道:“信不信,一会儿他就过来炫耀了。”   顾文承默默鼻子,那个王富礼现在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果然,王富礼的声音在他们两个人身后响起。   “这不是有信兄和顾兄嘛。有信兄昨日写的文章极好,顾兄最近也颇受夫子夸赞。二位最近学识提升的如此快,恰好如今我手里这个请帖,明日去参加赏花宴时,能带个朋友一起去。”   王富礼笑着看着他们二人,话锋一转,“可是却只能带一个人去,二人兄台有谁想去呢?”   王有信皮笑肉不笑的道:“劳烦王兄惦记,我就不去了。”   顾文承笑着道:“我自认为才疏学浅,就不去宴会上丢人了。富礼兄还是把这机会留给你身后的同窗吧。毕竟平日里富礼兄同窗好友众多,那可是学政大人参加的赏花宴,想必富礼兄的朋友们都很感兴趣。”   果然,在顾文承说完以后,王富礼就被身边的人给围住了。   开玩笑,那可是学政大人也参加的宴会。   除了学政大人,宴会上文人墨客肯定多的数不胜数,但凡去了能漏个脸,或者结交一个朋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王富礼被众人缠住,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王有信和顾文承。   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对赏花宴完全不敢兴趣,肯定是强装的,他们怎么会不想去。   不过像他们二人这种穷酸的读书人,错过这次,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参加这种宴会了。   看着那群人走远,王有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哼一声。   “谁稀罕。”   顾文承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有几天就要院试了,这时候最重要的养精蓄锐,复习巩固以前的知识。宴会什么的,能少参加,便少参加,毕竟考前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王有信没想到顾文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见解来,一时间对他的感官更好了。   “顾兄说的有理。那王胖子不过是仗着家里有些闲钱罢了。再说,本朝科举考官阅卷都是糊名制,一直到了最后揭榜排名时考官才能看到考生的姓名。王胖子参加宴会有什么用,难不成学政大人还能给他单独加几分。”   顾文承轻笑一声:“王兄说的有理。”   …   这些日子,顾文承每天废寝忘食的学习,他把自己的知识和原身的知识融合贯通,在私塾的成绩可谓是突飞猛进。   顾文承甚至觉得,考一个秀才而已,还是很简单的。   姜余则是白天出去逛逛,观察县城码头和集市的市场情况,了解一下要在这里摆摊需要怎么做。   顺便,一直在想他要怎么才能把饸烙面做的既好吃,又便宜。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院试考试的日子。   因为儿子要考试,顾母和顾屠子两个人都来了,一大早三个人一同送顾文承去考院。   姜余觉得他们来的并不晚,但是当他们到考院外以后,便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姜余看见人群中有头发花白的男人,还有莫有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两个人竟然是一起要考这次院试的。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群,心里开始不自觉的紧张,手心都开始出汗。   “这人怎么这么多啊。”姜余说了一句。   旁边的顾文承解释道:“人群中大部分都是来送考的亲人,听说这次也就二百多个人考试。”   姜余听完以后顾文承的话以后,更紧张了。   竟然有二百多个人考试!他甚至没敢问顾文承这次多少人能考上。   很快,考院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行衙差,领头的那个人开口,说让参加考试的人排队入场。   姜余把手里装东西的篮子递给顾文承,并看着他找到了几个像是同窗一样的人,然后几个人就开始排队入场。   只是,姜余感觉文承哥的那几个同窗,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太对。   但是他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文承哥身上,因此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等人都进去以后,衙差门关上了考院的大门,考试得考几天,姜余就随着顾家父母离开,等考院开门的时候再来。   姜余两天完全睡不着,他一直都想文承哥的事情,顾母也担忧儿子,这几日一直待在县城的小院,顾屠子这些天没有出摊卖肉,而是蹲在小院里沉默的编柳条框子。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中午,终于到了考试结束的时候。   顾母、姜余和顾屠子二人站在考院外面等着开门,他们还特意驾来了驴车,把驴车停放在路口,并给了专门看车的人二文钱,让他们帮忙看管驴车。   此时考院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考院的门被缓缓打开,众人连忙伸头看过去。   “啊!”   一声尖叫响起,众人才发现,原来是两个衙差抬着一个人出来了。   姜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旁边人的交谈声。   “唉,今年又晕倒了一个,年年都有这种在考院昏过去的。”   “那些读书人都弱不禁风的,这一考就考几天,听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昏过去也正常。”   “要不然说读书人也不容易呢。昨天夜里下了小雨,估计得风寒的也有呢。”   “唉唉唉,你们看,又抬出来两个。”   姜余听完他们都谈话,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文承哥呢,文承哥没事吧?   很快,很多考生从里面走出来。   姜余看见,原本进场时一个个身穿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童生老爷们,此时脸上苍白,身上的长袍都变的皱巴巴的,甚至有的人走着走着直接摔了一跤。   姜余左看右看,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顾文承的身影。   顾文承此时脸色也有些白,身上长袍也皱巴巴的,但是整体精神看起来也还不错。   姜余跟着顾家父母赶紧走过去。   顾母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流了,她上下打量顾文承。   “嗯,没事就好。”   姜余接过顾文承手里的篮子,“我们回家吧。”   顾文承转头看见王有信和李泽二人出了考场,又见到他们被家人背回去以后,才离开。   此时顾文承也在庆幸,庆幸自己提起锻炼了一下身体,否则他也是撑不住的。   他虽然从原身的记忆力知道科举考试很艰苦,但是没想到亲身体验下来,竟然是这种感觉。而且这种艰苦他完全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顾屠子也想背儿子,但被顾文承拦住。   “爹,我身上味道大,不干净,咱们快点回去吧。”   顾屠子看着儿子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往停驴车的地方走。   顾文承坐在驴车上,感觉轻松了不少。   “有热水吗,我想洗澡。”   顾母笑骂道:“就知道你这臭毛病,小余早就给你准备下了。我们出来的时候,他特意在灶台上闷了热水,就等你回家梳洗用的。”   顾文承看向从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姜余。   “多谢小余了。”   姜余“嗯”了一声,鼻尖有些泛酸。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文承哥,原来科举考试竟然这么辛苦的吗?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但是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的味道,还是作罢吧。   姜余开口:“昨天夜里下小雨,文承哥觉得冷吗?”   顾文承摇头,“你给我做的那个毯子很暖和,不冷。”   姜余听到他的回答,这才放心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其实顾文承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是昨天晚上几乎一晚上没睡着造成的。   昨天夜里先是刮风,后是开始下雨。   考院里,每个屋子里又分了很多小号间,号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和一个烛台,一个水壶。   凡是坐进去的考生,考试途中是不允许再出来的,这几天他们晚上睡觉也得待在号间里。   屋子的一角摆放着几个恭桶,若是有考生想要如厕的,需要示意巡逻的监考官,上厕所的期间全程被监考官监视。   他运气好,抽的号间位置不错,距离恭桶远一些。   最近天气暖和了不少,恭桶味道大,听闻很多号间因为距离恭桶太近,考生都被熏吐了。   昨天半夜突然刮风,有一个号间的窗户被吹开,外面的雨丝刮进来,打湿了一个考试的卷子。   那考生当场便嚎叫起来,最后被巡考官员带走,但是就因为这件事,导致顾文承被吵醒以后再也没睡着。   思路收回,顾文承回到家。   姜余去提热水,顾文承洗完以后,躺在床上直接昏睡过去。   顾母此时端着一碗鸡蛋羹过来,看见姜余站在床前,轻声问了一句:“睡了吗?”   姜余回神,转头看向顾母,“睡了。”   顾母走过去,看着儿子疲惫的脸,叹了一口气。   “让他睡吧。小余,你把这碗鸡蛋羹吃了吧,瞧你这几天都瘦了。”   姜余摇了摇头,“娘,我不饿。”   顾母把碗塞到他手里,“吃了吧,这东西本来就不是顶饱用的。” 第40章 水车模型   顾文承直接昏睡了一天一夜,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姜余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正在编柳筐。   顾文承坐起身,伸一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姜余听见动静,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然后猛然睁大眼睛,直接扑过去。   “文承哥你醒了!你睡了好久,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睡了这么久肯定很饿吧,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姜余一连串说了很多话。   顾文承笑着看着面前的姜余,在他说完以后才慢慢开口。   “我还真有些饿了,嗯……有点想吃小余你做的饸烙面。”   姜余立马道:“我这就去做,文承哥你稍等一下,马上就能好。”   在姜余出去以后,没一会儿,顾母提着水壶走进来,在看见儿子醒了以后,立马笑起来。   顾母给顾文承到了一杯水,“饿了吧,小余给你去做吃的了。”   顾文承接过水杯,道:“这些日子娘也辛苦了。”   顾母道:“辛苦什么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小余守着你,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对了,昨天你大伯来了,你当时还在睡,就没叫你,你大伯还顺道送来了族里一些这段时间卖糖得的分红,一共是48两银子。”   顾文承没想到能分这么多,“竟然有四十八两。”   顾母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有些多呢。可是你大伯说这些日子卖糖的收益很不错,而且现在族里还有不少甜菜,等做出来以后又是一笔收益。我还听说,如今府城的甜菜价格也开始上涨了,前些天你兴旺叔他们又从府城买了一批甜菜,八文钱一斤,价格整整翻了一倍多。府城的甜菜也不多了,现在就等着咱们自家种的甜菜丰收了,等咱们自己手里有甜菜,就不用再费劲从外面买了。”   顾文承听到母亲这么说,他突然想起自己要买地长坪村荒地的事。   “娘,你知道如今咱村外面那山坡上的荒地多少钱一亩吗?我想买些地。”   顾母微微一愣,“你想买荒地?”   顾文承解释道:“咱村口处有一片山坡,上面的空地整体看起来也算平整,不然将那片地买下来一些,种些庄稼甜菜什么的。”   顾母微微皱眉,“那片荒地不临近水源,若是买下以后得先找人开荒,即便是后面种下粮食,也完全是靠天吃饭。”   距离水渠远的旱田就是这样,没有水,只能看天吃饭。要是碰见雨水充足的年份,就能丰收。要是碰见雨水不充足的年份,老百姓就只能认栽。   再加上荒地肥力不够,这种情况下即使开荒完成,贸然种植导致粮食最后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顾文承道:“用水车,山坡断面下方就是小河,在那里建一个水车把水引到高处,挖上水渠,自然就解决土地灌溉的问题。”   水车?她好像之前也听儿子提过一次,不过她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车”能把水流从低洼里引到高处去。   顾母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见姜余此时端着做好的吃食走进来。   “面好了。”姜余把碗放在桌子上。   顾文承此时也是真饿了,他立马下床去吃饭。   姜余这次做的饸烙面是用肉汤煮的,里面还加了用肉沫香菇一起炒的浇头,一口吃下去鲜香可口。   “好吃。”   姜余笑着坐在顾文承对面的椅子上,胳膊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巴,认真的看着顾文承吃面。   姜余看他吃的有些急,便道:“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顾文承一连吃了几大口,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种在饥饿的时候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真的很舒服。   顾文承渐渐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是他还是以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一大碗面条。   “还要吗?”姜余问道。   顾文承摇了摇头,“一碗面就够了。”   他刚刚醒,吃太多不好,一大碗面条就够了。   说完,顾文承再次转头看向母亲,“娘,你刚刚还没和我说咱们村的荒地多少钱一亩呢?”   顾母想了想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得回去以后问问你大伯,他是里正,地价的事他肯定知道。”   此时姜余接话,“我知道啊,咱们村那边的荒地大概是四到五两一亩。”   顾文承还真没想到姜余竟然会知道这个。   “小余你怎么知道的?”   姜余笑着挠了挠头,“之前和大伯说话的时候无意间谈到过。大伯说,如今太平盛世,加上这些年又无天灾,良田的交易价格上涨一亩在三十两左右。次等田稍微便宜些,但是一亩地怎么也得十五两。而荒地价格相比之下是很便宜的,再加上朝廷也希望有人多开荒多种田,所以只要四五两银子一亩。而且只要是开荒的新地,种植的前三年免粮税。”   顾文承看着姜余说起如今的地价来头头是道,完全不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只是偶然间和大伯聊天时意外得知。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   姜余是看到自己有意想买村外山坡上的那块地,才去向大伯仔细打听土价格。   姜余又道:“若是普通的买卖田地,买卖双方一块得去衙门的钱粮库上册登记即可。若是想买荒地,则是需要大伯这个里正一起去县衙办理。买荒地时,县城的审核也比一般的土地严格,大伯说是因为朝廷担心有人会把良田充当荒地交易了去。”   顾文承笑着道:“原来小余早就帮我打探好了。”   姜余觉得顾文承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却不讨厌,反而不知道为何有些脸颊有些隐隐发烫。   “我只是…只是和大伯聊天的时候,顺便问了问。”   顾文承道:“你在我提到土地价格时,就能直接把所有的地价都能说出来,甚至连去县衙什么地方办理手续都打听齐全了。你能说的这么清楚,就证明你提前是废了大力气去打听的。”   姜余低头,“也…也没有花费很大力气。”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姜余的头,心里很开心。   小余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他有一个买地的想法,所以才花费大力气去了解土地价格,这说明小余是很看重自己的。   明白了姜余的一些想法,顾文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顾母看着儿子和小余两个这副样子,眼眶微微湿润。   儿子的身子现在是真痊愈了,而且和小余关系也很好,这样她也就能放心。   如今她不求别的,只要儿子这辈子健健康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家人在没在县城留多久,就准备回村,至于考试成绩的事情。   顾文承直接委托了一个客栈的小二,给了那小二六钱银子,说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若是院试出分以后,就让小二帮忙传回村里。   于是,一个平凡的下午,顾屠子赶着驴车,顾文承、顾母、姜余三人坐在车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回村了。   ……   “唉,你们听说了吗,顾童生回村了。”   “怎么不知道?我昨天还见了呢,顾屠子驾着驴车,一家人都从县城回来了。”   “之前不是说顾童生去县城考秀才了吗?这秀才考试的结果还没出吧,这一家人不在县城待着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不是没考上啊?”突然有一个人道。   “你可别瞎说,那秀才考试的结果还没出来呢。”   那人撇撇嘴,“说不定就是没考上,要不然刚考完第三天怎么就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周围人面面相觑,其实对方这么说也在理。   毕竟今年顾童生可是闹出不少事的,先是突然生了一场重病,眼瞧着人就快不行了。   紧接着娶亲冲喜病好以后,又是在村里教两个堂兄弟读书,后面又是给顾氏一族出红土根做糖的主意。   她们虽是村里人,但是也听说秀才考试很难。   以前顾童生一直待在县城私塾认真读书都两次没考上。今年出了这么多事,难道反而顾童生就能考上了?   该不会是顾屠子一家觉得顾童生考不上,所以才这么急忙忙的从县城回村的吧。   众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又彼此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散了。   于是,在顾文承不知道的时候,村里渐渐流传出顾童生没考上秀才的传闻。   但此时,顾文承正在家里做木工活,完全顾不上外面的流言蜚语。   他已经画好了水车的图纸,但是他毕竟从来没有设计过水车,想着先做一个模型出来,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可是,顾文承万万没想到,如今的木匠工具竟然这么难使。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姜余也不会做木工,他看着顾文承面前这一堆被弄的歪歪扭扭的木板,也有些头疼。   “要不,咱们去找文渊帮忙吧?”姜余提议道。   大伯家的文渊木工做的漂亮,家里的轱辘打水都是他做的,按照图纸做一个文承哥说的“水车模型”,应该是可以的吧。   顾文承放下手里的工具,道:“也好,咱们去吧。”   两个人直接带着图纸去了大伯家,此时家里也就顾文渊一个人,他正在用锉刀慢慢雕刻一个土制的小像。   “文承哥,小余哥,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快坐快坐,我给你们倒水。”   姜余看见被顾文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惊讶的睁大眼睛:“你在做磨喝乐吗?真精致。”   桌子上的泥偶,虽然还没完全制作完成,但是也已经具备了雏形,看上去十分精致。   顾文渊笑着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法缘寺庙会,每年庙会都持续热闹好几天,我想着自己做几个磨喝乐,到时候放到庙会上卖。”   说着顾文渊还拿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露出箱子里面几个造型精致,活灵活现且完全上好颜色的磨喝乐。   “哇。”姜余只感觉眼前一亮,“好可爱。”   顾文渊大方的道:“既然小余哥喜欢,那就随便挑着玩。”   姜余虽然很喜欢,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泥玩偶都是顾文渊费了大力气一个个做出来,并准备拿到集市上卖钱的。   “那怎么可以。”   顾文渊随意的说:“只是几个磨喝乐而已。”   顾文承把自己手里的图纸放在桌子上。   “原本,我是有事想来请你帮忙的,但是如今你还忙着,那就算了,我去找你舅舅吧。”   顾文渊看向桌子上被卷起来的图纸。   “没事,我也只是做这些玩的。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这些玩意上面,我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说着顾文渊拿起那卷起来的画纸,“这是什么?”   在打开画纸的一瞬间,顾文渊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他的嘴慢慢张开,脸上的惊讶完全表露出来。   顾文承道:“这是我画出来的水车,打算找个人先做个缩小版的。”   “交给我吧。”顾文渊突然大声的道,他满脸兴奋的看向顾文承。   “文承哥,这图纸是你画的吧,水车是什么,这玩意就是水车吗?这也太棒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图纸,比你之前话的轱辘打水要细致多了。”   顾文承看向满脸激动的顾文渊,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前世某些同事的身影。   “我实在不是做木工的料,你要帮我做吗?”顾文承道。   顾文渊立马斩荆截铁的回答:“当然帮了,咱俩谁跟谁啊,这个水车,我做定了!”   …   后续水车模型的制作,有了顾文渊的加入水车模型的制作速度飞快。   二伯家的顾文华在前几天的时候也加入了制作水车的队伍,当然他也是打下手的。   因为他去大伯家找顾文渊,结果意外发现顾文渊竟然一直在文承哥的家里,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在祠堂看见过顾文渊。   插好最后一个零件,顾文渊双手叉腰开始仰头大笑。   “怎么样!怎么样!完成了,我可真厉害。”   顾文渊脸上的黑眼圈很明显,他这些日子为了做好水车模型就没怎么睡觉。   【作者有话说】   磨喝乐:我国古代非常有名的民间泥偶玩具 第41章 买荒地   水车模型大概只有不到半米高,但是每一处的做工都很细致。   姜余没想到,顾文渊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他在做木工上,竟然还是个细节控。   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对的,他就要改,还要改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我们下水试试。”姜余提议道。   顾文渊立马点头:“好。”   在制作水车模型的过程里,他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水车的工作原理,还有水车的用处。   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文承哥真的是弄了一个好东西回来了。只要有了这玩意,就能轻松把水流从低洼的小河运往高处。   只要有了水车,那片村外的荒地,未来一定能变成良田。   把水车模型搬到事先准备好的箱子里,在往板车上垫一些干草用来减震,然后再把箱子搬上板车。   顾文华推着板车,顾文承、姜余、顾文渊三个人跟在他身边,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出门。   这个时节,村里大部分农户都全家一起在地里干活,土地种植作物,别看丰收不了多少,但是那可是半点也离不得人。   要是几天没打理,野草就会长的飞快,野草一多就会把庄稼挤死。   因此,现在白天村里人不多,即使有几个在一起坐着闲说话的,也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都去地里干活了。   四个人走到一个小溪边,顾文渊把水车在小溪流里固定,然后拔下古代的插锁,溪流中的流水冲刷这迷你水车。   迷你水车表面的水车轮处的凹槽灌入水,紧接着在水流的冲击下,车轮开始慢慢转动。   “动了、动了。”二伯家的顾文华看见这一幕后,惊讶的睁大眼睛。   姜余虽然知道这水车会动,但是在当他亲眼看见水车被水流推着转动的时候,心里也是和顾文华一样感觉很震撼。   顾文渊此时正呲着大牙在一旁乐呵。   “厉害,哈哈哈哈哈,做水车,可比做那些磨喝乐好玩多了。”   顾文承此时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凹槽,他把这个凹槽放在迷你水车轮轴的上顶点一处,并保证这凹槽不会妨碍水车转动。   紧接着被水车轮上的水槽在小溪里灌满水,转到最上面开始水被自动倒出来。   而被倒出来的水,有些正好落在顾文承手中的凹槽中,顺着凹槽缓缓的流到岸上,并在源源不断的流着。   顾文承道:“这就是水车运水的原理,这样水流就可以从河里引到其他地方,节省人力。在南方那种水流和山地较多的地方,水车是很流行的一种工具。”   顾文华不太懂木工,这些天虽然帮忙,但是也只是打下手,帮忙锯一下木头和木板。他对水车到底怎么运水还是不太明白的。   毕竟,人不可能想象到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但是此时他完全明白了,要是眼前的这个水车够大,运水完全没问题。   “这也……也太厉害了吧。”顾文华喃喃的道。   一旁的姜余对他说:“这就是工具的力量,人类会使用各种工具来改变生活。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具,只是我们没有见过罢了。”   顾文华听完后微微一怔,他转头看着前方顾文承背影,心里默默的想‘文承肯定是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东西。’   顾文承收起木制的水槽,站起身来,“就是这样,只要等比例做一个大型水车,就能运更多的水。”   顾文华想了想道:“我觉得,若是要做一个大的水车,肯定会花很多钱,更别说还得买地,开荒,挖沟渠,这些都是费钱又费力的事。”   姜余脑子里突然又一个想法,“不如,咱们族里一起凑钱怎么样。”   其他三个人齐齐看他。   姜余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我之前和文承哥去看过,那片荒地面积不小,若是买的地太少了,后面开水渠、建水车就有些浪费。不如咱们族里的人一起买地,每一户买上几亩荒地,再凑钱建水车,后面还可以一起挖水渠。这样钱和力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顾文承点头,“有道理。”   顾文渊道:“我爹在家,我们直接去和他说一声不就得了。这么好的事,我爹肯定不会错过。”   一行人收好水车模型直接去了顾大伯家。   到了顾大伯家里,顾文渊先讲解了一下水车的使用方法,后面才说的要买荒地的事。   “那片荒地面积不小,不如咱们一起买下来,到时候家家户户多几亩地,日子也能好过些。”   顾里正吃惊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小辈,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你们想出来的?”   顾文渊道:“水车是文承哥以前在南边见的,画了图纸。一起凑钱买地、开渠、建水车的是小余哥说出来的想法。至于做这个水车的,是你儿子我和文华两个人一起干的。”   顾文华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只是打个下手罢了。”   顾里正此时内心简直是惊涛骇浪。   农户的根本是什么?是土地。   十几年前朝廷改税法,废除人头税,改成田亩税,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赋税后,他们这些农户日子好过一下。   但是也仅仅是日子好过了一些而已。日子一好过,农户家生养的孩子就多,孩子数量多了虽然有了劳动力,但是土地和吃的不够啊。   他们宁隆县因为挨着水路,不缺找工干活的活计,连带着距离县城近的这些村镇的人日子也好过。   但是其他地方就不行了,每个村能种植的土地都有一定的数目,没有足够土地农户养不起孩子,到了冬天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   若是他们村平白多出一二百亩的良田,让县城衙门知道了,那他这个做里正的,也是大功一件。   顾里正刚想点头答应,突然一想有些不对。   不行,不能只是给他们族里买地。   之前制糖的事,已经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村里人几乎都知道他们姓顾的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银钱。   若是这时候再把那么多良田都给自己族人,恐怕会惹事。   虽然他们顾家人多,也不怕事,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去糟人恨啊……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的太僵,总归不好看。   “这事我得想一想。”顾里正思索道。   顾文渊眉头一皱,“爹,这么好的事干嘛要想啊。”   姜余也是不太理解,虽然说买地、建水车都是需要大家凑钱,但是前段时间族里一起做糖都挣了些钱,真要凑钱的话,大家也不是一点都掏不出来。   顾文承道:“大伯不仅是咱们得族长,也是一村里正。大伯可能是在想要不要把开荒地、建水车的事,给村里人说。”   顾里正抬头一脸欣慰的看着顾文承,随后又蹬了一眼亲儿子。   顾文渊把目光转向别处,他爹说话不说清楚,自己理解不了爹的意思,这也不能怪自己吧。   顾里正恨铁不成钢,瞧瞧人家文承,再瞧瞧自己这傻儿子。   哎呦唉,简直让他没眼看了。   “文承说的对,我的确是在考虑这个。”   顾文承点点头:“我建议大伯给村里人说一下这件事,若是他们有人也想买地的,可以一起买。”   姜余此时看向顾文承,内心却有些小羞愧,他原先只是想让族里一起把这片地方买下来,完全没有想村里人会不会买。   文承哥却发现大伯没一口答应的时候,就提出可以让村里其他人也跟着买地。   这和当初文承哥主动让一成卖糖的利润给族里,是一样的。和文承哥相比,果然他还是太小心眼了,只是考虑的自家人,完全没有考虑外人。   顾里正一边让几个孩子都坐下,一边问顾文承的意思。   “文承,买荒地的事你怎么看?”   顾文承坐在凳子上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   “我之前大概看过,那片荒地怎么也有二百亩,而且咱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土地,开荒又费时又费力,我估计很多人家都不会多买,或者大伯你到时候规定一下,一户只能买两亩。咱家村一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怎么着也够分了。”   顾里正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今天我就把这事合计合计,到时候和村里人说一声。”   村里人又不是每家每户都会买地,顾里正想,那些荒地怎么也够分了。   水车模型本来就是文渊做出来的,便直接放在了大伯家。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走回家,姜余期间一直不停的看顾文承。   顾文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余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说买荒地的时候,我只是想到了咱们全族买地,却没有想到带着村里人一起。我的建议还是太浅薄了,什么时候我能和文承哥你的想法一样,那就好。”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小余的头发。   “傻瓜,你能想到带着全族一起凑钱买,已经很好了。”   顾文承脚步微顿,姜余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他。   顾文承道:“大伯之所以能想到让全村人一起买荒地,是因为大伯是一村的里正。无论做任何事,他都需要考虑全村人。而我,不过是察觉到大伯有这种心思以后,顺水推舟说出来罢了。”   姜余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文承哥竟然会这么说。 第42章 村民大会   顾文承看着姜余那脸上略带吃惊的表情,心情突然变的很好。   姜余最近被养的很好,皮肤微白,身形虽然还是很显单薄,但是脸颊上已经略微带了些肉。   但是,也可能是脸上长了肉,有了几分婴儿肥的原因,明明姜余的个子也长高,整体却显的比刚见面时更显幼小了些。   此时姜余一脸不解的看向顾文承,表情看上去莫名显得又可怜又可爱。   顾文承走到姜余身边,牵起姜余的手腕,二人一同往回走。   顾文承道:“其实,我没有小余你想的那么好。我对大伯说那些话,是我明白大伯的身份是一村里正,里正做任何决策首先肯定要考虑的全村的人。但是我也明白,估计大伯明日对全村人说了建水车、买荒地的事情时,也没多少人会买。”   姜余微微皱眉,“怎么会?”   在姜余心里,土地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村外那些荒地,眼瞧着就能变成良田。这种事情谁看了不会眼热?谁能不想去买呢?   顾文承解释道:“小余,若是你从来没见过水车,或者是你没那么相信我。你会相信有一个普通人,能轻而易举的把河里水运到高处吗?”   姜余刚想说自己一定会的。   但是在他刚想开口的时候,却一瞬间卡壳了。   是啊,谁能相信有人能把河里的水平白无故的运到高处呢?   顾文承见他想通了,轻轻笑了两声。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想象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任何人都是这样,就如同之前甜菜能做出来糖一样。你不了解的事情,即便是放在你眼前,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它发挥出作用,任何人都是不会信的。”   姜余抿了抿嘴,接着顾文承的话,道:“所以更别说建水车挖水渠、买荒地,这些都需要大家提前出钱的事了,对吗?”   顾文承最喜欢的就是姜余这一点,只要自己稍微一点拨,姜余立马就能想到其中的诀窍。   “是啊。”顾文承轻轻叹了一口气,“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地,只不过是有的人地多,有的人地少而已。买荒地种植的事,有风险且听起来天方夜谭,所以我才会说咱们村子没有几户人家出钱加入。”   顾里正当然也清楚村里人不会有多少人买荒地,但是他必须得事前和村里人说,因为他是里正。   顾文承相信,明天大伯在说服大家买荒地的时候,肯定会说建水车的事,但是大伯却不会把水车模型直接拿出来给大家看。   道理都和村民讲清楚,村民不做,那事后若是后悔了,自然也怨不得顾里正,毕竟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顾文承都有些佩服大伯了,不愧是能做一村里正的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姜余还在微微皱着眉头,思索顾文承的话。   突然姜余开口:“可是,文承哥你还是想到了村里的其他人不是吗?”   顾文承:“嗯?”   姜余道:“那些人若是明天不买地,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建水车、挖水渠、买荒地,这些都是文承哥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文承哥又是村里唯一的童生老爷,若是没有文承哥同意,大伯也不会随意把这些消息告诉村里其他人。如果顾文承不告诉其他人,那些人连自己可以买地都不知道。”   顾文承微微一怔,侧头发现了姜余看向自己时那认真的表情。   姜余此时还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有无数的道理要讲。   “所以,文承哥就是很好的人,即便是以后做了父母官,也是青天大老爷。”   顾文承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的十分复杂。   原来,姜余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反驳之前自己说的那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顾文承停下脚步,他转身伸手一把捂住了姜余看向自己的眼睛。   顾文承此时一手揽着姜余的肩膀,一手捂住姜余的眼睛。   他抬头,目光幽深的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表情有些自嘲。   他是一个成年人,小时候经历过父母突然离世,在所有亲戚家轮流打转的日子。   无论他去那个亲戚家,他从来都是被大人们夸奖的孩子,也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同龄人的恶意,周围大人们的怜悯,常年寄宿制学校的生活……等等,这些都让他早早成熟,甚至在考虑事情上也比同龄人想的更多。   很多人都认为学校的生活很单纯,但是那种寄宿制学校,才是最小,最浓缩的“小社会”。   心智没有完全成熟且在青春期的孩子们的恶意才是最赤/裸的,因为他们不会过多的掩饰自己。   他从小在这种环境里生活,早早的明白怎么才能让自己过的舒服。   他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学校老师口中的优等生,是同龄人口中考上全国顶级大学的学霸,是同学口中耐心可靠的朋友,是同事口中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顾文承……   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不想被那么多人夸赞,因为那些人的夸赞除了听在耳朵里好听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他知道自己有好看的皮相,优秀的学习成绩,从小到大追求他的人很多。   但是他知道,那些人除了和他交往以外,也可以和其他人交往,所以他对恋爱结婚一直没兴趣。   直到,自己来了这里以后,他看见了姜余。   姜余是弱小的,同时却又是坚韧的。   姜余爱哭鼻子,同时也爱对着自己笑。   每一次靠近姜余,他都觉得,自己是姜余的生命支柱,姜余很依赖自己。   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姜余就是一张白纸,他完全可以把这张白纸涂抹成这种颜色。   他,掌握着姜余的情绪,掌握着姜余的未来。   他,可以掌握着姜余的一切。   这个认识让他兴奋到几乎颤抖,所以在姜余准备离开他去府城的时候,他甚至不想放手,让姜余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不好吗?   就这么可怜的、弱小的一直留在他身边。   但是顾文承还是心软了,他喜欢姜余那种明媚的笑容,喜欢看见姜余挣到钱以后那骄傲的小模样。   笑起来的姜余,就想一个温暖的小太阳,一个依附在自己身边的小太阳。   而此时他低头看着乖巧的、一动不动被自己捂住眼睛的姜余,感受到手心被他的睫毛来回扫动而传来的痒意。   顾文承神色几次变换,最终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姜余被顾文承捂住的眼睛,但是却没有动,他只是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   姜余相信文承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根本不用多问。   片刻后,顾文承放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鸡血藤的手镯,这个红色的木制手镯,两端包银,镯子中间也包了银,银片上面还雕了些花纹。   这镯子当时顾文承一眼就相中了,小余把这东西带在手腕上,既漂亮又不会显的太过于女气。   买镯子的钱,是他抄了一个星期的书,卖给书肆后得到的钱。   “这个送你。”顾文承道,“这是鸡血藤的手镯。”   姜余看着眼前漂亮的鸡血藤手镯,语气有些为难的开口,问:“这个很贵吧?”   顾文承把手镯套在姜余的手腕上,白皙的手腕,配上棕红色的镯子,显得皮肤更加白嫩。   姜余在顾文承给自己手上带东西时,不知为何,脊背处突然感觉一股冷意,手背上的细小汗毛即刻立起。   “这颜色果然很衬小余。”顾文承放开姜余的手腕,道:“没多少钱,不贵。”   姜余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抿嘴笑了笑,这东西是文承哥送给自己的,他真的很开心。   顾文承看姜余开心的小表情,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好了,我们回家吧。”   …   顾文承和姜余回家,二人在吃晚饭的时候和顾家父母把建水车、买荒地的事情说了一下。   之前在顾文渊和顾文华来家里做水车的时候,顾家父母已经知道水车的事情。   顾屠子问道:“你大伯怎么说?”   姜余道:“大伯说,明日要和全村说一下凑钱和买荒地的事。”   顾屠子微微皱眉,接着很快便放松眉头。   “你大伯是本村的里正,告诉全村人也正常,到时候人多力量大,一起挖水渠的时候轮着挖,到时候也能轻松些。”   顾母也点头道:“是啊,而且那片荒地还挺大的。”   第二天,天色已经完全擦黑。   长坪村村子中央的大钟突然被敲响,这意味着,村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里正需要和村民说。   家家户户的村民在听到钟声以后,停下自己手里的事,纷纷走出来家门。   “发生什么事了!”   “莲花嫂子,你知道发生什么时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里正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啊。”   “不会是做糖的事吧?”   “二柱子,你想什么好事呢,做糖那么赚钱的事,姓顾的那群人,能告诉咱们?”   “那能是因为什么事?”   “谁知道呢,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文承和姜余刚刚吃完晚饭,此时也听到了钟声,他们二人知道,这是大伯要和村民们说建水车、挖水渠、买荒地的事了。   顾屠子从后院拿出一个火把点上,“咱们拿着这个,省的路上太黑。”   一家四口,顾屠子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火把,跟着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走去村中央听大伯说话。 第43章 召集村庄众人   在姜余等人到村中央的老槐树底下时,就见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而大伯站着槐树底下的石台上。   周围空地上插这几个点燃火把,顾屠子把自己手里的火把也插在远离人群边上的空地那边。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刚刚吃完晚饭的时间,所以家家户户都在村里,还有不少抱着孩子一起来凑热闹的村民。   姜余发现不少人竟然还带着小凳子,此时已经坐下了。   “这边!”   姜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就见大伯母金氏朝他们几个招手,二伯母和二伯父也在。   顾屠子带着家人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句,顾文渊和顾文华去哪里了。   “两个孩子呢?”   二伯母李氏道:“那两个小子整天跟疯猴似的,到处乱跑。除了去文承那边能消停会儿,其他什么时候都消停不下来,现在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野去了。”   说着李氏把两个小矮凳递给顾屠子和顾母,“这两个凳子你们坐吧。”   顾母笑着道:“哎呦唉,我们来的时候竟然忘了带凳子。”   李氏接话道:“这两个凳子是文渊和文华那两个小子带过来的,反正他们也不坐,你们就坐着吧。”   顾屠子和顾母也没多客气,直接就坐下了,几个人就开始闲聊。   姜余则是站在一边打量周围情况,就这么一小会儿,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乎站满了整个空地。   带着板凳的就自觉往前面坐,而没有凳子的,就自觉往后站一点,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距离大伯的位置近是个侧面,这时候站在几个坐着的长辈身后就行了。   因为人来的多,拿火把的也多,很快空地周围插了不少火把。火把燃起的火光,照的周围灯火通明。   突然,姜余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视线。   他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很眼熟的少女,他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叫周青青,是周婶子家的大女儿。   姜余发现对方是在看顾文承以后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那姑娘看文承哥眼神。   顾文承此时道:“小余,这边人太多,咱们去后面坐着吧。”   顾文承指的后面,虽然离人群有些远,但是那边有几个大石头,经过长年累月如今已经表面变的很光滑,因此有不少村里人平时也喜欢在上面坐着歇脚唠嗑。   姜余自然同意,“好。”   周青青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顾文承了,母亲这段时间一直给她相看人家,不允许她随便出门,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嫁。   她听人说顾文承已经重新回到私塾读书,前段时间还去考了秀才,但估计是没考上。   今天,还是她这些日子第一次见到顾文承,看上去他身体已经完全养回来了,如今已经没有生病时候的那般瘦弱。   但是她总觉得今天的顾文承,和她曾经记忆力的有些不太一样。   如今的顾文承好像长高了很多,他穿虽然没有穿长衫,但是站在人群里,那一举一动和周围的农户汉子们一点都不一样,温和俊朗,气质出众,格外耀眼。   这样俊朗的读书人,让村里不少女孩都羞红了脸,也让人群中的周青青忍不住红了脸。   直到,那个姜余拉着顾文承离开。   周青青顿时回神,她踮起脚望过去,旁边的母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你看什么呢,快坐好,一会里正就要讲事了。”   周青青这才收回目光,心不在焉的坐在矮凳上。   文承哥考不上秀才没关系,她不需要文承哥考上秀才,童生就很好。   至于文承哥考不上秀才的传闻,周青青觉得一定是那个姜余传出来的,否则谁还能那么清楚的知道文承哥的事呢。   周青青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姜余一个男人,本来就不应该聘给文承哥,文承哥日后做官,怎么能有男妻?   她会拆穿姜余的真面目,只有自己才会是文承哥的妻子。   顾里正站在的位置,右上方老槐树的树干上吊着一个铜铃,铜铃里面的铃舌下方连着麻绳,麻绳一直垂到顾里正的右手边。   看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顾里正用手摇了摇垂在身侧的麻绳,麻绳晃动带动铃舌碰到铜壁上,铜铃发出闷闷的响声。   听到铃声,在场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看向前方的顾里正。   顾里正轻咳一声,然后大声的道:“今天,叫大家一起过来,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咱们村外面那山坡上的荒地,如今能开荒了,咱们村若是有哪家人想要买荒地的,就来我这边登记,到时候我一同拿去县衙开地契。”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炸成一团乱。   大家伙纷纷议论起顾里正怎么突然说要带领大家开荒地的事情了。   而且,一说起开荒地,这让他们想起来前些年的事。   那年也是顾里正突然着急村里众人说要开荒,就在村西头那边,村里有几户人家跟着买了些荒地。   冬天天气冷,农家人地里没活,于是买了荒地的那几户就去开了一冬天的荒地。   第二年春天种下了粮食,结果那地方距离水渠远,荒地的地皮肥力又不够,最后一亩地打下的粮食,还没半亩良田打下的粮食多。   但是当年那些荒地位置好歹还在平坦的地方,如今顾里正说的荒地,可是在一出山坡上。   山坡上的地势的确有一片是平坦的,可是上山坡的路可不平坦。   前面距离顾里正进一些的人好奇的问。   “怎么突然要开荒地了呢?”   “荒地如今多少钱一亩啊?”   “那山坡上面虽然平整,也没什么大树,但是那地方没水,到时候给田里浇水怎么办?”   “……”   顾里正再次摇晃麻绳,铜铃声响起,现场慢慢安静下来。   顾里正道:“荒地如今是三两银子一亩,开荒以后朝廷免三年地税。”   “我可不买荒地,我家有地。”   “三两银子一亩,还是荒地,谁家钱多烧的慌吗?买荒地。”   “三两银子,我的乖乖,这荒地如今也这么贵吗?”   “是啊,三两银子都够我一大家子大半年的花销了。”   “那是你家人多,五个半大小子平日里吃的多,我家大半年也花不了三两银子。”   “怎么突然要开荒了?”   “是不是县衙又让开荒了?”   “……”   顾里正示意大家静一静,大声的道:“大家听我说,咱们村的顾童生,准备做一个水车,能把河里的水引到山坡上。到时候咱们大家一起凑钱建水车,一起挖水渠,再出几两银子卖荒地就成了。荒地买下以后,咱们村自己慢慢开荒,挖水渠。只要有了水,那荒地迟早能变成水田。”   顾里正话音落下,现场先是安静了几秒钟,紧接着众人发出强烈的笑声。   “什么!顾童生能做出来个水车,用水车把河里的水运到山坡上去?”   “水车是什么车,和驴车牛车一样吗?”   “驴车和牛车也不能运水啊。”   “什么?什么?刚刚里正说了什么?”   “里正说,顾童生能把河里的水变到山坡上去。”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笑话。”   “我只听说过读了书能考官的,没听说过读了书还能变神仙的。”   “……”   姜余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嘲笑顾文承,他气的脸颊都鼓起来了,正想去和那群人理论。   顾文承连忙拉住他的手,“没事的,随他们说去。”   姜余眼眶都被气红了,“他们太过分了,明明文承哥你也是为他们好,他们却……”   “好了,好了。”顾文承拦住姜余,温声道:“他们不买地,到时候咱家多买点就是了。”   姜余重重的点头,“对,到时候咱家多买一些地,等荒地变成良田,气死他们。”   顾文承还能怎么办,只能温声哄着。   不过,小余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很啊。   顾里正道:“建水车得大家一起掏钱,谁要准备买村外荒地的,都得掏建水车的钱,到时候大家伙不仅要开荒,还得一起挖水渠。”   “我家就不买了,我家有地。”此时一个前排的妇人道。   “我家也不买。”   “我家也是。”   “我也是。”   “……”   顾里正看着下面的那群人,纷纷都说不买,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要买地的人,明天下午去我家里找我就行了,今天没别的事,大家都散了吧。”   在场的众人就跟今天晚上听了个笑话似的,在顾里正说散了以后,就乐呵呵的散了。   有些人看着顾屠子和顾母则是心里在犯嘀咕。   “看来那顾童生是真没考上秀才啊。”   “这怎么说?”   “这顾童生今年又是生病,又是聘夫郎,又是做甜菜,听说咱们周围几个村里最近时兴的轱辘打水也是他出的主意,如今又做了什么水车,他都把心思费到这些地方了,还能考上秀才吗?”   “你信那‘水车’是真的?”   “我才不信,要真有那么神的‘车’,那些乡绅老爷们能不知道,哪里轮得到咱们贫苦农家用?”   “你说这顾里正是不是年纪大了,就连这种事都信。”   “嗐,这事谁知道呢。”   村里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信,还有人没直接离开,准备再问问顾里正水车和荒地的事情。   “里正,那个水车,如果要凑钱的话,我们一户得凑多少钱?”   顾里正吸了口旱烟,道:“那水车很大,而且咱们这边的木匠都没做过,估计到时候一户人家怎么也得出个一二百文。”   那人一听,感觉一二百文自家也不是承担不起。   “真的能把河里的水,引到山坡上去?”   顾里正看着面前的老兄弟,呵呵一笑。   “老兄弟,我都做了咱们村这么多年的里正了,在这种事上,我能随便说假话吗。”   那人看见顾里正如此笃定的表情,又想到前段时间村里疯传顾童生献出红土根制糖的方子,带领整个顾家族人赚钱的事,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买五亩地,建水车筹钱的时候也算我一个。”   “好说,好说。”顾里正笑着点头,然后看向已经回来并且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儿子顾文渊。   “文渊,你记一下你有福叔要买五亩地。”   【作者有话说】   小余:我生气了   顾文承:不气不气,来吃过果子甜甜嘴   小余(哇呜一口):我还是生气   顾文承:不气不气,走咱们出去玩 第44章 分期筹款(捉虫)   第二日上午,顾里正召集了顾氏全族人再次把昨天晚上的话又说了一遍。   最后顾里正道:“买荒地是个好事,只是前期辛苦些。要是哪家想要买田的,下午就去我那边说一声,后天我就去县衙,把荒地的地契办下来。”   顾里正在说完以后也没管在场的众人怎么想,就直接离开了。   如今甜菜不多,顾家人制糖的活计也变少了,这也意味着卖糖的收益下降。   农家人除了去县城找些活计干,就是整天围着田地转悠,想着今年怎么能让田里再多收些粮食。   但是荒地变良田的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大部分人都是不太信的,但刚刚又见顾里正那认真的表情,又让他们心中犹豫不定。   “族老,你怎么看?”   顾族老坐在祠堂屋里的椅子上,闻言乐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把河水引到高处的法子,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是第一次听说,猛然听起来也的确有些像是在说大话。唉,我老了,还能活几年呢,家里买田的事,还是让他们几个小辈自己商量着看吧。”   顾斌闻言直接道:“我觉得顾童生不会说假话,我要买田,买七八亩荒地。”   顾族老用拐杖敲了一下重孙子的腿,笑骂道:“你哪来的钱买田。”   顾斌直接撒腿就跑,“这不用太爷管,我向爹娘要钱去。”   周围人听顾族老这么说心里顿时更加纠结要不要买些荒地。   此时顾里正重新返回,补了一句,“对了,我刚刚忘了说了,建水车估计得花个二十两银子,到时候咱们买荒地的人都需要凑银子建水车。”   很快,建水车需要花二十两的事情,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   最后,姜余听顾文渊说买地的人并不多,也就八户人而已。   顾文渊此时手里做着木雕,道:“我娘说了,其他人不买正好,咱们几家还能多买一些地。到时候开荒,若是不想咱们自己动手,也可以直接雇人干。水车的事,就交给我几个舅舅做,图纸我也让他们看了,反正咱们之前也已经做出来了一个小的,不怕做不出来大的。”   顾文承点头,“那就多谢你几个舅舅了。”   顾文渊嘿嘿一笑,“我几个舅舅也是要赚钱的,他们说多谢文承哥你给他们挣钱的机会,还想要来特意过来感谢你呢。”   顾文承笑着摇了摇头,“感谢倒是不必,只是若是买地的人家少,那咱们建水车的钱可就多了。”   顾文渊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爹也正在因为这是发愁呢。”   姜余坐在一旁道:“文承哥之前说,水车用的木、槐木、柳木都可以,那我见那荒地上也有些树,到时候咱们可以直接用那里的木材。”   顾文渊道:“我爹也是这么说的,这样一来木材费是省了,可是那水车太大,而且还需要建引水入水渠的其他东西,要做出来一个水车,怎么也得两个多月以上。工费、人力费这些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即便是我几个舅舅合伙干下来,怎么也得小二十两银子。”   姜余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那二十两银子是大伯已经抛弃木料的钱算的。   二十两银子,完全是村里一些富户两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银钱。   五米高的巨大水筒车,这个价钱算下来顾文渊的舅舅们还是来搭人情做工的,半点没有多挣钱。   顾文华则是惊讶的出声:“二十两银子,那岂不是一户人家得凑二两多银子,那有些人家会不会就直接放弃买荒地了。”   顾文渊双手一摊,“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没办法啊。”   顾文承手指点着桌面,道:“我们可以分期付。”   姜余等人齐齐的看向顾文承,有些不太明白顾文承这句话的意思。   顾文承道:“一次性付清那么多钱的确有些困难,但是可以每月或每三个月,甚至每半年付一次钱,一直到付清为止。”   姜余脸上的表情刚开始是震惊,紧接着就转变成惊喜。   “这个主意好,半年一户人家出五百文,八户人家就是四千文,也就四两银子,若是建水车要花二十两银子,两年半就能还清。”   顾文华此时道:“咱们本来就是亲戚,若是突然提出来分期付,舅舅们碍于情面很可能会答应,但是到底之前没有过这种事。我想着,要是真分期付了,咱们还得仿县城的钱庄,给舅舅们利钱。”   姜余想了想顾文华说的很对,只是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做买卖生意,是分期付钱的。   “不如就给粮食。”姜余道,“咱们的利钱就用粮食抵,半年每户人家出半斗粮食,就当利钱用。”   “这个好。”顾文渊在一边拍腿叫好,“有了利钱,提出分期付钱的事,大概也不会让我舅舅们太过于为难。”   姜余看向顾文承,“文承哥,你说这样好不好。”   顾文承刚刚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他们几个讨论。   “我觉得很好。”   顾文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木屑,“那这样的话,我就去和我爹说一声,让我爹也和我舅舅那边说一下,看看成不成。”   …   在顾文渊和顾文华走后,家里重新变得很安静,顾文承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的看。   姜余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   “文承哥,你的院试成绩是不是也快出来了。”   顾文承想了想,“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听到顾文承的答复,姜余莫名感觉有些焦躁。   顾文承道:“不用着急,若是考不过,下次再考也是一样的。”   姜余点了点头没有在多说什么。   他私心里不想让文承哥再考一次,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那天考完,文承哥脸色苍白的走出考场,后面直接睡了一天一夜,他还见到有几个考生是被抬出考院的,周围人都是被抬出考院的那些人,都是身体不好而晕倒的人。   姜余真希望这次老天爷能保佑文承哥考上秀才。   …   接下来两天买荒地的事情很顺利,顾大伯直接和买田的几户人家说了建水车花费的事情。   顾母直接掏了九十九两银子,买了三十三亩荒地。   顾大伯和顾二伯各自买了二十亩,其他几户人家买的稍微少了些,但是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也有一百五十亩荒地。   晚上长坪村一户人家里。   “当家的,你直接买了十亩荒田,是不是有些多啊。”一个妇人看向自家当家的。   明明那天晚上还说是买五亩荒地,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买十亩,一共花去了三十两银子。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心疼的直喘不上气。   王有福盘腿坐在床上,数着铜板道:“这不是为分家准备的吗?”   妇人听见这句话直接从床上站起来,“你要分家!”   王有福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示意她小点声。   “你小点声。”   王婶子也做贼似的下意识看屋门一眼,心里很是着急。   她压低声音道:“这日子过的好好的,你干嘛想分家啊!”   王有福一边收起桌子上的铜板,一边道:“咱家四个孩子,老二是个女儿前两年嫁了出去,老大如今也快三十了,有两个孩子,大孙子今年八岁。老三也二十多,也是两孩子,老四前年娶的媳妇,四媳妇如今也怀上了。”   王婶子不理解,“这多好的事啊,孩子都娶了媳妇,咱们一大家住在一起,家里人口多,挣的也多,也不缺吃的。”   王有福看着妻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妻子的小算盘。   “挣的多?那是老三挣的多。我问你,这些年老四挣的钱往你那边交过吗?”   王嫂子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王有福压下心里的火气,“你这个当娘的,心都偏的没边了,别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老三挣的最多,把钱都交给你,可你有对老三媳妇说过一句好话吗?前天老三家的丫头吃个鸡蛋,你就又打又骂的,你是想着老三和我们离心啊。”   “他敢!”王婶子里面挺起腰身,“老三要是因为他婆娘就和我离心,我饶不了他!”   王有福道:“反正这家我是分定了,明天我就分家。”   说完,王有福直接躺下睡觉,留下王婶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气的捂住心口。   就因为她骂了老三家的几句,当家的就要分家?难道她做娘的连儿媳妇和孙女都训不得吗?   当家的觉得自己偏心老四,苛待老三,但是当家的也不想想,老三能和老四比吗?   老四从小就贴心,有什么好的,也是第一个想着她这个当娘的。老三又笨又闷,除了又把好力气,什么也比不上老四。   况且,老三家的进门多少年了,就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老四家的一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   西坪村的瞎眼卦师说了,老四家的肚子里可是男孩,还是文什么星下凡的命格,未来能当大官老爷。   老四家生的是未来的金疙瘩,老三家生了两个赔钱货,她自然看老三家的不顺眼了。   王有福心里打定主意要分家,他经常在外做工,没时间经常管家里的事,但是他不能让儿子寒心。   于是王有福半点没犹豫,第二天一大早在饭桌上就提出来要分家的事。   王有福看着眼前三个小子,还有三个媳妇,大媳妇和小媳妇最积极,老三的媳妇和老三一个样,坐在那里不怎么吭声。   尤其是老三,这可是分家!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分家,分家以后你老婆孩子是要跟着你过日子的。   王有福简直憋了一肚子火气,要不然亲眼看着这小子是从自己婆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还真不觉得这小子是自己亲生的。   …   第二天,整个长坪村都知道王有福分家了,这可是个稀罕事。   昨天傍晚顾屠子从县城拉回了半驴车的红土根,今天姜余帮忙把东西送去祠堂。   一进祠堂,就听里面的人说王有福家分家的事。   “那王有福两口子年纪也还不大吧,怎么突然就要分家呢?”   “是啊,哪有家里长辈健在,就随便分家的,别说是咱们村,就这十里八乡的,这种事也少见。”   “还不是那王婶子偏心,我在自家院子里天天都能听见那王婶子骂她家三媳妇。”   “我刚刚听说他家老三分了十亩的荒地,还要搬出去住。”   “还有这事?”   “可不是嘛,那老大、老四分了家里的水田,一个人五亩,到了老三这里不就只剩下前才刚买的十亩荒地了吗?”   “荒地想种粮食,还得开荒,土地肥力又不够,虽说是头三年能免地税,但是哪里比得上良田啊。”   “那王有福两口子也太狠了吧。”   “谁说不是呢。”   “……”   姜余听了一耳朵,推着手里的排车推到专门秤甜菜的地方。   偏心这种事,姜余从小就能体会到,就像是大伯母比较喜欢大姐,平时做什么事使唤禾姐儿多一点。   有人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人通常更加在乎手心里的肉。   【作者有话说】   注:本文的水车指的是水筒车。《水轮赋》有句:“水能利物,轮乃曲成。升降满农夫之用,低回随匠氏之程。鄙桔槔之烦力,使自趋之转毂。钩深之远,沿洄而可使在山;积少之多,灌输而各由其道。”   另外——   水筒车的价格作者的自己瞎推的。根据明朝物价,一辆马车的价格约是在三四十两银子左右,而一匹普通的马也得十多两银子,加上马车是有钱人家才能坐的起的,所以肯定有一部分的溢价。因此作者瞎推水筒车的除去木料本身的价格,就在二十两左右啦。   求海星,求评论~ 第45章 县城来人   姜余此时正在和族里称甜菜的婶子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股热闹声。   “哎呀,顾里正和顾屠子在不在这里啊?”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姜余转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自己邻居家的菊花婶子正从外面走进顾家祠堂的院里。   姜余道:“大伯和我娘去了荒地那边,我爹去县城卖肉了。”   菊花婶子一见到姜余,脸上露出浓浓的喜色。   “小余啊,你快回去吧,文承考上秀才啦!”   嗡!   姜余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响。   文承哥考上秀才了,文承哥真的考上秀才了!   姜余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祠堂的人都先激动起来。   “什么!顾童生真的考上秀才了?”   “那还有假吗?以后再见面就得叫顾秀才。”   “这可是咱们老顾家出的第一个秀才,这可是大喜事啊。”   “姜余,快点回去吧。”   “对对,咱们也去。”   “……”   姜余被叫到名字以后,浑身一震,好似猛然惊醒似的,他撒腿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姜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文承哥考上秀才了!   文承哥以后再也不需要继续考院试,下一场乡试距离开考还有三年,文承哥后面可以安心读书了。   姜余很快就跑回了家,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围了一群人,还有两个穿官差衣服的衙役,大伯和大伯母此时也在。   “恭喜顾秀才得取今年的院案首,县令老爷对顾秀才考卷上写的最后一篇文章颇为欣赏,破例赐顾秀才为禀生,每月发米粮六斗。”   顾母激动握住身边金大嫂的手,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亲眼看着儿子有多么用功读书,村里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到,只是压着内心的火气没理会而已。   现在儿子考上了,儿子终于考上秀才了,不仅得了县令大老爷的夸奖,日后县衙还每月发放米粮。   周围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顾秀才竟然被县令老爷亲自夸奖了,以后县衙还会发米粮。   这太震惊他们这些农户人家了,真不愧是读书人,不愧是秀才老爷啊。   顾母眼眶发红,身边的金大嫂一脸幸有荣焉。   姜余知道“院案首”是什么,那是秀才考试的第一名的意思。   顾文承看向姜余,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姜余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衙役本来就是过来传话的,说完以后没待多久便直接离去。   这次来长坪村的还有顾文承之前在县城雇来打探消息的店小二。   顾文承拿出五十文准备给那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不收,道:“顾秀才考了本县的院案首,即便是我不来通知秀才老爷,县衙也会派人来通知。我怎么好收秀才老爷的钱。”   顾文承把钱塞到他手里,“这是喜钱,也让你沾沾喜气。”   店小二没在过多推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对了,我听说这次院试考试的前五名都可以免费入官学,顾秀才可得把握住机会。”   顾文承点头:“多谢。”   送走店小二,姜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文承,“文承哥竟然考了案首,是第一名!”   顾文承轻笑,“其实我也没想到。”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考第一名,但是他在接到考题便发现,今年竟然有两道考题都是算经。   算经对他来说并不难,因此他在整体答题都很流畅,但是他没想到最后县令竟然会赞赏他的文章。   家里今天一直热闹的很,村里不少人都来道贺,毕竟这可是长坪村出的第一个秀才。   “之前村里不是传顾童生没考上吗?”   “嗐,你别听那些人瞎说。”   “是啊,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怎么县衙都没开榜呢,村里就开始传顾秀才考不上了?”   “都是一群眼红顾屠子家过的好的人,别理会就成了。”   “那你们说,之前顾秀才说旱地能变成良田的事,是不是也是真的?”   此话一出,周围诡异的安静了一顺,紧接着刚刚说话的那些人纷纷往人群里挤,嘴里的好话更是一串接一串的往外说。   他们心想,要不然今天晚上再去里正家一趟,问一问现在还能不能买荒地。   …   顾文承一家全部送走来道喜的亲戚朋友已经很晚了。   顾屠子今天十分高兴,明明滴酒未沾,却像是醉了似的。   “摆席,一定要摆席。”   顾母道:“怎么也得摆个五六桌,还要去请隔壁村的赖屠子,这十里八乡最数他做的席面味道好。”   顾屠子道:“五六桌哪里够,咱们直接摆上十桌。”   顾母笑骂道:“咱们家压根装不下十桌席面。”   顾屠子摆摆手,无所谓的道:“家里装不下,那就就摆街上。咱们儿子可是考上秀才了,长坪村第一个秀才。”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相视一笑。   姜余问:“文承哥想去县学吗?”   之前他听文承哥说过一次,有举人老爷在县学教书,文承哥现在私塾的夫子只是一个秀才,想必他一定会去县学。   顾文承点头,“我会去。”   说着顾文承一边和姜余回屋歇息,一边对他科普关于县学的事。   “县里有县学,府里有府学,而上京城则是有国子监。这些都是官府建立的读书地方,凡是优秀者都可入学。”   姜余道:“只有像文承哥这种人才能进去读书吗?”   顾文承听他这句有些孩子气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像那种官宦人家和富贵人家的子弟,也可以交钱托关系进学读书,只不过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通过考试去。”   姜余撇撇嘴,“有些不太公平。”   顾文承摸了摸他的头,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他想要姜余的性格保持天真,但是他也不想让姜余太过单纯。   “小余知道,咱们县城拥有铺子最多的人是谁吗?”   姜余摇了摇头,“是谁?”   顾文承道:“就是那些官宦人家。本朝官员俸禄并不多,但是那些官员需要宅子,需要佣人,需要出行的马车,需要体面的衣裳,所以他们就需要钱。做的官越大,手里的权越重,孝敬的人就越多,钱也就越多,但是做官也不是什么钱都能收。”   姜余接着顾文承的话道:“不能随便收钱,但是又需要钱。……所以,他们家里肯定有人在做生意,田地、店铺这些都是他们钱财的来源。”   顾文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姜余的脸。   “当官必有钱,这是千百年来的铁律。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种都是贪官,而想要不贪,但是又想日子过得富贵的官宦人家,自然就要靠手里的权利去经商赚钱了。”   姜余脸上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顾文承突然问:“小余想读书吗?”   姜余微微一愣,看向顾文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房间里烛火摇曳,照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文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之意。   “小余只要读书,就有机会去考取功名,就能做官。只要做了官,小余就不必外出去亲力亲为、风餐露宿的做生意。如今这个世道,做生意常被人看低,做官却常被人作揖。只要你坐在那高高的庙堂之上,就有人替你办事,不管是下面的孝敬,还是各种买卖生意,这些钱怎么都比你亲自做生意来的轻松。”   姜余听完以后没说话,只是低头再想什么。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后脑勺,目光下移就能看见那雪白的脖颈。   那一抹雪白,脆弱又坚韧,就如同姜余本人,顾文承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那谁替文承哥办事做生意呢?”   姜余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顾文承一愣。   “什么?”   姜余抬头,一脸认真的道:“刚刚文承哥不是说,做官的很多钱不能随便收吗?如果我也去读书了,那谁供文承哥继续读书科举呢。”   顾文承好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向姜余。   姜余叹了一口气,低头掰着指头开始数,“文承哥你现在才当上秀才,以后还有做举人,还要考进士。举人咱们得去府城考,进士得去上京城考。而且咱也不能一直都在县学读书啊,文承哥你不是还说,府城里有府学,上京城还有国子监吗?   等文承哥考上举人,咱们就想办法花钱去府学或者去国子监读书,那里的教书夫子的水平,肯定要比县学夫子好。而且外面的物价可贵了,我要想办法赚钱,供文承哥读书,还要……”   一旁的顾文承突然捂住自己的脸,低头开始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的他肩膀都在颤抖。   姜余突然一顿,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文承,挠挠头。   “我有说错什么嘛?”   “没有,小余你说的很对。”   顾文承把手放下,此时他笑看向姜余,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各种姜余看不懂的情绪。   “可是,做生意很累的。”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整个上半身靠近他。   姜余看着顾文承的温和俊秀的脸突然放大,整个人结巴起来。   “文…文承哥读…读书,也很累啊。”   顾文承双手环抱住姜余的肩膀,突然深吸一口气。   “小余,谢谢你。”谢谢你有这样一份毫不保留的心意。   姜余此刻脸涨的通红,心脏也开始砰砰直跳,他的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在什么地方,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突然他感觉鼻尖处一热,姜余下意识用手背一抹,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啊,流鼻血了。”姜余下意识仰头。   顾文承赶紧起身去看,先是拿帕子给姜余,又赶紧出去打水,等他端着盆走进来,就发现姜余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   姜余道:“已经不流了。”   顾文承失笑,“过来洗个手吧。”   【作者有话说】   顾文承真正的性格开始慢慢显露。   顾文承目光幽深,语气中带着蛊惑,慢慢靠近小余。   小余:不行,不行,我得尽快赚钱供文承哥读书,其他读书人有的,我也要给文承哥买(超级努力)   ……   求评论,求海星~   最近收到好多小可爱的评论,爱你们哟么么哒~ 第46章 流水席   第二日,顾里正和顾家族里几个管事的一起来了顾屠子家。   顾里正道:“文承考上秀才,这是一件大喜事。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族里出钱在村里办个流水席。”   顾屠子赶紧推辞,“这怎么行,我和翠芝昨天晚上还说,准备在村里办十桌席,都想好请哪个厨子来办了。”   顾里正看着三弟,笑着道:“之前族里卖糖,文承开口让族中自留一成利,如今已经攒了不少钱,我们想就用那些钱来办席。”   顾母赶紧拦住,“这怎么行?”   顾里正道:“文承不仅是咱们族里第一个秀才老爷,更是今年的院案首,现如今又在县太爷那边挂了名,破例亲赐禀生。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全族欢庆。”   看大哥和几个族中的管事都十分坚持,顾屠子也就没有在继续拦着。   “成,不过我得在单独出一千文来办席。”顾屠子道。   顾里正点头答应,“行,就这么办了。”   …   接下来,顾氏族人直接在村里办了三天流水席,让十里八乡的人都开了眼界。   心想这长坪村姓顾的人家可真是命好,出了一个秀才不说,听说还被县太爷钦赐了禀生,每个月还能领米粮呢。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小河村,王桂花满脸怨气的在小河里洗衣。   自从,姜余“嫁”出去以后,家里连个能干活的人也没了,大女儿从小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着长大的。   二女儿是个蠢笨的,干活速度慢不说,还干不好。   三儿子在读书,四小子年纪还小正猫嫌狗憎的年纪。   王桂花来河边洗衣服,让二女儿姜禾在家里挑豆子,若是等自己回去,她还挑不完,那就等着挨打吧。   想到这里,王桂花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   今天的天气好,来小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不少,说话的人自然也就不少。   “你们听说了吗,长坪村的顾家昨天开了流水席,当场便杀了一头猪。”   “早就听说了,我家当家的昨天还去吃了,回来就说那流水席要办三天。”   “我的乖乖,这得花多少钱啊。”   “长坪村距离县城近些,那村里的人本来就比咱这边有钱,尤其姓顾的在长坪村还是大姓,别说三天流水席,就是办五天,他们也办的起。”   “我还听说,流水席请的是赖厨子,咱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赖屠子的手艺最好。”   “他们为什么要办流水席啊?”   “那是因为长坪村的顾童生,考上秀才了。”   王桂花洗衣服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过去,就见人群里说话的王婶子。   此时王婶子高高的昂着头说话,一副幸有荣焉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和顾屠子家沾亲呢。   “长坪村的顾童生不仅考上了秀才,还考了本次的案首。”   “案首是什么?”   “案首就是第一名,说顾秀才还被县老爷亲口夸奖,赐了什么生,以后每个月还能去县衙领米粮呢。”   “这么厉害!”   “怪不得顾家要大办流水席呢。”   “唉,桂花,你家小余不是就嫁给了长坪村的顾秀才吗,你们一家怎么没去吃流水席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向王桂花。   王桂花把衣服收进盆了,端起盆就想离开。   “我家瑞莲准备和县城的陈秀才议亲,这段时间太忙,没空去。”   说完以后,她也不等别人怎么说,转头就走。   众人看她走远了,纷纷笑出声。   “瞧前段时间把她狂的,小河村都快装不下她了。”   “没想到长坪村那边都没她通知她。”   “通知什么?姜余怎么去的顾屠子家,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对外说是被正儿八经“聘”过去的,其实就是被王桂花给卖了。”   “王桂花和姜大牛做的实在不地道,那姜余好歹是姜大虎留下的独苗,他们一家也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妇人压低声音说:“我家在她家隔壁,她家有时候干的那些事,我都不想说什么。几年前,那王家大姐还撺掇王桂花把姜余卖到戏班子呢。”   “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要不是当时被姜老太拦下,姜余早就被卖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王桂花迟早把姜余卖了换钱。”   “这也太……”   “不过人家姜余如今过的可不错,顾屠子家有钱,我前些日子在县城远远见过姜余一次,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姜余和他娘长的简直一个模样刻出来的,我还不敢认呢。”   “姜余的娘长的很好吗?”这是外地嫁到小河村的一个小媳妇问的话。   “姜余他娘是被姜大虎花了十两银子从府城买回来的,刚到村里时,可把大家惊了不轻,说话轻声细语,又讲究规矩,咱们村哪里见过那样行动做派的女子。”   “这么和你说吧,那一举一动简直和画上画的似的。既会读书,又会算账,迷的姜大虎直接花了十两银子把她赎了。”   “被卖?”   “听说她以前是在一个大户人家给小姐做贴身丫头,平时吃住都和那小姐在一块,把她也养的跟千金小姐似的。后面那大户人家遭了难,府里丫鬟下人都被拉出去发卖,姜大虎碰巧看见,就把她赎了回来。”   小媳妇听完似懂非懂的点头,紧接着周围一群人的对话又到了王桂花身上。   “谁让人家儿子如今是童生,女儿又要嫁给秀才老爷了呢。”   “秀才老爷又怎么样?又不是官,手里又没权,像是顾秀才这种每月领米粮的秀才,才是好秀才。”   “难道,不是每个秀才都能领米粮?”有人见状问。   “当然不是,只有个别身份的才能领米。”   “……”   王桂花回到家以后,就见二女儿姜禾和小儿子姜旭在一边斗狗玩。   院子里的豆子压根就没捡多少,上面还有一只鸡正在啄豆子吃。   王桂花顿时气急,开口就骂。   “你个蠢王八羔子,让你捡豆子你就陪狗玩,家里豆子快被鸡吃完了都不知道,看我不打死你。”   姜禾站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大姐和老四都在家里,凭什么他们都能歇着,就让我一个干活。”   王桂花手里拿着扫帚疙瘩,就要追上去打她,紧接着被从屋里走出来的姜瑞莲拦住。   “娘,别生气,我来和姜禾一块捡就是的。”   王桂花被姜瑞莲几句话哄好,她气冲冲的看向姜禾。   “学学你姐姐,别一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懒的要死。”   姜禾哭着看向姜瑞莲道:“不用你充好人,那刚刚娘没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一块捡豆子,非得等娘回来要打我了才说这种话。别以为我和姜余一样傻,你就是在娘面前充好人,欺负我。”   王桂花瞪圆眼睛直接拿着扫把朝姜禾走过去。   姜瑞莲这次没拦住,她看着姜禾被打,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低头看向最近这些日子明显糙了一些的手背。   心里也有些怀念姜余在家时候的日子。那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被姜余包了,哪里用的着她干活。   王桂花把姜禾教训了一顿,临近中午又骂骂嘞嘞的去灶房做饭。   至于去长坪村吃流水席,她才不会去,即便是顾家来人叫她去自己也不去。   最近家里进项不行,姜大牛上个月有一半时间没出去做工,最近这两天才刚出去干活。   上个月三儿子姜知遇又从家里拿了一吊钱,说是要请客,为的是和私塾的同窗们打好关系。   要是她去长坪村吃流水席,怎么着也得给姜余礼钱,如今一提到钱的事,王桂花就心疼,哪里舍得再出钱。   还有那个陈秀才也是,一个秀才老爷,做事也忒扣门了些,和她家瑞莲议亲,竟然只想给一千五百文礼钱。   姜瑞莲此时走进灶房,看着娘的背影,她踌躇的开口。   “娘,陈郎他……”   “不行。”王桂花道,“之前媒人上门议亲说的条件不行。他们家给的聘钱也太少了,就连上年你大姨母家的大姐儿嫁给隔壁村的泥瓦匠,还有三千文的聘钱呢。秀才老爷娶亲直接就想少一半聘钱,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姜瑞莲低头,咬住下唇,眼里的委屈怎么也藏不住。   “那长坪村的如今已经考上了秀才,我若是不能嫁给陈郎,那我岂不是连姜余都比不上。再说了,咱家要和陈郎议亲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若是陈郎不娶我,我…我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王桂花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万一…就万一那陈家的老虔婆真的能狠下心不让陈秀才娶她家瑞莲,那她岂不是来了个鸡飞打蛋。   王桂花咬牙道:“要是他们肯给两千文,我就松口。”   姜瑞莲听到娘说这句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她想,三千文有些多,但是两千文陈郎怎么也会掏的。   这日下午,果然陈家登门,陈母这次也没再派媒人来,而是自己带着儿子陈贵生直接登门来了姜家议亲。   陈母挑剔的看着姜家的院子,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姜家,上次只是让媒人来姜家说了趟媒,没想到这姜家的院子比媒人说的破旧多了。   突然一只鸡从陈母面前走过,陈母脚步微微一顿,皱起眉头,结果就看见那鸡直接在地上拉了滩鸡屎,然后扬长而去。   陈母用手掩住口鼻,翻了个白眼。   这小河村的姜家果然和她打听的一样,虽然家里出了个童生小子,但是依旧是个普通的农户。   她儿子娶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子,可真是委屈了。   王桂花看见陈母和陈秀才来了赶紧笑着迎过去。   “陈大姐来了,快进来喝口水吧。”   陈母个子矮,比王桂花整整矮了一个头,但她又不想抬头看着王桂花,于是就把目光移向姜家的堂屋,听着王桂花的话矜持的点了点头。   陈秀才给王桂花行了个书生礼。   “王婶子。”   “唉。”王桂花笑着把两个人迎进去。   【作者有话说】   注;   “郎”也是一种尊称和美称,用于称呼优秀的青年男子。在爱情方面,“郎”常用来称呼情郎或丈夫。   所以,文里姜瑞莲经常称呼陈秀才为“陈郎”   感谢最近几天各位小可爱的评论和海星,感谢你们的支持~ 第47章 确定生意   三天流水席已经过了,长坪村的日子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顾母在收拾屋檐下的东西,姜余在打扫灶房的地面。   突然外面来了一个人,那人道:“请问这里是顾屠子家吗?”   顾母看着那人,点头道:“对,这里是顾屠子家。”   姜余从灶房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是小河村的李叔。   李叔和姜家大伯带些干亲,算是村里和姜家走的挺近的几户人家之一。   “李叔,您怎么有空来了?快来喝些水吧。”   李叔看向姜余,笑道:“我是来通知喜事的,下个月二十六,是你大姐的好日子,嫁的是野鸭铺的陈秀才,到时候记得去吃酒啊。”   这些日子忙活的,姜余都快忘了大姐姜瑞莲也要成亲的事情了。   不过,他之前听说大姐要嫁去县城,怎么如今又变成嫁去野鸭铺村了,难不成那陈秀才的老家在野鸭铺?   “好,我记得了,多谢李叔来通知我们,李叔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李叔摆摆手,“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就先走了。”   等李叔走了以后,顾母才问:“这是你家亲戚?”   姜余点头,“李叔是小河村的本村人,和我大伯有干亲。”   姜家本来就是外迁到小河村的,本家没多少人,平时走的比较近些的亲戚们,大多都是大伯母王桂花那边的人。   所以来长坪村通知姜余的事,自然就落到了李叔这个作为姜大伯干兄弟的身上。   顾母点头,她知道姜家的大姐儿,那原本自家公公在世时给儿子订下的那个媳妇,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自然会时常留意着。   之前她还觉得那姑娘挺不错,但是自从发生了换亲的事,她就不太喜欢了。   而且,小余被聘过来也才小半年,那姜家一个普通农户,大女儿就能找到一个秀才嫁出去。   顾母心想,估计在自己还没去姜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姜家就已经给自家大姑娘找好了婆家。   野鸭铺那个村子她也听说过,虽然都是宁隆县下面的村子,但是却是属于不同镇。   而且野鸭铺的地方也偏僻的很,距离他们这边有五六十里地,距离小河村就更远了,要是走路过去,脚力快些也得走大半天。   而且不是她看轻姜家和姜瑞莲,那姜瑞莲一个农户出身的普通女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就能嫁给一个秀才。   所以顾母心里才会觉得,那姜家夫妻恐怕是早就给姜家大姑娘找好了婆家。   等到自家上门去提亲的时候,看自家礼钱出的多,姜家夫妻舍不得放弃自己给的高价聘钱,于是就想出了换人的主意。   不过,也多亏换人了,否则自己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顾母在心里打定主意认为姜余是自家的福星。   “这成婚的日子够快的,也就一个多月吧。”顾母道。   随即,顾母又看向身边的姜余,心里越发心疼他的遭遇,在那种人家过了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姜余点头,“的确很快。”   姜余其实没太在意,他和姜家那些人这些年本来就没多少情谊,唯一的养育恩情,也在自己被“卖”十两后消失殆尽。   大姐成亲就成亲吧,反正他到时候也只是去走趟亲戚而已。   姜余很快就把这件事拋在了脑后,他最近忙的很,因为顾文承就要去县学读书了。   县学虽然免束脩费,但是吃饭、住宿、笔墨纸砚这些花销都得读书人自己掏。   其实也可以住在县学,但是毕竟不方便。   文承哥之前在县城租的房子就正好可以住,况且姜余也决定要一起去县城。   到时候他不仅可以照顾文承哥平日里的生活起居,还可以做一点小买卖。   这么想着姜余重新走到了灶房,他最近已经找怎么可以使饸烙面又好吃,有能降低一些成本的办法了。   锅里白色的骨头汤熬好,姜余把大骨头捞出,再把骨头汤盛出来,另外又切了一点猪肉备用。   然后姜余就开始准备香料,这些香料都是文承哥教他的,里面大多数都是从县城药铺里买来的药材。   之前他看见这些药材时还有些犹豫,但是自从上次用这些香料炖了一次肉,那炖出来的肉,简直是惊为天人。   吃到肉的第一口,姜余就彻底明白,这东西真的能炖肉,并且还十分香。   香料有:葱,胡葱,姜,八角,花椒,小茴香,草果,肉桂,香叶,茯苓,白芷,丁香,白芍,陈皮。   其中还有一味叫番椒,这东西也是文承哥去药铺买香料时恰巧碰见的。   那药铺里抓药的小童说,番辣是他师傅的一个同门去南边走方行医时恰巧遇见的。   那郎中发现番辣可以治疗风寒感冒、脾胃虚弱,这才带了回来,又给了抓药小童的师傅一些。   姜余先用清水把香料洗泡一边,一是去除灰尘,二是这样下锅炸的时候,不易炸糊。   起锅烧火,姜余把猪油放进锅里,等里面微微开始冒些小泡,就放入葱和胡葱开始炸制,等葱的颜色发黄发焦在把它们捞出来。   此时油里已经带上了一些炸葱的香味,紧接着姜余就往热油里放入全部的香料。   并感觉把火变成小火慢慢来炸,姜余又往锅里放了两片生姜,和六七颗番椒。   因为番椒很辣,放多了人会吃着有些不舒服,还会吃着疼嘴,所以经过姜余多次实验,一次放六七颗,既有一种微微的辛辣味,吃着又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等锅里的生姜颜色开始发焦就证明炸好了,此时香料的味道已经出来了,丰富而又多层次的味道,牢牢抓住了人的嗅觉。   姜余再次捞锅里的香料,只留下番椒、草果和肉桂,然后就把之前备好的猪肉放进去翻炒。   霸道的香气扑面而来,姜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锅里,一直小火炒制两刻钟。   肉已经被炒熟,姜余把炒好的底料盛出来,在把之前装好的大骨头汤再次倒进锅里熬煮。   因为是自家人吃的,姜余也就没做太多。   两斤高汤,五两底料,接着姜余加入盐、花椒粉、酱油来调味,这样下来卤汤就做好了。   此时,霸道浓郁的卤肉香已经笼罩了整个灶房。   顾母一进来就道:“这味道可真香啊,在院子里都能闻到了。”   姜余笑着道:“娘想吃什么,我可以整好在卤子里煮一些。”   顾母道:“就还放些豆腐皮就行了,那东西我吃着喜欢。”   “唉。”   姜余把提前准备好的豆腐皮一起放进卤汤里煮。   顾母道:“文承和他爹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压一些饸烙面。”   此时,隔壁突然传出来一个小孩的哭声,姜余和顾母听了一耳朵,原来是隔壁小孩闻到了姜余做的卤汤味,吵着要吃肉。   姜余和顾母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笑出来。   顾母也知道姜余这些日子一直琢磨吃食,是准备到县城开摊子。   “这东西要是放在县城卖,肯定有不少人买。”   姜余惊喜的道:“真的吗?”   顾母笑道:“那是当然,单单是你做的这些卤子,咱们全家三四天都吃不完,更别说还有底料。这一碗卖个四文钱就能回本,县城码头那边就一碗普通的素面还得要三文呢,更别说咱这加了肉和高汤的饸烙面了。”   姜余越听越开心,“那就听娘的,四文钱一碗。到时候还可以往里面加鸡蛋,加豆皮,若是客人想吃,就另外加钱买。”   顾母点头,“这个主意好。”   很快顾屠子和顾文承二人就回了家。   最近荒地的事已经彻底办成了,他们两个是去那边看荒地的。   顾母道:“你们先吃,我去给大嫂二嫂家送一些卤汤,估摸着他们现在也还没吃饭,我快点送过去。”   顾屠子点点头,“去吧,去吧。”   姜余去煮面条,在他刚煮好面条的时候,顾母便回来了。   一家人坐在堂屋吃饭,顾屠子几口下去一大碗面条便吃光了。   “再给我来一碗。”   顾母又给他重新盛一碗,“这面条刚出锅烫的很,你慢点吃。”   顾屠子笑着道:“面条热着吃才够味。再说了,小余做的这个卤子,是真香。我觉得,那县城那些大酒楼里,估计做的都没这个好吃。”   姜余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笑,“爹喜欢吃就好。”   顾文承道:“想好怎么定价了吗?”   姜余点头,“卖四文钱一碗,利薄多销。”   顾文承道:“好,咱们明天就去县城。”   姜余眼睛一亮,飞快点头。   …   第二天一大早,顾屠子架着驴车把顾文承和姜余送到县城。   从今往后他也不再继续做屠户了,虽说做屠户挣的多,但是毕竟是杀生的行当,名声不好听。   如今儿子考了秀才老爷,他要是继续做屠子,也怕在外面耽误儿子名声。   索性儿子以后要去县学读书,入门费不用再掏,家里还有一些存银,县城有个铺子收租,现在又办了不少荒地,他这段时间索性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荒地上。   至于,他杀猪宰羊的手艺,还是得想办法传下去。   姜余三人在路上开始聊起了顾屠子以后不再做屠户的事。   顾文承道:“爹以后不再做屠户,可以收个徒弟把手艺传下去,就跟我上私塾掏的入门费一样,让学手艺的人也掏入门费来学习。”   “这个主意不错。”顾屠子笑着道:“这样既能把我的手艺传出去,又不至于得罪人。”   “得罪人?”姜余有些不解的问。   顾文承解释道:“小余知道,我爹杀猪宰羊的手艺是怎么来的吗?”   姜余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文承道:“我二爷爷一辈子无妻无子,原先也是个屠户。我祖父祖母去的早,那时候大伯、二伯已经成家,父亲还没成亲,是二爷爷收留的父亲,后面爹娘给二爷爷养老送终,咱爹那屠户的手艺就是跟着二爷爷学的。”   姜余恍然大悟的点头。   顾文承继续道:“手艺活一般都是家传,是不会轻易传给外人的。比如二伯娘家的酿酒手艺,也是如此。只有家里的小辈明确以后不干家里这一行以后,才会对外收徒弟。”   【作者有话说】   胡葱就是洋葱   番椒就是辣椒   写这一章把作者给写饿了~ 第48章 街道司   发现姜余彻底明白以后,顾文承把自己手里的水袋递给他。   顾文承道:“咱爹可是这十里八乡出名的杀猪好手,如今想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外人,不说外村的人想学,就是咱们村里的自家人也有很多人想学。”   姜余点点头,顾家那一大家子人就够多了,还不包括娘的娘家亲戚,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亲戚。   想学的人多,若是随便找个人传了手艺,保不准会近了这个,远了那个,从而生出事端。   相公刚考了秀才,在村里办了三天流水席,正是被外人眼热的时候,所以最近还是不要随意生事的好。   顾文承道:“若是爹放出消息,说想把自家屠户手艺传下去,就传一个人,但是得交八两银子的手艺费。不收对方做徒弟,也不用对方逢年过节的拜礼,只是银货两清罢了。这样一来便能杜绝很多麻烦。”   顾父笑着道:“这个主意好。之前你考上童生的时候,就有好几户人家问我传不传这杀猪的手艺,我当时只是糊弄过去了,其实心里一直在想如何办。如今你提的这个法子好,八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说出来就能吓退一批人。”   姜余道:“大伯二伯家的文渊和文华,他们两个是不想做屠户吧?”   顾文承点头,“大伯家的文渊识字,又自小跟在大伯身边,木工活也很不错,自然不会走屠户这条路。二伯家的文渊以后要跟着二伯母酿酒,也不会干这个。”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县城。   一段时间没来小院,院里多了不少灰尘和杂草。   姜余见顾父还想一起来收拾院子,就连忙劝下他。   “爹,大伯不是说今天要分荒地吗?这里我收拾就行了,您快回去吧。”   家里买了三十三亩荒地,今天要确定一下买地各户人家的荒地范围,大伯作为里正要对荒地进行划分。   顾父:“这……”   顾文承也道:“爹,小余说的对。咱家买了那么多地,如今大伯要划分各家的地块,后面还要确定建水车和挖水渠的位置,再加上荒地也要人开荒,这些都得爹娘来忙。我要读书,小余在县城照顾我,还要做些小生意,家里的事情后面就全靠爹娘了。”   姜余在一边跟着疯狂点头,“要是家里实在忙不过来,爹就来县城叫我一声,我回去帮忙。”   顾父道:“哪里需要你帮忙,做生意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你们两个就在县城待着,家里有我和你娘呢,不用你们惦记。”   姜余和顾文承看着顾屠子赶着驴车离开,两个人才重新回到小院。   小院东西齐全,他们两个稍微收拾收拾就能重新住上人。   中午吃了饭,下午顾文承便领着姜余往县衙走了。   顾文承路上和姜余解释道:“县城摆摊和村子大集上摆摊不同,不是谁先占地方就是谁的,县城的摊位划分着明确的位置,也有明确的规定,还有专门的吏来管理。”   姜余道:“所以,县衙的街道司就是管这个的?”   顾文承点头:“衙门下设立街道司,不仅负责管理县城中的摊贩,通过丈量街道为商贩规划出可以摆摊位置,对于流动的或是固定的个体户小商贩甚至免缴课税,而且还承担了更多职责,比如洒水清洁街道、在重要场合前导指挥车马人兵、巡视街道确保交通畅通等。咱们要摆摊,自然也得去街道司登记,缴纳占摊费,领取‘市牌’,只要有市牌就证明咱们是合法摊贩,每年会有衙役按照市牌收取占摊费、清洁费和税费。”   二人到了街道司,顺利办下了‘市牌’,并缴了二百文钱,其中一百文钱是占摊费,另一百文则是清洁费。   县城的街道,每天都是官府找人清扫,清扫自然得给钱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清扫的钱自然就要从小摊身上出。   而税收则要到每年的年底缴纳,或者是商户不干了去县衙退市牌的时候缴纳。   两人从县衙里走出去,姜余手里拿着‘市牌’看。   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牌,但是有了这个东西,他就能去开摊子了。   “文承哥,我之前一直忘了问,像是咱们这种缴税,得缴多少钱啊?”   顾文承想了一下道:“小摊按照占的坪数来缴,咱这个一年是固定的一百文钱。其实铺子也是一样,你有见过咱家那个被租出去的铺子吧?”   姜余点了点头,自家那个铺子并不大,但是也就是那间并不是很大的铺子,听说一年租金也得二十两。   顾文承道:“咱家那个铺子,因为规格不大,又加上位置在东街市集,卖不了绫罗绸缎、古董瓷器,所以银税在收缴在最低的档次。   每年固定三百文,若是大些铺子,自然有大些铺子的划分档次。”   姜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划分的。”   宁隆县流传一句俗语,东街贫,西街贵,南街美柜人流泪。说的就是县城街道的布局划分。   县城东街一般是平民百姓来县城赶大集的地方,那里经常人山人海,到了每年一次的庙会或者过年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人挤人的现象。   县城西街,多是一些绫罗绸缎、古玩瓷器、书局、酒楼等消费比较高档的地方,而且西街的位置也更偏向县城中心。   而南街则是上九流下九流共处的地方。“南街美柜人流泪”其中的“美”指的是美酒,一些戏曲班子、青楼楚馆大多建在此地。其中的“柜”指的是柜坊,也叫赌坊,县城最大的赌坊也在南街。另外,还有牙行、畜牲行之类的也通通规划到了这里。   其实顾文承之前还真没想到古代社会竟然能把城市管理的如此细致。   后面经过他不断融入这个时代,才发现了自己的狭隘,是他先在心里看轻的这个朝代,在得知这个世界的管理制度以后,才会这么惊讶。   大周朝如今处在一个王朝最兴盛的时候,皇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整体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   二人走到家门的街道口的时,听见前面的动静,顾文承下意识把姜余护在自己身边,看着前面突如其来的吵闹声。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一个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的男人,此时正在巷子里殴打一个妇人。   那妇人怀里还护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此时哭的撕心裂肺。   男人殴打女人的同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乱说话,并叫嚣的大嚷。   “不过是被我买来的没人要的玩意,还敢给我甩脸子,我打死你,……”   姜余看见这一幕眉头死死的皱起,这个地方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往前面走第二个门是自己家。   而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和自己一个巷子的邻居。   很快,从巷子两边的房子里,走出来了不少人,有人认识这醉酒的男人,想要上去拉开他。   姜余听到站在自己旁边的两个婶子说话。   “这周大友真是混蛋啊,每次只要喝点黄汤子就打媳妇。”   “肯定是又向芸娘要钱了,这芸娘也是惨,竟然嫁给了他。”   “周大又每次出去赌钱,赌输以后回家就要打人。”   “谁让芸娘命苦呢,幸好她还有儿子,等儿子大些能顶立门户就好了。”   “……”   姜余面露不忍,突然从人群外面跑过来一个莫约十三四岁的少年。   “娘!”   被打的头部流血却始终不吭一声的妇人,此时猛然转头,“航儿,快走!”   那少年直接朝周大友跑过去,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不许打我娘。”   周大友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打的脚步一个踉跄。   “小畜牲。”   少年双手握拳,“老畜牲,你在打我娘一下,信不信我杀了你。”   “老子是你爹!”   那少年直接甩下背上的竹篓,从里面拿出一把砍柴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男人。   “我说过,不许再打我娘!”   周大友看着周航手里的刀,刚刚又被他打了一拳,此时酒也醒了。   再加上此时周围一圈,已经围了不少人,周大友自觉没脸,他暗道一声晦气。   “我呸,臭娘们生的狼崽子,你们给老子等着。”   在周大友离开以后,周航才丢下手里的刀,跑过去看母亲和妹妹。   “娘,你怎么样?那个老畜牲,我……”   芸娘一把拉住周航的手,“你没事吧,刚刚动刀的时候都吓死娘了。”   芸娘怀里的小姑娘吓的直哭,嘴里不停的喊着哥哥。   周围人渐渐散了,顾文承拉着姜余也回了家,毕竟他们两个人和周围人都不认识。   顾文承身体的原身是眼皮子高的,他看不起不读书不识字的普通人,自然也不会去主动结交周围邻居。   这也导致原身住这里三年,这条巷子里的邻居,他一个也不认识。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样的人,听旁边的婶子说那女人是他媳妇,竟然还有人打媳妇往死里打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是啊,千人千面。那人见到周围人越来越多,亲儿子也不好欺负以后,就主动走了,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而已。”   姜余认同的点头,“也幸好那妇人有个好儿子。”   顾文承叹一口气,摸了摸姜余的头。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命苦,刚刚那妇人都被人打成那样了,也没人劝她和离。   又从刚刚那醉酒男人颠三倒四的话里来看,那妇人是男人买来的。所以,顾文承大胆猜测那妇人恐怕不是良籍。   其实这个时代很多人家都会这么干,去牙行花钱买一个媳妇,又因为怕买来的媳妇跑了,就故意不给媳妇换良籍,就让她保持奴籍。   奴籍的人,一旦走出门被人发现身份不对,很快会就被官府当做逃奴抓进牢里,轻则被官府送回主人家手里,重则直接当罪犯处理。   所以,无论怎么打骂买来“妻子”,只要不打死,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人命,就没人管。   这就是时代的悲哀。 第49章 开摊   因为回家的时候碰见这种事,姜余现在的兴致明显不太高。   他很少看见那么暴力的场面,小时候父母恩爱,很少发生争吵。   到了大伯家以后,虽然大伯母不喜欢他,言语之间也尽是刻薄,但是大伯母的小河村本村人,家里兄弟多,亲戚多,在家说一不二,大伯不敢和大伯母动手。   被聘到长坪村以后,爹娘更是好脾气,文承哥对他也很好。   所以这还是姜余第一次直观的看见男人打女人,还是往死里打的这种。   姜余有些低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吃晚饭。   顾文承主动转移话题,说起明天一大早开摊子的事情,这才转移了姜余的注意力。   顾文承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最后来了句。   “明日,我和你一块去。”   姜余:!   “文承哥怎么能去!”姜余吓的差点把手里筷子掉在地上。   “文承哥是秀才,是读书人,怎么能陪着我去摆摊呢。”   顾文承笑着道:“我脸上又没写读书人这三个字,我穿上短打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谁能知道我是秀才。”   姜余摇摇头,“可是……”   顾文承一把握住姜余的手,黑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影出姜余的身影。   “我也很担心小余啊。”   姜余微微一怔,心脏开始不正常的扑通扑通狂跳,耳朵也开始发热。   顾文承看着姜余,表情有些委屈的道:“我知道我是一个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明日跟着小余一块去码头附近摆摊,不能帮忙不说,很可能还会拖累小余。唉,可是明日是小余你第一次摆摊,我是真不放心,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姜余,“可是…可是文承哥你怎么能做摆摊这种事呢?”   顾文承以退为进,“小余你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罢了……若是小余不想让我去,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说完顾文承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姜余一把反拉住顾文承的手。   “不是!”   顾文承叹一口气,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我知道,小余你也是担心我,怕我被同窗知道以后笑话。可是,我是农家子出身的事,是永远改变不了事实。看着家人受苦受累,在田地间辛勤劳作的,而我却穿着锦袍在文人集会上喝酒附诗的事,我顾文承一辈子也做不来。”   姜余睁大眼睛,表情震惊。   顾文承摸了摸他的头,“罢了,明日我不去了,我又不是个会做活的熟手,就不去给你添乱了。我在家等你,你自己第一次去摆摊,记得要小心些。”   姜余摇头,心脏疯狂跳动,简直就要蹦出来似的。   “我没嫌弃文承哥,文承哥也从来不是拖累,要不是文承哥的主意,我不可能想到如今来县城卖饸烙面的法子。”   顾文承言语间满满的犹豫,“可是……”   姜余道:“明天文承哥和我一起去。”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笑,微微歪了一下头。   “好,都听你的。”   姜余脸色瞬间爆红,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筷…筷子……”   顾文承把筷子捡起来,重新拿了一双。   “那双筷子脏了,换双干净的吧。”   顾文承看着姜余满脸通红的模样,眉头微微一挑,他用手摸了摸姜余的脸。   “小余的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他起身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姜余额头上。   “是发烧了吗?”   姜余看着面前放大版的顾文承的脸,心脏猛的一颤,手里重新拿的干净的筷子再次掉在了地上。   啪!   太近了,文承哥距离他真的太近了。   姜余能闻到顾文承身上的味道,是那种很清新的竹子味,那味道就和文承哥本人一样。   于是姜余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实在是太近了!   顾文承感觉自己逗够了以后才起身,此时他才发现姜余竟然没在呼吸,小脸憋的通红。   顾文承放开姜余,“小余,呼吸。”   姜余这才好似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顾文承给姜余拍背,心里有些担忧的想,碰了下额头都这样,要是自己刚刚突然亲小余一口,小余会不会被吓的直接晕过去。   不过,现在好消息是姜余已经不再继续想回家时在巷子口看见的糟心事了。   顾文承收拾好吃完饭的桌面,站在小院里看着姜余在灶房忙活的身影,心里想着若是下次小余再不开心,自己就直接上去亲一口,这样小余是不是就开心了?   姜余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他下意识往后看,于是就看见站在小院里的顾文承。   顾文承见姜余看过来,就朝姜余微微一笑。   “我来帮忙。”   …   第二天,二人一大早起床。   今天顾文承没有穿平时的长袖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   这段时间,因为顾文承勤奋锻炼,入口的伙食也不错,身高再次往上猛窜一节。   腹肌已经开始出现,肩膀也比之前宽了两三寸,身形更是挺拔了不少。   此时他换上一身短打的衣裳,要是不认识顾文承的人看见他,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个文弱的读书人。   姜余端着洗脸盆进屋,就看见顾文承站在屋里,他微微一愣,脚步不自觉的停下。zll   这还是姜余第一次见顾文承穿短打的衣裳。   短打衣服更凸现顾文承挺拔的身姿,把顾文承身材的优势完全体现出来。   顾文承见姜余回来了,连忙去接他手里的水盆。   “我来。”   二人收拾了收拾,吃完饭,便推着一个小车前往了码头。   此时天微微亮,码头上的人却不少,他们往码头走的时候,看见身边又陆陆续续跟了不少推着车往码头走的人。   这些人中,有的是往码头拉货的,而有的则是卖东西的摊贩。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便开始摆摊。   顾文承架上锅灶,而姜余则是支起了桌子。   说是桌子,其实就是长方形的台面而已,约莫一米多高的木板,木板的两端下面有可以折叠的的桌腿。   把桌子支起来以后,姜余在用一个木棍卡在两端的桌腿处来固定,使整个长方形的桌子呈现一个四方形的固定样子。   这桌子没有板凳,只是让客人吃面的时候,可以简单的放一下碗。   之前姜余就发现,码头的大部分摊位很少有桌子,后面他打听了一下,发现是因为这里的摊主在每天晚上收摊的时候,必须把东西全部收走,以免影响清扫路面的人打扫。   而若是摆摊的同时还要带上笨重的木桌,那就太不方便了。   因此,这里绝大部分的摊位前都没有桌子,都是客人买了吃食以后,端着碗蹲在地上吃。   姜余和顾文承说了这件事后,顾文承就设计了这样的折叠长桌。   桌面用较轻的柳木,而桌腿则是用较重的梧桐木,一共做了四个这样的桌子。   每个桌子长一米五,宽半米,姜余自己一个人就能轻松的把这几个桌子支起来。   周围的小摊主们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人,见其中一个年轻人往小摊前面支起了奇奇怪怪的桌子,另一个人则是在摊位上架起锅灶,便知道这是一个新开的吃食摊子。   不过,这摊子面前放的桌子还挺有新奇的,他们在这码头做了这么多年的小本生意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桌子。   姜余放好桌子就去顾文承那边帮忙。   顾文承道:“快好了,把锅灶放上去就行了。”   姜余放锅,顾文承来点火,他们特意买了碳火来烧。   把卤汤的锅架上,碳火点燃,卤汤被慢慢加热,霸道无比的香味也散了出来,等沸腾以后再把炭火撤掉。   此时,另一个锅里的水也开始沸腾,周围人闻到这味道纷纷朝他们的摊子看过来。   这也太香了,像是在炖肉,不对,炖肉也没这么香啊。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问道:“老板,你们这是卖什么吃食呢?”   姜余见有人来了,笑着道:“卖饸烙面的,府城的吃食,四文钱一碗。”   男人是县城一家染布坊的管事,今天一大早是来码头这边拉货的,早上本来就没吃东西,如今闻到这么香的味,突然就饿了。   四文钱一碗面倒是不贵,不过,闻着这么香,真是就卖四文钱一碗吗?   男人想了想,掏出四文钱来。   “给我来一碗。”   姜余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没想到自己刚刚摆摊就有人来吃了。   “好嘞,您稍等。”   顾文承在一旁压面,饸烙床这东西在宁隆县还真是个稀罕东西,大部分人都没见过。   看顾文承用饸烙床,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在旁边驻足围观。   “唉唉唉,你们看那面条就那么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面条也能这么做?”   “这是什么手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好像是饸烙面,我曾经去府城的时候,在那边见过类似的做面手法。”   “竟然是府城的吃食!”   “……”   姜余手里拿着一副长筷子,搅动锅里的饸烙面,见面条快好了,就往里面仍了一把小青菜,进去一块煮。   抽空姜余还回答周围人的话。   “这是府城的特色,叫饸烙面,软劲弹牙,在配上我家自制的肉卤子,四文钱一碗,保准大家吃了以后还想吃。”   顾文承看着姜余说话一套一套的小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   一旦开始做起生意来,姜余就会变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锅里的面条很快就被煮好,姜余用竹条编的漏勺把面条盛在一个大碗里,添些面汤,后面再去添另一个小锅里的卤汤,又往里面加了两小块肉。   姜余端着托盘把一大碗饸烙面放在男人面前,“请。”   男人站在桌子前,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碗饸烙面,这是一碗汤面,里面还被放了几颗小翠绿的青菜,上面好像还有两小块肉做点缀。   那一抹绿色,让人看着就心情大好,还真是奇特的吃法。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碗面放在他面前以后,那霸道浓郁的香气铺面而来。   原本他听老板说四文钱一碗面的时候,已经不太指望这面有多好了,毕竟一碗普通的素面也得三文钱一碗。   男人拿起筷子,弯腰迫不及待的吃上一口。   突然,男人惊讶的睁大眼睛,也不确定的再次吃上一大口。   男人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一碗面条,他明明吃的面条啊,怎么这面条也带肉味呢。   而且这个味,要比他在一般酒楼里吃过的炖肉都要香。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突然发现做饭的地方写的有点多,小可爱们喜欢看做饭吗?要是不喜欢,作者以后就少一些这方面的描写 第50章 芸娘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男人也不嫌烫,直接几大筷子下去,没一会儿见吃完了一大碗饸烙面。   吃完面条以后,男人直起腰身,擦了一下额头上浸出的微汗,他端起陶碗轻轻吹了一下,又喝下一口面汤。   爽快!   又香又爽快,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里。   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然后转头看向姜余,笑着道:“小老板,您这面条里是加了高汤吧。”   姜余笑着点了点头,“客人的舌头可真灵,竟然一下就尝出来了。”   男人被奉承的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我吃这面的第一口就尝出了肉味,起初我还觉得很奇怪,后面才明白,原来是这面汤里添了高汤的缘故,不过……”   男人微微摇了摇头,“这看似是一碗简单的面条,可里面的学问是一点不少啊。一口下去不仅有高汤的香味,更是有其他各种味道交织,味浓而复杂多样。恕我眼拙,竟然尝不出其他的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   顾文承开口道:“这是我们的独家秘方,整个宁隆县都是独一份。不过我见您说话这样子,想必您定是位老饕。”   男人大笑两声,“老饕谈不上,我只是喜欢吃而已。我还有一个问题,这碗饸烙面如此大的成本,卖四文钱一碗,不会亏吗?”   顾文承微微一愣,说实话还真不会亏本,虽然卤汤的汤底是骨头汤,里面也有些肉。   但是因为卤汤的味道重,一大碗的饸烙面总共才添了不到小半勺卤汤。   他们今天带过来的这点卤汤,就能添二百碗饸烙面,所以亏本是不会亏的。   顾文承笑道:“我们是小本生意,又是头一次出摊,加上码头人多,吃饭的人也多,我们家这饸烙面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男人听到他这一句话,笑着点了点头,“薄利多销,有道理。”   姜余看着顾文承和男人说话,心里却在想,这男人吃不出来他们面条里加的是什么味道很正常。   这一个汤底里面,就加了十多味的药材,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想到药材还能做菜。   小摊这边的香味实在是馋人,没一会儿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了客人。   顾文承压饸烙面,姜余一边收钱,一边给客人上饸烙面。   两个一直忙活了一个大早上,一直到了巳时(早上九点多)才渐渐没了客人。   “歇会吧。”姜余给顾文承搬了个矮凳。   顾文承用腰间的汗巾子擦了擦汗,坐在姜余对面。   “累不累。”   姜余摇摇头,怀里捧着钱匣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累,上午赚了好多钱!”   顾文承道:“挣了多少?”   姜余道:“一个早上买出去了三十四碗,挣了136文。”   顾文承点头,“不错。”   姜余脸颊红扑扑的,他真没想到今天出摊第一天早上,就能赚一百多文。   顾文承道:“可惜我只能陪你三天,大后天我就要去县学,你自己一个人会很辛苦。”   姜余笑着摇摇头,“不会啊,到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就慢慢来就好了。”   看着姜余眉眼弯弯的模样,顾文承揉了揉他的头。   一直到了中午,周围越来越热闹,码头附近的各种吃食摊子也开始变得热闹。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重新开始的忙碌起来,可能是他们摊子的香味太过于霸道了些。   来吃饸烙面的人很多,没多久他们二人带过来的面就用完了。   因此姜余只能向还在等候的食客们解释情况,并告知他们明日再来。   等在场的食客们吃完,顾文承和姜余便开始收拾摊子。   摊子收好后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便开始笑起来。   姜余道:“没想到咱们带的面竟然不够用。”   顾文承道:“明天可以多带一些。”   “好。”   二人收拾摊子直接回家,就在他们二人刚离开,一个手里提着食盒大约十六七岁的小伙计来了这里。   小伙计先是站在他们摆摊的位置往四周望了望,又去附近转了一圈,最后重新站在了原地。   “李管事说的是这里吧,怎么没见有卖面条的摊子?”小伙计喃喃自语道。   小伙计走到旁边一个买炊饼的摊位前面,问:“请问,附近卖饸烙面的摊子在什么地方?”   “卖饸烙面的已经收摊走了。”   “啊?”小伙计惊讶道:“走了!怎么不卖了?”   “东西卖完了,当然就收摊走了。我这炊饼要是能卖完,我也早就回家了。你要不要来两个炊饼,我家这炊饼保证你吃完以后还想再吃。”   听到这话小伙计傻眼了。   今天早上他们布坊的李管事在码头吃了碗饸烙面,便心心念念了一上午。   因此一到中午就打发他来这边再买碗饸烙面带回去,结果这中午还没过完,那卖饸烙面的,竟然已经收摊走了。   卖炊饼的小贩还在奋力推销自己家的炊饼。   “我可是在码头卖炊饼好多年了,这里面加了糖,又香又甜,两文钱一个。”   小伙计看着面前的炊饼,咽了口口水。   “我买一个吧。”   …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回家,在走到回家的那个巷子口的时候,就看见从巷子口第一个门里走出来个头上包着伤布的妇人。   姜余对这个妇人有印象,是昨天挨打的那个可怜妇人。   看见对方头上包的伤布,姜余微微移开视线,他总感觉直视对方伤口有些不太礼貌。   那妇人在看见姜余以后也明显愣了一下。   “哟,这不是姜余和顾童生吗?”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马嫂子,此时手里端着一盆污水也从自家院子走了出来。   她把水泼到巷子里,笑着同姜余和顾文承二人打招呼。   之前顾文承在县城考院试,姜余自己住在这里,那段时间他差不多和住在这里的邻居都认识了一个遍,但是却不包括巷子里的周家。   那时候,姜余听说周家的男人惹了麻烦,带着一家人跑到外地避难了。   所以,昨天还是姜余第一次见周家四口,那周家的男人,也果然不是个好的。   姜余朝马婶子点头,“马婶子。”   马婶子喜笑颜开,“你们这是?”   姜余道:“我在码头开了个小吃摊,以后就要长期住在县城了。”   “长期?”马婶子微微一愣,接着惊讶的看向一边的顾文承,“难不成,顾童生如今已经是秀才了?”   姜余点头,“是啊,文承哥过几天要去县学读书。”   “哎呦唉。”马婶子惊讶的道:“咱这条巷子可是了不得了,竟然出了个秀才老爷。”   关键是,这秀才老爷如今穿着一身短打,还和自家夫郎一块出去摆摊,这说出去谁信啊。   顾文承笑着道:“日后小余要经常住在县城,他年纪小,还希望马婶子您多多关照一下。”   “顾秀才放心,大家邻里邻居的,平时有什么事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   说着马婶子看向一边的芸娘,“这是周家的芸娘,她姓花,你们二人恐怕是不认得。”   姜余朝芸娘点点头,“花婶子。”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顾文承和姜余二人才离开,留下马婶子看着这一幕渍渍称奇。   “这世道真怪,什么稀罕事都有。这顾秀才年纪轻轻就结了契弟不说,还和夫郎一块出去摆摊。这事要是说出去给别人听,谁信啊。”   芸娘微微睁大眼睛,“男妻?”   马婶子点头,“是啊,高一些的是顾秀才,那个稍微年纪小点,面容清秀的就是顾童生的契弟,叫姜余,我和你说呀,他们……”   马婶子说着说着突然卡壳,然后大喊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坏了,我灶台上还炒着菜呢。”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远远的芸娘还听到马婶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想必是灶台上炒的菜已经糊了。   另一边,姜余还在因为今天首次出摊就旗开得胜而高兴。   顾文承也乐意看姜余这副开心的样子,不过刚刚在巷子口的时候姜余没注意,倒是顾文承发现了一个事。   那个叫芸娘的在看见姜余以后,明显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为什么那妇人当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难道她认识小余?   “文承哥,你中午想吃什么?”姜余问。   顾文承回神,“都可以。”   姜余想了想,道:“就吃饸烙面吧,卤子是现成的。”   …   在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后,芸娘还是呆愣的站在原地。   周航刚走进家门口的巷子就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他急忙的跑过去。   “娘,你还伤着,怎么就出来了吹风了。”   芸娘脸色苍白的看着儿子,道:“我在床上也躺不下,就想着你周婶子昨天和我说有两个绣花的活计,我想去找她要一下。”   周航眉头死死皱起,一边把母亲推回门里,一边重新把门关上。   “不行,娘你身子还没好,大夫说了让你安心养一段时间。我如今去酒馆做跑堂活,一天能挣二十文,这段时间家里吃喝的花销都交给我。反正,若是家里有了剩余的钱,也会让那个老畜牲都拿去赌。”   芸娘看着只有十三岁的儿子,深深的谈了一口气。   “是娘对不起你。”   周航摇摇头,“从小到大,就数娘对我最好。”   “哥哥。”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   “哥哥,哥哥。”   周航从胸口拿出每一串糖葫芦,“瞧瞧这是什么!”   “糖葫芦!”小女孩高兴的拍手跳起来。   周航把糖葫芦递给妹妹,有把妹妹哄进屋,他担忧的看着母亲。   “娘,我这些天就在王叔的酒馆里帮工,要是那人再回来找你要钱,你就让人去找我。做绣活的事,娘你先放一放,等伤养好了再说。”   芸娘笑着摇摇头,“我之前和你提过,汇福楼的账房先生要收徒弟,你娘我不识几个字,但也知道识字的好处,等娘多做几件绣活,攒些银子,就送你去王账房那边学本事。”   周航眉头一皱,“我不去。”   见周航如此反抗,芸娘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周航咬牙,拜师学艺哪有那么好学的,一年得掏五两银子,还得学好几年,娘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再供他学本事,那岂不是得把娘累死。   “娘,我……”   芸娘看着柔弱,但是此事涉及到儿子学本事。   她十分坚定的道:“你不想去也得去,这件事没的商量。” 第51章 周航   接下来两天,顾文承和姜余二人每天都去在码头卖饸烙面。   四文钱一碗的饸烙面很快就在码头大受好评,连住在码头附近的其他客人有时也会过来买上一碗,然后带回家去吃。   到了第三天,姜余还推出了卤豆皮和卤鸡蛋,这两个这两个搭配面条的小食一推出,果然收到了无数好评。   又忙碌了半天,姜余和顾文承二人在中午收摊。   “这两天生意真好,要是在干个十多天,就能把成本完全收回来了。”姜余笑着道。   顾文承点了点头,“是啊。”   姜余道:“明天文承哥去县学,缺不缺笔墨纸砚,不如我们下午去趟书局怎么样?”   顾文承道:“东西都有。只是你,我往后不在摊子这边,你也别太辛苦。平日里你要是忙不过来也别急,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来就是。”   姜余点头,“文承哥放心吧,我知道的。”   等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走到家门口的巷子,就见到巷子口那边围了不少人。   等二人走进了才知道,原来是巷子口那姓周的人家又出事了。   “造孽喲,听说那周大友发疯似的跑回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拿走了芸娘做绣活攒的碎银子不说,还打了自家的小女儿。”   “嗐,我家的刚刚从南街畜牲行回来,说是在南街看见周大友正在赌坊耍呢。”   “唉,虎毒还不食子呢,周家的小女儿被周大友一巴掌拍晕了过去,要不是马婶子恰好在家听见对门的动静,急忙去请郎中过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周航这小子刚刚还想提刀去砍了他老子呢。”   “碰见这样的爹,谁不说声晦气。”   “……”   姜余皱着眉头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谈论,没忍住问开口:“那周家娘子为什么不和离呢?”   听到他的话,前面的几个人转头看向他。   姜余和顾文承这小两口如今在他们整个巷子,可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独特了。   姜余识字又会算账,顾文承又是个秀才,况且一个秀才老爷竟然会陪着家人去摆摊,这样的两个人凑一块,自然成了大家背后谈论的对象。   “周家娘子是贱籍,没法和离。”   姜余震惊的瞪大眼睛,“什么?”   顾文承眉头也是狠狠一皱,果然他当初的猜测是对的。   马婶子此时解释道:“芸娘是周大友的父母花钱买来的,当初周家日子过得不差,但因为周大友不争气,所以周家父母才跑到牙行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人,特意来给儿子做媳妇。可又因为怕芸娘不听话,就一直拖着没换良籍,后面没过几年周大友的父母双双过世,周大友染上赌瘾,败光了家财,就连现如今住的院子,都是租住的。”   “芸娘绣工活做的不错,但这些年一边带着两个孩子,一边还得替周大友还赌债,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是良籍。”   “要是芸娘换一换身份,早就带着孩子离开周大友了。”   姜余呆呆的看着那不远处有些破旧的木门,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如此,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顾文承带着姜余回家,在离开的时候,姜余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周家一家子烂心肝的算计人,芸娘这种情况,如今也只能忍着,等她儿子长大成人就好了。”   听到这一句,姜余喉咙发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母亲当初也是被牙行拉倒集市上卖的,若是他母亲没遇到父亲,是不是也会碰见这样的事?   顾文承关上大门,就见姜余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顾文承走过去,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姜余转身抬头看向顾文承,眼眶有些发红,他一把抱住顾文承,声音闷闷的开口。   “我娘也是被我父亲买回来的。村里人都说,我娘长的好看,还识字,若是我娘当初没有被我爹买下来,会不会,会不会……”   顾文承环抱住他,一只手拍着姜余的后背,温声道:“不会,因为娘碰见了爹啊。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假如,娘碰见了爹,二人相识相爱,然后有了小余。于是,我就能碰见小余了。”   姜余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看向顾文承。   “文承哥说的对。”   顾文承道:“若是小余你担心周家母子三人过的不好,等周家婶子身体好些了,可以适当帮帮他们。”   姜余有些不太懂,“怎么帮?”   顾文承点了点他精致的鼻尖,“咱们面摊如今生意不错,到时候你可以雇佣周家婶子做工,不管是洗碗还是什么,总能让她挣些钱。”   姜余恍然大悟,“这个方法好。”   有了顾文承的开解,姜余的心情好了不少。   晚上,顾文承和姜余刚准备要吃晚饭,就听见大门被人敲响。   姜余疑惑的走过去开门,等看到外面来的人是谁以后,他惊讶的睁大眼睛。   周航站在门外,黑暗笼罩住他,好似给他披上了一件暗色的铠甲。   “你是,周家的周航。”姜余道。   周航抿了抿嘴,声音沙哑的开口:“我听说姜老板在码头开了个面摊子,我今天上门是想来问一问,您那边如今招不招做工的人。”   顾文承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周航,道:“进来说吧。”   周航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让自己进去谈,就说明自己有机会去做工。   周航看了一眼这夫夫二人的背影,于是抬脚进去。   今天上午,他爹在他做工的酒馆里喝了酒,看见他以后就对着周围一堆喝酒的客人向他充老子的款。   一会儿让他干这个,一会儿让他干那个,这些他都忍了,因为他不想在酒馆里闹事。   可结果呢,那老畜牲喝多了就和周围人吹嘘说如今太平盛世,卖儿卖女的人家少,所以今年南街牙行生意格外赚钱。   卖一个女孩最少也能得四两银子,还说什么自家的赔钱货如今也能值四两了。   周航听见他说这句话后,浑身上下的血直充脑门,这个老畜牲竟然想卖了妹妹!   他把周大友赶出了酒馆,耽误了酒馆的生意,也打碎了不少东西,虽然老板没太责怪他,但是周航也没脸要这个月的工钱,也没法在酒馆继续干活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周大友前脚出了酒馆,就直奔家里,在家里和娘亲大闹一通,还动手打了妹妹。   家里的钱都被周大友拿走了,娘和妹妹都要吃药,他需要赚钱,所以他就来了顾秀才家里。   顾文承示意周航坐下,姜余坐在顾文承身边。   顾文承道:“明日我要去县学读书,所以摊子上还的确需要招人干活。”   周航眼眸微微一顿,就听见顾文承继续道:“但是我家就摊子小,比不上那些酒馆,酒楼,一天只有十二文。你觉得怎么样?”   一天十二文,完全可以了,周航直接点头。   “可以,我明天就能上工。但是…但是工钱能不能日结。”   周航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自己这个条件很苛刻,毕竟除了那些码头上的那些力气工,很少有能日结工钱的。   姜余同意,“可以。”   周航抬头惊讶的看向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没说话的姜余。   “我明天就能上工。”周航道。   周航的话很少,姜余教导清楚明天上工的时间,和他今后需要干哪些活以后,周航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姜余叫住他,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两大碗的饸烙面。   “你把这个端回去吧,明日上工的时候把碗和托盘再还给我就是。”   周航早就打听清楚了,一碗饸烙面四文钱,里面加的卤蛋需要三文钱一个,这两碗饸烙面在码头都能卖出去十来文。   “我不能收。”   姜余笑道:“我家里是做这个的,这东西在我这里不值钱,你就拿回去吧。”   顾文承开口道:“拿回去吧,这是小余的一片心意。”   不知为何,周航在听到顾文承开口以后便不太敢反驳。   周航伸手接过,“多谢姜老板和顾秀才。”   姜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用客气。”   在周航离开后,姜余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县城的人日子过的很富,每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和鲜肉,结果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日子过得困难的人也不少。那周航的年纪看上去比我还小几岁,手上都是茧子。”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莫名想到了第一次见姜余的时候。   “是啊,古往圣人都哀叹民生多艰,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亲眼看到的人。”   姜余想了想,认真的道:“可能我的想法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周家如今的情况,关键还是在看周家婶子怎么做。”   顾文承鼓励的看了一眼姜余,又拉着他的手去吃饭。   “说说小余你自己的想法。”   姜余道:“赌徒最不可信。在我小时候,小河村也出过一个赌徒,先是败光了家财,于是便开始卖儿卖女,可还是戒不了赌。后来听人说那赌徒去一个乡绅老爷家偷东西,被那户人家里的护院打死,死后连个收尸也没有,就直接丢河里去了。   虽然周家婶子身份是贱籍,但是如今她也是生养了两个孩子的,她得想想法子改变如今的状况,否则最后遭殃的只能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况且,听说周家的小女儿如今才五岁。”   顾文承点头,道:“贝者是人不是人,只因今贝起祸根。有朝一日分贝了,到头成为贝戎人。这首诗叫《贝戎》,贝戒就是赌,说的就是赌的害处和最后赌徒的命运。”   姜余顿了顿道:“那个周大友,最后也会卖儿卖女吗?”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但是极大的概率是会的,‘贝者是人不是人’就明说了赌博让人失去了基本尊严和道德标准,使人变得不像人。   家破人亡,卖儿卖女,只不过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而已。 第52章 码头生意爆火   周航回到家,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妹妹稚嫩的说话声,还有母亲的咳嗽声。   周航脚步微顿,突然想到了今天上午周大友在酒馆里说的那些话,他只感觉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周大友想卖了妹妹,他竟然想卖了妹妹!   只要自己活一天绝对不会允许周大友这么做!   “娘,哥哥去哪里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咳,红姐儿是饿了吗?我给你做些东西吃。”   “不要,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听着里面的谈话声,周航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掀开帘子走进去。   “娘,我回来了。姜老板那边正好缺人,我明天去姜老板那边做工,一天工钱十二文。”   芸娘听到儿子的声音从里屋走出来,她没问儿子怎么不去酒馆上工了。   “这感情好啊,听说顾秀才有大学问,那姜小郎君也是个会识字算账的,你跟在姜小郎君身边,说不定还能学到东西呢。”   周航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好香啊,哥哥你带回来的是什么?”周红从里面小跑出来。   周航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姜老板给我的,明天我去上工时再把碗和托盘还给他就行。”   芸娘也闻到了香味,而且好像还是肉香,他们家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肉了。   “这得不少钱吧?”芸娘问。   周航道:“我原也不想收,但是顾秀才说这是姜老板的一片心意,我便收了。”   芸娘点了点头,“也好。姜老板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听说做生意很是老成,你到了那里以后,要跟在姜老板身边多看,多想,多学,知道吗?”   周航道:“知道了娘,我去灶房再端个碗,拿两个饼子过来。”   等周航从灶房拿东西回来,就看见红姐儿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额头左侧肿了一个青紫的大包,她也不哭不闹,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陶碗。   周航几步上前,“吃饭吧。”   周航单独拿来了一个碗,专门给红姐儿盛一些面,也就是这时候周航才发现,原来其中的一个碗里还藏着一个鸡蛋。   一共是三个鸡蛋,他们正好可以一人一个。   看见多出来的鸡蛋,周航抿了抿嘴默不作声的往红姐儿碗里夹一个。   红姐儿吸了吸小鼻子,“哥哥,好香啊,这是什么呀?”   芸娘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这是饸烙面,若是一会儿红姐儿觉得好吃,就多吃些。”   红姐儿摇摇头,“娘还病着,娘多吃。”   芸娘看着自家贴心的小棉袄,心顿时软成一团。   “咱们都要多吃。”   周航坐下吃饭,见娘想把自家碗里的鸡蛋夹给自己。   “我这里有,娘自己吃。”   芸娘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最终没在谦让。   “娘,这面条好吃,好像在吃肉肉一样。”红姐儿惊喜的从碗里抬头,“鸡蛋也像肉肉。”   芸娘喝了一口汤,“有肉味是因为这面条里加了高汤啊。”   红姐儿不懂,“高汤是什么?”   周航把自己碗里发现的一个小肉块丢到妹妹碗里。   “吃你的吧,话怎么这么多?”   红姐儿朝哥哥做个鬼脸,继续低头吃面。   芸娘笑着解释道,“高汤就是用大骨头慢慢熬炖出来的汤。高汤一般都得用细细的小火熬炖两个时辰以上才行。”   芸娘尝了口面,又喝了一口汤,道:“这碗饸烙面里学问可真不少呢,里面不仅添了高汤,还加了不少炖肉做菜的香料。”   芸娘闭上眼睛,道:“有葱,八角,小茴香,花椒,陈皮……嗯,还有点肉桂的味道。其他的我就尝不出来了。”   周航听着娘的话,低头看向自己面前这位看似普通,实则香味扑鼻的饸烙面。   原来,这碗面条里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吗?   …   第二日,姜余一大早出去摆摊,刚出门就看见周航早早便在自家门口等着了。   周航见姜余出来,便上前一块去推车,顾文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一直到走出巷子才收回目光。   今日他得去县学,没时间再陪着小余一块去码头了,想想还觉得有点遗憾。   …   周航没想到姜老板的摊子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吃。   他看向刚出摊没两刻钟,小摊前面四个桌子上都已经站满了吃饭的客人,还有后来的客人没有桌子,只能蹲在一旁吃。   更有甚至,一边吃面,一边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用馒头配面条一块吃。   见其中有两个客人吃完离开,周航手脚麻利的收好碗筷,新的客人补上桌子的空位。   忙碌的工作一直持续了整个早上,周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见到姜余给他端了一碗饸烙面。   “你早上没吃东西吧,中午还得忙,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周航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馒头,“姜老板,不用的,我自己带了馒头过来。”   姜余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年纪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哥吧。你这馒头都硬了,我就是做饸烙面的,难不成一碗饸烙面还请不起你。放心,咱俩一块吃。”   说着姜余也给自己做了一碗,其实今天早上他没能起来床,要不是文承哥喊他,他早就睡过了。   周航和姜余一块吃饭,还把自己带的馒头分给了姜余一个。   吃完饭后,周航就在一边开始刷碗。   姜余推过来的车上就有水,小一点的水桶里的水,是用来煮面条的。   而大点的那个水桶中的水,则是用来刷碗的。   姜余道,“推车里有个小罐子,里面装着草木灰,那用草木灰来刷碗去油效果很好,你刷碗的时候可以用上它。”   周航一眼就看见姜余说的小罐子,一打开果然是草木灰。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草木灰可以刷碗。   周航用了一些,果然原本还有些油腻的碗很快就被刷干净了。   姜余看着他刷碗的样子,怀里抱着钱匣子开始数钱。   姜余一边数钱,一边笑的眉眼弯弯。   摆摊果然好赚钱啊,要是生意一直能这么好,一个月下来赚的钱不比制糖少。   “老板,来三碗饸烙面。”   姜余听见声音,连忙站起来,一边的周航也要过来帮忙,姜余示意他不用管,继续刷碗,这里有他在。   姜余看着面前眼熟的小哥儿,道:“小哥儿又来给你家管事的买饸烙面吗?”   这个小哥儿正是布坊李管事手下的小伙计。   因为这小伙计这两天一直帮李管事来买饸烙面,也进了李管事的眼,最近李管事经常使唤他。   李福笑着道:“是啊,照样来三碗饸烙面,每碗都加鸡蛋和豆腐皮。”   “好嘞,您稍等。”   李福闻着小摊上的味,嘴里生津,也想来一碗,但是一想到自己还得得李管事送过去,便打消的念头。   他踮起脚尖,往摊子里面瞅了瞅,然后道:“姜老板,你这鸡蛋单独卖吗?”   姜余点头,“单独卖,要来一个吗?”   李福咽了口口水,“给我来一个吧。”   姜余拿出一个碗,单独给他盛了一个。   三碗饸烙面,三个鸡蛋,三个豆腐皮。   姜余一边把面装好,放到李福带过来的食盒里,一边道,“给我27文就成了。”   李福从钱袋子里掏钱,正要给姜余,突然手一顿。   姜余笑着道:“你经常来着这边买饸烙面,那个鸡蛋算我请的。”   李福也不是喜欢沾小便宜的人。   “那怎么行,我以后可是要经常来姜老板这边吃的。要是您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再过来了。”   说完就往桌子上放了三十文钱,手里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姜余收了钱,看着李福的背影,心想这人若是下次来吃面,自己可以往他碗里多加些东西。   …   今天生意很好,即便不是中午,也时不时有一两个人过来吃碗面。   也是因为今天生意太好了,一到中午姜余带过来的面便用没了。   “收摊吧,今天面条卖完了。”   周航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的太阳,心想这才刚中午,就要收摊吗?   但是一边的姜余已经灭了锅灶下的火,一副准备收工的样子,他也只能跟着收拾。   “哎呀,你们怎么今天就卖完了。姜小哥,你明天得多准备些啊。”   姜余转头就看见一位脸熟的客人,“今天生意好,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卖完,明天吧,明天我多准备一些。”   那人没走,而是道:“既然面条没了,那就单独给我来四个蛋,三张豆腐皮吧。”   “行。”姜余拿着一边的油纸给客人包上,“您的东西。”   后续一直到姜余把卤鸡蛋和卤豆腐皮卖完才收的摊。   姜余顺便还给周航结了今天的工钱。   周航干活事手脚麻利,且十分肯出力气,一直把车推到姜余家才离开。   卤汤今天也卖完了,一共就剩了小半碗。   “这小半碗卤汤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回去吧,在家里随便下个面条,配上卤汤就能吃。”   周航没推辞,“谢谢小余哥。”   周航今天干活的表现姜余十分满意,“好了,快回家去吧。”   …   顾文承今日第一次来县学,他竟然发现自己的两个好友竟然和自己分到了一个课室。   中午下了课,他便过去打招呼,“王兄,李兄,没想到咱们又做同窗了。”   王有信一手拿着扇子道:“大忙人来了。之前出榜,我发帖请你参加集会,你竟然不来。”   李泽笑着和顾文承打招呼,“顾兄。”   顾文承道:“不是我不来,是那段时间真忙。我啊,也就这几天才轻松下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咱们边吃饭边说。”   “行啊。”王有信合上扇子,“听说县学有道菜叫‘阳春白雪’十分有名,如今我也能品尝一二了。”   李泽道:“一起去。”   说罢三个人一起做伴去县学的饭堂吃饭。   【作者有话说】   注:这周三本书就要入V啦,因为是倒V,入V的章节大概在三十多章哪里,各位看书的小可爱要记好自己读到的章节哟,避免重复购买~   撒花撒花~ 第53章 咱们得想个办法   小河村。   姜瑞莲正坐在屋里正再做她出嫁时要穿的绣鞋。   本地风俗,即将出嫁女孩,都得自己亲手做衣裳鞋袜。   这也是有说法的,寓意女孩心灵手巧,嫁人后日子过越发顺遂。   在姜瑞莲面前坐着一个平时和她玩的很好的同村女孩。   那女孩笑着道:“哎呀,瑞莲你就是命好,弟弟考上了童生不说,如今又要嫁给秀才老爷。不像我,如今什么也没有。”   姜瑞莲笑着道:“你也不错啊,婶子最近也在给你挑人家吧。”   “别提了。我娘给我挑的那都是些什么啊,之前还相看了个麻子。”   姜瑞莲捂住嘴,十分惊讶的道,“什么?和麻子相看!”   “谁说不是呢,都怨那说亲的媒人。把那人吹的天花乱坠,结果一见面发现都是骗人的。”   姜瑞莲点点头,“看来,媒人也不靠谱。”   “可不是嘛。唉对了,瑞莲你最近有没有听说关于姜余的事啊?”   姜瑞莲听到对方说姜余,神情有些略微的不自在,低头继续纳鞋面。   “没啊,他最近怎么了?”   “姜余发达了。”   姜瑞莲手里的针一歪,顿时扎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流出来,浸湿了一小块鞋面,幸好布的颜色是红色,所以不大能看出来。   对方完全没发现姜瑞莲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兴冲冲的开始和姜瑞莲讲。   “你也知道,我表姐前两年嫁去了长坪村,听说姜余一嫁到顾屠子家,那顾屠子的童生儿子就痊愈了。就因为这个,整个顾家看姜余都跟看宝贝疙瘩似的,成婚第二天又是给姜余做衣服,又是给姜余做鞋子。啧啧啧,哪里是像个被聘过去的小哥儿,大家都说那顾屠子家对待姜余,就跟对待他们自家的亲小子差不多。”   姜瑞莲干笑两声,“还有这事吗?我还是没听说过。”   “岂止啊,后面顾家发现红土根能做糖,听说姜余也在里面出了大力气。又因为姜余认识字、会算账,顾家就把账本全交给他了。不过,我在家时还真没听说姜余识字。瑞莲,姜余真的识字吗?”   姜瑞莲表情不自然的低头,继续纳鞋面,她还真不知道姜余竟然识字。   “听说我去世的二婶识字,可能是她教姜余的吧。”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还有呢,听说顾童生考上了秀才,如今姜余一块跟着去县城住了,还在县城码头那边开了个吃食摊子,生意红火的很。要我说,这姜余可真够厉害的,他……”   姜瑞莲在听到对方说姜余跟着顾秀才去县城住了以后,整个人震惊的睁大眼睛。   姜余,姜余这种人竟然也能住到县城!   “瑞莲,瑞莲,你怎么了?奇怪,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姜瑞莲猛然回神,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是啊,最近准备出嫁的东西太多,有些累了。”   “哎呀,准备的东西多,证明你嫁妆多,婆家送来的聘礼也会多呀。”   听到对方这句话,姜瑞莲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   陈家的聘礼并不多,如今拟订单子上的东西和普通农户家娶亲没什么两样。更别说陈家就出一千五百文聘钱,这聘钱,比一般农户家娶亲都要少。   “既然你累了,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多多休息。”   姜瑞莲在家门口送走朋友,再也维持不住脸上微笑的表情。   姜余,凭什么姜余那样的人也能住到县城去?   自从姜余被聘到长坪村之后,关于姜余的消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传到她耳朵里。   姜余在长坪村的日子过得越好,就越证明她姜瑞莲有眼无珠。   没事,姜瑞莲深吸一口气,自己也很快要出嫁了。   等她嫁给陈郎以后也会去县城住,到时候陈郎读书,她就在一旁陪着,这叫红袖添香。   她一定会比姜余过得好,一定会。   王桂花此时从外面回来,这几天她心情很不好,原以为那陈秀才最少会出两千文的聘钱,结果呢,就出了一千五百文。   现在就连村里普通人家娶妻都很少会有这么低的礼钱,那陈家可真够抠门的。   还有那天陈家来提亲时,陈母那说一不二的态度,更是让王桂花觉得自己被对方压了一头,因此这些日子王桂花一直心气不顺,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姜瑞莲知道娘因为聘钱的事情心情不好,但是她也没法子啊,难不成当时真的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亲娘和未来婆婆闹掰吗?   “娘,你回来了。”姜瑞莲主动去接王桂花手里的东西。   王桂花看着大女儿贴心的样子,心里暖贴不少,索性大女儿能嫁给秀才,这种长脸面的事在小河村还是独一份的。   “鞋你做的怎么样了?”   姜瑞莲道:“第一双已经做好了,今天正在做第二双。”   王桂花道,“还有一个月你就要出门,衣服鞋袜什么的抓紧做,要是有什么缺的,就去买。”   姜瑞莲点头,“我知道了。”   …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余在码头摆摊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虽然每天比较累,但是他很开心。zll   如今饸烙面在县城已经小有名气,姜余还看见过有几个模仿自己做饸烙面的摊子。   不过,他们做的卤子可没有自家做的好吃,因此那些新开的饸烙面摊没有抢到生意不说,反而又给姜余这边带来了一波新客人。   这些日子姜余还趁机推出了几样凉拌的小菜。   比如葱花拌豆腐和凉拌豆腐丝、撒拌和菜。   在凉拌豆腐丝里面加上秘制的麻油,加少许醋,再淋上一点番椒油和酱油,吃一口就让人忘不了。   如今番椒还没普及,只有少数药铺里能买到,听文承哥说番椒这东西又叫辣椒,自己家也能种,辣椒里面的小颗粒就是种子。   姜余听到他这么说,就直接在自家小院里开辟了一处空地,特意来种植辣椒。   辣椒这玩意在药铺里贵的很,要是他自己能种出来,就可以省一大笔开销。   撒拌和菜是宁隆县有名的凉拌菜,甚至普通农户家里都会做,但是姜余却自己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良。   他将青菜、豆芽、水芹等洗干净,下锅焯水烫熟,在过一遍凉水。   把辣椒在小锅里炒香,随即碾压成碎末。   将辣椒面放在焯好水的蔬菜上,锅里烧热油,放入几粒花椒爆香,然后把热油泼在辣椒面和凉菜上。   后面略微放些盐,糖,酱油,蒜末调味。   这样做出来的撒拌和菜,咸香扑鼻,清脆爽口,让人一口吃下去就还想吃第二口。   如今这几个小凉菜,俨然称为了饸烙面摊的热销产品,还有不少人特意从城南成北跑到码头买凉菜回去吃。   周航干活很麻利,连续几天干下来,他已经会熟练的压饸烙面了。   有时候姜余压累了,就把压饸烙面的工作交给他。   至于算账方面,姜余教了周航一些简单的法子,周航脑子灵活,学的很快,如今周航收钱的速度变快了不少。   芸娘知道姜余教周航怎么收钱算账以后,特意跑到姜余家去感谢,还送了姜余两条精致的绣帕子。   姜余把这两条帕子给了顾文承,让他平日里去县学的时候带着身上用。   “周家婶子的绣工真厉害,听说她一条帕子能买三十文呢。”姜余道。   顾文承点头,“这帕子绣的真不错。”   说着顾文承便出去打水。   姜余其实不太懂绣花,但是他总觉得周家婶子给他的帕子有些莫名眼熟,尤其是那帕子上的花样,特别眼熟。   姜余把其中一条帕子高高举起来,抬头透着屋里昏暗的灯光看上面绣的花样,越看越眼熟。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索性也就直接不想了,可能绣花帕子都长的很像吧。   就在姜余刚刚放弃想帕子的事后,就见顾文承端来了一盆洗脚水,然后放在姜余面前。   “来,小余洗脚。”   姜余连忙就躲,“文承哥,我自己可以洗。”   顾文承搬了个矮凳坐在姜余对面,“一起洗比较方便。”   姜余被顾文承抓住小腿,整个都僵硬了。   顾文承把姜余脚上的鞋袜脱下来,把他的脚放进水盆里。   温热的水没过脚面到达脚踝,姜余动了动脚趾,感觉十分舒服,原本身上的疲惫也散去了大半。   顾文承也脱了自己鞋袜把脚放进去,整个脚盆的水平面再次上升一个档位。   “晚上用热水泡脚,很舒服吧。”顾文承道。   姜余点点头,抿嘴冲着顾文承笑,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的确很舒服。”   顾文承下手给小余洗脚,姜余微微鼓了鼓腮帮子,这一次没有躲避。   “应该我给文承哥洗,文承哥每日在县学读书,也非常辛苦。”   顾文承手里的动作不停,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想给我洗啊,行啊,等我老了,就让你天天给我洗脚。”   姜余点头,也没察觉到顾文承这句话里有别的意思。   “行啊,到时候我天天给文承哥洗脚。”   顾文承手里的动作一顿。   真是要了他老命了,他原本是想撩拨一下小余的,可是小余这种无意识的撩回来,才最让他抵抗不住。   顾文承要不是心里还存有一份良知,觉得姜余现在还没有开窍,恐怕如今两个人早就成老夫老夫了。   顾文承心里默念《庄子》来求得内心平静。   姜余却无知无觉的享受着夫君给自己洗脚。   姜余看着顾文承的头顶,心里觉得特别的开心。   他笑的眉眼弯弯,心想果然村里那些婶子们说成亲很好是对的。   成亲就是很好啊,就像如今他和文承哥一样,成亲真的太好了。   …   第二日,姜余照常出摊,见到周航后惊讶的道:“你脸上是怎么了?”   只见周航嘴角处青了一大块,明显是被人打的。   姜余眉头竖起,“你爹又回家来向要钱了?”   周航点点头,走过来帮姜余一起推车。   “母亲和红姐儿还要吃药,我没给他。”   姜余道:“那你的伤。”   周航摇头,“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很快就能好。”   姜余点了点头,随即来了一句:“我觉得你继续这样下去不行。”   【作者有话说】   啥也不懂以为自己已经嫁给了顾文承的小余,在得知自己还没有真正和顾文承成为一家人,他们两个甚至都没有洞房花烛后。   小余:天都塌了—— 第54章 有人找麻烦   周航沉默着听着,就如同以往一样沉默。   从小到大一旦有人听到自己和父亲起了冲突,那些人永远都会对自己说,‘你不应该反抗你父亲,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要是你父亲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一家人可怎么办啊。’   ‘你父亲虽然赌钱,但是只要和他好好说,他一定会改的。’   ‘你这孩子别这么倔,你要是不顶嘴,你父亲不会随便打你的。’   ‘……’   周航从小就听腻了这些话,起初他还会反驳,拿出父亲无故打他,打母亲的证据来给那些人看。   后面,周航就学会了沉默。   因为他发现那些人并不想要看他拿出的证据,只是在单纯对他说教而已。   似乎无论自己怎样极力去辩解,在别人心里都改变不了周大友是他父亲的事实。   因为周大友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无论周大友对自己或对娘怎么动手打骂,好像都有正当理由。   有人甚至会轻飘飘来上一句,‘哪家的爷们不打女人呢?’   ‘为什么周大友要打人,还不是芸娘是从牙行买来的一向心野,周航这小子也是实在不听话,周大友才动手的。’   渐渐的周航就变得和娘亲一样十分沉默。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把自己的遭遇同外人说,只能让外人看笑话,他得不到任何帮助。   所以,就如同这次一样,周航沉默的听着姜余说话。   姜余道:“得想办法让你父亲别再回家闹,县衙有规定赌钱犯法吗?若是犯法,等什么时候你父亲去赌钱,咱们就把衙差叫过去,让衙差把你父亲带去牢里关几天,吓唬吓唬他,他是不是就不敢再去赌了?”   周航:……   周航眨眨眼睛:“啊?”   姜余看着周航一副呆呆的表情,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我在给你出主意啊,你认真听着。”   周航迟钝的点了点头。   姜余道:“你爹赌钱一旦输了就会回家要钱,所以你得想法子,让你爹不敢去赌钱,或者是即便赌输了,也不敢在回家向你娘要钱。还有,你娘如今不是良籍,这个事也得解决,万一你爹输钱输的丧心病狂了怎么办?”   周航听着姜余的话,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到后面的认真倾听。   “……我应该怎么做?”   姜余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是你娘换良籍的事情更重要,今天晚上我回家以后问一下文承哥,看能不能越过你父亲,给你母亲换良籍。”   周航点头,“好。”   姜余继续道,“还有就是你父亲赌钱的事,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没钱了就去找你母亲要钱,他现在完全是个无底洞。”   姜余说着,还伸手拍了拍周航的肩膀。   “这些都需要咱们从长计议,你也别心急。事在人为,文承哥曾经说过,一件事只要你想去做,迟早能成功的。”   周航听着姜余说这些话,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多谢小余哥。”   姜余摆摆手,“谢我做什么,我就是出一些主意而已,到时候真正做的人是你呀。”   而且姜余也不是随意和别人提建议的性格,就像这次主动和周航说这么多话,是因为姜余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发现,周航和周家婶子都是很不错的人。   他们人好,对自己和文承哥很诚心,姜余才会用自己的真诚去对待他们。   周航低头推车,一向把自己武装的十分坚强的少年,此刻眼眶微红。   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向小余哥一样这个用心的向自己提建议,那些人更多的是在看自家的笑话。   ‘看啊,芸娘带着两个孩子竟然活的那么苦。’   ‘你瞧,芸娘又挨打了,真是可怜啊。’   ‘航小子和红姐儿真是苦命的孩子,竟然有那样的一个爹。’   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在泥里挣扎,仿佛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永远生活在泥里,那些人才会开心。   看啊,永远有人日子比他们过得苦,仿佛是有了自己家作为对比,他们的日子就便没那么辛苦了似的。   ……   姜余和周航赶到摊位前,继续开始了今天的摆摊。   今天周航压饸烙面的时候极其卖力,速度快了不少,也让姜余上午多卖出去了几碗面。   一直到了巳时‌(早上九点),摊位上人也没几个了,姜余和周航感觉轻松了不少。   此时,突然有几个人朝面摊这里围了过来,先是一个特别吵的声音响起。   “听说这里出了个新摊,叫什么饸烙面的,来给你豹哥我上一碗。”   姜余看过去,微微皱了皱眉。   周航脸上的表情严肃,见过这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这附近一带游手好闲的流子。   周航在姜余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并告诉他要小心这些人。   姜余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做了一碗面,放在那人面前。   “四文钱一碗。”   那豹哥没说话,他身后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破面条能要四文钱一碗。”   姜余握拳,他刚刚明明看见那些人看着他端过来的饸烙面咽口水了。   这些人分明是过来找麻烦的。   周围其他摊位在看见豹哥一行人走过来以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来往的食客也都躲的远远的。   这豹哥可是码头一带有名的泼皮,听说和南街赌坊的一位大哥有点关系。   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也不敢惹豹哥一群人,平时即便遇见也是有多越躲多远。   豹哥示意后面别吵了,他拿起筷子对着姜余道:“你这面值不值四文钱,得等我尝过以后才说的算。”   说着豹哥尝了一口饸烙面,突然眼睛睁大,不信邪的又吃了一口。   周航冷冷的看着豹哥,“怎么样,这面值不值四文钱一碗。”   豹哥听到周航的声音后才回神,他直起腰,轻咳一声,直接把手里的筷子扔在地上。   “什么破面,难吃死了。你就是个坑人的摊子,兄弟们,给我把这个坑人的摊子砸了!”   姜余上前一步,“你们干什么!”   周航直接拿起一边的棍子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豹哥语气里带着不屑道:“没看见老子在教训人吗?快点滚,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教训了。”   钱豹身边的小弟此时感觉拽自己大哥的袖子。   钱豹不耐烦的给小弟脑门上来了一巴掌,“快点动手砸了这破摊子,别叽叽歪歪的。”   “呦吼,钱豹你长本事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熟悉的声音从钱豹背后响起,钱豹身体一僵,缓缓的转过头,便看见五个衙役站在他背后。   而领头的那个正是县衙的捕头孙甫仲。   钱豹脸露出献媚的笑,“原来是孙大哥啊,您老今天怎么溜达到这了?”   孙捕头直接踹了钱豹一脚,“我要是不带着兄弟们溜达到这来,还见不得你耍威风的一幕呢。”   钱豹被踹了一脚也不恼。   “嗐,在这里谁能威风的过您啊,您老才是最威风的那个。”   “那话刺我是吧。”孙捕头冷笑出声,“说吧,怎么开始找小姜老板的麻烦了?”   钱豹一听孙甫仲的话就感觉不好。   坏了,给钱让他来找这饸烙面摊麻烦的人,没告诉他这面摊的小老板居然认识县衙的捕头啊。   钱豹话风一转,“我哪里敢啊。误会,都是误会。”   孙捕头直接一把提起钱豹的衣领,“要不是看在你小子平时比南街那几个老实的份上,我就把你小子抓进大牢去关几天了。”   钱豹看孙甫仲表情不对,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他连忙求饶,“我…孙哥,孙捕头,孙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次吧。”   孙捕头哼笑一声,松开钱豹的衣领,俯身看着他道:“知道小姜老板的夫君是谁吗?顾秀才,今年院试的案首,县太爷破例亲点的禀生。你小子胆子够大啊,敢惹在县太爷面前挂了名的秀才公的家人。”   孙捕头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距离他们近一些的姜余却听见了。   钱豹此时腿都快软了,对于他这种地痞流氓来说,县衙的捕头就是大官,那县太爷就是天大的官。   钱豹连忙对姜余求饶,“姜小老板,您饶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您。”   姜余被钱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吓的退后了一步。   孙捕头见状呵斥道:“还不快滚。”   听到这句话,钱豹等人拔腿就跑。   孙捕头道:“等等。”   钱豹停下脚步,心里暗骂那些不争气的小弟就这么丢下自己跑了。   他转头对孙捕头谄媚的笑,“孙大人还有这么事?”   孙捕头一手点着桌面,“钱,刚刚你们谁吃的面没给钱。”   钱豹都快吓尿了,连忙从怀里掏钱,“我,我,我吃的。”   说着他就掏了四文钱放在桌子上。   见孙捕头没在看自己,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   姜余见找麻烦的那群人都走了,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面前的衙役们。   “多谢几位官差大爷相助。”   孙捕头笑着道:“小姜老板不用客气,我们几个也是恰巧看见的。前些日子县学的顾秀才还特意请我们几个兄弟喝了一壶酒,说是小姜老板在码头这边摆摊,让我们几个看顾一些。这不,我们哥儿几个可算是没白喝顾秀才的酒。”   姜余心头猛的一跳,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起,整颗心脏就如同在温水里泡着。 第55章 酱菜   姜余知道文承哥一直都很担心自己独自一个人在码头摆摊会遇见危险。   可是姜余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顾文承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背后,拜托了县衙这边巡逻的官差关照自己。   姜余此时心口涨的满满的,他现在很想见文承哥,非常想。   “那也得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巡逻及时,我这摊子说不定就遭殃了。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饸烙面。”姜余一边平复心情,一边对面前的几个衙役道。   孙捕头连忙推辞,“这怎么行,我们是如今是在办公差,不能随便吃拿百姓的东西。”   姜余笑道:“几个官爷虽然是在办公差,但是如今是大早上,官府也不能拦人吃饭不是。再说,您几位刚刚又忙活了一通,想必肯定饿了,就来吃一碗吧,我请客。”   孙捕头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一个衙差轻咳一声。   “大哥,你就别推辞了,这也是小姜老板的一点心意。”   “是啊大哥,我早上没吃饭,现在有点饿了。”   “我也饿了。”   这些日子,他们几个人也都听说码头新开了个饸烙面摊,传闻说那面条都是用肉汤煮的,吃一口就让人忘不掉。   他们早就想来吃一回了,但是偏偏这段时间太忙,如今这不是正好的机会吗。   孙捕头转头看着周围几个兄弟不成器的样子,真是有些无语。   不过,这饸烙面实在是香,孙捕头的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   “行,咱们五个就一人吃一碗,我请客。”   “好。”   “头,大气。”   “……”   一伙人把腰上的佩刀解开放在桌子上,就要吃饭。   孙捕头说请客,便硬要掏钱付账,姜余拗不过他,只好收了。   不过除了上五碗面以外,姜余特意还上了三大盘凉拌菜,一盘子鸡蛋和豆腐皮。   姜余看向孙捕头道:“孙大哥可别再推辞,这些小菜、鸡蛋、豆皮都是我的独门手艺,其他地方可吃不到。我这也是想请孙大哥给我正名的,要是您都觉得这些小食好吃,那这宁隆县估计也就没人会觉得难吃了。”   孙甫仲还真觉得这小姜老板是个爽利人。   “行,那就多谢小姜老板了。”   姜余笑道:“孙大哥叫我小余就成,几位慢用。”   几个衙差闻味早就闻饿了,他们几个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尝到的第一口就惊呆了。   “这面条,真的有肉味。”   “这鸡蛋也有肉味。”   “这豆腐皮也好吃,怎么和我之前吃过的豆腐皮都不一样。”   “这拌菜也好吃,西街那些酒楼的都没这个香。”   “真的假的,我尝尝。”   “哎呦,这小味还真不错。”   孙甫仲看着几个兄弟大快朵颐的吃饭,也开始低头吃面,等吃了第一口后,他就惊讶的睁大眼睛。   这面条闻着香,结果吃着更香,面条筋道爽滑,口感极佳,汤汁浓郁,香味扑鼻。   孙甫仲看看感觉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叠凉拌小菜颜色不错,他又伸手夹了一筷子小菜。   在吃到的第一口的时候,孙甫仲就被彻底惊艳了。   这小菜入口鲜香爽口,回味之后还带一些辛辣味,但是这种辣味是香的,不似茱萸那般有酸涩的味道。   这可真是,太好吃了!   孙甫仲还在回味完刚刚那一口小菜,低头就看见自己面前那盘小菜已经没了大半。   他赶紧下筷子去抢,要是慢些就吃不到了。   周围的摊贩今天上午见到了神奇的一幕,而且他们没想到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饸烙面摊,竟然和县衙里的捕快们认识。   一众人面面相觑,看来他们以后得和饸烙面摊的小姜老板打好关系啊。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谁不怕那些泼皮呢?要是和小姜老板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还能请小姜老板帮忙。   几位衙差吃完饭后便很快离开了,姜余和周航沉默的收拾桌子。   明明刚刚摊子上还发生了有人捣乱的事,但是周航却觉得姜余此刻的心情很不错。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叫卖声不停,刚刚那发生捣乱的一幕,很快便如同一阵风一般散去。   无人在意,也没多少人知晓。   周航不是个话多的,他没有问姜余为什么会认识县衙的捕头,只是照常沉默的干活。   一直到了中午,姜余小摊上的东西卖完。   姜余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上午明明还有太阳,中午倒是阴沉沉的。”   “感觉可能要下雨。”周航一边收拾,一边道。   姜余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那咱们可得快点收拾。”   …   下午天气不怎么好,而且今日顾文承去县学时也没拿伞,姜余还想着若是天要下雨,他就去县学接文承哥回家。   但是一直没有下雨,到了傍晚顾文承回家了。   姜余走出去,道:“从今天中午开始,这天色就阴沉沉的,我还担心文承哥你淋在路上。”   顾文承笑着道:“不会。”   姜余看着顾文承笑,他没主动说今天摊子被找麻烦的事,因为他知道文承哥在县学读书已经够辛苦了,他不想让文承哥在这件事上费心。   而且,今天他趁机请那些衙差吃饭,也有让码头附近的小贩们都知道,自己和衙差很熟的意思。   姜余不是傻子,最近他的饸烙面摊生意红火,抢走了周围不少小摊的生意。   码头一带人来人往,下九流的人多,泼皮混子也多,那些常年在码头摆摊做生意的,对码头附近的人比他熟悉。   所以姜余其实早就有心里准备,有麻烦是迟早的事。   可是,今天事情发生的凑巧,如今那些人看他认识县衙的衙差,估计往后也不敢随便招惹自己了。   今天姜余的目光有些灼热,顾文承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余摇了摇头,“没有呀,只是我想看文承哥而已。”   顾文承:……要了老命了,小余这张嘴说话怎么这么甜呢。   姜余道:“今天收摊早,我在家没事,就做了一些小馄饨,晚上咱们两个吃馄饨吧。”   顾文承喜欢姜余和自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他转身脱下罩在外面的青色长衫,想要换上一件家常穿的衣服。   “行啊,你做的馄饨肯定好吃。对了,今天去码头摆摊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姜余眼神一瞬间游离,“没有啊,很顺利,我和周航两个人一起忙了一上午,生意可红火了。”   顾文承微微一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姜余却已经抬脚往外走了,“灶房的水好像快开了,我去看看。”   看着姜余风风火火的背影,顾文承轻笑一声。   小余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他这种对未来生活充满激情和希望的态度,正是最吸引顾文承的地方。   顾文承打开房间里的衣柜,看着里面的几件衣服。   心想,他记得之前有一次自己穿了件浅色的衣服,那天姜余看他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   今天他在县学看见了一位同窗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   顾文承此时思考,若是自己去做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穿,小余会不会更喜欢呢。   嗯,肯定会。   这段时间的相处顾文承已经大概摸清了姜余的喜好。   小余他,就是喜欢自己这张脸。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伸手拿起衣橱里一件浅色的外衫。   …   姜余到了灶房发现锅里的水还没烧开,他看向一边自己包好的馄饨,微微有些苦恼。   糟糕,今天下午他太开心了,导致馄饨包的有些多,这些馄饨都够他们两个人吃三四顿了。   “我给周航他们送过去一些吧。”   说干就干,姜余拿了些馄饨送去周航家。   此时天还没黑,芸娘正在自家小院里摘菜,看见姜余过来,她连忙站起来。   “姜老板是来找周航的吗,那孩子刚刚出去了。”   姜余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婶子叫我小余就行。我今天包的馄饨有些多了,家里吃不完,就想着给婶子送过来一些。”   芸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姜余笑道:“我和周航很熟,咱们又是一个巷子里的邻居,婶子就别和我客气了。”   芸娘是个很温婉的女人,她的相貌算不上多出彩,但是却让人看着很舒服。   “那我也就不和小余你客气了。正好我前段时间腌了些酱菜,如今刚好能吃,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一些。”   于是,姜余去周家的时候手里拿着馄饨,回来的时候也没空着手,端了一小坛酱菜回家。   傍晚,姜余和顾文承二人坐在堂屋的四方桌吃馄饨。   姜余看着对面的顾文承,突然有些脸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文承哥更加光彩夺目一些。   顾文承看着姜余像个小仓鼠似的,每隔一会儿就要偷偷的抬头看一下自己。   顾文承装做完全没看见姜余的小眼神,开始和姜余谈论起做生意的事。   说实话,刚开始顾文承还真没想到姜余能把那么一个小摊子做的这般有声有色。   瞧那一天赚回来的银钱,都快赶上他爹一天杀猪卖肉赚的钱了。   但是,顾文承看着姜余又明显小一圈的脸,之前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婴儿肥又没了。   “过些日子天气就热了,到时候会很辛苦。”   姜余一脸兴奋的道:“等天热了,我就多做些凉拌小菜,到时候肯定有更多的人买。”   顾文承:……好吧,看来他短时间是打消不掉小余的热情了,小余最近摆摊赚钱明显很是上头。   姜余突然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酱菜。   “周家婶子给了我一小坛酱菜,文承哥要吃酱菜吗?”   顾文承听着姜余兴冲冲的语气,点了点头。   姜余从灶房端来酱菜摊子,又单独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把酱菜夹到碗里。   姜余尝了一口酱菜,他突然身体一顿。   “这个酱菜……”   顾文承道:“怎么了?”   姜余的表情略带迷茫,“这个酱菜,和我娘在世时做的酱菜味道好像。”   【作者有话说】   顾文承:在小余面前打扮的花枝招展 第56章 雷雨   “这个酱菜的味道,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   姜余呆呆的看向碗里的酱菜。   顾文承眉头紧锁,原先他便觉得周家婶子看小余的表情有些不对。   如今再听小余这么说,他非常怀疑小余的母亲和周家婶子有联系。   顾文承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就听见姜余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说。   “难道,周家婶子和我母亲是一个地方的人?”   顾文承:……   姜余眼睛亮晶晶的道:“我母亲曾经说过,因为她之前跟的主人家曾任职湘州粮道,当时我母亲就是在湘州被买进府,后面运气好做了府里小姐的贴身丫头。湘州那边的酱菜就是这个味,说不定周家婶子的老家是就湘州的。我当时很喜欢这个酱菜,只不过后来母亲去世,我就再也吃不到了。文承哥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顾文承尝了一口,味道很新奇,入口很不错,若是配上一碗白粥,吃着就更好了。   “不错。”   “文承哥也喜欢吗?”姜余笑着又夹起一口酱菜吃。   “等哪天摊子上不忙了,我就去找周家婶子学学这酱菜的做法。我学会了以后,文承哥就能随时吃到这样好吃的酱菜了。”   顾文承吃馄饨的动作一顿,心里顿时熨帖十足,就连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   果然还是为了自己啊,小余就连吃个酱菜都能想到自己。   顾文承是真没想到,小余在心里竟然把自己看的如此重要,这还真是…真是让他欢喜。   “会不会有些太劳累你了。”顾文承目光柔和的看着姜余。   姜余摇头,下意识回答:“不会啊,给文承哥做东西吃,怎么会累呢。”   顾文承目光含笑的看着姜余,青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   “那就多谢小余了。”   姜余在顾文承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莫名有些脸红,他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不客气。”   顾文承轻笑一声,没有在继续逗弄姜余,开始吃馄饨。   至于周家婶子到底和小余有没有关系,他可以慢慢去查证,等到时候确定了再和小余说。   姜余此时都快把自己埋到饭碗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突然发烫。   但是,每次只要文承哥对自己这样说话,这样看着他。   他就觉得浑身发软,脸部发烫。   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姜余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心里暗暗苦恼。   …   轰隆!   阴沉了大半日的天空,在晚上终于发出了第一声雷鸣。   姜余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这雨要是一直下到明天早上,我是不是就没法摆摊了。”   顾文承把被子给他盖好,道:“要是明天早上没法摆摊,那就中午再摆。”   姜余又打了一个哈欠,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顾文承看着姜余慢慢合上眼睛,忍不住有些心疼。   这些日子姜余实在是太累了,每日不仅都需要早早起床,还得提前在家准备好第二日要用的东西。   整天风吹日晒的,顾文承眼瞧着,发现姜余瘦了不少。   但是又看着姜余这副干劲满满的样子,顾文承如何也说不出来让姜余不要再摆摊的丧气话,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   顾文承吹灭油灯,把姜余圈在自己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他得想法办法,让姜余不这么累才行。   …   轰隆!   天空之上,闪电刺眼,雷声震耳。   砰砰砰!   砰砰砰!   “开门,快给老子开门!开门!”   砰砰砰!   芸娘一向睡觉比较轻,她在睡梦里听见外面有拍门的声音,便披上衣裳爬起来去外面开院门。   砰砰砰!   门外的砸门声还在继续,其中夹杂着周大友的叫骂声。   芸娘刚走出屋门,外面突然炸起一声惊雷,她被吓的脚步一顿,随手拿起一把雨伞,才小跑去开门。   木门刚被开一个缝。   砰一声……   木门被一脚踹开,芸娘差点被门板撞飞,她双手握紧雨伞,直挺挺的站在小院里。   她知道,周大友肯定要开始发脾气了。   果然,周大友浑身酒气,骂骂嘞嘞的走进来,看见芸娘以后直接把她手里的雨伞夺过来,扔在地上。   “你是死人啊,我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你都没听见吗?”   听着周大友的骂声,芸娘低头不说话。   周大友打了一个酒嗝,身体略微踉跄的退后一步,然后轻蔑的打量芸娘。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牙子卖到那脏的臭的地方去了。”   芸娘低头不说话,也不敢去捡被周大友扔在一旁的雨伞。   周大友说完后又打了一个酒嗝。   今天喝的有点多,要不是身上没钱了,他才不回来,就连窑子里的娘们儿要比家里这个强一万倍。   “给我点钱。”周大友道。   芸娘面对周大友,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打哆嗦。   “没…没钱,家里没钱了。”   “没钱!”周大友恶相毕露,一巴掌把芸娘打到在地。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畜生如今在码头给别人的摊子帮工,一天少说也有十几文的工钱,你现在和我说没钱,糊弄谁呢!”   芸娘咬牙道:“最近我和红姐儿要吃药,钱都花了,现在家里一文钱也没了。”   周大友听着往低头吐了口唾沫,随口嘟囔一句。   “赔钱货,迟早卖了她。”   说完,周大友转身走去茅房的方向,他没走几步,突然感觉左手臂被人抓住。   芸娘死死的抓住周大友的手臂,睁大眼睛,声音颤抖的开口问:“你刚刚说什么,你想卖了红姐儿?”   芸娘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尖锐,但其实她发出的只是气音。   周大友不耐烦的把她甩开,“滚一边去,一个赔钱货,还指望老子养她。”   芸娘再次被他一把甩在地上,但是这次,芸娘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周大友。   周大友压根没理会芸娘,脚步踉跄的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话,他好似是在和芸娘说,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如今那南街牙行的生意不好,小小的丫头片子现在都已经要到四两银子一个了,那赔钱货反正在家也是吃干饭的,还不如趁早卖了,还能给老子赚四两银子回来。”   刺眼的闪电照亮大半个天空。   芸娘跌坐在地上,抬头脸色惨白看着周大友的背影。   轰隆!   巨大震耳的雷声响起,那雷声似乎要震碎大地。   卖了,他竟然想把红姐儿卖了……   她的红姐儿今年才六岁,红姐儿那么乖巧,即便是偶尔生病也不哭不闹,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干活。   现在,周大友竟然说想把红姐儿卖了?   芸娘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周大友踉跄的脚步,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刚刚周大友说卖了红姐儿能得四两银子的话。   芸娘从地上爬起来,她死死的盯着周大友的后背,一步步走向他。   她想求一求周大友,让他别卖红姐儿,他想要钱,自己可以做绣品换钱给他。   只要他别卖红姐儿,自己什么都能答应他。   自己太清楚牙行里是什么情况了,只要“人”落到人牙子手里,那就不算是“人”了,那就个货物。   一个“货物”,又哪里能决定的了自己未来的去处呢?   等芸娘走近了,听到周大友此时嘴里还在反复嘟囔着四两银子。   轰轰隆!   又一次雷鸣响起,伴随而来的闪电照亮芸娘惨白的面庞。   周大友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翻涌,他忍不住的低头吐出来。   砰!   就在这时,周大友突然感觉后脑勺一身剧痛。   砰!   又是一下。   石头碰撞后脑的骨头发出了一种特殊的闷响,但在却被今晚的雷声完全掩盖住。   周大友弥留之际,转身最后一眼看见的便是芸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这一生见过芸娘无数种表情,高兴的,感激的,无助的,害怕的,恐惧的。   但这一刻,他见到了面无表情的芸娘。   芸娘手里高高举起的石头掉落。   片刻后,她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躺在自己面前,满脸是血且生死不知的周大友。   杀人了,她杀人了!   她刚刚没想拿石头砸周大友的。   她只是想让周大友别卖了红姐儿,但是,但是……   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额头上。   这滴雨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芸娘咬牙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周大友的鼻息。   芸娘猛然缩回手,死了,没呼吸了!周大友死了,她杀了周大友,她……   轰隆隆!!!   啪嗒啪嗒啪嗒……   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浇醒了芸娘。   周大友能死,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两个孩子年岁都还小,她不能出事。   芸娘转头便看见了家里的水井,突然她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还在府里当丫鬟,有次突然听说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犯了大事,后面不知道怎么的那丫头跳井死了。   众人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那丫头的头都被泡大了一倍。   芸娘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恐惧,渐渐的转变成了坚决。   大雨把她浑身上下全部浇湿,她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周大友的尸体。   …   轰隆!   今夜雷声很大,姜余睡得有些不安稳,头无意识的往顾文承怀里钻。   顾文承听着外面打雷下雨的声音,抱住姜余,缓缓的拍他的背,让他安心入睡。   姜余果然很快呼吸再次平稳,顾文承见他睡得好,也再次合上眼睛入睡。   这一觉姜余睡的很好,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见顾文承已经完全收拾好了东西,此时正在穿外衫。   见姜余醒了,顾文承道:“今天外面下雨,出不了摊子,你再睡一会儿吧。”   姜余爬起来,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对今天不能出摊表示很遗憾。   继而,姜余开始看顾文承收拾东西。   在顾文承穿好外衫拿好东西后,一转头就看见姜余穿着一件浅粉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顾文承一瞬间感觉自己有被萌到。   他走过去,在姜余头上揉了揉。   “我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乖一些。”   姜余鼓了鼓腮帮子,但是却没拒绝顾文承的动作。   “好哦。”   顾文承最后也没忍住,在姜余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家小余可真乖。”   姜余眼睛一下瞪圆,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处,半天没缓过神来。   顾文承穿着一身蓑衣,打着雨伞出门。   等姜余缓过神来以后,顾文承早就离开了。   姜余突然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刚刚那是什么?   最后姜余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静不下来,于是决定去写几张大字。   自从他开始摆摊后就很少写大字了,白天太累,晚上就只想早早睡觉。   但是他之前也听文承哥说过,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可不能退步。   一想到顾文承,姜余心脏狂跳,立马开始写大字。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但是外面稀稀拉拉的还在不停的下雨。   姜余独自一个人吃了午饭,突然想到昨天酱菜的事情。   今天下雨,现在又是中午,说不定周航也在家,这时候去周家正好。   姜余翻出一小袋糖,打算去拜访周婶子的酱菜是怎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 第57章 玉石莲花吊坠   姜余走到周家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见大门没关,然后便走了进去。周家的院子很小,比他家住的院子还要小。   “周航在家吗?”姜余出声询问。   周航此时正在灶房熬药,他今天一大早起床发现正在下雨后,就明白今天是没法去码头干活了。   后面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便猜测母亲可能还在睡。   因为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多睡些觉也不奇怪,但是他在做好早饭以后,突然听到了东侧屋里传来红姐儿的哭声。   周航急忙过去看,便发现母亲当时已经昏在床上了,旁边的红姐儿发现叫不醒母亲,吓的直哭。   他先安抚妹妹,然后赶忙去请大夫来瞧。   大夫过来看了看,说是他娘是因为风寒导致的发热,不过没什么大碍,吃两剂药就能好。   大夫开了药方,他跑去药房抓药,一直折腾了大半天。   周航听见姜余的声音,从灶房走出来。   “小余哥?”   姜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脱口而出,“你生病了。”   无奈姜余会这样想,因为现在周航的脸上还顶着伤口。   姜余压低声音,“你爹又来找麻烦了?”   周航摇了摇头,“没有,这是给我娘熬的药。”   “婶子怎么了?看大夫没有?”   周航回答:“今天一早起来有些发热,让大夫瞧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得喝两剂药。”   姜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   “你手里的钱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要是不够的话……”   周航连忙拦他,“不用,我这里还有钱。”   姜余不太相信,“你别和我客气,这就当是你提前支工钱了。”   周航面部表情放松了些许,浑身的气质也柔和了不少。   “我这里还有瞒着周大…瞒着我爹偷藏的些钱。小余哥,我现在真不用你的钱。”   “好吧。”姜余拍了拍周航的肩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快说。”   “航哥儿,外面是有人来了吗?”   周航突然听到娘的说话声,他回答道:“是小余哥来了。”   “小余来啦。你这孩子,拉着人家在外面说什么话,快请人家进来坐一坐。”   姜余听到周家婶子这么说,便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周家婶子坐在堂屋的一张椅子上,旁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姜余觉得今日周家婶子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是精神头却比昨天要好。   姜余打开了手里包糖的纸,递给女孩一块饴糖。   女孩对着饴糖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伸手接,而是转头看向母亲。   芸娘连忙拦住姜余,“你来都来吧,怎么还带了东西。”   如今饴糖可不便宜,一斤怎么着也得五十多文。就像是周家,也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买一点给孩子们甜甜嘴。   姜余把手里的糖塞到红姐儿手里,笑着道:“我原本拿着东西想来向婶子拜师学艺的,结果没想到婶子今日却病了。”   芸娘笑笑,“只是昨天晚上着了雨,早上有些发热,如今已经没大碍了。你说的学艺是……”   姜余直接道:“昨天从婶子家拿走的那坛酱菜味道实在不错。所以我今天就厚着脸皮上门求学了。”   “那酱菜腌制起来简单的很,哪里用得着这么重视。”   姜余坐在一边笑着道:“礼不可废。”   芸娘微微一愣,看着姜余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低头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吃吧,但是要记住了这糖是你姜余哥哥给你的。”   红姐儿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糖块。   小孩尝到甜味以后,笑着眯起了眼睛。   “谢谢,姜余哥哥。”   “不客气,慢慢吃,吃完还有。”姜余露出一个微笑,这小丫头还是又乖巧又可爱,而且被大人教的也好。   姜余转头看向芸娘,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我娘去的早,昨日吃婶子做的酱菜简直和当年我娘做的一模一样,因为这个我才厚着脸皮请婶子教我的。”   芸娘听了姜余的话,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娘,你娘也会腌这种酱菜?”   姜余看着周家婶子露出这种表情微微有些吃惊,刚想说话便看见周家婶子开始捂嘴咳嗽。   但是,姜余的目光完全被她手里那张帕子吸引了。   姜余恍惚了一瞬间,道:“婶子这张帕子,我也看着有些眼熟。”   芸娘听到姜余这句话,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   她几步上前握住姜余的手,“你娘,你娘叫什么名字?”   姜余看着她的眼睛,大脑一瞬间明悟。   “我娘曾经和我说过,她说自己不记得原本的名字了,后面入了府,做了小姐身边的丫头,小姐给取了个名字叫翠墨。”   芸娘一瞬间泪如雨下,“你刚刚说,你母亲去的早是……”   姜余眼眶也有些红,他此时已经明白,想必周家婶子就是他娘的故人之一。   姜余拉着芸娘坐下,并和她说了母亲去世的事情,也讲述了母亲在世上一直在费心找故人。   芸娘闭上眼睛,道:“你母亲是我娘的干女儿,我们两姐妹常年在一块伺候小姐,又因为我年岁小些,你母亲更是处处照顾我。当年我们和一众姐妹们在府里的日子,是多么逍遥自在。可惜,如今大家散的散,死的死。”   一边的周航也听的愣神,他从小就听周围的人说母亲是父亲花钱买来的,母亲略微识得几个字,绣活也做的很好,一张帕子就能卖三十文钱。   可是母亲从来都不会对他说以前的经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母亲说以前的事情。   姜余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安慰道:“若是我母亲知道婶子还在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芸娘紧紧的握住姜余的手,“你和你娘长的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你母亲脸上也有梨涡。”   姜余用袖子擦了擦微湿的眼眶,笑道:“我们村里人也都这么说。”   芸娘看向周航和周红,一边擦眼泪,一边对他们两兄妹道:“你们两个走近些,这是你们小余哥,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哥哥。”   周航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没想到原来自家娘亲竟然还和小余哥的娘亲是旧相识。   一边的周红先脆升升的开口,“哥哥。”   她喜欢这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哥哥,而且这个哥哥刚刚一见面就给她糖吃,这让她更喜欢了。   周航道:“哥。”   姜余站起来,心里想着这也是认亲吧,自己是不是还得掏些东西给弟弟妹妹做见面礼。   芸娘此时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她一下站起来。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就急匆匆的去了东侧屋,留下姜余三人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芸娘就从里面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你看。”   芸娘把手里的白色绣花帕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只有成人拇指肚大小的翠绿色玉石雕的莲花吊坠,那吊坠周围镶着金边。   看见这雕坠的第一眼,姜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芸娘双眼含泪的道:“原先在府里时,我是家生的奴才,可是翠墨姐姐不是。翠墨姐姐被我娘买进府里,因为长相好,又通晓文墨,一眼就被小姐相中叫到身边伺候。   但是翠墨姐姐说自己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只有这个吊坠一直带在身边。后面府里遭了难,大家都被拉倒街上卖,我和翠墨姐姐没关在一处,被分开前,她把这个吊坠给了我,嘱咐说日后我若有幸被好人家买了,或能转成良籍之后,就把这吊坠卖了,还能换些钱急用。”   芸娘把东西交给姜余,“我当时把这吊坠含在了嘴里,才没被人发现。如今见到你,这物件我要物归原主了。”   姜余看着手里的吊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   芸娘眼眶通红,满脸泪水笑着道:“小余,我是你芸姨啊。”   “芸姨。”姜余开口叫出声。   芸娘一边哭,一边笑的搂住了他,“唉。”   ……   一个下午,姜余在周家问了很多关于母亲的事。   芸娘似乎也有说不完的话,姜余知道了自己母亲以前不少事情。   晚上,顾文承回到家以后,就看见姜余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屋檐下。   “怎么坐在这里?”顾文承问。   姜余此时才发现原来顾文承回来了,他站起来道,“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一直到二人坐下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姜余才开口。   “我母亲是周家婶子的干姐姐。”   顾文承手上的动作一顿,“小余你今天去周家了?”   姜余点了点头,“我原本想去问周家婶子,哦不,是问芸姨那酱菜的做法,结果我发现她有一张帕子和我母亲之前的很像。于是,我就说了出来。后面就知道,原来芸姨和我母亲,真的是旧时。”   后面姜余把今天芸姨和他说的那些,全部告诉了顾文承。   顾文承坐到姜余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这不是很好吗,周家婶子是个不错的人,周航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也个品性好的。如今你们更是亲上加亲,以后多多相处相处,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顾文承一直觉得,姜余在县城也太孤单了些,有可能也是因为姜余在县城没有亲人,所以他才会一直沉迷于摆摊赚钱。   现在周家婶子的出现,很可能会转移一下姜余的注意力,让他别再一心都扑在摆摊上。   姜余点了点头,拿出了芸姨给他的吊坠。   “这是芸姨给我的,说是我母亲的遗物。”   顾文承见到姜余手里那个很精美的饰品。   “既然是芸姨给你的,你就收下。”   姜余皱了皱眉头,“其实,我有些担心芸姨的处境。周航的父亲周大友,压根就不是个人。芸姨、周航和红姐儿若是长期待在那种人手里,肯定会出事的。”   顾文承皱了皱眉头,姜余说的这的确是个问题。   姜余道:“对了文承哥,我昨天忘了问你了,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芸姨越过周大友,直接变成良籍呢?”   顾文承道,“这个需要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姜余叹了一口气,故作随意的笑了笑,“我爹娘都死了很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身边没有他们。可是周航不一样,红姐儿年纪又小,若是失去母亲,只留下周大友那样的父亲,他们不知道还得有多苦呢。”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他的小余一直都很善良,在发现弱小以后,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善心。   “你放心,会有方法的。”   姜余抱着顾文承,在他身前蹭了蹭,像一只小兽在寒冷的冬天祈求温暖。   “我相信文承哥会有方法的。” 第58章 尸体   第二日,天气大好,姜余照常去码头摆摊。   可能是因为那天孙捕头的出面解围的事,让周围小摊贩们有了些顾忌,姜余觉得今天周围往自家摊位里偷瞄的目光少了很多。   “老板,来三碗饸烙面,每碗面里都加一个鸡蛋。”   “好嘞,一共是21文。请您稍等,面马上就好。”   一天的忙碌很快就过去,小小的饸烙面摊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完全打出了名气。   第二日姜余和周航照常在码头摆摊,突然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跑过来。   “周航,周航不好了,你快回去吧,你家里出大事了。”   周航脸色大变,“四叔,是不是我娘她出事了!”   听周航这么说,姜余一瞬间想到了周大友,他脸上也带上焦急的神色。   中年男人一路跑过来,此时气喘吁吁的一句完整话也讲不出来。   周航急得立马想冲回家去,姜余一把拉住他。   “不一定是芸姨出事,先听长辈怎么说。”   男人弯腰缓了缓,气喘吁吁的开口,“是你爹,你爹掉进井里,被淹死了。”   姜余惊的张大嘴巴,“什么?”   周航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姜余着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这可是死人的大事啊,他们也想听听。   男人道:“今天突然有一群人冲进周大友家,嘴里嚷着要他还钱。后面我听人说是周大友欠了赌坊五两银子,一直没还上,要账的便上家来了。要账领头那人还说周大友已经两三天没出现了,现在肯定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所以才上门来搜人的。”   周航听见赌坊的人进家以后,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死死攥紧,额头边的青筋暴起。   来人继续道:“他们在你家搜周大友,结果发现水井里有个死人。看样子都在井里泡了两三天了,脑袋都被泡大了一圈,你娘辨认了井里尸体的衣服,认出来的确是你爹。”   嚯!   周围人听着也是一阵惊讶,胆小的甚至捂上了自己的嘴。   周航焦急询问,“四叔,如今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赌坊的那些人现在还在我家吗?他们有没有对我娘怎么样?”   中年男人听着周航问的问题,也是一阵唏嘘。   不过转念一想,谁让周大友平时不干人事呢。   “没事没事。赌坊的人在发现你爹尸体以后就走了。你娘只是受了惊吓,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周航听到这里,才完全放心下来。   “小余哥,我今天没法继续干活了。”   “没事没事。”姜余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赶快回去。”   说着姜余看向周围的客人,“各位,今天小摊有事先打烊了。对不住啊各位。”   周航和一个同姓带亲的长辈先赶回去,姜余在这边收摊,收完摊也得快点赶回去。   …   等姜余赶到周家时,就见周家门前围了一圈人。   他穿过人群进入周家小院,先是闻到一股刺鼻至极的味道,紧接着就在屋子的东角往小后院的地上,看见一个用白布罩着的东西。   那可能是就是尸体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姜余移开视线,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直接往正屋走去。   姜余掀开堂屋的帘子,就见屋里站着或坐着不少人。   花芸娘满脸苍白、眼眶通红的坐在椅子上,怀里死死抱住红姐儿,而周航则是表情茫然的站在她身边。   在他们三人对面,坐着一个头戴高布帽,身穿靛蓝色长衫,留着个八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你们这些天一直都没见过周大友吗?”   周航回答:“没有,他平时就不着家,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他是常有的事。”   “你们这些天都没在自家水井里打过水吗?”   花芸娘擦了擦眼泪道:“前两天下雨,我把家里的水缸都装满了。我家里人少,白天航哥儿不在家,所以平时用水的地方也少。”   马坊正闻言低头在本子上不知记下了什么,同时心里也慢慢思索。   这时站在旁边一个妇人道:“那周大友整天喝的醉醺醺的,之前有一次跌到水沟里,要不是我家当家的发现他,他早就淹死了。”   “是啊,是啊,我当时也见了,那次可真险啊。”   “喝酒就是耽事。周大友整天不是去喝酒,就是去赌钱,还每次都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   “他这人只要摸到酒,就得把自己往死里喝,每次都喝的大醉。”   “……”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好了,都安静。”   此话一出,屋里立马安静不少。   芸娘突然看见姜余过来,朝他伸出手。   姜余走过去,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   “……芸姨”   芸娘道:“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快回去,这里不干净,万一把你冲撞到了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姜余一眼,“这位是?”   姜余道:“我娘亲和芸姨是干姐妹,我是芸姨的外甥。”   “哦?之前好像没听说过。”   芸姨一瞬间握紧姜余的手,姜余感觉到了芸姨的紧张,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抚。   “请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摸着八字胡须笑了笑,“我是这片街上的坊正,我姓马。”   姜余曾经听顾文承提过一次,顾文承当时和他说‘诸乡置里正,主赋役。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并实行坊、市分离。’   其中‘坊’是指居民住宅的地方,‘市’指的是交易和经营的固定场所。   而‘坊正’正是管理街坊的小吏。负责管理街坊,维护街坊内的秩序,处理百姓纠纷等,‘坊正’的职责和村里的‘里正’类似。   县城也如同村里一样,家家户户有什么事都是坊正出面协调,若是碰见大案才会上报给县衙,由县衙出面调查。   若周大友只是简单溺亡,只需要坊正调查清楚,然后报给县衙就行了。   姜余朝他行了一礼,“原来是马坊正。我和芸姨是前两天刚刚相认的,我母亲早逝,生前常提起家中的姐妹,芸姨正是我母亲的干妹妹。”   马坊正看姜余的说话和做派,脸上的表情顿时正色了不少。   姜余道:“如今我就住在周家对门,再往里数的第二户。”   马坊正在心里默默想那户人家如今住的是谁。   顾秀才!   马坊正想到这里,才认真的再次看向姜余。   同时他也进一步确定了姜余的身份,之前码头饸烙面摊有泼皮找麻烦,结果被赶来的衙役赶走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眼前这个小哥儿的夫君可是秀才,还是今年的案首,又被县太爷破例赐了禀生。   作为县城里的坊正,马坊正见多了秀才,也见过不少禀生。说实话,秀才又怎么样呢?有很多秀才混的还不如他这个小吏强呢。   自从几十年前朝廷下令不再让秀才免粮税,转而划分给有秀才功名的人田地之后,秀才就更不值钱了。   但是顾秀才和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秀才们又不一样。   他可以不把普通秀才当一回事,但是同县衙中的衙役们相熟的顾秀才,他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对于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来说,衙役们的权利很大,而且他也需要经常和衙役们打交道。   “原来是小姜老板。”马坊正站起来道。   姜余道:“马坊正,我姨娘她身子一向不好,航哥儿今年才十三,红姐儿更是年幼。他们如今孤儿寡母的,遇见这种事难免会手足无措,至于姨娘相公的死因,听说是溺水而亡?”   马坊正叹了一口气,“我和其他人粗略看了一眼,周大友的确是溺水死的。但是你们也别太伤心,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往前看。”   姜余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前天晚上他还问文承哥有没有办法越过周大友给芸姨换良籍,结果今天就听到周大友死了。   芸娘怀里的周红突然发出响亮哭声。   听到女儿哭,芸娘再次低头开始擦眼泪,只有周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   姜余看见他们三人的状态,只好自己挑起大梁和马坊正交谈。   …   二人交谈了一些事,最后马坊正站起来准备离开,死人的事,他这个做坊正的,也得需要报给县衙。   临走前,马坊正对姜余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如今天气热,那人又在井里泡了几天,样子不好看。我还是建议你们尽早把人安葬了吧。”   其实马坊正说的已经很委婉了,那尸体在水里时味道还不显,如今把尸体拉上来以后,那味道简直了。   姜余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不少人在门外干呕,那些人都是被尸体味道给熏的。   姜余点头,“多谢马坊正。”   马坊正看着姜余身后的孤儿寡母,一时间也觉得有几分心酸。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马坊正走了,周家小院里照样还有不少人围着。   等到了门外,有人跟在马坊正身边,小声道:“马坊正,这周大友死的也太稀奇了些,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即便是喝醉了酒,也不能一头栽进井里死了吧。”   马坊正停下脚步撇了他一眼。   “要不然,你去再亲自验一遍尸体?”   那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又想起自己之前远远看了眼周大友尸体时的场景,那尸体的头都被泡大了一圈,如今恶臭难闻,他哪里敢去多看。   “我这…我哪里懂验尸啊。”   马坊正又道:“你还可以去衙门帮忙报官啊,请衙差和仵作来验尸。”   那人听到马坊正的“建议”后,微微缩了缩脖子,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敢随便去官府。   而且周大友并无亲生兄弟姐妹,芸娘也不是他们宁隆县的本地人,再加上周大友为人不怎么样,平日里又是赌钱又是欠债的,周围的亲戚这些年是能离他们家多远,躲多远,生怕被周大友被沾上借钱。   因此周大友一死,他们家还就剩下孤儿寡母三个人了。   尤其是芸娘,她自己的男人死了,连她都不去报官,别人操心个什么劲呢。   马坊正嫌弃了看了这人一眼,他知道这种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但是马坊正想了想,还是得杜绝这人后面找周家孤儿寡母麻烦的可能。   他作为坊正,平时已经够忙了,没时间在去给这种人收拾烂摊子。   马坊正道:“如今那周家芸娘又多了个外甥,小姜老板是个有本事的,带着周家航哥儿赚钱养家。我还听说小姜老板和官府的孙捕头很是熟悉,之前孙捕头带着一群衙役还在码头吃过饸烙面。如今周大友突然出事,很多事他们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的,你要是觉得周大友死的蹊跷,就费心跑一趟孙捕头家,告诉孙捕头这里出了事,不就行了。”   那人退后一步,“还是算了吧,既然小姜老板和孙捕头熟悉,要是真有什么事,他肯定会去找的。我就先回去了,先回去了。”   说完后那人转身就走,像是被狼撵了似的。   马坊正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见多了。   不过,那小姜老板还真是一个仗义的人,看来周家的孤儿寡女没了周大友以后,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喽。 第59章 县城开铺子(捉虫)   第二天周航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开始准备周大友的葬礼。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再加上天气炎热,所以周家母子没有过多停灵,而是选择直接把周大友的尸体安葬。   期间顾文承和姜余二人一直在旁边帮忙,周围的邻居和一些周家的远方亲戚,这时候也纷纷知道花芸娘多了个外甥的事。   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说芸娘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就要好过起来了。   而那些在背地里想要使坏的人,看见顾文承和姜余以后便歇了搞事的心思。   周家母子三人虽然好欺负,但是顾文承和姜余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   他们还听说姜余最近在码头开了个饸烙面摊,生意红火的很,顾文承更是个秀才老爷,这种人他们普通老百姓是万万惹不起的。   匆匆下葬后,周航从姜余这里借了几两银子,去赌坊还了他父亲生前欠的赌债。   期间,因为周家住的院子是租住的,现在院子里死人了,房主便特意跑来了一趟。   芸娘表示自己一家还会继续租不会搬走,房主这才放下心来,毕竟那周大友死的怪,要是他这好端端的院子突然变成鬼宅,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直到现在,事情才彻底了结。芸娘送走参加葬礼的亲戚,她独自站在小院里,看着面前的那口水井,又哭又笑起来。   第二日下午,姜余和顾文承都在家里,突然有个莫约二十多岁的男子敲门。   “请问,这里是顾秀才的家吗?”   顾文承打开院门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你是?”   那人笑着走进来道:“我父亲在城东街市那边租了您家的铺子。如今我们一家要回老家,那铺子也租不成了,想和您这边说一声退租的事。”   顾文承眼神微微一动,“当时的租契带来了吗?”   “拿来了,我今天特意带来的。”   此时姜余也凑了过来,和顾文承一块看租契。   姜余发现原来租契到下个月就到期了。   顾文承仔细看了看,确保这租契是真的以后,问道:“你们放在铺子的东西都清空了吗?”   “早就清空了,东西也都收拾妥当,就等退租呢。”   顾文承点头:“退租没问题,但是我需要和你一块去铺子检查一下。”   反正今天也没事,顾文承和姜余一块跟着男人去铺子里看情况。   姜余虽然之前远远的看过这铺子一眼,但是从没进来仔细的瞧过。   原本他觉得这铺子很小,但是如今店家把东西都清出去以后,他发现这铺子并不小。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铺子,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屋子,穿过小屋子再往里面走,后面是个小院子。   院子里只有正面三间房,左侧两间矮房,院中有口水井,角落里有个茅厕,旁边还有一个小后门。   姜余从来都不知道铺子竟然是这种结构。   “原来铺子后面还有小院子啊?”   顾文承笑道:“一般的铺子后面都有院子,咱家的铺子小,后院也就小些,很多大些铺子后面的院子能下一大家子人。”   姜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那些铺子的老板怎么每天都能那么早开店,原来铺子后面就是他们的家。”   顾文承没有过多问对方为什么要退租,利落的签了退租的契约,又退了对方二两半银子就结了。   那人走了以后,姜余又里里外外的把铺子逛了一圈。   “真不错。”   姜余站在铺子门口看向大街,他指正左边远处的城门口,道:“从这边的城门进县城,若是想要去码头,就必须得穿过这条街才行。这铺子的地段好,按道理说生意也很好才对,怎么那人说不租就不租了?”   “还能因为什么,他老爹被他气病了呗。”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姜余转头看过去,就发现是一个中年男人。   顾文承看向这个中年男人,笑着行了一礼,“您就是牛掌柜吧,我经常听家父提起您。”   牛掌柜狐疑的看向顾文承,“你是……”   顾文承笑道:“家父顾满仓,外人也会戏称一声顾屠子。这是我夫郎姜余。小余,这是旁边酒馆铺子的牛掌柜,牛掌柜和咱爹是旧识。”   牛掌柜惊讶的看着顾文承,他曾经见过顾文承,但是他记得当年顾文承好像不是长这个样啊。   果真是男大十八变,就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就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姜余礼貌的点头打招呼,“牛掌柜。”   牛掌柜只听说顾屠子的儿子前些年考上了童生,最近这些年倒是没听说过什么,不过对方到底是个读书人,如今这年头识字的人很金贵,读书人那就更了不得。   “你如今还在私塾读书吗?”   顾文承笑道:“我如今在县学读书,前不久考了秀才。”   牛掌柜不太懂县学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秀才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秀才公啊,失礼失礼。”   顾文承道:“牛掌柜太客气了。刚刚您说那人……”   牛掌柜一拍手,道:“刚刚从你们这铺子里走出去的那人,是原本租了你家铺子的老板的儿子。别看那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常年往赌坊、花楼里跑的货色。”   又是赌钱的人,姜余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见面前的牛掌柜继续说。   “前不久,那小子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把他老爹好不容易在县里置办的院子都输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爹压根管不住他,后面那小子还要继续去赌钱,如今他老爹实在没办法了,正要带着一家人准备返乡呢。”   顾文承和姜余在牛老板这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二人心中都有些唏嘘。   铺子也看完了,二人锁好铺子准备回家。   姜余刚刚有一点没听明白,此时开口询问:“文承哥,花楼是什么地方?”   顾文承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姜余抬头看着顾文承,清澈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顾文承凑近,在姜余耳边低声告诉他花楼是什么地方。   姜余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句,“花楼里面有男子吗?”   顾文承下意识道:“花楼自然都是男子去消遣的……”地方。   顾文承话没说完,他一瞬间卡壳,因为此时他意识到姜余不是问花楼里有没有男客人,而是问有没有接客的小倌,很可能姜余压根不知道有“小倌”这个词,他只是单纯疑惑花楼里有没有接客的男子。   姜余一脸单纯的看着顾文承:“什么?”   顾文承闭上眼睛,否认三连,“我不知道,我没去过。”   说完就顾文承快速往前走,姜余不明所以,但也没察觉到顾文承的尴尬,他跟在顾文承身边,二人一块回家。   …   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一起吃饭,二人开始闲聊。   “文承哥,那些人为什么要赌钱呢,赌钱的人明明一直都在输,最后输了全部家财卖儿卖女,可是都这样了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赌钱呢?”   顾文承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因为赌钱可以给人带来一夜暴富的美梦吧。人都有侥幸心理,看别人赌钱赢了以后,他就会想为什么赢钱的那个不是自己,所以他也跟着去赌。”   姜余想了想,问:“赌真的会赢钱吗?”   顾文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瓜,你做生意难道会赔本做买卖吗?”   姜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   顾文承笑着看着他,“所以啊,那些开赌坊的就是为了赚钱。一场赌局下来,其实最赚钱的是庄家。而且,你怎么知道真的有人赢钱呢,有可能那些赢钱的只是赌坊的托。”   姜余恍然大悟,“有道理。”   顾文承突然话风一转,“对了,咱家的铺子如今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个租客。不如小余你直接去铺子里卖饸烙面吧,之前你不是还说有很多客人都觉得咱们摊子面前没座位不方便吗。若是直接开成饸烙面店,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姜余立马拒绝,“不行的,不行的,那铺子太大了,而且摊子在码头也才做了半个月,如今刚刚有了起色,若是突然换地方,没客人了怎么办?”   顾文承继续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你的饸烙面摊太小了,不如直接开铺子划算。做面摊你每日带过去的食材有限,有时候还没过中午东西就已经卖完。”   “你白天时候也看到了,那铺子里面还灶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院里又有水井,后院的屋子里也可以盛放东西。若是你在开铺子,既不用每天带水桶,小院里又能盛放食材等货物。到时候你早上、中午都可以开店。这样算下来,其实开铺子赚的更多。”   姜余仔细的听完顾文承的分析后,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顾文承趁热打铁,一边给姜余剥鸡蛋,一边道:“其实,那铺子距离码头不远,从码头走过去也就几步路的事。况且铺子的地段不错,临着闹市,来县城赶集的人也会去店里吃饭。”   姜余听顾文承说的非常有道理,他咬了咬牙,“那我…我开饸烙面铺子?”   顾文承把手里的鸡蛋递给姜余,“自然可以。你还可以再去码头继续卖两天,和来吃的客人说铺子的地址,到时候不怕开了新铺子没人知道。”   姜余果然心动了,“…好。”   顾文承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其实他早就想让姜余开个铺子了,因为小吃摊实在是累人。   小余每天都要被风吹日晒的,如今天气热,小余出摊早,中午早早又卖完回家,所以还不显什么。   若是等天气转冷,那可要遭罪了,而且小余手上本来就容易生冻疮,加上他又是一副要长时间摆摊的架势,万一到时候真冻坏了可怎么办?   还有就是,他已经听说了小余在摊子上被人找麻烦的事。   他后来也打听了那些人,据说只是几个泼皮无赖,但是顾文承还是很不放心。   如今家里的铺子正好空出来,小余若是能去开铺子,怎么也能比如今做小吃摊轻松些。   …   姜余第二天去摆摊的时候,先和周航说了自己要开铺子的事,周航只是说若是小余哥开铺子,他就跟着去铺子上干。   开饸烙面铺子,姜余更是跑前跑后了很多天,尤其是在铺子的装潢上,顾文承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最后一天,铺子正式装好,顾文承这日也正好在家,于是就和姜余一块去铺子里瞧瞧。   姜余走进铺子对顾文承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顾文承点了点头,“很好。”   长方形的屋子,因为考虑到来吃饸烙面的很多都是来县城做工的普通人。   顾文承当时便和姜余出主意,让人在屋子中间横了一个大约一米五的隔板。   横板两侧,顶着横版摆一长条窄桌,窄桌下方是固定不可移动的凳子。   这样既可以节省空间,又可以多坐些客人。而两侧靠墙的位置,则是正常摆的四方桌,一侧有五个桌子。   这样下来,一间铺子看上去既整齐,又节约空间。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 第60章 铺子开张   姜余走进铺子里,转头打量这间铺子的各个地方,似乎哪里都看不够。   之前他一直都在想,若是有一天自己长大成人后离开大伯家,他就来县城的铺子里做工,若是一个月能挣半吊工钱,他就很知足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在县城开铺子。   一边环顾这间铺子,姜余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转头看向站在铺子门口,一直温和看着自己的顾文承。   “文承哥,咱家的铺子生意一定会很红火的。”   顾文承喜欢姜余每一次规划都把自己包含在内,他看着姜余的笑脸,一步步走到姜余面前。   “好,我相信你。”   姜余一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傻乐。   “我听人说有种什么狼毫笔最适合读书人用,等咱们有钱了,我给文承哥买好多支那样的笔。”   顾文承一手握拳放在嘴前方,掩饰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但是他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那我得时常盼着小余老板生意兴隆,到时候小生就全靠小余老板养了。”说着顾文承还对姜余行了一礼。   姜余顿时内心充满豪气,养顾文承这件事好似让他一瞬间对未来充满的干劲,手臂一挥,“包在我身上。”   姜余的眼睛里好似装满了星星,白皙的皮肤上此时激动的浮现一层淡粉,看上去十分可口。   顾文承移开目光,转移话题,“对了,芸姨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姜余眼睛一亮,“如何?”   顾文承拉着姜余的手,示意他坐下,坐下后顾文承又给姜余倒了一杯水。   “芸姨之前的卖身契在周家,周家父母和周大友相继亡故,但是周家现在尚留一子一女都是良籍,周航是长子,芸姨的卖身契便自动转到了周航名下。若是想要变成良籍,只需要周航拿着卖身契去县衙放契即可。”   姜余皱了皱眉,“可是我听周航说,这些日子他翻遍了家里,都没有找到芸姨的卖身契。”   也就是因为卖身契的原因,芸姨连家门都很少出,她甚至不能随便出门像普通妇人一样干活。   但是家里又需要钱,因此芸娘只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不到四十的年纪,如今熬的眼睛都花了。   顾文承道,“这也不要紧,找不到就找不到。周航拿着自己的户籍册,再拜托马坊正和他一块去县衙办理芸姨脱贱籍的手续也行。”   姜余听到这里立马放松下来,“还好可以解决,这些日子周航找不到芸姨的卖身契,整个人都要急疯了。”   二人从铺子里走出来后直接去了周家。   周航听到姜余说的这个办法后,愣了好大一会儿,紧接着原本这个一直坚强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余哥,顾秀才。真的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天知道他找不到母亲的卖身契有多害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周大友已经把母亲卖了。   姜余拍了拍周航的肩膀,周航没忍住直接把头靠在了姜余的肩头。   周航此时真的很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敲响了顾秀才的家门,那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主动的上门请求做工。   也是因为自己的主动,他才能认识小余哥,认识顾秀才,也有了如今的后续。   周航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小余哥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一定会报答小余哥的。   看着姜余和周航的动作,一旁小顾文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周航,如今你快些拿着你的户籍册去找马坊正,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姜余立马点头,“对对对,这种事越快越好。你稍微等等,求马坊正办事你不能空手去,家里还有一包糖,我这就去拿,你待会带上糖去马坊正家。算了,待会还是我和你一块去吧。”   顾文承看着姜余急忙忙的回家去拿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周航在一边擦了擦眼睛,脸上也没了前些日子的焦躁的表情。   这时候芸娘从屋里走出来,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顾文承。   “芸姨。”   周航还以为娘在房间里休息,这些日子母亲卖身契找不到事情,他一直不敢吭声,但是如今看来娘其实早就知道他没找到卖身契的事了。   芸娘看着顾文承,突然跪下。   周航被吓了一跳,“娘,你这是……”   “航哥儿,你也一起跪下。”芸娘虽然声音听着柔弱,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决。   “顾秀才和你小余哥,是咱们这辈子的恩人。”   周航听完二话不说跪下,“娘说的对,顾秀才和小余哥是咱家的大恩人,若是没有他们,就没有如今的我。”   顾文承想把花芸娘扶起来,就听见芸娘道:“我知道,若是我跪小余,只会加重他内心的负担,所以我才会挑小余没在的时候特意感谢顾秀才。”   顾文承手边的动作一顿,就见花芸娘严厉的看向身边的周航。   “周航,小余和顾秀才二人日后就是你的亲哥,若是你日后敢做什么对不起他们二人的事,你就别怪我这个当娘的心狠,到时候第一个不认你。”   周航立马道:“儿子知道,儿子绝对不是那种小人。”   顾文承扶起花芸娘,“芸姨,您这是何苦呢。”   芸姨道:“航哥儿如今年纪还小,脾气秉性都没彻底定下来,有些事就得让他牢牢记在心里,省的他日后忘了。”   还有一点芸娘没说,那就是周大友溺水身亡的事,若是那天小余没有及时赶回来,事情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解决。   在周家这么多年,芸娘太清楚周家那一堆亲戚都是什么样的人。   航哥儿和红姐儿年幼,自己又是贱籍,周大友突然死的不明不白,即便是身体泡大了一倍,面容也开始模糊,但那些人不会花钱去请仵作验尸,也会趁机大闹一场,恨不得全围上来活吃了她们母子三人。   还好那天小余及时赶到,马坊正又看在小余身后有顾秀才的面上,没有过多问细节,匆匆了事。   而那些人看马坊正都发话了,小余又帮她操持丧礼的事,这才悻悻离去。   否则,芸姨闭上眼睛,如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指尖还在轻颤。   幸好,太幸好了。   姜余拿着糖回来,就见到三人在院子里静默无声的站着。   “你们都在等我吗?”   顾文承转头看向姜余,“我们闲说话呢,航哥儿快去拿你的户籍册,咱们这就去马坊正家。”   姜余,顾文承和周航三人去找马坊正。   走到巷子里的顾文承向后看了一眼站在小院门口的芸娘,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芸娘道:“早点回来,我在家做好饭等你们。”   姜余道:“芸姨你回去吧,我们去去就回。”   周航:“娘你放心吧。”   顾文承转头后,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琢磨不透。   花芸娘的反应很不对劲,这一点顾文承前些日子就有几分察觉,花芸娘似乎太过于害怕了些。   她为什么害怕,明明周大友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毕竟周大友的存在就是她的噩梦。   在结合刚刚花芸娘的表情,顾文承心里立马有了猜想,周大友的死和花芸娘绝对脱不了关系。   顾文承侧头看向身边的姜余,不过,即便是花芸娘杀了周大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周大友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对于小余来说,周大友是小余讨厌的人。   这样一个人的消失,在某种程度上还能让小余开心一些,至于花芸娘,他原本以为花芸娘是那种软弱,永远都不会反抗的人。   但是现在来看,花芸娘还是有点血性的,尤其是面对她的孩子们。   …   芸娘身份的事情很快搞定,又过了两日姜余的饸烙面铺子开张了,因为这事顾父和顾母特意赶来县城帮忙。   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饸烙面铺子正式开业。   如此热闹的场景,立马吸引了闹市街上不少人围观。   姜余此时手里拿着锣站在铺子门口,对着在场的围观的人道:“小店开业,前三天进店吃面的客人,买一碗饸烙面,吃完后一律能再免费续碗面条。”   在场吃过饸烙面的客人听到姜余这么说以后,纷纷议论出声。   “那不就是可以吃两碗面了吗?”   “小姜老板,若是带走的呢?”   姜余大声回答,“带走的客人,小店直接给两份面条。”   “小姜老板大气。”   “不错啊,我肯定得吃上两碗。”   “……”   等客人们走进面馆,一进去就被这店的装潢震惊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装潢,看上去又整齐又干净。   这店里的桌子板凳虽然也都是木头做的,但是木头上的漆都被刷成了浅木色,如此明亮的颜色让整个店里看上去亮堂不少。   顾母和顾父都被进店吃面的人数惊呆了,他们两个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客人。   姜余熟练的收钱,并记住对方要的饸烙面里加什么料。   周航在后面压饸烙面,顾母顾父和芸娘在一旁帮忙,店里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此时饸烙面馆外面站着几个妇人,她们几个人目光惊讶的看着饭馆里面。   “刚刚那是姜余吧?”   “有点像,但是又感觉不太像。”   “应该不是姜余,我女儿和王桂花家的二女儿姜禾玩的好,我记得姜余从小就不爱说话。”   “肯定是姜余啊,你们刚刚没看见长坪村顾屠子夫妻俩都在吗?”   此话一出,几个小河村的妇人顿时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个半大的少年手里提着食盒从面馆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妇人拦住对方问道:“小哥儿,我问一下,这个面馆里这么多人,他卖的是什么啊?”   “里面当然卖的是饸烙面啊。…你们不是县城人吧,我和你们说这姜老板做的饸烙面如今简直是县城一绝,听说是特意从府城学来的做法,咱们县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之前姜老板在码头那边摆了饸烙面摊,但是面摊太小了,如今啊,换成铺子刚好。”   “多少钱一碗?”   “那得看你加多少东西了,我这面是十五文一碗的。”   等小哥儿走了以后,在场人看着热闹的铺子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大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慢悠悠的道:“之前村里很多人都在传长坪村的顾屠子待姜余跟亲儿子似的,我还不相信。如今啊,我也算是信了。”   “没想到,姜余竟然这么有本事,都能在县城开铺子了。”   “这铺子生意这么红火,肯定很赚钱吧。”   “谁说不是呢。十五文一碗的面,里头不会是加了金子吧?”   “反正我是吃不起这样的面条。”   “唉,你们说,要是王桂花知道姜余在县城开了铺子,她会怎么样?”   “姜余之前在王桂花手底下讨生活那些年过的可不容易。如今要是被王桂花知道了姜余发达了,她得气死吧。”   “你们是没瞧见这些日子王桂花的蛮横样,如今看人都不带正眼瞧的。”   “咱没人家命好,谁让人家女儿要嫁给秀才了呢。”   “……”   姜余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事,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来这么多客人。   此时饸烙面铺子里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小余:赚钱养相公,动力满满 第61章 牙行   忙碌了大半天,一直到下午面馆才渐渐没了客人。   而仅仅大半日的时间,姜余准备的鸡蛋、豆皮、肉丸子这些小食竟然都卖光了。   顾母对姜余道:“小余,你们这面馆也太忙了,要不我过来帮一段时间忙吧。”   姜余道:“其实也就是这几天忙一些而已。文承哥事前和我分析过,因为开业前三天有优惠,很多人便会趁着这个时候来吃上一碗,等优惠过了,自然就不再会有这么多客人。”   顾母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她来之前真没想到小余开的面馆竟然能来这么多客人。   顾母和姜余说着话,手里还洗着碗。   姜余从一边搬过来个矮凳和顾母一块洗碗。   “爹娘还得为家里荒地的事费心,家里我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怎么好意思再让爹娘来县城忙活呢。”   顾母笑道:“荒地那边也不忙,水车和挖渠沟的图纸全都是文承画的,那些人本来就占了咱家的便宜,也不好意思让我和你爹干太多活。之前水车筹钱的时候,你大伯还说别让咱家掏了,后面我想了想还是得掏,如今文承考上秀才名声是最要紧的,若是为了省这几两银子落下什么事端,不划算……”   姜余听着顾母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就觉得非常安心。   “之前文承哥说开铺子以后可以去雇几个人帮工,但是我怕咱家饸烙面的方子被人看了泄露出去,文承哥就提议去牙行买两个人回来帮忙。”   听到姜余这么说,顾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姜余继续道:“铺子后面的屋子能住人,等买了人就让他们住在铺子里,白天在铺子里帮忙,晚上还能帮忙看铺子。”   顾母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   其实如今买人主意也是顾文承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在现代那种社会法治健全且国民素质较高的时代,雇佣关系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更别说在他如今身处的是古代社会了。   况且,顾文承想要继续往上走,想要和姜余再一起长久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必须遵守这个时代的某些规则。   无论是日后他们身处这个时代的哪个阶级,他们身边都必须要有下人。   下人一是心腹,二是装点的门面。   比如顾文承想要下拜贴请好友相聚,总不能他自己亲自把拜贴送到几个好友府上。   而且御下之道也需要学习,顾文承没有任何使唤下人的经验,姜余就更没了。   什么事都得慢慢学,从无到有的一步步开始,所以顾文承就想着买两个人先放到铺子里,让小余慢慢习惯怎么去使唤人。   若是日后手底下的人多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至于要不要请父母来县城帮忙,顾文承首先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远香近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虽然如今父母都很喜欢小余,而小余在他看来善良可爱性格又好,完全没有任何缺点,但是谁能预料到以后呢。   家里现如今又置办了几十亩荒地,再过段时间他考上秀才后朝廷分发的五亩良田也要批下来了,这些田地都需要父母费心打理。   一边想着这些事,顾文承合上了手里的书,他看向坐在自己旁边桌的王有信。   “有信兄,我记得你家有仆人是吧?”   王有信点头,“是啊。”   顾文承道:“我家最近也想买几个人。”   王有信看向在自己身边正在收拾书桌的小厮。   小厮立马会意,笑道:“这个小的知道,南街中间有一家叫“驵侩”的牙行,那家牙行有官府发给印信文簿,里面卖的都是正经人或者是从一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若是顾秀才想去买人,去那家牙行准错不了。”   顾文承道:“‘驵侩’这名字倒是有趣。”   王有信看着身边的小厮笑道:“你还挺清楚。”   “少爷就别取笑小的了,要是平时小的哪里懂这些。前段时间咱家新添的几个人都是从那里买的,所以小的才知道一些。”   听身边的小厮这么说,王有信这才想起来,因为自家前些日子老爹又多了个孩子,所以家里便从外面买了几个人。   顾文承对那小厮点头致谢,“多谢。”   小厮惶恐至极,他这段时间跟在少爷身边可是听说了这位顾秀才不少事。   顾秀才年纪轻轻便是禀生,不仅学问极好,为人处世更是老道。前些日子顾秀才向知县大人那边献策了一个叫“水车”的东西,听说知县大人很是欢喜,还命人在几处地方建造‘水车’。   前天知县大人设宴,自家少爷就是沾了顾秀才的光才能跟着一块去的,少爷回来的第二天他家老太爷就去县令府上给县令夫人诊脉去了。   借此机会,他家老太爷和县令府搭上了关系,现在他们全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顾秀才的大名。   “顾秀才客气了,小的哪里受得住您这声谢。”   王有信笑着看向顾文承,“我早就说过了,你如今上下学堂,一个人背着书箱多累啊,身边就应该多个人帮忙。”   顾文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随意的回答道:“最近小余开了铺子忙不过来,买几个人准备放在铺子里帮忙。”   王有信简直要被顾文承这轻描淡写的话惊呆了。   顾文承特意想向他打听牙行的事,竟然怕累着他家里那个小夫郎。   此时王有信看顾文承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奇怪东西。   不过,王有信也早就知道顾文承很看重那个小夫郎,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之前顾文承还特意拜托了李泽在县衙办差的兄长牵线认识了孙捕头,后来又专门设宴款待了那些衙役,就是怕他的小夫郎在码头摆摊被人欺负。   “对了,之前那些在码头找你家小夫郎麻烦的几个泼皮都解决了?”王有信笑着问道。   顾文承点头,嘴边勾起一个弧度,“那几个泼皮如今都在牢里。”   王有信突然感觉有些冷,他看着顾文承那张温和清俊的脸,小声问:“你没下死手吧。”   顾文承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抓人进牢房的是衙役的活,审判犯人的是县太爷的事,我能下什么手?”   王有信:……我信你个鬼!要不你下手,那几个常年在码头小打小闹的泼皮混子能那么快进大牢?   顾文承没有过多和王有信闲说话,收拾好东西就回家。   第二日,顾文承便和姜余一块去牙行买了两个人回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叫郭山,另一个是和姜余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名叫引泉。   顾文承和姜余把他们二人安置在铺子里。   姜余现在还是晕乎乎的,他以前看戏文上说,只有那些大老爷家里才能买得起人,可如今他家也买了人。   顾文承捏了捏姜余的鼻尖,“想什么呢,要到家了。”   姜余抿了抿嘴,道:“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买的起人。”   顾文承牵着姜余的手,道:“你说说我为什么要选那两个人?”   姜余道:“郭山之前做过帮工,有厨艺在身,能在在面馆帮忙。至于引泉,他看起来比较机灵?”   顾文承笑着道:“猜对了一半。选郭山是因为他能在面馆帮到你。选引泉是因为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被卖了也不是因为犯事,而是因为那大户人家顶门户的去世了,后面子孙不孝败了家财,家中养不起那么多下人,这才被卖的。   引泉出身大户人家,想必大概略懂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把他放在面馆里,若是碰到特殊身份的客人就让他出面。”   姜余微微一怔,原来文承哥选那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   顾文承接着道道:“不用紧张,咱家那样的小面馆,基本不会遇见大身份的客人,而且这些日子芸姨也在铺子里帮忙。芸姨之前也在高门大户里生活过,你要是觉得自己管不好那两个人,就去问芸姨。”   姜余突然觉得很开心。   “文承哥,我好开心啊。”   顾文承有些不解:“怎么了?”   姜余微微抬头看向顾文承,道:“自从我碰见了文承哥以后,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很开心,我学会了做生意,去过府城,遇见了芸姨、周航他们,如今还开了铺子。用文承哥的话来说就是,自从遇见文承哥以后,我越来越幸运了。”   砰!   顾文承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瞬间被丘比特之箭刺穿。   姜余主动牵住顾文承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顾文承的身影。   “文承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顾文承失笑一声,“傻瓜,我们不已经在一起了吗。”   “对哦。”姜余笑起来,笑的很好看。   …   铺子里新添的两个人都很规矩,郭山干活老实不喜言语,姜余让他去厨房帮忙。引泉手脚伶俐,胆大心细,姜余就让他去跑堂。   两个人每个月固定的半吊月钱,这种月钱放在一般的人家也是可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一天傍晚姜余和顾文承二人吃晚饭的时候,姜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李叔通知我,说大姐要成亲来着。”   要不是姜余突然想起来,顾文承还真忘了这事了。   “咱们俩就在县城,这些日子也没见有人来提醒,想必大姐应该还没到成亲的日子。”   姜余想了想,“我记得大姐是这个月二十六成亲,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今天是二十三。”顾文承道:“大后天才是成亲的日子。”   姜余点点头,“大姐要嫁给陈秀才,我之前听大伯母说陈秀才是县城人,结果上次李叔来通知,说要嫁去野鸭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文承没问姜余怎么知道陈秀才是县城人的。   他道:“成亲那天咱们一块去大伯母家,到时候就知道了。”   姜余点头,“咱们去的时候带一包糖就够了。”   他如今还在记仇,绝对不会给大伯母带好东西。   顾文承道:“都听你的。”   …   此时小河村。   姜家堂屋里,王桂花一脸怒意的坐在椅子上,身前胸膛处不停的上下起伏。   大女儿姜瑞莲眼眶通红的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帕子不停的搅。   二女儿姜禾和小儿子姜旭依偎在姜老太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姜老太叹了一口,“瑞莲大后天出嫁,如今陈家把聘礼都送过来了,你再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就这样吧。”   “我看他们陈家就是想压我一头。”王桂花一手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就骂。   “那陈寡妇手黑心脏,礼钱给的少就算了,现在送过来的聘礼,还没我大姐家的姑娘出嫁时婆家送来的多。”   姜瑞莲一瞬间恼羞的满脸通红,眼眶也顿时更红了。   姜老太看着满脸怒气的儿媳妇只能劝她,“小声些吧,你把这些事嚷出去,外人只能看咱家瑞莲笑话。”   王桂花从来都没这么憋屈过,而且她如今也明白了一些,陈寡妇摆明了是瞧不起她王桂花,更瞧不起她家瑞莲。   成亲除了男方家里给礼钱,还需要在成亲的头几天往女子家里送东西,比如聘饼,三牲,酒,四色糖,生果,茶叶芝麻等,一共十样,象征着十全十美。   陈家的确是送来了十样东西,送来的时候,还把每样东西都装在一个大红盒子里,看着特别贵重。   结果等送聘的人走了,王桂花打开箱子后就傻眼了,每个大盒子的下面都铺了一层稻草,上面就放一点东西。   看见这东西后可把王桂花气坏了,直接破口大骂陈寡妇抠搜。   姜瑞莲也早就打听清楚了,有些好一点的人家除了在聘礼里放十样东西以外,还有添其他东西。   放尺子代表步步高升,放铜镜代表圆满,放剪刀代表女子心灵手巧,甚至有些人还会放压箱钱。   结果这些聘礼里只有一把剪刀,看见这一幕姜瑞莲简直都要被气哭了。 第62章 野鸭铺的陈秀才   此时野鸭铺的陈秀才家。   陈秀才虽然坐在房间里看书,但是他却只感觉心烦气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还有三天他就要成亲了,从此以后他便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未来还会有孩子。   陈秀才抬头看着屋顶,突然内心升起一股郁郁不得志的情绪来。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陈秀才苦笑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家里突然来人,陈秀才听到院里传来里正的声音,他微微皱眉,继而烦躁的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烦心的甩了一下袖子然后合衣闭眼躺在床上。   外面,陈母和野鸭铺的里正夫妻二人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   陈里正的妻子笑着道:“大妹子,也不是我催的急,前年我家大小子娶了媳妇,大儿媳过门一年就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孙子。   我家二小子如今也说定了亲事,三小子就和二小子差了两岁,也该议亲了。这家里过年过节、人情往来的都要花钱。你家小子是秀才老爷,你家的日子到底比我家过得体面,我们是看秀才公如今要娶妻了,所以才上门来的。”   陈母脸上的表情都要僵硬了,别管这里正夫妻二人说的多好听,其实就是上门来要账的。   其实陈母心里明白,早些年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自己又成了寡妇,儿子要读书花销大的很,因此她们母子受了里正一家不少恩惠。   但是陈母心里也清楚,陈里正一家人给的恩惠也是有条件的,那是因为他们看中的自己儿子读书人的身份,想把那个五大三粗的女儿嫁给自家儿子。   如今知道儿子要娶妻的消息后,陈里正一家明里暗里说了两次让她还钱,今天更是跑到家里来要了。   陈母心里暗骂,但是面上却不显,她刚想说话,就看见陈里正的妻子孙氏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   陈母下意识接过,就听见孙氏道:“这是我列好的单子,有些单子上面还有你按的手印,一共是八十三两银子。”   陈母一下尖叫出声,“什么?八十三两银子!”   陈里正一直没吭声,孙氏笑意吟吟的好像看不出陈母的惊讶一般。   “是啊,当初陈秀才考上童生,住进了我家在县城的院子,那院子虽然看上去不大,但是因为地段不错,每年租金最少也得十二三两银子。因为陈秀才是咱们村这么多年唯一出来的读书人,这才每年只要了你们十两租子 ,当时的租契还在呢。”   陈母看到租契这才想起这个事,她住了五年的县城院子,都快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一年十两银子,五年就是五十两,陈母的手突然有些抖。   孙氏又道:“头些年陈秀才在县城一位夫子的私塾求学,一年八两银子,上了三年,其中我家给他添了一年的入门费,后来还有考院试时的花销,再加上前年陈秀才考中返乡,给他爹修了坟,你家这正院屋子重新棚了顶,旁边又起了个西屋,这些也都是我家垫的。加起来总共八十三两。”   其实孙氏算下来还觉得亏了,因为她之前一直觉得陈秀才日后肯定是自己的女婿,这才不停接济她们母子二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感觉自己傻,这些年每每过年过节她给这母子二人送东西,农忙以后给他们粮食,有时候还会让女儿给陈秀才送些笔墨纸砚。   可结果呢,这母子两先是拖着不肯娶自家女儿,直接把女儿托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后面更是直接要娶别人家的女儿,简直是把没把他们一家放在眼里。   但是丈夫昨天说的对,这陈家母子摆明了想和自己家划清界限,陈氏的儿子考上了秀才,自家也不好直接和他们翻脸。   与其长期和这对母子耗着,还不如趁这机会把送出去的钱赶紧要回来。   陈氏不识字,但是有些数字她还是认得的,此时看着手里的单子,她只感觉眼前发黑。   想当初丈夫生病离世,自己一夕之间成了寡妇,因为丈夫的病家里没了银钱不说,还外欠了不少银子,那时候村里人都在背地里看她笑话。   下一年儿子考上童生,她咬牙卖了家里的地,还了外面欠银,直接带着儿子去县城过日子。   但是县城毕竟开销大,虽然房租不用掏,但是住在县城,连平时做饭烧的柴火都得她自己花钱买。   她又是个从村里出来的妇人,什么也不懂,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平时给人浆洗衣服。   但是她可是童生老爷的母亲,儿子未来是要做官的,怎么能干那么低贱的活,再加上当时手里有钱,所以就干了几天便没在干了。   后面儿子第三年读私塾的时候,她恰巧碰见了来县城赶集的孙氏,她和孙氏说了县城生活困难,孙氏果然上道,直接借了自己八两银子。   也就是那一年儿子考上了秀才,还进县学读书,县衙给了自己家五亩良田,儿子读书也不用再掏入门费,她感觉日子有了盼头。   可是,可是她怎么欠了陈里正家这么多钱?   “我儿子考上秀才县里给的五亩地,可是你们家一直在种的。”   孙氏听完脸色猛的一变,“大妹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家那五亩地,我家就种了两亩,剩下的三亩地都是你家小叔子种着的。自从种了你家两亩地,我家哪年农收不驾着驴车去县城给你们送粮,我……”   此时陈秀才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他站在陈里正夫妻二人面前。   “娘,别说了,直接把钱给陈里正吧。这些年咱家的确受了里正家不少恩惠,如今我要成亲,以后自然能顶立门户。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钱咱们现在就还给陈里正。”   陈母急得团团转,那可是八十三两银子,前些年卖地总共得了二百多两银子,后面又是还债,又是送儿子去县城读私塾花了不少。   如今她手里总共就一百两,若是还了陈里正家八十三两银子,那还如何过日子。   陈里正从矮凳上站起来,对陈秀才道:“说的好,不愧是我们野鸭铺这么多年唯一的秀才老爷,男子汉顶天立地,撑起门户也是应该的。”   说着陈里正看了一眼自家婆母,孙氏立马会意。   “哎呦唉大妹子,你家贵生不愧是秀才老爷,说话都和村里人不一样。”一边说着,孙氏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已经写好的借条傅别,和一小盒红色的摁泥。   “一式两份,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大妹子和陈秀才可以仔细看看,要是觉得没问题,这事今天咱们就算是了了。”   陈秀才虽然被陈里正夫妻二人奉承了几句感觉心里顺气了不少,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气愤。   匆匆看了一眼傅别就见最后写这八十三两的字样,于是直接按了旁边的红手印签了,旁边的陈母想拦也来不及。   陈里正夫妻二人拿了钱离开后,陈母急得在家里团团转。   陈秀才看着母亲这副着急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道:“母亲不必着急,如今儿子在县学读书只是掏个吃饭费罢了,平日里也用不到什么钱。实在不行,儿子就去给人抄书赚钱,日子总归能过下去。”   陈母看着儿子,心疼的无以复加。   “都是那陈里正夫妻,平日里掏钱掏的那么爽快,如今一看你要娶妻就直接翻脸不认人。”   陈秀才听到母亲说这些话后脸色一僵。   他心里也明白,之前陈里正夫妻之所以资助自己是因为看中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实在是不喜欢陈里正家的小女儿,长的五大三粗的不说,还黑黢黢的,自己和对方说句话,对方压根就听不懂,简直是对牛弹琴。   还了钱也好,以后自己就不在欠对方什么了。   陈母见儿子脸色不好看立马转移话题,擦了擦眼角,道:“陈里正在县城的房子咱们是没法在继续住了。如今又还了钱,儿啊,以后娘就没法陪你在县城读书了。”   陈秀才想了想道:“三天后儿子成亲,那县学里也能住人,以后儿子住县学就成,让妻子在家陪着母亲。”   陈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   日子很快便到了姜家大姐成婚的时候。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提前半天回了长坪村,但是却得知顾母娘家那边的亲戚家过满月酒,因此顾母和顾父二人得去那边,明天只有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去姜家。   第二日早上,顾母仔仔细细的嘱咐顾文承和姜余好久,才依依不舍的坐着大嫂家的牛车离开。   顾文承驾着驴车,带着姜余前往小河村。   一路上姜余看着周围的风景,神色轻松的道:“感觉好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色了,真让人舒服。”   顾文承见他喜欢,道:“以后咱们每个月都去外面玩一圈怎么样?就在周边走一走,看看风景。”   姜余问:“那样文承哥会不会很累。”   顾文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傻瓜,出来看风景就是在放松啊。”   …   等他们到的时候就见姜家门前很是热闹。   姜余远远的看见大伯母王桂花站在门口,身穿一件红色的衣裳,头上插着花,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众人看见姜余,一时间竟然没敢认,因为如今姜余的变化也太大了。   姜余的个子比半年多前高了大半个头,身穿一件青色的衣裳,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那家的小公子。   众人又看向姜余身边站着的那身穿长衫的清俊男子,便知道这人是长坪村的顾秀才了。   秀才老爷随意站在那里,一眼看上去便能察觉到对方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去搭话。   今日王桂花的心情实在是好,见了顾文承和姜余以后,完全没撂脸子,而是笑着说让他们进去。   大伯母家的三弟姜知遇此时走上前,行了个书生礼。   “小余哥。”   姜余看向姜知遇,发现他和自己离家前没什么变化。   “三弟。”   姜知遇转头看向姜余身边的男子,“这位想必就是顾秀才吧。”   顾文承看着面前身穿棉布长衫的少年,眉头一挑,然后微微扶手见礼。   “姜童生。”   姜知遇微微皱了皱眉,他十三岁就考了童生,以前凡是知道他年岁的人,都会夸他一句年少有为。   现在顾文承却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太高兴。   虽说顾文承如今是秀才,但是顾文承今年都十七了,而且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县城私塾认识了不少文人好友,参加了不少文人集会,他在那些集会上从来没有见过顾文承,也没有听人提起过顾文承的名字,想必顾文承的文采也就一般。   想到这个,姜知遇对顾文承也就不是很十分热络。   “请进。”   【作者有话说】   每天早上八点更新,若是有事作者会提前请假~   求评论,求海星~么么哒 第63章 姜家大姐儿出嫁   顾文承和姜余顶着众人的目光走进姜家大门。   进去后姜余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院子又一瞬间的恍惚。   姜家的院子里今天十分喜庆,窗上贴了红纸,门框上还挂了红布,就连来往的亲戚们脸上都带着笑。   顾文承跟着姜知遇走向男人堆的方向,但是姜余是新娘子的弟弟,他需要先去见一见新娘子。   很快姜余再次见到了大姐姜瑞莲。   今天的姜瑞莲很漂亮,一身裁剪整齐的衣裳衬的她身姿窈窕,红色的布料更显她皮肤白皙。   “小余,你来了。”姜瑞莲见到姜余后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笑着朝姜余打招呼。   姜余走上前道:“我来送送大姐。”   姜瑞莲早就听人说姜余变化很大,可是如今在她亲眼看见姜余后,还是避免不了被姜余的变化惊到了。   看着面前的姜余,姜瑞莲的心里突然感觉五味陈杂。   当时她看着从长坪村过来的轿子带走姜余后,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她认为姜余一个男子,被聘到顾家后日子过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顾家会把姜余当长工使唤。   但一直到了姜余回门,她发现姜余的日子过得很好,顾家日子宽裕,好似也对姜余很是看中,那时候她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后面屡屡听到姜余的事,她其实很不服气,她甚至觉得姜余是占了自己的便宜才能过得这么好,若是自己当时答应嫁过去,哪里还有姜余什么事。   直到今天她再次看见姜余,发现姜余和自己以前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自己也要嫁人了,她嫁人以后也是会变的,姜瑞莲此时内心突然变得的很平静。   于是她突然笑了出来,自己以前到底在和姜余较什么劲啊,其实一切都没必要。   她有她的日子,姜余有姜余的生活,二者是不一样的,甚至没有什么可比性。   姜瑞莲上前拉着姜余的手,声音中带着哽咽。   “你……你过的好吗?”   姜余不太明白姜瑞莲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姜余回答:“挺好的啊。”   除去思考最近这些日子铺子要卖的新小食以外,姜余完全没有其他烦心事。   听到姜余的回答,姜瑞莲心里暗叹一口气。   好什么呀,你一个男人被别人家聘过去,已经是矮一头了,村里那群长舌妇最喜欢背地里嚼舌根,长坪村里关于姜余的风言风语肯定少不了。   这么想着姜瑞莲看向姜余的目光更加温柔的些。   她心里想,正因为如此姜余才不敢在长坪村久待,所以他即便要去县城码头努力摆摊赚钱,也要硬跟着顾秀才住到县城,不就是为了摆脱长坪村的那群人吗,这样的日子哪里能好过的了呢。   “我挺好的。”   姜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面对这样的姜瑞莲,他是真的非常不适应。   而且姜瑞莲现在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这这样的目光注视,姜余总感觉有些背后有些发毛。   “诶呀,这不是小余吗,听说你在县城开了间铺子。”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姜余转头就看见姜大伯干哥哥的媳妇王婶子朝自己走过来。   姜余趁机把手从大姐手里抽出来:“王婶。”   王婶子笑着对姜余道:“县城就是和村里不一样,我刚刚一进来都差点没认出来你,听说你开了家铺子。这也对,开铺子怎么也比摆摊强,摆摊太累人,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生意也不如开铺子红火。”   姜余自从被顾文承频繁夸奖以后,面对这种情况能很自然的答话。   “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薄利多销,如今铺子刚开业,以后生意怎么样,还得再看看。”   “肯定没问题。”王婶子道,“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踏实,又是个识字的。耐心些,做生意得一步步慢慢来的。”   姜余点头,“我明白。”   王婶子的真的很喜欢姜余,要她说那王桂花和姜大牛两口子就是个眼瘸的。   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姜余的父母都是能干的人,生出的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蠢笨的。   姜瑞莲脑子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声音本来就尖细,猛然提高音量便会让人觉得很是刺耳。   “什么铺子?”   今天是姜瑞莲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大家都觉得不太对劲,周围的气氛有几分凝滞。   “什么铺子?”姜瑞莲缓了缓脸上的表情,于是放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姜余解释道:“我在县城开了家饸烙面馆,大姐以后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姜瑞莲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周围人开始谈论起来。   “我之前听人说,饸烙面都是用肉汤煮的,一口吃下去都是肉味。”   “岂止啊,一碗饸烙面贵的很,得十几文呢。”   “哪有的事。我家当家的也去吃过,说是另外加东西才贵,一般的都是四文钱一碗。”   “对了小余,听说人说那饸烙面是你从府城学来的法子?”   “不愧是府城的吃食,就是比咱们县城的好。”   “……”   姜瑞莲眼睁睁的看着姜余变成人群中的焦点,而且她此时已经被姜余开铺子的事情震惊到了。   什么铺子?姜余不是在县城码头风吹日晒的摆摊赚钱吗,怎么突然变成开铺子了?   而且,就姜余这样的人竟然能去县城开铺子,开什么玩笑!   姜余是什么性格脾气难道她还不清楚吗?这样的姜余怎么可能去县城开的起来铺子。   但是,姜瑞莲在看见被一群婶子伯娘围在里面的姜余那不急不缓说话的样子后,一瞬间卡壳了。   因为姜瑞莲发现,姜余好像不仅仅只是是外表变了这么简单。   此时喜娘和王桂花一起进屋,喜娘看姜瑞莲头发都没怎么梳,就急匆匆的走到她身边。   “哎呦,新娘子先别只顾着说话,得快些把头发梳好。”   姜瑞莲虽然很想问清楚姜余在县城开铺子的事情,但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法直接问出口,只能暂时把这个问题压在心底。   姜余见这里基本都是女人,他便走出去找顾文承。   一般娶亲人家都是上午准备,下午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到了傍晚拜堂成亲,把新娘送进新房后,新郎全家开始在外招呼宾客。   姜禾坐到了顾文承身边,默默的听着顾文承和周围人谈话。   周围人原本还觉得顾秀才是读书人,和村里的邹童生一样不太喜欢搭理他们这些泥腿子,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顾秀才既健谈又随和。   交谈了一会儿后,众人看顾文承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了,不少人在心里感叹,秀才公和童生就是不一样,连和他们这些人说话时的样子都不同。   顾文承转头看向姜余,“刚刚见到大姐了吗?”   姜余点点头,还小声嘟囔了一句,“见到了,屋里好多人,特别挤。”尤其是那些人听说自己在县城开铺子以后,就喜欢往自己这边挤。   顾文承压低声音,凑到姜余耳边道:“我刚刚打听了一下,野鸭铺距离这边远,加上娶亲的队伍本来就走不快,所以估计中午之前娶亲的队伍能就到了,咱们吃完午饭就回家。”   姜余眼神一亮,“好啊,好啊。”   大概又等了多半个时辰,临近中午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果然到了,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紧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喽!”   姜余眼见着小院里的人纷纷往门口方向走,见状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好奇。   他还没见过秀才老爷是怎么娶媳妇呢,也想看看今天的接亲队伍是什么样的。   顾文承看出了姜余脸上的好奇,他拉着姜余便往大门口的人群里。   顾文承比姜余高大,他用胳膊把姜余牢牢的护在身前,不让他被周围人撞到。   拥挤的人群里姜余抬头,正好看见顾文承的下颌。   姜余心头重重一挑,好近,他距离文承哥太近了。   顾文承觉得这地方不行,前面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而且周围也太拥挤。   突然他看见旁边的矮墙上开始坐上了人,有些大人把小孩放在矮墙上,让小孩坐在墙头看外面。   姜家比一般农户家里的院子要好些,但是也比不上顾家的青砖大瓦房。   小院周围被一圈矮矮的院墙圈起来,中间是一个木门,打开木门正对的就是堂屋的门口。   顾文承拉着不明所以的姜余走出人群,走到矮墙处,突然顾文承双手握在姜余腰间,然后一个向上用力,姜余就这么被他用力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姜余:……   顾文承:“能够到墙吗?坐到上面。”   姜余下意识听顾文承的话,他慌忙的爬到墙头后稳稳的坐好,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   这时姜余左右看了看,便发现站或坐在墙头上的大约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如今就他一个年岁大的。   姜余忍不住有些脸红,他低头双手紧握衣角。   这也太,太……而且刚刚文承哥一下就把他举起来了,回忆起文承哥双手掐住他腰身时的感觉,不知为何姜余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而且,文承哥力气怎么这么大,竟然一下就能把他扛到肩上。   很快顾文承便也上来,坐在姜余身边,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快被烫熟的小余。   顾文承轻笑一声,先别管小余是因为什么害羞,他还是先哄哄,万一小余在这真的被“烫熟”那就不好了。   顾文承凑近到姜余耳边道:“别担心,不只是我们两个人这么干,你瞧,很多人都站在墙上看。”   姜余回神,抬起头打量起周围来。   果然就这么一会儿,矮墙上多了不少人,那些人坐着、站着或者趴着,都齐齐的看向外面的,而且没人注意到他们刚刚的举动。   但是姜余不知道的是,在屋里的姜家二丫头姜禾,透过窗户完全把他们两个人刚刚的举动看在了眼里。   尤其顾文承轻松举起姜余的那一幕,姜禾惊讶的长大嘴巴。   “怎么了?”姜瑞莲坐在一边问她。   姜禾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姜瑞莲顾不上别的,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着急的道:“哎呀,你别干站在哪里,快帮我看看后面的头发整不整齐。”   ……   此时外面巷子里人也多,两边几乎站满了人,姜家把女儿嫁给秀才老爷的事在村里可是个大消息。   今天几乎在村里的人家都过来看热闹,大家都想知道那秀才老爷到底长什么样。   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近,姜余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顾文承见状放下心来,并随时主意姜余的动作,怕他有什么闪失。   姜余远远就瞧见了那个传说中的陈秀才。   陈秀才很瘦,整体身量不高,此时正歪歪扭扭的骑在一个高头大马上,脸色苍白。   那马前面的缰绳被马夫牵在手里,饶是这样也能看出来陈秀才骑马的动作很不熟练。   到了门口以后,陈秀才从马上下来,下地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姜余心想,看这秀才看起来也太瘦了,文承哥生病时候看着都要比陈秀才壮实。   姜家一大家子都是高挑的个子,尤其大伯父的体格都能赶上两个陈秀才了,对比之下陈秀才真是偏矮又偏瘦。   陈秀才用袖子擦了擦汗,转身给门口的长辈见礼。   “小生陈贵生,见过各位长辈。”   姜知遇主动站出来开始“拦门”,他和陈秀才二人对起诗来。   姜知遇问,陈秀才答,二人你来我往,诗词古句一句接一句,好不热闹。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虽然听不懂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全都站在一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一时间在场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说话声。   最后陈秀才当场做了一首催妆诗,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好,在场的所以人都跟着呼喊起来。   看见这一幕,王桂花骄傲的扬起下巴,在村里除了自己家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家有这般景象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听了听,发现除了最后一首催妆诗有些水平,词句用的也漂亮以外,其他都是一些很简单入门的诗句。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陈秀才成功进门去接新娘子。   成亲的时候,新郎把新娘子接回去,作为新娘的娘家人,除了几个送嫁的以外都不会跟着去新郎官家,通常是新娘的娘家会在家里安排酒席,让娘家这边的亲戚朋友吃饭喝酒,一起热闹热闹。   等三日或者十五日后新娘新郎回门一家团聚。   【作者有话说】   我看上一章有小可爱疑惑土地价格,作者在这里稍微解答一下   作者参考的是清朝年间的土地价格,康熙年间部分土地每亩约十几两,贫瘠土地每亩3-5两   乾隆年间作者查资料发现,有记载乾隆年间一亩地高达47两(可能清朝当时政局稳定+人口上涨+土地兼并导致的价格飞涨)   所以作者设定本文时间节点是在一个王朝建立的鼎盛时期。   王朝的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增长,加上部分土地被收归国有等,一系列原因导致市面上土地减少,因此土地交易价格上涨,所以本文设得一亩良田接近三十两   当然至于不合理的地方,那全都是作者自己瞎编的,各位小可爱看着乐呵,作者就满足啦~   此外求评论、求海星,爱你们哟么么哒~ 第64章 新吃食(捉虫)   新娘被接走,留在姜家的亲戚们也终于能开饭了。   姜余和顾文承两人从墙头下来,迎面就碰见了王桂花。   王桂花今天心情很是不错,女儿嫁给秀才老爷,以后能住进县城,这是多给她长脸的事啊。   王桂花看见姜余后下意识开始吩咐姜余干活,“对了,大家要开饭了,你快去……”灶房端盘子。   “咳!”顾文承突然咳嗽一声,把姜余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   王桂花就这么看着姜余突然远离自己,原本嘴里的话顿时卡了壳。   顾文承道:“今天还没向伯母道喜。”   王桂花听到这句话微微扬起下巴,顾文承考上秀才又怎么样,她女儿如今也铁板钉钉的嫁给了秀才老爷,以后村里在也没人敢在背后说她眼光差,白白丢了个秀才做姑爷。   桂花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此时顾文承已经开始和姜余说起话来。   “小余,刚刚在墙头坐的不舒服吧,大伯母还得忙,咱们去旁边歇会,别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听到顾文承的话,姜余脸上有些微红,“我还行,文承哥呢?”   顾文承道:“我没事。”   王桂花:……   看着这二人一副完全没搭理她的样子,王桂花想说的话一时间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顾文承重新看向王桂花,“伯母还得忙吧,那我们两个就先去别的地方,就不打扰大伯母了。”   说完,顾文承拉着姜余就走,完全不给对方使唤小余的机会。   此时王桂花身边的一个妇人笑着道,“没想到那顾秀才竟然还挺疼姜余的。”   “是啊,之前还真没看出来,那余小子命还挺好。”   “听说姜余最近在县城开了铺子,生意红火的很。”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之前是村里瞎传的呢。”   “当然是真的,之前姜余在屋里亲口承认的开铺子。”   “我听说那铺子一碗面就得十几文,难道这也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听说有更贵的。”   “不对不对,你们都听错了,人家小余说的是,一碗面只要四文钱,另外还有一些小食,加小食才会要十几文。”   “什么样的小食用得着十几文啊,这也太贵了。”   “……”   王桂花听着周围人的谈论声,莫名有些心气不顺,但是今天大喜日子的,她也不好直接发作。   很快便正式开席,姜余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菜,虽说有十二个盘子,但盘子偏小,要是真和一般的宴席比起来,可能连八个盘的份量都不到。   姜余尝了尝桌子上的菜,也不知道大伯母从什么地方请厨子,这些菜做的都没什么滋味。   一顿饭吃的匆忙,吃完后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离开。   回家路上姜余摸了摸肚子,道:“我刚刚都没吃饱。”   顾文承驾着驴车,笑着道:“回去以后,咱们下些面条吃。”   姜余坐在板车的边缘,两条腿放松垂下,闻言自在的摆动起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好啊,好啊。”   …   一晚上就这么稀松平常的过去,第二日新嫁到野鸭铺的姜瑞莲早早起来向婆母敬茶。   她站在堂屋里,表情温顺的听着前面坐着的婆母说话。   陈母不喜欢姜瑞莲,但是也不否认姜瑞莲模样长的不错,尤其个子高挑匀称,但是就是这张脸,陈母微微不悦的皱起眉头。   她从没见过谁家新媳妇一大早什么事也不敢,就在家涂脂抹粉的,这一看就不是个能安分过日子的人。   “咱家是普通人家,把你头上的花摘了,大红大绿的像个什么样子。”   姜瑞莲脸上的表情猛的一僵。   见对方没动作,陈母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怎么,我说话不管用是吗?还有你脸上涂的都是什么,贵生是秀才老爷,咱家是清贵之家,你脸上涂的五颜六色的像什么话。”   姜瑞莲抬头诧异看向婆母,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而且她哪里有涂的五颜六色了,她只不过是往脸上涂些白粉,描了描眉,抹些口脂而已。   姜瑞莲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陈秀才,陈秀才虽然很喜欢姜瑞莲,但是他更孝顺母亲。   “听娘的话,把花摘了吧。而且娘不喜欢看女子涂抹脂粉,以后在家也注意些,别再擦了。”   姜瑞莲发现陈郎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而且刚刚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陈郎明明还夸她好看来着,怎么突然就变口风了。   姜瑞莲眼眶微红,脸上委屈,心里要被气疯,但是对方是婆母,相公也这么说,她也只好伸手把头上簪的花摘下来。   “媳妇知道了,等一下媳妇就去把脸洗了。”   陈秀才看见姜瑞莲露出这副样子,自然有些心软,他想去拉姜瑞莲的手,就听见前面的母亲重重的咳了一声。   “去吃饭吧。”   陈家今天的早饭很普通,吃饭时姜瑞莲突然问了一句,“对了陈郎,咱们什么时候去县城啊,你不是还得去读书吗?”   陈秀才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   此时一边的陈母道:“以后就贵生一个人去县城,咱们两个人都住在村里。还有,以后别‘陈郎、陈郎’的叫,都嫁进陈家当媳妇了,这么叫让外人听到了笑话。”   姜瑞莲完全没听到陈母说的后半句话,她只听到对方说以后就陈贵生一个人去县城住,自己要和面前这个老太婆一块住村里。   姜瑞莲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尖锐的道:“什么?不去县城住了!”   ……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也返回了县城。   姜余做吃食的原因,前段时间频繁的往肉摊上跑,因此他发现了一个事。   猪肉普遍都在15到20文中间的价格浮动,猪骨要便宜很多六文钱一斤,那是因为猪骨笨重一般没人买。   但是猪内脏除去猪心、猪肝、猪腰子以外,猪肺和大肠十分便宜,尤其是猪大肠更便宜。   姜余又想起之前在家做卤肉的场景,此刻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把内脏也像卤肉那样卤这做会不会也很香。   他如今也专门和一个屠户摊子熟悉了,而且这人之前也和爹认识。   因此他和那屠户商量了价格,每隔五天就让对方往铺子里送十斤猪骨和十斤猪肉。   但是今天因为天气不太好,铺子人不多,而且文承哥读书又累,他便早早想着回家,顺便去肉摊上买些肉做顿硬菜。   此时,姜余却想起卤肉,说做就做,他站在肉摊前直接买了些内脏回去,他先是把这些内脏放进加了盐的水里泡着,一个人开始处理起大肠。   大肠很难清洗,因为大伯家也养猪,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杀猪。   家卖掉一些肉后,剩下的肉就自己家吃。而那些没人买的内脏,也就余下了给自己家人吃,之前是大伯母清理大肠,后面便直接把这活交给了姜余。   但是姜余也知道,大肠不好吃,味道腥臊不说,处理不好更是很难被咬动。   可是自从他开始买饸烙面,并且卤了鸡蛋、豆腐、豆皮,豆干和肉丸子以后,他莫名觉得若是把这些内脏也放进卤,味道肯定会很不错。   姜余直接把大肠剪短,又一分为二,再把里面多余的油脂剪掉,反复洗了几次终于清洗干净。   之前文承哥提过,酒可以去腥。   姜余炒底料的时候也会放些酒进去,于是他直接往大肠里加酒去腥,后面开始处理其他内脏。   起锅烧热水,把内脏放进去焯水,加入葱、姜、白酒去腥,水开撇去浮沫,然后捞出东西,在用热水清洗一遍放在旁边备用。   把刚刚的锅洗刷干净以后,灶台下点最小火,放油,在油还没有热的时候往里面放糖。   姜余要开始炒糖色,炒糖色的时候最是要注意火候的把控,若是炒的太轻糖就会发甜,若是炒糊了则糖会发苦。   在锅里的糖冒起大泡泡,泡泡渐渐散去的时候,姜余抓紧时机把一旁的备好的内脏全部到进去。   滋啦!   锅里发出一阵响声,姜余挥动着手里的木铲开始翻炒,使炒锅里每个内脏都均匀的包裹上色。   接着姜余开始往里面加入调味料,葱,姜,蒜,辣椒,香叶,肉桂,草果。香料一加进去,翻炒两遍,香料味混着肉香扑面而来。   姜余知道这是锅里的食材和香料混合被炒出香味了。   紧接着倒入一些酱油和白酒继续翻炒,等肉香味彻底出来后,往锅里添上热水,热水一直没过锅内所有的食材。   后面,姜余把剩下的香料用一个小布包包好,直接丢进锅里,开盖大火煮一盏茶的时间,再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等傍晚顾文承回家,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卤肉味。   姜余听到动静从灶房里走出来,“我做了一些新吃食,文承哥待会尝尝好不好吃。”   …   等顾文承坐到饭桌面前,看着姜余卤好的东西后,整个人都惊了,这竟然是各种卤的内脏,他没想到小余竟然会自己想出这种卤肉的法子来。   下水是动物各种内脏的统称,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因为缺乏调味料的关系,除了一般的穷苦人家没人会吃下水这种东西。   因为按照一般烹饪方法来烹饪,下水很是腥臊难闻,但是若是加入重料去烹饪以后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姜余把切好的各种卤味盘子,放在顾文承面前。   “文承哥你先吃,我去给芸姨她们送一些,马上就回来。”   姜余说到做到,一转眼便回来。   他洗了手坐在桌子面前,期待的看向顾文承。   “好吃吗?”   姜余之前稍微尝了一点,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些下水做出来能这么香,尤其是肺片,一口咬下去软糯爽滑。   “好吃。”顾文承点头,的确是好吃,非常好吃。   “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姜余笑了笑,“我今天突然想买点肉吃,结果太晚肉铺的鲜肉都卖没了,就剩下一些下水,然后马屠户就把摊子上的剩的下水二十文买给我了。”   顾文承又夹起一块卤肝尝了尝,一样很好吃。   姜余道:“文承哥,你说若是我把这些卤货拿到铺子里卖,会有人买吗?”   顾文承道:“当然会有人买。”   姜余还是有些不确定,“可是我常听人说下水低贱,一般人都不去吃。”   顾文承道:“县城最大的酒楼有道菜叫姜豉蹄子,这道菜就连县令也会吃,那道菜主料就是用的猪脚。食材并不分高低贵贱,主要看做菜的人如何去料理。就像你今天晚上做的卤肉,即便是一些大酒楼都没你做的好吃。你要是把这东西放到铺子里卖,我一定会大受欢迎。”   姜余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真的吗。”   顾文承道:“你先等等。”   说着顾文承起身去了灶房,过了一会他手里拿了两个小蝶。   顾文承把小蝶放在桌子上,“一个蝶子里放了醋和蒜末,另一个碟子我放了醋、酱油、蒜末和辣椒。用卤肉沾着调料吃,看看你喜欢的哪个。”   姜余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吃,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卤肉,微微沾了沾装着醋和蒜末的碟子。   卤肉入口,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   首先他尝到的是醋和蒜末的味道,紧接着便是肉的鲜香,而且蘸料完全没有压制住肉香,反而起到了很好解腻的作用。   “好吃!” 第65章 伤风败俗   一片肉入口,好吃到姜余眯起眼睛,接着他忍不住又吃上一口。   这样做的卤味果然很好吃,肉香十足的同时咸香而不腻。   顾文承拿来的调料也很好的激发了肉的香味,让人上吃一口后,又忍不住在吃一口。   “等明天我多做一些,然后就拿到店里卖。”姜余道。   顾文承提议道:“到时候还可以用这种调料稍微拌一下,装在碟子里端给客人。”   姜余飞快点头,道:“这样一定会大卖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高兴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的姜余真的很好,元气十足,仿佛十分期待明天的到来,和这样的姜余再一起,顾文承感觉就连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姜余给顾文承夹了一块,道:“文承哥平日里读书太累了,得多吃些。”   顾文承道:“别只顾着我,你也得吃,你这些日子忙的,眼瞧着身子轻减了不少。”   姜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顾文承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脸蛋上的肉都没前些日子多了。”   …   翌日,姜余做了一些卤肉,他尝了尝依旧十分成功。   又过了一天饸烙面铺子摆上了新鲜吃食。   姜余把卤肉放到自己收银的桌子一角,旁边还放了一个小案板。   等会只要有客人过来就能看见他这里摆放的新东西。   “这是什么?”   一个客人果然发现了姜余身边的动,走过来好奇的问,一边问他还吸了吸鼻子。   虽然店里的饸烙面香味很重,但是走到这里后他还是闻到了一个很特别的香味,有些像是炖肉的味道,但是又不太像,而且这香味他一闻到,就忍不住流口水。   姜余道:“这是本店新上的吃食,这些都是卤的。”   那人在看清的什么东西以后,皱了皱眉,“下水?”   姜余拿起一块卤好的心头肉切了一小块。   “您可以尝一尝看。”   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男人接个尝了一口,然后惊讶的睁大眼睛。   要不是他亲眼看着面前的老板从心头肉上切下一块递给了自己,他哪里能想到这是猪心啊,而且什么时候猪心能是这个味了。   “多少钱?”   姜余道:“六七种卤货放一块卖,一盘十文钱。”   十文钱倒是不贵,男人点了点头,“给我来一盘,多切些心头肉。”   “好嘞。”   姜余手脚利落的开始把各种卤货切片,然后放到一个海碗里 放入一些醋,酱油,蒜水进行调味,最后装盘。   “卤肉一盘。”   很快便有人进店一块吃饭的客人也发现了这卤肉。   有人在店里吃完后还不过瘾,临走的时候还打包带走。   一天的忙碌下来,姜余提起准备的卤肉到了最后都不够买的,他活动了活动自己有些酸的胳膊。   一边正在打扫地面是引泉笑道:“东家今天做的卤肉可是让不少人惊叹,就连我也从来没吃过这样好滋味的卤肉。”   姜余道:“今天做的还是有些少了,等会关店,还得劳烦你和郭山多处理一些下水。”   “好,交给我们吧。”   姜余添添了一句,“加工钱的。”   引泉听到这个,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唉,谢谢东家。”   引泉自从来了小店干活后,后感觉比之前自在了不少,而且新的东家是个和善的人,不把他当奴才随意使唤,反而是像对待跑堂似的。   这店里人少,郭山和周航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芸姨又是个和蔼的性子,因此店里没客人的时候很是清净,引泉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姜余此时突然看见一个桌子下面掉了个汗巾子。   他走回去捡起来,发现这汗巾子上的绣花很是精致,就连布料都是绸缎做的。   “这是客人落在咱们店里的吧。”   引泉走过去看了一眼,“好像是孙公子的。”   “孙公子?”姜余疑惑。   引泉道:“孙公子也是咱们店里的常客了,时不时就会来吃一碗,就是今天穿了一身蓝色锦袍的哪位,这汗巾子我曾经见他带过。”   姜余听引泉这么说,也记起了哪位客人,因为那客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今天在吃到卤肉的时候,还当场吟了首诗,临走前又带走了三份卤肉。   如此出手阔绰的客人姜余自然有一些印象。   “你若是见他下次来,就把这东西还给他吧。”   引泉点头,笑着随口说了一句,“那孙公子是个和气人,听说他也是聘了契弟的。”   姜余微微一愣,就听着引泉继续道:“孙公子的夫郎也来过两次咱店里,但是可能身体原因吃不惯太油的东西,也吃不惯辣味,所以很少来。”但是他能看出来孙公子的夫郎很喜欢饸烙面。   姜余不太理解,道:“是身体不好吗?”   引泉此时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桌子,听到东家的问题,便回答说:“嗐,毕竟是给人做夫郎的,那种事难免会做。而且男子本来就不是承受方,所以有时候饮食自然要忌口一些。”   姜余没太听懂,“什么?”   引泉看向姜余,脸上的表情却比姜余还懵。   他自小生活的府里,又替原先府里的老爷在外面办过事,有些场面虽然没亲眼见过,也是听人说过的。   但是,此时看向小东家比他还茫然的脸,引泉有些不可置信。   不会吧?   引泉凑近几步,到姜余面前压低声音道:“小东家和顾秀才成过亲,我说的就成亲当天晚上,两口子洞房花烛那档子事。”   引泉说着自己也有些脸红,毕竟他也是个新瓜蛋子,这种事也只有理论经验,没有切身实践。   姜余更茫然了,成亲晚上他睡觉了啊,而且睡得可香了。   “睡觉?”   引泉一脸‘那种表情’的笑了笑,“没错啊,就是睡觉。”   姜余:……   他总觉得自己说的睡觉和对方说的“睡觉”不是一回事。   引泉道:“男子和女子到底不一样,我之前还听人说,有时候怕弄伤,男子还有特殊的避火图呢。”   说完以后引泉就开始继续打扫店铺,留下姜余站在原地。   姜余眼睛里带着些许茫然,避火图是什么东西?   关了店面,姜余照常走路回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引泉在铺子里的对话。   姜余越想越觉得奇怪,越琢磨越觉得好奇,于是他脚步一拐走到一家书肆门口。   因为临近傍晚书肆没其他客人,店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懒洋洋的趴在柜台后面。   小伙计看见姜余以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姜余穿的衣裳,然后打了个哈欠,问道:“买什么的?”   姜余走的柜台面前道:“买避火图。”   小伙计刚想站起来,听见姜余的话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没栽到地上。   他双手扶着面前的台面,抬头惊奇的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哥儿。   小伙计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你要买避火图?”   姜余皱了皱眉,“没有吗?”他以为图这种东西,一般书肆都有卖的。   小伙计咂了砸嘴。   当然有,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正大光明的来店说自己要买那玩意的。   “有,自然是有。你要男子的,还是女子的。”   姜余更疑惑了,这玩意还分男女吗?他是男子,自然就是要买男子的了。   “男子的。”   小伙计表情古怪的看了姜余一眼,“跟我来里间吧。”   到了铺子的里间,姜余打量这间屋子。   这屋子里摆满了书架和书柜,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书,而店里的小伙计走进屋子的角落,用钥匙打开一个箱子,接着他又是一顿在箱子里翻找。   终于在他从箱子里搬出来一摞子书以后,拿出来了两本书。   “一共八钱银子。”   姜余手一顿,没想到两本图竟然这么贵?   八钱银子就是八百文,他一碗饸烙面才卖四文钱,八钱银子都能买他二百碗饸烙面了。   可能是看出了姜余脸上的惊讶,小伙计压低声音,表情神秘的道:“我可告诉你,这两本可是我们店仅有的,普通书肆压根就见不到。”   看着年轻的小伙计脸上的表情,姜余不禁想起之前在铺子时引泉的表情。   姜余莫名觉得此时他们两个的表情很像,这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买了。”   小伙计立马喜笑颜开,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客人是自己看的吧。”   姜余点点头,他当然是要看的,否则花钱买这玩意干什么?   小伙计神秘的道:“本店还有一些给男子用的其他小玩意,客官有没有兴趣买啊。”   姜余总觉得这小伙计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猥琐,而且他今天已经花了八钱银子了,短期之内他觉得不会花任何钱了。   “就要这两本书。”   小伙计也没在多说什么,直接把两本书包起来。   “客官慢走。”   看着姜余离开的背影,小伙计自言自语道:“这人看着长相挺文静的,没想到行事这般大胆,掌柜说的对,以后看人果然不能只看长相。”   …   姜余手里拿着两本书回家,他走进堂屋喝了一口水,坐在圆木桌前的凳子上,想着一会儿文承哥就要回来了,他要做什么晚饭好呢。   姜余突然看向被他放在桌子上的书,他打开包书的纸,随意的拿起其中一本书翻开。   五秒后,姜余动作迅速的合上书,他抬起头瞳孔地震。   片刻后,姜余再次低头打开书看了几眼,然后飞快合上。   耳朵渐渐变成红色,白皙的脸颊处也抹上了一层淡粉。   这这这……   过了好久,姜余把书扔到一边,小声骂了一句。   “伤风败俗!”   【作者有话说】   小余: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   小余:伤风败俗!   ……   小余:嗯,要不再看一眼?   ……   小余:咦—,还是伤风败俗 第66章 烛光(捉虫)   县学散学,除去留在县学居住的学子,其他人都准备回家。   此时王有信走到顾文承面前压低声音道:“顾兄,今晚知县大人在府设宴你到底去不去。”   顾文承道:“知县大人设宴相邀自然得去,不过我得先找人回家给小余说一声。”   县学的学堂里有专门侍奉的人,他们在县学的各个岗位侍奉。   有的在学堂内的课室做洒扫和整理;有的负责院子的洒扫;还有厨房、住宿院子各个地方都有专门负责的人。   顾文承就想拜托负责他们课室的小童帮忙往家里递个消息。   王有信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让我身边的人给你带句话就行,还能帮你把书箱拿回去。”   顾文承笑道:“那就多谢王兄了。”   王有信手持扇子,“客气,客气。”   说完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话说,今天晚上县令大人举办晚宴,为何要叫上你我?”   要知道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没功名的秀才,还到不了让县令大人设宴相邀的地步。   顾文承道:“昨日县衙的司典史曾说县令夫人身体已经大安。”   王有信恍然大悟,立马就明白了为何这次知县大人会请自己也去参宴了。   之前他们一同入县学,知县大人惜才,更爱才,因为心系本县学子的学识特意前来考教一二。   县学的校监叫了几个学子过去,而这次院试的魁首顾文承恰好就在其中。   一行人在县学后园处边游园看风景,边问答,气氛一时变得十分不错,恰巧跟着刘知县一块过来的高县丞提起了顾文承带着长坪村的里正买了一百多亩荒地的事。   县丞主管粮司、征税,而田地的事自然也是他在分管,这些年开荒地的人少,而且荒地之所以被称为荒地,就是因为距离水源较远、地力贫瘠而无法种植。   长坪村的里正一出手就是一百多亩地,自然引起了县丞的关注。   高县丞一说,果然引起了刘知县的好奇,于是顾文承就顺势把水车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这可是关系到了田地的事情,刘知县当即询问,顾文承一一回答。   就连刚刚在一旁起了个头的高县丞都对这一幕惊呆了,他是真没想到这顾文承竟然懂水利,而且看样子还是非常精通。   因为水车的事,顾文承顺利在知县和县丞这边拉上了线,后面又请同窗李泽牵线,认识了李泽在县衙当差的兄长,进而认识了县衙的衙役和县典史。   而他又听说知县夫人身体不好,之前听同窗王有信说自己家中世代行医,虽然是在镇上,但是他家老爷子看女子的病症十分厉害,只不过因为主看女子,所以也打不出什么太大的名气。   顾文承回去询问了王有信的意见以后,王有信咬牙同意,然后王家老爷子来县城给县令夫人瞧脉,导进而致王家和知县那边也搭上了线。   如今知县夫人身体转好,开宴请宾自然会叫王有信一块去。   这时王有信看顾文承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好兄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文承笑着道:“那现在就劳烦王兄身边的人,替我给我家小余带句话,就说我今天晚些回来,让他不用再等我吃饭了。”   …   一个小厮走到顾家小院前,他上前敲响房门,提高声音道:“这是姜老板家吗?”   姜余正在屋里红着脸看书,表情不断变化,突然被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惊到,下意识把手里的书丢到桌子下面,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姜余有些崩溃的双手捂脸。   敲门声还在继续,姜余连忙走出了屋子,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外面天已经擦黑。   姜余有些苦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都忘了做晚饭的事了。   姜余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小厮,“你是?”   “姜老板安好。”小厮作揖,“我家公子姓王,和顾秀才是同窗,今天晚上知县大人邀顾秀才和我家公子赴宴,顾秀才特意让我来告诉您一声,晚上稍微晚些回来。这是顾秀才的书箱。”   姜余接过书箱,发现的确是顾文承的。   “哦,你进来喝些水吧。”   “不了不了。”小厮笑道:“我还得赶去县学呢,小的这就先走了。”   姜余看着那小厮离开,又摸了摸自己还在持续发烫的脸。   姜余知道自己肯定是脸红了,要不是现在天色变暗,自己这张红脸肯定就被外人看到了。   姜余此时不饿,顾文承不回来他也不想自己一个人折腾的做饭,回屋吃了两块糕点灌了两杯茶,然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那两本书上。   姜余如今也明白为何卖给自己书的小伙计说这书不仅绝版,而且在其他地方卖不到了。   那书上不仅有图画,还有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故事里面小寡夫和丈夫恩爱,后面小寡夫死了丈夫,小叔子爱慕小寡夫,一边帮小寡夫操持丧事,一边暗地里觊觎,如今他看到书上写,那二人夜晚同处一室的谈话的场景。   姜余心里抓心挠肝,他真的很想知道小寡夫得知被小叔叔觊觎以后,是会直接骂小叔叔一顿,让他不要再有非分之想,还是义正言辞、讲明利害关系拒绝小叔子。   姜余最后还是拿起了书,开始向下读。   ‘夜晚内室里昏黄的烛光照亮小寡夫脸,更给他添了一层朦胧之美。   小叔叔看着自己以往心爱之人,只觉得血气上涌,呼吸不自觉沉重,他向前一步。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当初要不是我哥用卑劣手法抢先一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因为这段时间段丧事,小寡夫清减了不少,但丝毫不减美貌,反而更添一分娇弱。   [我…我知道。]   [真的,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意。]’   这小寡夫怎么不直接上手扇对方两巴掌,姜余皱眉心想,然后他翻到下一页。   真是好大一张床!   姜余浑身石化的捧着书,他瞳孔再次地震。   不是,怎么两个人滚一起了!   片刻,姜余把书扔在地上,憋了半天小声嘟囔的骂了句。   “……下流。”   ……   县衙内宅。   今晚来的客人并不多,顾文承,王有信,县丞,主簿,典史,税课大使,再加上刘知县一共七个人。   刘知县坐在主位上笑着道:“今日是家宴,不用太拘礼。”   众人附和的坐下。   顾文承和王有信二两个始终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毕竟在这个酒桌上只有他们二人是秀才。   一顿饭下来气氛很好,前段时间顾文承献上去的水车做出来后果然十分好用。   刘知县因此还特意上书一封,写了水车的种种好处递到府城,知府大人得知后对水车也很看重,在切身看到水车运作后,知府并回信告诉刘知县,自己会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刘知县得到消息以后大喜,当场跪地朝京城方向磕头。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在宁隆县已经八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   若是水车之事真能引起上面的注意,到时候再让夫人的娘家在其中使一使力气,说不定他今年就高升。   刘知县想着,目光看向顾文承的方向,要不是顾文承率先向他提出水车的建议,如今他也得不到这些好处。   但是刘知县自认为不是小气人,这些好处他不会白白占了去。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浓,突然一旁的主簿提议道:“今晚月色极佳,如今又有美酒在手。县令大人,咱们不如直接去庭院中赏月作诗如何?”   “这个提议好。”刘知县起身,“走,咱们去赏月。”   旁边的下人很有眼力见的在庭院里置办了一桌酒席。   主簿大人手拿酒壶对月吟诗,几个人纷纷叫好,然后一起开始做词做赋。   顾文承中间去了趟茅房,往众人做诗的庭院里赶的时候,突然发现刘知县不知为何站在抄手游廊处。   顾文承走进拜礼,“县令大人。”   刘知县今晚喝了些酒,但却没醉,他抬抬手让顾文承起身。   “水车的事,本官已经上报府城,知府大人得知后也十分看好‘水车’,文承啊,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顾文承因为年岁没到,便没有取字,刘知县只能叫他名字。   顾文承从容的道:“学生只是一个读书人,今日得知这水车对百姓有用,就已经很开心了。”   刘知县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品性,我实在喜欢,可惜我没有合适女儿,没法让你称为我的女婿。”   顾文承突然警铃大作,“学生已经成婚。”   刘知县摆摆手,“你纳了个夫郎的事我知道。这不算什么,纳夫郎,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而已。恰巧陈县尉家有个女儿,和你年岁差不多,之前他家也透出过一些口风,怎么样?”   顾文承表情一瞬间变化,他弯下腰行礼,紧接着挺直腰身站在哪里,月色好似给他蒙上了一层纱衣。   “多谢大人厚爱,多谢陈县尉抬爱。只不过学生已经成亲,当时成亲聘夫郎回家,三媒六聘、七书八礼一件都不曾少。况且,学生的夫郎,为人善良,品性极好,冒着酷暑去码头摆摊,就是为了让学生在县学安心读书,不必为家中钱财担忧。我们二人相识于微末,如今学生刚考上秀才,就要弃夫郎于不顾。那我顾文承,非人哉。”   刘知县没说话,定定的看着顾文承。   顾文承不躲不避,就那么直直的站在哪里。   刘知县突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官就知道你品行高洁。”   顾文承默默松了一口气,刘知县说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以后不会再提了。   顾文承笑道:“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学生自幼苦读圣贤之书,但不仅要读,也要体会圣人说的意思。若学生刚刚轻易答应大人,抛弃夫郎,不仅证明学生品行有差,还会让人说大人您识人不清。”   刘知县闻言哈哈大笑,指着顾文承道:“你这小子,变相说我呢。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和你那小夫郎感情甚好,行了吧。”   顾文承义正言辞道:“学生的夫郎是学生见过品行最无暇的人。”   刘知县:……说你两句,你怎么还狂起来了。   顾文承一脸正直:……我说的是真的。   刘知县笑了,他还真没发现原来顾文承还有这样一面。   …   宴会散去,顾文承婉拒了其他人相送,他提着灯笼独自一个人走进黑暗的巷子里。   顾文承脚步突然一个踉跄,扶住一旁冰冷硌手的墙壁,刚刚宴席最后他和王有信被灌了不少酒,王有信更是直接被身边的小厮抬上了车,虽然顾文承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此时胃里的翻江倒海。   顾文承把手/伸进嗓子里,让自己吐出来。   片刻后,他坐在巷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死死的攥住。   他从小就知道怎么让自己过的舒服,无论的父母突然离世成了孤儿,还是生活中经历的困难,他都知道有时候妥协才能让生活过得好。   他高考保送,大学发现专业不挣钱果断转了到了水利专业,博硕连读后留了校,他手里有项目,人又年轻,自然是前途无量。   之前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等钱赚够了,就去走仕/途,不管是走学校升职的路子,还是走公/职路子,都是很不错出路,但是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个世界。   自从他到这个世界以后,自从他有了原身的记忆后,就明白这个世界和他原本的时间不同,可以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更加野蛮。   上位者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你的未来。   在这个世界,只要你没本事,你连个人都不算。还真的是生命如草芥,命运如浮萍。   就如同原身明明那样的心高气傲看不起村里人,但是村里人对他的评价仅仅是不善言语,为人板正而已。   因为原身知道,他得装起来,他必须装起来。   读书人,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品性必不能太大瑕疵。   顾文承知道,若是刚刚和他谈话不是刘知县,而是一个心量狭小的人,那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一片乌云从天上飘过,遮挡住月光,黑暗笼罩整片大地。   其实刚刚若是答应刘知县,他以后的日子会容易些,有个县尉岳父,尽管以后考不上举人,说不定也能在县衙混个一官半职,而且他不是从小到大都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过的舒服吗?   乌云飘散,月光重新洒向大地。   顾文承从地上爬起来,冷笑一声,他凭什么要答应,而且他的小余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   那么好的小余,在别人嘴里竟然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夫郎。   这样草率轻蔑的判断,还真是,真是让他生气。   顾文承仰天长舒一口,他的小余,满眼都是他的小余,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存在。   况且他们懂个屁!那些人根本不了解小余。   小余聪明伶俐,会写字会算账,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根本不是那些人口中的上不得台面的人。   月亮重新被乌云遮住,周围黑了不少。   顾文承一步步的走向家的方向,突然他远远的看见巷子口处有一抹淡淡亮光。   顾文承心头一跳,突然有些紧张,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他距离亮光处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灯笼。   对方好似也看见了他,提起灯笼好似在往这边看。   然后顾文承就看见对方把灯笼提高,片刻后昏黄的烛火照映出了姜余的面容。   姜余提起灯笼看对面,在看见来人是顾文承以后,眼睛忽然一亮,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顾文承一把扔掉自己手里的灯笼,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姜余。   “乖,让我抱抱。” 第67章   “乖,让我抱抱。”   姜余只感觉眼前一黑,闻到一股酒味,紧接着他就被顾文承抱住,耳边传来顾文承略微低哑的声音。   姜余明明没喝酒,但是此时他整个人也像是醉了似的,晕乎乎的被顾文承抱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砰砰直跳。   顾文承抱着姜余,此时只感觉心口处涨的满满的,刚刚看见小余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快点走到小余身边。   此时顾文承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姜余的颈肩,深吸一口气。   良久后,顾文承抬起头,温声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姜余回答道:“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我有点担心。”   顾文承听到姜余的回答后,愉悦的笑起来,胸膛处剧烈振动,小余永远都有一句话让他开心的能力。   万家灯火,也终于有一盏是属于他顾文承的了。   突然顾文承想起自己喝了酒,他放开姜余退后一步,怕身上的酒味熏到对方。   姜余却一步向前,伸手摸了摸顾文承的脸,语气担忧的道:“我听人说你去知县大人家赴宴,怎么喝这么多?身体感觉难受吗?我烧了热水,锅里还有小米粥……”   顾文承默默的听着姜余说话,他改牵了姜余的手,“我没事,咱们回家吧。”   姜余回头看向刚刚被顾文承扔下的灯笼,“灯笼。”   顾文承道:“那灯笼不好,改天我给你卖个漂亮灯笼。”   姜余回头看向顾文承,心里有些疑惑,同样都是照明用的灯笼,哪里分什么好坏呢?   姜余的一只手被顾文承牵着,另一只手里还提着灯笼,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到二人相交的手上。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画本里的其中一幕。   [漆黑的夜晚,小寡夫被他的丈夫牵着回家,二人走进家门,大门被小寡夫插上,就在小寡夫将要转身的时候,一直大手直接把他按在了冰凉的木门上,紧接着一个火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男人的呼吸沉重,一只手掐着小寡夫后颈,另一手掐着他的//腰。   小寡夫一时间动弹不得,被身后人牢牢的钳制住。   声音在小寡夫耳边响起:你身上好/香……]   “抬脚。”   已经到了家,顾文承发现姜余进门没有丝毫要抬脚迈过门槛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结果却发现姜余的反应活脱脱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啊。”姜余猛然回神,此时他才发现原来是到家了。   “我…我准备了热水,我去给文承哥倒水。”   顾文承看着姜余急匆匆的走进灶房,进去的时候还被灶房的门槛拌了一下。   难道是自己刚刚把小余给吓着了?   顾文承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刚刚太孟浪,吓到小余了,毕竟自己今天晚上还喝了不少酒。   顾文承走进屋发现姜余早就准备好了浴桶,里面装了大半桶的水,此时姜余提着热水进屋。   顾文承见到立马去接,“我来。”   姜余道:“文承哥洗一洗,我灶房里还温着小米粥,等你洗完了就喝一碗。”   顾文承一晚上压根没吃多少东西,反倒是喝了一肚子酒,如今回到家被姜余这么关心,就觉得姜余说什么都是对的。   “好。”   姜余还道:“我还准备了一身衣服,就放在浴桶旁边,文承哥待会可以换上。”   “好”   “如今天气没有那么热了,要洗快一些,小心着凉。”   “都听你的。”   …   此时县衙内宅。   刘知县坐在正厅里,手里拿着白日的卷宗,刘夫人手持烛台走了进去。   “这么晚了老爷还在忙公事,也应当让伺候的人多点些烛台才是。”   刘知县听到声音后回神,“原来是夫人啊。无碍,只不过是些白日里看过的卷宗,临睡前想再看一眼。”   刘夫人长相端方秀丽,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一股成熟的韵味,又因为之前身上带病,眉眼之间比常人多一分憔弱。   “我刚才听到大人在给顾秀才说媒?”刘夫人坐到刘知县对面笑着道。   刘知县把手里的卷宗放下,随意的道:“被他拒绝了,虽说那小子拒绝了这件亲事,但能看出来他是个感恩知礼的人。”   刘夫人佯装责怪的瞪了刘知县一眼,“人家顾秀才对我有恩,要不是顾秀才牵线请来的王郎中,我这身子如今也舒坦不了。今天晚上明明是想要摆一桌酒席来感谢顾秀才的,老爷却偏偏要给人做媒。”   刘知县连忙告饶,“我只是听说顾秀才聘了夫郎,又想着他年岁不小了,这才想给他做媒,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和夫郎感情十分深厚。而且他面对诱惑又能直接了当拒绝我,可见他不仅学识好,品性也十分不错。”   此时侍奉的下人端来茶水,刘夫人拦下下人,她从下人手里接过茶杯,递给刘知县。   “我看啊,顾秀才说的没错,老爷就是在考验人家,要是当时顾秀才答应了老爷,老爷想必现在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刘知县听着夫人的话,面上含笑的低头喝茶。   刘夫人笑着问:“要说做媒,我这里倒是知道几个好人家,不过我记得安县尉家有三四个女儿,不知道老爷说的是哪一个?”   刘知县放下手中的茶杯,“他家三女儿。”   刘夫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明悟,她转头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陪房。   陪房悄悄退身出去,紧接着一个小丫头不动声色的接替对方的位置,站在了刘夫人身后。   刘知县对这一幕无知无觉,他坐在那里感叹道:“水车一事对我来说或许是个转机。我让人查了查,发现水车多出现在南方,灌溉农田极为便利,没想到咱们这里竟然也能用。用水车引水,挖渠灌以农田,这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件事若是能通到上面,或许我就能升迁了。”   刘夫人微微一愣,接着露出大喜之色。   “我大哥如今在吏部任职,不如我修书一封把这件事告诉大哥,说不准到时还能帮老爷一臂之力。”   刘知县笑着道:“那就劳烦夫人修书一封给上京城的大哥了。”   刘妇人握住刘知县的手,道:“夫妻本为一体,咱们夫妻相伴十几余载,老爷何必说谢。”   刘知县仰头长叹,“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啊。”   刘夫人笑道:“老爷这些年在宁隆县的功绩,我相信上面都能看到。再则《论语》中有言‘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妾身认为老爷这些年在为朝廷选才上是真正的做到了这一点。况且老爷还做到‘不以欲从人者昌,以人乐己者亡’,您是宁隆县百姓的父母官的同时,还和从前一样,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老爷这些年真正做到了行有所止,欲有所制。”   刘知县看向夫人一脸感动,“知我者,夫人也。”   夫妻二人相伴说了好些话,刘知县有些困顿,“夫人,咱们去歇息吧。”   刘夫人站起来笑道:“我身子还没痊愈,晚上容易醒,怕惊扰了老爷。我今天早上听人说陈姨娘身子不大爽利,老爷不如去陈姨娘那边看看?”   刘知县想了想,“好吧。”   随即又嘱咐刘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要她们好好伺候夫人。   刘夫人刚回到正院就见陪房急忙忙的走过来。   陪房走到刘夫人身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顾秀才拒了婚事的事情,奴婢已经让人传到陈姨娘那边了。这些年陈姨娘仗着夫人身子不好,身边又养了个哥儿,嚣张跋扈的很,这次肯定能让她栽跟头。”   说完后,陪房直起腰身站在一旁笑着道:“今年过年的那几天夫人去寺庙求签,那签文上说夫人今年遇贵人,如今那顾秀才可不就是夫人的贵人吗?”   刘夫人点了点头,“听说顾秀才的夫郎开了一个面馆?”   “是饸烙面馆,听说生意红火的很。”   刘夫人道:“明天让人去面馆里卖碗面,要正大光明的去。”   陪房笑着点头,“小的明白。”   此时县衙宅子的一处偏院里,一个长相貌美的小妇人,脸上带上不可置信的道:“你说那顾秀才拒绝了老爷说的媒!”   小丫头点头,“奴才听着真真的,这还是老爷身边伺候的人亲口说的,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他们还说,好像是顾秀才觉得安三小姐是庶出才拒绝的。”   陈姨娘一掌拍向身边的桌子,“反了天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竟然连县尉家的女儿都看不上?”   陈姨娘的表姑是安县尉的妾室,表姑有个女儿今年十五正是说亲的年纪,听说今年院试的案首是个年轻人,又打听到那秀才并无妻妾,只是聘了个男妻,陈姨娘的姑母便起了结亲的心思。   还托人说到了陈姨娘这里,让陈姨娘帮帮忙。陈姨娘自然是答应,可是她没想到那秀才竟然不同意。   而且,一个不入流的秀才,竟然因为安县尉家的三小姐不是大夫人生的就拒绝婚事,这摆明了就是在嫌弃她姑母,而且自己也是知县大人的妾室,那秀才岂不是也在嫌弃自己!   “真是不识好歹。”陈姨娘冷哼一声。   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只因为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便事事都矮正院那个女人的儿子一头。   前些日子那女人又安排大公子去名师那边读书,自己也去求了老爷,要老爷把自己儿子也带上。   当时老爷明明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她又被告知不行,理由是自己的儿子年幼,那位先生不教幼童。   什么不教幼童,陈姨娘觉得一切都是正院的女人在搞鬼。   突然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进去,“姨娘,老爷来了。”   陈姨娘连忙整理衣裳,刚从软塌上下来就见刘知县走了进来,她娇笑的走过去拜礼。   刘知县打了个哈欠,“起来吧。”   旁边侍奉的人端来水盆和帕子,刘县令洗手洗脸。   陈姨娘刚刚见到刘知县进门时的表情,便猜出来此时刘知县心情不错。   “之前让老爷保的媒,可保成了?”   刘知县拿起旁边的帕子开始擦手,“顾秀才已经成亲,做媒的事不要再提了。”   陈姨娘急了,“是那顾秀才拒绝了?我姑母那生的女儿我见过,模样生的极好,那顾秀才若是因为嫌弃是庶出的原因就拒绝,那他也太不知趣了。”   刘知县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就听见陈姨娘还在继续说。   “不过是个小小秀才,竟然连县尉家的女儿都看不上。这次还是老爷您亲自保的媒,他都敢这样,可见他平日是个猖狂的人,老爷您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刘知县突然想到刚刚和夫人谈话时,夫人说得那句‘行有所止,欲有所制’。   他背对着陈姨娘继续擦手,声音不急不缓,“教训?”   陈姨娘还以为刘知县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脸上露出一个笑。   “老爷可是县令,这整个宁隆县谁敢不听老爷的话?那姓顾的不过是个没功名的秀才,老爷您发一句话,保准那秀才再也翻不了身。”   啪!   刘知县把手里的帕子直接摔进水盆里,转头冷冷的看向她。   “不是说身子不爽利吗,这些日子你就别出房门了,淙哥儿也先抱到夫人那边教养。”   陈姨娘愣了,她进门五年,因为长相娇美,肚皮又争气,进门后一年就生了儿子,所以比府里其他两位姨娘要受宠一些。   刘夫人身体不好,不大管内院的事,刘知县平时也宠她,就连儿子也让她自己养着,如今老爷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老爷怎么能让夫人养她儿子呢?   刘知县抬脚就往外面走,陈姨娘大脑一片眩晕,身边的丫头连忙扶住她。   “老爷,淙哥儿还小,他离不得母亲啊。”陈姨娘怕了,眼里的泪水要落不落。   刘知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你这是什么规矩?正院的夫人才是淙哥儿的母亲,你不过是个妾室,怎能自称母亲?”   陈姨娘整个人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哭。   刘知县皱眉道:“你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淙哥儿养在你身边以后难免沾上些坏毛病。夫人如今身体好多了,以后就让夫人养淙哥儿,你就好好养病吧。”   陈姨娘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门外,一旁伺候的丫鬟也被刘知县这突然的样子吓了半死。   但是刘知县说一不二,当天晚上刘夫人就得知了自己以后要多养一个孩子的事情。   刘夫人淡淡的吩咐下人打扫出一个房间,又指了身边几个丫鬟,让她们几个以后去伺候淙少爷,就算是完了。   ……   这一晚姜余睡得不太好,他一直在做梦,梦里乱七八糟的,最后梦里出现了顾文承的脸。   清晨,顾文承率先睁开眼睛,他起身穿衣服的动作也让姜余醒了过来。   顾文承道:“今早外面下了小雨,想必上午店里肯定不忙,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姜余伸了一个懒腰坐了起来,突然他整个人动作一顿,低头双手攥住被子。   顾文承发现了姜余的异样,连忙走过去。   “怎么了?”   姜余低头,此时脸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顾文承直觉不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没事没事,有我在这里呢。”   姜余感觉无比的羞耻,“我…我好像…尿/床了。”   最后三个字姜余说的跟蚊子嗡嗡似的,但是顾文承还得听清楚了。   顾文承安慰姜余的动作瞬间卡壳,看着姜余羞红的耳朵,喉结上下滚动。   小余这是…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说】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出自《诗经》   另外,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订阅和鱼粮,你们的喜欢就是作者更新的动力~   爱你们呦,么么哒~ 第68章 突如其来的客人   “小东家…小东家?”   姜余猛然回神,就见郭山正在和自己说话。   “怎么了?”   郭山道:“店里的青菜不多了,要不要我现在出去买一些。”   姜余揉了揉眉心,道:“不用了,文承哥已经去买了。”   郭山闻言点头,“好。”   这些日子他在店里帮工,发现小东家和顾秀才的关系真的是十分亲密。   顾秀才虽然是读书人,但是面对小东家的时候完全没读书人的样子,而且每次县学放假都会来店里帮忙。   外面的小雨渐渐停止,临近午时,铺子里开始渐渐有了客人。   姜余却丝毫打不起一点精神来,因为他只要一想起今天早上的事,他就觉得羞耻,无比的羞耻。   尤其文承哥那句“长大了”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然后,然后文承哥还帮自己……   姜余爬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渐渐红了耳框。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看那些杂书和画本子了,就让它们永远压在箱子的最下面生灰去吧。   “老板,来四碗饸烙面,每碗面里都加鸡蛋、豆皮和肉丸子,再多加点青菜。”   姜余听到这位客人的说话声一下站起来,这可是位大主顾。   “好嘞,您稍等。”   铺子里依旧忙碌,姜余忙起来以后,很快便没时间继续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顾文承买了不少青菜回来,就见姜余在那边忙,他把青菜放进灶房,然后去前面帮姜余一起收钱。   姜余看到顾文承来了以后,表情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顾文承却像是完全没发现一样,自顾自的开始帮忙。   其实他也在苦恼,男人嘛,本来一大早起来就容易冲/动。   再加上小余红着脸,带着哭腔问是不是自己尿/床的时候,顾文承一时间实在没忍住,就有些上头了。   他就说教小余怎么长大。   虽然顾文承自认为自己的行动也没多么出格,但是小余的反应比较大,最后是真被欺负哭了。   顾文承轻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说实话当时小余越哭,他越开心……这就导致,整个上午小余都没再理会自己。   突然铺子门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年轻小子。   中年男人一副大户人家管事的打扮,身后两个年轻人怀里各抱着一个食盒,三人走进店里。   看着突然进店的三个人,整个店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在场的人能明显看出开对方的穿着打扮不一般。   中年男人在看见铺子里的顾文承后眼里露出一闪而过的意外。   中年男人走上前去拜礼,“没想到顾秀才今日也在铺子里。在下林复盛是县令府的人,我家夫人早就听说您家夫郎开的这间饸烙面馆味道一绝,今日特意让我过来买几碗。”   顾文承没想到刘夫人竟然会派身边的人来买饸烙面吃。   “林管事。”顾文承点头示意,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要买几碗?”   林管事笑道:“要六碗。我听说这边还有特色的小菜和卤肉,也一样来一盘。”   顾文承点头,“请你稍等。”   顾文承看向身边的姜余,“小余,你亲手调制的小菜味道最好,把咱们铺子里所有的小菜都来上一碟吧。”   姜余刚开始听到对方说是知县夫人让他过来买面的时候的确是有一瞬间的慌乱。   知县夫人是什么身份,自己这小铺子竟然能把对方身边伺候的人招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是,当姜余看见顾文承的眼睛以后,他一下就镇定下来。   “没问题。”   姜余自信的看向对面的林管事,露出一个笑容,看向桌面旁边摆放的卤肉介绍道:“这是我们小店秘制的卤肉,香而不腻,肉质浑厚,配上本店特制的调料拌匀,一口下去,满口留香。”   一边说着姜余,一边利落的把几样卤肉切成薄片,然后淋上蒜水,麻油,醋,酱油,少量辣椒油提香,翻拌均匀后装盘。   看着这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卤肉,林管事三人同时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香,实在是太香了,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除了卤肉以外还有一盘盐水花生拌小芹菜,一盘凉拌腐竹和豆腐丝,一盘撒拌和菜。   在姜余走到后厨想要多加一道小葱拌豆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旁放着几朵荷花。   “这是谁拿来的?”   姜余拿起一块豆腐放在案板上切成块。   芸娘道:“是刚刚顾秀才拿回来的,现在天气转凉,没想到还有荷花开着。”   姜余脑子里突然想到一道名叫雪霞羹的菜,小时候母亲曾经做给他吃过。   葱的味道大,知府大人是文人,那知府夫人说不定也是饱读诗书,若是小葱拌豆腐毕竟味道较为辛辣,若是换成雪霞羹就在好不过了。   “芸姨,你帮我切些姜丝,我要做雪霞羹。”   芸娘微微一愣,然后拊掌笑道:“不错,这道菜好。”   姜余把荷花是花瓣摘下,放入一边已经沸腾的锅里汆烫一小会儿,然后立马捞出。   “我来摆盘。”芸娘走到姜余身边,开始在盘子里摆放荷花的花瓣。   花瓣整齐堆叠的摆放在盘子上,围成一圈。   姜余把豆腐放进水里汆煮,再加入姜丝,盐,麻油,胡椒,稍微煮一会儿立马捞出,放入摆好盘的荷花中间。   整盘雪霞羹,红白交错看上去十分漂亮。   最后姜余从一旁的罐子里拿出一点海米,把海米切碎,均匀的撒在豆腐上,在撒几粒小葱点缀,这就做好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饸烙面也煮好了,几个人一起把东西全端出去。   六碗饸烙面,五道菜。   姜余一边把五道菜放入食盒里,一边指着雪霞羹解释道:“这道菜名叫雪霞羹,以莲荷入馔,又以‘荷香盈齿,莲馔争奇’而闻名,适合趁热吃。”   林管事看着精美绝伦的雪霞羹,在再次看向姜余时的眼神便发生了变化。   我滴个乖乖,他原先还以为顾秀才的夫郎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哥,但是此时看人家做的菜,再听人家这谈吐,这妥妥的一个读书人啊。   林管事立马道:“多谢姜小老板提醒,我这就立马赶回去。”   一边说着林管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顾文承刚想说什么。   林管事笑道:“这是夫人的吩咐,顾秀才和姜小老板可千万别推辞。”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文承自然不会再推辞。   “林管事慢走。”   等林管事带着人走了以后,铺子里突然像是炸开锅了一样。   要知道,刚刚那人可是说他是县令府的人。   “刚刚那人说他是县令府的吧?”   “真的假的,县令府的人会来这里买饸烙面?”   “饸烙面怎么了,我就觉得这饸烙面好吃。”   “说了说了,就是县令府的人,我刚刚都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没错,我也听见了。”   “没想到知县大人也吃饸烙面啊。”   “瞧你说的,知县大人也是人,怎么不能吃。”   引泉此时恰好走过去,笑着道:“咱们知县大人爱民如子,自然吃的也和咱们老百姓一样。这就叫,叫什么来着……”   顾文承接话道:“这叫与民同乐。”   引泉立马接话,“没错没错,知县大人与民同乐。”   “说实在的,咱们县自从来了刘大人以后,咱们得日子的确过很好嘛。”   “是啊是啊,这些年每年农忙都有免费的农具用,像是之前,咱们哪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刘县令判冤案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什么判冤案,你快说说。”   “前年有户人家结亲,那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病秧子,小儿子生的健壮,从小就有一把好力气。那户人家诓骗对方说给小儿子成亲,结果洞房的时候换成了病秧子大儿子,第二日那新婚妻子就趁人不注意直接跑回了家。全家人一起报官,后面知县大人直接判的双方和离,还把男方一家关进了牢里。”   “还有这事!那户人家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这不是骗婚吗?”   “幸好知县大人明察秋毫,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原本普通的老百姓怎么敢随便议论当官的,但是如今店里的气氛太好了,大家越说越来劲,无形之中刘知县在本地的名气大大提升。   姜余冲着引泉伸了一个大拇指。   一旁顾文承语气幽怨的道:“我都没吃过小余做的雪霞羹。”   姜余转头,就看见一脸委屈的顾文承,他干巴巴的解释:“我是今天看见荷花才想起来这道菜的。”   顾文承仰头长叹,“那花原本是我特意买来想要送给小余你的。”   姜余赶紧找补:“其实,其实雪霞羹不好吃的,就是看着好看了点。我想着知县夫人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小葱拌豆腐不太合适,所以才临时换成了雪霞羹。如果文承哥想吃,我现在就给你做一道……”   顾文承伸手捏捏姜余的脸,“逗你玩的。”   姜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顾文承逗了,他鼓了鼓腮帮子,但心里却甜丝丝的。   原本今天早上发生在二人之间的别扭,也顷刻间消失不见。   …   县令府。   林管事一从角门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媳妇,他媳妇是刘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   二人一块往里走,一边走林管事一边交代道:“里面一共有六碗饸烙面,我多买了几碗,要是夫人觉得味道不错,剩下的还能赏人。有五道菜,其中唯一的热菜叫雪霞羹,以莲荷入馔,红白相间甚是漂亮。”   此时二人也到了一个门口,林管事停下脚步,让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子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在门口候着的两个小丫头。   林妈妈点头,“放心吧,我都记着了。”   林管事压低声音道:“我刚刚见到了姜小老板。”   林妈妈脸上有些疑惑。   林管事“嗐”了一声,道:“就是那顾秀才的夫郎。”   林妈妈恍然大悟的点头。   林管事道:“我看那姜小老板不像是个乡野村夫,听他言辞谈吐也是识字的,雪霞羹就是他做的菜。”   林妈妈点头,记住了丈夫的话。   林妈妈带着身后两个小丫头走进刘夫人住的正院。   “夫人,东西买回来了。”   “什么买回来了?”刘夫人身边坐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问,她说刘夫人的女儿。   刘夫人看向林妈妈,“摆饭吧。”   话音刚落,就刘知县从外面走进来。   “父亲安好。”   刘夫人一愣,站起来道:“老爷不是说今天去下面视察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刘知县伸手,旁边的丫鬟立马给他换衣裳。   “刚刚得到消息,这两天知府大人要来宁隆县,我得在县衙候着,不能外出。”   刘夫人皱眉,“有说具体时间吗?”   刘知县摇头。   刘夫人转而一笑,“这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老爷升迁的事已经十有八九了呢。”   刘知县被刘夫人一提醒立马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这脑子。”   刘夫人捂嘴笑着道:“老爷每天这么忙,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如牛毛,一时没想到也正常。”   此时一旁的林妈妈在西侧屋摆了饭,饸烙面如今还是热的,一打开食盒,霸道的香气弥漫开来。   刘知县闻了闻,“这是什么味道?”   刘夫人也闻到了香味,表情也有些诧异。   旁边的小姑娘道:“我知道,这是娘让人出门买的饭。”   刘夫人道:“是顾秀才的夫郎做的饸烙面。我听说饸烙面如今在县城很火,便也想尝尝味道。”   此时刘夫人的儿子也走了过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起来吧,开饭。”刘夫人接着就吩咐身边的人:“对了,给淙哥儿那边送过去一碗,给文姨娘也送过去一碗。”   “是。”   四人围坐在梨花木圆桌旁,刘夫人一眼就看见了最瞩目的那道菜。   白色的盘子,荷花的花瓣摆成一个圆圈,给人一种盛开的感觉,而“花”的中间则是白嫩的豆腐,红白相间,美不胜收。   “这是什么?好雅致的菜”刘家小姐在一旁问。   林妈妈解释道:“这是姜小老板特意做的,名叫雪霞羹,以莲荷入馔。”   “雪霞羹。”刘知县摸着胡子点头,“不错,这名字也很有韵味。”   不过,其实最吸引他的还是桌子上摆的饸烙面和那看起来就色香味俱全的卤肉拼盘。   几个人开动,刘知县先是吃了一口面,顿时他惊讶的睁大眼睛。   他这人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曾经也吃过府城特产的饸烙面,可是面前这碗饸烙面和他之前吃的完全不同,而且刚刚那一口下去也的确惊艳到了他。   这面味道浓郁,面条爽滑,肉香醇厚而不腻,一口下去满口生香,紧接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卤肉。   这块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也不知道是什么部位。   一口吃下去,刘知县再次被惊艳,而且他还吃到了一股辣味,这个辣味并不似茱萸那样有涩味,反而是香的。   刘知县不信邪的又夹了一块进口,一样是香的,不过这块肉的口感明显和他上一块吃的不一样,显然不是同一种肉。   “这是什么肉?”   刘夫人明显发现刘知县爱吃,她笑着道:“这是猪肉,下水肉。”   刘知县:……   “夫人莫要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是下水的肉。”   刘夫人一下笑出声,“所以我才觉得姜小老板是个妙人呢。什么东西只要他一做出来,立马味道就不一样。”   刘知县看着那一盘卤肉,笑着点了点头,“奇思妙想。不愧被那顾秀才看上。”   刘夫人默默吃着雪霞羹,她口味偏清淡,这道菜里还有淡淡的荷花香气,让她觉得很不错。   同时也让刘夫人认为能做出这样清雅的一道菜的人,品行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甜甜日常~   求海星~求评论~ 第69章 初入县令府   自从县令府的人来饸烙面馆买过一次面以后,姜余的饸烙面铺子莫名其妙的就开始火了。   甚至有不少书生都会来这里吃一碗面,姜余有时候还能见到那些来铺子吃面的书生们吃着吃着便吟诗一首。   旁边的芸姨等人看见这一幕感觉很惊奇。   “没想到,这饸烙面铺子竟然能这么火。”芸娘一边切卤肉拼盘,一边感叹道。   最近这些日子,芸姨变了很多,脸色红润,人也比以前有了精神。   按照芸娘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天至少有两顿在铺子里吃,铺子的东西油水多,每天都这样大补,就是身子骨再弱,也补回来了。   姜余在一旁算账收钱,听着芸姨的话笑而不语。   ……   有一天晚上县令府的林管事突然登门拜访。   林管事来了以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道:“知县大人自从吃过姜小老板铺子里的饸烙面和小菜以后,就赞不绝口。后天县令府要招待贵客,想请姜小掌柜前往县令府做一回菜。”   姜余微微一愣,“可是,可是我从来没做过酒席啊。”   林管事笑道:“不是酒席,是家宴,家宴。”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他看向林管事道:“林管事,我们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小余又年轻,也不知道做这种家宴有什么忌讳?”   林管事道,“实话和顾秀才说了吧。我家老爷一向不喜铺张浪费,这次贵客上门,老爷恰好想到上次从姜小老板的店里带回去的几样饭食,既好吃,又都是普通农户都吃的起的,所以才让我上门来请姜小老板的。”   顾文承看向姜余,他充分尊重姜余的意见,若是姜余不想去,那他也能找个理由拒了。   姜余此时却在沉思,他抬起头,“我去。”   林管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好,那后天上午,我便派人来请姜小老板。”   林管事走了以后,姜余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虽然去县令府做菜很紧张,但是他也知道去了以后肯定有好处。   而且也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自己能成功在县令府做一桌子菜,那以后县城肯定还会有其他有钱人家请自己过去做菜。   而且自己到时候还不怕被刁难,因为他给县令府做过吃食,县令大人都赞不绝口的饭食,那些县城的其他人家自然也不敢刁难他。   顾文承一手覆上姜余的肩膀,“别太焦心,若是你不愿意去,那我就想个办法……”   “我愿意去。”姜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文承,“文承哥,我真的愿意去。那可是县令府,而且能被县令大人称为贵客的人,想必也肯定不是一般人。”   看着姜余元气满满的模样,顾文承露出一个笑,不紧张就好,而且这副赶紧满满的状态,一看非常有信心。   姜余道:“五道菜还是太少了,我去问问芸姨,看看她那边还知不知道什么有趣又好看的吃食方子。”   顾文承一把拉住姜余,“其实我这里还有两个简单菜的方子,你要不要学。”   顾文承先把姜余拉回房间,在桌子上摆上纸笔,他好歹也是从现代这个美食国度来的,而且他又一个人单身过了那么多年,也会做几样菜。   姜余见顾文承拿出纸笔,有些微微不解,但是还是坐在了他对面。   顾文承道:“刚刚林管事说是家宴,所以做菜的原料不能用太名贵的食材,而是越普通越好。”   姜余一听立马恍然大悟。   顾文承接着便在纸上开始列出,“饸烙面是传统食物,只不过咱们得做法新奇些,加上咱们得用料老百姓也都买得起。”   姜余点头,也是就因为老百姓都买得起,所以他才能卖四文钱一碗。   顾文承道:“然后便是凉拌花生小芹菜,凉拌腐竹豆腐丝,撒拌和菜,最后加一道雪霞羹。但是这五个菜里只有雪霞羹是热菜,所以你若是添菜,必须得添热菜。”   姜余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是添什么热菜呢?”   顾文承笑着继续开始在纸上写,“添的第一道便是肉沫蒸蛋。第二道浇汁豆腐,第三道香酥鱼块,第四道南煎丸子。这桌一共是九个菜,五道热菜,四道冷菜,也就算是完成了。”   紧接着顾文承把自己记忆里这三道菜的做法大致写到纸上,递给姜余。   姜余看着纸上内容,他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鸡蛋,豆腐,草鱼,肉丸子,原来还能这么做!”   顾文承笑眯眯的看着姜余,“怎么样,不错吧?”   姜余一下站起来,“我要去试试。”   顾文承愣了一下,“现在都快晚了,不如明天吧。”   姜余手里拿着纸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道:“可是,若是我睡不着。”   看着小余这副样子顾文承哪里还能狠下心,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来,咱们两个人一起。”   ……   顾文承在一边烧火指挥,姜余直接开始上手做法。   就先做那到最容易做的肉沫蒸蛋。   先把鸡蛋在碗里搅散,往一个空碗里放盐,往碗里倒入热水把盐冲化,热水和鸡蛋的配比是一碗半温水和一碗鸡蛋,把热水加入搅散的鸡蛋里,放入锅里蒸一盏茶的时间。   然后便是炒肉沫,猪肉切成沫,放入锅里炒香,加入酱油调色,然后加入清水炖煮。   紧接着加入少量的盐调味,再加入胡萝卜丁,然后便是用淀粉勾芡,少量多次,出锅前来几滴香油增香。   此时鸡蛋蒸好,把炒好的肉沫倒在鸡蛋上,最后点缀上绿色的小葱,一道美味十足的肉沫蒸蛋就算是做好了。   姜余看着这碗鸡蛋肉沫羹,拿出勺子舀一勺,放入嘴里。   一股浓郁的肉香直冲口腔,紧接着便是鸡蛋羹的味道,香而软滑,只要轻轻一抿,口中的肉沫鸡蛋便流向喉咙。   “好吃。”姜余惊讶的看向眼前这碗肉沫鸡蛋糕。   姜余以往吃到的鸡蛋羹,总会觉得鸡蛋糕带着一些鸡蛋的腥味,但是眼前这道肉沫蒸蛋则完全没有一点腥味。   鸡蛋和肉沫的味道相辅相成,甚至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不多的一份肉沫蒸蛋很快便被人二人解决完了。   顾文承拍手,道:“下一道浇汁豆腐。”   将豆腐切成厚一点的块,并放到一旁备用。   接下来便是调料汁,在一个空碗里加入酱油,盐,糖,芝麻酱。   顾文承另外准备一个空碗,在碗里放入一勺淀粉,一勺面粉,加水搅拌均匀。   顾文承道:“加淀粉和面粉勾芡能让汤汁更粘稠,从而可以更好的包裹住豆腐。”   姜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锅中倒油,把切好的豆腐放入其中大火煎炸,豆腐表面金黄变硬之后捞出,然后第二次复炸,这样炸出来的豆腐外表金黄酥脆,而内里软绵多汁。   锅中留底油,放入辣椒蒜末爆香,再往里面加入辣椒面、安息茴香(孜然)、芝麻,一起炒香,把调好的料汁到进去,加入少量清水,水开后,放入顾文承提前勾好的芡水,使锅中的料汁粘稠。   最后把熬好的料汁淋到豆腐上,保证所有的豆腐都吸满了汤汁,但是吃进嘴里后还有一丝脆感。   姜余吃了一口,即便是被烫了一下,也忍着咽下去,他幸福的眯起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姜余觉得这道菜的味道十分其妙,“味道虽然繁杂,但是却层次分明,整道菜味道奇香,豆腐吸满了汤汁,但是表面却依旧的脆的,里面很软。好吃。”   顾文承道:“至于酥鱼和肉丸子,明天再做。”   姜余虽然对另外的两道菜也十分心动,但是他今天晚上的确已经吃的很饱了,也只能留到明天。   第二天,顾文承向县学那边请了半天假,在家陪姜余做菜。   等南煎丸子和香酥鱼块做好以后,姜余简直都惊呆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又好看的食物。   紧接着他去了铺子把要去县令府做饭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们!”周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小余哥。   因为父亲的关系,其实周航对官差一直都有莫名的敬畏感,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去县令府帮忙做饭。   姜余点头,“县令府的林管事昨天晚上亲自上门找我。而且我和文承哥也已经把明天到县令府以后要做的菜都想出来了,明天周航,引泉,郭山你们三个都和一块去县令府做饭。”   引泉的表情此时也有些飘忽,“所以这就是今天上午小东家你没来咱们铺子的原因。”   姜余点点头,“明天去县令府时,饸烙面和咱们铺子里平时卖的四道小菜都是要做的。这四道菜不用担心,卤肉我今天晚上再做一些,晚上泡一宿入味第二天就能直接吃。然后便是我想出的其他三道菜,这三道菜需要你们的帮忙。”   郭山和引泉两个人浑身一震,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姜余。   “可是……”引泉刚想说什么,在看见姜余坚定的表情以后闭上了嘴。   引泉也是满脸复杂,芸娘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只有周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山,引泉和芸娘三人都知道厨师一般都是不会随便教人做菜的,那种在大户人家府里的厨房或者酒楼后厨打十几年下手依旧什么都不会的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郭山,他最清楚厨房里的这些门道,所以来了铺子以后,他从来都不会去问,不去看小东家做任何菜,就连小东家用的调料他都不会轻易碰。   可是,他现在万万没想到,小东家竟然要教他们做菜。   郭山想了想,开口提醒道:“小东家,厨子一般都不会把自己拿手的菜交给其他人。”   姜余微微一愣,转而明白了郭山的意思,“可是我又不是厨子。”   姜余虽然做菜,开饭馆,但是他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过厨子。   郭山顿时卡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下午铺子没有开业,姜余走向后面灶房的方向,“快点快点,明天咱们就要去县令府做菜了。”   一下午的时候,姜余向这些人展示了肉沫蒸蛋,浇汁豆腐,香酥鱼块,南煎丸子的做法。   其中郭山学的最好,就连姜余不会的颠勺都掂的特别棒,然后南煎丸子这道菜姜余就交给了他。   郭山属于那种学会了以后就立马就能下厨做菜的那种人。   而肉沫蒸蛋和雪霞羹比较简单,引泉一个人做没有问题。   姜余道:“另外五样菜都是现成的,咱们直接带回去现场拌一下就行。明天周航负责压饸烙面,南煎丸子和浇汁豆腐由郭山负责,肉沫蒸蛋交给引泉来做,其他的都交给我。”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   第二日上午,林管事来家里接姜余他们一行人去县令府。   姜余还得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房子,原先他以为李夫子家的房屋已经十分豪华了,但是和面前的县令府比起来竟然完全不值一提,而且姜余还在县令府里看见了一个小花园。   从县令府的西角门进去,姜余一行人跟着林管事走过几条巷子,终于到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林管事对姜余道:“姜老板,这里便是府中的大厨房。”   姜余明白了今天中午他们要在这里做饭。   整个中午下来姜余等人做好了九道菜和几碗饸烙面,完事以后林管事带着几个人去上菜,他们便在这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县令府的一个小厮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姜老板和几位大厨先吃饭吧,我爹回来还有好一会儿呢。”   说着他身后的几个小厮就把几个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鸡鸭鱼肉全部都摆出开。   “这是给准备几位的午食。”   几个拎饭盒的小厮在摆好饭以后便走了出去,留下姜余和领头的小厮站在门口。   姜余看着里面桌子上摆放的鸡鸭鱼肉,一时间还真觉得饿了,他转头看向领头的小厮。   “林管事是你爹?”   那人回道:“林管事是我干爹。”   说着他凑到姜余耳边压低声音道:“刚刚我有个兄弟远远的在老爷那边伺候,他传出来消息说,老爷和几位贵客对姜老板您做的菜赞不绝口呢。”   姜余心中一喜,从口袋里掏出来几个碎银锞子塞到了小厮手里。   “多谢你。”   小厮佯装推辞了两下,最后笑着收下,“您这也太客气了。”   姜余发现小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心想还是文承哥厉害,来之前塞给自己的银锞子果然用上了。   送走对方,姜余走到桌子前坐下,剩下三人刚刚没听清姜余和那个小厮在门口说了什么 ,如今只见姜余脸上没什么表情,顿时提起了心。   姜余突然抬头,“大获全胜。”   周航三人顿时笑出了声。   姜余拿起一边的筷子,“快吃快吃,这可是县令府的厨子做的菜,你们快尝尝。”   几个人撸起袖子顿时开动,别说,县令府这菜做的真好,鸡肉又嫩又香。 第70章 姜禾   等姜余他们几个吃完饭不久,林管事也回来了。   林管事笑着向姜余道喜,还说知县大人贵客很喜欢今天的菜式。   其中有一位贵客是从上京城来的,那位贵客尤其喜欢今天饭桌上的那道南煎丸子。   姜余临走的时候林管事还给他包了十五两银子,姜余没多推辞直接收了。   这一趟县令府之行姜余可谓是赚大了。   县令府宴席成功落幕,后续也不出姜余所料,陆陆续续开始有大户人家请他去做饭。   姜余把这事和顾文承说了以后,顾文承思考了一会儿,道:“这种私宴的活咱们可以接,但是不能多接,毕竟咱们还有铺子里的生意要干,可以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半个月接两家的私宴。”   姜余听完就觉得顾文承这个主意可以好。   果然,姜余把如何承接私宴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县城又多了不少人家拿着钱和拜贴来找他。   姜余直接发话要按先后顺序来,你家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县令府吗?   因此那些人听了越发不敢生事,这也导致姜余承接私宴的事在宁隆县更加收到追捧。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中间有一次顾母和顾父还抽空来了趟县城,但是二老心里还是惦记荒地的事情,即便是顾文承和姜余再三挽留,也不肯在县城过夜。   尤其是顾母,她一直都觉得县城住的不舒坦,院子又窄又小,也没个说话的人,她在县城住的憋屈。   而且她自己家的院子多大啊,还是青砖大瓦房的院子,住着比县城舒坦多了。   顾文承今日不去县学,又来店里帮忙,自从铺子火了以后,来铺子的客人多,如今都是傍晚才能关铺子。   郭山和引泉把铺子门板挡上,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一块回家。   就在走到半路的时候,姜余突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缩在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   越是走进姜余就越觉得身影很熟悉,等他们二人走过去没几步远,姜余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姜禾。”姜余小声说了一句,直接就朝那身影快步走去。   顾文承只感觉姜余突然快步反回,他转身看过去,就见姜余走向街边角落那个坐着缩成一团的人影面前。   自从顾文承到了这个世界后,其实已经渐渐习惯在街边偶尔看见有这种人影的存在。   这种人一般都是乞丐或者是流浪的人,他们身上多少带些病,或者是有些残疾,所以连那样拐子都不会去拐这种人。   姜余站在人影面前,轻声道:“姜禾?姜禾是你吗?”   把头埋进膝盖处的人影慢慢的抬起了头,在看见姜余以后她整个人睁大眼睛。   “姜余?”   果然是姜禾。   姜余心下一沉,姜禾是他大伯母的二女儿,怎么会弄成这样样子,天都这么晚了还出现在县城里。   姜禾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惊慌,“求你别告诉我娘看见我在这里。要是她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会抓我回去的,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   姜余见她情绪不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发生什么事了?没事的,你别慌,先慢慢说。”   顾文承此时见情况不对赶紧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街上的铺子大部分都关紧,行人也没多少。   姜禾听到姜余关切的声音,终于崩溃大哭,“姜余,你别告诉我娘在这里看见过我行不行,我…我不想回去……”   顾文承皱眉,他也认出了姜禾,不过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对姜余道:“现在天晚了,咱们先把她带回家去住一晚吧。”   姜余对姜禾道:“如今天晚了,不如你就先陪着我回去住一晚,你饿了吧,跟我回去吃饭。”   咕噜……   肚子发出轰鸣声,姜禾一只手捂住肚子,她看着姜余的脸,最终点了点头。   …   回到家,姜余给姜禾打了盆水洗脸。   也不怪顾文承当时把姜禾认成乞丐,因为她实在是太狼狈了。   身上穿着带着补丁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身上也脏,浑身上下完全没有半点好人家姑娘的打扮。   等姜禾收拾好,此时饭也做好了。   姜禾和顾文承、姜余坐在一张饭桌前。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都没主动开口问姜禾发生了什么。   姜余只是让她吃饭吃菜,还给她准备了一身自己新做还没来得及穿的衣裳。   姜禾端着碗和小米粥,温热的小米粥下肚,原本让她饿的有些抽疼的肚子顿时好了不少。   身上的衣裳很舒服,也不扎人,而且她一摸就知道这衣服用的料子不是麻布,而是纯棉布的。   拿起一旁的白馒头,姜禾咬了一口,再然后她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纯白面的馒头了,又软又香,还有淡淡的甜味,咽下去的时候也不会像掺面干粮那样扎嗓子。   姜禾抬头看着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斯文的吃相,她顿时羞愧的把头埋进碗里,用汤把嘴里有些干噎的馒头顺下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流。   “……我娘想把我卖给一个病唠鬼做媳妇。”   姜余在听到姜禾这句话后,就愣住了。   一边道顾文承也皱起眉头。   姜禾低头哭着道:“前些天有媒人来家说媒,说的是旁边镇上的一户人家,媒婆当时把那人夸的千般好、万般福,只说那人身体不好。但又说对方家里有钱又有地,年纪略长我几岁,我娘当时心动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对方是个病唠鬼,年纪比我大十多岁,前面还有个老婆,是被他打死的,如今没了媳妇,不知怎么的就寻到了这来。”   姜余脸色差劲的很,眼里透着对姜禾的担忧。   姜禾继续道:“前天,那媒婆又来了。说咱们姜家孩子都命格好,旺夫,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我听不懂好话,最后媒人就说那边点名要娶我,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聘钱,然后,然后……”   “大伯母就同意了!”   姜余急得差点站起来,被一旁的顾文承安抚住。   姜禾哭的更狠了,好大一会才抽抽噎噎的继续道:“媒婆当时就被祖母赶出去了,娘没直接答应,但是娘也没拒绝。然后下午大姨母就来了,大姨母和娘在屋里说话时,被我不小心听见。她们说姜余你嫁到顾家,顾秀才的身子转头就好,说不定我嫁过去冲喜,对方的身子也能好。而且对方家里有钱有地,聘礼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种出手大方的人,点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姜余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其实原先他以为自己被大伯和大伯母“卖”出去,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可是姜禾呢?姜禾可是大伯母的亲生女儿啊。   姜禾继续哭着道:“我当时听见以后就冲进去说不嫁,结果娘对我说虽然那男的是病唠鬼,但是说不定我一嫁过去对方的病就好了。而且也只是有人在外面乱说那男的头一个媳妇是被他打死的,指不定是外面乱传的,即便那病唠鬼经常打骂前头的媳妇,却是因为那媳妇没有娘家人,病唠鬼才敢那么做。咱们家有人,三弟是童生老爷,大姐夫是秀才老爷,姜余你的夫君也是秀才老爷,所以若是我嫁过去以后,娘家有人撑腰那人定不敢打我。”   顾文承看见姜余此时被气的打哆嗦,他连忙安慰姜余。   “不气啊,不气啊,姜禾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吗?不气,不气。”   姜余是真愤怒了,他不可思议的道:“大伯母难道就缺那十两银子吗?她还真的想把你嫁过去!”   姜禾此时哭的更凶了,“三弟在县里读书花销大,爹上个月又有一半时间没出门上工赚钱。大姐嫁人的时候婆家只给了一千五百文的礼钱,但是为了面上好看,娘又给大姐添了陪嫁,所以大姐成亲家里是往外倒贴钱的。而且,原来陈家在县城的房子一直都是租住别人家的,自从陈秀才和大姐成亲以后,便把县城的房子退了。如今只有陈秀才一个人住在县城,大姐和她婆母两个人住在村子里。”   姜余听完后都惊呆了。   顾文承脸上却露出一丝了然的表情来,他自从在县学被知县大人赏识的事传开以后,也在县学见过陈秀才几次。   只不过,顾文承不太喜欢陈秀才的为人,再加上姜家对姜余的所作所为,所以他没有和陈秀才深交的意思。   可能陈秀才也知道当初姜家发生的事,见顾文承对他的态度不冷不淡的,便渐渐的也不再往顾文承身边凑了。   不过顾文承的确发现陈秀才是住在县学里的,当时他还有些疑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姜禾抽了抽鼻子,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回门那天,是大姐一个人回来的,陈秀才直接去了县学读书。娘当时觉得奇怪便问了问,然后大姐才哭着把事情说了出来。大姐说因为这事,她在陈家大闹了一场,所以陈秀才便回门也不跟着大姐一起回了。大姐当天下午就回了野鸭铺,但是娘在大姐回门以后病了一场,然后就是媒人上家给我说媒的事。”   姜余看着姜禾哭的不能自己的模样,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有可笑的感觉。   姜余缓了很久,他稳了稳心神,安慰道:“你今天先在我这里睡一觉,什么事咱们等明天再说,而且大伯母也不一定会把你嫁过去,毕竟还有奶奶和爹在呢。”   姜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抓住姜余的手,“真的吗?”   姜余冲她点头,此时旁边是顾文承开口:“若是你不想嫁,就能不嫁,你家不是还有你三弟吗?”   姜余和姜禾两个齐齐的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也看到了姜余略带微红的眼眶,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三弟是童生,如今又在私塾读书,可见你们家对三弟是抱有很大期望,并希望你三弟能继续科举,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读书人最重名气,若是有人知道你三弟的母亲里竟然为了钱,把亲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做媳妇,这对你三弟的名声也有碍。所以,只要你娘心里还有一点为你三弟打算,她就应该清楚,不能把你随便嫁过去。”   姜禾虽然有些听不懂顾文承前面说的那些话,但是她听懂了后面。   那就是三弟想要好好读书,就必须得看重他自己和全家的名声。所以娘不能随意把自己嫁出去,万一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对三弟名声有碍。   同时这也让姜禾忍不住想起来当时姜余被聘出去时发生的一幕。   姜余当时好像也是用三弟读书的事拿出来说,还逼着娘直接给了他十两银子做陪嫁。   姜余真的很聪明,脑子转的也快,当时那些话她虽然也听了,却没听懂,脑子更是没记住多少。   如今顾秀才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这个这个事。   姜禾抽泣的擦擦眼泪,她从小就比不上大姐,比不上三弟,也比不上姜余,她知道自己很笨,什么事都干不好,胆子又小,可能这次从家里跑出来已经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了。   姜禾现在真的很感谢姜余,幸好她碰上了姜余和顾秀才,要不然她今晚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   姜余看着姜禾抽泣的模样,一时间对她很是同情。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初在大伯家对他好一些的首先是奶奶,然后便是姜禾。   但是奶奶脾气软,反而事事都会被作为儿媳妇的大伯母压一头。   大伯是万事不管的,大伯母看自己不顺眼,大姐性格要强和大伯母一个脾气。   三弟为人冷漠,最小的四弟是个调皮捣蛋最知道家里哪个人好欺负。   只有姜禾,她就像是家里的隐形人一样,除了自己以外,大伯母买了什么好吃的都是给其他三个分了,有了剩余的才会给姜禾,东西不够,姜禾只能和姜余一样在旁边看着。   但是,姜余万万没想到大伯母竟然会想要把姜禾“嫁”人换钱用。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是过渡章节,下一章小两口亲亲日常~   作者努力码字中……   求海星,求评论~ 第71章 留在铺子里   晚上,姜余躺在床上睡不着,顾文承就那么静静的陪着他。   姜余翻了一个身,他非常自然的把头埋在了顾文承怀里,这些日子因为顾文承刻意引导和放纵,姜余开始慢慢习惯这些小动作。   他声音闷闷道:“其实,在我没去大伯家之前,大伯家日子过得最不好的那个人是姜禾。”   顾文承轻轻拍着姜余的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姜余说。   “大姐是大伯家第一个孩子,自然受大伯母喜爱。我听说后面大伯家想要男孩,恰巧当时我娘和大伯母前后脚都怀上了,大伯母又是去山上寺庙敬香,又是去找人算卦批字,那些人也都说我大伯母这一胎肯定是男孩。   后面月份大了,还有懂行的人说一看我大伯母的肚子就知道怀的是男胎,反倒我娘的肚子小,看上去很像女胎。”   “后面,我先出生,当时我祖父还再世,听说他老人家十分高兴,还在家里摆了酒席,然后没几个月大伯母就生下了姜禾。后面仅有一年大伯母又生了三小子后才扬眉吐气,这也导致大伯母一直不太喜欢姜禾。”   顾文承轻轻拍着姜余的背,他其实在现代社会有时候也能见到这样的家庭。   在日常生活里对一个孩子最残忍的事,有时候并不是动辄打骂,而是忽视,是处处拿他(她)和兄弟姐妹们进行比较。   这样长期的造成的心理压力,会给孩子的心理健康造成无法磨灭的伤害,从而导致一辈子无法治愈。   而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比较和忽视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吃饭上的问题。   姜余继续道:“我小时候就不太喜欢大伯家,因为在大伯家我能看见大伯母偷偷喂三弟鸡蛋,让姜禾站在旁边看。大伯母会给大姐买漂亮衣服,而姜禾却永远捡大姐剩下的衣服穿。”   姜余很疑惑,他发自内心的疑惑。   “我不懂,生男生女真的不一样吗?明明都是大伯母的孩子,她可以送三弟去读书,可以给大姐添陪嫁,为什么却偏偏想把姜禾卖掉?”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发,轻声回答,“我不知道,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我不会经历这些。”也不会再让你经历一遍这样的事情。   姜余反应很大,他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问什么文承哥不会有孩子?”   姜余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他紧张的看着顾文承,想听到对方的回答。   顾文承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因为我已经有你了啊。”   姜余表情一瞬间空白,此时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文承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因为我有你了,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陪伴是这个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我原本不打算这么直接了当的告诉你的,可是……”   姜余心脏砰砰直跳,他下意识觉得文承哥一定会说出来让他非常震惊的话。   顾文承道:“可是,我好想让小余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欢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这辈子就想和你白头偕老,我不想和自己未来的伴侣过着书里说的那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我喜欢的人,我就要对他好,我永远要把他放在心尖尖上。”   砰!   姜余觉得一瞬间自己像是有炮竹在自己脑子里炸开了似的。   借着隐隐透过床幔照进架子床里的月光,顾文承看清了此时姜余露出的惊讶表情,但是对方却只是惊讶,没有推开自己。   顾文承低低的笑出来,之前小余明显没开窍,所以他的对策是温水煮青蛙,他时常在心里告诉自己急不得。   再则顾文承发现姜余是个很长情的人,所以他在以往的时候基本采用的都是怀柔政策,他有自信姜余最后肯定会同意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今天晚上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好到顾文承情不自禁的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姜余表面看着阳光,但是防备心里很重;他内心柔弱善良,但也有冷硬的一面。   姜余同意让姜禾今天晚上住进家里,也可能并不是因为对姜禾有太多亲情,而是单纯的同情姜禾的遭遇而已。   顾文承也是因为看出来姜余眼里的同情,所以才借口天色不早,提议让姜禾今晚住过来。   如今,姜余主动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这让顾文承整个人兴奋不已,他知道姜余最后一点防备心终于松动了。   顾文承承认自己很卑鄙,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姜余表明心意,但是追媳妇,自然是怎么高效怎么来,否则活该一辈子单身。   姜余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自己的孩子,而且爹娘他们……”   “我不在乎。”顾文承认真的看着姜余的眼睛,“即便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期望有孩子,可是小余,我不在乎这个。”   姜余张张嘴,竟然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顾文承抱住姜余,拍着他的背后,试图用自己的思想来重新定义姜余原本的思想。   “所以,我也希望小余不要在乎这一点。我喜欢小余,所以我想让小余也喜欢我。”   顾文承一字一句的道:“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村子里的人信奉养儿防老,小时候父母养孩子,等父母老了,就变成孩子孝顺父母。我会读书,小余会赚钱,就比如县令府有那么多伺候的下人,难道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老了以后难道会让他们的孩子亲身伺候吗?不过是下人在一旁服侍罢了。”   黑暗的架子床里,姜余被这些话砸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现在,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大伯母为什么要“卖”禾姐儿的事了,满脑子都是顾文承。   姜余又下意识觉得顾文承这些话里有的地方不太对,但是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思路只能被迫跟着顾文承走。   顾文承见姜余整个愣住,他慢慢伸出手把姜余整个都圈到自己怀里。   黑暗里,顾文承的声音再次在姜余耳边响起。   “我喜欢小余,我想和小余一辈子带在一起,小余喜不喜欢我呢?”   顾文承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圈着姜余的双臂却十分用力。   良久后,姜余的声音响起,“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我也想一直和文承哥在一起,想和文承哥一辈子都在一起就是喜欢吗?那…我喜欢文承哥。”   顾文承听完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嗯,咱们两个互相喜欢着。”   他知道自己的思想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奇怪,也会给姜余带来很多压力,但是没关系,他会带着姜余离开这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有时候压力会是身边人带来的,所以顾文承想要带着姜余去府城,甚至是去上京城。   只有自己站的越高,只有小余本身成长的够快,那么就没人可以从他们二人内部来破坏他们的感情。   姜余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但是顾文承却兴奋的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一晚上没睡的顾文承神采奕奕,而睡了一觉的姜余却哈欠连天。   早上吃饭的时候,姜禾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拖累姜余和顾秀才,她得离开了。   要是让娘知道自己不回家而是跑到这里来住,肯定会过来闹的,姜余和顾秀才都是很好的人,她不能连累他们。   早食摆在桌子上,姜禾看着面前的小米粥,白面馒头,鸡蛋,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顾文承坐在饭桌上,突然来了一句,“禾姐儿如今也没地方去,不如就留在铺子里做工吧。”   姜禾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顾文承。   姜余微微一愣,其实他也有这种想法,但是他没想到文承哥也是这么想的。   顾文承仗着面前有桌子当着,姜禾看不到,就正大光明的伸手握住姜余的手。   姜余微微一僵,耳朵瞬间变红,他地下头生怕被姜禾看出异样,整个人动都不敢动,因为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动,就会被姜禾发现。   顾文承对姜禾道:“你除了认识我和小余,在外面便是举目无亲,也无处可去。若你就这么回家,大伯母肯定会很生气,而且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大伯母即便是不把你嫁给那个病唠鬼,也会把你嫁给别人,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姜禾听到顾文承这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顾秀才说的很对,如今娘打定主意要把她嫁人换钱,不是病唠鬼,还会是别人,所以她是的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顾文承道:“所以,你不如就留着县城,在铺子里做工,一天给你十二文工钱,一个月360文,怎么样?”   姜禾眼眶泛红,她摸了一把脸,“不用给我工钱,只要每天管两顿饭吃就行。”   姜家如今一天吃两顿,其实大部分农户都是一天吃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除非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人家才会一天吃上三顿饭。   就像是大姐嫁过去的野鸭铺陈家,也是一天两顿饭。   顾文承笑道:“这怎么成,总不能白让你在铺子里帮忙。”   顾文承看向姜余,“小余,妹妹以后就留在铺子里怎么样?”   姜余猛然回神,顾文承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说也有客人不想吃饸烙面只想买卤肉和凉拌菜吗?我有个办法,咱们把铺子的大门往左移一下,在右边开出个窗口,在窗口处买卤肉和凉菜,你在旁边卖,妹妹就在一旁帮忙切卤肉。这样的话,即便是有些路过的客人不进店,也能站在窗口外面买东西,岂不是很方便?”   姜余一听到顾文承说生意上的事情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管如今二人牵手的事情是不是会被姜禾发现。   “这个点子好,这样的话卤肉和凉菜拼盘一天下来说不定能多卖出去不少。”   很快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一边吃早饭,一边商议细节。   姜禾在一旁看愣了,原本她还以为姜余和顾秀才会在和自己说些什么。   但是他们此时都好像忘了自己似的,但是这也让姜禾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从昨天到现在姜余和顾秀才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他们其实可以直接不管自己的,但是他们还是提议让自己可以留下,不用回去。   姜禾低头偷偷抹眼泪,姜余和顾秀才对自己这么好,可是自己的亲娘和亲姨妈却商量着怎么把她卖出高价钱“嫁”出去。   她真的,她真的……   顾文承一边和姜余说话,一边也注意到了姜禾的表情,虽然姜禾本人不重要,但是小余的心情对他来说很重要。   姜禾如果日后来县城上工,还可以和姜家添些堵,王桂花说不定会希望姜禾在铺子帮工,但是别忘了姜家还有一个姜瑞莲。   虽然顾文承和姜瑞莲没怎么接触过,但是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对方的性格。   对方心高气傲,且在原本的生活里习惯性的处处压姜余和姜禾一头。   可是如今姜余到了县城里,开了铺子做了买卖,而姜禾呢,也到了县城住,还在县城帮工赚钱。   她这个做姐姐的,却去了距离县城更远的乡下,夫君不在身边,婆母又是个难相处的,可想而知她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尚未出嫁时要差的多。   再这种情况下姜瑞莲瞧着姜余和姜禾二人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她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总之不可能会开心?   只要她心里不舒坦,那她肯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至于搅黄铺子的生意,姜瑞莲还没这个本事,所以她只能一次一次的跑去娘家诉苦。   顾文承低头喝一口粥,他真的很期待未来的日子。 第72章 大伯母来县城   吃过早饭姜余就把禾姐儿带到了铺子里。   姜余先向对铺子里的几个人说了一下姜禾的身份。   紧接着就对姜禾介绍铺子里的几个人:“郭山和云姨平时负责煮饸烙面的,周航和引泉他们两个是店里跑堂的。我负责算账、给客人们准备凉菜和卤肉。你今天刚来不用着急干活,跟着我身边先慢慢看。”   禾姐儿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她很紧张,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好。”   姜余笑着对她道:“其实在铺子里卖东西就和咱们之前在集上卖东西一样,只不过卖东西的地方换成了在铺子里而已。”   禾姐儿看着姜余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一大清早铺子开门,很快便来了客人。   禾姐儿站在姜余身边,见姜余有条不紊的接待来吃饭的客人,问他们要吃什么。   客人一说要吃什么,姜余就在面前的本子上开始记,不用拨动算盘就能准确说出来要多少钱。   禾姐儿看着姜余的侧脸心里的不知是惊讶还是佩服。   姜余他,真的好厉害。   而且饸烙面真的好香,怪不得这铺子能有真多人来。   ……   “今天我们一起去吃饸烙面吧,听说那家饸烙面连知县大人都吃过。”   “我早就听说了,咱们私塾也已经有人去尝过,说味道很是不错,尤其是那铺子里的卤肉,简直一绝。”   “……”   临近中午几个年岁不大的读书人凑在一起谈论要吃什么,突然其中一个人看向坐在窗户旁边位置的同窗。   “姜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饸烙面?”   ‘又是饸烙面。’姜知遇皱了皱眉。   他知道姜余在县城开了个饸烙面铺子,如今那铺子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还有人说知县大人也吃饸烙面,姜知遇是不怎么相信的。   而且,到底是商贾之流,姜知遇不想让同窗知道自己和姜余的关系。   “今日中午孙兄在福慧楼设宴,我事前答应了孙兄去参加宴会。”   同窗听到他这么说以后,吃惊的道,“姜兄说的孙兄难道是孙耀祖。”   姜知遇微微点了点头。   同窗感叹的道:“听说那孙耀祖如今入了县学,他爹在县衙当值,他大伯更是咱们宁隆县的捕头,没想到姜兄竟然和他认识。”   姜知遇听着对方语气中的惊叹,眼里忍不住露出几分自满之色。   此时有人走过来道:“你们怎么还在说话,咱们想吃饸烙面得快些去,一会儿到了正午,就没位置了。”   “姜兄说他不去。”   “不去就不去,咱们得快些走。听说那饸烙面铺子的老板是一位秀才公的夫郎,那位秀才公也时常在店里帮忙,咱们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看见呢。”   姜知遇突然想起前不久大姐成亲时自己见到过的顾文承,他冷哼一声,“商贾之流,真丢读书人的脸。”   对方两个人同时动作一顿。   后面来的那个书生本来就和姜知遇不对付,明明都是农家子出身,姜知遇却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县城的少爷就常常摆谱,觉得自己在这私塾里高众人一等。   姜知遇也不想想,人家是少爷没错,可你就是个农家子,等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少爷了,再摆谱也不迟啊。   “挣钱又不寒碜。再说了,什么时候开个铺子就能算是商贾之流了?要按照姜童生这么说,满大街办摊开铺子的小商小贩全都是商贾之流了?”   姜知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说,“你……,我只是说读书人开铺子赚钱与民争利,有违有圣人之道,你急什么?”   那人轻笑一声,道:“《四民月令》中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粮食自古以来便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基本,顾秀才和姜老板能把普普通通的粮食做的如此美味,还能让普通百姓都能吃得起,难道不是大功德一件吗?   再则圣人曾言‘窃惟民生之本在食,足食之本在农,此自然之理也。’维系百姓生存发展的根本在于食物,食物发展的前提在于农业发展。小小一碗饸烙面味美的同时又能让百姓都吃得起,难道不是进一步促使百姓多多种粮食吗?顾秀才大智,吾不及也。”   姜知遇没想到自己在和对方说商贾之流,对方却和他说农业。   “……强词夺理。”   众人见情况不对,连忙把他们二人分开,避免他们吵起来。   …   下午姜知遇从福慧楼走出来,心里很是郁闷,他没想到今天中午这顿饭竟然会是自己掏钱。   姜知遇一边走一边想,其实也该他掏了,毕竟他已经参加了很多次宴会,这也是他第一次掏钱。   但是,姜知遇还是有些郁闷,他没想到就点了几道菜,连酒也没喝,就要四百文钱。   上个月家里给了他八百文,单今天他就花去了四百文,自己手里已经没多少钱了。   正想着姜知遇侧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饸烙面铺子门口,他心道一声晦气正想快步离开,突然看见铺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二姐姜禾吗?   在确定铺子里那个人的确是二姐以后,姜知遇脸上变了变,他想不通二姐怎么会在姜余的铺子里?   最终,姜知遇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决定下午要回家一趟。   …   “什么?我还以为那臭丫头跑去你大姐那边了,没想到竟然跑去姜余哪里了。”王桂花怒气冲冲的道。   姜知遇皱眉,“娘难道不知道?”   王桂花道:“你二姐大了,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前两天有人来家里说媒,介绍的那户人家很是不错,结果你二姐不同意还和我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就离家了,我还以为她是去你大姐那边。”   姜知遇不赞同的道:“二姐如今怎么这么不懂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辛苦为她找寻婆家,她竟然还和母亲吵架。”   这句话可是说到王桂花心坎里了,看着面前懂事的儿子,王桂花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又陆陆续续说了二女儿姜禾不少小话。   原先家里有姜余在,姜余会把家里大部分活都干了,剩下的姜禾干。   自从姜余离家以后,家里的活便交给了大女儿和二女儿。后面大女儿出嫁,家里的所有活计自然就全部压到了二女儿姜禾身上。   再加上王桂花本来就对二女儿的温吞性子不喜,见她经常干不完活就生气,一生气难听的话就往外冒。   姜知遇虽然不太喜欢听母亲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孝子他还是得聆听母亲的唠叨。   …   第二天姜知遇带着家里给他的一千文钱去私塾,而王桂花却跑去了饸烙面铺子,她要带姜禾回家。   今天铺子不开张,因为姜余要请人重新装整铺子门口。   就和文承哥之前说的那样,在一边开个窗户,这样的话也可以在窗户边上买卤肉和素菜拼盘,让想买这些小食的客人不用进店就能买到。   就在姜余来做工的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大伯母王桂花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大声道:“姜余,你把我女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姜余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看到王桂花骂人就害怕的小孩了,而且大伯母这句话让人听着就容易误会。   “大伯母这话说的奇怪,姜禾是我二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能把她怎么样?大伯母要找她,就进去找吧。”   王桂花被姜余这话怼的一噎,但是如今姜余这个态度,还有他身边围着的几个大汉,还真让她有些发怵。   而且,姜余变化也太大了,这让王桂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死去多年的妯娌。   王桂花瞪了一眼姜余,然后快步走进店里。   姜余看着大伯母的背影,没有进去,而是继续站在店门口和做工的人说他的要求。   昨天姜余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一一对姜禾讲明,若是姜禾还被大伯母带走,那只能说姜禾自己立不起来。   他能帮姜禾一次,难道以后还能事事都帮姜禾吗?所以这次主要就是看姜禾自己怎么做。   姜余把自己的要求和来做工的人说清楚以后,正想要盯着他们开工干活,突然听到从里面传出来几句骂声。   姜余皱了皱了,最后他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穿过铺子,走过灶房再掀开帘子,就是铺子的后院。   姜余走到门帘前,隔着帘子听见大伯母王桂花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白眼狼,什么赔钱货,总是难听的话一大箩筐。   姜禾声音中带着颤抖,对王桂花道:“我和娘说过了,让我嫁给那个病唠鬼不可能。只要娘敢把我嫁过去,我转头就敢去知遇的学堂大闹,到时候所以人都知道,他读书的钱是家里人把他亲姐姐卖了得来的。”   “你敢!”王桂花上去就是两巴掌,“小倡/妇翻了天了你。我养你这么大,别说把你嫁出去,我就算是把你卖给人牙子,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我是你娘,你就得听我的。”   姜余实在听不下去了,掀开帘子走进后院。   “大伯母还是小声些吧。”   王桂花眼神瞪就想冲着姜余输出。   姜余完全不给她机会,直接道:“知遇如今在县城读书,这里挨着大街,人来人往最不缺喜欢看热闹的,若是大伯母不想把卖女儿的事传遍整个县城,就小声些。”   王桂花听到姜余这么一说,顿时哑火了。   姜余瞧见这一幕努力压下心底的烦躁,而禾姐儿则哭的更狠了。   刚刚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甚至到了后面连威胁的话都说了,结果小余哥就说了一句‘你这么做现在就会影响三弟’,娘就立马哑火,这让她怎么不伤心。   姜余道:“禾姐儿以后再铺子里做工,我一天给她十二文工钱,一个月就是三百六十文,若是大伯母同意,就让禾姐儿留下。若是大伯母不同意,执意想把禾姐儿带走嫁人,那也得看禾姐儿同不同意。”   王桂花其实心里已经同意让禾姐儿留着这边了。   这笔账她还是能算清的,禾姐儿一个月三百六十文,三个月就能拿到一两多银子,一年就能给家里赚四五两银子。   嫁一次人才能得十两银子,要是万一那病唠鬼真的死了,禾姐儿这丫头片子闹起来,说不定还会连累她的宝贝儿子。   此时禾姐儿道:“我一个月挣三百六十文,我往家里拿一百五十文。”   王桂花听完后就是眼睛一瞪就想骂。   禾姐儿道:“四弟还小没法干活,三弟读书不用往家里掏钱,可是大姐什么时候往家里掏过钱?我如今一个月往家里拿一百五十文已经算多了。”   王桂花叉腰冷笑一声:“你三弟四弟都是男孩,本来就是要替家里传宗接代的,再说了你大姐已经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自然不用再往家里拿钱。”   禾姐儿据理力争,“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那娘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卖了,却偷偷给大姐添陪嫁?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姐结婚的礼钱只有一千五百文,东西也没多少,大姐出嫁时很多东西都是娘给添办的。”   王桂花听完张口骂人。   姜余打断她道:“若是大伯母不想让禾姐留下,直接把人接走就是。”   王桂花急了,“你这么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想让禾姐儿在铺子里干活了。”   姜余道:“既然大伯母想让禾姐儿在我这干,难道还想把禾姐儿每个月挣的钱都拿走吗?”   王桂花一副我很有理的样子道:“谁家孩子在外面干活,回来不把钱给家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破例?”   姜余站在那里,淡淡的道:“我这铺子天不亮就要开门,开门前得先把整个铺子重新打扫一遍,要卖的东西全部得整理好。傍晚关门,但是关门后还得洗碗、刷锅、擦桌子、扫地,之后还得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   禾姐儿要是想在我家铺子里干,就得住在县城,哪里有时间让她村里县城两地来回跑。若是大伯母想把禾姐儿的工钱全拿走,那禾姐儿的吃喝穿用岂不是都得我掏钱。这样的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王桂花万万没想到姜余做起生意以后直接变成了个黑心的。   她看着姜余穿着裁剪合身的棉布衣,头戴银簪子,站在台阶上表情淡淡的看着自己,完全一副铺子管事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家缩头缩尾的窝囊样。   这让让王桂花再次想到了自己那个去世多年的妯娌。   王桂花又看向一边摸着眼泪,但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姜禾,只感觉心里气的发堵。   呸!这个死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最后谈的条件是,禾姐儿一个月给家里二百文。谈好条件以后,王桂花转头就走,她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给禾姐儿带任何东西,连个衣服都没有带。   芸娘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蹲在地上哭的禾姐儿,有些心疼的过去安慰她。   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娘。   姜余其实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满意了。   其实大伯母有句话说的没错,她是禾姐儿的亲娘,就算是她想把禾姐儿卖去牙行,也没人能指摘。   之前文承哥和他说过一个名词叫破窗效应,那就是把对方的期望值先拉低,然后在这个水平上开始谈条件,即便是最后的结果比你提出的条件要高,但是那也比对方刚开始想要的低。   于是,姜余今天早上在来之前主动和禾姐儿说,要禾姐儿先主动提一个月往家里给多少钱的事情。   他能看出来原本大伯母是想把禾姐儿挣的钱全部拿走的。   但是禾姐儿趁机提出了一百五十文,后面讨价还价给二百文,那也比把禾姐儿自己赚的钱全都给了家里,自己手里一文钱也留不下要强太多了。 第73章 发财了(捉虫)   大伯母王桂花走了以后,禾姐儿便开始在铺子里干活。   原本这两天不营业姜余直接给芸姨和周航放了假,让引泉和郭山给铺子里来个大扫除。   但是芸娘和周航今天都来了,还带来了家里的小女儿周红。   芸娘拉着姜余的手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来铺子帮帮忙。”   看着芸姨如此坚持的模样,姜余也只能点头同意,一旁的禾姐儿也加入打扫的队伍。   今天禾姐儿干活极其卖力,姜余看出了她心里其实憋着一股子气在,也没多说什么。   晚上,姜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文承。   “大伯母走后,就连芸姨也在一旁感叹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娘。”   顾文承道:“这世间既有慈母,当然也有如同大伯母那般不疼孩子的母亲。”   姜余把头埋在了顾文承怀里,“我还是觉得难受。”   顾文承拍着姜余的肩膀安慰他,但是不知为何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好似突然变了味。   姜余心脏砰砰直跳,自从看了那些书他就知道原来两个人成亲以后是要圆房的,可是文承哥却从来都没有和自己圆过房。   姜余突然感觉有些委屈,明明文承哥都说很喜欢自己了,还说要一辈子都和自己在一起,可是文承哥为什么不和自己做那种事呢。   姜余不知道。   姜余想不通。   姜余很苦恼。   窗外突然挂起一阵狂风,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响起,同时伴随着闪电的雷鸣。   顾文承从架子床上下来,点燃油灯去检查窗户是否关好,再次返回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姜余一个人怀里抱着被子,呆呆的坐在架子床上。   顾文承道:“怎么不睡了,刚刚不还说困了吗?”   姜余下意识回答,“为什么文承哥不和我圆房。”   顾文承:……   姜余:……   屋里顷刻间寂静无声,越发凸现外面的风声雨声极大。   顾文承的目光有些危险,他看着姜余在烛光的倒映下越发显得白皙的皮肤,把烛台放在旁边走过去,轻声问:“小余是从哪里知道‘圆房’这个词的?”   姜余刚刚脱口而出“圆房”两个字以后还有些羞耻,但是此时听到顾文承这么问,心里的委屈感再次冒了出来。   “……他们都这么说。”   顾文承坐在姜余身边,一手抚着姜余的后背。   姜余这段时间伙食的不错,但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和身高抽条了不少,导致浑身还是瘦瘦的。   顾文承问:“他们是谁?”   姜余抬头看向身边的顾文承,委屈的眼眶有些发红,原本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泪水,看上去水柔润的。   “书上,书上说成亲以后都会圆房。”   顾文承心想,这是把人给逗毛了。   “你还小……”   “我里不小了。”   姜余一下改成跪坐的姿势,他眼睛的位置和顾文承平衡。   “我已经成丁,按照大周朝律法,可以成家立业,可以去服徭役。我过了年就十六了,大伯邻居家的二小子,十五岁娶亲,十六岁连孩子都有了。”   姜余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觉得此时的顾文承有些莫名的可怕。   “……我,我看书上说,鱼水之/欢,人之所乐,新婚之夜,应共享巫山云雨之趣。”   顾文承惊讶的看向姜余,就见姜余凑近了自己,突然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就…就是这样。”   亲过后,姜余虽然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但是他还是一脸理所应当的小模样对着顾文承。   成亲以后,就该做这种事。   但姜余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脸颊绯红,看上去就一只张牙舞爪,但是一戳就漏气的小猫。   顾文承低笑一声,“小余,亲人可不是这样亲的。”   姜余微微一愣,紧接着一双大手直接扶住他的后脑勺,面前的人一瞬间压了过来。   几分钟后,姜余呆呆的躺在架子床上,他眼眶和鼻尖通红,整个人都被亲/懵了。   刚刚,刚刚文承哥咬他嘴巴。   其中有一会儿姜余甚至觉得自己没法呼吸,就要被憋死了。   好凶…   姜余吸吸鼻子,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文承哥吃掉了。   真的好凶。   姜余觉得嘴巴现在有点微微刺痛,手脚发软的没力气,他觉得话本子上在骗人,他刚刚完全没有书上说的那种飘飘然的快乐。   顾文承此时一脸淡定的坐在一边,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钥匙,然后掀开架子床的床头处的帷幔。   咔!   开锁的声音响起,顾文承打开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姜余目光看过去,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架子床的床头还有抽屉。   顾文承打开小瓷瓶,露出里面的脂膏。   “小余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文承把小瓷瓶让姜余看看,姜余看到了里面的脂膏,还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姜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东西。   顾文承轻笑,“没关系,小余马上就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屋外狂风伴着雨滴继续下,雨滴从天空上砸落,把院子里的小树上好不容易长出的叶子砸的七零八碎。   屋内,姜余刚刚只是说共赴巫山行鱼/水之/欢,而此时顾文承却让他亲身体验这句的意思。   …   第二日,禾姐儿突然发现小余哥竟然没起床。   顾文承穿戴整齐的坐在饭桌前吃饭,禾姐儿觉得顾大哥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她悄悄往东侧屋的方向瞧,但是因为有门和帘子在,她什么也瞧不见。   顾文承道:“昨天夜里小余没睡好,今天让他多休息会,等一下你就去巷子门口那家找芸姨,和她一块先去铺子。”   “我知道了。”禾姐儿点头答应,然后又道:“昨天晚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的确很吵,尤其我还听到了猫叫,也不知道谁家猫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叫。”   顾文承低头笑了笑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刮风,把谁家的狸奴的窝给刮跑了吧。”   禾姐儿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   …   日上三竿姜余才起床,他先是在房间里看见了顾文承给自己留下的纸条,告诉自己锅里温着粥。   姜余抿了抿嘴,此时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想到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的,他心情就更复杂了。   姜余走到自己藏画本子的箱子面前,把压在最下面的画本子翻出来。   “什么世间极乐,骗人!”   说完,姜余重新把书压在最下面。   他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要信这话本事上的东西了,都是骗人的。   吃完饭姜余就去了铺子那边继续监工,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对铺子有没有影响。   …   此时顾文承觉得自己应该学习学习,这种事他也是头一会做,又怕弄伤了小余以免有些放不开动作。   于是顾文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王有信。   中午顾文承特意请他吃饭,找了一个酒楼的包间,私底下请教他一下问题。   顾文承说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以后,王有信刚入口的茶水立马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王有信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面前风光霁月的顾文承,他只感觉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顾文承一脸‘我只是请教问题你这么惊讶做什么的表情’:“我想着王兄是行医之家,想必懂一些。”   见顾文承如此坦荡,王有信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小题大做。   “那个…呃…那个我家如今也搬到了县城,等我今天回家以后问问我祖父他老人家知不知道。”王有信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处的茶水道。   顾文承道谢:“多谢王兄,但还请王兄保密。”   王有信干巴巴的道:“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   经历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顾文承和姜余二人之间的相处明显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是禾姐儿表示,她自从在大姐成亲时看到的顾大哥一下把小余哥扛起来的那一幕后,如今再看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她感觉都很平常。   铺子很快便重新整装好,再次开店的时候,姜余便把单独留出来的窗口打开,把凉拌菜和卤肉都摆在窗口面前,卤肉是事先切好的,客人想要那一样他直接拿勺子盛就行了。   禾姐儿就在他身边站在帮忙装菜。   刚开始禾姐儿还有些紧张,但是她只要一想到母亲,便咬牙继续干。   姜余看着禾姐儿的动作越来越流利,短短七八天整个人好似都开朗了不少,说话的时候也不在像蚊子哼哼一般。   果然,自从把窗口开了以后,姜余发现卤肉和凉拌菜卖出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这天晚上姜余开始算账,他惊讶的发现短短一个月他的小铺子竟然赚了十五两两银子。   姜余又重新算了一遍,发现自己没有算错,他一个月真的赚了十五两银子。   不仅如此,这个月他去知县家接了一次席面赚了十五两,后面他又接了另外两家席面,一次是十两。   所以,这个月他一个赚了五十两银子。   此时,顾文承正往屋里的浴桶里挑热水,等他挑好水再次进屋以后,被迎面而来的姜余扑了个满怀。   顾文承一个用力把姜余往上一提,一只手托着他,另一手揽着他的背,就这么抱着姜余往里面走,顺便用腿把东侧屋的门给合上。   姜余无知无觉,依旧沉浸在自己一个月赚了五十两的喜悦里。   “这个月铺子赚了五十两,五十两唉。”   姜余高兴极了,“抛去成本,也能净赚四十两,我要发财了。”   顾文承一边听他念叨,一边把姜余放到房间的四方桌上,手动开始给他解衣带。   姜余从自己要发财的兴奋中回神,“文承哥你在干什么?”   顾文承:“洗澡啊。”   姜余:“你洗澡,干嘛解我的带子。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得快些洗,小心着凉。”   一边说着姜余就要出去,但是被顾文承按住。   顾文承道:“最近天凉了,我们才要一块洗,要不然两个来回折腾多麻烦。”   姜余:……脸一下爆红jpg.   姜余突然想到画本子里的其中一幕,画本子上的主人公们也是在浴桶里,而且…姜余偷偷想,文承哥要比话本事上人要好看多了。   文承哥肚子有好几块排列整齐的肉,说是叫腹肌,姜余有些疑惑的想怎么自己没有?   但是很快,姜余便没时间继续想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么么哒~明天见哟 第74章 沉溺   “娘,你刚刚说姜禾也去县城了?”姜瑞莲震惊的看向母亲,语气之中尽是不可思议。   王桂花一边往衣服上缝补丁,一边点头,“是啊。”   王桂花正在给小儿子补裤子,小儿子如今淘气的很,每隔十天半个月裤子上就得多个洞,王桂花心疼这些布料,但是对小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完全没用,王桂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缝补。   姜瑞莲干巴巴的道:“娘,你别逗我了,就姜禾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去县城里做工哪个地方肯要她?”   王桂花道:“就是姜余开那个什么饸烙面铺子。”   说起这件事王桂花就来气,她没想到一向不好言语的二女儿竟然会那么和自己说话。   “那个死丫头片子,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她竟然还是一个脑袋后面长反骨的,媒婆给她介绍婆家,她不愿意嫁就算了,竟然敢离开去县城找姜余。   还有那姜余,别看他如今去县城开了铺子跟着掌柜的似的,心肠却比之前还要黑。禾姐儿如今在他哪里干活,连吃食都不管,禾姐儿还得自己掏钱吃饭,一天十二文的工钱,结果一个月就能往家里拿二百文,想起这个我就来气。”   姜瑞莲脑子嗡嗡的,母亲后面唠唠叨叨说的那些她没怎么仔细听。   她只知道,姜余去了县城,姜禾如今也去了县城,而自己却留在了村子里。这个事实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姜瑞莲无法接受。   而且,自从嫁人以后她才真正知道做别人家的媳妇有多难,夫君不在身边,婆母是抠门且不好相与的。   家里大大小小一切活,婆母都使唤她来干,嫁人一个多月她的手明显比以前糙了不少。   而且新婚第一天她就和婆母发生了争吵,姜瑞莲也知道自己是彻底把婆母给得罪死了。   如今那老妖婆在家整天变着花样的整自己,这让姜瑞莲更想去县城住。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她绝对不能一直和老妖婆住在村里。   …   姜余的生意最近步入正轨,生意也一如既往的好。   如今姜余还得每天保持读书写字,字写的越来越像样。   姜余一个月接两到三场私宴,挣二三十两银子,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直到有一天,县令府的林管事再次到饸烙面店里吃饭。   林管事看向店里的姜余,“姜老板。”   姜余笑着道:“林管事叫我小余就成。”   这些日子姜余已经和林管事熟悉了不少。   今天下雨,店里人不多的,林管事点了两道菜和一碗饸烙面坐在角落的位置吃饭,过了一会儿姜余端着一盘卤猪头肉坐的林管事对面。   “这是我新做的,林管事尝尝?”   林管事看着自己面前这盘猪头肉的颜色十分漂亮。   “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管事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他突然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   林管事惊讶的看着面前这盘猪头肉,肥而不腻,肉质软烂的同时还带着韧劲,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的同时又感觉清爽利落有嚼劲。   突然林管事又好似尝到了其中一丝别的滋味,他再次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突然眼前一亮。   这竟然是烟熏味,淡淡的烟熏味给盘菜肴点缀上了不同的色彩。   姜余道:“这是熏猪头肉,林管事尝着怎么样?”   林管事听完姜余的话抚掌而笑,“妙啊,真是妙啊。这种做法之前是闻所未闻,小姜老板果然高明。”   姜余笑了笑。   林管事又问:“小姜老板是想把这道菜放到店里卖?”   姜余摇头,“这道菜用料珍贵,做起来费力。我本想着以后有机会了把这道菜放进我承接的私宴菜单里。如今先让自家人尝尝口味。”   姜余这句话让林管事听着十分舒服。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让林管事觉得姜余直接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林管事压低声音道:“既然小姜老板拿我当自己人,那我告诉小姜老板一个消息。前些日子顾秀才帮了知县大人一个大忙,知县大人不是小气的人,一直想还顾秀才的人情。   前天,知县大人拿到了一封东林书院的引荐信,知县大人会把这封引荐信给顾秀才。我想在这里告诉小姜老板一声,若是顾秀才收到这封引荐信后,小姜老板可要好好劝一劝顾秀才抓住机会,一定要去东林书院。”   姜余微微一愣,“东林书院?那是什么地方?”   林管事笑着解释道:“东林书院是整个宁化府,乃至在周围几个府城都很有名气的书院,前朝时期就存在于世。不过到了本朝,书院的山长一般都是在朝廷任职过的大员担任。譬如东林书院如今的山长李应珍,是建文三十四年的进士,曾任过怀连府知府,又任户部郎中,最后任督察院右督御史乃是三品大员。只是后来又不知发生了何时,这位大人便前往东林书院教书去了。”   姜余虽然听不懂林管事说的几个官名,但是他好歹知道三品大员是什么意思。   在宁隆县做父母官的刘知县才七品官,所以三品官员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职了。   姜余咽了一口口水,听林管事接着道:“这东林书院入学极为严格。其中有两种办法可入学,一是举荐入学,二是有举人功名,并通过书院的考教才得以进入。”   “举人!”姜余惊讶出声。   林管事点头,“一般去东林书院读书的,大多都是会试不过的举人。但是也有秀才,顾秀才院试时乃是院首,又被知县大人上报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特批的禀生。所以这次顾秀才能拿到引荐信,也不会有人说坏了规矩。若是顾秀才能在秀才的时候就去东林书院,那便是直接越过同龄人一头啊。”   姜余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直以为文承哥成为禀生,是知县大人拍板决定的,原来竟然是知府大人定的吗?   “东林书院竟然这么厉害,若是文承哥有机会去,那就太好了。”   姜余一脸庆幸的道:“我们农家出身,很多事情都不懂,平常只听人说咱们县城的县学就是读书人最好的去处,哪里懂得外面还有更好的地方。若不是林管事今天和我说这些,指不定我们就要错过了。”   说着姜余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瓶好酒,给林管事倒了一杯。   “来,林管事这杯我敬你。”   林管事就喜欢姜余这股敞亮劲,说道谢就道谢,一点也不拧巴。   他拿起酒杯,“请。”   两个人喝了两壶酒,姜余没什么感觉,反倒是林管事此时醉醺醺的。   他一喝醉,有些话就开始反复讲,但是林管事有些话姜余却听进了心里。   林管事的意思是东林书院比县学强十倍。如今顾秀才今年十七,若是三年后一举考上举人,那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况且去东林书院读书,三年后考上举人的几率也要比在县学大的多。   …   晚上,吃完晚饭后,姜余就顾文承说起了东林书院的事情。   顾文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引荐信笑道:“没想到小余你的消息这么灵通。这是今天知县大人给我的,说我能凭借这封信入东林书院读书。”   姜余微微扬起下巴,“今天林管事来店里吃饭。”   顾文承了然,看来是东林书院的事情是林管事告诉姜余的。   “我还没下定决心。”顾文承道。   姜余有些急了,“东林书院那么好的地方,文承哥还考虑什么呢?”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东林书院在府城。”   姜余道:“府城怎么了,文承哥若是能去府城读书,不应该是件好事吗?”   顾文承看着姜余此时模样,心脏顿时软成了一滩水。   他当时拿到引荐信的时候就能想到姜余会是这个态度,姜余向来待他赤诚且毫无保留。   虽然顾文承很贪恋姜余这份赤诚,但是同时也知道一个人的热诚也是有限度的,他不能无条件去挥霍对方给予自己的这份真挚情感。   “小余,你听我说。”顾文承表情认真的看向姜余。   “我若是去东林书院,肯定是想带着你一块去的,但你在县城的生意才刚起步不久,如今更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是因为我的一点私心就把你带到府城。小余,我不忍心。”   顾文承如今也才知道什么叫因爱失智,因爱生恐。   他明明知道去东林书院对自己更好,但是一想到姜余他就不忍心,如今姜余在这里过的很快乐。   “我赚钱就是为了文承哥啊。”姜余道。   顾文承微微一怔。   姜余轻声道:“我听人说,读书科举很费钱,若是考上做官后一开始的俸禄也很少。文承哥平时读书吃穿用度都得花钱,等哪天做了官还要置办宅子、马车,采买下人。若是这些事情都要文承哥一个人来抗,那也太累了,所以我才会想要去赚钱,去分担文承哥身上的担子。”   姜余抬头看向顾文承,微笑着露出两个可爱是小梨涡,“我希望看见越来越好的文承哥,我不希望文承哥过的很辛苦,虽然文承哥现在读书已经很辛苦了,可是我还是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给文承哥减轻一些负担。”   就像是自己刚见到文承哥时,文承哥一直那么温柔的对待他一样,所以他也想对文承哥好。   顾文承不知道的是,在姜余对未来没有丝毫希望的时候,是顾文承的到来给了姜余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我希望,文承哥一直都好好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神色虔诚如同许愿一般说下这句话,下一瞬间姜余整个人好似要羽化飞升似的。   顾文承毫不犹豫一把拽住姜余的胳膊,把他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怀里。   顾文承抱住姜余,吻上他的嘴角,把他拉下凡间,并带着他沉溺于这世间最俗不可耐的欲/望里。   【作者有话说】   攻:小余是我的,谁也带不走他 第75章 中午之后   得知顾文承有机会去府城的东林书院以后,姜余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但是顾文承又说不着急。   大周朝过农历,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半天气转凉,十月份天就彻底冷下来了,这份引荐信可以到了明年春日入学的时候在用。   姜余听完顾文承的解释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虽然顾文承这么说,但是姜余还是有种莫名的紧迫感,府城他去过,那里的花销大的很,是县城所不能比的。   顾文承是去东林书院读书,他还不知道那里的束脩需要交多少,而且不仅是束脩,到了府城后吃喝住行一切都得花钱。   姜余突然生起了要抓紧时间挣钱的心思,有钱才能万事不慌。   就在姜余打定注意抓紧时间挣钱后,便是他接私宴的活开始多了点,九月下半个月他直接接了三单,整个九月下来接了四次私宴的活计。   还是就是如今天气转凉,东西做多了也能放着不坏,于是姜余也加大了做卤肉和凉拌菜的分量。   但是紧接着他便发现,天气冷了以后一是小菜价格上涨,二是买凉拌菜的人也开始少了。   于是姜余想了个办法,又在铺子里新添了一道大骨汤。   买两盘卤肉可以免费赠一碗大骨汤,若是单买的话大骨汤得二文钱一碗。   果然,这样一来,把凉拌菜去掉的亏空就这么涨回来了,隐隐还有比之前生意更好的架势。   至于顾文承要去东林书院读书的事,姜余谁也没告诉。   《韩非子•说难》中曾道“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姜余这句话认为十分有道理,就像是之前他在大伯母家自己偷偷存钱也是一样,谁也不能告诉,否则大伯母就会知道。如今他们开春以后就要去府城的事情也一样。   姜余一边做生意心里悄悄的打起了要把铺子转让的事,但是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干起来的铺子又有几分舍不得。   晚上,姜余把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文承哥,你说饸烙面铺子是要直接关掉吗?可这是咱们得第一个铺子,我有些舍不得。”   顾文承明白小余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小余是个长情的人,饸烙面铺子是小余花了大心思才有了今天的样子,舍不得也正常。   他想了想,然后提议道:“我还真有一个想法。上次乡试的时间正好和院试的时间重合。所以下一次乡试的时间在三年后,年后咱们去府城的时间短则两年,长则不定。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把饸烙面铺子就这么关了,可以把饸烙面的方子卖出去,让别人直接接手铺子,或者是把铺子交给芸姨。”   姜余微微一愣,“给芸姨?”   顾文承点头道:“其实我更倾向于你把铺子交给芸姨。周航会算账,也多少识些字,人也稳妥,加上芸姨又是咱们信的过的人。把铺子转给芸姨,让他们母子来经营,日后咱们只需要占铺子的二成利润即可。”   姜余听完后若有所思,“可是周家亲戚一向难缠,航哥儿如今又还小,云姨一个人看铺子会不会出问题?”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傻小余,周家在县城也是大姓人家,族人众多,以前芸姨一家挨欺负,是因为周航的父亲是个不事生产又赌博的泼皮,芸姨是贱籍,航哥儿和红姐儿又小。一家人没个能顶门户的,自然会被欺负,可是如今却不同了。”   姜余疑惑的看向顾文承,有些不太明白。   顾文承解释道:“如今航哥儿父亲去世,芸姨恢复良籍,航哥儿越长越大,在过两年就能撑起门户,日子眼瞧着是越过越好。周家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芸姨一家过得好,他们虽瞧着眼红,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周家族老也不会再瞧着有人欺负孤儿寡母不管的。”   还有一点,顾文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却想到了,那就是“宗族”,宗族在这个社会占据了相当强大的力量。   周航姓周,若是他自己能立住,身后又有周氏族人在县城多年盘踞,就没人能轻易欺负的了他。   如今芸姨恢复良籍,女子顶立门户开铺子做生意的情况在大周朝不在少数,他们一家留在宁隆县完全是最好的选择。   姜余抿了抿嘴,“这就是之前文承哥提到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吗?”   顾文承摸了摸他的头,“伤心吗?”   姜余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感慨。”   他只是莫名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小河村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骂他名硬,克死父母。   可是等到后面他在县城开了铺子后,那些人又当着他面夸他命好,命带富贵。   或许是有了底气,姜余对那些人的说法通通一笑了之,但是此时他却莫名想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姜余把脑袋埋在顾文承身前,小声嘟囔了一句,“只要有文承哥在,我的命就是好命。”   顾文承没听清姜余说了一句什么,刚想问一句,就看见姜余已经恢复了精神。   姜余却一个翻身坐起来,精神十足的道:“把铺子转给芸姨后,我们还可以请衙门的孙捕头照看。……不行,若是有人存心想要找麻烦,肯定会在背后搞鬼,即便是找孙捕头也无济于事。”   姜余苦恼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只把饸烙面的方子留给芸姨,把凉拌菜和卤肉的方子卖出去。这样一来饸烙面铺子就只卖饸烙面,生意虽然不如现在好,但是总归也不会特别差劲。”   说完后姜余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棒,他转头看向顾文承,然后就愣住了。   顾文承侧卧在一边,一只手撑着头,此时目光含笑的看着姜余。   他的面容清俊,头发用一只木簪子簪上如今却有些散了,几缕发丝从旁边垂下,身穿淡青色里衣,浑身给人一种慵懒的气质。   姜余突然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一时间姜余忍不住有些看呆了。   顾文承看见此时姜余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忍也忍不住。   他就知道小余最喜欢自己这张脸。   顾文承起身,左手揽住姜余的腰,一手抚向他的脸颊。   姜余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再次睁眼,面前便是顾文承放大的俊朗五官。   腰间放着一张温热的手,姜余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但是手腕却一瞬间被顾文承牢牢锁住。   顾文承眉头一挑,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小余最近有没有在用我给你的药/玉。”   姜余听到这句话后,脸颊爆红,咬紧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文承的左手动了动,姜余只感觉四肢瘫软,整个人就像是搁在案板上的鱼。   顾文承好似还在等他说话,左手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老实。   开玩笑,温/香/软/玉在怀顾文承要是能老实,那他就是真正的圣人了。   但顾文承可不是圣人,他承认自己面对这样的小余自制力完全是零。   “嗯,小余怎么不说话。”   姜余如今连脖子都红了,在烛光的倒映下脸颊白中透着粉,眼眸中水光潋滟。   他突然轻哼了一声,然后连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发出一点声音。   顾文承的左手继续向下,右手松开他的手腕。   “都红了,小余对自己还真狠心。刚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最近有没有用药/玉…嗯?”   姜余目光偏移,声音不自觉带着颤抖。   “…没。”   顾文承眼底笑意加深,手上动作不停:“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东西是用来温养身体的。”   姜余现在只感觉要羞死了。   “不…不舒服。”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以后可不能再任性了,今天晚上得用上,那东西对你有好处,要听话。”   听完他这句话,姜余心头就是一颤。   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颤抖飞舞,突然感觉到顾文承要起身去拿东西,他直接抱住顾文承的胳膊。   “不要那个。”   顾文承一愣,语气却坚决的很,“听话。”   姜余抬头看向顾文承,“不要那个,要相公。”   顾文承一瞬间感觉自己大脑里炸开了烟花,他一手抚住自己的眼睛。   “你可真是……”   ……   一夜无话,大早上禾姐儿再次发现小余哥没起来。   顾文承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的坐在饭桌前吃饭。   “这段时间都是禾姐儿你来做早饭,真是辛苦你了。”   禾姐儿微微一愣,连忙道:“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小余哥呢?”   顾文承笑道:“这段时间小余有些累了,就让他多睡会吧。”   禾姐儿点了点头,这才坐下吃饭。   其实姜禾有些怕顾文承,虽然顾文承很温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顾文承面前就是不太敢说话。   至于做饭什么的,姜禾完全没有感觉有什么累的地方,毕竟这种活她在家也是做惯了的。   而且小余哥和顾秀才都对她很好,要不是他们,自己说不定已经嫁给病唠鬼了。   姜禾觉得自己多做一些活也是应该的。   吃完饭后,禾姐儿就去了周家,找芸姨和航哥儿一块去铺子。而姜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第76章 变化   姜余看着外面的太阳,有种恍惚的感觉。   昨天晚上……   姜余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羞的满脸通红。   虽然昨天晚上的确是自己先开始的,可是,可是文承哥怎么能那样干呢……   姜余努力把自己脑子里的一些没用废料清理走,努力打起精神,收拾了收拾就往铺子那边走。   今天也是要努力赚钱的一天!   …   就在姜余走进铺子后,他便在铺子里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姜瑞莲!   姜余有些奇怪,他没想到姜瑞莲竟然会来他的铺子里,而禾姐儿此时正皱着眉站在一边。   姜瑞莲在看见姜余后,笑着走过来牵着姜余的胳膊对着一个身量不高但穿着整齐的妇人道:“娘,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余哥儿,别看余哥儿年纪小,他可是又识字,又会算账,如今这间铺子就是余哥儿自己开起来的。”   妇人上下打量小余,然后点了点头,“不错。”   姜余搞不懂姜瑞莲的态度,但是对面妇人这种打量的目光让他感觉不太舒服,此时店里很忙,姜余和姜瑞莲说了一声便去窗口忙活了,禾姐儿见状也过去帮忙。   陈母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口水,“你这弟弟也太不懂事了,我好歹也是他的长辈,就这么把我晾在这里。”   姜瑞莲赔笑,“铺子里忙,娘多担待些。”   陈母冷哼一声。   姜瑞莲把卤肉推到陈母面前,“听说这个卤肉最近在县城很有名气,娘尝一尝。”   因为陈秀才不回家,陈家已经好多天没有做过肉吃了,陈母在走进这家店后就闻到一股香味,再加上她们今天一大早赶路来县城,如今到了中午也的确饿了。   陈母夹起一块卤肉放入嘴里,突然眼睛睁大。   这肉,真是太好吃了!   她甚至一时形容不出来这肉有多好吃,只感觉面前的肉和她前半辈子吃过的所有肉都不一样。   陈母没忍住有夹起一大片来,好吃。   姜瑞莲咽了一口口水,陈母为人节省,家里每顿饭几乎都是咸菜疙瘩配掺面馒头,家里连个菜也舍不得炒,因为陈母感觉炒菜浪费油。   姜瑞莲上次尝到肉味还是回娘家吃饭的时候,现在见陈母吃的开心,她咽了一口口水,拿起筷子也想夹一片来尝尝。   陈母突然来了一句,“这盘肉就先别动了。”   姜瑞莲动作一僵,整个愣在原地。   “什么?”   陈母放下筷子,“咱们吃完饭去见贵生,到时候把这盘肉带个贵生吃。他整天在县学读书,累的很,得好好补一补。”   姜瑞莲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娘,若是想要给相公带,咱们吃完饭再要一盘就是了。”   陈母抬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的道:“怎么,还想免费吃你弟弟家的东西?”   姜瑞莲表情一瞬间尴尬,“娘这是说哪里的话。”   陈母为人抠门,可她儿子是秀才,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和普通农户不一样,即便是粗茶淡饭,她穿着永远体面,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在外也不能落了她秀才母亲的气势。   她看不起姜瑞莲,于是对姜瑞莲这边的亲戚也都看不起。   这间铺子再红火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商户而已,即便是这些商户有钱,在身份上也和自己没法比。   之前姜瑞莲在家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她说这个开铺子的堂弟从小在她家长大,受她爹娘的大恩,她妹妹禾姐儿如今在堂弟铺子里帮忙,所以这铺子也算是姜家的铺子。   可结果呢,她那个堂弟来了铺子以后,也就和姜瑞莲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转头去忙了,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陈母道:“你现在是我们陈家的儿媳妇,做的事也都代表我们陈家,今日咱第一次来这里,人家请咱们吃顿饭就算了,你怎么还想连吃带拿的?”   陈母拿着帕子抵了抵鼻尖:“我们陈家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要不是周围人多,姜瑞莲都想站起来直接撕了这老婆子的脸了。   姜瑞莲看了一眼四周没多少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于是赔笑道:“娘说的对,是我年轻了,不如娘想的周到。”   陈母终于耍够了做婆婆的威风,这才开口:“吃饭吧。”   看着陈母吃饭,姜瑞莲低头心想,等以后她借口来铺子干活住在县城,就再也不用看着老妖婆的脸色了。   姜瑞莲低头吃面,在吃了第一口后就被惊艳到了。   这是什么味道?这面条里竟然都是肉味。不仅如此,姜瑞莲还看见碗里真的有两小块肉,紧接着她再次吃了一大口面条。   她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这碗饸烙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碗面好像只要四文钱。   姜瑞莲惊呆了,她怀疑这碗面条姜余压根就挣不回本钱。   突然她听到对面吸溜吃面的声音,姜瑞莲抬头就看见婆母把头埋进碗里大口吃面。   姜瑞莲心头一紧,也赶紧低头吃。   她怕待会自己吃慢了,这老妖婆会来抢自己的面,她相信婆母一定能做出这种事的。   …   不远处的禾姐儿把这一幕看进眼里。   此时禾姐儿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有股想要宣泄的冲动,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去想要宣泄。   其实今天见到大姐她是惊讶的,大姐变了很多,一身靛青色的粗布衣裳,挽着妇人的发髻,没有擦脂粉,就连头上也没有戴花。   大姐和之前在家时很不一样,现在她看起来和村里那些刚嫁人不久后的小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陈寡妇明显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大姐那样的脾气竟然全程都在陈寡妇面前低头。   还有刚刚大姐想要夹菜,不知陈寡妇说了什么,大姐竟然乖乖收回了筷子,然后就没在动一口卤肉。   “禾姐儿切一盘卤大肠和一盘卤肺片。”姜余的声音传来。   禾姐儿应声,“唉,好。”   禾姐儿动作麻利的卤肉,此时她脑子里莫名想到直接还在村里时,自己有一次去河边洗衣服碰见村里几个婶娘谈话的情景。   [“我和你们说,这新嫁过来的媳妇,咱们做婆母的就得给她立规矩,要不然以后就翻了天了。”   “立规矩?”   “就是找点事干,杀杀新媳妇的脾气,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说话管用的。”   “这有用吗?”   “你瞧村西头的那户,不就是没立规矩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吗?她家大媳妇是老实巴交的哑巴,如今二媳妇仗着肚子里怀了孩子,在家厉害的狠,听说昨天都动手了。”   “哎呦,打起来了?”   “可不是,我亲眼见到,我和你们说……”   “……”]   禾姐儿心里想着这些,丝毫不耽误手上干活,切好卤肉后,又开始给卤肉调味。   她心里想,大姐也是被陈寡妇立规矩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忙忙碌碌一个中午,陈寡妇和姜瑞莲两个人也吃完了饭。   临走前,姜瑞莲向姜余要了一张油纸把卤肉打包。   姜余没有多问,直接便打包好递给姜瑞莲。   姜瑞莲有心想和姜余打好关系,但是她也知道因为换亲的事,自己把姜余和顾家人都得罪死了了。   若是她直接开口向姜余说自己想来铺子帮忙,被顾家人知道以后拒绝可怎么办?所以她不能直接开口说自己要来铺子帮忙干活。   她要先稳住婆母那边,让婆母相信自己只要开口想来铺子帮忙干活,就一定能来。   于是她亲热的拉着姜余的胳膊说了会话,直到旁边的陈母不耐烦的咳了一声,她才松开姜余。   姜瑞莲笑笑道:“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和婆母要去县学探望一下相公。”   姜余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姐还有正事,我就不多留大姐了。”   姜瑞莲朝周围看了看,“禾姐儿呢?”   姜余道:“刚刚她说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姜瑞莲笑道:“禾姐儿还是小孩子脾气,事情我也都听母亲说了,禾姐儿这丫头还真是……唉,小余,平日里还得你多多照顾她一些了。”   姜余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他不觉得禾姐儿不想嫁给那个病痨鬼有什么错。   “禾姐儿为人勤快,如今她来了店里也算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姜瑞莲还想再说什么,有怕婆母不耐烦只能离开了。   就在她刚走没多远,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禾姐儿的声音。   “姐,姐你等等……”   姜瑞莲转头,就见禾姐儿正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   姜瑞莲和陈母说了一句话,朝禾姐儿的方向走了几步,禾姐儿此时也气喘吁吁的停下。   “你这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了?”   禾姐儿喘了喘气伸出手,露出一个白色瓷瓶。   “这是县城凝香楼最新的朱樱色胭脂膏子,是用石榴做的,给你。”   姜瑞莲一瞬间想要伸手去拿,就在她的指尖刚要接触到小瓷瓶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禾姐儿有些不解的看向大姐。   其实姜瑞莲真的很想要这东西,但是没办法老妖婆压根就不让她涂这些,还说她是农户出身又不是大家小姐,涂脂抹粉的让人看了笑话。   前几天她得了一匹布想染个鲜亮的颜色做成衣服穿,结果又被这老妖婆拦下,说什么在家干活,穿浅色衣服白白浪费,结果她就有了自己今天身上穿的这件靛蓝色衣裳。   如今她想借着来铺子里干活的事来县城,自然要让婆子看见自己和姜余、姜禾感情要好的一面,所以姜瑞莲知道自己也得对姜禾好一点。   姜瑞莲笑着伸手帮姜禾理了理鬓间散乱的发丝,“我已经嫁人了,这胭脂膏子我也用不上了,还是禾姐儿你用吧。”   禾姐儿不解的看着姜瑞莲,想说什么,却又没能开口。   姜瑞莲担心婆母等久了回去以后有趁机找自己麻烦,她赶紧道:“好了,我要和婆母一块去县学看夫君,就不和你多聊了。”   说完以后姜瑞莲转身走向陈母的方向,留下禾姐儿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发愣。   陈母皱眉问:“你妹子和你说什么呢?”   姜瑞莲道:“我和禾姐儿从小就感情好,她今天给了买了个凝香楼最新出的朱樱色胭脂膏子,还是用石榴做的。但是我记得之前娘说过,咱们农户人家涂脂抹粉的不好,就没收。”   陈母听完点点头:“你不收是对的,谁家正经媳妇整天往脸上涂那种东西,让人见了笑话。”   姜瑞莲翻了个大白眼,嘴里却道:“婆母说的对。” 第77章 谷风车   姜余的生意依旧在继续进行,很快便到了九月半的农忙时节,顾文承所在的县学放了农假。   九月的农假也叫授衣假,为期十五天,是因为步入十月以后天气寒冷,为了使学子可以回家取厚衣服而放的假。   同时最近农忙时节还能让农家学子回家帮忙做农事活动,若是家里忙走不开的,可以直接申请一个月的假期。   姜余也要回村,于是在回村的头一天下午便给引泉和郭山放了假,让他们两个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长坪村一如既往的宁静,时间仿佛在这个小村子里停止了一般。   姜余和顾文承回家,顾母很是开心,她一大早便开始忙着收拾两个人睡的屋子。   顾父在一边看着她团团转,看的眼晕。   “孩子们下午才回家,你这么早就收拾什么?”   “我乐意。”顾母呛了他一句,把被子搭在院长的绳子上晾着。   “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住几天,我给他们好好收拾一下怎么了?”   顾父被顾母怼的一句,低头没在说话。其实,他也挺想两个孩子的。   突然,小院的门被推开,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走了进来。   顾母惊讶的道:“哎呦喂,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   姜余笑着道:“这几天家里比较忙,我们就想着早点回来帮忙。”   顾母笑的开怀,道:“家里就七亩田,哪里就用得上你们两个帮忙了?”   顾父也走了过来,接过儿子肩膀上背的书箱,他手一沉没想到这么重。   “还挺沉。”   顾文承道:“我给爹买了点茶叶和烟卷,小余给娘买了匹始兴料子,小余快让娘看看你买的料子。”   小余把背在自己肩头的包袱递给顾母,“娘,这是给您买的。”   顾母惊讶的接过东西,“给我买这个干什么,净浪费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顾母却是非常开心的。   顾文承道:“这料子最近在县城很时兴,小余一眼就看上了,说适合娘穿便买了。”   顾母闻言笑着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穿什么新衣裳,你们年轻,你们应该给自己多置办几身。”   一家人说说笑笑,中午吃完饭就去田里干活。   顾文承也打算去帮忙,顾母劝了两句发现没用,便由他了。   七亩地虽然听着不多,但是实际上已经不少了。   顾文承站在地的一头,瞧着顾母指着远远的另一头道:“从这边到那边,都是咱家的地。”   宁隆县这一片通常会种植小麦,大黄米,高粱,还会在田里穿插种植大豆、黄豆、芝麻等农作物。   顾文承从来没割过麦子,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看着周围人割麦子的样子,开始尝试动手。   姜禾本来就是做贯了这种活计,刚上手时还略显生疏,但是很快便重新熟悉了,他手脚利落的开始割麦子。   姜余没一会儿就割了不少麦子,转头一看顾文承几乎还停留在原地没怎么动弹。   姜余走了过去,“文承哥当心镰刀割到手。”   顾文承此时弄的自己手忙脚乱,听见姜余这么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姜余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两颗可爱的小酒窝,他道:“不如去把我们割下来的麦苗整理到一起,这样待会装车容易些。”   顾文承也知道自己现在干活是拖后腿,只能同意。   他看着姜余一手拿着镰刀,手脚麻利的割金黄色的麦子,白嫩清秀的小少年,纤细的腰肢被一根宽布绳系上,脊背虽然瘦弱但却充满活力。   顾文承喉结上下动了两下,然后被迫移开目光,弯腰去捡田地里的麦子。   一连忙活两天,七亩地终于被他们四个人拾掇好。   接下来便是把割下来的麦子放在院子晾晒,等干了以后会用石碾来碾压脱壳。   把小麦放到一个平坦宽敞的地方,家里有驴或者牛的人家就牲畜拉着石碾反复碾压使小麦脱落,最后用木锹扬场的方法来使小麦脱壳。   家里地少,两天便干完的农活,顾母和顾父两个人便去帮大伯二伯家的忙。   见父母去帮忙,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自然也不能闲着了,于是他们两个人也去帮忙,不过去了以后基本上也是做最轻松的活。   晚上回到家,顾文承想起如今宁隆县这边给麦子脱壳一般都是等风起来了以后,用风扬来脱壳。   扬场是在秋天风大的时候将谷物逆风向上拋起,向上运动的籽粒,因为重量大所以会原地落下,而秕谷、皮屑、杂草的重量小在风的作用下吹到后面和籽粒分开。   老百姓利用风来进行籽粒于杂质的分离,虽然很累也很脏,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农民的智慧。   顾文承去提热水,最近几天太累,晚上用热水泡脚会舒服一些。   “来,坐下泡脚。”顾文承倒好热水对姜余说。   姜余坐到顾文承对面脱掉脚上的鞋袜把脚放入热水盆里。   “真舒服。”姜余舒叹一声。   顾文承笑着看着他,突然发现姜余脖子后面起了很多小红点,问:“你脖子怎么了?”   姜余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可能是这几天被麦芒扎的吧,过了这几天就没事了。”   顾文承皱眉,伸手过去仔细看了看,眼底带了一丝疼惜,心想这很有可能是一种轻微过敏症状。   可能是察觉到顾文承情绪不对,姜余笑着道:“文承哥不用在意,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这样。现在还算好的,等到了过几天扬场的时候那才……”   姜余看着顾文承紧缩的眉头,干干笑了两声。   顾文承听懂了姜余没说完的话,他是想说过几天扬场的时候会更痒,因为扬场那几天家家户户都会用风来脱离麦壳,空气中会扬起大片尘埃,尘埃中夹杂着麦芒等各种东西,小余对那些东西过敏,到时候自然会感觉很痒。   顾文承道:“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   姜余摸了摸鼻子,低头不再吭声。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痒又怎么样,只要不去管,过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忘了顾文承不知道这件事。   晚上,两个睡觉。   顾文承想小余这性格,自己这几天估计也没法阻止小余干活。   而且他从原身的记忆力得知,每到扬场那几天,空气里飘的都是麦苗,又脏又扎人,所以往年的那段时间原身不是去县城,就是躲在屋里不出来。   他总不能控制姜余不让他出门,顾文承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一个物件,那就是谷风车。   这东西顾文承之前在老家也见过,还见过家里人制作过谷风车,而且谷风车制作方法也比较简单,没有什么太深奥的东西。   《天工开物》中记载谷物分离成、秕,南方人利用风车把轻的秕谷吹掉,北方则用扬场法或簸箕簸。   所以谷风车是从南方传到北方的,在原身的记忆力宁隆县没有谷风车这种东西。   顾文承觉得自己可以把这玩意做出来,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方法好。   谷风车是一种可以使谷物脱皮的工具,这东西的使用绝对要比人工靠风来扬起谷物要省时省力。   谷风车由风箱、风扇、料斗、出米簸箕、出糠口等连体组装而成,材料就是木头。   其实谷风车和扬场的工作原理很像,只不过一个是纯用人力,另一个则是利用了机械。   谷风车是谷物碾压后,从进料口自由落下的同时,摇动谷风车里的风扇,加速空气流动产生的风吹过谷物,糠麸等杂质重量轻,于是便随风处排风口排出,而干净的谷物从出料口落下。   顾文承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开始画起了谷风车的草图,并且开始计算数据。   忙碌了两天时间,草图终于完成,姜余此时也帮着大伯家和二伯家完成了粮食收割。   这天晚上大伯请吃饭,顾文承趁机拿着自己画好的草图去大伯家。   前几天他大舅伤了腿,于是顾文渊便去他大舅那边帮了几天忙,如今还是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见到顾文承。   自从顾文承和姜余去了县城以后顾文渊便觉得有些无聊,不过索性如今村子里建水车挖水渠都用的到顾文渊,他爹也不在整日念叨要他读书识字了,所以顾文渊虽然感觉无聊,但是好歹还有事情做。   结果没过一个多月,县衙的人竟然来了他家,更是点名要看水车。   顾文渊拿出了水车图纸,并把之前他们做的水车模型搬了出来,放到小河边向他们实验了一下。   顾文渊亲眼看见来的一堆人里面,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穿着最好的大人在看见水车模型以后眼睛就亮了。   顾文渊把这些事都向顾文承和姜余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些人说是文承哥你告诉县太爷水车这件事他们才来的,看完以后那些人就把水车模型给带走了。”   顾文承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是我没能提前和你们说这件事,没吓到吧。”   顾文渊刚想点头,就听见自家爹开口道:“这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被吓到。如今咱们长坪村也算是在县太爷那边挂了名头,这可是大喜事。”   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等吃完饭后顾文承就拿出来自己画的图。   顾文承看向姜余,“至于这种东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就要有请小姜老板解释了。”   众人齐齐看向姜余,姜余的手在桌子下面拧了顾文承一下。   顾文承:继续面不改色的微笑jpg.   姜余站起来道:“这东西叫谷风车,顾名思义就是……”   众人听姜余说谷风车以后都愣住了,尤其是顾里正越听,表情就越正式。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用的玩意?”金大嫂怀疑人生的开口。   顾文渊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娘,这谷风车效果到底怎么样,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至于旁边顾二叔的媳妇李氏,也就是顾母的二嫂,此时目光惊奇的看向姜余。   李氏发现姜余变了很多,尤其是刚刚站起来说话的时候,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就像是县城大铺子的掌柜。 第78章 与金家舅舅们的生意   顾里正在一旁摸着胡子道,“若是这谷风车能做出来,肯定要比我们自己手动扬场快些。”   顾文渊此时激动的站了起来,“肯定要快啊,爹你想一想,若是咱们有了谷风车,只需要把粮食放到谷风车上面的料斗里,手动调节粮食下落,同时用手摇动风车,这麦粒和麦糠就轻松被分离了,用谷风车可要比咱们自己手扬场轻松多了。”   顾里正点了点头,他看向顾文承,“文承,这东西你真的有把握做出来?”   顾文承点头,“大伯不都已经看见图纸了吗?”   顾里正一拍大腿,“好。如今家里的粮食都在晾晒,后面还得用石碾碾压脱粒,这几天正好也有空闲时候,咱们就趁着这时候做出来一台谷风车。”   接下来大家伙就开始商量怎么来做谷风车,用什么样的木料子来做。   晚上姜余回到家,收拾好以后躺在熟悉的床上。   顾文承刚刚熄灭房间里四方桌上的油灯,点燃在床头附近那盏有灯罩的烛台。   在他躺倒姜余身边的时候,姜余非常自然的滚到了他的怀里。   顾文承一手环着姜余的肩膀,两个人一起享受这个宁静的夜晚,不知不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味。   顾文承的手渐渐向下,他侧身过去在姜余额头上亲了一口。   并逐渐往下/路过他高挺的鼻梁,精致的鼻头然后就是……   “文承哥,你说谷风车能不能被卖出去。”姜余突然开口打破此时的气氛。   顾文承一时间没能跟上姜余的思路。   “什么?”   姜余一下坐起来,兴致勃勃的说:“我刚刚在回来路上都想一路了。文承哥你画出来的谷风车很有用,不仅能节省不少力气,还能不靠老天爷刮风就能让人手动脱壳。我记得有一年天不好,收了粮食以后就一直不刮风,根本没法扬场,后面更是下了好多天的雨。   秋收以后朝廷的人就会来村里收税,最后弄的好多户人家实在没办法了,就连壳带麦粒的把粮食拉到县城粮行里卖。结果去了县城才知道收拾干净的麦子一石一千二百文,而那些收拾不干净的人家粮行说你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压秤,一石只给六百文。于是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屋里捡麦粒和筛麦粒。”   要知道平常年间一石小麦的价格基本在九百文到一千文之间,也可能是那年下雨影响,一石小麦的价格直接升到了一千二百文。   姜余现在还记得大伯家一家老小齐上阵,晚上不睡觉在屋里点着油灯捡麦粒。   顾文承听姜余说着,心里也有了主意。   姜余接着道:“不过,我觉得最需要谷风车的其实并不是村里的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县城里的地主老爷家。”   顾文承鼓励姜余继续说:“怎么说?”   姜余道:“咱们普通人家才几亩地?即便是碰上那些不好的天气,一家人齐上阵,捡个几天总能捡个七七八八。但是那些大户人家就不同了,我之前打听过,那些大户人家动不动都有几十亩、几百亩的田地,大户人家土地多,每年产的粮食自然也就多,若是他们有了谷风车,那就能省下不少力气。”   顾文承点点头,小余能说出现在的这一番话,就证明他的真的成长了,而且他还准确抓到了谁才会去购买谷风车的群体,真的很敏锐。   但是顾文承现在不想和姜余说这个,他想睡觉。   顾文承拦住姜余的肩膀,“不错,你想的很对。但是,咱们该睡觉了。”   姜余却依旧沉浸在要怎么去卖谷风车。   “文承哥,你说谷风车做出来以后是不是得给知县府送过去一台。”   顾文承点点头让姜余躺好,“好,等做出来以后我就给知县府下拜贴。”   姜余:“我之前接私宴的时候认识了县城梁府的管事,那管事也经常来咱们店吃饭,梁家家大业大在县城开了三家粮行,据说家里的田地也很多,那个管事正是管理梁府房田事务的。到时候可以递消息过去问他买不买。”   顾文承点头:“嗯,都听你的。”   姜余又道:“还有……”   顾文承忍无可忍直接嘴动消音。   姜余睁大眼睛:“唔……”   片刻后…   姜余控诉的看着顾文承:“我还没说完呢。”   顾文承嘴角带着笑:“原来小余还想继续说啊。”   姜余一把压住顾文承的手,羞的脖子都有些红了,“不行,爹娘都在家。”   顾文承轻笑两声,“只要小余别出声,爹娘就不知道。”   “不…不行。”   姜余据理力争的去推顾文承,结果顾文承一个借力,两个人的位置顿时调换。   姜余把顾文承牢牢压住,眼疾手快顺便制住他乱动的胳膊。   顾文承躺在架子床上,笑着看着压制住自己的姜余。   “原来小余喜欢在上/面。”   姜余没听懂:“什么?”   顾文承眸色加深道:“没事,小余一会儿就懂了。”   深夜,姜余满眼含泪,他可算是明白刚刚顾文承那句话了。   姜余喘/息一口,但是又怕动静太大。   呜…他还不如不知道呢。   第二天,顾母看着早起的儿子,又看向在屋里一直没动静的小余。   顾文承朝母亲笑了笑,顾母立马心领神会。   嘿呀,原来是成了啊,不错不错。   …   家里会木工活的只有大伯家的顾文渊,于是在做谷风车的中途还是把顾文渊的舅舅们请了过来,接下来历时两天,谷风车终于被做了出来。   金大舅看着面前的谷风车,赶紧让金二舅去拿半袋粮食,试试谷风车好不好用。   金二舅提了半袋粮食,把粮食倒在谷风车上方的料斗,并控制粮食缓慢风箱里漏,一旁的顾文渊快速摇起风扇的转杆。   紧接着大家看到那后方的出糠口处直接被吹出来很多麦糠、麦壳、秸秆等杂质,而下方的出粮口劈了啪的往外漏粮食,漏出的粮食最终落在下方早就准备好的箩筐里。   顾里正率先走过去,看着箩筐里那干净的粮食,他忍不住蹲下双手捧起一大捧。   “粮食,真是干净的粮食!”   顾二伯感叹道:“还真别说这脱壳可真快啊,这么一会儿就出了小半筐了。”   在场的人齐齐看向箩筐里的粮食,一旁摇着谷风车的顾文渊顿时摇的更加起劲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此时走向了金家兄弟的方向。   姜余道:“金舅舅,谷风车我们想先要五台,价钱好商量。”   金大舅和金二舅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谷风车的价值,就像前不久的水车一样。   但是做木匠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主人家带着图样让你做,你没道理把人家的图样偷了。   金家大舅想了想道:“无论你们要几台谷风车都好说,但是我想和你们谈个生意,这谷风车能不能还交给我们做,后面我们每往外卖一台谷风车,就分你们一半的利,你们看怎么样?”   姜余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文承。   顾文承朝姜余点了点头。   姜余看见顾文承这个态度心里一下就有了主意,他再次看向金家两位舅舅。   “这谷风车本来也不是我们想出来的,只是文承哥以前见过谷风车,如今画出来了而已,二位舅舅只管随意用,不用给钱。而且实话告诉舅舅,等谷风车做出来以后,我们得往县令府送一台。”   金家舅舅们立马就懂了姜余的意思,姜余的意思是这谷风车说不定会像水车一样都交给县衙。   前段时间县衙的人还找了他们两个,他们二人把水车的具体做法都教给了县衙的人,当时还得了不少赏银,后面给长坪村安装的水车他们两个都没好意思要钱。   但是金家舅舅们想着县衙一般做东西都慢,就比如水车,虽然他们两个人把做法都交给了县衙的人,可是如今也没看见县衙在什么地方建过水车。   所以顾文承和姜余把谷风车交给县衙的人他们也不怕,因为农忙就这么几天,等他们抓紧时间做出去卖个几台也能趁机赚些钱,压根就不担心县衙的人会他们抢生意。   金家大舅笑着道:“这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给的。”   姜余想了想道:“不如舅舅直接给我们做出来五台谷风车,这就当做是买图纸的钱了怎么样?”   “不行不行。”   姜余看着两位舅舅如此坚持的模样,也有些头疼。   其实他很想说,谷风车压根就买不出去几台,但是他眼瞧着两位金家舅舅压根不信,可能他们也觉得这谷风车很好用,怎么会卖出去呢?   但是姜余干打包票,这玩意要是金家舅舅们往外卖,一时半会还真卖不出去。   首先,宁隆县的普通农户早就习惯了用扬场的方法来给粮食脱壳,谷风车是要用钱买的,农户们明明可以用人力来脱壳为什么要花钱去买谷风车呢。   其次,农忙就这么这么一段时间,用文承哥的话来说,谷风车其实是季节性产品,过了这个时间段那就是放在家里吃灰的物件。   所以昨天晚上姜余在想如何把谷风车卖出去的时候,首先想的就是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因为只有大户人家才有余钱去买谷风车。   谷风车脱壳的速度也比扬场要快,大户人家地多粮食多,他们平时扬场是要雇人的,若是用上脱壳速度比人力要快的谷风车,省时不说,还能给那些管事省下不少钱。   但是此时看着两位金家舅舅坚持的表情,姜余忍不住有些头疼,这可怎么办?   顾文承此时开口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生意要和二位舅舅谈。”   金大舅道:“顾秀才说吧,只要我们能做到的肯定帮忙做了。”   顾文承笑道:“大舅叫我文承就行。” 第79章 一起去   顾文承看着面前的两位金家舅舅,道:“不如咱们进屋去详谈。”   旁边的顾里正接话,“这里乱糟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屋去说吧。屋里有热水,咱们一边喝水一边谈。”   顾文承,姜余,顾里正还有两位金家舅舅进屋,其他人还在外面继续看谷风车。   这谷风车的确方便,顾文渊一个人摇风扇的转杆,摇的特别轻松,他甚至觉得一个普通八九岁的孩子也能轻松摇动谷风车。   室内。   顾文承道:“我和小余想把做出来的谷风车献给知县大人一台,另外再做出来几台卖给县城的大户人家。农忙就这么几天,咱们得抓紧时间做这件事,所以我便想和舅舅们合作赚钱。您做谷风车,我和小余找销路去卖,赚的钱咱们对半分,您觉得怎么样?”   金家两位舅舅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点头同意。   一旁的顾里正直接现场拍板做了中间人,还写了一封契书让他们双方按手印。   金家两位舅舅中午在这边吃完饭立马回去,开始马不停蹄的制作谷风车,顺便还把外甥顾文渊也拽了过去,让他一块帮忙做。   第三天上午,姜余就见金家大舅和他媳妇孙氏赶着牛车来了自己家。   金家大舅的腿还没完全好,二弟和外甥留在家里继续做谷风车,家里其他人不是在一旁帮忙削木头,就是去帮忙砍木材,他们甚至还在村里雇了其他来砍木材。   姜余惊讶的看着牛车上的东西,但是也没忘了打招呼。   “舅舅、舅母请进来说。”   姜余一边说话,一边把大门打开让金家舅舅把牛车赶进来。   金家大舅母孙氏是个不善言辞的妇人,她看着姜余这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主要是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实在是不像村里人,穿着整齐,皮肤白皙,虽然瘦了些,但是模样很清秀漂亮。最重要的是,少年的浑身气质,他站在哪里说话,孙氏就觉得他不像村里的人。   顾文承此时也从屋里走出来,他弯腰见礼。   “舅舅,舅母。”   金家舅舅赶紧拦他,“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平头百姓的可使不得秀才公这样对我们。”   顾文承笑着道:“我虽是秀才但是在舅舅和舅母面前仍然是晚辈,晚辈向长辈见礼是应该的。”   姜余插话道:“舅舅和舅母进屋坐坐吧,我在灶房烧了热水,这就给二位倒水去。”   顾文承扶着金家大舅进屋,一旁的孙氏跟着他们身边。   刚刚孙氏被顾文承这架势弄的吓了一跳,之前她就听当家的提过,她家大姑子这个侄子是读书人,如今更是秀才老爷。   孙氏也曾经见过她们那边镇上教书的秀才老爷,每次见对方时,对方都是穿着长衫,一开口就是什么之乎者也的,满嘴都是让人想听也听不懂。   隔壁家的把邻居小孙子送去镇上秀才老爷那边读书,一年入门费就得四两银子。   读书人就是好啊,不用下地干活,不用费劲做生意,每天教人读书识字就能挣那么多钱。   尽管当家的说顾秀才十分随和,甚至随和的都不像是读书人,但是孙氏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她早就听当家的说了,这谷风车也是顾秀才的主意,顾秀才还要把今天做出来的谷风车送去县衙给县老爷。   孙氏当时听了以后更是被吓了一跳,她还记得当初水车那时候县衙来人到家里的情景有多吓人,更别说如今顾秀才竟然能直接把东西送给县老爷了。   县老爷是什么人?那是他们宁隆县的父母官。   因此孙氏在来的路上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到了门口看见姜余后,她就心头一跳,但没想到在见到顾秀才以后,顾秀才直接开口叫她舅母,态度还这么客气。   这事弄的孙氏现在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进屋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拌了一脚。   三人坐下以后,姜余手里提着水壶走进来。   “舅母喝水,这水是温的,正好能入口。”   孙氏朝姜余局促的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惊讶的发现这水竟然是甜的。   一斤糖得要四五十文,普通人家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到糖,略微尝尝甜味。   如今手里这甜滋滋的水,孙氏一时没忍住又喝了口水。   姜余笑着道:“不知道二位长辈现在过来,母亲和父亲都去田里捡麦穗了没在家,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不用,不用。”金大舅道:“我们家里也在忙,把谷风车过来以后还得着急赶回去呢。”   孙氏也在一旁搭腔,姜余这才没出去,而是坐在了顾文承身边。   旁边顾文承已经开始和金家大舅谈起来了。   顾文承道:“我估计这一台谷风车的价格也就一千文左右,毕竟是农业用具,价格高不了太多。”   金家大舅没听懂什么叫农业用具,但是一千文的价格他已经觉得很多了。   毕竟一台谷风车做下来成本也就一二百文,一千文就是一两银子,对半分的话一台谷风车能赚三四百文,这样的买卖谁干不高兴。   “这价格已经可以了,要是再便宜点也没什么。”   顾文承点头,金家几位长辈都是实在人。   “明天我会往县令府去,到时候舅舅能做几台出来。”   金大舅想了想,“我们四个人做,大概一天能做出来两台谷风车,若是在抓紧些,接下来两天做出来五台不成问题。”   顾文承点头,“那就劳烦舅舅们了。至于后面把谷风车卖出去的事情,小余可以办到,要是大舅不方便,可以让二舅跟着小余去。”   金大舅摆了摆手,“你们是往大户人家卖的,我们哪里懂这些。”   把事情说定以后,金家舅舅和舅母就打算回去,顾文承和姜余在门口目送二位长辈离开。   等出了长坪村,孙氏看向丈夫,奇怪的问:“你不是说那姜余是被聘过来的农家哥儿吗?我怎么瞧着一点都不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城哪家的小公子呢。”   金家大舅赶着牛车,道:“谁跟你说那姜余是普通的农家哥儿,人家姜余既识字又会算账,如今还在县城开了铺子做掌柜,听大姐说姜余还带着人去县令大人家做过席面,县令大人吃了他做的饭以后都拍手叫好。如今姜余一边开着铺子,一边给县城那些大户人家做席面,生意红火的很,外面人见了都得喊一句姜老板。他开的那个铺子叫什么名来着…好像是饸烙面铺子。”   孙氏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真假相公》那戏文里那刘知县吃饸烙面破案里面的饸烙面铺子!”   金家大舅连忙点头,“对对,就是那个铺子。”   孙氏现在更加惊讶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门亲戚在。   她所在的村子距离县城远些,平时赶集买东西一般都是去距离更近的镇上。   前段时间镇上的戏班子新上了一出戏,据说是这出戏如今县城里十分叫好,戏文讲的是刘知县一边吃饸烙面一边判冤案的故事,剧情环环相扣,最后恶人受到惩罚,好人沉冤得雪,精彩极了。   金家大舅完全不知道媳妇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次卖谷风车的事还是咱们占了便宜。说不定人家顾秀才和姜老板刚开始完全没打算卖谷风车,而是想把谷风车献给县太爷呢。”   金家大舅说完就没听见旁边媳妇吭声,看过去就见对方在发呆。   “想什么呢?”   孙氏猛然回神,“饸烙面……”   金大大舅听见媳妇的回答后,哈哈笑出声,“行啊,等咱什么时候去县城,也去买两碗饸烙面吃。”   孙氏脸一红,然后白了他一眼,“听说那饸烙面都是用肉做的,你舍得买,我可舍不得吃。有那闲钱还不如买包饴糖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呢。”   …   第二日,下午顾文承便递往县令府拜了贴,两个人架着驴车回到了县城的小院。   姜余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问:“文承哥晚上想吃什么?”   顾文承想了想,道:“不如咱们出去吃怎么样?听说福慧楼新出了道炙羊肉很是不错,咱们去尝尝怎么样?”   姜余点头,“好啊。”   他虽然自己开吃食铺子,但是也很想去看看别人家的铺子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尤其是福慧楼这种大酒楼,听说里面做吃食的师傅都是几十年的老把式,那里的饭菜想必肯定很不错。   砰砰砰!   大门突然被敲响。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们二人不在家,这时候到底谁会来敲门呢?   顾文承走过去开门,没想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县令府的林管事。   “顾秀才有礼了。”林管事问好。   姜余此时也走了过来,对外面的人是林管事也表示很奇怪。   顾文承道:“林管事你这是……”   林管事笑着道:“今天过了午时没多久顾秀才往府里递了拜贴,当时县令大人不在家,前不久县令大人回府后看了顾秀才递回去拜贴,就立马派小人过来请顾秀才了。”   顾文承听完,又看见门外停靠的马车,立马明白为何现在林管事会上门了。   “林管事请进,容我们换身衣服就跟管事去府上。”   林管事点头,“好。”   顾文承看向姜余,“小余,你陪我一起去。”   姜余惊讶:“我?”   顾文承拉住姜余的手就往屋里走,“夫夫本是一体,再说了谷风车的事情小余你懂的不比我少,咱们自然要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注:我国谷风车的来历可以追溯到汉代,主要是在南方地区尤其常见,北方地区的劳动人民习惯用扬场的方法来给粮食进一步脱壳。   谷风车的发明,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体现~   求海星~求评论~ 第80章 一起走下去   林管事虽然也很想知道老爷这么着急让他去请顾秀才想干什么,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得快些带顾秀才去府里才行。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分别换了一身衣服就坐上了去县令府的马车。   临走的时候还让人在后面赶着自家的驴车一块去县衙。   林管事看着那驴车后面被一层草席盖的严严实实的东西,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   “这是?”   顾文承道:“这便是知县大人今日见我的原因。”   林管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请顾秀才和小姜老板上马车,我亲自在后面赶驴车。”   顾文承道谢,“麻烦林管事了。”   马车里,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紧张吗?”   姜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实话实话道:“有些紧张,但是一想到文承哥在我身边我就不紧张了。”   顾文承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脸,心想小余怎么能这样乖呢。   姜余一脸正色的道:“我明白知县大人叫文承哥去县衙肯定是为了谷风车的事。如今农忙时节,若是有了谷风车做助力,肯定能节省老百姓不少力气。”   顾文承点头:“我家小余就是聪慧。”   姜余脸一红,“这些道理,本来就是这些天文承哥教会我的。”   顾文承点头接着叨叨絮絮和姜余说了不少话。   顾文承尤其是告诉姜余,自己让姜余过来就是想让他做自己的助手,到了县令府以后肯定得向刘知县展现谷风车的便利之处,有姜余在自己身边能方便很多。   果然姜余在听了顾文承这番话以后,脸上的表情镇定了不少。   姜余一直在旁边认真的听着,看着乖巧又可爱。   顾文承知道姜余的性格偏安静些,甚至有一瞬间顾文承甚至想让姜余回去吧,姜余不用太累,自己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但是他明白,姜余不可以不去,因为顾文承想一辈子和姜余在一起。   顾文承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爱人,他有很多缺点,甚至在某些地方有些过分的偏执。   若是他现在仗着喜欢姜余,就把姜余控制在家里,把姜余变成一只养在笼子里只能仰望自己的金丝雀,这样下来对姜余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五年十年后他们的爱情还在,姜余漂亮可爱的皮囊也还在,但是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呢。   若是他只有自己一直往前走,而姜余一直停滞不前,两个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迟早会出现问题。   爱一个人是占用,是摧毁,是想要爱人这辈子眼中都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但是爱一个人同时也是祝福,是欢喜,是看着爱人变得越来越好。   来来往往的人有千千万万个,但我却能一眼望见你,因为你在我眼里闪闪发光。   优秀的人会互相吸引,会相互沟通,且有共同语言。   不管姜余是写毛笔字,还是学算经;不管他是去摆摊,还是开铺子。这些其实都是姜余成长的一部分。   顾文承眼睁睁的看着姜余在短短时间里从一个面向众人说话打磕巴的小哥儿,变成如今这个能管一个铺子的姜小老板。   顾文承的心里是自豪的,他喜欢的人多棒啊,尽管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姜余仍然不起眼,但是在自己眼里却闪闪发光。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他很希望自己和小余一起走下去,人生之路太孤单了,有小余陪着刚刚好。   姜余靠在顾文承身前,听着对方的心跳声,突然就不紧张了。   他有什么好紧张的,知县大人又不吃人,而且他又不是犯人,所以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姜余想通了以后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就没了。   姜余抬头问:“文承哥,一会儿是不是得向县令大人看谷风车的效果,咱们没准备粮食。”   顾文承一愣,刚刚心里升起的那点小感触一瞬间消失不见,姜余朝他他眨眨眼睛。   顾文承摸了摸鼻子,他还真忘了这个事了。   …   很快就到了县令府,姜余知道自己这次来其实是做顾文承的助手,他老老实实的跟着顾文承身边偏后的位置,不多话,也不乱看。   很快林管事就领着姜余和顾文承穿过一个抄手游廊,走向一间四房的小院,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厮。   那小厮道:“老爷在正厅,厅上还有一位老爷在。”   林管事问:“知道是谁来了吗?”   小厮摇头:“听老爷身边的方管事叫那人周老爷,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夫人外祖父家的亲戚。”   林管事一惊,“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带着顾文承和姜余往另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快速道:“顾秀才,我家老爷出身寒门,夫人却是上京人,夫人的娘家虽不显,可家族里的长辈兄弟都在京中做官。但是夫人的外祖父家不一样,周老太爷再朝为官五十余载,曾任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掌吏部事。虽如今年岁以高卸任归家,颐养天年,但是周家子孙繁茂,能人辈出。如今虽不知到底是周家哪位大爷在在正厅和老爷说话,但是对顾秀才您来说是个好事。”   顾文承立马就明白了林管事的意思。林管事这是在提点他,对方也是位大人,官场之上虽无真心,但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多谢林管事。”   林管事笑了笑:“顾秀才客气。”   顾文承悄悄捏了捏姜余的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姜余深吸一口气,反正如今也到县令府了,他再紧张也没用,还不如放宽心态。   林管事带着顾文承和姜余从一个侧门进入一个小院,到了一大屋子门口廊下。   姜余隐隐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林管事站在门口大声道:“老爷,顾秀才和顾秀才的夫郎到了。”   姜余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快快请进来。”   姜余跟在顾文承的身后,他一进屋熟悉闻到了一股墨香,紧接着就跟着前面顾文承的动作见礼。   “快快起来。”刘知县走过去笑拍着顾文承的肩膀对屋里的人道:“瞧,这就是我想给你介绍的顾文承,顾秀才。”   姜余在后面悄悄抬头,他惊讶的发现原来县太爷和戏文里长的一点也不一样。   而且,刘知县的模样让姜余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儒雅”。   刘知县长相十分儒雅,脸上留着修剪整齐的美须,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有气质的读书人,而在刘知县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也是同样。   姜余坐在下方听着屋里三个人的对话,他们正在说水车。   那个不认识的周大人还问顾文承取字了没有。   姜余知道文承哥没有取字,一般男子都是到了二十岁行加冠礼以后才会取字。这种事之前也遇到过,当时文承哥私底下和他解释说,这样问一般是对方在变相询问文承哥的年纪。   对方很快从水车说到了谷风车,顾文承此时站了起来。   “我今日把谷风车带了过来,可以让大人亲眼看看谷风车的作用。”顾文承看向姜余,“小余。”   “这位是想必就是顾夫郎吧?”刘知县刚刚就看见跟在顾文承的少年。   顾文承立马介绍道:“这是我夫郎姜余。”   姜余实在没想到县太爷竟然会和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愣住。   刘知县听到顾文承的话有些卡壳,然后摇头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一直让你挂在嘴边的小夫郎啊。嗯,很是般配啊。”   姜余猛然瞪圆眼睛,惊讶的转头看向顾文承,耳朵尖有些红。   顾文承大方的笑笑,“多谢大人赞誉。”   周大人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好友。   周大人既是刘知县的同窗,同时也是刘夫人的表哥,他如今在广平府任知州,前段时间刘知县给他写信说自己这边发现了一件好东西叫水车。那东西真是奇思妙想,可以借用水力把一处的水运往另一处高地。   这些日子他想的是抓心挠肝,终于等到有时间,借着去广平府下面县城考察的名头,坐船路过宁隆县,并来亲眼瞧瞧被好友吹的神乎其神的水车。   刘知县不知在周大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周大人看着姜余和顾文承的方向摸着胡须点头笑了笑。   “不错,逆境之中相互扶持,顺境之时伉俪情深,很不错。”   这句话姜余听懂了,于是他低下头,脸一下就红了。   顾文承怕再这样下去,小余自己都能把自己煮熟了,于是转移话题。   “谷风车体型笨重,还请二位大人移步到外面。”   几个人走到外面,刘知县和周大人就看见在院子中央摆着一个挺大的木头架子。   “这就是谷风车?”   顾文承点头:“没错,大人请看。”   顾文承指挥两个下人把粮食倒入谷风车上方的料斗里,姜余走过去调节粮食进风向的速度,然后快速摇转外面的谷风车风扇转杆。   在刘知县和周大人惊奇的眼神里干净的粮食从下方出粮口处漏出来。   很快上方料斗里的粮食全部漏完,刘知县和周大人二人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还真是干净的粮食。”周大人捧起一捧粮食惊讶的道。   刘知县开口:“北方百姓脱壳一般都会用扬场的方法,若是用上谷风车似乎能快上不少。”   顾文承开口道:“谷风车处理一百斤粮食,大概需要一盏茶左右,不仅如此谷风车的摇扇轻便,即便是八九岁孩童也可以摇动。更重要的是谷风车不仅可以处理小麦,一切谷物都可以处理。”   周大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真不错啊。   “这东西我要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往上京城送给祖父一台。”   刘知县急了,“你这是抢我功劳啊。”   周大人扬起下巴,“功劳吗,自然是谁抢到算谁的。”   一旁的顾文承算是看出来了,刘知县和周大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而且他自己运气也不错,宁隆县的刘知县是个好官,为人也随和,要是碰见个品性一般的官员,他可不敢随意往县衙递拜贴。   顾文承看向一边的姜余,轻声问了一句,没累着吧。   姜余摇摇头,心想自己怎么能累到呢,他还是觉得文承哥更累一些。   姜余今天还是挺开心,原本他还以为当官的大人们会很严肃,但是没想到刘知县和这位周大人都挺随和嘛。 第81章 互补   顾文承和姜余从县令府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林管事亲自送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回去。   “林管事慢走。”顾文承道。   林管事笑道:“劳烦顾秀才惦记。只是在下有一个事想问相公,顾秀才准备去东林书院吗?”   林管事又解释道:“我这是提前帮我家老爷问一问,要知道老爷对顾秀才那是十分看重的,东林书院我曾经听老爷提过,是个极好的地方。”   顾文承点头:“等年后,我会带着夫郎一块去府城。”   林管事心里有底了,顾秀才这意思是想要带着夫郎一块去府城,顾秀才去东林书院读书,至于夫郎自然是去府城做生意。   “那在下提前祝顾秀才前程似锦,姜老板生意兴隆。”   “多谢。”顾文承和姜余齐齐道。   等马车走远,姜余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可累死我了。”   顾文承打开院门,“哪里累?”   姜余垂着后背,“肩膀有点酸。”   顾文承把院门关上以后伸手给姜余捏捏肩膀,“今天累到姜老板了,小生这就给姜老板捏捏。”   姜余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去烧些热水。”   顾文承跟着他一块去打水,“多烧些。”   二人在县令府吃完饭才回来,此时一块坐在灶房烧水。   姜余把手里的柴火递给顾文承,道:“我还以为知县大人会很严肃,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样,叫…叫不怒自威,但是我发现现实里的知县大人完全不是那样,甚至很和蔼。还有那个周大人,听说他竟然是知府大人,苍天啊,那么大的官老爷竟然如此和蔼。”   顾文承把柴烧塞进灶台里,一手拉住风箱让立马的火烧的更旺一些。   “其实有时候越大的官对下面的人越是和蔼。而那些越小的官,他们甚至不是官,手里只是有些小小的权利,那样的人反而喜欢为难人。”   姜余不解:“怎么说?”   顾文承解释道:“因为越大的官手里的权利也就越多,他站的也足够高,也能看清上面,目光长远并越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官更明白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所以大官们往往对地下的百姓们很是随和,至少表面上随和。   但是小人因为眼界短浅,只能看见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得到权利后易骄傲自满,所以他们往往会在自己最小的权利范围内为难别人。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也是这个道理。”   姜余恍然大悟的点头,“怪不得文承哥每次见了林管事都对他那么客气,原来是这样。”   顾文承笑了笑:“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想。若是咱们之前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林管事,你觉得林管事还会再来铺子里提醒你知县大人给我东林书院引荐信的事情吗?”   姜余摇摇头。   顾文承道:“事情就是这样。小余你要记住一件事,小人物们的面子很重要。”   姜余点点头。   顾文承又道:“虽然在相处过程中要给小人物面子,但是主动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因为小人物往往不可控。这其中的把握,就要靠你自己慢慢悟了。”   姜余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其实把这个到了用到咱们铺子也一样。引泉为人机灵,但是却胆小;郭山为人老实,但是学东西很慢;周航大胆,但性格急躁;禾姐儿虽然看着胆子小,但其实也有大胆的一面,且为人细心。我说的对不对?”   顾文承揉了揉他的脑袋,“至于到底怎么用他们几个人,还得小余你自己想办法。”   姜余点点头,然后崇拜的看向顾文承,黄色的火光照耀下,他的一张粉白的小脸漂亮的不得了。   “文承哥好厉害。”   顾文承呼吸一滞,轻咳一声转移目光。   他是个普通男人,爱人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还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咳,顾文承自认为有些把持不住,看来今天晚上需要多烧些水。   顾文承直接拎起地上的多半桶水直接倒入烧水锅里。   姜余不解的问:“怎么突然烧这么多水?”   但是很快姜余就明白这些热水要干什么了。   平静的夜晚,室内的水声传来。   隐隐还带着几声抽/泣。   姜余光洁的小/腿被/迫/的……   /搭在浴桶/的边上。   顾文承真的好喜欢姜余此刻的表情,这让他有种能掌握姜余的全部情绪的错觉,姜余的笑容和眼泪都是为了自己。   往一张白纸上涂抹各种颜色的感觉让顾文承觉得美妙极了。   …   第二天,姜余手里拿着两个鸡蛋正在敷红/肿的眼睛。   他最近一直在铺子里干活,不怎么被太阳晒,因此把皮肤养白了许多,但是现在红着眼皮就十分明显。   顾文承自知理亏,一大早十分殷勤。   顾文承道:“咱们不着急回村,家里没什么要紧事,金家舅舅那边的谷风车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   姜余感觉手肘有点疼,他翻开衣袖去瞅瞅。   然后就发现一个牙印。   姜余:……   顾文承:……   顾文承:“这个我可以解释。”   姜余脸红的要命,眼神却凶巴巴的,“你想说什么。”   顾文承喉结上下动了动,“…你别这么看我。”   姜余:……   姜余是真的服气了,他竟然不知道文承哥竟然这样。   顾文承摸了鼻子,“已经起来了。”   姜余低头看了一眼,把旁边芸姨给他绣的软枕扔到顾文承脸上。   “不…不知羞耻。”   顾文承一下接住软枕,一手拦住姜余的肩膀,顺势躺倒在架子床上。   “咱们是夫夫,夫夫之间用不上这个词。”   姜余身上穿的还是晚上睡觉时穿的藕粉色里衣,此刻脖子都红了,看都不敢看顾文承,“可…现在是白天。”   要命了……   顾文承原先只是想逗逗姜余,但是现在却……   顾文承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做的很过分了,小余在这种事情上向来面薄,不能再逗他了。   顾文承站起来,想要离开,却被姜余一把拉住袖子。   “你去哪?”   顾文承道:“我去堂屋坐会。”   姜余抿了抿,“…不。”   顾文承摸了摸他的头,“听话。”   姜余抬眸看向顾文承,“我想要。”   顾文承:……   这下真是要命了。   顾文承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   第二天下午顾文承和姜余重新回到长坪村。   顾母先让姜余回屋,看着顾文承就开始数落他。   “不是说昨天就能回来吗,怎么今天下午才回来,也不知道往家里递个信。”   顾母昨天晚上一直等到很晚,这才知道他们可能是回不来。而且顾母也知道,小余年纪小,一般事情都听顾文承,而自己这个儿子顾母自认为还是了解的,从小就是个别管嘴上怎么说,他自己心里有主意的人。   顾母的长辈就信佛,她原先也是半信不信,孩子小时候她去寺庙批字,大师告诉她自己这孩子是文曲星命格,她咬牙把孩子送去学堂。   后面果然不一样,顾家同族几户的孩子读书都不成,就自家孩子不仅在学堂坐的住,还考上了童生。   后面儿子落水,又遇见游方道士算卦说要冲喜,结果姜余一进门儿子就病就好了。   这下顾母直接变成的彻彻底底的有神论者。她打心眼里认为姜余旺自家儿子,而且姜余才进门多久?儿子直接考上秀才了。   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啊。   顾文承理亏认错,直到转移了话题才让顾母没那么生气,然后他就看见姜余趴在门后面看着自己偷笑。   顾文承还能怎么办呢,哄着呗。   “娘,金家舅舅送过来几台谷风车?”   顾母道:“六台。”   顾文承道:“那明天我和小余就去县城想办法把谷风车卖出去。”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声音,发现竟然是二伯母李氏和顾文华。   李氏过来以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明天文承和小余去县城卖谷风车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文华?”   顾文华挠挠头,对着顾文承笑了笑。   顾母动作一顿,旁边的顾文承直接一口答应,“自然是没问题,不过文华平日里不是在帮二伯母忙吗,他要是跟我去了县城那二伯母家里怎么办?”   李氏一挥手,“家里有什么好忙的,还是让他跟着你们俩吧。”   这时姜余从屋里拿出来两个小凳子递给二伯母和顾文华。   顾文华笑着道谢:“谢谢小余哥。”   李氏坐下她拉着顾母的手道:“其实我是看见了小余,才想把文华交给小余带一段时间。”   姜余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看向二伯母。   李氏拍着顾母的手道:“翠芝你没发现小余跟刚到你家时候变了多少吗?他现在往哪一站谁敢信他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子,活脱脱的一个铺子掌柜啊。”   姜余被夸的有些脸红,其实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最多就是胆子比以前大了些。   李氏在顾母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可算心里之前那游方道士的话了,他们两个五行互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顾母听到这句话,笑的合不拢嘴。   【作者有话说】   感觉最近剧情前进的有点慢,后面开始加速,在过两章就要到府城啦~   小余的府城生活~ 第82章 遭贼   事情很快就说定了,翌日顾文承和姜余把谷风车拉去县城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顾文华。   顾文华今年十四,为人活泼好动,顾家统一的高鼻梁和悬胆鼻,让顾文华看起来和顾文承又三四分的相似。   姜余提前便和梁家的管事联系好了,直接去了梁家的粮行便可,但是今天顾文承需要再次去一趟县令府,因此只有姜余和文华两个人去梁家粮行。   姜余到了以后直接把谷风车摆出来,顺便往粮斗里到了粮食,现场展示谷风车。   果然张管事被谷风车的威力镇住了,他在梁府那么多年,虽然专管府里的庄子田地,不能说是最懂粮食的收割处理保存环节,但是也比一般人精通。   可是眼前的谷风车是真的把张管事镇住了,这世界上竟然有处理粮食这么方便的东西,他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姜余道:“用谷风车处理一百斤粮食,用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   张管事听到后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开口问:“请问姜老板这谷风车的价格……”   姜余道:“张管事也知道我这人不爱说大话,整个宁隆县除了县令府就我手上有谷风车。”   张管事眼神一动,立马抓到了重点,“县令府?”   姜余压低声音道:“县令大人对谷风车风车十分满意,还说要把谷风车推给上头。”   姜余没说假话,刘知县昨天的确有想把谷风车推给知府大人来增加功绩的意思。   张管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立马道:“不管姜老板手里有多少台谷风车,我们梁府都要了。”   姜余笑道:“咱们都是熟人,而且谷风车已经在知县大人那边露过面了,知县大人爱民如子,谷风车又是这么方便的农业用具,一千文一台,张管事您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张管事觉得特别好,比他想象的便宜多了。   一两银子一台谷风车,只需要两个人就能驾驭的了。   一盏茶的时间便可以脱壳一百斤粮食,这简直太实惠了有没有。   姜余道:“我手里有六台……”   张管事直接拍板决定:“我都要了。”   姜余笑笑:“张管事豪气。”   …   顾文华跟着姜余从梁氏粮行走出来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小余哥就说了那么几句话,那个打扮富贵的管事就把所有的谷风车都卖了?   此时顾文华看姜余的眼神简直崇拜了。   顾文华的母亲酿酒也卖酒,他从小见多了自家娘为了把酿出来的酒卖出去得多费劲。酒都是用粮食酿出来的,有时候卖贵了没人买,卖便宜了又会赔本。   但是顾文华却觉得姜余刚刚做生意真轻松,那么一会儿时间就赚了六两银子。   顾文华问出了声:“小余哥,你怎么就知道那个管事一定会买谷风车?难道就是因为他是粮行的管事吗?”   姜余看向他,顾文华手脚一起比划着,眼睛里还带着兴奋:“就是…就是你把东西卖出去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好轻松啊。”   姜余笑出声,“因为我知道张管事一定会买。”   “啊?”顾文华不解。   姜余解释道:“张管事是梁家老爷身边的得力管事,梁家在宁隆县是大户人家,家里田产众多,每年到了秋收时节需要忙好多天,我现在把谷风车拿出来,他们看见这么实用的东西自然会买。而且我还说了知县大人很看好谷风车,知县大人都看看好并准备推广的东西,梁家自然不会错过,所以张管事一定会买。”   顾文华自信琢磨了琢磨姜余的话,然后道:“我没听懂。”   姜余哈哈笑了两声,“没事,你以后会懂的。”   顾文华虽然没太听懂为什么知县大人看好谷风车,那梁家就要买,不过刚刚姜余卖东西事的从容淡定完全印在了顾文华的脑子里。   在他看来,那张管事穿着华贵极了,要不是小余哥叫那人管事,顾文华还以为那人哪个大户人家的大老爷呢。   顾文华咂咂嘴,他发现自己跟着小余哥来县城还真是一个好决定。   …   姜余先带着顾文华回县城的小院。   现在中午他们两个人也该吃饭。   吃饭的时候顾文华开口问:“小余哥,农忙后我能来县城跟着你干活吗?”   姜余的手微微一顿,“什么?”   顾文华道:“小余哥,我能来你铺子帮忙干活吗?不用管我住,我可以每天都走回家。而且小余哥你也知道,我认得些字又会算账,我很能干的。”   姜余有些好笑,“你不是一直在家帮二伯母酿酒卖酒吗,怎么突然想要来我铺子干活?”   顾文华皱成了苦瓜脸,“不是我不想跟着母亲酿酒,只是那酿酒的活我实不喜欢,再说了酿酒的活又不是不能传给女儿,我二姐就很会酿酒啊,我娘把酿酒的的手艺传给我二姐也成。而且在村里实在无聊,文渊喜欢玩木头,整天除了帮大伯父干活以外,就待在家里雕木头,我叫他出来玩,他都不答应。”   姜余没有直接答应他,道:“这事还得二伯母说的算。”   顾文华拍着胸脯保证,“小余哥就放心吧,送一定会说通我娘的。”   …   下午顾文承回来,三个人一起回了长坪村。   晚上吃完饭以后顾文承把去东林书院的事情和顾父顾母说了。   顾文承道:“东林书院很好,又有知县大人引荐,儿子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顾父顾母沉默的没说话,姜余在一旁跟着紧张。   良久,顾父开口道:“去吧,虽然我不认几个字,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是知县大人的引荐,想必不会有错。我曾经听人说过,有种读书的地方是咱们普通农家一辈子都进不去的,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应该让你错过。”   顾母虽然有些焦急,但是也明白读书的事情很重要。   而且儿子以后考上举人,在去考状元还不是得去上京城考试吗,若是以后做了官也得外任,儿子迟早都要离开长坪村,离开宁隆县,顾母其实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顾母道:“让小余陪你一起去吧。”   顾文承下意识皱眉,顾母道:“你一个人去府城怎么行,那什么书院有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余跟着你好歹两个人又照应。”   顾文承一脸无奈,“娘,我已经打听过了东林书院只能一个人进去,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甚至连书童都不让带。”   顾母一瞬间卡壳,顾文承转而笑起来,“但是我觉得可以让小余去府城开铺,他在外面开铺子,我去书院求学,娘觉得怎么样?”   顾母看向姜余,“可是这样的话,县城的铺子怎么办?”   姜余刚想开口,顾文承轻轻握了一下姜余的手,姜余瞬间停住。   顾文承开口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顾父道:“那铺子毕竟是小余的心血,若是就那么关了,不仅小余心疼,我们也看着可惜。”   顾文承点头,叹了一口气,“是啊,若是小余和我一块去府城,就是愁这件事了。”   等晚上姜余和顾文承回到房间,姜余躺着架子床上十分不解的开口。   “文承哥,我跟着你一块去府城然后把铺子转给芸姨的事,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顾文承抱着姜余,“傻小余,这事咱毕竟没有落实,而且咱们还得去问问芸姨那边是怎么想的,事情都没办好,若是就那么直接和爹娘说只不过是白白爹娘费心罢了。等咱们把事情安排好,再和爹娘说也不迟。”   姜余想了想,觉得也对。   “有道理。”   顾文承在姜余额头上亲了一口,“睡吧。”   姜余打了一个哈气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渐渐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当中。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么快就睡着,露出一个笑容。   他之所以在父母面前那么说,是有私心的,他不能让父母和周边的亲戚认为小余跟着自己去府城是去过好日子。   他要让周围人都明白姜余为了跟他去府城,是放弃了好不容易在县城打拼起来的铺子,重新变得一无所有、毅然决然前往府城的。   顾文承曾经小时候在一个亲戚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亲戚家的婆媳矛盾很大,然后顾文承在那中间就发现一个问题。   那家的婆媳矛盾发生的时候,男主人完全不会去调节,甚至有一部分的矛盾就是由男主人产生的。   姜余一无所有的进了顾家,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顾文承就要在里面尽量做好润滑剂的,帮助小余更好的融入这个家庭,让父母对小余的印象变好。   姜余睡的很香,他翻了一个身,在顾文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顾文承抱着姜余,慢慢合上眼睛。   半夜…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顾文承被声音吵醒,隐隐听见外面传来捉贼的声音。   “嗯…怎么了?”姜余也被吵醒了。   顾文承听见堂屋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火把的亮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是顾父醒了,此时手里举着火把要出门。   “娘,怎么了?”顾文承在窗边问了一句。   顾母道声音传进来:“没什么,应该是有人家的粮食遭贼惦记了,你们继续睡吧。”   顾文承:这哪里还睡得着…… 第83章 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听说了晚上被偷的具体细节,只有挨着村边住的三户人家的粮食被偷了不少,其他人家没有被偷。   昨天夜里,其中一户人家的男主人起夜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偷粮,于是便大喊出声,周围人家听见动静立马跑了出去,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全村都跑去抓贼了。   但是晚上太黑了,那几个贼见被人发现以后直接丢下东西跑了,闹了半晚上只追回来了一石的粮食,一个贼也没抓住。   因为被偷的有三户,但是只追回来一石粮食,还有被偷的粮食没被找回来。现在一伙人围在顾里正家里商量贼的事要怎么办,还有就是这一石粮食要怎么分。   姜余来的时候大伯顾里正已经决定把找回来的一石粮食平均分给了被偷的三家人,虽然有人不服气,但是也被顾大伯压下去了。   姜余听见被偷了粮食的其中一户人家此时在骂。   “杀千刀的,偷粮竟然偷到我家来了。要不是我家的发现那些贼,说不定就不是丢一亩地的粮食,而是全丢了。”   但是丢了一亩地的粮食也够让他们家心滴血的了,农户人家就一年到头就靠种地吃饭,辛辛苦苦种出来粮食,结果竟然被偷了。   顾里正在一旁吸着旱烟,等大家伙吵够了以后,他才开口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紧着神些,相邻的几户人家自己合计合计,晚上安排人轮流守夜的。大家伙的粮食也都碾的差不多了,该扬场的抓紧时间扬场,省的再被贼人惦记上。我看昨天晚上那些偷东西人的架势,不像是临时起意来偷,对方人数不少啊。”   顾里正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警醒了不少。   其实往年也发生过偷粮的事,但是随着这几年县衙一经发现偷盗便罚的极其严厉,这才慢慢太平了些,也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竟然又出现了贼。   顾里正道:“一会儿我就去县城把这件事上报给县衙,顺便问问周围村有没有和我们一样被偷粮的,大家都散了吧。”   人群渐渐散去,姜余看清了被偷粮的那两户人家女的气的抹眼泪,男的被气的脸色发黑。   突然姜余听到一阵咳嗽声,他转头便看见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肩上背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八九岁大的孩童。   顾母道:“那是张娘子,昨天夜里她家的粮食也被偷了,听说被偷了将近两石,一亩多地的粮食就这么没了。张娘子也可怜,前年死了丈夫,上年又死了公公,身边跟着瞎眼婆婆,如今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得照顾婆婆,唉……”   姜余看着被那女人带在身边的三个小孩脚上穿的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今已经到了秋天,而那几个小孩却还都是穿着夏天穿的草鞋。   姜余知道穿草鞋对于这个天气来说有多冷,可是他同时也明白贫穷的困苦。   姜余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   “文承哥,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顾文承很少看见姜余脸上露出这么正式的表情。   而每当姜余露出表情之后,顾文承就知道,姜余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这件事情很重视。   顾文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你说。”   姜余道:“后天金家舅舅再做出来的谷风车,我想自己花钱买下来。”   顾文承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姜余道:“我想把买过来的谷风车放到村里,让乡亲们用。”   顾文承微微一愣,没想到姜余会这么说。   姜余磕磕绊绊的解释道,“昨天晚上咱们村有三户村民的粮食被盗,其中有一户人家只有孤儿寡母没有男丁,粮食晾晒碾压脱壳有牲畜帮忙还容易些,可是后面的扬场,对于那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顾文承没说话继续听姜余说。   姜余想了想继续道:“我不会让乡亲们免费用,若是无条件的人免费用谷风车其中难免会滋生矛盾。我记得县城有租牛、租马车的,所以谷风车也能往外租,我想把谷风车放咱们顾家祠堂门口,若是有哪户人家想用,就要付一天三文钱或者半升粮食做租费。   一旦使用谷风车需要收钱收粮,那家里人口多能扬场收拾干净粮食的人家自然不会去用谷风车。去用谷风车的,自然是家里人口不够多,又着急把粮食处理好的人家。”   顾文承在听完姜余这番话以后,眼睛里忍不住露出了赞赏之色。   姜余说到这个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计划,他在打定主意要自己买下金家舅舅下一批谷风车,并把谷风车放在村里让村民使用的时候,就开始考虑怎么样安排谷风车使用才不会出现问题。   而且姜余想出的这个使用谷风车就要交钱或交粮的想法也很妙,三文钱虽然不多,但是即便是这样,有能力去自己扬场处理粮食的人家也不会去花钱用。   顾文承道:“你说的很好,想的也很全面。”   姜余听见顾文承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文承哥不会认为我是在管闲事吗?”   顾文承道:“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是在管闲事?小余,其实你没有发现你做这件事情到底意义有多么重大。”   姜余微微一愣,“什么?”   顾文承笑着道:“你在变相的推广谷风车。谷风车这种在南方特别常见,但却在咱们这边从未见过,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生活习惯的不同。咱们北方的秋天容易刮风,所以农户们才会在世世代代的摸索中找到了用扬场来处理粮食的办法。   一件工具的大规模推广应用仅仅是因为它使用方便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人看见这工具的价值才可以。当这件工具的贩卖过程能给人带来收益的时候,才会有人继续去贩卖它,而这种贩卖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种推广。这件工具在日后持续的时间和收益的双重作用下才会彻底被大众所熟知。小余,你现在做的便是在挖掘谷风车的收益价值。”   姜余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对顾文承说的这一番话听的似懂非懂。   顾文承道:“比如你放两台谷风车在村里,一天可以赚六文钱,而且并不是只有小麦的脱壳可以用谷风车,黄米、小米、大豆、芝麻这些粮食都可以用谷风车来处理。只要谷风车一天放在哪里,就能源源不断的赚钱。”   姜余突然就听懂了顾文承的玄外之音,“只要谷风车能赚钱,就有人买,所以我们压根就不需要把谷风车卖给普通的农户,我们可以把谷风车卖给村里的富户或者是一村的里正。”   因为谷风车能给他们赚钱,所以那些手里有闲钱的人就会买。   顾文承点点头,“说的不错。我们还可以承诺卖给他们的谷风车有三年之内保修。三年期间,若是他们的谷风车是在使用中出现损坏的地方,可以免费拿到金家舅舅那边修理。”   姜余听完以后面露惊叹:“这个方法好,这样一来肯定有人会买的。”   顾文承伸手把他搂到了怀里,道:“善良不等于软弱,有同情心也不等于过度的好坏不分的善良。小余能看到别人的苦难,从而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别人,这是一件好事。”   姜余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顾文承轻笑一声,“做事情论迹不论心。但是小余,我也想提醒你,人与人交往,警惕心段不能少。”   姜余用力的点头,“我知道了。”   顾文承道:“相公说了这么多,小余都不给什么奖励吗?”   姜余小脸微微泛红,往顾文承一侧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顾文承轻咳一声,“小余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相公了。”   姜余红着耳朵尖小声的,乖乖的叫了一句相公。   这一声相公简直了把顾文承的心都要叫软了。   顾文承直接一把站起来,抱着姜余就往架子床的方向走过去。   姜余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   过了一日,果然,金家大舅舅再次把做好的谷风车运了过来。   金家大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最近村里人都在农忙,也没什么人再接砍木头的活了,所以就做出来五台。”   姜余直接自己花钱把这五台谷风车全部买了下来。   姜余便同金家大舅舅解释道:“舅舅,这五台古风车,我打算留两台在我们村,剩下的三台买去给别的村。所以这一回想和舅舅三七分账,我们占三,舅舅占七。因为我想要卖去别的村的那三台,若是三年之内有零件坏了,可以拿到舅舅那边免费修理。当然必须是使用时坏的,若是暴力损毁这个不不管修的。”   金家大舅听懂了姜余这意思,他在脑子里琢磨了琢磨,问:“要是这样卖的话,是不是得定契啊。”   姜余点头,“是。”   金家大舅觉得这种卖法也不错,虽然他们家以前从来没这么干过,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三年之内给修的话,肯定有不少人为了占便宜就想买了,而且这样一来也能给自己这边打出去名气。   “行,没问题。”   金家大舅和姜余两个人都是爽快人,当即就开始敲定一些细节,商量完以后金家大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当天下午,长坪村的祠堂门口便多了两个谷风车。   姜余用红土根糖贿赂了村里几个小孩,告诉他们谷风车的用途,并让他们这两天多在村里走走,遇见村里的大人们以后就把谷风车的事情和大人们说一说。   如果小孩们干的好的话,明天下午可以再来自己这边领糖吃。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整个长坪村都知道顾家祠堂门口多了两台谷风车,也明白了那两个谷风车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为了下期能去心仪的榜单最近几张在压千字,所以更的没有那么多~   另外,感谢一直喜欢本书的小可爱们,你们的喜欢就是作者最大的动力,爱你们么么哒~ 第84章 腊月(捉虫)   田地里,长坪村的村民们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他婶子,听说那谷风车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处理好一百斤粮食,真的有那么神?”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那谷风车就连小孩都能摇的动呢。”   “我感觉不是假的,前段时间顾秀才让人造的那水车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是没人信,后来官府的人都过来了。”   “我听说那谷风车不仅可以吹小麦,凡是带壳的粮食都能吹,就连芝麻也可以。”   “要不咱去试试?”   “你以为谷风车是让你随便用的呀,用一天谷风车得交三文钱或者是半斗粮。”   “还是交钱呀,咱们自己家费点劲就能把粮食收拾干净,谁花钱去用那玩意啊。”人群里周婶突然开口。   “周婶,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自己家收拾粮食多累啊,用谷风车既轻松又快。”   周婶自从顾文承生病时和顾母撕破脸以后就破罐子破摔了,尤其看顾母日子过的越好,她心里就越不舒坦,现在听见有人说顾母一家的好话,就想呛回去。   “那谷风车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呢,就在这里捧顾秀才一家的臭脚,顾秀才又听不到。”   “你……”那人突然呵呵笑一声,“我记得你家青青是嫁到东里村了吧,我家也有个亲戚是东里村的,前些日子听人说你家青青嫁过去的那户人家好像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最近正在卖田筹钱呢。”   “你胡说什么!”周婶一下急了,这事她完全没听说。   那人完全不怕她,挺直腰杆回道:“你要是不信我,就去问问你大闺女啊?”   看着周婶子急匆匆回家的背影,那人翻了个白眼,“自己一屁股屎都没擦干净,还敢来消遣我了。”   周围众人看了一场大戏,过了一会儿话题很快再次转移到了谷风车上面。   …   就在大家纷纷议论的时候,已经有人找到了姜余。   张娘子有些拘谨的坐在姜余对面,“听说小余你在顾家祠堂那边摆了什么车,是专门用来处理粮食的,我想用几天,一台车每天半斗粮食是吧?”   姜余点头,“张娘子是第一个用的,我和你一块去顺便教你怎么用?”   姜余和张娘子一块前往顾家祠堂方向,张娘子还特意推了一个双轮的手推车,上面放着些粮食。   姜余和张家娘子往顾家祠堂门口走的时候被不少人看见,于是那些人也纷纷围了过来,都想一起去看看那谷风车到底是什么样?   很快一行人人就到了顾家祠堂门口,姜余亲自给这些人做示范,紧接着,众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干净的粮食从谷风车的出粮口落下去。   “还真是干净。”   “这东西还挺神。”   “小余,你能让我上手试一试这谷风车吗?”   听见这个声音,姜余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顾斌。   姜余道:“那你过来试一试吧。”   顾斌也不客气,直接朝前走了过去开始摇风扇的转把。   “竟然这么轻?”顾斌惊讶的开口。   姜余点头,“谷风车很容易上手,这摇把就连八九岁的孩子也能摇动。”   听见姜余这句话,张娘子眼神一动。   …   接下来几天谷风车俨然成了长坪村村民口中的新奇物件,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   张娘子带着家里两个稍微大点的孩子,整天在村里边用那两台谷风车处理粮食,结果她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处理粮食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一大家子人扬场处理粮食慢。   关键是,张娘子每天处理那么多粮食,看上去完全没有十分疲惫的样子,村里迎面碰上以后张娘子还能和人笑着打招呼。   很快,谷风车的事情渐渐开始往周边村开始扩散,姜余抓住这个机会,带上二伯家的顾文华开始把谷风车卖到其他村里。   仅仅两天时间剩下的三台谷风车全部被卖了出去。   谷风车仅仅也是火热了一段时间,农假很快就结束了,姜余和顾文承再次返回县城的时候身边就多跟了一个顾文华。   县城饸烙面铺子里的生意继续热火朝天的进行中,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村里又发生了件大事,就是春季种下的红土根丰收了,产量十分好,长坪村的顾家族人都要高兴疯了。   天气渐渐转冷,姜余特意买了个手炉给顾文承,让他平时去县学的时候带上用。   这段时间姜余还把自己打算去府城的事情和店里的人说了,引泉和郭山自然是要跟着他去府城的。   他私底下特意找了芸娘,并想要把饸烙面铺子交给她的事情说了出来,芸娘自然是不答应,姜余解释了一番,话语间提到周航越来越大了,需要顶立门户,后面又说只把饸烙面铺子交给芸娘,芸娘这才答应。   后面姜余还问了禾姐儿要不要和自己离开,禾姐儿一时间有些犹豫,姜余表示若是禾姐儿不去府城,依旧可以在饸烙面铺子跟着芸姨干活。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到了年底。   县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浓厚,腊月二十五县城举办庙会,街道上人挤人,各种平时见不到的小摊摆的满大街都是,还有表演杂耍的,热闹的不得了。   过了中午姜余便给铺子里的人放了假,让他们出去逛庙会。   姜余最后走出铺子时看见顾文承站在铺子门口等自己。   姜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朝顾文承的方向跑过去。   顾文承接过姜余,把手炉递到姜余手里。   “冷不冷。”   姜余摇了摇头,“不冷。”   顾文承检查了一下姜余的手背,发现他的手背上虽然有些红肿,但是并没有生冻疮,这才真正放心。   “走,咱们也去逛一逛。”   姜余:“我想吃糖人。”   顾文承:“买。”   姜余:“我想吃烧饼”   顾文承:“买。”   姜余:“我还想吃…不行,手里拿不下了。”   顾文承:“没关系,我帮你拿。”   听到顾文承的回答,姜余一下笑出来。   “那我都要吃。”   顾文承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好。”   ……   年底的时候,顾文承顺便准备退了县城的院子,以后也住不到了,现在他们两个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拉回长坪村。   顾文承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在一个箱子的最下面发现了两本奇怪的书。   顾文承打开书发现竟然两本避火图,电光石火之间顾文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翻开一本书在看清里面的图画内容后眉头一挑。   嚯,可真狂/野。   嗯?竟然还有这种动作,可以试一试。   嘿呦,还有真点意思。   于是顾文承当即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开始看了起来。   这本书翻到最后,顾文承竟然发现最后面还有像是身体/保养指南一样的记载。   等姜余走进屋就看见顾文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等他走进来些看清顾文承手里的东西以后,他瞬间瞪大眼睛,跑过去就想夺书。   顾文承直接抬手,姜余扑了个空然后瞬间倒在了顾文承的怀里。   顾文承直接把姜余圈住,往上一提。   “小余竟然背着我买了这么好的书,什么时候卖的,嗯?”   姜余脸红的都快哭出来了,张了张嘴,最后又没说话。   顾文承简直要爱/死姜余露出这副小表情时的样子了,他把书扔在一边。   姜余颤抖了一下,一时不察嘴里泄出一个音。   顾文承把头埋在对方的颈肩处,声音有些哑。   “什么时候买的?”   姜余声音有些不稳,他只感觉细密的电流在脊骨处乱窜,这种感觉太怪了。   “怎么不说话?”顾文承又问。   姜余抬头就看着顾文承的脸,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   顾文承今天照常是一身书生的装办,头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簪竖起,他身着青衫,五官斯文俊秀,此时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明明是和平日里没多大差别的表情,但是姜余就是觉得此时的顾文承很坏。   嗯……姜余眼尾处带上一丝红,他道:“开…开铺子没多久就买了。”   顾文承低低笑了两声,“这么早啊,看来小余是早就想吃我了。”   姜余彻底没了力气,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什么都不懂得时候了,听到对方的话简直要羞死了。   “我没这么想过。”   顾文承立马哄人,“是我,是我一直想。”   丝丝水声响起,姜余双眼无神的看着房顶的梁木,搞不懂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小余。”顾文承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分心了?”顾文承喃喃自语,“你还还能分心,证明还不够。”   姜余直接被顾文承一百八十度转身,架子床上柔软的铺盖让他一瞬间有种被埋进去了错觉。   长夜漫漫,姜余可一点也睡不着。   …   翌日。   等姜余睡醒以后,顾文承已经收拾好了大部分东西。   见姜余醒了,顾文承去灶房端了一碗粥走进来。   姜余捧着碗喝粥,有些不太敢看顾文承,虽然昨天晚上他也舒服,但是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等姜余喝完粥,顾文承准备把碗拿出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   “小余买的书不错,为夫很是喜欢。”   顾文承说完后就走了,留下姜余一个人石化的坐在原地,半晌姜余又羞又恼的小声骂了一句。   “流氓。”   骂完以后,姜余想起昨天晚上顾文承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 第85章 搬家府城(捉虫)   过了腊月以后就是年关,今年长坪村的顾家人今年过的都是肥年。   春季时种下的甜菜根,秋季迎来大丰收,顾家人在年前做出一大批糖,然后趁着过年的时间全部卖出去。   顾家族人的腰包鼓了,年节的质量自然就提上去了。   姜余此时正在灶房里捏花样馒头,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复杂样式的花样馒头还得娘来亲自做。   顾母手里端着一个坛子,一脸可惜的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天黑,我也没看见,结果在坛子里的猪油上面撒了一层灰。”   姜余放下手里的东西,探头过去看了看。   “没关系的娘,只要把上面那一层猪油挖出来就行了。”   顾母有些心疼的道,“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来家里找顾母有点事。   姜余道:“交给我来弄吧。”   顾母把事情交给姜余后,走出了灶房。   姜余小心翼翼的把坛子最上一层猪油弄到空碗里,仔细检查了检查坛子,发现坛子里只有干干净净、白花花的猪油后才重新把坛子盖上放好。   草木灰去油污,但是草木灰特别的轻,如果是放在那里就特别容易起烟尘,于是姜余就想了一个办法,可以把草木灰表面先打湿,这样的话,就不容易起烟尘了。   姜余的手上容易起冻疮,顾文承知道过年的时候家里活多,便特意去村子的泥瓦匠那边订做了一个泥炉,又准备了一口破锅,放在家里专门用来烧热水。   泥炉的水已经开了,姜余把上面的锅拿下来,把里面的热水稍微往一个小盆子里倒了一点,一会儿再往里面倒入些凉水就能用了。   然后他又伸手过去够装混着草木灰的猪油碗。   突然,他的手一顿,身体有一瞬间不自然的绷住。   啪!   此时,他正好撞在了一个地方,原本放在凳子上的一大块草木灰掉进了热水盆里。   姜余抿了抿嘴,都怪文承哥,要不是他非得让自己带药/玉,自己也不至于这样。   热水去油,姜余被这事弄的脑子不太好,也没把碗里的猪油倒掉,脑子一抽直接把混了草木灰的沸水往碗里倒。   刚刚倒下去,姜余就反应过来了立马停手,可是水已经进去了,姜余有些无奈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管用多少次药/玉,姜余总觉得异物感特别明显,不太舒服,一边想着他一边心不在焉的拿起旁边的柴火棍开始搅拌碗里的东西,没注意碗里的猪油开始慢慢变得绵密。   “小余。”   外面传来顾母的声音。   姜余站起来走出灶房,“娘,怎么了?”   顾母道:“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去县城特意给你买了几尺布,你快来看看。”   …   下午,顾文承县城拜访夫子回来,走进灶房意外发现了角落的东西。   他走过去端起地上的碗,对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   此时姜余走进屋,看见顾文承手里端的东西,“诶呀,这东西忘了扔了。”   顾文承问:“这是什么?”   姜余道:“猪油里面洒进去了一些草木灰,后面我在准备用水把猪油化开的时候正好有事就忘了把东西倒掉了……”   猪油+草木灰!   顾文承一瞬间想起,这不是做肥皂的方法吗?   他直接用手从碗里摸了点膏状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姜余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顾文承用这东西蹭他自己手上的墨汁,然后那墨汁好像淡了些。   顾文承勾起一个笑,道:“草木灰加上猪油好像要比草木灰更能去污。”   姜余眨眨眼睛,道:“不可能吧,这可是猪油。”   顾文承道:“你快看。”   说着他洗干净了手,果然原本墨汁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顾文承转头惊奇的看向姜余:……厉害了我的小余,肥皂都做出来了。   小余:一脸茫然。   顾文承问姜余这东西他是怎么做出来的,顺便给姜余试验了一下这玩意的清洁力。   姜余手上先是被抹上了油,紧接着顾文承用小棍子稍微抹了一点碗里灰呼呼的东西,让姜余用这个搓手,然后再洗手。   姜余先是发现只要自己轻轻一搓,手上就多了好多泡沫,等姜余洗完手以后就感觉原本手上的油脂全部被洗干净,甚至还很清爽的感觉。   察觉到了此时双手的触感,姜余惊讶的瞪大眼睛。   顾文承笑着道:“小余,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姜余磕磕巴巴的讲了一遍,顾文承按照姜余的步骤又做了一半碗黑乎乎的膏子出来。   顾文承还真没想到姜余竟然误打误撞能做出来肥皂的膏体状态,既然现在姜余已经开了一个头,那么他就是把香皂做出来,估计也没几个人怀疑。   肥皂的制作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油脂与碱发生皂化反应而形成的化学反应变化,在现代社会凡是上过高中化学的一般都了解过。   但是顾文承也仅次于了解而已,他自己并没有做过肥皂。   顾文承稍微想想,“总觉得这颜色有点脏,而且也没有办法携带,若是块状的就好了。”   姜余道:“脏的话应该是草木灰水的原因,或许把它晾一晾就变成块了。”   顾文承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似乎还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顾文承思索的时候,姜余突然道:“草木灰和石灰都有染色固色的作用,现在草木灰能做出来,用石灰可不可以?石灰好歹是白的,若是能做出来,是不是会干净一些?”   顾文承一瞬间被姜余点醒了,他怎么把石灰给忘了?   草木灰可以和油脂发生造化反应是因为草木灰呈现碱性,而石灰粉也是碱性物质。   顾文承没忍住亲了姜余一口,“小余,你真的太聪明了?”   等顾母走到了灶房,就见他们两个蹲在灶房的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在顾母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家儿子亲了小余一口。   而这个时候姜余也发现娘来了灶房,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顾母轻咳一声,“我去一下灶房。”   姜余:这里就是灶房。   顾文承道:“娘这就是灶房啊。”   听见儿子的话顾母离开的背影更加迅速了。   姜余:……   顾文承毫无所觉的道:“咱们平常用来洗衣服的东西叫皂荚,这东西里面有猪油,咱就叫它肥皂吧。”   姜余此时面无表情:“好。”   顾文承刚刚全部的心绪刚刚全扑在了肥皂上,此时才发现姜余有些不对劲。   “小余,怎么了?”   姜余勉强微笑:“没事,我很好。”   ……   正月初七顾文承和姜余带着引泉、郭山和顾文华一起踏上了去府城的道路。   刚刚出了县城,姜余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   他掀开马车帘子就看见后面远远跟着一个身影,赫然是禾姐儿。   “停车,停一下车。”   姜余让赶马车的人停下车,他跳下车后向后走了几步。   禾姐儿此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肩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禾姐儿停下脚步站在姜余面前,神色坚定的道:“小余哥,我…我要跟着你们去府城。”   姜余是真的惊讶了:“大伯母知道吗?”   禾姐儿点头:“我娘知道,我和她说了。”至于她娘同不同意,那她就不管了,反正她要去府城。   姜余笑了笑:“那就快上车。”   禾姐儿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余哥,我到府城后一定会继续努力干活的。”   …   姜瑞莲最近她怀孕了,今日她母亲王桂花生日,所以她要回娘家一趟,又因为她怀的是头一胎所以格外宝贵些。   这次回娘家,陈秀才不仅陪她来了,还租了辆驴车。   正月初十年味还没彻底散去,大部分村民还在村里,大冬天的临近中午趁着外面太阳不错,一群一群的搬着小板凳坐在村子的路边,边晒着太阳,边闲聊。   姜瑞莲坐着驴车,在回娘家的这条路上可算是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而且她马上就能去县城住了,此时心里感觉无比畅快。   不仅是姜瑞莲不想住在村里,其实陈母也不想,她已经很多年不住在村里了,陈母怎么看都觉得村里人邋遢,而且村里只要一下雨根本就没法出门,家里和外面的地面都变成泥坑,一点也没有县城干净。   家里的地之前给了小叔子一家种,陈母回村以后妯娌就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是陈母也知道自己这妯娌不是个能通大道理的人,对方就是个浑人,如今自己又得罪了里正一家,若是在得罪小叔子一家那才是在村里没活路呢。   陈秀才也不想在县学住,在县学住一切生活起居都需要他自己来打理,陈秀才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但是他手里的钱又不够经常去外面找人洗衣,所以陈秀才很烦躁,君子岂能在这种琐碎之事上浪费时间。   于是这段时间姜瑞莲趁机和陈母说自己去县城以后就能去姜余那铺子里做工,虽然她怀着孕,但她作为姜余的姐姐,若是去了铺子姜余也不会给她派太多活,到时候既轻松,一个月还有半吊月钱拿。   陈母听了这些话自然是心动的,姜瑞莲已经看出来婆母态度软化了,这段时间越发高兴。   一下驴车,姜瑞莲就把手扶到腰上,提高声音对陈秀才道:“这路也太颠,万一把孩子颠出事来怎么办,咱们还是得住到县城里,县城里的路平稳。”   陈秀才点头:“等过完十五元宵节咱们就住到县城。”   姜瑞莲笑着点头,“行,我都听相公的。”   一边说话,姜瑞莲察觉到在街上做的那些婶子阿婆落在她身上目光,她微微扬起下巴。   进家门时还隐隐听见拿起人在谈论陈秀才架驴车和她要去县城住的事情,姜瑞莲心里更畅快了。   姜瑞莲坐在屋里和王桂花说话,却一直没见姜禾,她随口说了句,“难不成今天禾姐儿就去县城铺子做工了,那铺子生意怎么这么忙啊?”   王桂花没好气的说,“忙啥啊,姜余把县城的铺子转给别人去了府城,那臭丫头也跟着去府城了。”   姜瑞莲愣住了,接着声音尖锐,不可置信的开口道:“什么?姜余不在县城开铺子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去府城了(作者擦汗)   接下来就小余的府城生活~ 第86章 买房买铺子   这个时代走远路很难熬,顾文承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颠的有些受不住。   他看向身边昏昏欲睡的姜余,伸手让姜余靠在自己肩膀上,从而能睡的更舒服一些。   一边的禾姐儿也觉得很难受,她把包袱垫在身下坐着感觉舒服不少。   一大早出发,临近傍晚几个人才到了府城。   姜余和顾文华之前买甜菜根时都来过府城,因此对这里也不算太过于陌生,几个人找了个客栈住下。   “店家,来四间下房。”姜余对客栈的小二道。   小二笑着道:“几位请进。”   他们一行六个人,禾姐儿单独住一间,姜余和顾文承住一间,引泉和郭山住一间,顾文华自己住一间。   一行人舟车劳顿,简单吃了顿饭以后就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顾文承已经不在了。   此时门被推开,顾文承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醒了?来吃点东西吧。”   姜余起床洗漱开始吃早饭,他打了一个哈欠道:“文承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顾文承道:“我去问了问店小二府城的牙行在什么地方,一会儿咱们就去买院子。”   听到顾文承说这个姜余就完全不困了,之前他们两个已经说好了要直接在府城买个房子住。   姜余在县城开铺子,虽然开的时间不长但是挣的却不少,再加上他接私宴,一共挣了二百多两,后面又卖了卤肉方子又得了一百五十两。   因为谷风车的事情,县衙又单独赏了他们家一百两银子,知县大人还给顾家祠堂提了字,然后就是族里制糖卖糖的分红,顾母直接给了姜余七十两银子。   其实顾母还想再多给一些,但是姜余和顾文承都觉得够了,二位长辈在家也是要花销的。   吃完饭,姜余和顾文承对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前往府城的市集。   府城不愧是府城,就是比县城大,比县城热闹,街上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而且府城的人穿着打扮也要比县城体面些。   姜余和顾文承进了一家门口挂牌的牙行,像这种大型的牙行,房屋、铺子的交易买卖,还有奴仆的买卖都会做。   姜余打量了两眼这里面的装潢陈设,只能说府城不愧是府城,就连牙行也要比县城的豪华一些。   一个中年人向他们二人走了过来,“二人要看什么?”   姜余道:“我们想买铺子和宅院。”   中年男人自打姜余和顾文承一进门就发现他们了,他先是看见了身穿长衫的顾文承,又看见一旁的姜余。   但是让中年男人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两位客人既不像兄弟,又不像主仆。   在他问出声以后,又是旁边稍微年纪小点的小哥儿开口说话的,这还真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是买铺子和宅院好啊,买铺子和宅院就是大客户。   中年男人立马笑着道:“这可真是巧了,我这里正好有几家闲置的铺子,只是不知道客官想要什么样的?”   姜余道:“不用特别大,一般的就行了,地段不用太‘贵’,主要是热闹,还有铺子后面最好是能住人的。宅院的话,普通的四合院样式的就行。”   中年男人听姜余说了这么多,便明白虽然对方看着年轻却是个懂行的,而且说不定以前做过买卖。   中年男人下意识看向穿长衫的顾文承。   顾文承笑了笑,“都听他的。”   中年男人秒懂,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姜余,“我这里有铺子图册,您可以看一看。”   …   看了一天铺子和宅院,晚上姜余躺在客栈房间的木板床上,瘪了瘪嘴。   白天牙行的人带着他们去看了铺子和宅院,姜余的确有很心动的。   他看中了一间铺子,那铺子又宽敞,地段又好,后面还能住人。   还看中一个宅院,是个一进的四合院,虽然有些老旧,但是能看出来那院子建筑用的料子都是好的,房屋又多,又宽敞,就连屋檐上都雕着花。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院子以前住的人是个老举人,也就是说这个房子风水特别好。   但是,姜余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钱不够。   姜余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啊啊啊啊啊,文承哥今天咱们看的铺子和房子我都好喜欢。”   顾文承笑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既然都喜欢,那就都买下。”   “不行。”姜余坐起来,道:“咱们还不知道东林书院是个什么情况呢,必须要把文承哥你读书的钱预备下来。”   他手里现在有五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文承哥读书的钱至少得预备二百两出来。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我有引荐信,而且我之前听知县大人透露出来的意思是,等我进书院后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姜余摇头,钱必须要预备出来,文承哥读书的钱不能动。   “文承哥,要不然咱们就把院子买下来,至于铺子,就选码头附近的那个。”   姜余越说越觉得可行,“码头那个铺子虽然小了些,但是地段好,紧挨码头,人多,生意也自然就多。而且那铺子后面有个小院住人没问题,到时候可以让引泉和郭山住在铺子里。而且我也想过了,府城饸烙面铺子多,若是贸然开一家饸烙面铺子生意不一定能有多好,所以我打算只卖卤肉和凉拌菜。至于饸烙面,我见那家铺子门口左边的摊位没有人占,咱们可以先开个饸烙面摊子。这样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也不怕生意赔本。”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以后还是要辛苦小余了。”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喜欢赚钱的感觉,所以我不觉得累。”   …   第二日,姜余便和牙行的人签了契,并去县衙备案,顺便还把铺子左边的摊位占了。   一个一进的院子就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铺面虽小了点,但是因为地段不错所以花了二百两,一共是三百七十两银子。   姜余怀里抱着两张地契,虽然很开心,但同时他的心也在滴血,这府城的铺子和院子也太贵了些。   地契到手,一行人就离开了客栈,前往新买的小院。   姜余推开院子的大门,“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咱的新家了。”   顾文承看着姜余神采飞扬的表情,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容。   引泉和郭山两个人手里提着东西跟着主人家身后走进去,身后就是禾姐儿和顾文华。   大门位于宅院的东南角,禾姐儿一进去就看愣了,只见迎面一堵墙,那墙面上雕着精致的花纹,门的左边有四间倒座房。进入大门往左走进入小院,三间正房加左右耳室,左右厢房各三间,每个厢房靠南还配备一个耳室。   青砖大瓦的四方院子,门口屋檐上雕花刻图,就连院子里都铺着砖板,干净的不得了。   禾姐儿忍不住抱紧怀中的包袱,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角,她一直以为之前县城的小院就已经很好了,但是没想到如今府城的院子更好,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屋子。   姜余道:“我和文承哥住正房,东西厢房禾姐儿和文华随便选。银泉和郭山现在住在倒座房的左边一二间,到时候码头那边的铺子也给你们留两间屋子。”   郭山和引泉没异议,顾文华和禾姐儿两个人也跟着点头。   安排好房子就是各种开始收拾,小院里有水井,取水也方便。   等收拾完正屋,顾文承道,“咱们住东侧屋,那么西侧屋就改成洗浴室吧。”   姜余打了一个哈欠道:“我原本想把西侧屋留给文承哥做书房的。”   顾文承笑着道:“在倒座房里留一间给我做书房就行了。”   姜余点了点头,“好吧。”   一家人彻底收拾好已经临近傍晚,吃了晚饭就开始休息,第二天顾文承就要去东林书院,姜余带着几个人去码头的铺子瞧瞧。   这边的铺子的确不大,偏长但却不深,好在后面有个小院能住人,只不过小院有些破旧,这就需要姜余后续自己找人花钱来整修了。   说干就干,在姜余找人整修铺面的时候,他也把自己做生意的计划告诉了众人。   姜余道:“以后咱们铺子里只卖卤肉熏肉和小菜,门口左边的摊子上弄个饸烙面摊,郭山和引泉饸烙面摊我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引泉和郭山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姜余看向禾姐儿和文华,“你们两个这段时间跟着我在铺子买卤肉。咱们往铺子东面挨墙的地方设置一些桌子,专门给客人免费喝茶水和歇脚。”   然后姜余再次看向引泉和郭山,“我现在要把饸烙面卤子的做法交给你们两个,后面饸烙面就由你们两个来煮。”   姜余此话一出引泉和郭山两人都愣了,就连对厨师传授手艺不太了解的禾姐儿和文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四人中尤其郭山的反应最大,之前小老板就教他做过菜,但是没想到如今小东家竟然要教他做饸烙面肉卤。   要知道,这可是小东家的独门手艺。   郭山开口:“小东家,这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姜余直接了断的开口,表情中带着一丝坚定,“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就想问你一句……”   “郭山,你想不想学?” 第87章 免费品尝   郭山看着姜余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干哑的开口,“我想。”   姜余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饸烙面摊就交给你和引泉,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跟着我学饸烙面的做法。”   引泉和郭山二人点头,“是。”   铺子虽然买下了但是还得重新整修一下。   姜余找了人来装修铺子,又连续跑了几个肉摊去定肉,半个月后铺子终于开张了。   姜余还和往常一样把铺子的大门往左移了些,并在门的右边开了一个巨大的窗口,让客人站在窗口处就能买东西。   而在铺子一进门的地方则是摆了几个桌子,用来提供给客人歇脚。   在铺子门口的左边,则是饸烙面摊,这样晚上收摊的时候也方便,若是饸烙面摊外面的座位满了,还可以进铺子吃面。   正月二十八,值神:司命   建星:除日   宜:成亲 搬家 开张开工…   码头处新开张的卤肉铺子门口点燃了鞭炮。   姜余准备了不少吃食,各种卤下水,卤鸡脖,卤鸡架,熏猪头肉,熏猪耳朵和盐水花生。   现在天气冷,姜余还新添加了炸货,炸鸡腿和炸鸡排。   这两样东西是过年时候文承哥在家做过的,姜余觉得不错,就把这两道菜添到了铺子里,还调配了专门的酱汁。   码头本来就人多,再加上新开张的铺子十分与众不同,门外很快便引起了不少人围观。   “有味卤货。”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街上看着这家新开张的铺子,脸上浮现好奇的表情,“‘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有味卤货,这间铺子的名字起的倒是有趣。”   而且这铺子的装修也很奇特,里面不管是墙面还是桌椅板凳,都是浅木头的颜色,整体给人一种既亮堂有干净的感觉。   就在中年男人想要抬脚走向铺子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霸道的香味。   “这是什么味?”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摊子,又看见摆在那的饸烙床,鼻字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的道:“饸烙面是这个味吗?”   男人想了想,还是站在了卤肉店的窗台前。   姜余看见前来的第一位客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指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种食盘,道:“客人要点什么?”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的东西,一时间还真有些眼花了。   姜余道:“今日是本店第一天开张,有一个免费品尝的活动,客人可以免费试尝本店各种小食,若是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再购买也不迟。”   这个免费品尝的活动还是姜余和顾文承的谈话中听来的,姜余觉得这个方法特别好。   于是前些天他特意定做了一个特殊的托盘,托盘里面分布着几个小格,在每一个小格里面放一些店里的吃食。并把订做的小竹签放在小格上,用来插起食物。   姜余让文华端着托盘走到铺子门口的街上,主动拦住来往行走的行人,并邀请行人免费品尝托盘里的食物。   这样无形之中,就能让更多的人尝到自家铺子里食物的味道。   姜余看着面前的客人道:“客人想要尝哪个我给您夹?”   中年男子听着稀奇,于是随意指了一个。   姜余看见对方正好知道了猪大肠,于是他夹了一块猪大肠到叶子上递给对方。   全程姜余的手都没有沾到食物,这个举动让中年男人心里的好感大增。   中年男人在吃下这一小块卤大肠以后,眼睛猛的一亮,“嗯?这是什么肉,怎么味道这么稀奇?”一口吃下去,只感觉这食物油润香浓又软糯的同时带有一丝韧性。   姜余笑道:“这是本店的特色小食卤下水。”   因为姜余见眼前这人留着山羊胡,头戴丝绢幞头,身穿丝绸衣衫明显是富贵人家的老爷打扮,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说这是卤猪大肠。   但是中年男人还是惊住了,语气当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说这是下水?”   姜余丝毫不慌,毕竟之前在县城开铺子的时候,他就经常有食客问这种问题。   “食无贵贱、适口者珍。本店的这几样卤下水都是用独门秘方制成的,这些分别是心,肝,肺,胃。”   说着他又夹起一块肺递给对方,“肺片肉质鲜嫩,软糯爽滑;肝片绵密鲜香,细腻滑嫩;心片肉质醇厚,紧实多汁。这些食材各有千秋,在我心中不分伯仲,客人请尝。”   中年男人越听姜余说话眼睛越亮,“没想到店家竟然对食物有这样深刻的理解,在下姓方,还不知道店家如何称呼?”   姜余道:“我姓姜,名余。”   “姜老板。”方先生客气的称呼了一声,然后吃一口肺片,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最后方先生直接一样小食买了一些,就连盐水花生都没放过。   姜余把东西用油纸包好、绑好递给方先生,结账的时候顺便抹了零头。   方先生提着东西笑呵呵的离开了。   顾文华和禾姐儿两个人纷纷佩服的看向姜余。   姜余轻咳一声,“你们两个以后每天跟着读书认字,也能做到我这样。”   顾文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啊?”   姜余对他如此厌学的态度还真是服气了,顾文华不笨,但是偏偏不喜欢读书。   “啊什么啊,以后你每天写十个大字。”   顾文华整个人都蔫了,但是又想到刚刚小余哥那说话时的样子,他十分心动的咬牙答应。   “好。”   禾姐儿此时有些懵,“识字?我!”   姜余奇怪的看向禾姐儿,“对啊,你跟着我做生意,最起码也得能看懂账本吧。你不仅要学认字,还要跟着我学算术。”   可能是看着禾姐儿此时的表情太懵了,姜余又道:“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学,肯定能学会。”   禾姐儿连忙摆手,“不是…我…我不行的。读书认字都是男人才能做的事,我怎么能去读书呢?算账也是,我做不来的。”   姜余有些不解,“没人规定认字算账只有男子能学啊。咱们宁隆县有些富户还会专门给家里的女儿们请夫子,教导自家女儿读书明理。只是咱们普通人家没有条件让女儿去学而已,并不是女子不能学这些。”   顾文华点头:“是啊是啊,咱们县城的商户中,女持门户的也不是没有?若是她们不识字不会算账,又怎么顶立门户呢?”   禾姐儿在听到姜余和顾文华这么说的时候,瞳孔略微颤了颤,她低下头没让他们二人看见她此刻失态的表情。   但是姜余和顾文华已经顾不上在和禾姐儿闲聊了,因为客人已经陆续开始来店了。   顾文华拿起旁边的托盘,并把托盘两端的绳子套在脖颈上,急忙跑去街上开始自己免费让人试吃的大业。   禾姐儿一如既往沉默的站到姜余的身边帮忙。   可能铺子的装潢样式太吸引人了,渐渐的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多了起来。   今天还开业的时候姜余对新铺子的生意还有一些担忧,他担心自己做的这些小食府城里的人瞧不上。   但是很快店里人就多了起来,姜余忙起来以后便顾不上乱想了。   抽空的时候姜余还趁机瞧了一眼饸烙面摊上的生意如何。   结果他发现面摊那边的生意也非常好,面摊旁边摆放的五张站桌已经没了位置,有的客人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面。   一天的很快就过去,因为府城有宵禁,傍晚收摊以后几个人收拾好铺子,就往家里走。   又因为铺子后面的小院已经整修好,所以引泉和郭山两个人就住在铺子这边。   在回家的路上,文华一直处于比较兴奋的阶段,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余哥,我真的没想到第一天咱们铺子的生意竟然都能这么好,原本咱们准备那么一大盘炸鸡腿全部都卖光了。”   “还有还有,那盐水花生竟然都不够卖的。”   顾文华一边说着,一边咂了咂嘴,“还是府城的人有钱,买东西都比县城的人大方。”   禾姐儿听见他这么说,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买卤肉是按斤买的,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卤肉基本上都是按照一碗或者半碗这样来卖,但是府城这边的人开口就要一二斤。   姜余道:“看来咱们今天晚上得抓紧时间再做一些卤肉出来了。”   …   晚上,姜余盘腿坐在架子床上,面前放着一个钱匣,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把最后一个铜板用棉绳穿好,绑成一吊钱,并放到钱匣以后,姜余打了两个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重新坐起来。   “文承哥,我实在是没想到府城的生意竟然这么好,今天一天都能抵得上县城三四天的营生了。”   顾文承笑着看向姜余,“生意这么好啊?”   姜余眼睛亮晶晶的点头,“生意可好了。文承哥呢,书院那边怎么样?”   顾文承起身走过去,坐在姜余身边,道:“和之前打听的差不多,不过在书院得穿特定的衣服,如今我的衣服还没发下来。”   姜余从钱匣子拿出去一小锭银子,“给你。”   顾文承眉头一挑,这锭银子还真不轻了,“这么大方?”   姜余拍了拍胸膛,扬起下巴,“我养你啊。”   顾文承轻笑一声,“看来为夫今夜要努力些,千万不能让姜老板失望。”   姜余:……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顾文承也没有闹的太厉害,这几天姜余实在是太忙了,铺子里的生意又是起步阶段。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副样子就感觉心疼,哪里还能去毫无节制的闹他,最后顾文承只能自己憋着一股火努力入睡。 第88章 香皂   铺子的生意开始起步,姜余后面直接又招了三个长工帮忙,两个人在饸烙面摊干活,一个人在卤肉铺子里干活。   姜余让引泉打理饸烙面摊和卤肉铺子的各项事物采买,又直接把做卤肉的方子教给了顾文华和禾姐儿,这下姜余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只要需要时不时看一下账本就行了。   今天东林书院放假,顾文承在家休息,窗外小雨淅淅,他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书。   从这里他能看见姜余教导文华和禾姐儿在游廊上识字。   文华和禾姐儿二人整齐的跪坐在矮桌上写字,姜余手里拿着一个竹条,表情严肃的站在二人面前。   “禾姐儿把手背提高一些,文华背挺直。”   听到姜余的话以后,文华和禾姐儿下意识纠正自己的姿势。   看见这一幕顾文承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个弧度。   他家小余还真挺像个严格的夫子。   真可爱…   姜余一回头便看见顾文承正在看自己,不知为何在察觉到顾文承的目光后,他莫名感觉有一丝羞耻。   轻咳一声,姜余道:“你们两个抄完这一篇就休息。”   这话一出,禾姐儿和文华两个人脸上明显露出高兴的神情。   姜余:……抄书对你们二人来说是什么难题吗?明明抄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姜余大为不解,他走进屋里,顾文承伸手拉住他的手。   “小余好严格。”顾文承低笑一声,“但是我喜欢。”   姜余脸有些红,他从窗户里瞄了一眼外面,发现顾文华和禾姐儿没有注意这边。   “你别乱说。”   顾文承把姜余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处,道:“我有没有乱说,小余你听听我的心跳声就知道了。”   姜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突然看见顾文承的手背上沾着一点红。   “你这是……”   顾文承低头看了一眼随意的道:“手上沾了一些颜料而已。”   这应该是他用红色朱砂笔时不小心沾上的。   东林书院不愧是有名的书院,顾文承自从来了书院后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有多么井底之蛙。   东林书院不仅有夫子讲学,更是君子六艺样样都教,每一门都有专门的学习场地和教学的夫子。   东林书院的教学高度是宁隆县的县学无法企及的。可以说顾文承完全是从县城重点学校一步迈进了贵族学校,同时也接收起了古代社会别样的特色教育。   姜余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做的肥皂。   当时文承哥用猪油、草木灰水和石灰粉做了些肥皂,然后被他保存到了竹筒里带到了府城。   “对了,之前咱们做的肥皂也许能用了,我去拿些肥皂来给你洗手。”   说着姜余就走了出去,顾文承跟在姜余身后,站在正房的廊下看着姜余跑去东侧耳房,然后拿了两个竹筒出来。   姜余把竹筒劈开,露出里面圆筒形的白色肥皂。   “文承哥,你看果然是白的。”姜余惊喜的道。   这次做的肥皂是用澄清的草木灰水和熟石灰水混合来做的,此时呈现的肥皂色泽白皙,看上去非常干净。   姜余拿了一把闲置的刀,把肥皂切成一段一段的。   这时候文华和禾姐儿两个人也走了过来,看见姜余手里的东西后,露出好奇的神色。   顾文华问:“小余哥,这是什么?”   姜余笑着道,“这是肥皂,用来洗手用的。”   禾姐儿拿起一块,闻了闻发现没什么味道,“这东西能洗手。”   顾文承道:“我来给你们示范示范。”   顾文承把手打湿后用肥皂搓了搓,手上立即就出现了许多细密是泡沫,等他再次洗完手以后,禾姐儿明显发现刚刚顾文承手上那一块红的东西,此时完全消失。   姜余道:“用肥皂洗手很干净,以后往铺子里放几块,大家洗手的时候都用肥皂来洗。”   此时顾文承突然看向院子里的梨树,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下旬,院子中的梨树上如雪一般白皑皑的花开的正好。   顾文承道:“小余想用香皂吗?”   姜余眨眨眼睛,“香皂?”   …   顾文承说干就干,做香皂的首要一点就是要做香露。   上辈子在老家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爷爷经常用旧方法蒸馏金银花露,而这个方法也正好可以用来蒸馏香露。   取一些梨花的花瓣,并把它们洗干净,在一口大锅中烧水。   在拿一个特别制作的圆木桶放在锅里,并把花瓣放在木桶里隔水加热,蒸花瓣,在木桶上方放置一个锅,里面放冷水,这口锅也叫天锅是用来冷凝的。   木桶的一侧有一个特制的引流竹管,水蒸花瓣的热气到达上方,因为上方锅里放冷水的原因,水蒸气变成水滴,水滴落竹管另一段被削平的地方,进而水滴从竹管中流出来。   这种方法需要多次反复蒸花,直到最后得出来梨花露。   姜余好奇的看着最后得到的一小罐透明液体,他闻了闻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好香啊。”   文华和禾姐儿两个人也凑了过来,在闻到香味以后,纷纷表示不可思议。   姜余道:“若是做肥皂的时候把这东西放进去,那肥皂一定会很香。”   说着说着姜余眼前突然一亮,“我之前曾经见过有人把烘干的花放在香囊里,那样香囊就会有香味。咱们还可以烘干一些梨花,把干梨花和梨花露一起放入肥皂里。”   顾文承点头:“没错。”   姜余简直迫不及待,“那咱们快试试。”   禾姐儿道:“我去摘梨花。”   顾文华道:“那我去烧火,一会儿要在炉子上烘干梨花。”   姜余忽然一顿,他转头看向顾文华和禾姐儿,“你们两个都抄完了?”   顾文华和禾姐儿两个人都是一僵。   姜余:“……快去抄,不抄完不许玩。”   顾文华:“是。”   禾姐儿:“是。”   顾文承摸摸鼻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故作严肃模样的小余真的好可爱。   …   “姜老板,今天来三斤卤下水。”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提着食盒跑进店里,他穿的有些单薄,此时冻的浑身发抖。   小厮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都快三月了,竟然还这么冷了。”   姜余笑着道:“听人说是倒春寒,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因为这两天太冷,铺子的窗口就没开,客人来买东西一律进在店里买。   顾文华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食盒,顺手递给小厮一个卤鸡翅,随口问了一句,“你家老爷怎么今天要这么多卤货?”   小厮笑眯眯的接过顾文承递过来的东西,道,“我家老爷今天请客,特意让我过来买一些。”   小厮口中的老爷正是姜余第一天开店时那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自从那位方老爷吃过一次店里的小食以后,就变成了店里的忠实老客户。   方老爷尤其钟爱各种卤下水,时不时就要来买一些,若是他自己没空,就让小厮过来买。   姜余道:“我最近新做了一种卤香肠,你帮我把这东西带给你家老爷,要是方老爷尝过觉得好吃,能给我一些改进的建议,就再好不过了。”   小厮自然点头答应,“姜老板就放心吧,我家老爷最喜欢您这边吃食,等吃了您新做出的香…香肠,说不定还会给您写一大封回信呢。”   今天虽然天气冷,但是来买卤肉的人依旧不少,尤其是饸烙面摊那边客人尤其多,后面姜余干脆去外面饸烙面摊帮忙。   临近傍晚,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雪。   引泉道:“这天可真怪,都快三月的天了,竟然下雪。”   姜余看着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突然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几个把铺子看好。”   说完姜余就返回铺子,身上披了一个棉布斗篷,围了一个兔毛围脖,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了个斗篷就匆匆出门了。   禾姐儿看着姜余急匆匆出门有些疑惑,“小余哥去干什么了?”   顾文华脸上露出一个笑,道:“肯定是去接文承哥了。”   禾姐儿恍然大悟,然后感叹的道:“小余哥和文承哥两个人的关系可真好。”   …   姜余看天气不太好,再加上他记得今天顾文承出门的时候穿的也没多厚实,所以就想去给他送件斗篷。   最近他明显发现文承哥的课业变多了,晚上都得很晚才入睡,姜余偶然听顾文承提过一次,书院每个月都有小考,每个季度又大考。   姜余想,这段时间文承哥肯定是要准备小考才会这么忙的,所以他不能让文承哥生病,他要去给文承哥送衣服。   姜余站在东林书院大门口不远处的地方,渐渐的临近一天散课时间,姜余就见陆陆续续开始有马车停在了东林书院门口,几个马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姜余看着那些马车,心想,自己挣钱以后也要买个马车,这样文承哥上下学堂就不怕被风吹雨打了。   而且马车里也暖和,要是下次再遇见这种天气,也不怕文承哥得风寒。   又过了一会儿,书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有学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些学子穿着统一圆领大袖襕衫,头戴襦巾,即便是同样的蓝色襕衫,同样的装扮,姜余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顾文承。   顾文承此时也看见了姜余,姜余披着一件浅灰色的棉布斗篷,脖子上围着兔毛围巾,整张小脸被兔毛围巾遮住了大半,此时他被冻的鼻尖通红,却扬着一张白盈盈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朝自己挥手微笑。   顾文承看见这一幕,心脏顿时软成一团,他快步走了过去。   把书箱放在地上,握住姜余的手,“你怎么了来了?肯定冻坏了吧。”   姜余特别喜欢看顾文承穿这身衣服,肩宽腰窄,高大挺拔的个子,把这身襕衫全部撑起来,即便是寒冷的天气里面加了衣服穿起来也丝毫不显臃肿。   姜余笑着摇了摇头,“我来给你送斗篷。不冷的,我刚来没多久。”   顾文承握住姜余冰凉的手,没有拆穿他,而是快速披上姜余送过来的斗篷,一手提着书箱,一手举着油纸伞,替姜余遮住风雪,温声道:“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姜余看着大部分学子身边都跟着一个殷勤的小厮,等那些学子一从书院出来后,小厮就冲过去,又是帮忙提书箱,又是递手炉的。   姜余道:“文承哥,以后要不要让引泉来书院接你,我看见有好多读书人都有人来接。”   顾文承道:“不用,咱们住的地方距离书院不远,引泉还是在店里帮忙发挥的价值更大。我每天提着书箱走路回家,还能锻炼身体。”   姜余一听到顾文承说锻炼身体,脸就是一红,“好…好吧。”   顾文承看了姜余一眼,道:“小余应该很喜欢我锻炼身体吧,毕竟我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抱起小余你……”   “不许乱说!”姜余下意识伸手去捂顾文承的嘴。   看着顾文承在大庭广众之下,面不改色说那么孟浪的话,姜余感觉自己要羞死了。   “文承兄。”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后,姜余整个人都石化。   啊啊啊啊啊啊,姜余羞的把头埋在顾文承怀了,跺了跺脚,刚刚的对话该不会被人听见了吧。   顾文承依旧面不改色的看向后方,“平丰兄。”   周平丰有些好奇的看着顾文承身边的少年,说实话他一直觉得顾文承成熟稳重,结果没想到对方私底下还会同人一块打闹。   周平丰心里感叹,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文承兄明明是个活泼的性子,他之前是误会了。   “文承兄,明日月底书院休息四天,我想借阅一下文承兄《周髀算经》一书上的注释,当然我可以用诗赋的书作为交换。”   周平丰说着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大街上拦住顾文承意图与他交换书籍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但是刚刚下学时顾文承走的实在是太快了,明日他要随母亲启程去上京城给家中长辈过寿,这一来一回的得折腾不少日子,所以他还是说出了想要借阅交换书籍的话。 第89章 碰瓷(小修)   顾文承到了东林书院以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去学习,而是主动去了解东林书院。   他先去了解整个东林书院教师结构,弄清楚东林书院的师生构成,后面又去私底下了解和自己一个课室的所有同窗。   顾文承看着眼前神色有些报羞,且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周平丰,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他虽然没和周平丰说过几句话,但是二人的确的一个课室的同窗,而且顾文承还知道周平丰的父亲是府城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乃是正五品,主管刑狱之事。   顾文承自从踏入东林书院以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东林书院不是宁隆县的私塾,也不是宁隆县的县学,他在这里不能只知道埋头读书,他需要结交同龄人。   而眼下,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周平丰也是第一次面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窗开口借书,他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周平丰的母亲是续弦,他上面有两个同父异母的文采出众的哥哥,下面又年纪小小极为聪慧的小弟,他夹在中间其实并不太受重视。   他的算经一向不好,前几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位同窗在算经上十分优秀,又发现对方有做笔记的习惯,他这才贸然过来开口。   顾文承道:“好啊,平丰兄文采极好,做的诗文灵气十足又构思精妙,在下早就想要请教平丰兄了。”   周平丰没想到顾文承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那咱们二人也算是心有灵犀了。这本诗集上有不少我做的注解,还希望对文承兄有帮助。”   姜余抱着书箱,顾文承从里面拿出那本《周髀算经》。   “这上面也有我做的注解,希望平丰兄不要嫌弃才是。”   二人交换了书籍,彼此都很满意。   顾文承介绍道:“这是我夫郎姜余。”   “小余,这是我的同窗,周兄。”   周平丰:啊?夫郎!   姜余看向眼前这个青年,笑着打招呼,“周公子。”   周平丰立马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朝姜余拱手,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称呼。   顾文承道:“雪天路滑,改天我们夫夫二人再请周兄坐下喝茶说话。”   周平丰立马会意,“在下告辞,天寒地冻,还望顾兄回家路上也当心些。”   看着顾文承和姜余的背影,一阵冷风吹过周平丰打了个冷颤。   周平丰发现顾文承这人还是挺有意思的,虽是农家子出身,但是待人接物却很有分寸,而且对方刚刚在介绍夫郎时那种坦然的眼神。   周平丰突然想起《论语》中的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突然轻笑一声,看向身边的小厮。   “咱们回去吧。”   …   顾文承带着姜余往回家的方向走,姜余明显察觉到顾文承心情不错。   姜余道:“刚刚那人和文承哥很熟吗?”   顾文承摇了摇头,“只是同窗而已,他的诗文做的不错。”   姜余点了点头,懂了顾文承的意思。现在顾文承和周平丰交换彼此注释的书籍,对顾文承也有益处。   回去以后,姜余没去店里,而是开始继续折腾肥皂。   如今香皂已经被他做出来了,姜余甚至觉得香皂的味道很好闻,而且香皂还可以用来熏屋子。   “等过段时间花多了,就可以做其他味道的香露,到时候就能做出其他味道的香皂了。”   顾文承道:“小余想做香皂生意吗?”   姜余微微一愣,“什么?”   顾文承道:“香皂和肥皂都有净手的作用,如果想卖出去,肯定有人会买。”   顾文承其实一直都想让姜余走管理的路子,若是姜余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那样实在是太累了。   姜余现在就很好,铺子里采买的事情交给引泉,饸烙面摊的生意交给郭山,卤肉铺子的生意交给禾姐儿和文华,姜余只需要翻翻账本就可以了。   姜余低头想了想,“香皂的味道的确好闻,但是猪油的价格又贵,花露的制作过程又麻烦,若是价格定太低,说不定会亏本,若是价格定的太高,又怕没有人买。”   姜余看向桌子上,自己制作出来的香皂,“富贵人家用的东西多半精致又漂亮,样式普通的肥皂恐怕没多少人买。”   顾文承笑道:“这个不难,咱们找人把肥皂雕些精巧的样式的不就行了。”   姜余眨眨眼:“……还能这样的吗?”   顾文承道:“咱们去普通铺子里花几文钱就能吃一盘炒青菜,但是同样的菜,放在大酒楼里略微摆盘就能卖出几钱银子的高价。二者其中的差别,不就是精致与否吗?”   姜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姜余的脑袋。   姜余顺势倒在顾文承怀里,笑成一团。   姜余开玩笑的说:“把香皂雕好看些卖三两银子一块。”   顾文承煞有其事的点头:“可以。”   姜余一下坐直,“我刚刚开玩笑的。”   顾文承神色正经道:“一块三两银子肯定有人买。”   姜余:“我真的是开玩笑的,三两银子的肥皂真的有人买吗?”   顾文承道:“当然有人买。”   姜余:……其实我不太敢想。   …   天气渐渐缓和,姜余换上了单薄的衣裳,春日和风送暖,柳枝上冒出着嫩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今日书院放旬假,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一大早就起来。   顾文承觉得自己有些日子没和姜余单独相处了,于是就说好今日要去踏青赏花。   府城外的矮山上有一片桃林,天气渐暖桃花开的正旺。   姜余站在山脚下抬头看向山坡,远远看过去花海如梦,就像是有一层粉色的纱衣笼罩住山坡,微风吹过粉嫩的花瓣在轻风中摇曳。   “好漂亮。”姜余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顾文承站在姜余身边,温声道:“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姜余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嗯。”   这矮山上还有一座寺庙,桃林中来往游玩的人不少,有点是去寺庙上香的。   姜余站在桃林里,看着面前的景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开心。   顾文承见姜余开心,忍不住问道:“这么开心吗?”   姜余点点头,“当然开心了。以前在家的时候附近有一片杏树,每年春天也会开花,那时候我每天都要挖野菜,从来都没想过去赏花。如今回想起来,我当时错过了很多美景。”   顾文承的表情瞬间又柔和了几分,“既然你喜欢,以后咱们就多出门赏花。春天有桃花,夏日有荷花,深秋有菊花,寒冬有梅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咱们想什么时候出门赏花,就可以什么时候赏。”   姜余抿嘴笑了笑,“其实也不用赏那么多次。即便是文承哥不忙的时候在家陪着我,我也很开心。”   …   两个人赏花完毕,下午就在附近找了个酒楼吃饭,这酒楼上下两层,环境雅致。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一进去就迎过来一个店小二。   店小二道:“各位客官有请,二位客官不妨去二楼坐。”   姜余问,“为什么?是二楼比一楼好吗?”   店小二笑着回答:“客官有所不知,坐在本店的二楼正好能看见北边那满山的桃花,能瞧见独一份的美景。”   姜余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带着我们去二楼吧。”   “好嘞,二位客官请往上走。”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到了二楼坐下,经过小二的介绍,点了三道招牌菜,还有一壶桃花酒。   那店小二说的也是真的,这二楼的景色的确不错,二楼明显是经过店家特殊改造的格局。   中间是天井,四周空空荡荡的摆着几个桌子,桌子旁边就是窗户,那窗户全部向外打开,此时坐在桌子前向外看去,正好能看见那漫天的桃花树。   “好漂亮。”姜余看着远处忍不住感叹一句,中午看山坡上桃花的景色和早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有很大不同。   顾文承低头笑着给姜余倒了一杯桃花酒。   这酒的度数非常低,其中有一些淡淡的桃花味,和现代社会的一些低度数果酒很像。   姜余转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就在他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奇怪的一幕。   坐在他们不远处那个桌子上的那个客人有些奇怪,对方打扮的十分富贵,身穿丝绸长袍,脖子上带着流朱坠金牌,头顶珠冠。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是却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而且他看上去并没有很想吃的样子,左手把玩着两个石珠子,右手拿着筷子不停的扒拉面前的菜。   姜余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那人的样子让他下意识对方觉得有点像找事的。   紧接着,男人的动作可以让他看呆了。   只见那人不自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进嘴里,紧接着男人突然哀嚎一声。   姜余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嘴里流出了血。   姜余:!!!   听见声音的店小二立马小跑过来,那男子一下站起来双手抓住店小二的衣领。   “你们这店是想干什么,在丸子汤里藏陶瓷片,瞧我这嘴都被割伤了!”   店小二被这人抓住衣领后,又见这人满嘴血的对自己说话,立马吓的腿都软了。   店掌柜听见这边动静不对,也立马走了过来,然后就被那受伤的男子按着脖颈看桌面上的碎瓷片。   顾文承听见动静后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姜余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顾文承很惊讶,因为那男子的举动,明显是古代版的饭店碰瓷。 第90章 熟人   受伤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气愤,紧接着他又一手拽向旁边的小二,让店小二看自己受伤的地方。   这男子的表现实在凶悍,店小二害怕的同时,努力安抚对方。   但男人听到店小二的话以后就更加生气了。   于是男人口齿不清的大声嚷嚷道,“怎么!我在你们店里吃成这个样子,你们还不让我说是吧?我看你们分明是店大欺客。”   “客官,客官息怒,有事好商量。”旁边的掌柜连忙劝。   那男子一把推开店小二拽着掌柜的袖子就要下楼。   “商量什么商量?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我差点就死了,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咱们就去见官,去求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给我一个公道。”   “客官,客官行行好,我们带客官去医馆先治治伤,您看如何?”   “医馆?我去医馆不用掏钱的吗?”   “钱我们掏,我们掏。”客栈掌柜道,“本店赔偿老爷的医药费。”   那男子冷笑一声,“医药费?谁稀罕你们这医药费?”   掌柜看这男子穿的富贵,不像是差钱的,连忙又道,“不仅赔偿看大夫的钱,我还赔偿老爷受伤费,老爷说个数,只要我能赔得起,一定赔。”   男人听见酒楼掌柜这么说,态度软化了一些。   看着那边事态发展的姜余此时已经明白过来,对方明明就是想要讹钱。   姜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对,他刚想说话,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骗人,那碎瓷片儿明明是他自己从袖子里掏出来塞进嘴里,根本就不是从汤里喝出来的。”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   姜余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坐在最右边一侧桌的小孩开口说话。   那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冰雪可爱,十分讨喜。   同桌还坐着一个十七八岁身穿月牙长袍的青年,此时表情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孩。   男子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恼羞成怒朝那小孩骂道,“你是哪家的孩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错啊,你……”   就在那男人骂脏话的时候,身穿月牙长袍的青年捂住了小孩的耳朵,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了一个清冽的声音。   “我也看见了。”顾文承开口道。   月牙长袍青年扭头就看见了顾文承。   此时,姜余从凳子上站起来,道:“我也看见了,我看见你从袖子里拿出来碎瓷片,放在嘴里割伤了自己,是我亲眼看见的。”   姜余开门做生意,自然也听说过有专门讹诈店家的那一类人,他最见不得这种敲诈勒索的人,平日里在店里卖东西的时候也格外注意,因此没碰见过这种事情。   如今看见店家碰见这种人,忍不住有些感同身受。   那男子一看有不少人这么说话,锋一转,“好啊好啊,你们都和这店家是一伙的。我要去见官,你们都跟我去见官。”   说着他就要拽着掌柜的往下走,掌柜的顿时大惊失色。   “客官,客官,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几位客人都是头一回来我这吃饭,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客官,客官……”   姜余见这个男人还在狡辩,顿时火冒三丈,他直接咣当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报官就报官。”姜余一句话铿锵有力的说出来,就连一边的顾文承都看呆了。   姜余看着那男人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县衙的官差们都是吃干饭的吗?想要搞清楚碎瓷片到底是不是这店里的,只需要比对一下这酒楼的所有碗筷样式和瓷片大小缺口,就能轻而易举的查出来。   若是到时查出来不是酒楼的,你就是诬告,按照大周律法,故意向官府诬告他人犯罪者、意图陷害他人者,查清事实以后施以杖刑,若是情况恶劣者以流放论处。”   姜余双手环抱在身前,微微昂起下巴,“你还要去报官吗?”   姜余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顾文承立马拍叫好,“好,说的太好了。”   看见顾文承拍手,旁边桌上的小孩也跟着拍手叫好。   那男子松开了拉掌柜的手,他上下打量了打量说话少年的穿着,又看见不管是和说话少年坐在一桌的那青年,还是和小屁孩做一桌的青年,他们二人穿的均是长袍,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是读书人。   男子向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的指着他们道:“说那么多都是没用的屁话,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说着,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算我今天倒霉。”   说完以后便灰溜溜的走了。   就在那人走了以后,旁边桌那个身穿月牙白长袍的男子朝姜余和顾文承这里走了过来。   “在下沈之淮,刚刚多谢二位仗义执言。”   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看那人如此熟练的勒索店家,想必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身边带着弟弟,又才来府城没几天,对此地不熟悉,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不是还有同伙在附近,自己还得护着弟弟,若是刚刚真的起了冲突,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   这么想着沈之淮心里对刚刚仗义执言的姜余和顾文承更加感激。   姜余摆了摆手,“那人一看明显就知道是个惯犯,你身边小孩子多,我总不能看着他对小孩子出手。”   沈之淮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孩,“这是我弟弟沈澜。”   那澜哥儿有些不服气的道:“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之淮有些无奈,“君子不立危房之下。拔刀相助的品格固然好,但是首先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对此地不熟悉,又不知道那男子是否还有别的同伙在附近,若是你今天因为此事受伤,可有想过叔叔婶婶会多么伤心。”   澜哥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沈之淮摸了摸澜哥儿的头,“其实你刚刚做的也没错,只是方法太激进了些,但是你的出发点是想帮助别人,这是好的。”   澜哥儿果然被哄好了,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姜余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给一棒槌后,再给一个甜枣吗?   顾文承此时站起身,“在下顾文承,听兄台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对方说的虽然也是官话,但是明显口音有些不太一样。   沈之淮道:“在下是京都人士,前些日子刚来永平府。”   姜余下意识道:“沈兄是来东林书院求学的吧。”   沈之淮一怔,“难不成你们二人都是东林书院的学子?”   姜余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我不是,文承哥是东林书院的学子。”   东林书院可是有名的书院,来了府城这么久姜余也搞清楚了东林书院在这片地方的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凡是在东林书院读书的学子,无一不为这个身份而自豪。   顾文承轻笑了一声道,“小余是我夫郎。”   沈之淮听见顾文承这么说只是微微睁大眼睛,但很快便稳住了脸上的表情。   旁边的澜哥儿奇怪的道,“夫郎是什么?”   没等沈之淮想好怎么回答,澜哥儿就转头问姜余,“这位大哥哥刚刚说律法说的太好了,那人一听就被吓跑了。”   姜余挠了挠后脑勺,笑着道:“我不懂律法,刚刚那个是我瞎编的啦。”   澜哥儿:“……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客栈的掌柜过来赔罪,但是几个人全部没了吃饭的心思。   便一块下楼了,到了门口迎面撞上了周平丰。   顾文承没想到这么巧,打了一声招呼,“平丰兄。”   周平丰看见顾文承和自己表哥站在一块说话很是惊讶。   “文承兄。”周平丰转而看见姜余,动了动嘴角,“姜…姜老板。”   沈之淮也感觉巧了,“原来二位和我表弟认识。”   片刻后,姜余和顾文承才明白沈之淮和周平丰是什么关系。   原来周平丰的母亲是沈之淮的姑姑,他们二人是表兄弟,只有沈之淮和沈澜则是堂兄弟的关系。   周平丰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不去吃饭吗?”   沈之淮叹了一口气,说实话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完全没了吃饭的兴致。   顾文承道:“实不相瞒,我家是开铺子的,若是几位不嫌弃,不如一块去寒舍吃饭吧。还有之前和平丰兄交换书籍,可帮了我不少忙。”   “哪里哪里,文承兄的《周髀算经》才是让我受益匪浅。”周平丰道。   沈之淮没想到顾文承家里竟然是开铺子的。   顾文承看出了沈之淮脸上的惊讶,他握住姜余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我是农家子,能在府城同二位一块读书,全靠我夫郎开铺子养我。”   周平丰:……   沈之淮:……   顾兄还真是…清新脱俗哈。   姜余辩解道:“文承哥能来东林书院读书,明明是自己优秀。”   沈之淮和周平丰:谢谢,还没吃饭就突然感觉饱了。   …   一行人最后还是去去了姜余的铺子吃饭,因为有时候需要接待人,之前整修时姜余就特意让人把铺子后面的小院整修出了一个专卖可以接待人的屋子。   不大的小院里弄了一个假山的造景,下面铺了石头,还养了鱼。   姜余和顾文承坐着周家的马车,从后面进入小院。   沈之淮打量这小院,感叹道:“没想到这闹市之中,还有这么清雅的地方。”   姜余道:“几位先去屋里稍作歇息,我去让人准备一些饭食。”   周平丰:“有劳。”   沈之淮:“有劳。”   沈澜嫩声嫩气的跟着道:“有劳姜老板。”   姜余没忍住轻轻掐了一下沈澜的小脸。   “真乖。”   铺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几个人一人一碗饸烙面,一盘卤肉拼盘,熏猪头肉,一道凉菜,香肠拼盘,盐水花生,唯一的热菜是一道四喜丸子。   吃饭之前几个人去净手,姜余拿出肥皂照顾最小的沈澜。   “澜哥儿用这个洗手,香香的,洗的又干净。澜哥儿几岁了?”   澜哥儿好奇的看着肥皂,一边回答姜余的话,“五岁。”   沈澜在用过肥皂以后,闻了闻自己的手,惊讶睁大眼睛,“真的是香的。”   姜余觉得这小孩可爱极了,道:“因为这是香皂呀。”   几个人洗完手以后去吃饭。   看着桌子上的菜,其他三个人都很好奇,尤其面前的那碗饸烙面。   澜哥儿很乖,吃饭完全不用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就能吃的很好。   几个人吃点都很开心,尤其是澜哥儿觉得这一大桌子菜哪个都好吃,比家里厨房做的菜好吃多了。   临走的时候,姜余还送了澜哥儿一块香皂。   沈之淮想要拒绝,但是确被姜余拦下,说这是他们自家做的不是什么昂贵玩意。   …   晚上,顾文承在温书,姜余收拾好东西以后坐在他对面的塌上。   顾文承道:“今天玩的开心吗?”   姜余点头:“虽然中间遇见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胆子无伤大雅,沈家兄弟也都是很谦和的人。”   说着姜余笑了笑,“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读书人都很傲气,是不屑于同普通百姓说话的,可是自从见了读书人多了,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顾文承轻笑一声,“那就好。”   周平丰的父亲是五品官,而沈之淮是周平丰的表兄,所以沈之淮家里可能也是做官的。   再加上永平府新上任的同知大人姓沈,所以沈之淮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不把沈家兄弟和周平丰的身份告诉小余了,以免小余紧张。   …   此时沈府。   沈家夫人去看儿子睡着没有,她一走进儿子睡觉的卧房突然闻到一股花香味。   她问在屋里伺候的人,“少爷屋里今日熏香了?”   沈澜年纪小,沈夫人从不让小孩子熏香,所以这屋子里一丁点的味道,一下就被沈夫人闻出来了。   下人赶忙回答:“并没有。”   沈夫人有些疑惑,此时儿子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娘,你看。”   沈夫人看见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椭圆形块状物体,而且发现自己刚刚进屋时闻到的香味竟然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看,忍不住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沈澜回答,“这是用来洗脸的香皂,娘不是说有时候会觉得脸上的胭脂膏子洗不干净吗?香皂洗脸很干净,用它一定能洗下来。”   沈夫人没太信儿子的话,但是儿子的这番孝心,沈夫人还是觉得很开心的。   沈夫人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脸上开始有了一些小雀斑,所以她为了好看就会上一些妆,尤其是上妆用的石黛和铜黛,的确不好清洗。   澜哥儿看向母亲身边的妈妈,“王妈妈,你快去让人打些水。”   王妈妈看了夫人一眼,然后笑着出去打水。   儿子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加上现在又是晚上,沈夫人自然没拒绝洗脸。   澜哥儿在一旁看着道:“娘先把手打湿,然后再拿起香皂揉一揉,等出泡沫以后就把香皂放下洗脸。”   沈夫人按照儿子说的方法用了一下香皂,只觉得手上和脸上清爽无比。   当沈夫人擦完脸以后,一边的王妈妈惊讶的道:“夫人,你脸上之前摸的胭脂全都洗干净了!”   说着王妈妈就递过去一面铜镜,然后沈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脸。   还真的干净了。   不仅变干净了,沈夫人闻了闻自己手上的味道,此时她手上还残留着一些香味。   澜哥儿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就知道有用,娘把香皂拿走用吧。” 第91章 文渊来了   这几天姜余有点烦恼,他没想到在府城的生意能这么顺利,也没想到不起眼的饸烙面和卤肉生意能这么赚钱。   朝廷规定铺子年收入到五百两银子的,主人家必须转商籍。   结果他才来府城开了两个多月铺子收益都快三百多两了,现在超过五百两是迟早的事。   如今顾文承读书科举,姜余担心若是自己转商籍会对顾文承有影响,所以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事。   “小余哥,那些香料我都买回来放到铺子里了,这是单据,你要不要看一眼?”顾文华话音落下就看见姜余脸上略带苦恼的表情。   顾文华开口问道,“小余哥你怎么了?是铺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了不让铺子用的香料秘方泄露,铺子几个人每隔几天就分批次的去府城各个不同的药房或者香料铺子买调味料。   姜余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也没瞒着顾文华,直接道:“我在想转商籍的事。”   顾文华听见他这么说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文承哥因为读书的事情,所以三叔一家都不能入商籍。   也正是因为不能入商籍,所以三叔早年在县城里买的铺子也没法自己占了做生意买卖,而是转租给了别人。   三叔就一直在摊子上杀猪宰羊,逢年过节走街串巷的给人劁猪,这样累是累了些,但是没有古代的铺子,走街串巷劁猪杀猪没个准确的收入,所以不用转商籍。   姜余道:“我担心我入了商籍以后会给文承哥带来麻烦。”   毕竟如今自己的名字是挂在顾家的,而且他和顾文承又是这种关系。   顾文华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难事?如果小余哥你信得过我,就把铺子放在我名下,我变成商籍不就得了。”   姜余一惊,转而摇头,“这怎么能行呢?最近铺子生意好,万一你真成了商籍,那可是三代科举都要受限的。”   顾文华挠了挠头,“这些对我本来也没什么影响,因为我娘就是商籍啊。”   姜余现在是真惊讶了,“二伯母怎么能是商籍呢?”   顾文华解释道:“酿酒和一般生意不一样,是必须要去接县衙登记在册的,我娘做酿酒生意的前提就必须是商籍,我娘已经是商籍,所以我转成商籍也什么影响。”   姜余听顾文华这么说,还真有一瞬间心动了。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姜余不仅信得过顾文华的人品,二伯和二伯母也都是好的。   但是他想了想,道:“这事儿还得和二伯、二伯母说一声才行。”   顾文华无所谓的点点头,“行啊,我现在就给家里写信问一问。”   …   晚上的时候,姜余把自己白天和文华的对话向顾文承说了说。   姜余道:“我觉得这事还得问过二伯和二伯母的意思才行。”   顾文承点了点头,“你想的很周全。”   姜余道:“我打算再开一家肥皂铺子。但是我们在府城毕竟没有根基,树大招风,香皂有点太扎眼,所以我就想着先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专门买那种掺的草木灰的黑肥皂,三文钱一块。”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铺子上的事儿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让你一个人费心了。”   姜余握住他的手,道:“可是肥皂这东西却是文承哥先发现的,若不是当时发现那膏子有净手的作用,我早就把那碗东西扔了,不可能做出来,现在的肥皂。”   姜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耀,“文承哥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   顾文承看到如此赤诚的姜余,怎么能不感动呢?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爱姜余的时候,姜余总能再让自己再多爱他一些。   顾文承怀里抱着姜余,心想自己应该努力和周兄、沈兄拉近些关系了,不求做知心好友,只做熟悉的同窗即可。   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普通百姓的生活条件是很艰难的,商贾之流则更为艰难些,不近有层层剥削,还会被人瞧不起。   为了让姜余的生意能做的更顺畅,顾文承也得努力起来了。   突然姜余坐直身子,“遭了,前些日子我给了沈家小公子一块香皂,这没关系吧?”   顾文承笑着摇头,“沈家是五品,沈老爷是我的同窗沈之淮的小叔叔,沈老爷年轻,沈小公子是他头一个孩子,据说沈家夫人出身清贵,家中几代为官,一个小小的香皂,估计她还不放在眼里。”   古代虽然没有香皂,但是贵族女子用来洗漱的东西,可要比香皂名贵多了。   香皂和那些东西比起来,只能说是用起来简单方便,并且价格低廉。   姜余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   姜余是一个活力十足的行动派,既然他打定了主意要开铺子,第二天就开始找铺子,三天以后他找到了一家小小的门店。   这个门店的确是小巧玲珑,站在铺子门口往里望一眼就能看全整间铺子。   牙行的人站在姜余对面道:“姜老板别看这间铺子不大,但地段好啊,紧邻着闹市,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就是码头,每天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一点都不少。”   姜余点了点头,“这铺子的租金怎么说?”   牙行的人回答道,“一个月二两银子。”   一旁的顾文华听见这个价钱后猛然瞪大眼睛,“就这巴掌大的铺子一个月二两银子,你别是坑我们的吧。”   之前顾文华可是听说过,三叔家在县城那么大个铺子一个月才要二两,眼前这铺子还没县城铺子一半大,不仅如此这铺子就只是眼前这个铺面,后面完全没有小院什么的。   牙行的人连忙道:“我说的这都是行情价,半点不掺假的。”   顾文华还是有些觉得贵,“小余哥,这也太贵了。”   一旁牙行的人听见对方这么说心里有些无奈,但是对方说的又是实话。   要说小,这铺面是真小,自从他们牙行把这铺子收到手里以后,即便是往外租也是十分艰难。   这铺子如果买米粮,后边也没个仓库装不下东西;若是做吃食铺子,你们压根放不下几张桌子;若是买些首饰饰品,这里的地段又不恰当。   总之一句话,还是因为这铺子太小了,再加上左边是个当铺,右边是个糕点铺子,这两个铺子都不小,偏偏又没扩大的意思,所以小铺子夹在中间就尴尬了。   牙行的人咬了咬牙,“若是姜老板能二年之上起租,可以一年18两租金,姜老板觉得怎么样?”   姜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铺子我瞧着不错,再加上我做的又不是什么大生意,小小一间铺子也就够了。这样吧,您说一个实诚价,若是我觉得可以,就把这铺子买下。”   牙行的人转而眼睛一亮,要知道他把一间铺子租给客人和把一间铺子卖给客人所得的钱也是不一样的。   他想了想道,“好吧,我也经常去您店里买卤肉,咱也都是熟人,姜老板又有意向把这铺子买了去,那就一口价80两,姜老板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姜余听完后点了点头,虽然说80两银子很多,但这毕竟是府城的铺子,铺子本身的价值摆在这里。   “成交。”   牙行的人笑道:“姜老板不愧是个爽快人,那咱们今天就签契。”   姜余点头,“行,我们早点弄好,彼此也都早点省心。”   姜余当场就交了银子签了契书,并一起去衙门过户登记。   一切都很顺利,于是姜余就投入到了铺子的改造行业之中。   他既然要做肥皂铺子那就简单一些,把铺子一侧靠墙的地方摆上亮格柜,面前在摆上一组柜台,到时候客人可以站在柜台前选购肥皂。   就在姜余改造铺子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余哥,我来投奔你了。”大伯家的顾文渊此时站在他面前,身边还跟着一起过来的顾文华。   姜余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文渊,表情中带着惊讶。   文华解释道:“今天一大早,他就和家信一块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文渊咧嘴笑,“我爹说我在家闲着没事干,所以让我来府城投奔你和文承哥,尤其是跟在小余哥你身边学些本事。”   姜余嘴角一抽,“你自己来的?”   文渊点头,“是啊。”   姜余立马乐了,他之前还想找人专门刻一些用来凝固肥皂的模子,现在文渊来了,这不是现成的木工吗。   姜余高兴道:“文渊你来的可太巧了,正好我这里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以后你就在我这边帮忙,我给你开和文华一样的工钱。”   文渊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小余哥不嫌我麻烦就行。”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来的有点突然,但是家里实在没意思,二叔家的文华跟着小余哥来了府城,就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爹刚开始几天看他还顺眼,后面见自己一直折腾木工活以后,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后面正好府城的信来了,他娘和二婶三婶说了半天话,回去以后又和他爹商量了一下,于是就把他打包出门了。   不过,顾文渊还是挺开心的,和大家伙一起在府城可要比他一个人在村里无聊强。   “怎么会呢。”姜余认真的道:“你的木工活做的那么好,正是我这边需要的人才。”   说完后姜余看向文华,“二伯和二伯母的信寄来了?”   顾文华道:“寄来了,文渊亲自送过来的,我爹娘在信里都说了,反正我家一直都是商籍,在多一个商籍也无所谓,我可以改成商籍。”   姜余脸上露出一个笑,“放心,不会让人吃亏的。”   …   第二日,文华把自己改成了商籍,姜余就把铺子的生意挂到了他名下,并写了一份契,约定每年给文华二成利润。   原本文华说什么也不签这份契,还是最后顾文承给他解释了一番,文华这次签字按了手印。   家里房屋宽敞,两侧的厢房每侧都有空房间,姜余就把文渊安排到东厢房文华住的隔壁那间屋子里。   同时文渊也见到了姜余口中说的肥皂膏子。   经过姜余的叙述这膏子放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变成块状固体,可以用来洗手洗脸。   文渊这两天也用了那带着香味的肥皂,发现香皂还这是个好东西,肥皂和香皂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香味罢了。   顾文渊想了一个办法,他直接把一块木头劈成两半,然后开始雕木头。   不到半天的时间顾文渊拿着自己做好的东西让姜余看。   “小余哥你看,我把这两块木头变成了盒子样子,可以完全闭合起来,里面我还雕了花纹,这样一来,等肥皂成型,我们只要把它打开,取出肥皂后,这模具还能重复利用。”   姜余好奇的接过模具,发现虽然时间很短,但是顾文渊却做的很精致,里面雕着精巧的花纹。   “不错,非常不错。”姜余忍不住夸赞道。 第92章 编故事   姜余立即就把文渊做出来的新模子用上了。   就在新铺子慢慢整修的时候,姜余渐渐把卤肉铺子的活全部放了下去。   采买的全部交给引泉,饸烙面摊交给郭山,卤肉铺子就交给禾姐儿。   如今禾姐儿算账方面完全没问题,在铺子里做工也是像模像样的,姜余很放心把铺子交给她。   反倒是禾姐儿自己,因为这事紧张的几天没睡好觉。   姜余带着顾文华和顾文渊开始做起新铺子的准备。   他做了几种不同样式的肥皂,草木灰稍微过滤加盐和少了石灰粉做的灰色肥皂,虽然是灰色的但是洗手却很干净,这种也是最容易做出来的。   澄清的草木灰水加盐和石灰粉做的白色肥皂,这种需要把草木灰澄清但也很容易做,且做出来的肥皂是白色的。   之前顾文承在书院后山发现了一片野生的薄荷丛,如今春天薄荷丛长的正好,书院里的学子有时会去摘两片叶子,用来提神醒脑。   于是顾文承就往家里移植了两棵,蒸取出的薄荷露味道刺鼻又上头,只要往肥皂里加上一点,肥皂就有淡淡的薄荷味。   于是姜余就把薄荷露稍微往白色肥皂里面加了一点,做成的第一批,姜余亲自上手试试了,感觉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洗完手以后,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让他感觉清爽极了。   于是姜余就在院子正中央的小空地两边插了不少薄荷枝,就是为了让薄荷长的更旺、很好。   最后一种是干花肥皂,姜余则是往白色肥皂里面加了一些干花,让肥皂闻起来有淡淡的花香,味道很淡,不如直接加花露做出来的肥皂好闻,但是也还算勉强可以了。   姜余不打算做加香露的肥皂,至少现在他不打算做。   三种肥皂姜余打算卖不同的价格,黑色肥皂四文钱一小块,白色肥皂二十五文一块,至于加了干花的肥皂则是买到六十文一块。   其中姜余白色薄荷味肥皂做的最多,干花肥皂做的最少。   姜余记得文承哥曾经说过一句话,有时候价格越贵的东西不一定越好,但是相比之下,有钱人绝对会买贵的东西。   姜余道:“黑色肥皂从竹筒里取出以后直接用线割成薄厚均等的小块就行,白色肥皂咱们把它割成光滑的圆饼装,只有干花肥皂就需要文渊你帮忙在上面雕一些精致的花纹了。”   一旁的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人齐齐点头。   “交给我们吧。”   姜余又道:“还得定制一些小盒子,这个我会找专门的木匠来做,文渊你一个人做不过来那么。”   姜余找人做了一些普通的小木盒,一个巴掌那么大,正好用来装肥皂。   …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   天气渐渐便暖,姜余身上的衣服变成了薄衫,肥皂铺子也悄然开业了。   铺子的地板是姜余特意花钱让人铺的深色地板,剩下的全部都是原木色的,原木色的柜台和亮格柜,原木色的墙壁和房顶,让整间铺子看上去看上去十分亮堂。   此外在铺子的最里面放着几个洗手架子和毛巾。   姜余道:“肥皂行开业!”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笑着走出去,在铺子门口放了一挂鞭。   鞭炮声劈哩叭啦喜庆的响起,也吸引了不少行人的主意。   来往的人有些疑惑这铺子到底是卖什么的,但是他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铺子到底卖的是什么。   有识字的人看着那铺子的牌匾,把铺子名字念了出来。   “肥皂行?”   “这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没听说过。”   “这名字挺奇怪的。”   “……”   有好奇的人跑到铺子里问,铺子是卖什么的,姜余就解释给他们说卖肥皂,并说肥皂可以用来洗手,比皂荚用的方便,肥皂还可以用来洗澡和洗头,一举多得,既方便又快捷。   那人听完愣了一会儿,最后问了问肥皂的价格,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直过了半个月,肥皂铺子的生意冷清的不得了。   一日中午,吃完午饭以后姜余拨动算盘,文渊和文华两个人就趴坐在铺子里的柜台上。   自从开铺子以后直到今天,他们一个做出去了六单生意,肥皂铺子的生意实在的差的可以。   顾文华挠了挠头发,“小余哥,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要不然我拿着肥皂去街上叫卖吧。”   顾文渊道:“怎么卖?难不成还能让人在大街洗个手。”   顾文华卡壳了,“……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姜余虽然说话,但是心里也十分苦恼,他自从开始做生意以来,还没经历过生意这么难做的日子。   甚至姜余也一度怀疑自己贸然开肥皂铺子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姜余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肥皂。   不少客人来了店里以后,姜余首先要向对方解释肥皂是什么,肥皂怎么用,用肥皂有什么好处。   “唉……”   姜余叹了一口气,把算盘推到一边,也趴在柜台上,旁边的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也整整齐齐的趴在那里,三人目光同时看向热闹的街道。   “唉……”   铺子里依旧冷清,府城的大街上除了晚上永远都有人,今天天气不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十分热闹。   此时姜余突然听到两个女子交谈的声音,她们两个好像是走累了在他铺子门外的台阶边上坐下歇歇脚。   “再过小半个月就是府城的庙会,听说福缘寺今年会举办法会,到时候两件事撞一起,府城里肯定会热闹的不得了。”   “真的啊,我之前只在说书先生那边听过福缘寺法会,从没亲眼看过呢。”   “以前是你住的远,我们村距离府城近,想什么时候来府城,就能什么时候来。”   “可不是嘛,幸好我嫁过来了。”   “……”   姜余神色一动,他听到那两个女子说话间提到了“说书”。   姜余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他手里的肥皂其实就是缺乏知名度,很多人都不知道肥皂有什么作用,如果他把肥皂编一个故事,然后让说书人讲出来,这样是不是大家伙就都可以知道肥皂了。   姜余突然坐直身子,眼睛亮亮的,神色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   旁边的顾文渊和顾文华被姜余的动作吓了一跳。   顾文渊瞧着姜余的表情不太对,他咽了一口口水,“小…小余哥,你没事吧?其实肥皂一时间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反正这东西又放不坏。”   顾文华也磕磕巴巴的劝道:“是…是啊,其实现在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肥皂而已,时间久了,肯定会有人发现肥皂好用的。”   姜余转头看向他们两个,掷地有声的道:“我想到能让府城人算时间都了解肥皂的方法了。”   顾文华:……   顾文渊:……   完蛋了,小余哥都开始说梦话了。   其实姜余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给肥皂编一个故事,然后再给钱让说书的人讲出来,这样一来就能让很多人知道肥皂了。   但是姜余卡在了第一部 ,他实在想不出开能给肥皂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总不能编一个小两口洗鸳/鸯/浴时用肥皂的故事吧。   咳…   姜余心虚的咳嗽一声,努力甩走脑子里的各种废料,回归正事上来。   而听到姜余计划的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此时震惊的看向姜余。   顾文渊喃喃自语:“还能这样吗?”   顾文华喃喃自语:“竟然还能这样!”   姜余反问:“为什么不可以。说书的人都可以在故事里提福缘寺法会,为什么就不能提咱们肥皂行的肥皂?”   顾文华和顾文渊面面相觑,还真别说,这是他们两个人从未设想过的渠道。   姜余道:“所以,咱们得想出一个特殊又能吸引人的故事来,这样才能让人记住。”   下午,铺子里依旧一个客人都没有来,姜余三个人就在铺子里苦思冥想了一个下午,然而他们三个什么也想不出来。   顾文渊有些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头好涨,好像要重新长脑子了。   顾文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小余哥,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姜余站起来,“好,咱们回去吧。”   …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文承便觉得姜余、文华和文渊三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文承便问了姜余一句。   姜余瘪了瘪嘴,在顾文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好,有些委屈的道:“肥皂卖不出去。”   顾文承拍着姜余的肩膀,“可能是是大家伙都不知道肥皂有什么用,慢慢来,做生意急不得。”   姜余抬起头,“我今天想了个好办法,一定能把肥皂的名气打出去,让很多人都知道咱们铺子里有肥皂这个东西。”   顾文承是知道姜余对肥皂铺子多么上心的,听他这么说,自然要问一问。   “什么方法?”   姜余一手握拳,“我准备写一个关于肥皂的故事,然后让说书人来讲,这样一来,肯定很快就有人知道咱们铺子的肥皂了。”   顾文承:……厉害了我的小余,这么快就领会到了打广告的真谛了。   姜余说完后情绪很快又蔫下去,继续在顾文承身边趴好。   “可是我想不出来故事。再过半个月就是府城庙会,过些日子福缘寺也会举办法事,我听说这两件事撞在一起,到时会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府城。我得在那之前把故事敲定了,再雇佣说书人去讲,但是我现在连故事都想不出来。”   姜余有些沮丧,他做生意以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这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挫折。   自从开了肥皂铺子,他几乎每天都在赔钱,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肥皂铺子还真要关门了。   顾文承笑着捏了捏姜余的小脸,猪油皂里有天然的甘油,有良好的保湿作用,还能帮助皮肤锁住水分,使皮肤更柔软、光滑。   姜余这段时间一直用肥皂洗脸,而且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铺子里,也没风吹日晒的,因此这段时间他一身皮肉养的特别好。   尤其的小脸又白,又滑,俏生生的让顾文承特别喜欢。   “傻瓜,写故事本来就不是你的专长,你直接把肥皂的事情告诉说书人,让说书人编故事,你把关故事合不合适不就行了?”   姜余听到顾文承的建议,一下坐起来,“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文承继续给他出主意,“你刚刚不是说过段时间福缘寺会举办法会吗,你可以先捐一些肥皂给佛寺,到时候让说书的人把肥皂和僧人联系到一块,这样出来的故事肯定更吸引人。而且咱们也捐了肥皂给寺庙,请说书人说书的时候就算说谎,咱们也不算不敬神灵。”   姜余眨眨眼睛,“还能这样?”   顾文承轻笑一声,“做生意赚钱,不寒碜的。”   姜余立马点头,“文承哥说的没错。”   第二日,文渊去肥皂铺子看门,姜余就带着文华去了之前买铺子的牙行人家里。   卖给姜余铺子的人叫王小二,顾名思义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年纪和顾文承差不多大。   王小二是土生土长的府城人,虽然年轻,但是之前姜余从自己和王小二谈话里察觉到,王小二对府城下九流的人和事很熟悉,每次说起这样的话题都头头是道的。   所以,要找说书先生的事情,姜余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找王小二牵桥搭线。   王小二看见姜余站在自家门口有几分惊讶,“姜老板,您这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余道:“可以进去谈吗?”   王小二立马点头,“可以,请进。”   王小二家住的房子是个普通的小四合院,房屋有些破旧,一看就是很多年之前的老房子。   王小二把姜余请到自己住的侧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家里人多,一大家子都在堂屋吃饭,只能请姜老板先在这里坐坐了。”   姜余点头表示理解,他刚刚看见那堂屋里至少有五六个大人,还有三四个小孩。   姜余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来是想问问你知道府城什么地方的说书先生最有名吗?我想和说书先生做笔生意,你能在里面牵桥搭线吗?”   王小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第93章 生意做成   王小二是真没想到姜老板找自己竟然是想要自己给他介绍说书先生。   姜余见他没说话,还以为他对说书先生这个行业并不熟悉。   “那我打扰……”了。   “熟悉。”王小二立马开口,“说书先生我可太熟悉了,府城翠鲜楼的说书先生和我可熟了。”   姜余见他这么说,立马高兴起来,“那真的是太好了。”   姜余自然是知道翠鲜楼的,那可是府城有名的茶楼。   王小二有些奇怪地问,“不知道姜老板找说书先生是做什么生意?我到时候同说书的王先生交谈的时候也好有个说头。”   姜余笑道:“我想请他打个广告。”   …   从王小二家里出来以后,姜余和顾文华两个人就连忙前往福缘寺,他们两个人身上各背着一个书箱,书箱里面放着他们提前做好的肥皂。   姜余到了福缘寺以后,先去上了一柱香,虽然他并不信佛,但是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顺便上柱香请求佛祖保佑文承哥学运亨通。   因为他们两个要捐赠东西,加上今天寺庙人不是特别的多,所以他们十分顺利的见到了福缘寺的寺监。   福缘寺的寺监是一个年级四十多岁的和尚,穿着一件黄色的法衣,看上去慈眉善目。   他对姜余和顾文华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姜余跟随和尚进入一间茶室,彼此在矮桌两侧相视跪坐,顾文华则是放下自己背上的书箱就出去了。   “贫僧听小和尚说,二位施主有东西想要捐赠本寺。”   姜余把书箱放在一旁,道:“大师请看。”   姜余打开书箱露出里面一个个精致的小木盒,他取出一个木盒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姜余这次来的时候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他特意把前段时间做的小木盒都找了出来,还连夜让顾文渊在肥皂上刻了一些精致又巧妙的花纹,上面还绑了粉黄色的布条做“丝带”。   文承哥说在礼物上绑“丝带”能给人一种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主人费心思送来的感觉。   果然,东西一拿出来寺监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   之见姜余打开小盒子,盒子里面铺着粉黄的棉布,而在棉布之上放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白色椭圆形的东西。   福缘寺是府城的大寺庙,香火极好,寺监平时也会接待一些府城中身份贵重的香客,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寺监:“这是……”   姜余解释道:“这是肥皂,可以净手。我听闻佛寺中的大师在一些重要场合面对佛祖时需要沐浴焚香,肥皂可以用来清洗脏污,再过些日子便是福缘寺便会举行法会,因此我特意给大师送过来一些肥皂。”   寺监:……   姜余站起来,“有水吗,我可以给大师试一下肥皂的功效。”   说着姜余看向站在寺监身边的小和尚,“还请这位大师去打盆水用来净手。”   小和尚下意识看了师傅一眼,寺监朝小和尚点了点头。   小和尚出去打水,很快便回来。   姜余让寺监大师用一下肥皂,寺监在用完肥皂以后,脸上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且十分让他惊讶的是,用肥皂洗完手以后,他不仅感觉手上十分清爽,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寺监一下就想到了这肥皂又可用处了,再过几日福缘寺举办法会,自然会有不少香客前来,每年法会之前也会有不少身份贵重的女眷香客带着一家老小,丫鬟小厮来福缘寺。   那些人中午还会在福缘寺小歇,若是有了肥皂,到时候他便可以拿出来让贵客们净手用。   姜余笑着道:“在下往福缘寺送肥皂是因为这肥皂不仅能净手,还能护手,长期用下来可以让滋润皮肤,使皮肤不容易干裂。大师们常年礼佛,不管酷暑严寒常年都要背经文、抄经书,十分辛苦。所以在下才会送一些肥皂到此,以表对福缘寺各位大师礼佛敬佛的尊重。”   寺监听完后一脸的感动,“姜施主真是心慈仁善,在下替整个福缘寺的和尚,在此谢过姜施主了。”   姜余摆了摆手,“大师说的这是哪里话。只不过这种花香味的肥皂难得,在下只带过来了十五块,剩下的便是薄荷味的肥皂了。”   说着姜余又拿出盒子上没有绑布条的盒子,姜余让主持也试了试普通加了一些薄荷露的香皂。   往寺庙捐赠肥皂的过程很顺利,姜余看寺监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是成功了一多半,后面只要看看这肥皂福缘寺的僧人到底用不用就是了。   至于这样会不会对佛祖不敬,姜余很坦然,反正他也没说这肥皂是献给佛祖的。   他已经明确说了,这些肥皂是他自愿捐给寺庙僧人的。   姜余和寺监拜别,并说自己要在佛寺中逛一逛,观赏一下福缘寺春日的景色。   他在寺庙门口等顾文华,没多久顾文华从另一侧跑过来。   顾文华压低声音道:“搞定了,我给一个在福缘寺的寺监身边伺候的小和尚一点钱,让他帮我注意一下福缘寺的寺监会把肥皂用在什么地方。我说我是想看寺里到底用不用得上肥皂,若是用的上,我下次来的时候在多捐赠一些,那小和尚听了以后没犹豫就答应了。”   顾文华说完后,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小余哥你怎么知道寺庙和尚会收钱的?不都说和尚和普通人不一样吗?我还以为和尚只会念经平日里都用不着花钱呢。”   姜余没有正面回答顾文华的问题,而是道:“听说福缘寺的素斋味道不错,现在到了正午,咱们去吃素斋。”   顾文华思路果然被带偏了,兴冲冲的要去吃素斋。   姜余从来都不信佛祖,也不信神仙,这个世界即便有佛祖和神仙也不会帮助渺小的自己。   佛渡有钱人,若是他这种小老百姓也能被渡化,他的父母也就不用死了。   春日微风吹过,海棠花瓣随风飞舞,美不胜收。   …   接下来几天姜余顺利和翠鲜楼的说书先生搭上线,开始敲定故事的内容。   专业的人不愧是专业的,让姜余头疼的故事在说书先生看来简直轻轻松松,而且说书先生也并没有新开一个故事,而是用巧妙的手法把肥皂融进了以前的故事当中。   姜余在拿到那故事的初本看了以后,就感觉自己的肥皂一定能火起来。   另一边顾文华从“贿赂”的小和尚那么得知福缘寺把他捐赠过去的肥皂一小部分分给了寺庙的主持和几个管事,绝大多数全部留给了来寺庙上香的香客们使用。   姜余眨了眨眼睛,虽然和他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但福缘寺歹也是用了他给过去的肥皂,也就是说他下一步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于是姜余这边急忙联系说书先生,让说书先生开始准备上台说香皂的故事。   果不其然,就在平平无奇的一天下午,“肥皂”和“姜氏肥皂行”的名字迅速被府城的人们所熟知。   于是,姜余的肥皂铺渐渐开始有了客人,大部分来铺子里买肥皂的客人都说自己要在福缘寺法会的前一天用肥皂洗一洗,这样一来就能多添些福气。   普通人家买的肥皂一般都是黑色肥皂,四文钱一小块,一家人省着用基本也能用一个多月。   就在姜余三个人为铺子的生意好起来而欢呼的时候,一日下午,王小二和一位身材高大健硕的壮汉两人结伴走进铺子里。   那壮汉生的魁梧,一看就十分不好招惹,对方一出手却十分大方,把铺子里所有的干花肥皂全部买了。   顾文渊道:“一共八两银子。”   那壮汉把银子放在柜台上,和王小二打了声招呼,手里提着装干花肥皂的麻袋转身离开。   等这个壮汉离开以后,王小二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对着姜余道:“最近姜老板铺子里的生意不错吧?”   姜余笑眯眯的回答,“托小二哥的福,我这铺子终于不用再做亏本买卖了。”   王小二笑着道,“姜老板的肥皂物美价廉,凡是用过的都说好,您这生意财源广进是迟早的事。”   姜余道:“那就多谢小二哥的吉言了,对了,刚刚那大汉是什么来路?我瞧着对方不像是一般人?”   旁边的顾文华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王小二,笑着插话,“是啊,那大汉的胳膊都快比得上我腿粗了,他走进来的时候我都不敢搭话。”   王小二端起茶杯牛饮,完了还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道:“那人叫王虎,是天香楼的打手。”   “天香楼?”顾文华看向姜余,“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姜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文渊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王小二。   王小二看着他们三个人的反应,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就是青楼。”   姜余:……这个他还真没关注过。   顾文华和顾文渊更是面面相觑,文承哥早就和他们说了,谁敢去逛窑/子和赌场,他就把谁送回去,所以他们两个也从没打听过那种地方。   姜余更奇怪了,“天香楼的打手怎么会来买肥皂?”   王小二笑着道:“你们铺子里卖的干花肥皂香啊,天香楼的姑娘们经常洗澡,有时候弄不好身上会有味,所以特别需要清洗,但是楼里只有几个头牌用的起熏香,其他姑娘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楼里的人听说市面上出现的干花肥皂不仅有香味,用久了还能保养皮肤,这种好东西自然都有要,王虎又听说我和姜老板你熟悉,于是就让我带着他过来买一些。”   王小二的话里面有地方顾文华和顾文渊听不太懂,但是姜余却懂了。   “这次我可是又占了小二哥你的便宜。这样吧,小二哥给我这边介绍客人,介绍一次我给小二哥返利五个点。”   王小二动作一顿,接着笑道:“姜老板这也太客气了,您铺子的肥皂本来就已经在府城出名了,我今天带王虎过来也是顺手的事,”   姜余笑道:“一码归一码,小二哥给我介绍客人,那咱就是合作关系。”   有钱赚王小二自然开心,若是下次还有人花八两银子买肥皂,他就能赚四钱银子。   姜余道:“瞧我老是和你说话正事都忘了,自然咱们合作赚钱,这次的返利自然也是要给的。”   王小二连忙拦住姜余,“姜老板这是干什么?刚刚那个买卖,是咱们还没说定时候的,要返利也得等下次。我王小二在府城混了几年,信誉还是有点,若是姜老板执意要给我,那就是看不起我王小二。”   见王小二坚持,姜余也没有在多和他推辞。   “文渊那三个干花肥皂,三个白肥皂,三个黑肥皂给小二哥,让小二哥介绍咱们肥皂的时候好歹手里有东西。”   姜余说完后,又对王小二道:“干花肥皂制作繁琐又艰难,一个月能做出来四十块都是顶天了,如今也只是这三块了,小二哥就拿走吧。”   王小二没有推辞,接过肥皂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在王小二离开以后,三个人先是在铺子里面面相觑,接着便笑成一团。   文渊道:“前几天铺子还一个人都没有,今天就把干花肥皂卖空了,简直太神奇了。”   文华点头,“是啊,没想到翠鲜楼的说书人那么管用,总共也没说几天书,就把咱们铺子的名气打出去了。”   文渊看向姜余,“刚刚小余哥又做成了一笔生意,我看那王小二肯定能拉过来不少客人。小余哥,咱们要抓紧时间多做一些干花肥皂出来了吗?”   姜余想了想,然后摇头,“算了,干花肥皂咱们不能多做,可以多做一些黑肥皂,黑肥皂也快卖光了。”   顾文华不理解,“为什么?”   姜余道:“文承哥说这叫饥饿营销。当然树大招风也不行,咱们在府城又没有根基,要是太扎眼迟早出事,如今干花肥皂在青楼里流行正好。”   青楼里用的东西,一般人家就不会去用,而且看样子青楼对干花肥皂的需求还不小,恐怕自己以后再做出来的干花肥皂都会被青楼买了去。   而且文承哥在东林书院读书,一般的三教九流也不敢招惹读书人,和青楼的人做生意,至少比被人抢走强。   这些想法在姜余脑子里转了一圈,此时店里来了客人,他再次进入忙碌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和姜余想的一模一样,几批下来的干花肥皂基本都被青楼的人要了去,甚至有人加价。   渐渐的,肥皂铺子的生意也步入了正轨,因为黑色肥皂价格低廉,白色肥皂价格也不贵,干花肥皂更是直接被青楼楚馆垄断。   因此小小一间肥皂铺子,即便是刚开始引起了一阵轰动,但当时恰逢庙会和福缘寺的法会,肥皂铺子如今也没那么多人关注了。   姜余私底下发了一笔小财,顺便给两位弟弟发了奖金,一时间大家都很开心。   炎热的夏天到来,姜余怕热,最近他被热的都不想出门,索性在家休息几天。   一日顾文承突然道:“小余想不想去书院里面看看?”   姜余一愣,“我能去?”   东林书院是不让外人进的,所以姜余自从来了府城以后从来没有去过书院里。   顾文承道:“过两日书院举行流觞宴,学子可携带家眷去书院参宴,到时候可以趁机参观一下书院。”   姜余眨了眨眼睛,“流觞宴是什么?”   顾文承语气平常的道:“就是吃饭,挖几个细小的水渠,让水在水渠中流动,再把菜盘放进去,随着水流缓缓转动,其实就和咱们家过年时候做的双层桌子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流觞宴把桌面换成了水渠而已。”   顾文承说的这个,姜余就立马想起来上年过年的时候文承哥和文渊两个人在家做出来的双层桌,上面一层可以旋转,这样围坐圆桌上的人都可以夹到菜吃。   原本姜余还觉得那个流殇宴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搞了半天原来和旋转木桌差不多。   顾文承又道:“曲水流觞原本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后面发展成文人墨客喝酒的爱好,如今还流行起了流觞宴,总之现在都是吃饭的。”   姜余已经失去了那种淡淡是紧张感,他一口答应下来,“行啊,我也去看看文承哥平时读书的地方到底什么样子。”   五日后……   姜余震惊的站在一个亭子里,远远看过去,之见对面摆了一个巨大的长形桌子,但是桌面却不是平的,里面则是像水渠一个弯弯曲曲,上面假山鲜花,造型奇特又有美感。   桌子的两端还有小童不同的往里面添水,去水,这场景完全像一副优美的画卷,美不胜收。   但是姜余却丝毫没有欣赏眼前美景的心情,他恍恍惚惚想眼前这玩意哪里和自己过年吃饭时用的双层木桌一样了。   姜余下意识看向远处的顾文承,顾文承似是察觉到了姜余的目光,此时也转头望了过来,还朝姜余笑了笑。   姜余:……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肥章~   作者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喜欢,感谢小可爱们投喂的鱼粮和海星,你们的喜欢就是作者写文最大的动力,不说了作者这就去码字…… 第94章 吃席   姜余瞪了顾文承一眼,顾文承瞧见了以后先是微微一愣,转而朝他温和的笑了笑。   姜余心中刚刚冒气的小火苗,被顾文承这么轻轻一笑“噗嗤”一下就熄灭了。   姜余摸了摸鼻子,说实话文承哥穿这身衣服是真好看。   悄咪咪的,姜余又在不经意间朝顾文承的方向看了一眼。   文承哥真好看啊……   今天人来的不少,姜余作为东林书院学子的家属和家属们做一桌,学子们则是在另一桌。   之前进书院的时候姜余还远远瞧见来了不少女眷,此时他们在这边隐隐约约也能听见女眷的说笑声,估计女眷们是在另一边坐宴,两方被隔开了。   吃饭的时候,姜余坐在角落里,看着同桌不少人都是身穿绫罗,腰佩玉环,姜余庆幸自己今日来的时候是穿了一身好衣裳。   所谓的先敬衣衫后敬人,至少他这一身衣裳还是挺能融入这里的。   宴会开始,姜余就见前方的水流里飘过来一杯杯酒水,然后大家就开始喝酒。   姜余跟着他们一块喝酒,他端起酒杯后发现酒杯里的酒是清酒。   如今,坊市上大部分的酒都是浊酒,包括二伯母酿的酒也是浊酒,清酒的价格要比浊酒贵上不少。   姜余尝了一口,眼睛猛的一亮,明明是清酒,但是这酒味却不浓烈,很柔和,入口绵软很是不错。   就在姜余再想喝一口的时候,之见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个男子突然站起来。   对方举起酒杯,豪放又大声的道:“春风入暖流,美酒在此间。”   姜余:……   就在姜余一脸懵的时候周围人大声喝彩叫好。   紧接着又一个男子站起来,他仰头把手里的酒豪迈饮下,一挥袖子,道:“我来说下一句……”   姜余眼睁睁的看见那个挥衣袖的男子差点把袖子扇到旁边人手里的酒杯上,要不是对方躲的快,说不定酒杯就脱手了。   然后就在姜余一脸茫然的表情里,七八个人接连不断的站起来吟诗作赋。   姜余突然想起之前顾文承说过的一句话‘吃个饭还得事先表演个节目。’   姜余此时简直瑟瑟发抖,他一点也不想表演节目。   索性在此桌上表现欲强烈的人很多,想站起来对诗的大有人在,姜余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几轮诗对完以后,终于开始吃饭。   水流下的花型托盘上放着菜肴,菜肴顺着水流漂然而过,姜余这种俗人都觉得雅极了,尤其是在看见菜肴里有府城最有名的醉烧鸡时,姜余就感觉更‘雅’了。   就在姜余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对诗还没继续,那些人竟然开始对着菜吟诗。   姜余:……厉害了,就对着盘炒青菜,还能吟诗也是真厉害。   看没人注意自己,于是姜余就开始吃起来,有一说一东林书院的菜是真好吃。   “累不累啊。”   姜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他朝一边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胖子在说话。   小胖子看见姜余嘴里嚼着鱼肉,面前桌子上还有鸭腿骨头,一副终于找到知音的表情。   小胖子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卖力作诗吗?”   姜余摇了摇头,余光看见一盘虾仁,他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顺便还回了小胖子的话。   “不知道。”   小胖子见状也夹了这道菜,压低声音道:“咱们这桌都是年纪相仿的,他们都想在今年秋天入书院,所以才会这么卖力。瞧见咱们这桌主位上坐的那人没有?那是东林书院的副山长,这些人吟诗作赋,都是想提前给副山长留个好印象。”   小胖子说着尝了一口刚刚夹的虾仁,他眼睛一亮,“这道诗礼银杏做的不错啊,火候恰当,虽然其中食材众多,但是也很好的保留了新鲜虾仁的口感和味道,妙极妙极。”   姜余压低声音道:“那道鸭羹味道也不错。”   小胖子趁机尝了尝,“嗯,这道寿字鸭羹口感醇厚,鸭肉也鲜嫩,只不过有些冷了,要是趁热出锅的味道更好。”   姜余尝着嘴里的鸭肉,觉得眼前这道菜已经够好吃。   “是吗?”   小胖子点头,“那是当然,漂过来道一品豆腐,你可以尝一尝,一品豆腐这可是东林书院有名的菜肴,一口下去内有洞天,鲜美极了。”   姜余见状夹了一块,他听名字还以为这只是烧豆腐,结果一口咬下去便发现里面还真是内有洞天,这豆腐里竟然塞着馅。   “好吃!”   小胖子朝他笑笑:“好吃吧。”   姜余点点头,怪不得之前文承哥和他说今天宴会的时,只说这流觞宴和过年时的双层旋转桌子差不多,所以文承哥带他过来只是为了让他来吃饭的。   姜余想通了这一点,笑的眉眼弯弯,吃的更开心了。   开心的氛围会传染,姜余吃的开心带着旁边的小胖子吃的就更开心了,而他们两个吃的这么好,连带着坐在他们两个人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多夹了几次筷子,少做了几句诗。   顾文承注意着姜余这里的情况,见他吃的开心,自然放下心来。顾文承带余过来,仅仅是想让姜余来吃顿饭而已。   姜余所在的桌子和坐的位置都是顾文承特意选的,又托人把姜余引导那个位置上。   那位置隐蔽,吃饭的同时又可以欣赏园子里的景色,而且这桌上的人大多都是想要在今年进入书院的,因此估计也没几个人安心吃饭。   所以姜余坐在这张桌子面前,可以更好的享受美食。   …   整场宴会下来,姜余吃的非常开心,旁边的小胖子也吃的很开心,他们两个人临走的时候还交换了双方的名字。   小胖子叫赵怀青,是个很有志气的名字。   两个人在宴会上一见如故,赵怀青在得知姜余开了“有味卤肉铺”以后,就更加惊喜了。   他特别喜欢那家铺子的卤肉,没想到店家的老板就在眼前。   赵怀青是府城赵家米粮铺的少东家,姜余没想到家大业大的少东家竟然喜欢吃卤肉。   顾文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姜余和一个人说话说的很开心。   顾文承微微眯了眯眼睛,快步走了出去,再见到对方是个和姜余差不多高小胖子以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稍微整了整衣袖,风度翩翩的走了过去。   “小余,等久了吗?”   姜余转头看见顾文承,脸上浮现惊喜的表情,“文承哥。”   顾文承走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在宴席上吃好了吗?”   姜余点头:“席上的菜都很好吃。”   顾文承和姜余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看向小胖子。   “这位是?”   姜余解释道:“这是赵怀青,赵兄弟,我在宴席上认识的。”   小胖子在顾文承走过来的时候就被镇住了,尤其是看见顾文承腰间佩戴的腰牌时,就更震惊了。   东林书院的学子都统一佩戴腰牌,每天入书院时都要佩戴腰牌才能进。   而且东林书院十分严格,里面分甲乙丙三个等级的课室制度,其中甲等最高,而在每个等级里面,又细分上中下三等。   并且,东林书院课室的学子名单是不固定的,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每次考试不同的等级中都会有人员流动。   不管是寒门学子,还是贵族子弟只要是入了东林书院,都得遵守规则,没有例外。   所以在东林书院里,寒门学子占大部分,而贵族子弟除非是特别优秀需要上进的,大部分都不会选择进书院读书。   小胖子震惊的发现这个走过来和姜余说话的这个芝兰玉树的学子,腰间竟然佩戴的是甲上班的腰牌。   顾文承朝小胖子行了一礼,“在下顾文承,多谢阁下在宴席上照顾小余。”   小胖子见顾文承直接说名,就立马明白对方年纪未满二十,尚未取字。   他干巴巴的道:“顾…顾书郎好,我与小余在宴席上相谈甚欢,谈不上照顾,谈不上。”   顾文承轻笑一声,一副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小余年纪小,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若不是阁下相伴,小余必定没有现在这般轻松,还是要多谢阁下的。”   赵怀青脑子里顿时又冒出来一个信息。   顾书郎是寒门学子,寒门学子不到及冠之年就入了东林书院,还在甲上班,如今对方和自己说话又这般温和有礼。   小胖子立马意识到,这位顾书郎是个很有本事的读书人。   “哪里哪里,顾书郎言重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各自分开了。   小胖子看着顾文承和姜余的背影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此时一个人突然在后面拍了他一下,小胖子回头便看见自家堂哥站在身后。   “你看什么呢?”   小胖子还没说话,赵怀钰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顾文承。   “哦,那是甲上班的顾文承,听说他的算经极好,就连山长都亲自夸赞过。”说着赵怀钰嘴里啧啧了两声。   “听说顾文承家里给他娶了一个男妻,还是正儿八经三书六礼被聘过去的,刚开始也没几个人相信,谁知道他今天直接把男妻带到书院了,还真有种啊。”   小胖子:“啊!男妻?”   …   从书院回来以后,姜余照例继续做自己的小生意,肥皂生意步入正轨,也慢慢有了稳定的客户。   单薄的衣裳渐渐褪去换成了稍微厚一些的秋天衣裳。   再有半个月文承哥就要休农假了,因为家里上年置办了很多荒地,因此他们商量农忙时节要回村一趟。   夏季月季开花,姜余攒了不少月季花露,味道好闻的极了,他把花露储存在瓷瓶里,陆陆续续做了一些香皂。   之前顾文承把做好的香皂给东林书院的山长送了几块,没想到山长特别喜欢香皂的味道,当时还特意做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净手用上肥皂后的感受。   于是没过多久,姜余的铺子就搭上了东林书院的路子,也就是这时候姜余才慢慢把香皂拿出来。   因为有东林书院和福缘寺这两条线在,姜余便没发现有人找铺子的麻烦。   而且因为普通肥皂既便宜,使用起来又方便。如今府城好几个大户人家都会定期来铺子里采买便宜的黑肥皂用来给府里的下人用。   姜余再次庆幸自己当初定下黑肥皂薄利多销真英明,果然不起眼的东西才是最赚钱的。   他手里拨动算盘,上个月四文钱一块的黑色肥皂,抛去成本净赚了三两四钱银子。   外面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又下雨,街道上看着空荡荡的。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铺子,这是李老板是常年做走商生意的客商,之前也陆陆续续在姜余这边买过两次肥皂。   “李老板怎么下雨天过来了。”姜余看向顾文华,“文华快给李老板沏一杯红糖姜茶驱驱寒气。”   因为最近天气变化明显,姜余便在铺子里备了姜取寒气,避免伤风,但是姜水味道刺激,加上他这边不缺糖,于是又往姜水里放了些糖,做了红糖姜茶,结果没想到组合起来味道还不错。   顾文华手脚麻利的沏了一杯,递给李老板,“李老板,这茶水是用来驱寒气,预防风寒的,趁热喝最管用。”   李老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水杯里的东西,于是一口气喝完。   李老板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我大后天就要离开宁化府,这次前来是想和姜老板做笔生意,我想买一批肥皂拉到南方去卖。”   姜余微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诶呀,承蒙李老板看的起我。”姜余笑道:“不知道李老板要多少货。”   李老板道:“我要买香皂,全部都要香皂,越多越好。”   姜余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旁边顾文华和顾文渊一眼,于是二人去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两个长形盒子回来。   姜余把两个长形盒子摆在自己面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上方刻着不同花纹的白色肥皂。   姜余道:“这里面有各种味道的香皂。”   李老板上手拿起其中一个闻了闻,惊讶的问:“这是玫瑰味的?”   李老板惊奇的看着手里的肥皂,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曾经有一次得到了一小瓶玫瑰露,现在自己手里拿着的肥皂虽然味道淡淡的,但是却和玫瑰露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姜余没有多说什么,他不知道玫瑰是什么味,这味道其实是月季的味。   紧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李老板在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以后,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之见那盒子里放的全是被雕琢着的花型肥皂,那肥皂被雕的像朵花似的,立体精致又漂亮。   不仅如此,这被雕花的肥皂竟然还是各种颜色的,有红的,黄的,粉的,绿的,还有紫色的。   李老板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是……”   姜余道:“这是本店还没出售过的新品,虽然也是肥皂,但是我觉得它用来熏屋子却更好。”   李老板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接着他就听见姜老板继续开口说话。   “大户人家会在屋子里摆上花篮和果盘来熏屋子,而本店的这种雕花香皂比香皂味道更浓郁一些,也可以用来熏屋子。若是李老板买,这次我就按和香皂一样的价格卖,李老板觉得如何?”   李老板看着造型别致的香皂,俯身凑过去闻了闻味道。   不得不说,姜余这个提议真很让李老板心动。   李老板点头,“好。”   接下来李老板顺利和姜余定了契,直接买了不少香皂,并约定明天上午派人过来接货。   姜余之前特意抬高了香皂的价格,要三钱银子一块。   这次李老板如此大方,买了六十块香皂,五块雕花熏屋子的香皂,普通白色肥皂三十块,黑色肥皂四十块,姜余最后摸了个零头,一共要了二十两银子。   等李老板走了以后,姜余露出八块小白牙,“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去大酒楼吃席去。”   一旁的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顿时欢喜雀跃。   姜余看着他们两个人打闹,心里却盘算起了商队的事情。   李老板因为有商队可以把香皂运去南方卖钱,若是他也有了商队,岂不是自己可以把货运过去卖了? 第95章 突发   商队的事情姜余如今也仅仅是想一想,他明白商队并不是那么容易组建的。   他想组建商队就需要有一个自己信任过的人领导商队,同时商队还是个很危险的工作,因此组建商队不仅需要有人有钱,还需要承受很多责任。   那些成熟的商队打通的路,哪个不是用商队成员的命硬生生踏出来的?   又过了十来天,顾文承放了农家,大家伙打算回村一趟,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半大小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过,这次说要回家,两个人都很激动。   姜余道:“引泉和郭山就留在府城吧,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也不必开铺子,就当我给你们放假歇息了。”   引泉和郭山笑着点头答应。   姜余看向禾姐儿,“禾姐儿,你要不要回去。”   禾姐儿出来已经大半年了,中间她寄了一封信和四两银子回去,如今姜余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禾姐儿犹豫了两秒,最终点头。   “我也回去看看。”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兄弟下午就跑出去采购东西准备到时候拿回家。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也出门买了些东西。   姜余给顾母买了几尺府城时兴的料子,顺便还给两个伯母也买了一些,他还买了些府城里才有的糕点。顾文承则是采购了一些府城的清酒,还买了些茶饼和上好的烟叶。   第三日清晨,一行几个人坐上了返回宁隆县的船。   一路上很平稳,可能是最近水流比较快,姜余发现这次坐船返航比之前他坐船时快了不少,如今都还没到傍晚,竟然已经快到了。   顾文承也明显发现了这个不正常的现象,而且他发现河里的水流明显比较混浊。   顾文承在路上的时候曾遥遥往岸边看过,观察了一下两岸的情况,发现这水流并没有给两岸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因此,他猜测肯定是上游下大雨,才导致如今河流中的水速变快的。   下船时姜余玩笑的说了一句,“今天的船很快,船家肯定是个老把式吧。”   撑船的船家帮他们把东西船上拿下来,闻言道,“要是往常,老把式也走不了这么快,今年雨水多,要不是上游有个县被淹,咱这边如今还不能走船呢。”   顾文承和姜余闻言都是一顿。   姜余不可思议的道:“被淹?”   船家的儿子开口道:“是啊,好几年都没听说过发过水了,结果今年又出了这档子事。听说南边的一个府城发大水,直接淹了两三个县,那水顺着河道往下流,路过广平府的河湾县,直接把河湾县的大坝冲垮了,还是晚上被冲垮的,也幸好河湾县有个地方地势低,水流全往那低地方流,这才没直接淹了县城和村子,只是淹了些荒地。   你们不知道,前几天河里的水更浑更急,我家这船前几天根本不敢下水。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河湾县那边的洼地分过去了些水,让水流变缓了,否则到现在还不能走水路呢。”   船家道:“河湾县那地方不好,恰好在河道拐弯的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地方。也是这些年没发过大水,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一发水河湾县必被淹。”   “老爹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说法?”   “废话,你才多大。”   “……”   听着船家父子的碎碎念,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几个人雇了一辆驴车回家。   路上姜余没忍住,道:“广平府和宁化府距离的也不算太远,没想到广平府那边有地方被淹了,咱们在宁化府竟然连听都没听说。”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交通不便,信息传递困难,咱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很正常。”   虽然顾文承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在这个生产力如此底下的时代又发生这样的自然灾害,对普通百姓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如今恰逢秋收,种地的农户一年到头就靠这点粮食活,现在一场大水全没了。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下不知道又要饿死病死多少人。   只盼着如今秋天天气转凉,寒冷的空气能抑制一下细菌的蔓延。可是新的问题再次出现,要是天太冷,就会把人冻死,更别说如今无家可归的受灾平民了。   顾文承侧了一下身,让姜余靠自己能靠的舒服一些。   他看着姜余的侧颜,如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是道德意识底下,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他能努力护住家人的安全已经很不容易了。   驴车走出县城,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可能是前两天下过雨,本来就凹凸不平的路面更加难走,驴车在这种路上不仅走不快,还颠的人难受。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年轻小子今天本来就坐了一天的船,他们从驴车上下来。   顾文华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顾文渊附和:“我也要自己走。”   就在这时顾文渊突然看见路边有个人躺在哪里。   “那里怎么有个人啊?”说着他就走过去,“这人怎么睡这里了?喂,醒醒,醒醒……”   顾文华一不留神就看见顾文渊跑去路边叫人,他连忙跟过去。   “你别乱动,万一这人……”   此时顾文渊已经把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顾文华震惊的看着地上的人,虽然对方此时邋遢了不少,但是顾文华还是认出此人正是半个月前从肥皂铺子里花了二十两银子买肥皂的李老板。   “小余哥,小余哥你快看,是李老板!”   姜余惊讶的伸头看过去,“什么!?”   驴车停下,一群人围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看。   姜余惊讶的道:“的确是李老板!”   禾姐儿不解,“李老板?”   顾文华在一旁解释道:“李老板是个行商,他家里也是做这个的,听说他自小就开始跟着家人外出走商了。他还有自己的商队,我还见过呢,那商队里有一半的人都是身高八尺的壮汉,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说着顾文华看向姜余,“小余哥,李老板如今这个样子,他不会是被人打劫了吧。”   姜余点了点头,“有可能。好歹认识一场,咱们把他搬回家吧,总不能眼睁睁见他在躺这里不管。”   顾文承道:“家里不是还有我的书房吗?到时候可以先把李老板安排在书房里。”   于是顾母和顾父两个人欢天喜地的迎接儿子和小余回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们二人身后的驴车上还拉着一个乞丐。   姜余和顾文承两三句话说明了“乞丐”的身份,几个人合力把李老板搬到书房的床上安置好。   顾父顺便去请了身为村中草医的顾家三爷爷过来瞧瞧,最后三爷爷开了两个方子,并嘱咐说喂对方一些粥和流食就可以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言语间的谈话总离不开今天带回来的陌生人。   姜余道:“据我所知,李老板家境殷实,他是顺州府人士,常年跑来永平府做生意,顺州府出丝绸,李老板经常带着丝绸到永平府卖,再从宁化府买东西运到顺州府去,我猜他就是利用其中的差价来做生意的。”   说着姜余皱了皱眉,“但是按道理说李老板常年在两地走商,商队的人也不少,而且他们这种商队一般走的都是他们自己熟悉的路线,是不会轻易改变路线的,也不知道这次他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顾母听着睁大眼睛,“不会是遇到劫道的了吧,他这副样子明显是被人抢了。”   顾父也跟着点头,“可能是遇见匪贼了。”   顾文承突然开口,“我猜他是遇上了流民。”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父神色凝重起来,“文承,你刚刚说流民。”   姜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流民?”   顾文承解释道:“大量灾民聚集在一起迁徙的队伍,其中那些人也被称为流民。灾民的家乡没法生存,就会去找到能继续活着的地方,灾民人数增多,形成队伍,就变成流民。”   姜余微微怔住明显意识到了什么。   他听顾文承继续道:“流民长途跋涉,并且长期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发展偷、抢、杀人的事件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顾文承在桌子下面的手握住姜余的手,“我之所以说李老板可能是碰到了流民,就是因为顺州府在宁化府的南边,途径广平府也就是说若是李老板想要从宁化府返回顺州府肯定会遇上灾民。”   姜余喃喃道:“可是李老板一般都是走水路……”   姜余还没说完就卡壳了,他突然想起来白天船家父子曾经提过“前段时间水路没法走”。   而李老板正是小半个月前离开宁化府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李老板和他的商队根本没法走水路,他们想回顺州府只能走陆路。   顾文承此时看向顾父,“爹,既然我们在路边能发现李老板,很可能流民也会过来,所以咱们得尽快收割田里的粮食。”   姜余立马就明白了顾文承的意思,“爹,文承哥说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正值丰收,若是流民此时迁到咱们这边,到时候一群饿急眼的流民看见地里的粮食说不定就会出乱子。”   姜余挨过饿,他知道挨饿的滋味又多难受,诗经上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流民本来就失去自己原本的家,他们其中有些人还失去了家人。一群失去一切又饥寒交迫的人突然看见眼前有大片的粮食,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想而知。   村里农户最看重粮食,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有人公然抢粮食,势必会发生冲突。   文承哥说的没错,的确需要尽快收粮,而且要越快越好。   顾文承开口,“爹,我觉得这件事咱们得和大伯说一声。”   顾父点头:“等咱们吃完饭,我就去找你大伯说一声。”   …   第二日一大早,顾大伯便来了他们家。   “文承,你救的那人醒了吗?”顾里正进门后第一句话便是问的这个。   姜余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便从屋里出来,看见来人是顾大伯回答道:“文承哥和爹去三爷爷家里,母亲一大早出门了,都不在家。”   顾里正现在一看见姜余就高兴,他把自己那吊儿郎当的小儿子送去姜余那里学本事果然没送错。   这次小儿子顾文渊回家,顾里正总觉得小儿子和之前变化挺大的,好歹现在他看着小儿子没以前那么想抽他了。   “小余你在家也行。”顾里正又问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姜余回答:“还没有,早上喂了些粥和水,但是人一直没清醒。”   顾里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流民会过来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姜余答:“没有把握。”   顾里正:……直接被噎住。   姜余特别实在的道:“大伯,我们是真没有把握,昨天说的那些也都是假设。”   顾里正沉默在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开始抽旱烟。   姜余见状问:“大伯,咱们最近不是正要秋收吗,只不过是让大家抓紧时间快点收而已,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顾大伯叹了一口气,“前天夜里下了场雨,如今田里湿歪歪的,大家伙都想晚几天等田里的地面稍微干一些再下地收粮。”   姜余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过了一会儿顾文承和顾父两个人回来,姜余在后院忙活没有听他们在屋里谈什么,他只知道当天下午大伯再次敲响了长坪村中央大槐树底下的铁铃。   因为情况不确定,顾大伯没有说流民要到,而是说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再次下雨,要大家抓紧时间抢收粮食。   这个说话果然被大部分人接受,一时间整个长坪村的村民都开始了抢收粮食。   至于荒地里种的甜菜,顾不上就顾不上吧,总得弄好一样,再顾另一样。   就在四天后,姜余就听人说最近县城出现了不少头上插草的人。   人牙子准备卖人的时候,就在被卖的那些人头上插草,再拉到大街上去卖。   姜余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一紧,那些人牙子手里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自然不用猜。   文承哥直接就和他提过,灾荒年间卖儿卖女的都是平常事。   又过了三天,果然有人看见了灾民,而且让大家都惊讶的是,灾民的数量在渐渐增多。   顾里正见状再次通知各家各户抓紧时间抢收粮食。   很快大部分农户的粮食都收完了,但是灾民的数量依旧在变多,顾文承私下和姜余猜测这次受灾面积肯定很大,至少要比之前船家说的要大得多。   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天姜余他们正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顾大伯和顾二伯突然急匆匆的上门。   此时顾大伯脸上的神色凝重,“出事了,听说王东村几户村民发现灾民偷粮,双方起了冲突,当场便闹出了人命。”   听到顾大伯这番话,在场的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顾二伯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我听说,王东村的事已经不是第一起了。”   顾文承皱眉,“县衙呢,县衙没有管吗?”   顾大伯苦笑一声,“县衙已经在城墙门口支了粥铺施粥,但是灾民太多了,而且我感觉那其中不乏混水摸鱼的人。”   说着顾里正压低了声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今日去县衙听说南边一些州府的县城里发生了暴乱,一群流民直接冲进了府衙。这件事发生以后,不少县城直接关闭城门不许再放灾民进城,再加上咱们相邻的广平府也受了灾,所以咱们这边灾民才会这么多的。”   顾大伯愁的一时间像是老了几岁,“那些灾民全部聚集在了县城那边,咱们村距离县城近,现在家家户户又都存着粮食,平时还遭贼惦记呢,更别说如今了。这些天我聚集一下村里的青壮劳力,分成小队让他们在村子周围巡逻,避免村里出现意外。”   顾母听着紧张,“那么说,咱们没法把粮食卖出去了?”   姜余道,“灾民都聚集在县城周围,恐怕现在没人敢拉着粮食去县城卖。” 第96章 心凉(捉虫)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听说这些日子陆陆续续还有灾民往这边赶过来,如今县衙虽然开了粮仓施粥,但他们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宁隆县,外面灾民数量不少,现在这种做法明显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其他地方发生暴乱,朝廷肯定是第一时间把重心放在发生暴乱的地方。因此姜余立马就意识到,前往这边的赈灾的官员肯定不会来的那么快,估计外面还得乱一段时间。   顾里正语气沉重的道,“我听说今年年初时,朝廷和草原的鞑子打仗,大获全胜诛灭对方两万兵马,但也因为这件事调过去不少粮草。如今又发生水灾,现在又恰值秋收,县衙粮仓的粮食恐怕不多了。”   姜余点了点头,感慨道:“知县大人的压力恐怕很大。”   此时李老板走进来,就在当初顾大伯第一次让村里人赶快收粮的那天晚上,李老板就醒了。   但是如今外头那么乱李老板也没地方去,于是只能一直留在长坪村。   李老板道:“上年朝廷下令着宁化府,顺周府,广平府,永平府四大府城调粮食,我有个兄弟在老家县衙做个闲职,这消息是我和他吃饭时得到的。”   李老板坐在凳子上,“如今秋收刚过,各地的县衙没来得及收粮,我猜如今这四个地方粮仓中的粮食都不多。”   而且,粮仓也是县衙最容易亏空和做假账的地方,即便是朝廷查的再严,那群贪官污吏也有办法从里面捞钱。   若是一个县衙粮仓里粮食的实际数目和账目上的不一致,但又恰逢朝廷征调粮食,那些人怎么也不敢违背朝廷的命令,因此就变成了调粮必须得调,但调粮以后很多县衙的粮仓就空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县城在发现流民朝他们那里赶来的时候会紧闭城门,不让流民进城。   因为他们县城的粮仓里压根就没有粮,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开仓施粥赈灾,所以只能紧闭城门,看流民如同看洪水猛兽。   李老板经商多年,深刻了解到那群人到底有多贪,他们真的是油锅里的钱也敢伸手捞。   于是李老板在得知宁隆县的知县竟然开仓放粮的时候,还微微愣了几秒。   听到李老板的话,一时间屋里的众人更加沉默了。   …   又过了五六日,渐渐没有什么流民再继续往宁隆县这边来,如今宁隆县这边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内里惊涛骇浪,只要稍微一点点动静,便如同烈火烹油。   一天中午突然有人敲门,顾母走过去开门,定眼一看敲门的人竟然是周航,此时周航的背上背着芸姨。   顾母大惊失色,“哎呀,这是怎么了?”   周航此时也是满脸焦急,“婶子,我娘从昨天晚上就突然开始发热,县城的所有医馆全关门了,我曾听小余哥说过你们村有草医,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带着我娘跑过来求医的。”   顾母点了点头,“有,我们村有草医。文承,小余你们两个快出来帮忙。”   姜余和顾文承听见顾母的声音以后,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口背上背着云姨的周航。   姜余快步走过去,焦急的问:“怎么了这是?”   顾母道:“花妹子发热了,走咱们自己去你三爷爷家。”   顾文承见周航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主动接过了背芸姨的活。   几个人很快就看到了顾三爷爷家。   三爷爷先是观察了一下花芸娘的面色,转而又号了号脉。   三爷爷号完脉以后道,“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些就耽搁了。这是秋季常见的发热之症,我开一个方子,多喝几剂药,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几个人拿药周航背着母亲往家里走,顾母道:“你们先在这儿歇着,我这就去熬药。”   芸娘在这个过程里一直昏昏沉沉的,中间也醒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又睡了过去。   姜余和周航两个人接过顾母手里的活一起熬药。   姜余一边对着药炉扇火,一边问问:“县城里的医馆怎么全都会关门呢?”   周航道:“听说知县大人担心那群流民会带来疫病,便聚集了县城里的所有郎中,一块儿去检查流民里有没有生病的。有的郎中已经被县衙硬召了过去,有的则是事先听到了消息赶紧离开县城避难去了。”   姜余:……   姜余听完还真是没话了。   周航看着姜余,如今有了药,他脸上也终于带上了轻松的笑容:“小余哥,你们什么时候从府城回来的?”   姜余回答:“也就前几天,回来以后就听说了流民的事,于是赶紧帮家里收了粮,刚收完粮食,外面就乱套了。”   周航听完后点了点头,“也幸好你们回来了,要不然二人长辈在家里还得担心你们。”   姜余点头,可不是嘛,幸好他和文承哥回来了。   若是没回来,不仅是家中长辈担心在府城的他们,他们也担心在家中的长辈。   周航道:“小余哥,我娘能不能在你们这边住几晚,但是我得回县城,红姐儿还在县城里,留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姜余道:“外面那么乱,芸姨就先在这边休息几天。你一个人回县城也不安全,我去和文承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和你一块去县城。”   周航刚想告诉小余哥他自己可以,但是姜余动作太快了。   当天下午,芸姨还在睡,姜余、顾文承和周航三个人要一块去县城。   顾母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她还是同意了,因为今天顾里正也要去县城一趟,他们三个人正好可以跟着顾里正一块去。   而且他们离开时也说好了,若是今天晚上不回来也不用去找他们,那是他们在县城过夜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顾母叹了一口气。   …   走在去县城的路上,姜余莫名觉得如今的路上看起来十分萧条。   一直临近县城,姜余渐渐看到了一些流民。   姜余还看见一个摊子建在城门口,旁边还守着不少衙差。   姜余大概打量了一下那些流民的情况,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太惨了,这种场面莫名让姜余感觉心口发堵,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姜余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他们一行人身后不远处渐渐跟了一些流民,这个认识顿时让姜余心中一紧。   顾文承此时握住姜余冰凉的手,把他往一行人中间带了带。   顾里正自然也发现了身后的情况,他在看见城门口的衙差时瞬间提高嗓门,快步大声的上前。   “哥几个今日当值,真是辛苦了,辛苦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衙差明显意识到顾里正一行人不是流民,转而问:“里正们都去县衙找县丞大人。”   顾里正笑着道谢,“多谢几个官爷。”   领头的官差朝自己身后挥了挥胳膊,原本设置在城门口的路障被移开一个小口子,意思是让他们赶紧进去。   几个人连忙进去,就在姜余要走出城门洞的时候还能听见身后官差的大声呵斥。   “你们几个老实点,不能再往前走了!”   “都散开,都散开。”   “动作快点,要是谁敢凡事,过会儿那一顿的米粥就没有谁的份。”   “动作快点!”   “……”   进入县城,以前热闹的街道上,此时行走的人寥寥无几,两边的铺子全部禁闭大门。   继续往前走,姜余突然看见一个卖下人的人伢子,那人伢子惬意的躺在屋檐下的竹制摇椅上,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小曲。   在他左边是一排站在那里头上插着草准备卖掉的下人。   人群里年女老少都有,姜余看见有个穿着见破旧红坎肩的年轻女子,让姜余一眼看见她的不是对方的长相,而是那女子身边牢牢的护着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女孩。   不仅如此,就从县城门口还没走到县衙,这么一小段路程姜余就看见了三个准备卖人的人伢子。   顾里正要去县衙,但是姜余三人不去,于是到一个岔路口便分开了。   周航一家人从上年就搬到了铺子后面的小院住,于是几个人直接去铺子。   就在到了铺子门口的大街上顾文承和姜余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余看着面前身穿半旧官服,头戴乌纱帽,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要不是顾文承喊了一声刘知县,姜余都没有认出对方。   在姜余的记忆力刘知县是一个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而眼前这个浑身疲惫不堪,眼下青黑,嘴角干裂,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压根和之前姜余见到了刘知县不是同一个人。   顾文承向前一步,“知县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刘知县看见和自己说话的人竟然是顾文承,“是文承啊,你从府城回来了?”   顾文承点头,“书院放了农假,学生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遇见了这种事。”   刘知县长叹一口气,“是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说着刘知县身形一个晃荡,顾文承连忙扶着他。   “知县大人若是没有极其要紧的事,不如去寒舍喝杯茶?”   最终,顾文承和姜余带着刘知县去了铺子的后院。   过来的到时候姜余还听到刘知县肚子叫了一声,便在顾文承和刘知县在屋里歇脚喝茶的时候,去前面铺子里做了一碗饸烙面条。   铺子没有肉了,姜余只往饸烙面里加了些调料,简单调了一下味。   刘知县看着面前的素饸烙面,虽然很惊讶,但是他还是吃了。   一碗热面下肚,刘知县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之前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还有些呕吐的症状全部消失不见。   若是让姜余知道刘知县刚刚难受的感觉,一定会告诉刘知县,他那样的情况完全是被饿的。   吃完后,刘知县苦笑一声,“如今县衙粮仓里的粮食不多了,也不知道朝廷的钦差大人什么来赈灾。”   顾文承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学生听说有地方的流民已经发生暴乱,学生以为朝廷肯定会第一时间平乱,至于赈灾,肯定会在平乱后面,所以一时半会朝廷的赈灾粮下不来。”   刘知县长叹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啊。”   顾文承看向刘知县,突然道:“学生认为,咱们县衙其实还有办法筹集到粮食。”   刘知县眼睛一下瞪大,“你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姜余此时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站起身,对着刘知县弯腰躬礼,然后才开口道:“学生以为,如今刚过秋收,县衙无粮,但是县城的地主乡绅和商户们都有粮,县衙只需要向他们借就可以了。”   刘知县苦笑一声,也此时说话也懒得咬文嚼字了,“你以为本官没试过吗?”   为了城外的流民,刘知县把县城的大夫都请过来了一批,县里没有粮自然也想过要向那些商户借粮。   但是……刘知县苦笑。   顾文承神色坚定的道:“学生有一计可使那些乡绅地主和商户们,尤其是商户们主动向县衙献粮。”   刘知县脸上带上了惊讶,“什么计?”   顾文承嘴角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自古以来无论那个朝代都会重农抑商,是因为农乃民生一本,而商则是本身不会产生利益。我朝自建国以来就对商户有种种限制,商人虽然有钱,但是有些规格的东西即便是有钱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用,比如穿着衣衫的布料,出行用的车,家里的奴仆数量,居住宅院的面积,妾室的数量。”   “若是县衙通过商户捐赠的粮食的功劳,来暂时解除捐赠粮食商人的这些限制。我相信,肯定会有不少商户自愿献粮。”   刘知县听着顾文承的话越听表情越惊喜。   在顾文承说完以后,刘知县直接拍桌大笑:“说的好,说的好。枉费县衙又那么多的能人志士,那些人商量了那么久最后只能想出一个让百姓往外掏粮食的蠢法子。”   顾文承谦虚道:“县衙那些大人们自然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思维敏捷之辈,学生只是仗着年轻,有几分奇思妙想罢了。刚刚学生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具体要怎么实行,还得知县大人和县衙的一众大人们共同商议。”   刘知县笑着道:“你不用妄自菲薄,这件事上你的提议比他们都好,走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姜余和周航说了一声,就跟着一块往县衙去了。   在去县衙的路上姜余一直反复在想文承哥刚刚的话,越想他的眼睛就越亮。   姜余还记得文承哥曾经和他一起睡觉时说过一句话“压抑的越狠,反弹就越狠”,所以文承长说人不能太压抑,欲/望也是如此。   虽然此时他把文承哥当时说的话用在这里不太妥当,但是姜余却觉得那句话和商人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商人有钱,但是有些东西即便是有钱他们也不可以明目张胆的用。   就如同李老板,虽然他外衫是棉布的,但是他衣服的里衫却是丝绸。   也如同府城中最大的茶楼翠鲜楼老板出行用的马车,规格虽然不高,但是姜余有幸见过那马车里面的装潢,完全可以说一句内有乾坤。   这种例子甚至数不胜数,若是县衙的人能商量出一个合理的对策来刺激商人,完全不用担心商人不会出粮出钱。   姜余转头眼中带着几分崇拜的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察觉到了姜余的目光,微微一愣,有些无奈的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别这么看我,我可受不住。”   姜余:……   都什么时候了,文承哥竟然还想这种事。   两个人到了县衙,当差的门子看见刘知县立马跑过来拜见。   刘知县直接吩咐门子去叫县衙里的其他大人。   门子跟在刘知县身后,先是一愣,“所有大人吗?”   刘知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对,一个也不要落下。还有,把师爷们也都叫过来。”   门子听完后先是一愣,然后点头:“是。”   刘知县突然脚步停下,转头道:“文承、小余你们两个先在大厅稍作休息,我去后面换个衣服。”   顾文承和姜余,“是。”   就在刘知县走了以后,门子看向顾文承,一脸的苦涩。   “顾秀才,姜老板,二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吗?如今县衙所有大人都忙的团团转,县尉大人带着人前脚刚出去,说是成城南口有地方闹事,您说这……”   顾文承看了门子的为难,道:“县尉大人职责重要,只需要派人通知县尉大人即可。其他的几位大人请您务必都叫过来。”   说着顾文承压低声音,“知县大人找到筹集米粮的办法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大人保密,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无关的人。”   门子恍然大悟,“明白,明白。”   在门子走了以后,顾文承看向姜余,轻声问了一句,“小余,咱们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   姜余道:“那我去告诉大伯一声,省的大伯见不到我们担心。”   顾文承道:“这件事交给下人就可以。”   说着此时正好一个侍女过来送茶。   顾文承向她借了纸笔,在上面写了今天他和小余在县衙,就不回去的消息,并劳烦对方把这张纸送给同在县衙的顾大伯。   片此时坐在一间室内凳子上喝茶的顾里正听着耳边众人的唠叨声,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这次因为事态紧急,县衙召了他们十来个距离县城近一些的村子的里正过来。   他们过来以后县衙的人把他们安排进了一个屋子,也见不到县丞大人本人。   期间有人过来送茶,但是只要问一下为何让他们在这里,送水的小厮便笑而不语,只说县丞大人很忙,一会儿才能回过来。   被气氛感染的顾里正也有些紧张,此时突然又一个小厮过来交给他一张纸,并说是顾秀才托人送过来的。   顾里正打开折叠的纸,在看清上面的字以后不由得沉默了。   顾里正:……   他先到的县衙,连县丞大人的面都没见到,这小子和小余竟然已经见到知县大人了。   看见顾里正这边有情况,其他几个村的里正纷纷走过来,有的直接伸头去看纸上到底写的什么。   看清纸上的字已经,众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开始恭喜。   “顾里正恭喜啊,家中小辈竟然有这么争气的。”   “顾秀才是顾里正的侄子吧,恭喜啊恭喜啊。”   “听闻顾秀才年纪不大,如今还没及冠,真是少年天才啊。”   “顾里正的侄子如今在什么地方读书?难不成是在县学。”   “……”   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声,顾里正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哈哈哈,我那侄子如今在府城的东林书院读书,哦对了,我侄子的夫郎如今在府城开着两个铺子做生意,我儿子也跟着他们在府城。”   顾里正一边说着,一边叹了一口气,“唉,儿大不中留,年轻人都去了府城,只留下我们这些老人家在村里。”   众人:……谢谢有被你装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投喂的鱼粮,感谢各位小可爱在段评里的捉虫,感谢小可爱的评论~ 第97章 是吵架还是态度(捉虫)   刘知县的行动很快,于是宁隆县整个县衙的智囊团们迅速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众人坐在县衙的议事大厅里,刘知县发话以后,顾文承便站出来开口详述了自己的对策。   一旁的税课大使在听完后直接激动的拍桌子。   “好,这样好啊!”   这个计策最妙的是,既可以让商户们主动掏钱掏粮,还不用给商户们减税免税。   这个计策就是让县衙变相给商户一下莫须有的好处,比如可以让这家商户十年之内用高规格的马车,可以让那家商户在十年之内随意穿丝绸和高档布衫。   这些东西用就用吧,穿就穿吧。商户们又不是不交税,他们做了好事给灾民捐了粮钱,县衙给他们一些奖励也是可以的。   此时一边的县教谕开口道:“知县大人,我觉得此时不妥,商人重利,品性低贱,本朝正是发现了商人的种种弊端,便在开国初期就对商籍定下限制。若是本县一旦开了商人可以奢靡的口子,那将会是一桩大祸啊。”   说着县教谕还看向顾文承,语气意味深长的道:“顾秀才还是太年轻啊,考虑不周就得多想想。若是以后还像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这些让人贻笑大方的话,可就不好了。”   姜余微微皱眉,正在想反驳的话,突然看见最开始开口叫好的税课大使此时激动的站起来,破口大骂。   “我放你娘的屁!”   姜余:……   姜余惊呆了,瞪圆眼睛惊讶的看着那位胡子泛白的老大人。   顾文承全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管是被税课大师称赞,还是被教谕不冷不热的说教他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但是在听见税课大使那声突如其来的脏话里,他还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退后几步,片刻后重新坐到和姜余并排靠在后排的椅子上,开始默默看戏。   税课大师不愧是掌管一县税收事宜的大人,他战斗力十足,声音洪亮有力,说话条理分明。   “大祸,什么大祸?难不成教谕大人昨天提出的向百姓加税就是治灾有方了?别笑死人了,你知道百姓一年才能种多少粮食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加税,你知道这样会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吗?我看你就是修书修傻了,你以为收齐去全年的粮税容易的就像喝水一样吗?”   教谕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面子,气的脸色发红:“你…你简直是有辱斯文……”   “斯文什么斯文,少给我来这一套。”税课大使道:“商人有钱,但是他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外面灾民都挤成了疙瘩,粮仓粮食又快见底,给商户提高一下待遇让他们主动捐粮捐钱有什么不好?再说了,那待遇也是有期限的,又不是让他们永远都那样。知县大人,我同意顾秀才的计策。”   教谕虽然早就知道税课大师粗鄙,但是此时还是被对方气到了。   “商人误国,商人重利。孙大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竟然能轻易赞同这种计策!”   税课大使轻嗤一声,“那你有本事凭空变出来一批粮吗?”   教谕道:“如今几个村的里正就在县衙,我们可以……”   “不可。”县训导站起来开口道:“知县大人,农户生活已是不易,万万不可轻易向百姓增税借粮。本县又不是没有地主乡绅,咱们县衙若是放着家有余粮的地主乡绅不去借粮,转而去向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借,有违为官之道。”   教谕转头惊讶的看向突然站起来和自己唱反调的县训导。   不仅是教谕,在场的不少人都很惊讶,教谕和训导都负责一县的教育和选举事宜,而且他们一直都以为训导是教谕这边的人。   训导假装看不到教谕震惊的眼神,他自然是知县大人的人了,而且训导真觉得教谕这几年是有些老糊涂了。   他们两个负责县中事物虽然差不多,自己虽然比教谕低一级,所以事事都听教谕的。   但同时他们两个都是知县大人的人,若是他们二人关系融洽一起负责县中教育和选举的事宜,遇事相互包庇,那就轮到知县大人晚上睡不着觉了。   所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训导决定直接全面倒向刘知县。   此时其他大人也开始纷纷加入讨论,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吵成一团。   赞同的少,不赞同的多。   但是税课大使战斗力实在强大,整个屋子数他蹦的最高,喊的最响。   姜余惊讶的看着面前宛如菜市场的一幕,表情从最开始的严肃,到听见开始互骂时的震惊,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   顾文承接受良好,毕竟在前世的蓝星上还有人在联合国上动手打架的。   大厅里慢慢安静下来,此时县丞大人道:“知县大人,我同意顾秀才说的这个计策。”   知县大人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开始商量,具体怎么做。”   此时坐在下面的税课大师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   税课大使掌管一县税收,他自然是刘知县的心腹,既然顾秀才能在如今这个场合说出这个计划,就证明刘知县其实在心里早就已经同意了。   现在叫他们过来,也仅仅只是通知他们而已。   就连刚刚的询问也只是礼貌询问一下,他们这些人同不同意其实不重要,知县大人都已经拍板定下的事谁敢有意见。   但是流程必须走,所以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他这个税课大使主动站出来开口说话,强烈赞同这个计划。   不过,税课大使看向对面后排的顾文承,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这种好办法都能想到,不简单,不简单。   此时县教谕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喝茶润喉,刚刚他表达自己不喜欢商户的态度很明确,所以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其他人便不会用他小舅子作为县城最大的米行老板得到好处的事来事后攻讦他。   至于刚刚自己和税课大使吵架的事……嗐,只是单纯政见不和而已嘛,这种是很正常的。   县衙就是个缩小的朝堂,大家相互辩论争吵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下属都和气一团,那作为顶头上司的知县大人才是真正要担忧了。   不过,税课大使那老小子不招自己待见却是真的。   教谕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一旁的训导,这小子藏的够深啊,平日里不吭声不说话的跟在自己后面,没想到竟然是个二五仔。   不过他一直知道这个新上任没两年的训导是个不太聪明的聪明人。   教谕大人掩藏在胡子底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人啊,就不应该让别人看出来自己聪明。   就像这个新训导,整个县衙的人都知道新训导是个为人处世精明的聪明人。可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聪明”就是真正的聪明吗?   此时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的训导,在察觉教谕大人在看自己的时候,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   他刚刚好像做错了什么……   顾文承坐在后排靠后的位置,仔细观察了在场所以人的情绪和细微表情变化,心里骂了句“一群老狐狸。”   事情很快便敲定了,剩下的便是派谁去的问题。   此时县丞道:“我倒是觉得在场有个人很合适。”   刘知县问:“哦?”   县丞看向坐在左边第二排靠后位置的姜余。   “姜老板是个不错的人选。”   姜余惊讶的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   “……我?”   县丞笑道:“自然是姜老板,如今县城因为灾民的闹的人心惶惶,那些商户恐怕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姜老板在县城做过生意,对县城的商户也熟悉,若是姜老板前去游说岂不一举两得。”   姜余下意识看向顾文承,顾文承朝他笑了笑。   一个简单的笑容,立马给了姜余勇气。   “好,我去。”   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姜余再去通知那些商户,同时从县衙离开的时候姜余向刘知县讨了一封文书,文书上盖有县衙的红印章。   到时候姜余拿着文书前往商户家中,可以当场表示自己是代表县衙来的。   …   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回铺着那边睡,周航已经帮他们两个收拾出了空屋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文承把今天在县衙那群大人们在大厅争吵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和姜余分析了一通。   姜余听完以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来了一句,“我以为他们是真的在吵架。”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姜余的头,“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那群人吵架就是为了向刘知县表明自己的态度,吵完以后事情便翻篇。据我所知,大部分反对我提议的大人们家中都很富贵。”要知道,一个人若是单凭县衙的俸禄,日子可富贵不了。   姜余恍然大悟,此时才真正明白那些人吵架不是因为生气,仅仅是想向刘知县证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姜余喃喃的道:“所以他们才会在吵完后,迅速的和和气气的继续往下谈。”   顾文承点头,“对。”   姜余整个人怀疑人生的躺平,“…所…所以那些人吵架并不是目的,吵架时表达的观点才是目的。”   顾文承继续点头:“没错。”   姜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那县丞大人为什么偏偏要举荐我去游说商户?”   顾文承道,“我猜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小余你就如同县丞大人说的那样是个很合适人选。”   姜余眨眨眼睛,问:“二呢?”   顾文承摊手,“被我连累的,夫夫一体,因为计划是我提出来了的,县丞大人觉得很麻烦,所以就顺手又把事情推回咱们身上。”   姜余皱眉,生气的道:“文承哥你的提议那么好,而且还能快速的为县城解决灾民吃饭问题,他们竟然还觉得麻烦!”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副愤怒的表情,心里却美滋滋的。   顾文承把头埋在姜余颈肩处,“是啊,出力不讨好。”   姜余更生气了,“气死我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我会让他们看到,文承哥你的提议是正确的。”   顾文承鼻尖处嗅着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嘴角渐渐勾起。   “那小生就全靠姜大老板支持了。”   一股豪气顿时充斥在姜余胸膛,“全部交给我吧。”   顾文承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手掌渐渐抚上了对方的背。   “多谢姜老板。”   姜余轻咳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也不用这样感谢啦。”   顾文承的手臂没忍住收紧几分。   好可爱…   小余怎么能可爱成这样,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余…… 第98章 赈灾施粥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洗漱完,又吃了早饭,便拿着昨天晚上从县衙带回来的文书准备出门。   顾文承站在门口,如同一个碎碎念的老父亲,嘴里不停的念叨。   “小余不用怕,如今你去那些商户家里,是代表着县衙去的。人都欺软怕硬,商户更是怕官,到时候你姿态即便是摆高一些,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况且咱们本来就是去给他们送福利去的,把事情说开以后,那些人不敢怎么样反而还会巴结你。若是有商户在听完你说的那些以后表现犹豫或者不同意,你也不用陪他们耗着,直接转身离开去下一户就是了,还有……”   姜余表情严肃的认真听着,时不时着点头。   顾文承见他如此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   手感真好~   就在这时周航站了出来,经过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早上两位兄长的谈话,周航已经明白小余哥要去做什么了。   如今一大早听着顾文承不停的碎碎念,姜余还没感觉怎么样,他心中倒是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小余哥,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周航突然开口,“我跟着你,若是那些商户敢做什么,我站在前面挡住他们。”   姜余倒是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我又不是去跟人打架。”   大半年时间不见周航的个子明显往上蹿了一节,也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但是他年纪到底不大,身形偏瘦,个头和姜余差不多高。   此时看着周航作出一副要去跟人拼命的架势,让姜余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   周航向前一步,神色坚定:“小余哥,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在这期间周航没有询问顾文承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文承哥在一般的决策上十分尊重小余哥的想法。   所以此时周航只是看向姜余,决定自己今天是否可以跟去的人是小余哥。   顾文承开口道:“让周航陪你一块去吧。咱们这大半年不在县城,县城中的很多变化也不清楚,让航哥儿陪你去,一来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忙,二来也能锻炼一下航哥儿。   还有,小余你不是一直想在县城开一家肥皂铺子吗?如今恰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航哥儿在县城的商户们面前露个脸,也有利于你日后把县城的肥皂铺子交给航哥儿打理。”   姜余稍微想了想,觉得文承哥说的十分有道理。   “行,航哥儿咱们走。”   周航一脸茫然,十分想问肥皂铺子是干什么的?但是如今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他先把这些疑问压在了心底。   红姐儿十分乖巧的站在门口,“我和文承哥待在家里等二位兄长回家。”   姜余弯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红姐儿真乖。”   别说,揉头还真挺好玩的,怪不得文承哥之前一直喜欢揉自己的脑袋。   姜余前往县城商户家中游说,第一站去的便是自己曾经卖过谷风车的梁家米行。   他先是拿出县衙给的文书,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没有打半点弯子。   梁老板坐在主位置上,姜余坐在下方左边的位置端起旁边的茶慢慢喝。   周航则是从头到尾站在姜余身后绷着那能唬人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梁老板听完姜余说的那些后,脸上神色不定,忍不住再次确认。   “姜老板,您说的都是真的?”   姜余道:“盖着县衙公章的文书,就放在梁老板手边,那文书可是知县大人亲自书写,梁老板还不信吗?”   梁老板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旁边的文书。   其实也不怪他不信,只是姜余刚刚说的也太不可思议了。   如今商户是什么境遇谁都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要给商人这么大的便利,实在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而且,起初灾民到县城的时候,不是没有商户主动施米施粥,实在是后面往这边赶的灾民太多了。   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情况不对,于是大家都开始害怕,商户和乡绅们纷纷闭门不出,还关了县城中的铺子。   如今城外聚集着大量的灾民,县城中的气氛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管事,回来以后告诉他说,最近几天县衙在城外施粥的粥明显变稀了。   听到管事带回来的消息,梁老板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敏锐的意识到,县衙给灾民施粥锅里粥变稀就代表着县里的粮仓快没粮了。   这个认识让他怎么不害怕?   县衙没粮,赈粮又下不来,灾民们一旦闹起来,他们这些无权无势手里只有钱的商户就是待宰的肥羊。   如今姜余上门说的消息,都快把梁老板砸晕了。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好事!   姜余明显感觉到梁老板的态度发生软化,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道:“梁老板有所不知,因为之前朝廷打仗,调走了不少粮食,不仅的咱们宁化府没粮,其他几个府城也没粮。如今灾民四起,据说有地方的灾民冲进了地方县的府衙抢粮食。”   啪!   梁老板手里的茶杯脱手掉地上,茶杯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真的!”梁老板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姜余沉重的点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县衙的大人们都猜测朝廷肯定会先平乱,赈灾也许没那么快。县衙的大人们实在不忍心灾民们被活活饿死,这才想出如今这个法子来。”   说着姜余站起身,给梁老板作揖,梁老板赶紧起身拦住姜余。   姜余道:“如今我是代表县衙来和梁老板谈的,梁老板您若是捐粮,那便是整个宁隆县的功臣,是灾民们的救星。知县大人是不会让功臣寒心的。”   梁老板听完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兴,态度更是来了个大转弯,一改刚刚还有些高傲的姿态,笑着道:“姜老板放心,咱们都是为县衙分忧的,捐粮的事梁某义不容辞。”   姜余立马又给梁老板带了一顶高帽,道:“梁老板不愧宁隆县有名的诚商。也不枉我在拿到知县大人的手书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梁老板。”   梁老板高兴的大笑起来,“承蒙姜老板看得起我。”   房里的气氛顿时一片和谐。   姜余在接下来谈话中道:“城外灾民众多,只有梁老板您一个捐粮恐怕压力太大,我小门小户出身对县城大户又不太熟悉,还希望梁老板能带我引荐几位其他商户老板。”   “姜老板前途不可估量,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梁老板大手一挥,“这件事惠及灾民和县城,我又怎么能让姜老板一家一家的跑呢。我这就立即修书,传信给县城中几家商行老板,相信他们接到消息后一定会主动过来的。”   姜余点头微笑,这一刻如同顾文承附体一般。   “那就有劳梁老板了。”   梁老板动作很快,其他商户的动作也很快。   就在中午姜余和周航在梁老板家里吃饭的时候就有几家商行的老板赶了过来。   姜余立马放下了筷子,一瞬间投入了工作。   第二天下午,刘知县带头,身后跟着七八个商人,再后面便是推着木排车上面放着米粮、木材、锅灶的衙差和家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城外,在门口值岗的衙差见到这一幕,扯开嗓子开始大喊。   “施粥——”   “排好队,排好队!”   “小孩和女人来这边排队!”   “不要拥挤,谁敢闹事就没饭吃。”   “你!说的就是你,老实些!”   “……”   县衙支的粥棚处开始煮粥,跟着来南城门处的商户们开始让自家的小厮支起新的粥棚。   粥棚支起来以后,梁老板再让人在支起的粥棚做上面拉了一条大红底色、黄色字体十分醒目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八个字。   梁老板看着这条横幅,心中忍不住赞叹起姜余。   不愧是姜老板,同行就是懂怎么给他们这些商户争好处。   站在城门口的刘知县看见商户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建施粥摊,看着一旁县衙施粥摊处冒起的袅袅炊烟,又看到排着队等待布施的灾民。   此刻,刘知县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论迹不论心。   他太阳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刘知县喃喃道:“圣人之言,利人千万载。可怜我愚钝至此,如今才明白这句话。老师如今我也真正懂得您之前为何会说‘民入水’了,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也一样。”   此时此刻,梁老板气沉丹田大声喊道:“煮粥!”   施粥摊前的小厮们大喊,“好嘞!”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   听到这响亮的动静,刘知县心中刚刚升起的小感慨顿时入烟一般消散。   这是什么鬼动静!   察觉到刘知县看向自己这里的目光,梁老板挺直身板,心中想,姜老板不愧年轻,脑子就是好使,瞧见没有,口号一喊刘知县就看过来了。   梁老板小幅度对管家摆手势。   管家立马会意,梁氏米行施粥摊后面的小厮顿时喊的更响了。   其他几家商户老板看见这个情况,顿时催促自己的人快点支摊,早点支完,他们也能喊啊。   刘知县面无表情,“商者,狡也。”   …   三天后,城外的施粥的事情平稳进行,有了那些商户的帮忙,县衙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且城外灾民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住了。   于是刘知县就想起来自己在广平府任知州的好友周知府。   广平府的受灾情况只比宁化府严重,不比宁化府轻。   好友是知府,压力想必肯定更大,出了这种事上面必定会问罪,他只盼着自己的好友不会成为这次灾祸的牺牲品。   刘知县提笔开始给好友周惠泽写信,讲了自己这几天的做法,并赞叹了一下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还希望这方法对好友有用。   写完后,刘知县再次提笔往直属上司宁化府的知府那边也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了先些难处,后些自己迫不得已才用商人的事,最后写了成效。   写完后,刘知县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顾文承提出建议和姜余去游说商人的事也写了上去。   …   施粥的这几天姜余跟在商户的施粥棚里忙前忙后的,顾文承则是跟在刘知县身边忙前忙后。   这些日子逐渐平稳,县城里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商户和乡绅地主们终于坐不住了。   眼瞧着那些加入姜余队伍里的那些商户越干越有劲头,不仅如此他们还眼瞧着那梁氏米行的梁老九都已经和知县大人搭上话了,那些人终于慌了。   于是纷纷开始找县衙的熟人,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跟着一块去赈灾,他们也要为县衙里的各位大人分忧。   姜余对这些一无所知,毕竟赈灾的事情主要还是得靠县衙那群人决策。   县衙的官吏们熟悉宁隆县,对当地的地主乡绅都熟悉,不管是接触他们,还是使唤他们,都要比姜余得心应手。   而且,就单单的前期接触了一下那些商户,姜余就明显感觉到商户和县衙官吏的不同。   如果说官吏们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话,那群商户便如同一个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这些天姜余也开始反思了一下自己,从最开始前往府城收购甜菜,到在县城开饸烙面铺子,再到去府城开铺子,他生意过的太顺风顺水,姜余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实在是有些高傲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么快的就能在府城有两个铺子很厉害,自从到了府城再次返回县城的时候,他竟然会无意识的觉得县城中的商户比不上府城中的商户。   但是自从这些日子真正深入接触到县城里那些商户以后,姜余才发现自己手段和能力有多么稚嫩,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同时,他也更加喜欢文承哥了。姜余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飘荡在河里的小船,而文承哥就好像是那船锚。   姜余坐在驴车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前面赶着驴车往县城拉粮的顾文华听见声音向后看了一眼。   这些日子城门口的灾民稳定了很多,他们这些农户开始渐渐的往县城运起了粮食,每年县衙都会对外报粮食价格,今年的粮食价格是在秋收之前就已经报好的,如今农户把粮食卖了以后,再拿钱去县衙交税。   姜余又叹了一口气,顾文华实在没忍住问,“小余哥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在叹气?”   姜余整个人大字型躺在放在驴车上装粮食的麻袋上面。   “我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见识很渺小,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顾文华听到他这个回答,笑了起来,“小余哥,你这句说好像从文承哥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姜余:“嗯?文承哥说什么了?”   顾文华道:“就说什么学无止境。他说只要一个人去读书学习,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无知,越无知就越要学,越学就越觉得自己无知,所以才会有学无止境这个词。”   姜余还有些迷茫的脑子一瞬间明悟。   学无止境,世间大儒都在告诉人们学无止境,他怎么能自满呢。   此时说着顾文华就笑起来,“其实我不太懂,大家不都说越学学问就越多吗?怎么文承哥却说越学越无知呢?”   姜余恢复以往的好心情,“那你现在明白没有?”   顾文华道:“没有。我自从跟着小余哥去了府城的铺子,我觉得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就连我爹娘都说我长进了。”   姜余笑起来,“当时你没有问文承哥说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吗?”   顾文华摇了摇头,学着顾文承的语气道:“等你学的够多够深以后就明白了。”   姜余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情也随之变好。   学无止境   日三省吾身   姜余突然发现自己自从开了肥皂铺子以后读书写字的时间变少了,他立即惊醒起来,在心里暗暗的想,以后他要继续每天写三张大字。   …   卖了粮食以后姜余先去买了些盐,再准备回村。   于是姜余和顾文华两个人便和其他人分开走了。   就在卖完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姜余再次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街道边上的人牙子。   那人牙子正是之前姜余来县城时,看见的坐在摇椅上哼歌的人,此时他看着县城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脸上没有了之前姜余看见到轻松表情。   突然,姜余微微一怔。   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破旧红坎肩的女子,女子身边还是和之前一样牢牢护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子浑身脏兮兮的,但偏偏她的脸被洗的很干净,那女子也看见了姜余。   顾文华见姜余的脚步停下,“小余哥不走吗?”   “走。”姜余上了驴车。   顾文华架着驴车往前走,刚走了没多远,他们两个突然听见驴车发出一声响动,紧接着驴便停下,并且发出不耐烦的叫声。   顾文华赶紧安抚驴,“车好像坏了。”   姜余也没办法,两个赶紧去自习仔细检查到底是什么地方坏了。   最后发现是一个轮子的轴坏了,想要继续拉动车,必须得重新换个轴。   此时一辆马车走过来,马车里的梁老板掀开帘子,惊讶的道:“这不是姜老板吗?”   姜余无奈的道:“驴车一个轮子里面的轴坏了。”   梁老板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轮子损坏的模样后道:“这不行啊,得找个人修一下。我家有个修车的好把式,梁有去把陈大叫过来,让他帮姜老板修一下车。”   “是。”   姜余道谢,“多谢梁老板。”   梁老板哈哈笑着道:“就这点小事,哪里用的到谢?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姜老板,如今我还欠着姜老板人情呢。”   如今这些日子梁老板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过是损失些银钱罢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手里捧着大量银钱都不知道找谁的。   要不是姜余,他的怎么可能认识知县大人,官和民可是不一样的,更别说官和商了。   如今他家的粮行直接在县衙那边挂了牌子,日后若是朝廷要花钱收粮的时候,县衙很可能首先就会想来他家卖粮。   这么想着,梁老板笑的更加开心了,整个人看上去要不之前年轻五六岁。   姜余摇头笑了,“您可别抬举我了,我就搭了条线,主要还是梁老板您的本事够硬。”   梁老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今他也明白姜余到底的什么身份了,这一打听可把他下了一跳。   姜余如今的相公顾文承,不仅是秀才,还在府城的书院读书,姜余更是不得了如今直接在府城开了两家铺子。   “姜余年轻有为,日后咱们还得多多交流啊……”   此时一个小厮跑过来不知在梁老板耳边说了什么。   姜余主动道:“既然梁老板有要事在身,我也就不打扰了。”   在梁老板告辞以后,姜余缓缓吐出一口气。   虽然梁老板对他表现的很热情,但是姜余莫名觉得和对方相处很累。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老汉推着一个独轮木车路过。   姜余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给对方让路。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身后跪下一个人,衣服的下摆被人抓住。   “求这位老板,把我们买了吧!”   姜余惊讶转身低头,就看见那头上插着草身穿红衣坎肩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小姑娘跪在他面前。   女子一字一句的道:“我识些字,也会算些账,同时洗衣做饭的粗活也会做。我家小……小妹,也读过书,略通几个字,只求您发发慈悲,把我们两个都买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7mm31、青花鱼mw8o8rokyyz、青花鱼iuqvlmo8pua赞赏的猫薄荷   感谢芷檀赞赏的鱼粮、感谢勇敢的小猪猪、玖澜oO、小狗汉堡包、青花鱼8618408、池汜居然都能重名、青花鱼6toctcjvgct、啊暄暄、青花鱼rv4j6v0dtwu、陆慕罗伯特、青花鱼iuqvlmo8pua、青花鱼9747171、我就是我我、离离3、青花鱼8450914、美人都是世间珍宝~、秦彦之、阿瓦隆网骗、青花鱼9878316、青花鱼8126000赞赏的鱼粮。   感谢各位小天使们投喂的海星,感谢小天使们的积极评论,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更新的最大动力~作者五千更奉上~ 第99章 跪求   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女子,姜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朱见姜余没说话,以为他不想答应,于是一边磕头一边道:“我是虽然做奴才的,但自认为是个本分人,我自小就跟父母学着怎么侍奉主子,很多活我都会干。我们两人也都略微认识几个字,若是老板把我们买回去,我们既会干活,还可以做帮工。求老板发发慈悲,把我们买回去吧。”   江朱一边哭一边说,姜余看见那人牙子原本见状想要呵斥,结果又不知想到什么,便站在一边没动,只是目光一直朝这里看过来。   姜余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对方年纪不大,也不过十五六的样子,此时看见她和她身边的小丫头只有一张脸洗的白净,便什么都明白了。   最近粮食都被县衙收购,然后再拉去城外赈灾,县城里的百姓手里没有地,他们想卖米粮就只能去米粮铺子里买。   如今县城里物价起飞,油盐酱醋的价格比之前贵了一倍,米粮的价格因为有县衙压着没有涨,但是又因为赈灾的事情,县城里米粮铺子已经不再开门营业。   之前姜余听周航说过,现在县城里已经有私下里偷偷摸摸的高价米粮交易,县衙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   城中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城里城外到处都是衙差巡逻,压根就没人闲着外出逛街,自然也就没人往家里买人。   那人牙子恐怕是察觉出了如今粮食价贵,所以不想再继续留这么多人了。   他想了个办法把女子的脸都洗干净,然后拉到街上卖,这样也许有人看见这些女子的脸以后,就愿意买了。   姜余突然开口:“你们两个都识字?”   江朱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识字,我们识字!”   姜余点了点头,“我铺子正好还缺帮工的。”   说着姜余看向一边的人牙子提高声量,“多少钱?”   人牙子眼珠子一转,一脸谄媚的笑着走过来,“这位老板眼光真好,她们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细皮嫩肉的,还都识字,若是老板想要,八两银子一个,您看怎么样?”   听到人牙子的话姜余转身就走。   人牙子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姜余的衣袖,“这位老板,…这位少爷您别走啊,您要是对价格不满意,咱们可以再谈啊。”   姜余开口:“四两银子一个,八两银子我两个人都带走。”   人牙子为难的道:“这…这个价格我都得做赔本生意了。”   姜余道:“如今外面灾民不散,还不知得聚多久,县城里的粮价一日比一日高,你养这么多人也越来越吃力了吧。”   人牙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姜余道:“若是你不肯这个价,那只能算咱们没缘分了。”   说着姜余又要走,人牙子立马道:“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两个都买你。”   姜余点头,“行吧。”   人牙子虽然有些可惜,要是往常这种模样长的好看,又识字的一个都能卖十两银子。   干他这行的也是讲规矩,有底线的。就像他,无论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人卖到窑子里去,他不走那条线。   男子去解绑在两个女子手上和脚上的绳子,说道:“算你们运气好,跟了位心善的东家。”   就在这时姜余看见那穿着红色坎肩的女子看向人群里的一对中年夫妻。   姜余突然想起刚刚她说,她是自小跟着父母学怎么伺候主子。   姜余问:“那两个是你什么人?”   江朱一愣,但是还是开口道:“是我爹娘。”   姜余直接看向一边的人牙子,“那两个人我也要了。”   …   于是,姜余就带着四个人坐上了驴车。   中年男人叫江良,妻子马氏,女儿江朱,而江朱则是刚刚跪在地上主动开口求姜余买下她们的女子。   至于那个年纪小些的女孩,江良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姜余,小女孩是之前他们上任主人家的小姐。   姜余没有让顾文渊把人拉回村,而是走向周航一家住的铺子的位置。   他记得铺子里还有一间房空着,这两天姜余决定先让他们四个先住在空屋子里。他抓紧时间再在县城买个铺子,到时候再让他们四个住进新铺子。   至于新铺子,姜余是准备用来开肥皂店。   一行人走在路上,江良开始说自己的身份,架着驴车的顾文华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   原来江良的上任主家是顺州府的官员,但因为犯了事被罢了官,他家老爷在县衙关了些日子,等案情稳定从牢里接回家的时候身体就不太行了,没多久便一命呜呼。   于是夫人便带着唯一的女儿投奔娘家,结果在路上遇见水灾,夫人遇难,他们几个奴才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小姐带到舅老爷家。   结果刚到舅老爷家的第二天晚上,一群流民冲进他们所在的县城。   打、砸、抢、烧,就连县老爷都被那群人给逼死了。   舅老爷家也跟着遭灾,然后,然后就把他们连带着小姐一块卖给了人牙子。   小姑娘靠在江朱怀里哭,原本也是千金之躯的官家小姐,可是短短大半年时间她就尝遍世间冷暖。   幸好还有几个真心待她好的人陪着她,要不然这小姑娘肯定活不下去。   姜余和顾文华两个人对视一眼无比唏嘘。   江朱抽泣的说:“舅老爷一家把我们卖了后得了些银钱。我当时还隐隐听了一耳朵他说要去北边投奔亲戚。”   舅老爷可是小姐的亲舅舅,当初前任老爷和夫人在世时,舅老爷家没少跟着沾光,更是隔三差五的上门,所以在上任老爷出事后,夫人才会决定回娘家的,但江朱实在没想到舅老爷竟然会把小姐也一块卖了,也幸亏夫人去的早,没看见这一幕。   姜余轻咳一声开口:“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到了我这里就按我的规矩来。我家没什么大规矩,但是首要的一点是你们不能有二心。”   几个人立马点头:“是。”   …   周航在看见姜余并且知道姜余身后这四个人的身份以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小余哥放心吧,空房间有,被子也有。”   姜余道:“让他们四个先凑合住一下,这几天我准备再买个铺子开肥皂店,到时候让他们去新铺子那边住。”   “肥皂店?”周航问出声,“小余哥,肥皂店到底是什么店?”   姜余让买过来四个人自己去收拾空屋子,自己则是进去和周航说新铺子的事。   “肥皂可以用来洗手洗脸,洗澡,洗头,若是长时间肥皂洗手洗脸还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细嫩。我在府城开了家肥皂铺子,生意不错,所以我决定在县城也开一家,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请你帮我打理。”   周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可以吗?”   姜余笑道:“航哥儿,你这段时间把饸烙面铺子打理很好。”   姜余一句简单夸奖的话,让周航忍不住有些脸红。   周航有了信心,他道:“小余哥,我发誓一定会把肥皂铺子做好的。”   姜余示意他别急,认真的道:“前些日子我想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做生意法子。我准备在府城开一个专卖做肥皂的作坊,到时候你可以来府城的肥皂作坊以低于市场的价格购买肥皂,然后你再把低于市场价买的肥皂拿到县城卖。”   说着姜余认真看着:“但是这样也会出现一个问题,如果你买了肥皂以后在县城卖不出去,那么你就会亏本。”   周航听完后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姜余道:“你先不用那么着急回答我,是否要做这个生意你可以慢慢考虑,也可以等芸姨回来以后,和芸姨商量商量。”   姜余话音刚落,就听见周航斩钉截铁的道:“我做!”   周航认真的看向姜余,“我没有自己打拼过新铺子,即便是刚刚小余哥你和我说了肥皂,我一时间也想象不到肥皂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我可以先跟着小余哥你到府城的肥皂铺子里免费做几个月帮工,等我做了几个月帮工以后,我相信我一定会知道怎么把肥皂在县城卖出去。”   姜余看着周航,突然笑出来,“好啊,…嗯,我感觉你的想法很好。大半年时间没见,航哥儿你成长了不少啊。”   周航挠了挠后脑勺,“可是都是在铺子里卖东西学的。之前饸烙面铺子又小余哥你在,很多东西我都不用自己去想,每天只要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行了。直到小余哥你们去了府城,我才知道打理一家铺子原来是这么费心的事。”   姜余看着如今的周航有种很欣慰的感觉,但是今天天色不早了,姜余得快些回家。   就在他走出方面的时候,被他买回来的几个人主动从一旁的偏房走了出来。   江良快步走了过来,“东家。”   姜余点头:“这两天避你们先在这边住着。”   “是。”   姜余离开时,江良一直把姜余到驴车上。   “东家慢走。”   回去的路上姜余有些苦恼,自己这么冲动就卖了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解释呢。   …   顾文承发现今天晚上的姜余十分殷勤,一会儿给他递这个,一会儿帮他弄这个。   姜余:“文承哥要写字吗?我来研磨。”   顾文承好奇的盯着姜余看,微微眯了眯眼睛,道:“我肩膀有些酸。”   姜余:“我来捶。”   顾文承感受着姜余捶肩膀的力道不轻不重,又道:“腿也有点酸。”   姜余撸起袖子就要去给他捏腿,但是一下被顾文承抱起来。   姜余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跨坐在了顾文承腿上。   顾文承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掐了掐他的小脸。   “老实说,你背着我干什么事了?”   姜余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屋顶上的横梁。   顾文承越发觉得姜余不对劲,开始挠他,“快说。”   姜余最怕痒了,他立马笑着求饶,“我说,我说,我说……”   姜余把头埋在顾文承的身前,“我今天买了四个人。”   顾文承轻轻拍着姜余的背,听到他这么说以后忍不住有些惊讶,这些日子卖儿卖女的多,县城的人牙子手里的“货”也多了不少。   只要在县城街上逛一圈,总会碰见人牙子摆摊卖“人”。   顾文承刚开始见到的时候也有些不太适应,但是顾文承心里也明白在这个生产力底下的时代,这种现象根本没法避免。   “小余为什么买他们,是因为觉得他们可怜吗?”顾文承问。   姜余抬头看着顾文承的眼睛道:“不是,这世界可怜的人太多了,我帮不过来。只是对方在求我买下她的时候,我感觉她的眼神和之前禾姐儿的眼神很像。”   说到禾姐儿,姜余道:“自从咱们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禾姐儿,年初时她因为要和我们一块去府城,还和大伯母闹了些不愉快。大伯母不是大度的人,即便禾姐儿给她钱,她也觉得禾姐儿比不上家里的其他孩子。也不知道禾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第100章 突然出现的人   顾文承看见姜余有些担忧的表情,道:“既然担心,那咱们就托人去小河村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余微微皱眉,其实他不太想再和大伯母一家打交道,而且雇人去打听消息,有人会接这样的活计吗?而且……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有什么担心的,咱们花钱找个人去小河村打听打听,要是禾姐儿没什么事,你也就放心了,若是禾姐儿真的又被你大伯一家欺负,你也可以帮一下她。”   顾文承一手抚摸着姜余的脊背,不停的安抚他,道:“我家小余可是做大买卖的老板,你还得去县城挑铺子忙的很,这种一般的小事自然能派别人做就派别人去做。若是什么事都抓在自己手里,还不得累坏了。”   顾文承循循善诱,姜余也听的认真,心中慢慢思考顾文承的话。   其实这些话顾文承不是第一次和姜余说,但是顾文承也明白教育是有滞后性的。   有些道理若是一味着只讲给姜余听,虽然姜余当时的确听懂了,但其实里面很多东西他还没能彻底理解透彻。   所以,这就要求顾文承在发现姜余意识到问题以后,把以前的知识再次给他重复一遍。   用发生的事实,来对姜余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好处和道理在哪里。   顾文承继续道:“若是很多事你总是一个人担着,也不利用下面人的成长。就拿航哥儿举例子,你这次回来瞧见没,航哥儿成长的很快吧。”   姜余听顾文承这么说,十分认同的点点头:“之前的航哥儿不喜欢说话,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崽子,如今我看航哥儿的性子开朗了不少。”   “这就是成长啊。人是需要锻炼的,像禾姐儿跟在你身边以后也成长了不少。当然,在我看来成长最多的还是小余你。”顾文承一边说话,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姜余的脊背,手里的动作渐渐有些变了味道。   姜余也感觉有些不太自在,他动了动身子。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小余看。   姜余被他看的不自在,抿了抿嘴,就要下去。   顾文承一把拉住姜余的手腕,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姜余脸颊立马就红了,盯着顾文承半晌来了一句。   “……流氓!”   顾文承被这句话骂的立马来了感觉。   “这段时间都没和小余亲近,小余难道不想我吗?”   小余听完瞪了他一眼,眼角处都羞红了,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谁想你了!”   顾文承立马哄人,“是我,是我想你了,我这些日子特别想你。”   姜余:……呜呜呜这样的文承哥他拒绝不了啊。   长夜漫漫,顾文承在开心,姜余在流泪。   …   第二天,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去县城看铺子,然后姜余就从牙行雇了一个人,让他去小河村打听一户叫姜大牛的人家,看看他家二女儿过的好不好。   那人在听到姜余竟然让自己去干这样的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太理解,但是当他收姜余递过来的半吊钱后,他一切都理解了。   姜余道:“我先付你一半钱,等你回来以后我在付你另半吊钱。”   “好嘞,您就放心吧,这种打听事的活,我可是最拿手的。等我打听完了就去饸烙面铺子找您。”   姜余点头,又加了一句,“我今天在县城,你越早回来越好。”   那人笑着道:“您就放心吧,我保准打听的又快又清楚。”   …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看了一上午的铺子,也没找到合自己心意的铺子。   姜余道:“看来找铺子的事急不得,反正我也把找铺子的事告诉房牙了,等有了合适的,他肯定会通知我们的。”   顾文承点头,“铺子毕竟都是固定财产,一般人家若不是发生什么大变故很少会随意变卖铺子。”   姜余笑着道:“这么说咱在府城能买到那么合心意的铺子,是很幸运的事了。”   顾文承牵着姜余的手走在大街上,“幸运,是因为小余你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啊。你在之前就很努力做生意,做生意使你手里有充足的银钱。正是因为你有钱,所以才会很幸运的买到了心意的铺子。这就是俗话说的越努力越幸运。”   姜余想了想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顾文承眉头一挑,“小姜老板最近文采渐长。”   姜余扬起下巴,“哪里哪里,比不上顾大秀才文采斐然。”   两个人目光对视,同时笑起来。   …   中午两个人去了芸姨家里吃饭,芸姨病好的差不多以后就从长坪村返回县城了。   周航虽然能照顾好红姐,但是如今乱糟糟的芸娘还是放心不下兄妹二人两个,于是早早就回来了。   今天顾文华和顾文渊也一起来这边吃饭。   被姜余买来的江家人在侧屋吃,姜余一行人在堂屋吃。   顾文渊一脸苦相,“我和我爹的父子情谊只能维持不到一个月。”   顾文华笑着道:“怎么?大伯最近又骂你了?”   顾文渊一手托着下巴,叹一口气。   “我爹如今涵养变好了,他不骂我,但是每次对我说教的话都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学的,如今骂我都不带一个脏字。”   顾文渊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他看向姜余,“小余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城,如今我和我爹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   姜余被逗乐了,“恐怕还得再过一段时间。如今外面还乱的很,最起码也等外面安稳了才能往府城走。”   顾文渊:……天塌了。   就在这时偏门处传来敲门声,堂屋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侧屋吃饭的江良就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这人正是今天上午姜余拜托去小河村打听消息禾姐儿的那个人。   江良领着人过来,自己没进屋,而是让那人自己进去。   那人在看见姜余以后,就开始道喜,“我给姜老板道喜了,您小河村的大伯家要办喜事了,要嫁人的正是您大伯家的二女儿。”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一旁的顾文渊突然惊讶的开口,“你说什么?姜禾要嫁人了!”   顾文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姜余,发现姜余听到对方带来的消息后虽然很惊讶,但是整体还是保持着冷静。   芸娘听到这个消息后皱眉,周红年纪小搞不清楚情况。   周航下意识看向姜余,他认识禾姐儿,他觉得禾姐儿不是那种自己要嫁人不通知小余哥的人。   顾文华的反应和顾文渊差不多,他万万没想到禾姐儿竟然要嫁人了!   顾文承站起身递给来传话的人半吊钱,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氛。   “还请小哥儿把事情说清楚。”   那人拿了钱,这才放心的道:“小河村的姜大牛家的二姑娘,听说命格极好,她不仅模样生的好看,还会识字管账。如今被乌河镇的陈家夫人看重,两家说了亲,不日就要嫁过去。”   姜余开口:“乌河镇的陈家是什么情况,小哥儿知道吗?”   “说起陈家,那可是乌河镇有名的大户,家财又多,田地也多,就是他家长子身子不太好,前年长媳又在生产时一尸两命没了。陈家听说小河村姜家的女儿命格好,陈家老爷和陈家夫人亲自往小河村跑了几回,最后说动了姜家人,要求娶姜家二姑娘做长子的续弦呢。”   姜余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微微握紧。   此时这人还在一边感叹,“那陈家又富贵,陈老爷和陈夫人都是有名的慈善人,若是姜家二姑娘嫁过去,那可有好日子过了。公婆和善,丈夫虽然身子弱,但却也是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   送走带消息的人,姜余坐在那里没说话,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姜余此时很迷茫,如果禾姐儿嫁的不好,自己还有机会帮到禾姐儿,但是听对方说的那些证明禾姐儿嫁的很好。   陈家名声好,有钱有地,陈家长子虽然是个鳏夫,身体骨弱一些,但是却是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   顾文承在桌子下面握住姜余的手,“不用担心,下午咱们在去打听打听,若是禾姐儿愿意,咱们做哥哥的自然要祝福她。”   姜余很快便想通了,他拿起筷子,“来来来,大家一起吃饭,吃饭。芸姨,你也吃。”   ……   当天傍晚,天色开始变阴,天空中开始噼里啪啦的下雨。   顾母打着伞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块豆腐。   顾父在屋檐下面编筐,看见顾母手里的东西,“你去买豆腐了?”   顾母道:“小余喜欢吃豆腐,孩子回家这么多天了,也累了这么多天,今天晚上咱们吃锅子的时候往里面炖些豆腐吃。”   顾父笑了笑,没在多说什么。   雨越下越大。   顾家,一家四口在屋里吃古董羹,也就是火锅。   锅底是用大骨汤加新鲜的菌菇熬做的,味道醇厚鲜香,在里面煮上一些老豆腐。   老豆腐吸满汤汁,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伴随着豆腐在嘴里爆开。   姜余眯起眼睛,好吃!   一家人说说笑笑,顾母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以后慢慢就冷了,你们过些日子去了府城,记得多添些厚衣裳。尤其是你文承,别跟着那群文人追什么风什么骨的,你的身子最重要,一定要记得多添衣裳。”   姜余道:“娘,你就放心吧,有我看着文承哥呢,我一定牢牢记得他添衣裳。”   顾母笑着点头:“我最放心小余你了。替我看着他,要是他不听你的话,你就写信给我,我到时候回信骂他。”   姜余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顾文承一脸求饶道:“我的老天爷,有小余在府城看管着我,我哪里敢不添衣裳。”   一时间,饭桌上笑成一团。   姜余看向顾父,“爹,你知道乌河镇的陈家吗?”   顾文承此时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转头去看小余的表情。   顾父听到姜余的问题后点了点头,“知道,怎么了?”   姜余低头看着碗里的菜,神色如常的道:“听说我大伯家的二堂妹要成亲,这次说亲的人家是乌河镇的陈家,嫁的是陈家长子。”   顾父道:“那挺不错的,乌河镇的陈家家门不错,又是个财主,前些年我还去陈家杀过猪,陈家老爷个挺和善的人,听说他家的长子还是个读书人。”   姜余点了点头,“那挺好。”   顾文承明显发现小余在听到父亲回答后松了一口气。   顾文承给姜余夹了一块肉,“别光吃菜,这羊肉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姜余其实不太喜欢吃羊肉,他觉得羊肉的味道有些重。   姜余吃下肉的第一口眼睛猛的一亮。   顾文承笑起来,“不膻吧?”   姜余点点头,“一点也不膻,而且好嫩。”   顾母笑着道:“这是小羊羔的肉,味道轻,肉也嫩。小余你多吃些,看你瘦的。”   …   屋外的雨还在下,秋雨中裹挟着寒气,夜色暗沉。   一场雨下来,长坪村的天气仿佛瞬间进入了秋天。   今天顾文承和小余盖的是顾母新做的被子。   姜余打了一个滚,舒服的道:“好软和。”   顾文承看着重新元气满满的姜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想通了。”   姜余明白顾文承在说什么,他抱着被子,侧躺在架子床上,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着顾文承。   “嗯,陈家不错,禾姐儿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顾文承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我家小余就是善良。”   姜余被夸的脸红,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我…我才没有”   …   半夜,顾文承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仔细听外面的雨还在下,顾文承皱眉,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敲门吗?   砰砰砰…   敲门声继续,姜余听见动静也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开口,“是有人在敲门吗?”   顾文承起身,掀开床幔,点燃放在一旁的油灯,道:“我去看看。”   姜余也跟着起身,“外面下着雨,你提着灯笼,我给你打伞。”   姜余和顾文承披上衣服走到堂屋,就要出房门的时候听见顾母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开门吗?”   顾文承提高声音,“娘你们别管了,我和小余去看看,我们有打伞,也拿着灯笼呢。”   “披上衣服,小心吹了冷风以后着凉。”   “放心吧,我们都披着呢。”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到了门口,顾家大门处上面有正脊,所以站在门口淋不到雨。   姜余把伞合上,接过顾文承手里的灯笼,顾文承去开门。   大门被打开,姜余在看见门外的人以后忍不住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只见,门外的人竟然是禾姐儿,如今的禾姐儿浑身湿透,头发散乱,她身上依旧穿着从府城回来时的那身衣裳。   禾姐儿好像瘦了很多,此时裤腿被挽起,她光着脚,脚上和小腿上都是泥。   但是禾姐儿此时的眼睛里却是有神的,她看着姜余和顾文承,一开口声音略微沙哑。   “小余哥,文承哥,我娘想把我嫁出去,我不想嫁人,今天晚上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顾家长辈们的,我只是在这边歇会,天不亮我就去县城,然后再立即做船回府城。”禾姐儿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两天没吃饭,实在饿的走不动了,所以才跑过来的。”   姜余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禾姐儿,此时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情况让他的大脑有些宕机。   顾文承赶紧让禾姐儿进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再站在门口吹风小心病倒。”顾文承又看向姜余,道:“小余,你把禾姐儿带进屋子,让她擦干头发,换身干净的衣裳,我去烧些热水,顺便煮碗姜汤给她喝。”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啦~转圈撒花~ 第101章 大显神威   姜余把禾姐儿带进屋里,他没有直接打听禾姐儿为什么会从大伯逃走。   他给了禾姐儿拿了一个干净的布巾让她擦头发,又给她找了身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然后又去外面搬了个火盆让她烤火驱一驱身上寒气。   禾姐儿在里屋换衣服,姜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脑子里满是刚刚在门外看见禾姐儿的场景。   禾姐儿浑身被雨水打湿,穿着单薄的衣裳,左侧脸颊处有些肿胀,明明是很凄惨的模样。   但是姜余却清楚的观察到那时候的禾姐儿表情坚毅,眼神中还带着光亮。   姜余看向屋外,外面还在继续下着雨,不知为何,他此时内心深处有几分茫然,他替禾姐儿感到茫然。   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最终还是吵醒了顾父顾母。   他们两个人出来后听说禾姐儿大半夜跑过来也都吓了一跳。   …   顾家正房的堂屋里,火盆的温度使房间温暖的不少,禾姐儿穿着不太合身的衣裳,头发依旧有些湿,她手里的捧着一碗姜汤慢慢喝着。   姜余看着她,张了张口又没能说出来什么话。   禾姐儿放下手里的碗,朝姜余笑了笑:“小余哥,我爹娘又给我找了个婆家,除了我要嫁的那个人身子不太好以外,据说其他的都很不错。但是我不愿意嫁,小余哥你还记得之前在府城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姜余微微愣住,此时他脑子里有些乱,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禾姐儿看着姜余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说,接下来要把香皂推到府城大户人家内宅里。大户人家的内宅,男人进不去,所以就需要我去。你问我干不干,我当时说过,我会帮你把肥皂铺子里的香皂一块一块的卖到府城大户人家的内宅里。”   姜余听完禾姐儿的这番话后彻底愣住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禾姐儿很不一样,她在很认真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她清楚的说出自己未来一段时间要准备去做的事。   姜余张张嘴,半晌声音略带干哑的开口,“可是,可是这次的陈家说不定是个好人家。”   禾姐儿道:“其实大姐嫁的陈秀才家也是个很好的人家。陈秀才学问好,一个农家子考上了秀才,还进了县学。陈寡妇虽然平时抠搜些,但却是很会过日子的,她一个寡妇在如今这个世道把儿子拉扯大,供养儿子成才,这样门户已经超过村里绝大部分人家了。”   禾姐儿说着,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可是,可是小余哥你是知道的,我姐一直很爱美,她一直都喜欢颜色花哨的料子,喜欢往脸上涂脂膏,喜欢头上带花。”   她说话开始磕磕绊绊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表达,“我…她,就是…她自从嫁人以后,就突然和我说她不喜欢涂脂膏了。上次我见她的时候,她身上穿衣裳的颜色变成了靛蓝色,以前大姐最不喜欢的就是靛蓝色。”   顾文承手里拿着木棍,拨了拨火盆,其实他倒是能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女孩在家时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但姑娘一嫁人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一夜之间身份发生转变,从女孩变成女人。   在这个时代,女人融入一个新的家庭后,随之就要开始伺候丈夫,孝顺公婆,生儿育女。   顾文承在心中叹一口气,虽然大周朝不是没有女户的存在,但是毕竟社会形态决定社会意识,在如今这个生产力低下的社会,女性的生存确更艰难一些。   禾姐儿垂眸,声音中带着几分茫然,“我娘说我应该嫁人了。可是到底什么是‘应该’呢?男子长大后去耕田种地叫‘应该’,去读书科举叫‘应该’,去做生意赚钱也叫‘应该’。明明他们的‘应该’有那么多种,可是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嫁人就是我的‘应该’呢?为什么我就一个‘应该’呢?   我娘说陈家给十两聘礼,明明我半年就能赚十两银子,甚至我还可以把自己赚的钱寄回家。我不想嫁人,我想继续去府城赚钱,我想变得和卤肉店隔壁酒肆里的周姐姐一样。周姐姐能做女户,我也能。”   姜余哑然,他没想到禾姐儿竟然会是这个想法。   禾姐儿说的这些话天真吗?她很天真,但是姜余却能从她天真的语气里听出她的决心。   这时候顾母站了起来,她拽着顾父一块离开,“让几个孩子在这里说话,咱们去歇息。”   顾父刚刚听那小丫头一顿噼里啪啦的话,听的有些发懵。   他问顾母,“那小丫头是不是因为不想嫁人,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顾母眼睛一瞪,“人家丫头半年就能赚十两银子,她非得嫁人啊,招赘不行吗?”   顾父感觉妻子生气的莫名奇怪,“我也没说不行啊。”   “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顾母把他推进东侧屋,然后转头看向外面的三个孩子,嘱咐道:“你们也别太晚睡了。”   一晚上,禾姐儿叽叽喳喳的和姜余说了很多活,顾文承也在一旁陪着他们兄妹两个。   禾姐儿说了很多自己再去府城后要做的事,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她父母,也没有提过乌河镇陈家。   姜余默契的也没问她脸上的伤和手腕上的绑痕是怎么来的。   等外面的雨停了,禾姐儿就准备走,但是被姜余拦下。   姜余问她:“禾姐儿,你真的愿意继续跟着我去府城吗?”   禾姐儿刚想说话就被姜余拦下,“你先别说,听我把话说完。你也应该知道,做生意的活不好干,商户低贱,很多人都瞧不上商户。还有……”   “小余哥,这些我都知道。”禾姐儿笑着回答道,“这些我都想过了。”   姜余深吸一口气,道:“好。既然你考虑过以后仍然决定继续去府城,那你就听我的。你这样直接不打招呼就走不行,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大伯和大伯母答应你继续去府城做生意。”   …   其实姜余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吓唬吓唬大伯一家。   在两年做生意的时光里,姜余提升的不仅只有做生意的技能,很多生意场上的黑手,他也见过,也遇到过。   姜余和顾文渊商量出一封文契,在让禾姐儿在上面按了手印。   几个人先去了县城,顾文承陪着姜余找到了县城镖局,从镖局中选了十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花钱雇佣他们一天。   姜余只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不用说话,关键时候充充场面就行了。   然后他让禾姐儿换上她自己的衣服,和顾文承在县城告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小河村姜家。   …   王桂花一大早起床,姜禾睡的屋子的房门被她锁起来,她先是问了两声姜禾吃不吃饭,见里面没吭声,就觉得姜禾还在闹脾气。   王桂花骂了一声,就不在管她。   一直快到晌午,王桂花才发现姜禾竟然不见了,看着空荡的屋子,王桂花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死丫头是偷跑了。   “姜大牛,姜禾跑了,那死丫头竟然跑了,快去找到她啊。”   姜大牛在听到妻子说二女儿跑了以后,先是惊讶,然后道:“你让我上哪里去找?”   王桂花整个暴跳如雷,“那也得找!这个死丫头,等我找到她,我肯定打死她。”   姜大牛坐在那里不说话,王桂花来回踱步。   突然王桂花一顿,“你说,那死丫头会不会跑去找姜余了?之前就一直听那死丫头念叨以后还去府城。她跑出去大半年心都跑野了,咱们村哪个姑娘像她这样往外头跑的。而且咱家知遇是读书人,怎么能有一个在外面铺子里做打杂的姐姐,外面人每次问起她的事,我都感觉脸要被她丢尽了。”   姜大牛往旱烟里面塞了些烟丝,这烟还是姜禾从府城给他买回来的,抽的就是比一般烟丝带劲。   王桂花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不行,我得去趟长坪村。”   姜大牛立马抬头,“你去长坪村干嘛?”   王桂花道:“去找姜禾啊。”   姜大牛刚想说话,就见家里的大门被推开,几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从外面走进来。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王桂花忍不住向后退后一步。   “你…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然后王桂花和姜大牛就看见了走进来的姜余,和姜余身后的姜禾。   王桂花不可思议的看着姜余,站在门口的姜余变的很不一样。   他又长高了,虽然体型偏瘦,但却不是之前那种干巴巴的瘦,他身形很匀称。   但是最让王桂花震惊的是姜余的这身富贵打扮。   姜余头发梳的整齐,头戴白色玉石雕花簪,穿着一身她不认得的月牙白的光面料子,衣服上绣着复杂的花纹图案,腰间一条红底金边腰带,腰上还带着香囊。   这是姜余?   王桂花和姜大牛两个人同时一阵恍惚。   姜余道:“把门关上,都是一家人省的让外人看热闹。”   然一个壮汉转身直接把姜家的木门关上,并把门栓也插上。   看见对方的举动,王桂花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姜余一边往里走,嘴边带着笑,“大伯母怎么这副表情,不欢迎侄子回家吗?哟,原来大伯也在啊,您不出声,我都没看见您。”   王桂花下意识就要骂人,她刚叉腰想开口,就见一旁的几个高大壮汉齐齐朝她看过来。   王桂花一下哑火了。   一群进屋,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一下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更加拥挤。   姜余十分自然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十个大汉就站在他身后和身侧。   “奶奶和两位堂弟没在吗?”   王桂花刚想答话,就见姜余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听说大伯想把禾姐儿嫁出去。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先把钱还我。”   王桂花和姜大牛同时愣了。   王桂花,“还什么钱?”   姜余道:“当然是我教导禾姐儿的钱了?如今小河村都在传禾姐儿识字又会算账,还能管铺子。大伯母不会以为这是禾姐儿无师自通,没人教自己就能学会的吧。这些都是我教她的,我教她识字,教她算账,教她怎么管铺子做生意,我那是想培养她替我干活。”   姜余翘起一条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教了她这么多东西,往她身上投了那么多钱。结果你们一句话不让她去府城就不让她去,把我当什么啊?把我在她身上付出的钱和精力当什么啊?”   王桂花目瞪口呆的看着姜余,“我们也没让你教啊!”   姜余冷笑一声,“大伯母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这里有禾姐儿按手印的书契,上面写着她接受我的资助就要帮我打理十年铺子,否则就连本带利要赔我银子。”   王桂花一听这个就炸了,“你疯了!”   姜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天底下就没有吃白饭的地方。当初我爹娘亡故,我家的房子田地,还有我爹娘的存银都给了大伯和大伯母。怎么?我在大伯家吃饭都得掏钱,禾姐儿到我那边学本事不用掏钱吗?”   姜大伯听到姜余说这些,终于明白姜余要干什么了。   “当场你把禾姐儿带到县城赚钱,其实就打的这个主意吧。”姜大伯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一句。   姜余微微皱眉,没开口说话,只是目光淡然的看向他,想听听自己这位大伯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姜大伯却以为自己猜中了姜余的心思。   “我就知道一直怨我抢了你父母的东西。你把禾姐儿弄去县城饸烙面铺子赚钱,后面又把她带去府城做生意,你就是想让我一家人都不好过。   你明明知道瑞莲想去县城过日子,见她成亲后去不了县城,你就把禾姐儿弄去县城,让瑞莲心里不舒坦。你知道知遇在县城读书,你就让禾姐儿整天抛头露面的在外头做生意,你是想让知遇的同窗都知道他有个这样的姐姐以后在私塾丢脸,你……”   姜余原本还以为大伯能说什么,结果全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姜余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大伯,禾姐儿也是你的女儿!”   “她当然是我的女儿!”姜大伯表现的十分气愤,但是姜余今天带来的人太多了,他有些气势不足。   姜余看着姜大伯,突然笑出来,“大伯,我一直以为我以前在你们家不受欢迎是因为我没爹没娘,没人给我撑腰的缘故,但是如今看见你对禾姐儿的态度以后,我突然不这么认为了。   你们纯粹就是坏!因为我没爹没娘所以我就活该被欺负。因为大姐早早定了亲,你认为有姻亲就有了靠山,所以你愿意宠着大姐。因为三弟读书好,所以你就看重三弟。因为四弟年纪最小,又是个男孩,你也就乐意宠着四弟。   只有禾姐儿,因为她没能早早定个好人家,不能给你带一个好的姻亲。因为她不是男孩,没法读书科举,所以你就忽视她,随便拿捏她,甚至三番两次想把她“嫁”出去卖钱。   如今我要把她带去府城,你明明心里清楚这是为她好,但是你嫌弃她是个女孩,你嫌弃她离你太远以后占不到她太多便宜。所以你就再次迫不及待的想把她“嫁”出去,得一笔聘钱。我说的对不对!”   姜余毫不留情的揭下姜大伯的遮羞布。   姜余是在离开了大伯家以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大伯母之所以敢对他如此刻薄,是因为有大伯的放任。   这个平时不吭声的“老实人”,其实才是一家之主,他是这个家庭里的最大得利者。   姜余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的话就放这里了,禾姐儿我是要带去府城做帮工的。若是你们想把人要回去,对禾姐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也好,直接去衙门报官告我也罢。能不能把禾姐儿留在小河村继续嫁人卖钱,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本事了!”   说完姜余直接带着禾姐儿头也不回的离开。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童养夫》CP1725415:惊!亲手养大的弟弟竟然想娶我!   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第102章 灾情结束   等姜余把禾姐儿带走的时候,禾姐儿还是一脸恍惚的模样。   来的时候,姜余特意租借了三辆马车,如今姜余和禾姐儿坐在其中一架马车里,两个镖局的人在外面驾车,其他人则是上其他的马车返回。   姜余看着禾姐儿的模样,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   突然就见禾姐儿朝他转过头,神采奕奕的道:“小余哥,我们去府城以后要怎么开始卖香皂?还有,那种熏屋子的雕花香皂要怎么卖?用不用和肥皂一样分几个等级定不同的价格去卖?”   姜余看禾姐儿好似一瞬间恢复了精神,便放心了不少。   他道:“我之前和赵家米粮铺的赵公子交谈的时候,无意间听他说蔷薇的味道好,他家中姐妹们多用蔷薇露,而且价格及其贵一两银子一小瓶。”   禾姐儿眨眼,“那我们之前卖出去的香皂是不是卖便宜了?”   姜余摇了摇头:“也不算,因为之前做的香露不多,除了给李老板的那一批,卖出去的只有月季味的香皂。”而且李老板那批货,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姜余继续道:“月季香皂三钱银子一块就当是咱们提前打广告了。蔷薇露价格昂贵,所以到时候咱们的蔷薇香皂定价也能贵一下,可以买五钱银子一块,至于茉莉香皂、栀子香皂、山茶香皂也都卖五钱银子一块。”   姜余想了想,说:“把香皂雕成花以后卖二两银子一块。雕花香皂咱们先准备起来,再过些日子就是冬天,冬天花少,新鲜的果子也少,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家买雕花香皂用来熏屋子。”   若是年前回去不成府城,那就年后再去,反正年后天气还得冷一段时间,同样没花,没果子,雕花香皂怎么也能卖出去。   姜余在府城做了大半年生意,他发现有钱的大户人家的管事采买东西很奇怪。   那些管事在同种物品挑选东西的时候,不会去比较那个更好用,而是优先选价格贵的。   姜余不太懂那些管事的想法,可能那就是有钱人吧,反正他是不懂。   所以,姜余想着要不要专门请几个雕花的老师傅来特意雕些精致的香皂出来,顺便还能让文渊在一旁偷师。   到时候他就把雕的越精致的香皂,卖的越贵。   姜余越想就越觉得可行,一边的禾姐儿完全把刚刚的事情拋在了脑后,开始认真想着过些日子返回府城的生活。   至于自己父亲刚刚说的那些话,禾姐儿已经不往心里去了,毕竟她从来没有期待过父母对她能对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好。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失望,就没有伤心。   所以禾姐儿感觉现在特别好,她感觉很轻松。   …   姜余回到了县城,跟着一起过来的镖师们离开,姜余和禾姐儿去饸烙面铺子。   刚进去就看见房牙子正站在铺子的小院里和顾文承说话。   顾文承在看见姜余和禾姐儿后,朝他们两个走过来。   “顺利吗?”   姜余点了点头,“去小河村的时候带过去的人多,没发生什么。”   听到姜余这么说,顾文承才分出些目光看向旁边禾姐儿,朝她点了点头。   禾姐儿下意识身体站直,不知为何每次禾姐儿只要一接触顾文承,她就很紧张,有种面对夫子的感觉。   姜余看向一边的房牙子,突然脸色一喜,“是有合适的铺子了吗?”   房牙子笑着回答道:“是啊,今天一大早挂上的牌子,我得到消息以后就赶紧过来找您了。那铺子在县城的西街口,不远处就是县衙,地段特别好。”   姜余和顾文承跟着房牙子去看铺子,这铺子的位置果然和房牙子说的一样很好。   而且这间铺子的面积大小也刚刚好,后面也带着一个不大的小院,住人或者当仓库都行。   姜余站在铺子里,看这间铺子的装潢,问道:“这铺子很不错啊,上一任店家怎么肯把这么好铺子出手?”   房牙子笑着道:“嗐,姜老板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灾民围住县城,县令大人统筹全县乡绅、商户捐粮救灾,这才让城外那些灾民能活的下去。如今即便是缺粮,县衙也在压着不让粮价上涨。   结果您猜怎么着,城外在救灾,城里却有几个人联合起来私底下哄抬粮价,被发现后直接让衙差抓进牢狱里了。   如今世道坏,外头因为发大水死的人多了去了,县令大人不忍咱们县城也死人,只告诉那几户人家,让他们交银子或者交粮食把犯事的那几个赎回去就成了。这铺子是被抓进牢里的其中一户人家要筹钱才变卖的。”   姜余听完房牙子的话,叹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有积极救民的好官,也有趁机发国难财的小人。”   不过姜余也就感叹这一句,他转而道,“这铺子我要了。”   很快铺子的事情便敲定下来,姜余把江家四口安排进了新铺子,让禾姐儿也住进了铺子里。   一群人开始收拾房间,最起码得能住人。   东西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快要临近傍晚了。   芸娘今天也来帮忙,她看着姜余和顾文承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快回去吧,晚了回家路上不安全。”   姜余痛快答应,“行,那芸姨你们也早些回去,前面铺子不着急收拾。”   芸娘点头,“行。”   …   事情一切都行好的方向发展。   在顾文承和姜余不知道的地方,宁化府,广平府纷纷开始效仿宁隆县这种给商人好处的方式来解决灾民问题。   两个府城开始往有灾民的地方调度粮食,一群人共同阻止灾情继续蔓延。   宁隆县有了从府城调过来的粮食,刘知县感觉感觉压力小了不少。   他看着每一个拉粮食的车上都有商号,比如像是“刘家米行”,“兴氏商行”这种字眼的时候,刘知县立即就明白是自己往知府大人那边递的信起了作用。   他看着一车车的粮食,心中想着,既然宁化府的知府能用这招来筹粮,自己好友那边应该同样不成问题。   …   其实这场大灾要比之前顾文承猜测的严重很多。   顺宁府河道年久失修,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毁了河堤,一个晚上的时间河堤上出行了三个缺口,顺宁府受灾严重,灾民连夜逃难。   同灾情发生地最近的就是安源县,时任顺宁府治下的安源县令是个昏庸之辈,他在任五年县衙亏空无数,假账无数。   偏偏又遇见年初时朝廷征粮,导致安源县城粮仓空虚,在灾民大量涌到县城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紧闭城门。   可安源县令的小舅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货色,自从他姐姐嫁给县令以后,就连县令府的正派夫人都被赶去偏房住了,他姐姐虽是妾室,但扶正是迟早的事。   而且他家本来就是当地乡绅,如今这安源县,除了县令大人以外,那就是他家说的算。   一天夜里,他喝去花楼喝酒,突然听说有大量难民聚集在城门口,他便起了兴致非要去城门口看看灾民长什么样。   于是大晚上,安源县城门楼上点燃了火把,几个衣着富贵的公子怀里搂着姑娘,嬉笑着看向下面狼狈不堪且饥寒交迫的灾民。   他们甚至如同逗狗似的,让人往城墙下面仍鸡腿,然后笑着看着下面的饥民疯抢。   于是,就在那天半夜,疯狂的饥民们闯入了安源县,闯入了安源县衙,一切都乱套了。   等顺宁府的知府刚给向朝廷上报灾情,转头就被人通知民变的事。   顺宁知府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治下区域发生这种事,他这个做知府的肯定跑不了。   …   又半个月朝廷赈灾的队伍终于来了。   宁化府和广平府紧挨着受灾严重的顺宁府。宁隆县距离发生小规模民变的安源县并不是太远,一个人只要快马加鞭赶三天路就能从安源县赶到宁隆县。   所以前来赈灾的官员提前在看见宁隆县的地理位置以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而且,距离灾情的事已经发生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了,他这个赈灾的官员一点宁隆县消息也没听到。   从顺宁府往宁隆县赶路的途中,他们明显发现了流民行走的痕迹。看着那些痕迹,官员心底发沉,他已经能想象的宁隆县是什么场景了。   但当赈灾的官员亲自到了这里,并看见宁隆县城外那井然有序的赈灾队伍时,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都名字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呈上了上京城最宏伟建筑里的桌子上。   嘉隆帝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特殊奏章看了起来,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又让他感到新奇的事。   “契弟?有意思。一个农家子出身的秀才,一个被家里卖过去冲喜的男妻。做的的确不错。可惜啊,在等等吧。”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的名字被朱红色的笔圈起来。   …   又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天气彻底转凉。   顾文承和姜余本来就是九月中旬农假时回来的,如今在家过了这么久,一晃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于是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也不去府城了,直接在家过了这么年再去。   自从赈灾的队伍到了以后,灾民就由赈灾官员全部接手,灾民的事情很快安慰下来。   顾文承还听说发生水灾的顺宁府是由从一品大员吏部尚书前去主持大局,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和户部士郎在旁协助。   顾文承还感叹了一句,虽然赈灾队伍来的慢,不过队伍一旦执行起来不管是行动还是力度,都挺大的。   不过,这些都与他和姜余没关系,而且他们想插手,也插不上。   事态平稳之后李老板就辞别了顾家人回乡去了,他失踪了这么久,恐怕家里人早就急坏了。   长坪村的顾家人开始热火朝天的在顾家祠堂做糖。   今年的甜菜收成依旧不错,因为甜菜做糖的事情被泄露,今年就连村里其他户也有种植甜菜的。   关于做糖事情泄露的的事姜余没有细问,但是他也知道顾大伯作为顾家的族长他一定不会放任这种事的发生不管的。   不过索性他们有固定的销糖渠道,周家父子那边还在收着糖,他们顾家人做出来的糖也不怕卖不出去。   越是做生意,姜余就越能体会文承哥之前说的卖货销路的重要性,你手里的东西再好,若是卖不出去那就跟破烂没什么区别。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可以带来很大的便利和稳定的收入。   今天顾母炖了些肉,让姜余分别给大伯和二伯家送过去一些。   二伯家离得近姜余先去送,等去大伯家的时候就见大伯家中坐着不少同村的人。   “大伯母,这是我娘炖的肉,让我给您拿过来一些。”   此时一个大婶看见姜余,突然站起来道:“小余不是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吗?你们祠堂做糖的生意,你是不是也懂呀。”   大伯母金氏一听就皱起眉头,“小余的生意在府城,他管府城的生意已经够忙了哪里还顾得上祠堂卖糖的事。你们先在这坐会,我家老顾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金氏看向姜余,“我这边正好有东西要给你,小余你和我一块去拿。”   说着金氏就带着姜余去了一边的偏屋。   姜余道:“他们这是……”   金氏从一个麻袋里倒一些炒熟的花生到一个编的柳条挎篮里。   “那几个是今年在村里种甜菜根的人家。当时见咱们做糖卖了钱,就开始跟着种甜菜。可是糖那有那么容易做出来,如今他们做出来糖后不好卖,甜菜也都屯在家里。这不,今天来这边找你大伯,想问问你大伯咱们祠堂收不收他们做的糖。”   金氏说这话的时候也觉得好笑,“他们前头打着抢咱们的生意的主意,如今自己做的糖卖不出去,竟想让咱们帮他们卖糖。”   姜余听到大伯母说这话,想了想道:“糖的确不能随便收,因为咱们不知道他们的糖和咱们的糖品质是不是一样。若是咱们贸然收了他们的糖,万一他们的糖质量不好,到时候毁的就是咱们在周老板哪里好不容易打下的口碑。”   金氏听到姜余说的话,她直接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就是这个理。就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陈婶子,她今天带过来的糖,颜色都和咱们做出来的不一样。”   姜余点点头道:“所以,不能随便收他们的糖,但是却可以收他们手里的甜菜。如今快过年了,周老板那边肯定需要糖,他们手里的甜菜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咱们直接三文钱一斤收过来。   要是做糖的活咱们祠堂忙不过来,还能雇几个村里人做一下清洗甜菜和把甜菜在剁成小块的活,咱们就祠堂只负责煮糖,这样一来做糖的速度肯定能加快。”   前几天顾大伯还收到周老板寄来的信件,信里说他还会向上年一样来县城买糖。   可因为前段时间灾民的事,他们收田里的甜菜收的晚了些,所以今年做糖也就晚了。   这些日子,金氏不是没听到当家的抱怨糖煮的慢,如今她把姜余的这一番话仔细的琢磨了琢磨,发现他说的还真是一个提升做糖速度的好办法。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要再次返回府城啦~   小余的生意继续做大做强! 第103章 返回府城   姜余提起柳枝条编的小篮,笑着道:“我娘前段时间还念叨呢,说今年太忙没种花生,如今想吃还得去集上买。”   金氏笑道:“花生这东西哪里用的着出去买,我这边多的是。给你的这些是炒好的,下次你娘或者是你想吃花生了,直接从我这边拿。”   “好。”姜余抿嘴笑笑,“大伯母我就先走了。”   金氏笑着把他送出门,“路上慢点啊。”   姜余回头道:“好嘞。”   等金氏返回屋里后,重新坐在凳子上。   屋里几个人开始围着金氏说起话来。   “诶呀,好久没见过小余了,刚刚见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变化也忒大了点。”   “可不是嘛,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呢。”   “我记得之前小余刚聘过来的时候又黑又瘦,谁知如今竟然能长这么好。”就连村里一些大姑娘都没姜余长好看。   金氏笑道:“小余的爹娘就生的好,听说他娘是南方人,生的白净,个子又高挑,大眼睛高鼻梁。小余之前年纪小没长开,如今是长的越来越像他娘了。”   众人恍然大悟的点头,其中一个人道,“我记得小河村姜家人都是高挑个子,姜家的大姑娘就长的很好看。”   对方一句让金氏差点不知道怎么接话,谁不知道他们家文承最先订的是姜家大姑娘,这还是先前长辈在世时订下的亲事,结果后面阴差阳错之下才变成了姜余。   有人见情况不对,连忙打圆场道,“我听说小余现在跟着顾秀才去了府城,府城可真是个好地方,风水养人,小余去了也才不到一年吧,就变化这么大。”   此时冷不丁的有人来了一句,“是啊,谁不想去府城享福呢。”   全场一片寂静,大家伙朝旁边看过去,就看见周婶子。   周婶子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直接翻了个白眼,反正她也看明白了,顾家压根就没想着收自家的糖,既然如此她干什么还要一直巴结他们。   反正她家人口多,叔伯兄弟一大堆,她可不怕顾家人。   周婶子理直气壮的道:“我说的不对吗,咱们都知道府城的日子好过,听说府城的地面每天都有人专门清扫,连个水泥坑都没有。在府城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不用种田下地,不用干力气活,可不就养的人白净了吗。”   金氏早就看周婶子不顺眼了,而且周婶子这是在说小余吗?   她这句话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听进耳朵里,还以为文承去府城读书的钱都是他们族里出的,而小余是花着族里的钱去府城过好日子去了。   到时候村里人都以为他们顾家因为卖糖赚了钱,现在担心村里其他人和他们抢生意,这次不收村里其他人的糖。   金氏都快被气笑了,周氏这句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顾家人是长坪村的土霸王呢。   金氏看向周婶子,道:“周妹子这话说的有意思,听了你的这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文承去府城读书是花了我们族里卖糖的钱呢。”   周婶子一脸就是如此的模样。   金氏这下真的被气笑了,“我家小余那是干大买卖的人,之前在县城开的饸烙面铺子多红火,就是为了能去府城照顾文承,他在县城的铺子说不要就不要。后面去了府城,又在府城继续干起了买卖,如今在府城又开两间铺子,还买了一处房产。小余既识字又会算账,头脑灵光的很,我们这些人才要沾他的光呢。”   周婶子不可置信的看向金氏,“什么?”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讶,连忙好奇追问。   “真的吗?”   “哎呦唉,在府城买铺子啊,那可真是了不得。”   “两间铺子!在府城又买两间吗?”   “……”   金氏看着周围人询问时,周婶子那不可置信的模样,气立马就顺了。   她继续笑着道:“之前我二弟家的文华不就跟着小余去府城了吗,如今文华帮着小余在府城那边算账管铺子。我听了以后,就觉得孩子跟着小余能长些本事,这才把我家文渊也送去的。”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顾文渊突然就去府城了,原来是这样。   同时,这些人在心里暗暗惊讶,虽然之前她(他)们也知道姜余年纪小小就挺有本事的,但是谁也没想到姜余竟然这么有本事啊,都在府城开铺子了。   要不是他们家不姓顾,他们也都想把孩子送到姜余手底下学本事了。   金氏现在也没心思再和他们这些人继续说话了。   她道:“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很多事我今天也就直说了。让我们收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要和我们族里做出来的糖一模一样。就像周妹子你拿过来的糖,别说味道了,就连颜色都和我们做的糖不一样,这种糖若是我们收了,我们也卖出去。”   周婶子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金氏就那么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她,表情连变都没变。   其他一伙人赶紧拦住周婶子,今天他们来这边说到底还得求顾里正帮忙的,哪里能和金氏起冲突。   周婶子被周围人拦住,气的大口吸气。   这金氏明明就往在找她麻烦,这再场的又不是她一个人拿来的糖块和顾家族人做的糖块颜色不一样,偏偏金氏就把她单拎出来说。   金氏淡然的道:“虽然收糖的事不好说,但我们说不准能收你们种的红土根。”   一句话让在场的不少人脸上露出喜色,能收红土根也不错啊。   接下来没过几天,大半个长坪村都热闹起来了。   往年冬天,因为天气冷大部分人都窝在家里,结果今年冬天顾家人要做糖,把村里住户种的红土根全部都买了,紧接着又雇佣了不少同村人一起处理甜菜。   处理甜菜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把甜菜洗干净削皮,再切成块就行了。   十天后,周老板带人来宁隆县收糖。   他是在来了这边的路上,才听说了有地方发水灾的事,原本他还有担心宁隆县会不会受到波及,但是在看到顾家里拿过来的几大框糖块的时,他就什么都忘了。   …   又是一个年节,姜余又长了一岁。   过了年,正月初十,姜余、顾文承等人就要返回府城。   姜余坐在船上看着渐渐消失的码头,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他把头埋在顾文承怀里,有些像是撒娇一样的拱了拱。   顾文承自然的揽着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声音有些暗哑的再姜余耳边道,“这里人多,等咱们回了家在要,行不行。”   姜余瞬间抬头瞪他,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两个这才放心。   姜余脸颊处爬上红云,咬牙道:“这是在外面。”   顾文承清俊的脸色满满的无辜,“我知道啊。”   姜余:……   顾文承抱着姜余,姜余连挣扎都不敢剧烈挣扎,生怕被别人看出点什么。   顾文承在姜余耳边道:“怕什么,让哥哥抱抱。”   姜余眼角都红了,“我……”   突然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文承。   “你……流氓!”这样都能起来。   顾文承继续满脸无辜,“是小余太可爱了。抱抱就好了,一会就消下去了。”   姜余把头埋在顾文承怀里,整张脸都红透了。   “小余哥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顾文渊的声音。   姜余浑身一僵,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顾文承平静的回答道:“他有些晕船,不过没关系,坐会就没事了。”   等顾文渊的声音消失,姜余在下面掐了顾文承一下,顾文承吃痛,夸张的倒吸一口。   姜余立马松手,他没觉得自己用很大力气啊。   “很疼吗?”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睛,“不疼,小余亲一口就不疼了。”   姜余咬牙,“流氓。”   顾文承无辜,“小余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让你在我脸上亲一口。”   姜余一脸冷漠,“不要。”   顾文承开始用美男计,“真的不要你?”   姜余沉默,要不然亲一口?   见姜余不搭理自己,顾文承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把头偏向一边,露出俊朗的侧颜和那顺畅的下颚线。   “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美貌果然不是长久之计。我就知道小余已经开始厌弃我了。”   姜余:……   两个人一波又说又闹的下来,姜余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面前的顾文承,双手突然捧住顾文承的脸。   在顾文承略带惊讶是表情中,啵的一下,上去亲一口。   后面又觉得不太够,直接连续亲了好几口,就在姜余亲最后一下的时候,突然一个眼神看向旁边,就见顾文华和顾文渊震惊的站在不远处的位置,两个人站在那里知道看了多久。   在接触到姜余的目光后,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同时转身,异口同声的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姜余:……   姜余把头埋在了顾文承身前。   呜呜呜呜,丢人丢大发了。   顾文承抱住姜余,低低的笑起来。   ……   一行人傍晚到达的府城,下船放时候,姜余全程没再看顾文承一眼,他要励志做个冷漠无情的人。   周航的第一次来府城,他看见府城的码头时,首先就是震撼。   府城的码头要比宁隆县的码头大上一倍不止,虽然是临近傍晚,但码头上的人依旧很多,而且繁华程度也远超周航的想象。   他们下来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围了过来一小群人。   顾文华告诉周航,不用理会这些人,他们都是在码头揽活的。只要看见有人下船,这些人就会围过来询问用不用帮忙搬东西,用不用车马。   一旁的顾文渊还提醒他要看好自己包袱和钱袋,码头这边人多,偷东西的也多。   周航在听他这么说以后,下意识把挎在肩膀上的包袱往怀里抱了抱。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姜余开门后边发现家里意外的干净,看来引泉和郭山两个人时常有过来打扫。   姜余道:“倒座房那边还有两间空屋子,江良你们一家住吧。”   顾文华道:“我屋子大,里面有张罗汉床今晚先让周航先住哪里吧,明天再把罗汉床换成架子床。”   姜余看向周航,周航道:“我没有问题。”   一行人去收拾东西,顺便歇歇脚。   江良和妻子马婆子没去收拾东西,第一时间是先去熟悉这房子的布局。   江朱则是把凝姐儿先安排好。   “凝姐儿,你先在屋子里歇会,东家待会要吃饭,我和娘得去烧饭。”   凝姐儿拉住江朱的手,“我也去。”   江朱下意识道,“你怎么能去灶房。”   凝姐儿笑了笑:“朱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姐了,我得干活。”   江朱听到凝姐儿这句话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凝姐儿。   凝姐儿道:“朱姐姐也说了,东家是好人,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呢。而且我得好好干活,才能不让你和江叔马婶为难。。”   江朱抱住凝姐儿,眼眶微红。   “我的好姑娘。”   …   就在姜余和顾文承收拾东西的时候,江良前来回话。   江良道:“回禀老爷和东家,灶房有米面油盐俱全,还有干豆腐,豆芽,萝卜,两块熏肉,两块咸肉,此外灶房里还有各种调味料。小的想问是现在就做晚饭,还是再等一会儿。”   姜余看向顾文承,无声道:这些东西肯定是引泉和郭山留在这里的。   顾文承点了点头,然后朝外面道:“现在就做吧。”   …   晚上,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   江良先介绍今天做的菜都是什么。   等结束后,顾文承看向江良等人道,“家里没这么多规矩,你们也别在这边等,去吃饭吧。”   江良等人点头:“是。”   几个人走了以后,顾文渊长舒一口气,“这也太别扭了。刚刚他们四个往这边一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吃饭。”   顾文华道:“你这就是没有享福的命,听说大户人家吃饭时还有在旁边伺候的。如今人家就站你旁边你就受不住了,以后怎么享福。”   顾文渊看向他,“你刚刚难道很习惯?”   顾文华:“呃……我也不习惯。”   禾姐儿也不习惯,“小余哥,文承哥,难不成咱们以后每顿饭之前都得这样?”   姜余道:“当然不是。”   姜余一边说话,一边看向顾文承,其实他也很不习惯这样。   顾文承察觉到姜余的目光后失笑。   “你们几个放心吧,那几个人我有用,到时候就留马婆子一个人在家。”   几个人听完后忍不住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幸亏不是以后每顿饭之前都有人报一次菜名。   【作者有话说】   小余:我要做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第104章 雕花香皂(捉虫)   第二天姜余起了一个大早,但是当他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江良和江良家的已经起来开始打扫院落。   姜余去灶房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   之见灶房的角落里横拉着一根绳,在绳上满满的都是辣椒棵,红彤彤的辣椒在辣椒棵上吊着。   江良家的来灶房做饭,笑着道:“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东家灶房里挂着这东西,可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姜余笑道:“这是我做生意的宝贝。”   吃过早饭,他去了趟卤肉铺子,在那边见到了引泉和郭山,并且给他们两个人补了过年的礼物。   引泉和郭山在见到姜余以后也很开心,上年秋天那段时间可把他们两个人急死了,后面事情稍微平稳以后,他们通了书信收到东家平安的消息,这才放心下来。   “铺子里还好吗?”姜余问。   郭山道:“饸烙面铺子很好。只不过上年秋天的事情发生以后,面的价格有些往上涨。”   引泉在一旁补充,“我觉得面的价格一时间恐怕不会降了,我们要不要提高饸烙面的价格?”   姜余想了想,然后摇头,“还是算了,咱们的饸烙面本来就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不适合涨价。”   引泉和郭山也觉得东家说的很对,对这件事也都没什么异议。   姜余很快就开始继续忙肥皂生意上的事情。   姜余,顾文华,顾文渊三个人依旧还是在肥皂铺子。   郭山管着饸烙面摊,禾姐儿管着卤肉铺子,引泉负责饸烙面摊和卤肉铺子采买等工作。   家里用不到那么多人,再加上过段时间姜余打算扩大肥皂市场。   如今他已经把香皂生意打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内宅里了。因此他过两天得把禾姐儿调到肥皂铺子。   所以他把江良和他女儿江朱调到了卤肉铺子帮忙,等他们熟悉了就再把禾姐儿调到肥皂铺子这边。   而且一边扩大肥皂市场,他还得找个空地方来专门做肥皂,在家里做肥皂实在是太麻烦了。   …   这天,姜余站铺子里算账,一抬头就看见了王小二。   “小二哥,咱们可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自从姜余从王小二这边买过铺子以后就熟悉了,后面王小二又给他介绍了几次肥皂生意的客户,两个人就越来越熟。   王小二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义气,处世圆滑,脾气也对姜余的胃口,而姜余的脾气和秉性让王小二也很欣赏,两个人相处起来那是十分顺畅。   王小二坐在姜余对面的凳子上,姜余到了杯茶递给他。   王小二结果茶杯,笑道:“上年秋天原本只听你说回去一个月,结果却迟迟不见你返回府城,后来我才听说有地方发了大水,不少灾民跑去了宁隆县,那段时间外面闹得乱糟糟的。我记得你老家就是宁隆县的,怎么样?家里没什么事吧?”   姜余笑道:“多谢小二哥惦记。当时恰逢赶上秋收,也幸好那时候田里粮食都收了,县里有粮赈灾,这才没出什么大事。”   王小二打趣道:“你这肥皂铺子关门一个冬天,可真是错过不少买卖。”   姜余叹一口气,“时也,命也。遇上了也没办法。”   “我可听不懂这些咬文嚼字的话。”王小二一手放在面前的桌案上,把身体往前探了探,“我这次过来是有笔大生意要和你牵线的,也不知道你这里的货够不够?”   姜余眼神一动,“什么大生意?”   王小二道:“府城郭家你知道吗?”   姜余想了想,“就是那个祖上出过公侯的那个郭家?”   “就是他们家。”王小二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宁化府是郭家的祖地,如今在这边的都是旁支,郭家的嫡系如今都在京城公爵府里住着呢。前段时间我和宁化府郭家旁系的一个少爷互相结了兄弟。   当时他老娘重病,手里缺钱想要去郭家族老那边找个活,顺便弄些银子用用。然后我就把你送我的香皂送给了他,他拿着东西去送礼,结果那香皂被他们管家的孙少夫人看见。孙少夫人觉得香皂这东西用着比一般的洗头物件都要节省,于是嘱咐郭家采买的管事,指明了以后在府城里的采买上加上香皂,看样子是想把香皂代替了原先府里用来洗头的东西。”   姜余听着心脏砰砰直跳,什么叫打瞌睡就递过来枕头,这就是啊。   原先他还计划着要怎么样才能把香皂生意做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内宅里,如今不就是一个口子吗?   之前他在县城的时候也见过那些大户人家下人用来洗头的物价,洗一次头都得用两三个瓶子装的东西。   县城大户人家的下人都那样洗头,更别说府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王小二还在继续道:“郭家可是大户人家,奴仆下人众多,怎么也得八九十号人了,而且这眼瞧着就能看出来是个长期的买卖。”   姜余道:“小二哥,那这次采买的事是交给你那兄弟了吗?”   王小二拍胸脯,“自然了。”   姜余点了点头,道:“小二哥给我介绍了这么大一笔生意,我怎么也得把这生意吃下去才行。”   姜余十分认真道:“我这人就不是个让兄弟吃亏的性格。小二哥你那边还有郭府的兄弟,我想这次咱们直接三七分账,你看怎么样?”   王小二一惊,连忙拦住,“那你岂不是得赔本了。”姜余的意思是假如这笔生意卖出了一百两,别管姜余成本如何,他都要直接给王小二这边分三十两。   姜余笑着道:“这是个长期买卖,虽然第一单不挣什么钱,但是后续挣钱啊。”   见王小二还是一脸不赞同,姜余就道:“我知道小二哥你是个待我实诚的,但是这次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牵线,里面还夹着个郭家公子。郭家公子是你兄弟,也就是我兄弟,如今郭家公子家人重病,我怎么也得有所表示啊。”   姜余很清楚,那些大家族旁支里也有穷苦人家,说是宗族,其实早就分了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若是你不事生产,自然日子就贫苦,就像王小二说的那个郭家旁支,就属于这种情况。   王小二笑着摇摇头,“这事其实我做不了主。”   姜余疑惑的看着他。   王小二笑道:“郭家的㐾二哥是个人物,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让利,估计他不会收,等过几天你见了他本人就知道了。”   姜余点了点头,“看来那㐾二哥,不愧是能和小二哥你一见如故,就结为兄弟的人啊。”   王小二大笑了两声,“对对,我们两个一见面就结了兄弟,互通了姓名。”   …   当天晚上,姜余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文承。   姜余兴奋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他道:“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顾文承半靠在架子床上,伸手揽着激动的东倒西歪的姜余,怕他一不留神从床上栽下去。   姜余眼睛亮晶晶,“让利就让利,反正我的目的也是打开那些大户人家的销路。只要郭家开始用上香皂,后面肯定能出现第二个大户人家用香皂。幸好之前在家的时候我提前做了不少肥皂和香皂,要不然现在肯定已经不够卖了。”   顾文承夸他,“都是姜老板高瞻远瞩。”   姜余更开心了,“我明天就去找几个手艺好的匠人来雕些香皂,到时候可以做些搭头送给郭㐾。等东西送过去以后,咱们后续再在店里卖。”   顾文承道:“可以雕些模样精巧的,花鱼鱼虫或者是一些人物图都可以。”   姜余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嗯嗯,到时候咱们卖多少钱合适?”   顾文承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数。   姜余瞪圆眼睛,“这价格太高了吧。”   顾文承摊摊手,“越精致的东西,不就价格越高吗?你放心,咱们铺子没人敢找麻烦。”   姜余抿了抿嘴,他知道自己能在府城做生意这么顺利,其实一直离不开顾文承的帮忙,要不是有顾文承在,自己不可能这么顺利。   姜余有些愧疚的道,“我做生意明明是想挣钱让文承哥你安心读书的。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更让文承哥你费心了呢。”   一句话就把顾文承的心给说软了。   顾文承把姜余抱在怀里,姜余的骨架小,被顾文承这么一抱,整个人就圈在了他怀里。   姜余很自然的把头埋进顾文承怀里,立马就闻到了淡淡的清新薄荷味,很好闻。   “小余,爱是相互的。你想让我好,我也想让你好。”顾文承声音轻柔的道,“只要你能开心,我就不觉得累。”   姜余听见他这句话,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顾文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室内朦胧的烛光下,顾文承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里衣,此时他朝姜余露出一浅淡的笑。   这一幕让姜余忍不住有些看呆了,文承哥可真好看啊。   顾文承此时已经忍的快爆炸了,但是一个优秀的猎手,就喜欢这种慢慢驯服猎物,并看着猎物主动迈进陷阱的感觉。   顾文承再次朝姜余笑了一下。   姜余脑子晕乎乎的,同时心里暗喜,嘿嘿,这么好看的文承哥,是他一个人的。   于是,这天晚上姜余叫了无数次相公,从刚开始在下面,后面直接变成了他在上面。   顾文承扶着他的腰和背,怕他真的一不小心从架子床上掉下去。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姜余成功没能起来。   当顾文华,顾文渊和禾姐儿三个人看着如沐春风的文承哥坐在饭桌前告诉他们开饭,桌子面前却独独少了小余哥的时候,他们三个顿时就明白了。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一边低头扒饭,一边交换眼神,他们两个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他们两个已经长大了。   看见这一幕,禾姐儿无形之中离他们两个稍微远了一些。   嫌弃…   …   当天下午,姜余就找了两个匠人到家里雕刻肥皂。   他和顾文渊两个人留在家里看匠人雕香皂,留文华一个人在铺子。   两个雕刻师傅的手艺十分了得,而且肥皂比一边木头或石料好雕,又比黄泥、草垛好塑形,所以两个师傅只是提前稍微试了试,便发现十分容易上手。   姜余道:“花鸟鱼虫,或者人物图都可以,越精致,越漂亮的越好。”   文渊在一边帮着打下手,其实是在偷师。   仅仅一个多时辰两位师傅便一人雕好了一个。   姜余在看见到其中一个师傅雕的成品以后,他整个人都被惊艳住了。   一个方形偏的肥皂被雕成镂空样式,黄色的肥皂外框上面雕着花纹,里面是几条游鱼伴着几朵莲花。   这雕花肥皂真是被雕的惟妙惟肖,让姜余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黄色的是栀子花肥皂,精致的雕花肥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清雅又淡然,十分适合熏屋子。   一旁的师傅还在感叹,“只可惜这块肥皂上只有黄色,若是有其他颜色,雕出来肯定更漂亮。”   姜余在听见对方这句话后心思一动。   多种颜色!   顾文渊皱眉看着面前的雕花肥皂,“嗯…我总觉得少点什么东西。”   说着他突然看见一边的烛台,顾文渊把烛台上尚未烧完的蜡烛拿下来,把雕花肥皂放上去。   姜余猛然睁大眼睛,明明只是加了一个破旧的烛台,怎么反而感觉雕花肥皂更上档次了?   顾文渊笑着道:“这下看着舒坦了,这种雕花肥皂就是下面缺个坐台放着。”   姜余一下站起身,“文渊,走我们去趟瓷器店。”   顾文渊先是一愣,接着就笑起来,“好嘞。”   …   三天后,郭㐾跟着王小二走到了肥皂店铺子。   王小二解释道:“㐾二哥这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姜兄弟。”   姜余看向郭㐾,“㐾二哥。”   几个人没有多废话,姜余直接拿出了肥皂和香皂。   姜余道:“肥皂数量多,香皂数量少,黄的是栀子花味的、粉的是山茶花味的,偏橘黄的是茉莉味的,梨花、蔷薇花、月季花味的都是无色肥皂。”   郭㐾拿起一块蔷薇味的肥皂闻了闻,惊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还真有淡淡的蔷薇香,而且和蔷薇露的味道很像。   姜余看出了他的疑惑,“蔷薇香皂的味道和蔷薇露的味道是一样的,只是没有蔷薇露的味道浓,用蔷薇香皂来洗手味道会更明显。”   郭㐾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来的时候还以为对方这里只有月季香皂,原来竟然有这么多味的。   而且他也知道蔷薇露那东西有多贵,一小瓶就得一两银子,普通人可买不起。   姜余道:“除去月季味的香皂是三钱银子一块,其他香皂都是五钱银子。”   郭㐾眼神一动,这东西要比他想象的便宜不少。   紧接着姜余又把之前和王小二说的那番分成说了出来。   果然,郭㐾听到后直接拒绝,“姜老板是小二的兄弟,那也就是我的兄弟。咱们兄弟一场,我怎么能占你那么大的便宜?”   姜余道:“㐾二哥这话就生分了。若是没有㐾二哥,我这肥皂铺子也接不到这么大笔生意。而且我入府城初来乍到,生意人脉都得慢慢摸索,实话和㐾二哥说,我有时候罪人了连对方是哪家的人都不清楚。   如今有幸结识了㐾二哥,我还想着以后㐾二哥给我多多介绍些人脉,让我多做几回这种大生意。这头一遭的银钱就当时小弟我的一片心意。”   郭㐾看向一边的王小二。   王小二笑着道:“㐾二哥就收下吧,论口才,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做生意的小余。”   郭㐾看着姜余如此坚持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不在推辞。   “行,那我就不在推辞了。”郭㐾握拳,“姜弟。”   姜余回礼,“郭兄。”   …   下午,郭㐾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来了铺子,那管事出手大方,直接香皂肥皂都买了不少,直接花了七十多两银子。   姜余心里乐开了花,等那管事走了,郭㐾和王小二也要离开时他才想起来自己那雕花香皂。   “两位哥哥请慢。”姜余连忙叫住他们二人,“瞧我今天都忙晕了,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二位大哥。”   郭㐾和王小二对视一眼,然后当他们看见雕花香皂时,两个人同时不淡定了。   姜余道:“这雕花肥皂模样精巧,是我们店里还没拿出来的新品。如今天气冷,这个时节鲜花和鲜果不常见,因此把它放在屋子里熏屋子极好。”   别说王小二,就连郭㐾都震惊了。   眼前的香皂被雕成白玉兰花的模样,花心是淡黄色,花瓣是粉色,看上去栩栩如生,凑近些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这是姜余想出来的新办法,那就是白色的香皂在雕完以后,再给它的表面进行染色,果然染色一出来效果杠杠的的好。   王小二震惊的道:“这是用香皂雕的。”   姜余点头,“当然了,不过这种熏屋子的香皂和一般香皂不同,它的味道更浓一些。”   郭㐾在看见雕花香皂以后,一下就能想到这东西来做什么了,当然是送礼。   刚刚姜余有一点说的很对,这雕花香皂在这个时节用来熏屋子正好。   “姜弟,这雕花香皂你这边有多少,能不能卖给我。”   姜余摆摆手,“㐾二哥叫我小余就行。这东西本来就是要送给你们的,我手里如今就有四个。”   郭㐾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想要这东西,不知小余能不能把这四个都给我。”   “可以啊。”姜余痛快的回答。   郭㐾失笑,“多谢小余。”   …   看着郭㐾和王小二离开的背影,姜余一手摸着下巴。   他总觉得自己变坏了,明明自己手里还有几个雕花香皂的,而且自己把雕花香皂给㐾二哥,其实是想让他把自己的雕花香皂推销出去。   结果现在㐾二哥倒欠了自己一个人情。z.ll   不过姜余又想到之前文承哥和他说过的话,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意场上说话留三分。   也就是自己最近这个人情留的,他觉得最后㐾二哥看自己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所以,不是他变“坏”了,而是他变聪明了。   姜余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发挥的不错。   姜余心中一乐,突然觉得自己棒极了,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很想见文承哥。   姜余心想要不然自己去书院接文承哥回家吧。   说去就去,姜余把铺子交给文渊和文华,捧着手炉就去书院接顾文承。 第105章 土豆   初春的风依旧有些凉,姜余站在一棵树下等顾文承,他安静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却在想着今天晚上要吃点什么。   东林书院每日下午申时结课,到时候书院的钟声会响,学子们起身拜别夫子。然后,家在府城的学子就能返家,住在书院学舍中的学子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逛一逛,一直到酉时书院会再次关上大门。   姜余听到钟声后,很快便看见书院大门从里面打开。   穿着统一学子服的顾文承走在人群里,他身高八尺,容貌俊秀,浑身的气质温和。   姜余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顾文承,而顾文承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来接自己的小余。   同窗好友沈之淮和周平丰突然见顾文承无缘无故冲着一个地方笑,他们两个人随着顾文承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姜余。   顾文承道:“我今天不和你们一路回去了,我家小余来接我了。”   沈之淮和周平丰:……   顾文承叹一口气,好似非常为难似的,“我家小余向来粘我粘的紧,就连我来书院读书,还来接我回家。我得快点到我家小余那边去了,这里人多,小余向来胆小,万一被人冲撞到就不好了。”   沈之淮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这位睁眼说瞎话的同窗好友。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同顾文承和姜余见面时,姜余那掷地有声的一句“见官就见官”,那句话直接惊的那个泼皮不敢吭声。   周平丰:……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看着顾文承脚步轻快的朝他家夫郎走过去。   姜余也看见了他们,远远的很有礼貌的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就被顾文承带走了。   周平丰和沈之淮沉默的站在原地。   周平丰感叹道:“顾兄和他夫郎的关系依旧那么好啊。”   沈之淮道:“记得顾兄桌子上的镇纸吗?”   周平丰:“记得啊,兔子浮雕镇纸嘛,是个很别致的镇纸。”   沈之淮道:“哦,那是他夫郎送的。”   周平丰:……   沈之淮叹一口气,“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周平丰:……他用脚也能想到,肯定是顾兄炫耀时和表兄提的。   …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并肩行走在大街上,从书院到家的这条街上人多,轿子、马车、牛车也很多,道路两边的酒馆、茶馆、驿站里全是人。   街边上还有很多叫卖的小贩,糖画,泥人,古玩,字画,配饰摆件应有尽有。   顾文承站在外侧下意识替姜余挡住外侧的人流。   姜余在他旁边说着今天铺子里发生的事,顾文承含笑的听着时不时再看一眼姜余。   突然,姜余听到了一个声调很奇怪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立马惊讶的睁大眼睛。   他竟然看见了两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的过分,眼睛是绿色,头发是红棕色的人。   姜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我是眼花了吗?”   顾文承也看过去,然后笑出来,“那就外邦人,就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那边的人,都长那个样子。”   顾文承是真没想到能在这边见到外国人,不过他又想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也挺正常的。   在自己前世的时候,从唐朝开始就有了外国的商人去长安做贸易,有甚者还在长安城做官。   到了明朝,更是有宦官代表朝廷和国外人做生意,他们来往贸易一下丝绸、茶叶、瓷器等。   再一想到在如今的大周自己还发现了甜菜,就证明大周和外面的那些国家是有贸易往来的。   原先顾文承其实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周朝会用白银做钱来结算,但在顾文承看见这些外国人以后就明白了,用白银完全结算是因为贸易的原因。   贸易导致大量白银流入周朝,周朝民间白银数目增多,所以慢慢的民间也就开始用白银充当交易的主要货币。   但白银携带困难,因此周朝就有了钱庄,出现了银票。   姜余还是第一次见外邦人,他好奇的朝那边望过去。   周围不少和姜余的表现很像,他们好奇的看着那两个明显外貌有异的外国人。   “去看看?”顾文承笑道。   姜余眼神好,看着那两个外国人的奇怪的头发和眼睛心里莫名感觉有点怪怪的。   “我们远远的看。”说这话的时候姜余依旧朝那边望,表情中带着几分好奇和小小的忐忑。   顾文承简直被姜余这小模样逗乐了。   两个人稍微走进些,然后姜余就听见那两个人外邦人叽里呱啦的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顾文承微微一愣,因为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竟然说的是西班牙语。   姜余微微皱眉,眼神里带着疑惑,“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那?”   顾文承凑近了在姜余耳边道:“他们两个人在闹矛盾,大概是他们之前把钱给丢了,如今没钱了,一个人想骗人买东西,另一个人不赞同。”   姜余听到后立马瞪圆了眼睛。   就在顾文承以为姜余想要说那两个外邦人骗人买东西是不对的时候,姜余却一脸崇拜的看着顾文承。   “文承哥,你好厉害,竟然能听懂外邦人说话。”   顾文承微微一愣,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姜余是真的觉得顾文承很厉害,顾文承长的好,学识好,脑子好,如今就连外邦话都能听得懂,简直,简直太厉害了!   顾文承轻咳一声,“还行吧,也没那么厉害。”   姜余摇头,认真的道:“在我看来文承哥很厉害,外邦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所以在我心里文承哥最厉害。”   顾文承简直要爱死小余这个大宝贝了,如今要不是在大街上,他早就亲上去了。   顾文承努力压下笑意,“还行吧。”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两个外邦人已经开始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开始卖东西。   对方拿出来了一些皮子和香料,让姜余意外的是,对方手里竟然还有香露。   姜余看着对方手里拿着一瓶红色的香露,说是玫瑰露,是他们从自己的家乡带过来的,他们还说玫瑰露可以治疗很多病,他们那边的国王生病了以后都会喝玫瑰露……   姜余越听越皱眉,他在听顾文承说这两个外邦人准备骗人以后,就对他们提了防备,如今越听他们说的这些话,就越觉得他们可疑。   而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根治百病的药呢?   若是有这种根治百病的药,也肯定被那些达官显贵牢牢把控着,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两个外邦人随随便便拿到大街上卖。   就在姜余想对顾文承说离开的时候,突然他听见文承哥咦了一声。   接下来,姜余就看见顾文承用外邦话不知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然后花了三钱银子买了半小框像是土块一样的东西。   路上姜余拿着书箱,顾文承提着半框土块。   顾文承解释道:“这是土豆,是一种食物,跟甜菜一样都不是咱们本土作物。”   姜余点了点头,但是看着那像是土块一样的东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能吃?”   顾文承道:“土豆其实是一种植物的根茎,和甜菜一样从土里挖出来的。关键是土豆和甜菜不同,甜菜喜水,但是土豆却和棉花一样都是抗旱作物,即便是在一些不好的田里,也能亩产……”   顾文承想了想说了一个十分保守的数字,“亩产一百五十斤到二百斤是没有问题的。”   姜余惊讶的道,“那岂不是把土豆种进旱田里,能和种在良田的小麦一个收成!”   顾文承点头,“没错。不过土豆不如粮食存的时间久,比如咱们这半框的土豆,里面就有些蔫的,还有生芽的,土豆生芽的部位有毒,不可以吃。”   姜余看着那半框小土豆,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想,储存不了多久也没事,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东西。   若是以前在大伯家的时候有土豆,恐怕他也就不会那么饿了吧。   …   晚上回家,顾文承就给姜余露了一手土豆的花样吃法,就连一旁做法的马婶子和江朱都惊到了。   姜余看着顾文承把土豆削皮,露出里面黄色的内里。   在姜余惊讶的目光里,顾文承把土豆切成薄片,在锅里微微煮一下,然后迅速放入凉水里。   紧接着他又开始调了一个酱汁,把辣椒面放入一个空碗里用热油炸香,在往碗里加入大蒜沫,熟芝麻,芝麻油,孜然,醋,酱油,盐,再搅拌均匀后直接拌进早就准备好的土豆片里。   看着盘子里那颜色漂亮的凉拌土豆片,姜余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顾文承把菜推到姜余面前,“尝尝。”   姜余忍不住尝了一口,“好吃!”   这是姜余说不上来的味道,真的很好吃,酸辣脆爽,十分开胃。   于是今天晚上,一家人吃到了各种土豆的做法。   凉拌麻辣土豆片,蒸土豆,清炒土豆条,酸辣土豆丝,烤土豆,土豆炖肉块,孜然口味的炸土豆片。   饭桌前,顾文渊、顾文华、周航和禾姐儿四个人看着一桌他们不认识的菜面面相觑。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刚从肥皂铺子回来,禾姐儿和周航则是刚从卤肉铺子回来。   姜余笑着道:“今天是一桌子新菜,大家都尝一尝。我先告诉你们,今天这一桌所有的菜,都是用一种食物做出来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说话时那骄傲是小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姜余今天心情好,他很大方的没有追究顾文承笑什么,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饭桌子上的其他人。   顾文渊率先去夹了让他觉得颜色最好看的凉拌土豆片。   一片土豆入口,顾文渊惊讶的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好吃,还是脆的!”   顾文华夹了一块蒸土豆,尝了一口,“是软的吧,这口感有些像是在吃山药,但是又和山药的口感不一样。”   禾姐儿则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道:“是脆的吧。”   周航此时在吃土豆块炖肉,下意识来了一句,“是软的啊。”   几个人同时停下,面面相觑然后开始分别尝试其他的菜。   顾文渊吃了一圈,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向姜余,“小余哥,这到底是什么菜啊,怎么又脆又软的,而且滋味各不相同的。”   姜余把白天顾文承买了一箱土豆的事情说了出来,把几个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禾姐儿有些可惜的道:“要是土豆能多一些,凉拌土豆片就能放在店里卖了。”   周航认同的点头,他觉得凉拌土豆片很好吃,若是能卖,肯定不少人会喜欢。   …   晚上,姜余躺在架子床上,就在顾文承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   “文承哥,我决定了,我要在府城买庄子!”   顾文承被姜余这突如其来的响亮声音一下震精神了。   姜余神采奕奕的道:“我之前不是说要找个院子当专门做肥皂的地方吗?如今有了土豆,我就想着还不如直接买个庄子。而且庄子清净,在那边做肥皂也不显眼,庄子上的地,还可以用来种土豆或者种些别的,这简直是一举多得。”   姜余如今有钱了,花钱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变快。   他好像慢慢理解了为什么之前村里和县城那些乡绅老爷都有好多田,好多铺子了。   姜余还在说话,他开始畅想未来,顾文承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小嘴,直接翻身压了过去。   不睡是吧,那就一起做做运动吧。   姜余沉默…   姜余接受…   姜余喜欢…   姜余在看见顾文承在其过程里脸色忍不住泛红的时候,就更喜欢了。   顾文承觉得今天小余尤其大胆,甚至后面还主动在上面。   顾文承:!!!   别说,滋味还真不赖。   姜余大胆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没能顺利去成铺子。 第106章 发奖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姜余的肥皂铺子彻底打入了宁化府大户人家市场。   姜余顺便抽时间在府城周边买了一个不大的庄子,庄子后面带着二十亩田,还有一个池塘,池塘正好可以用来养鱼。   江良在上一任府里的时候就帮着主人家打理庄子,于是姜余直接让他管理铺子的同时,在管着顾文承平时出门的事情。   他还买了辆马车,平日里就让江良接送顾文承上下书院,有事自己出门坐一下马车也方便。   然后他就又雇佣了几个长工,让长工在庄子的其中一个小院子里熬猪油,熬好的猪油盛出来,由顾文华和姜余两个配成肥皂,这可是他们的秘方。   配成的肥皂膏子就拿出去让人放在模具里,等膏子成了固体,在让人把固体肥皂周围磨平或者雕花,于是变成了成品的肥皂和香皂。   至于熬猪油剩下的猪油渣,则是直接运到卤肉铺子里去卖,便宜又好吃的猪油渣,上面在撒一层孜然粉和辣椒粉,俨然成为了卤肉铺子又一道十分受欢迎的小吃。   其实这段时间,让姜余最惊讶的就是禾姐儿。   在卤肉铺子的活周航和引泉接手以后,姜余就把禾姐儿也调到了肥皂铺子。   来肥皂铺子这边买东西的很多都是女子,那些女子一旦挑起来那可是半天走不动道。   禾姐儿来了以后每次有女客问她,她都能回答道头头是道。   姜余看着禾姐儿感叹道:“把你调过来真是一个好主意。”   禾姐儿朝他笑笑:“咱们两个可是亲的堂兄妹,小余哥你做生意厉害,我这个妹妹也不能给你丢人啊。”   姜余笑着点头,开始和禾姐儿说正事。   “前些日子府城李氏布行的管事来了铺子一趟,说李家夫人有想买肥皂的意思。但是又不知什么样的肥皂好,便想让咱们带去香皂李府,让李夫人现场挑一挑。”   禾姐儿脸上的的表情渐渐正色。   姜余继续道:“明天李的家管事会来,到时候咱们拿着肥皂一块去李家,只是李家的内宅我进不去。所以到时候只能你一个人跟着李家内宅的管事妈妈去内宅见李家主母。”   禾姐儿听姜余说完后果然心里生出几分紧张。   姜余安抚道:“不用紧张,李家也是商户,除了生意比咱们做的大一些,比咱们在府城有根基一些,其实本质上和咱们是一样的。而且我也已经打听过了,那李家主母同样也是商户出身,你到时候只要像在店里向那些女客们推荐香皂一样,把香皂推荐给李家主母就行了。”   禾姐儿一只手握紧衣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余哥你放心吧。”   姜余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若是那李家主母为难你,你也不用过多忍让,咱们是上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她们家的长工,大不了不做这单生意便是。而且如今咱们铺子不缺销路,像东林书院、法缘寺,还有府衙都用咱们的肥皂。还有知府大人也称赞过咱们铺子里的香皂,所以即便是李家这单生意做不成,也没什么。”   至于知府大人为什么会用香皂,当然是知府大人和东林书院的山长熟悉,见山长那边有香皂,便用了一次,结果用过以后发现挺不错的,就随口问了问这是什么?   山长身边的小童和顾文承关系不错,随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文承。然后姜余铺子里的香皂就那么顺顺利利的走到知府大人身边。   听到姜余这一番话,禾姐儿直接笑出来。不过,在姜余说完后禾姐儿还真是放松了不少。   第二天,李家布行的人架着马车就带着姜余和禾姐儿去李家。   禾姐儿跟着姜余上了马车,她怀里抱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肥皂和香皂。   姜余也搬着个盒子,里面是雕花香皂。   如今初春很多花还没有开,常见的只有杏花,桃花,梨花和迎春花这些花开了。   可是桃花、杏花、迎春花没什么味道,而梨花雪白,很多人家不喜欢往屋里插白色的花,所以姜余手里用来熏屋子的雕花香皂依旧很有市场。   禾姐儿看着姜余和李家管事交谈,她此刻发现姜余和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   甚至禾姐儿一瞬间觉得小余哥给她的感觉很像顾文承。   马车很快就到地方了,禾姐儿同姜余一块下马车,门口处有两个小厮接应。   他们事先带过来的盒子也被那两个小厮接过手拿着。   禾姐儿跟在姜余身后一同从角门走进去,这是一个夹道,往前走两步就是垂花门。   姜余了然,这垂花门里就是内院了。   很快从垂花门那里走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小丫头。   姜余见那妇人虽然穿着富贵但是却不像夫人。   果然,那妇人看见管事以后就笑着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夫人可等了有一会儿了。这位就是姜掌管吧,早就听说过姜掌管了,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姜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旁边的管事连忙道:“这位是我家大夫人身边的陪房赵嫂子。”   姜余见礼,“赵嫂子好。”   说着姜余向赵嫂子介绍禾姐儿,“这是我妹子姜禾。她识字也会算账,肥皂香皂她都熟的很,让禾姐儿跟着赵嫂子进去就行了。”   赵嫂子惊讶了,她没想到姜老板这个商户人家还让家里的女儿跟着读书。   她定睛去看禾姐儿,发现这小姑娘年岁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整齐,很是不错。   “姜姑娘随我来吧。”   姜余朝禾姐儿点了点头,禾姐儿笑了一下跟着赵嫂子进去。   赵嫂子和身边的小丫头捧着盒子,带着禾姐儿穿过抄手游廊。   赵嫂子笑着搭话:“姑娘还读过书呢?”   禾姐儿回答,“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哥哥说,女孩子读书长见识,家中又是做生意的,需要我会看账本会算账,这才让我跟着兄弟们一块读书。”   禾姐儿没说假话,姜余的确是对禾姐儿说让她读书是为了让她长些见识的话。   她跟着顾文华和顾文渊一块识字的,如今识字的人里面又多了一个周航。顾文华和顾文渊是文承哥的堂弟,自己是小余哥的堂妹,四舍五入自己和顾文华、顾文渊也是沾亲带故的兄弟姊妹。   所以她说自己和家里的兄弟们一切读书的话没毛病。   但禾姐儿这番话听在赵嫂子耳朵里,直让赵嫂子作舌,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她家的姑娘们最多也只是学学绣花女红什么的。   同时赵嫂子也不敢轻视禾姐儿了,她心里想,怪不得她听夫人说,这个肥皂铺子横空出世,直接攀上了东林书院和府衙,就连法缘寺的僧人都开始用肥皂,原来这肥皂铺子还真是背后有乾坤啊。   一边的小丫头好奇的问,“那你光学读书学算账了,你不学女红吗?”   禾姐儿回道:“我也学过女红,只不过我没什么天分,后面我哥哥看我识字快一些,就让我专心识字了。”   这个禾姐儿说的也是实话,之前她在县城的时候,芸娘女红好,她还跟着芸娘学过一段时间的女红,只不过她缝东西的针脚,还没芸娘五岁的女儿红姐儿缝的好看。   后面她在铺子里帮工,开始学算账和记账以后,就不再学女红了。   可是禾姐儿这番话听在赵嫂子耳朵里完全,又变了一个样。   但是此时已经穿过抄手游廊,走进了一个四方的院子里。   赵嫂子连忙道:“今日我家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在,我就夫人一向待人和善,姜小姐不用紧张。”   禾姐儿点了点头,整个人落落大方。   之前姜余就告诉她,人靠衣装马靠鞍,做生意就要即便是心里在没底气,面上也得好看些。   …   姜余在前院和管事喝茶闲聊,虽然他知道禾姐儿在铺子里做的很好,但是她自己进去这么久,还是有些担心。   李家的管事看出来姜余有些心不在焉,笑着打趣道:“姜老板和妹子的关系可真好。”   姜余失笑,“禾姐儿经验不足,我有些担心她。”   就在两个人刚刚闲聊了两句,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姜余也听到了禾姐儿的声音。   禾姐儿脸有些微红,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   临走前赵嫂子笑着对禾姐儿道:“等晚些我问过我就夫人的,定了具体的章程以后,就派人去你家铺子。”   禾姐儿点头:“好。”   一路上因为有外人在,姜余没有仔细问禾姐儿,一直到两个人回了铺子。   在铺子里的顾文渊和顾文华两个人见他们回来,就围了过来。   顾文华道:“怎么样?李家决定要买了吗?”   姜余也看向禾姐儿,李家肯定是要买,但是不知道能买多少。   禾姐儿突然笑出开,“李家夫人说,要八块蔷薇味雕花香皂,八块茉莉味的和八块栀子味的,其中雕花的花型要花鸟景观,越精致的越好。   香皂要二十八块,肥皂要的数目不定。至于香皂要的具体香型还有肥皂的确切数目,今天他们会拟单子,明天就会有人过来拿货。不仅如此,香皂和肥皂李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要,以后都按这个数来。”   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听完后彻底愣了,他们没想到这个李氏布行竟然出手如此大方。   姜余开始在脑子里疯狂算数。   雕花香皂贵,而且造型越精致的越好看,姜余走的都是高档路子,三两银子一个,对方一买就是二十四块,直接就是七十二两。   一块香皂五钱,二十八块就是十四两,对方一出手就是八十六两,这还不包括后面还要买的肥皂。   姜余乐的咧嘴,就李家这一单生意都能让他买两架马车,更别说这还是个长期买卖。   “禾姐儿,你做的太好了,我要给你发奖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少,作者一滴也没了。   明天一定更个大肥章(๑•ω•๑) 第107章 村中日常   姜余奖励人向来很大方,他大手一挥除了禾姐儿被奖了三两银子以外,铺子里其他人各自奖了一吊钱,就连卤肉铺子和饸烙面铺子那边的人都有奖钱。   之前文承哥说过,适当的奖励和适当的惩罚可以提高员工的积极性和紧迫性。   所以姜余很大方的出手给自己手下干活的员工进行奖励。   果然,大家收了钱以后都很开心。   晚上吃过晚饭,就在顾文渊、顾文华和禾姐儿三个人还在继续开心的时候,姜余又一人奖励了他们两张大字。   看着三个人卡在脸上的笑容,姜余十分开心的回房休息,留下他们三个一脸凌乱的站在原地。   房间里,顾文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姜余坐在他身边。   顾文承一手拉他,姜余顺着力道倒在他怀里。   顾文承把书放在案桌上,道:“恭喜姜老板生意更上一层楼。”   在外人面前还能表现出一些淡定的姜余此时笑的跟朵花似的,面对此时顾文承的夸奖,他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傲娇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很矜持。   “还行吧,还行吧。”   顾文承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低声道:“姜老板生意做的这里厉害,以后小生还要多多仰仗姜老板垂怜了。”   姜余把手指放在顾文承下巴上,“怎么仰仗?”   顾文承眉头一挑,眼波流转,“姜老板怎么说,小生就怎么做。”   在朦胧的烛光照映下,给顾文承本来就俊秀的无辜更添一份光彩。   姜余看着顾文承,突然有些呆住,他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脸有些发烫。   顾文承俯身,“姜老板要小生怎么做?”   看着姜余明显发懵的模样,顾文承突然坏笑一下,开始解自己外袍上的带子。   姜余目光跟着他的动作下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顾文承突然抬眸,然后牵着姜余的手,带着姜余一块解。   姜余:刺激!!不过他喜欢。   晚上太过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不来。   第二天上午,姜余睁开眼睛看着架子床的床顶,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皮都红肿的。   今天书院放假休息,因此顾文承没去书院。   在察觉到架子床那边有动静后,顾文承过去伺候他的姜老板起身。   姜余看见顾文承以后还有些惊讶,他声音有些哑开口,整个人懒洋洋的开口。   “文承哥你怎么在家?”   顾文承无奈的给他的姜老板喂水喝,“今天书院放假。”   姜余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又歇息了一会儿,姜余再次满血复活。   今天姜余和顾文承都在家,所以马嫂子需要准备他们的午饭。   平时顾文承去书院中午不回来,姜余、顾文华、顾文渊、禾姐儿四个人在肥皂铺子那边,又因为肥皂铺子距离卤肉铺子不远,所以几个的午饭一般都是在卤肉铺子那边解决。   今天中午顾文承特意让马嫂子做了些清淡好消化的饭食。   吃饭的时候顾文承道:“刘知县因为赈灾有功,朝廷特任刘知县为宁化府通判,不日就会前来赴任。”   姜余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顾文承说的刘知县是谁。   “刘知县升官了?”   顾文承点头,给他夹了一筷子绿叶菜,可能是因为姜余小时候饮食结构的原因,他不太喜欢吃蔬菜,尤其是绿叶的蔬菜,但只要是顾文承给他夹的菜,他都会吃。   顾文承道:“知县是正七品,通判是正六品。虽然通判的官位在府城一众官职里不算太高,但职务却很重,知府掌管一府之政,而通判则分掌具体事务。通判相当于知府的副职。”   姜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刘知县,哦不,现在应该叫刘大人,刘知县是真正升了实权官啊。”   顾文承点了点头,又道:“还记得我为什么能进东林书院吗?”   姜余脱口而出,“因为刘大人举荐啊。”   顾文承轻笑道:“一是刘大人举荐,二是因为刘大人是山长的学生。”   姜余这下是真的惊讶:“啊?我听说山长以前是上京城的大员。刘知县一个知县,怎么会是那么大员的学生呢?”   顾文承解释道:“刘知县是正德三年的进士,当年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刘大人因事被贬,后面去了宁隆县做县令。刘大人被下放不久,同年下半年当时还在官场的山长辞去了官职,来了东林书院教书。”   姜余若有所思的点头,“感觉好复杂。”   顾文承道:“这些事离我们都很远,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姜余又吃了一大口顾文承夹给他的青菜,闻言用力的点头。   顾文承看他吃菜的模样,心中失笑,转而给姜余夹了一块豆腐,青菜不喜欢吃可以少吃一些,但是蛋白质得补充全面。   顾文承开玩笑的说道:“说起来,我能称为山长的学生,其实是走了后门的。”   姜余夸夸鼓掌,“哇,那文承哥现在岂不是和刘大人师出同门。”   顾文承点了点他的鼻尖,“所以,日后你做生意可以大胆些,刘大人任职宁化府通判后,咱们在府城也是有正儿八经靠山的了。”   姜余微微一愣,接着眼前一亮。   随即,姜余又道:“其实还好了,我感觉我能维持如今的生意已经不错了。我发现铺子开的越多,人越多,事情就越多。我手里如今就这么几个铺子,我都感觉心累了。”   顾文承笑着看着他,“你可以抓紧时间培养几个亲信。”   姜余点头,“文渊,文华和禾姐儿都挺不错的,引泉也不错,我争取多多培养一下他们几个。其实周航也很好,办事认真,如今管着卤肉铺子,那几个原先雇过来的长工都被周航压的服服帖帖的。   至于江朱…她可以给禾姐儿打了下手,我原先觉得江朱在大户人家当过婢女,眼界比旁人高,还担心禾姐儿压不住江朱,结果没想到还是禾姐儿更厉害些。”   顾文承笑着道,“禾姐儿怎么说也和你有血缘关系,我家小余这么厉害,禾姐儿是你妹子,又你一手培养起来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   一个月后,姜余和顾文承两个去刘府赴宴,刘大人如今已经升迁,这次邀请姜余和顾文承也只是私下邀请。   晚上回来的时候姜余和顾文承都喝了不少酒。   顾文承多喝了几杯,此时坐在马车里脸颊处带着绯红,头无力的垂在姜余肩上。   姜余明明喝的比顾文承多,可他却一点事也没有。   回了家,姜余一边把顾文承扶进卧房,一边让马嫂子煮一碗醒酒汤。   等醒酒汤好了以后,姜余就哄着顾文承喝。   其实顾文承醉的没有那么厉害,但是小余在一边温声哄着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这让顾文承忍不住有些迷醉,他想多多享受一下这种感觉。   等顾文承喝了醒酒汤,姜余去洗漱,端着水盆再次进内室以后,以后就看见顾文承自己换了一身里衣坐在罗汉床上。   匆匆洗了洗,姜余看着脸颊处依旧带着红晕的顾文承,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   周航最后还是没能回县城,其实周航也觉得跟着小余哥做生意挺好的。   之前他在县城陪着娘做卤肉铺子,虽然挣钱,但是总感觉日子过得没意思。   如今跟着小余哥一块在府城,周航觉得自己每天都很充实,他很喜欢如今的日子。   但是县城的香皂铺子还是要开的,于是姜余直接把卤肉铺子和饸烙面摊全部交给了郭山和引泉,让周航也来了肥皂铺子这边。   于是肥皂铺子这边就变成了,禾姐儿负责店里的生意,顾文渊负责香皂花型雕刻,顾文华和周航就负责肥皂香皂的制作。   同时,姜余也没忘了继续在宁隆县城开肥皂铺子,他直接从原本的长工里提拔了一个人去县城的肥皂铺子做掌柜,每隔两个月就来府城肥皂铺子这边拿货。   也就是现在,姜余整个生意的大框架便至此确定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一度的东林书院农假又到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打算回家一趟,于询问了其他几个人要不要回家。   周航、顾文华、顾文渊三个人都打算回去,但是禾姐儿却不打算。   姜余也明白禾姐儿心中的想法,但是他也知道禾姐儿每隔几个月也会往家里寄些钱,虽然寄的不多,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只不过她对大伯和大伯母还是有心结的。   回宁隆县的船上,姜余看着码头处禾姐儿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顾文承坐在他身边道:“禾姐儿是个很长情的人,她之前直面感受到父母不爱自己,心中有心结也很正常。”   姜余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伯和大伯母要那么对禾姐儿,明明禾姐儿也是他们的孩子。”   顾文承揉了揉他的头,“我的傻小余。家庭其实也是有等级划分的,你大伯看似不吭不响,其实是一家之主。你大伯母看似强势,其实在真正的大事上是做不了主的。   一个家庭里,孩子多了,是非就多,每个人的心思就多。父母也是人,他们难免会对自己的孩子们进行比较。只要开始一比较,那么家庭里就会出现受父母疼爱的孩子,也会出现被父母忽视的孩子。”   姜余若有所思,最后直接把脑袋撞进顾文承怀里。   “好难啊。”   顾文承笑着揽住他,看着面前的河水心里平静无比,反正那群人也没法打扰他和小余,他们再难,也不到自己身边。   而他和小余两个人之间,永远都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   不管你在外面混的多好,回家依旧要干农活。   姜余,顾文承,顾文华,顾文渊四个人直接坐在土地。   顾文渊用搭在脖子上的围巾擦了擦汗,“这都快十月的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顾文华给他递了一碗水,“不是天热,是你热。”   顾文渊接过陶碗两大口喝完水,再看向身后的田地,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怎么还有这么多甜菜,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收完啊!”   姜余道:“甜菜产量高,村里人看见水车真的把这边的旱田变成了良田后,不光是咱们家又添了些荒地,就有几户人家也看准时机买了些。”   顾文华道:“我听说上年有几户人家把种出来的甜菜都卖给了咱们祠堂,因此有不少人家见状都种了些甜菜了。看来咱们祠堂今年能做出来不少糖。”   顾文渊从地上的篮子里掏出一个梨开始啃,“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了,咱们煮糖以后的甜菜渣是怎么解决的啊。”   顾文承解释道:“自然喂牲口了。咱们祠堂煮糖的甜菜渣是很好的饲料,猪吃了很长肉。你们没发现这两年村里很多人家都养猪吗?对,鸡也多少不少。”   顾文渊的脸一下就绿了,因为他想到了自从他回家以后天天早起在院子里铲的鸡屎。   他原先还想,他娘怎么突然喂了十来只多鸡,原来是不缺鸡食啊。   几个人帮着家里一起收甜菜就收了五天,后面实在收不过来就雇人一块收,这才把田里的甜菜都收了。   这几天别说顾文渊,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也顶不住。   傍晚回家后,顾文承端来一盆洗脚水,放在姜余面前。   “来,一块洗脚。”   姜余把脚放到木盆里,温热的水没过脚面,顾文承也把脚放进来。   姜余抿了抿嘴,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的那一幕。   顾文承此时恰好抬头看向姜余,“怎么样,水温还行吗?”   姜余脸蛋红扑扑的点头,“嗯,很舒服。”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直接陷入沉默,室内的气氛渐渐变的旖旎,就在两个人的头靠的越来越近的时候,顾母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堂屋里传来。   “小余,文承,来吃蒸土豆了!”   姜余猛然回神,他下意识直起腰身伸手把顾文承推远。   “娘,我来了!”   顾文承一时不查直接被推到,幸好他坐的凳子矮,否则就要出事故了。   姜余睁大眼睛,不好意思的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坐在地上,神情幽怨的看着他。   “是什么动静?”姜余敏锐的听见外面顾母疑惑的话音,瞬间耳朵就红了。   顾文承轻咳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娘,是我不小心被凳子拌了一下。”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收拾了收拾,一起去外面吃晚饭。   田里的土豆比甜菜和粮食收的要早一些。   顾母今天蒸了一些土豆,又炒了个土豆肉片。   土豆有些小,只有姜余拳头那么大,但是味道却很好,姜余很喜欢。   顾母笑着给姜余递过去一个,“前两天忙的忘了给你们做土豆吃,今天我可算是想起来了。你们两个春天拿回来的土豆看着不多,但是发芽以后竟然还不少,一个土豆上至少生了三四个芽,我就按照文承说的法子,在荒地那边随便找了块地把土豆种上,结果没想到长出来这么多。跟花生似的,一棵下面长一串。”   姜余咬下一口热乎乎的土豆,突然眼睛一亮。   “好吃,比之前吃到的土豆好吃。”   顾文承笑着道:“好吃的话咱们去府城的时候带些过去。”   “行啊。”姜余回答顾文承的话以后看向顾母,他道:“还是娘亲自种出来的土豆更好吃。”   顾母乐的合不拢嘴,开始给姜余夹菜。   “看小余瘦的。肯定在府城做生意累的,文承你平时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   顾文承立马承认错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每顿饭都盯着小余吃两碗。”   顾母白了儿子一眼,“那到不用,吃多了不容易克化,小余身子最重要。”   顾文承:……得了,他娘看小余是真亲。   姜余一边喝汤,一边笑弯了眉眼。   顾母又道:“这土豆可真的好东西。我种了不到半亩地,就收了快一百斤的土豆了。我还给你几个叔伯家里送了些,他们都说下一年要跟着中呢。”   顾文承笑道:“土豆虽然没法交粮税,但是能让自家吃饱。”   顾父在一边点头,“是啊,你大伯也这么说。村里每年都有过得不好的人家,若是种上土豆,想来以后日子都能好过些。”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饭,第二天一大早姜余便跟着顾母去县城赶集。   农忙结束,村里人好不容易歇息,地里又没了活,一年种的粮食也卖了出去,家家户户手里多少有了余钱,因此县城街上的人特别多。   顾母带着姜余去了布行,就在姜余跟在顾母身边挑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旁边两个妇人的谈话。   “唉,你听说了吗?野鸭铺的陈秀才要纳妾了。”   “纳妾?这可新鲜了。”   “可不就是新鲜吗?听说那妾室还是陈秀才从青楼赎出来的,花了好多钱,如今陈秀才的娘子正在家里闹呢。”   “陈寡妇呢?她不管吗?”   “管?陈寡妇倒是想管,但是人都花钱赎回来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   姜余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旁边的顾母明显也是听到了,她拉着姜余往外走。   顾母道:“你别听这个,小心脏了耳朵。普通人家平时过日子就够难了,哪里娶得起什么妾室。”   姜余有些好奇,“娘也知道这件事?”   顾母拉着姜余去另一家布行,她在这家布行没找到心意的料子。   “你顾兴大伯家的三小子今年夏天成亲,娶的是小河村的媳妇。你大姐这事从入秋就开始闹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姜余点了点头,他其实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觉得自己和大伯一家没什么关系了,今天听到大姐的事,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但是让姜余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他去县城的肥皂铺子里的时候,竟然时隔将近两年再次见到了大姐姜瑞莲。 第108章 乡试   肥皂铺子自从开到县城以后生意一直不错,卖的最好的就是黑色的肥皂,其次便是白色稍微加了些薄荷露的白肥皂。   仅仅开店了半年时间,姜余就已经把成本赚回来了。   今天姜余坐在肥皂铺子的内室看账本,掌柜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姜余喝了口水,抬眸看了一眼掌管,“你别一直站着,铺子打理的不错,坐吧。”   姜余一句话让掌柜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掌柜的浑身轻松不少,他虚虚的坐在一边的木椅上。   “这段时间有不少县城的大户人家来定肥皂,前些天就定出去了八十六块白肥皂,一百四十七块黑肥皂。”   姜余点了点头,满意的道:“不错。”   就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伙计。   小伙计道:“掌管的,冯家管事来了。”   掌管立马站起来,他看向姜余道:“昨天冯家管事和我定了一批肥皂,今日他是过来拿肥皂的。”   姜余放下手里的账本,“你们谈吧,我要走了。”   就在姜余刚走出铺子的内室的时,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的大姐姜瑞莲。   姜瑞莲一时间没能认出来姜余,因为姜余和之前的样子真的变化太大了。   两个人目光四目相对,姜余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朝姜瑞莲打招呼。   “大姐。”   姜瑞莲也没想到今天能看见姜余,她听说姜余去府城开铺子里,把禾姐儿也带走了,因为之前禾姐儿惹怒了父母,所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姜余和姜禾的消息了。   姜瑞莲看着如今姜余,她突然有种羞愧的感觉。   自己当年费劲心力嫁入陈家,爹娘把姜余推过去冲喜,谁知道如今再见面他们两个人的境遇已经完全不同。   姜瑞莲张张口,最后来了一句,“我听说禾姐儿跟着你去府城做生意了,她还好吗?”   姜余点了点头,“禾姐儿如今帮我管铺子,她很能干。”   姜瑞莲点了点头,突然笑了出来,“挺好的。”   两个就如同熟悉的陌生人一般,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在姜余走后,姜瑞莲站在铺子门口失神的看着姜余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候,陈寡妇从里面朝她走过来。   陈寡妇只见过姜余一两次,加上姜余这两年变化很大,陈寡妇压根没认出来姜余。刚刚铺子人多,陈寡妇只是远远瞧见姜瑞莲站在门口和人交谈什么。   陈寡妇皱眉看向姜瑞莲,“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选了几个肥皂,你还不去结账。”   听着婆母的声音,姜瑞莲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和退让都很无趣。   姜瑞莲深吸一口气,“娘,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一个风尘女子进家门。”   陈寡妇突然睁大眼睛,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然后压低声音,“你疯了!竟然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不怕被人看笑话吗?”   姜瑞莲声音不急不缓,“这些日子,外人看咱家笑话看的还不够多吗?”   陈寡妇顿时卡壳,她拉着姜瑞莲就往外面走,两个人走到墙根底下。   陈寡妇恶狠狠的道:“你发什么疯!”   姜瑞莲直接道:“我弟弟是童生,我堂弟的夫君是秀才,我们一家是体体面面的人家,如今相公要娶一个风尘女子进家门,这不是平白无故把我们家往地上踩吗?我宁愿他去人牙子那边买个妾进门,也不能娶一个风尘女子进来。”   陈寡妇看着突然硬气起来姜瑞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且岳家这两年也的确是接济了她们家,上年过年的时候姜瑞莲还从娘家拿了两吊钱,家里这才勉强过了个好年。   姜瑞莲直接道:“相公要纳妾,那妾室也得是清清白白的出身,要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女子。说实话,我嫌脏。”   姜瑞莲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婆母和相公不答应,自己就直接和离,反正这日子她早就已经过够了。   陈寡妇看着她,突然冷笑一声。   “你想用这事来拿捏我,我告诉你,你是我们陈家的媳妇,我还没死呢,陈家如今轮不到你说话。”   姜瑞莲心一下凉了半截,她没忍住开口道:“上年过年,还是我从我娘家拿了两吊钱回来,咱们家才勉强过了个安慰年。家里没银子,可相公他却有钱赎风尘女子,相公的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娘知道吗?”   陈寡妇冷笑着看向姜瑞莲,“我儿子有钱赎人,那是我儿子有本事,关你什么事!”   姜瑞莲听完婆母的回答后先是顿了顿,突然道:“我要和离。”   说完姜瑞莲头也不回离开,留下陈寡妇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   …   时间永远过得很快,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夏天,夏天过得同样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秋天。   也就是这年秋天,顾文承就要考举人了。   乡试是正式的科举考试,考试内容较为广泛,包括文学、历史、伦理道德、经史子集等。因为乡试在八月份,因此也被称为秋闱,凡事考过的学子统称为举人,第一名叫解元。   乡试在各省省城举行,凡本省的生员、监生、荫生、官生经科考、岁科、录遗合格者,均可应试。   也就是说,整个宁化府所有准备下场参加科举的书生,都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府城来参加乡试。   从六月份开始,府城就渐渐来了不少读书人,姜余开在码头那边的卤肉铺子因为周围驿站、酒馆、客栈比较多,所以客人就多,卤肉铺子沾了人多的便宜,这段时间的生意十分火爆。   越在这个时候,姜余就越要上心,他亲自去卤肉铺子监督,就怕万一出什么意外。   八月份的天气依旧有些热,姜余被这段时间府城的气氛影响的莫名有些焦躁。   还有三天顾文承就要去考试了,晚上姜余躺在架子床上,焦躁的睡不着。   顾文承倒是一如既往的情绪稳定,他见身旁的姜余翻来翻去,声音温和的问道:“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姜余一下子坐起来,看着顾文承想说什么,最后他低下头,“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睡不着。”   轰隆!   外面的雷声响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丝丝凉意透过窗纱吹进室内。   顾文承轻笑一声,把姜余揽到自己怀里。   “我知道小余在关心我。”   姜余把头埋在对方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道:“这个时候明明最紧张的人是文承哥才对。我好没用,还得让文承哥安慰我。”   顾文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你因为担心我才会紧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要是我的小余是个没用的人,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得用的人了。”   姜余直接被他逗笑了,“那有你这么夸我的?”   顾文承拍着他背的动作,渐渐改成了抚摸。   “我只是实话实在。”   姜余察觉到顾文承手里的动作不对劲,他渐渐红了耳朵。   不管是的多少次,他永远都改不了这个脸红的习惯。   “你得好好养身体,过几天就要下场考试,得养精蓄锐……”   顾文承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没事,我身体好不好,小余你不知道吗?”   姜余把脑袋重新埋在顾文承怀里。   文承哥身体到底怎么样,他可是太懂了。   “还…还是得悠着些。”姜余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顾文承忍无可忍直接用动作让他闭嘴。   原本还有些失眠的姜余,在后半夜睡得十分安稳。   三天后,姜余把顾文承送进考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去。   举人考试需要连考三天,这三天顾文承全要待在里面不出来。   姜余焦急的在外面等,第二天夜里还下了一场雨,他就更忧心了。   三天后,乡试考场的大门外到处都是人,这些人都是来接考院中的学子的。   姜余站在人群里,身边是顾文华和顾文渊。   突然人群里爆发一阵呼喊声,“门开了,门开了!”   人群顿时热闹一团,姜余踮起脚尖看向前方。   突然姜余看见了顺着人流走出来的顾文承。   三天的考试,只是让顾文承脸色苍白、表情有些疲倦而已,一眼看过去能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姜余先是长舒一口气,然后快速挤着人群走向顾文承的方向。   姜余接过顾文承手里的篮子,看着他泛白的嘴唇,鼻尖有些泛酸。   顾文承在看见姜余后,嘴角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咱们回家吧。”   姜余用力点头,“咱们回家。”   就在姜余几个人快要走到马车上的时候,姜余突然听到身后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声。   “有人晕倒了,快带人去医馆。”   “前面的人快让开。”   “快让开。”   “……”   那一行人从姜余他们身旁路过,姜余看着被一个中年男子背在背上的书生,心中莫名一紧。   顾文承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姜余眼神入水一般看向顾文承,“咱们回家吧。”   几个人上了马车,顾文华在外面驾着马车赶紧回家。   马车上,姜余拿出提前热好的姜汤给顾文承。   顾文承直接喝了一大口姜汤,又把外袍脱了下来。   因为考试第二天晚上那场雨,天气突然有些转凉,后面他听到不少人一边打喷嚏一边考试。等考试结束出来的时候,不少人脸色都是蜡黄的。   顾文承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这三年以来日日锻炼身体,可算是没遭什么大罪。   回了家,马嫂子早就烧好了热水,顾文承泡在浴桶,姜余站在他身后帮他篦头。   适当的力度让顾文承舒服的昏昏欲睡。   姜余道:“不能在这睡,如今天气暖和也不行。”   于是硬拉着顾文承起来,把他塞进了架子床上休息。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文承依旧在睡。   顾文渊道:“对了小余哥,咱们是等放榜以后再回家吗?”   乡试向来都是在九月中旬放榜,像往年他们通常都是这时候放农假回家。   姜余道:“文承哥之前就提过,咱们过两天就回去。”   顾文华惊讶的看向姜余,“咱们不用等放榜吗?”   姜余笑道:“考试都已经考完了,即便是放榜,那名次也都是已经定了的。再说了,咱们府城还有人在,到时候放榜自然有人来给咱们递消息。”   众人听到姜余这么说以后纷纷点头,其实小余哥说的很对。   于是就在五天后,一行人坐上了返回县城的船。   长坪村不少人发现今年姜余和顾文承他们几个回村回的特别早。   有人看见他们几个人穿着短打去田里收土豆,收粮食,收甜菜。   不少人见状纷纷猜测,是不是他们在府城出什么事了,今年才会回来这么早。   “听说姜余在府城开了两三个铺子,怎么还去田里干活?”   “你从哪里听的,要是姜余这么厉害,每年还能回来干活?”   “真的,是里正家的金氏亲自口的。”   “哎,你们说他们今年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我听说是今年顾秀才下场考举人了,所以才回来这么早的。”   “什么!顾秀才考上举人了?”   “没有,结果还没出来了呢。”   “不会是没考上,这才着急回来的吧。”   “即便是没考上,顾家也有钱继续供着他读。”   最后一句话出来,众人同时不吭声了。   这些年顾家人卖糖卖的红火,谁看了不眼热。   眼瞧着顾家之前日子过得没他们好的人户,如今都开始翻新屋子,就知道他们卖糖肯定赚了不少钱。   顾家人有钱,即便是顾秀才考一辈子,他们估计也供得起。 第109章 我喜欢你   姜余他们这次回村比较早,正好赶上了大槐镇的庙会。   收完地里的土豆,过几天才会正式收小麦,趁着这段时间大家伙还算轻松,一行人就准备去庙会上逛一逛。   庙会在大槐镇上占了两条长街,街道上满满都是人,卖小吃的、卖小玩意的、各种杂耍的,街上热闹非凡。   几个人到了庙会上就开始分开逛,并约好了傍晚在一棵大槐树下碰面。   姜余拉着顾文承走进热闹的人群,他手上拿了两个木棍,木棍的两端沾了一些麦芽糖,这种卖法正是街头常见的麦芽糖的卖法。   姜余双手用木棍开始搅麦芽糖,一直把麦芽糖的表面搅成米黄色,轻轻尝一口,甜味顿时在嘴里炸开。   姜余眯起眼睛,“好甜!”   顾文承侧头看向姜余,顺便伸手护着他,不要让他被汹涌的人群给撞到。   姜余低头用心搅麦芽糖,突然他抬头见一个小孩正看着自己手里的糖流口水。   在接触到姜余的目光以后,小孩就开始吵着问身边的娘亲要糖吃。   然后,那小孩就被他娘捉住,往屁股上狠狠揍了两下,最后妇人往小孩手里塞了个米花糖。   小孩被他娘抱在怀里往前走,小孩一边抽泣,还一边啃着米花糖吃。   姜余看自己手里的麦芽糖,又看了一向身边的顾文承,突然道:“文承哥,我想吃糖葫芦。”   顾文承听完他的话,立马从口袋里掏钱,从一旁卖糖葫芦的老伯那边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姜余。   同时他又十分自然的接过姜余手里没吃完还剩下一点的麦芽糖自己吃。   姜余接过糖葫芦,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顿时笑弯了眼眸。   真好,有人给他买糖,还有人给他买糖葫芦。   顾文承完全没察觉到姜余此时的小心思,他道:“那边有表演杂耍的,咱们去看。”   表演杂耍人的在表演完以后就会把锣反过来,围着人群走一圈,让周围看表演的人打赏钱。   若是觉得杂耍不错想给钱的,等杂耍人拿着锣走到自己身边,直接就往锣里放一两个铜板就行;若是不准备给钱的,直接就走杂耍人也不在意。   姜余跟在顾文承身后挤到了人群最前面,此时正好锣转在他们面前,顾文承放进去三个铜板。   很快,杂耍再次开始表演,吃杂耍这碗饭的人到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一个人同时耍三根花枪,耍的威风极了,引得人群中的人声声叫好。   姜余抬头看向顾文承,在热闹的人群里突然道:“我好开心啊。”   顾文承没听清姜余说什么,“什么?”   姜余笑着道:“我好喜欢你啊。”   顾文承还是没听清,“这里太吵了。”   姜余依旧笑着看向顾文承,黑色的瞳孔里好似只能装下顾文承一个人。   …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粮食抢收时间。   因为家里地多,从上年开始顾父顾母就开始雇人一块收粮食,尤其是甜菜,除了要雇人收以外,还得雇人洗甜菜,切甜菜。   等收完田里的粮食后,祠堂做糖的工作才会正式开始。这天姜余正好在祠堂的廊下帮族里清账,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一个眼熟的婶子欢天喜地的走进来,嘴里叫着顾母的名字。   “翠芝,翠芝在这吗?”   “翠芝刚刚回去拿东西了,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周围人纷纷看向她,来人突然看到了姜余,她拍着腿大笑着道:“考上了,顾屠子家的小子考上举人了。如今县衙的人正吹吹打打的往咱村赶呢,我坐着驴车脚程快,比县衙的人先到村来通知翠芝和顾屠子。”   话音一落,姜余愣住了,手中的毛笔一下掉在地上。   一直到身旁的顾文渊欢天喜地的拍着姜余的肩膀说‘文承哥考上了’的时候,姜余才反应过来。   姜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去告诉文承哥这个好消息。”   说完姜余拔腿就往家里的方向跑,就在姜余跑回家的时候,顾文承手上沾着墨水刚想出屋门到后院去洗洗手。   然后顾文承就看见姜余从外面朝自己冲过来。   顾文承笑着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开心?”   然后被姜余扑了个满怀,顾文承脚步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   姜余抬头看着顾文承,声音如蜜一样甜,“考上了,文承哥你考上了!”   顾文承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听见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   姜余站好,看着门口的方向道:“是县衙来报喜的人。”   姜余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官差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了门口。   “请问,这是顾相公家吗?”   顾文承朝外走,“我就是顾文承。”   那官差态度极其恭敬,“给顾相公道喜了,顾相公考上了举人,还考了本府的第一名解元。”   姜余在后面被这个消息砸的晕乎乎的。   解元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乡试的第一名被称为解元,也就是说顾文承直接考了这次整个宁化府的第一名。   这一天,顾文承考上举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迅速飞了出去。   如今刚刚秋收完,本来今年收成就不错的顾家人更欢喜了。   顾文承、姜余还有顾家父母把前来报喜的人送走以后,紧接着就看见顾家门口来了不少马车。   穿着锦绣绸缎的大老爷们从马车上下来,他们身后跟着小厮,小厮们手里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一起走进顾家,这架势把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看傻了。   顾父和顾母完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关键这些人他们都不认识啊。   在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富贵的老爷向他们道喜的时候,顾父和顾母依旧处于愣神的状态。   这时候姜余就顶上去了,他十分有礼的接待了对方,紧接姜余又看见来了一个人。   姜余立即就向文华、文渊使眼色,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开始上前接待。   顾文渊负责去搬椅子和凳子,不够的就赶快和顾家其他亲戚说,让他们赶紧去隔壁借几个,先搬过来。   顾文华连忙去煮待客的茶水,待客的茶水,也都换成了从府城带回来的最好的茶饼。   至于姜余和顾文承两个就开始和这几个不认识的乡绅交谈。   片刻后,堂屋左右摆了两排凳子,来的几个乡绅一个人捧着一杯茶。   顾父顾母坐在最前面的主位,顾大伯顾二伯,两位伯娘,还有一些顾家的长辈都在。   屋檐下,顾文华和顾文渊两个人各又支了个桌子,两个人一个人报名,一个坐在桌前记账,共同开始登记几位乡绅老爷送来东西的账目。   室内,姜余给顾母倒水。   顾母实在没忍住低声问,“小余啊,这些人你都认识啊。”   旁边顾父和几位顾家长辈也竖起耳朵。   姜余神色自然的道:“不认识啊。”   说完后,姜余坐到顾文承身边,继续和那几个乡绅交谈起来。   顾母:……   顾家长辈:……   大伯母此时跟见鬼似的转头看向自己在院里记账的小儿子。   刚刚文渊那么自然和这几个老爷搭话,那自然又亲近的劲,让她还以为小儿子和这几个人很熟呢。   金氏看着小儿子的背影,突然心里生出一股自豪来。   幸好当初她把小儿子扔去府城,跟着小余了,否则小儿子哪能变得这么有出息。   就在其中一个乡绅打算应付的喝一口的时候,闻到茶水味他就顿住了,喝了一口。   “这是太平猴魁?”   姜余笑着道:“是啊,这是最新的捏尖茶,茶叶肥壮,胜在泡起来整齐好看,就是味道略微苦了些,不知道今天回来这么多客,没有提前准备更好的茶叶,让诸位老爷见笑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乡绅都能察觉出来姜余说话不一般,单单对方这简单一句话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哥儿能说出来的。   他们几个都是附近乡镇的乡绅,每年这时候都会等着官府放榜,他们收到放榜消息后,就会第一时间赶到举人家里道喜,为的就是想和新的举人老爷结个善缘。   今年一放榜他们家守在官府门口的小厮们就赶紧来报,说今年他们县城竟然出了一个解元。   这可不得了,他们宁隆县别说出解元了,县里都有七八年没出过举人了,如今突然蹦出了个解元老爷,这可真是了不得。   于是他们几个连忙吩咐人去拜访解元大人,顺便去打听一下考上解元的读书人到底什么来头。   然后一群人赶紧跟在县衙人的队伍后面,一起来了长坪村。   原先他们瞧着县衙的队伍到了村里,又听说来报的小厮说这位解元老爷是农家子,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家里贫困。   后面发现这房子虽然破旧了些,但是也不是太穷苦,而且自从他们进来以后顾家人明显很懂得待人接物,如今再听对方说茶。   嘶!情况和他们之前有些不一样啊。   就在这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热闹,屋里的众人只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笑声。   “听闻了大喜事,我来给顾相公和姜老板道喜了。”   几位乡绅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其中两个随即惊讶的睁大眼睛,来者竟然是县城最大粮行的梁老板,要知道梁老板的粮行,那可是搭了县衙路子的。   然后几个乡绅和看见那位新举人老爷和举人夫郎,同梁老板十分熟悉的交谈起来。   一直到了晚上,顾家人才送走了全部往来的客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余捶了捶站的有些酸腰,又看向那堆了满满一仓库的东西。   “那些东西要怎么办啊?”   顾母看着那一仓库的东西也觉得有些肝颤。   除了这些吃的、用的、布料绸缎、皮毛衣裳以外,还有人送他们银子、房产、铺面,不仅如此竟然还有人想来他们家做奴仆的。   顾母回想起白天那副场景就觉得跟做梦似的,但是顾母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回无缘无故的送她东西。   要不是小余能赚钱,显露了一下他们家的家底,再加上顾家族人多,说不定那些银子、房子、田产和奴仆已经强塞过来了。   顾文承很淡定的道:“收着吧,这些都有些平时用的礼品,不算是什么大件。”   姜余点了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大东西,大东西他们都没收。   顾文承看向母亲和父亲,“爹,娘,如今儿子考上举人,像今天这种情况恐怕还会出现,到时候爹娘若是遇见,直接拒了便是。”   顾父笑着点头,“咱家如今有五十多亩地,又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不用收那些乡绅老爷们的东西。”   顾父早年杀猪宰羊,行走在闹市之间,接触最多的就是生意人和下九流,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如今虽然儿子考上了举人,虽然举人就能受官,但儿子如今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那些人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指不定是想让儿子欠他们人情,以后他们好找儿子帮忙,所以那些东西还是少收的好。   顾母也点点头,道:“这些东西我都收着心慌,后面可千万别再有人送了。”   顾文承轻笑,他父母都是心里很明白的人。   “儿子给爹娘添麻烦了。”   此时顾大伯笑着从外面走进来,“明天咱们就开始在村里办七天流水席,再请个戏班子来唱七天。”   顾母拍手叫好,“这个主意不错啊。”   金氏跟在顾里正身后笑着道:“咱们这次一定要办个比当初文承考上秀才还大的流水席。”   …   第二日,天还不亮,整个长坪村都“活”了过来。   昨天晚上顾文承也很激动,直接带着姜余闹了大半晚。   如今在家里,姜余又怕动静太大,让爹娘听见,就咬着牙不敢出声。   谁知道这样好像戳中了顾文承的兴奋点似的,姜余越是不敢出声,他就闹的越凶。   如今姜余费力的睁开眼睛,瘪了瘪嘴。   顾文承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生姜红糖水,见姜余醒了,就哄着他喝了小半碗。   “没事,你睡吧。”顾文承温声对姜余道:“我和娘说你有些风寒,他们一群人在外面热闹,你多睡一会儿,没人发现。”   姜余迷迷糊糊的听见顾文承这么说,然后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顾文承看着姜余疲惫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文承,小余好些了吗?”顾母的声音响起。   顾文承把床幔放下来,拿着碗走了出去。   顾母表情有些担心,“昨天晚上我就听见小余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没事了吧。”   顾文承道:“没事。”   这时候门外有人叫顾母,顾母应了一声,然后又对顾文承道:“你照顾着些小余,这些日子他都忙坏了。”   顾文承轻笑一声,开玩笑的道:“娘你刚刚不还是得让我去席上吗?”   顾母白了他一眼,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道:“你待会出现一下就行了。你当人家真的是来看你这个举人老爷的?大部分人都是来吃大席的。”   顾文承咂咂嘴。   得了,看来自己这个“举人”名头在亲娘心里也就新鲜了一个晚上。 第110章 亩产三百斤   长坪村直接办了七天流水席,还请了十里八乡的又名的几个戏班子轮流唱大戏,这次也算是让周围的村民大开眼界了一会。   周围的人一边说顾家人之前卖糖卖的手里都有钱,这么竟然能办这么大阵仗的流水席。一边又说以后顾家人可都要发达了,族里竟然出了个举人老爷。   这些日子顾文承同样很忙,他去参加了新任知县开的宴会,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宴会邀约。   顾文承只选择了几个朋友递过来的帖子参宴,在参加几场宴会以后,他和姜余等人再次坐上了返回府城的船。   顾母站在码头看着远离的船只,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孩子,怎么就不能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呢。”   顾父道:“孩子都说了,明年开春三月份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如今他考上了举人,又在府城拜了师傅,趁着一股劲再去接着京城考,多好的事。”   顾母白了他一眼,“我这不就是唠叨一下吗。”   顾父:……   …   返回府城的船比回来的时候要慢,他们头天上午坐的船,第二天中午才到的府城。   提前收到了信件,江良、引泉早就带着人在码头开始等。   “江管事,老爷和东家回来了。”一个眼尖的小伙计远远瞧见后,立马大声喊道。   江良和引泉带着人赶紧回去,异口同声道:“恭贺老爷登科之喜。”   姜余开心的笑道:“你们有心了,回去以后大家通通都有赏钱。”   引泉笑着道:“老爷考中举人,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沾光,如今东家又给赏钱,我们日后定要日日拜佛烧香,祈愿老爷早日蟾宫折桂。”   此话一出再次所有人笑成一团,姜余道:“还是你嘴甜,我今天高兴,每人再多赏一吊钱。”   引泉笑着答谢,“多谢东家。”   姜余道:“船上有不少东西,你们带着人搬一下。”   江良和引泉应答,“是。”   江良知道东家回来肯定东西多,便提前叫了两辆马车和一辆驴车来拉货,如今果然三辆车都被装的满满当当的。   顾文承坐在马车里把玩着姜余的手,如今姜余的手保养的很好,早些年手上的很多老茧也慢慢褪去,变得又白又嫩,细长的手指还略带肉感,让顾文承爱不释手。   “江良和引泉都很不错。”   姜余坐在一旁,伸了懒腰,“马嫂子也不错,她一个人在家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洗衣服的有些太劳累了。”   顾文承道:“可以让江良在外面雇个长工回家帮马嫂子打个下手,厨娘也可以再雇一个。”   马嫂子在前面的府里是不管做饭的,所以她手艺有些欠缺,而且她做饭偏淡。   虽然姜余不挑食,但是顾文承还是敏锐的发现马嫂子有时候做的饭菜,不太合姜余的口味。   之前顾文承只是个秀才,姜余又是个做生意的,很多事他们两个不能太过。   如今自己考上了举人,可以说一脚已经迈入了官场,这个时候再往家里添些干活的人,也不会太过逾越。   很多读书人考上举人后,因为种种原因不再去考试,便可以托人来举荐做官,但举人出身做官到底比进士差一层,而且官位通常不是特别高。   姜余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昨天晚上他在船上一晚上都没睡好。   “行啊。”   顾文承把姜余搂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能睡的舒服一些。   “睡会儿?”顾文承问。   府城里的地面很平稳,木制的车轮行驶在上面只有微微的颠簸感,姜余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   “很快就到家了,我还是回家以后再睡吧。”   姜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中间姜余迷迷糊糊的感觉顾文承抱着自己。   姜余哼了一声,顾文承拍了拍他的背,然后说了一句话,姜余很快再次睡着。   然后大家伙就看见,自家老爷轻松的抱着小余哥(东家)从马车上下来,还警告大家不要吵。   看见这一幕,禾姐儿、顾文渊、顾文华和周航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其他不太熟悉的小伙计和下人们看见这一幕后忍不住有些脸红。   他们老爷和东家的关系,也太好了些。   顾文承把姜余安顿好,自己走去书房,开始处理这段时间他们不在家发生的事情。   江良、引泉、禾姐儿三个人人手里拿着账簿开始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引泉道:“东家和老爷不在的这些日子,饸烙面摊和卤肉铺子的进项有所升高。此外,卤肉铺子旁边的那家器具店要关门歇业,小的觉得咱们可以把那铺子买下来,当做饸烙面铺子使用。”   顾文承翻着手里的账本点了点头,“都交给你了。”   银泉立马喜笑颜开,“老爷看重小的,小的自然全力把事情办好。”   禾姐儿上前开始说肥皂铺子的事,最后的江良开始说庄子和家里的事情。   顾文承听后点了点头,“不错,最近这段日子辛苦各位了。”   “老爷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为老爷和东家做事,不辛苦。”   顾文承温和的道:“如今我考上了举人,家里也能酌情再添些人手了。马嫂子一个人做事太辛苦,江良,你这几天找个能进来做长工的厨娘和洒扫工作的人进来了吧。”   江良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是。”   顾文承继续道:“江朱这些日子跟着禾姐儿在肥皂铺子做的不错,就让她继续跟在禾姐儿身边帮忙吧。至于江凝,也让她跟着吧,去铺子里也能学学东西。”   江良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要知道主子家和其他人家不同,没有女主人管内宅,所以若是江朱和江凝一直待在家里,那就是洒扫丫头。   但是若她们两个去铺子里就不一样了,只要去了铺子里,那就得学习管事,未来可能就和禾姐儿一样称为女管事。   紧接着江良就是一脸感动,他立马跪下磕头,“多谢东家。”   顾文承又让人把自己带过来的一些瓜果蔬菜和土豆挑出来一些品相好的,明天他去老师家里的时候,要顺便带过去。   都把事情安排好以后,顾文承才走进卧房,躺在已经睡熟的姜余身边,闭上眼睛休息。   姜余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天已经黑了,屋里不知被谁点上了灯台。   姜余立马就看到了身边躺着的顾文承,抿了抿嘴,他突然心里美滋滋的。   姜余开始看顾文承的脸,顾文承眼下也有几分青黑,明显他坐了那么久的船也不好受。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顾文承这张脸的俊美。   姜余渐渐有点呆了,他咽了一口口水。   没发现顾文承盖在眼皮下的眼珠有几分转动,他凑过去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后,如同一直小仓鼠一样把脸埋在了被子了。   姜余嘿嘿直笑,这么好看的文承哥,是他的!   然后姜余再次抬头亲了一口,然后又把头埋在被子里,片刻后又重复上述动作。   再然后,就在他第五次想亲对方脸颊的时候,亲到了嘴。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就被对方一个翻身压了下去。   “呜呜呜……”姜余手臂胡乱挥舞,最后软绵绵的环上了对方的脖颈。   顾文承起身,姜余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脸颊通红如同喝醉了一般。   “小余如此热情,为夫自然不能让你失望了。”   姜余嘴硬:“…我没有。”   顾文承笑着问:“那刚刚是谁亲我的?”   姜余闭上眼开始胡言乱语,“我不知道。”   顾文承轻笑一声,低头俯身,“好,刚刚是我先亲的小余。”   等他们两个人到了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马嫂子一直候着,简单做了些清淡的面条和小菜送进去。   姜余吃的很开心,顾文承看着他吃的开心,就给他多夹了几筷子青菜。   姜余虽然不太想吃,但是还是都吞了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顾文承就去拜访老师。   姜余慢吞吞的起床,然后就去铺子里。   铺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姜余没有想着继续扩大规模的想法,如今的他先把这里的铺子稳住就很好了。   而且,这些铺子都挺赚钱的,姜余一边打算盘,一边笑着数钱。   啊,这种日子可真美好。   ……   另一边的顾文承已经迅速投入了最新的学习中。   早在一年前他就拜了东林书院的山长做老师,刘山长真正注意到顾文承,还是那一次宁隆县聚集灾民,刘山长把顾文承和姜余在其中发挥的左右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在官场上沉沉浮浮几十年,最后辞官来这边做个清净的教书先生,但是他明白,做官和做学问不同。   做官可不看你文章做的漂不漂亮,做官地方官员要看你能不能做出实干的业绩;做京官要看你能不能在官场上找准自己的位置;做重臣则是要看你能不能猜中皇帝的心思。   自从灾民事件结束后,刘山长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顾文承,然后刘山长惊讶的发现顾文承作为一个农家子,竟然能和书院几个家世不错的学子走在一起,而且还能做的与他们平等相交。   一直到后来,刘山长直接收了顾文承做学生,这也让不少人惊掉了眼球,他们不知道刘山长为什么选顾文承做弟子,但是却羡慕顾文承的好运气。   刘山长不愧是以前做过二品大员的人,他传授顾文承知识的时候,并不是简单的塞知识,他还会向顾文承传授一些官场上的道理,两个人一来二去就谈了一个上午。   刘山长道:“自高宗文皇帝以来,朝廷就开始培养实干派的官员。前朝喜欢的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这在本朝压根就不流行,尤其是如今的陛下,年少有为,正值壮年,这些年又接连打了几场胜仗,陛下是有大抱负在身的人。”   顾文承道:“上年夏天陛下曾下令让江南织造曾产绸缎,后面又曾设四译馆翻译外邦书籍。”   顾文承看着刘山长的眼睛,直接了当的问:“老师,朝廷是不是想和外邦做生意。”   刘山长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没有直接回答顾文承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顾文承回答,“学生有看朝廷向外发的邸报。”   刘山长哑然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   此时外面的小童过来问了一句,要不要传饭。   刘山长点头,“咱们边吃边聊。”   他们走到侧室,就见方老夫人也在。   顾文承恭敬的道:“师母。”   方老夫人笑着对顾文承道:“刚刚小余让人送来了几道菜,说是趁热做的让我们尝尝,没打扰你们师生谈话吧。”   顾文承笑道:“到了午时,学生也饿了,若不是师母救学生,学生恐怕还饿着肚子呢。”   方老夫人喜欢顾文承,这个小辈不管是和她说话还是做事,从透着一股亲近劲。   “下次你要饿了,就直接开找师母。”   刘山长坐在主位上,见状哼了一声。   顾文承和师母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落座。   这事下人提了几个大食盒进来摆饭。   刘山长对姜余的感官很好,问了句,“小余人呢?”   方老夫人道:“人家小余要忙铺子的是,来送菜的是他手下的人。”   一边说着就开始往桌子摆饭,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看见这些菜,方老夫人惊讶出声,“真是好色泽的菜。”   刘山长看着这一大桌自己不认识的菜,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学生。   “这是你让小余送过来的?”   顾文承笑道:“学生得了好东西,又尝着不错,想到了老师和师母就送过来了些。”   方老夫人听着顾文承的这番话,捂着嘴笑。   刘山长叹气,“小余那么实诚的孩子,就那么一心一意的跟了你这个滑头,算是可惜了。”   顾文承道:“学生与小余情投意合。”媳妇是他的。   刘山长嘴角一抽。   顾文承接着道:“学生爱慕小余,也愿同小余共度余生。”   刘山长简直没眼看,一旁的方老夫人却觉得好极了。   “小余那孩子不错,我一见他就觉得喜欢,小余和文承配的很。”   顾文承开始介绍这些菜,“这是学生前年从外邦手里得的菜,名叫土豆,土豆吃法多样,这一大桌子的菜,都是用土豆做出来的。”   方老夫人看着这种一桌子还冒热气的菜,惊讶的道:“这一大桌子,都是一种东西做出来的?!”   顾文承点头,“是。”   刘山长和方老夫人分别开始尝菜,这一桌菜也是土豆的多种吃法,凉拌麻辣土豆片、蒸土豆、清炒土豆条、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片、红烧肉炖土豆、孜然土豆块,糖醋土豆球、薯饼,红烧土豆。   刘山长和方老夫人尝过以后纷纷惊讶住了。   土豆软面,味道浓郁,十分附和老人家的牙口,不仅如此土豆还十分吸味,如今土豆和肉炖煮的话,土豆会完美的吸收肉汁的浓香。   顾文承道,“土豆味道好,像这道清蒸土豆就是直接放在蒸锅里蒸出来的。”   刘山长夹了一块蒸土豆,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方老夫人也尝了一块,笑道:“这土豆软糯又烂糊,味道也不错。和山药有些像,但是味道又比山药轻,而且土豆都做这么多菜,做法也比山药多。”   顾文承点头:“土豆不仅能作为主食,更重要的是它的产量很高,而且耐旱,把土豆种入普通的次等田里,也可以做到亩产二百五十斤。”   刘山长吃饭的动作停下了,他看向顾文承,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这玩意能亩产多少?”   顾文承目光清明的回答,“我父母从上年开始种植土豆,今年种的更多。经过实践证明,种植在次等田里土豆可以亩产二百多斤,若是在良田中种植,甚至可以亩产三百斤。”   听到顾文承这样的回答,不仅是刘山长愣住了,就连方老夫人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惊讶的看着顾文承。   【作者有话说】   亩产三百斤这个作者查了一下资料,也不一定准确,但是土豆产量一直很高这是事实,大家看个乐呵就行了~   谢谢各位宝子的赞赏和海星,大家的喜欢就是作者更新最大的动力~   另外,求评论~求海星~ 第111章 会试   刘山长道:“土豆你今天带过来了?”   顾文承点头,“带过来了些。”   刘山长立马放下筷子,“带我去看看。”   顾文承无奈道:“老师好歹先吃完饭。”   刘山长急的吹胡子,“吃什么吃,咱们去看土豆。”   方老夫人无奈的看了夫君一眼,然后对顾文承道:“文承,你老师向来是急性子,你就带着他去看吧,否则他这顿饭都吃不安生。”   顾文承无奈只好跟着刘山长去看自己带过来的土豆。   今天顾文承在刘山长家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到了晚上,等顾文承反应过来的以后,府城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也就是说他今天过不去了。   方老夫人让人给他们两个人摆饭,对顾文承道:“我就知道老头子说起来得没完没了,于是早早就打发人告诉小余晚上你不回去了。”   顾文承连忙道谢,“多谢师母。”   方老夫人实在是喜欢顾文承,她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早些年为了跟着夫君赴任,头生的女儿留在了京城交给婆母教养。   刘家先祖在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就投奔了过去,她的婆母又贵为郡主,由她老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没得说。   又过了几年夫君调回上京,她也生下了小儿子,生下没几年夫君又去外任,这次去的地方更偏更远,她随夫君上任,儿子也就交给了婆母教养。   后来女儿早早成了亲,对方是清流门第,家风很好,女儿的夫婿也上进,如今已经在朝中任职。儿子也入朝为官,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乃是天子进臣,很是清贵。   看着一双儿女,方老夫人骄傲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骄傲的是儿女都很优秀,遗憾的是她错过了儿女们的成长。   顾文承年岁不大,这两年顾文承和姜余可以说是在方老夫人面前长大的,他今年刚刚及冠,刘山长给顾文承取字平仪,寓意美好的祝福。   方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忍不住喜欢这两贴心又懂事的小辈。   “你啊,别一直顺着你老师,他这人毛病一大堆,你要是饿了累了就只管来找我。”   刘山长吹着胡子道:“你知道土豆有多么重要吗?”   方老夫人亲自给顾文承盛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饿着文承了。”   刘山长:“……你真是。”   顾文承趁机给刘山长夹菜,“老师,吃菜吃菜,土豆的事咱们吃完饭以后继续说。”   顾文承又给师母夹菜,“师母也尝尝。”   …   顾文承在这边陪两个老人家说笑吃饭,姜余一个人躺在架子床上无聊的开始打滚。   姜余怀里抱着马嫂子用熏笼熏的香香软软的被子,从躺在架子床上,变为坐在架子床上。   姜余头发有些散乱,他双眼无神的看着烛台。   他竟然睡不着了!   片刻后姜余又重新躺下,心想文承哥肯定是因为土豆的事才会回不来的。   文承哥说刘山长虽然离开的官场,但是却还一直留意着官场上的消息,土豆这种高产农作物,刘山长一定会很感兴趣。   姜余撤躺着,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睡了几年的这张架子床,竟然这么宽敞。   算了,姜余起身披上外衣,心想既然自己睡不着,那就起身写几张大字吧。   第二天一大早顾文承回家,走进卧房就发现姜余还在睡觉。   姜余睡觉时永远是很安静的姿态,顾文承看着稀罕,悄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也就是这一下,把姜余吵醒。   姜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顾文承,他把脸在顾文承的手边蹭了蹭,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味道。   “回来了。”   顾文承一颗心顿时软了大半,“嗯,回来了。”   顾文承把外袍脱下,又换上居家的衣裳,上了架子床把姜余搂在怀里。   “今天外面雨下的大,铺里子不忙,再睡会吧。”   姜余点了点头,在顾文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顾文承一手拍着他的背,见姜余的呼吸绵长起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   姜余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但是外面依旧还下着雨。   顾文承此时坐在窗前看书,“醒了。”   姜余睡的时间有点长,如今脑子还在发懵。   “文承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文承失笑,“一大早就回来了。”   两个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新来的厨娘手艺不错,顾文承见姜余吃的开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姜余一边吃饭一边道:“文承哥明年三月得去上京考试,去上京的路途遥远,咱们是不是过了年以后就得往那边赶啊。”   顾文承点头,“没错,只要一开春咱们就得往上京城去。”   姜余想了想道:“到时候咱们可以在那边租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小院子清净一些文承哥也可以认真看书。”   顾文承目光含笑的看着姜余,“今天老师同我说,到时间上京城的房子,他会帮我们找。”   姜余眼神一亮,“那真的太好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过年。   这次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从宁隆县的码头出发,坐船到宁化府,然后再带着江良、马嫂子和引泉一块去上京。   原本也想带上郭山的,结果姜余又想到郭山晕船,这才没有带他。   去上京没有直达的水路,到了那边的码头还得转马车去上京城,一路十分辛苦。   江良在船上把一封信递给顾文承,“这是今天早上小人收到的信件,来信的人说,是老爷的同窗好友写给老爷的。”   顾文承打开信,嘴角慢慢上扬。   姜余见状好奇的道:“是什么信?”   顾文承道:“是沈兄寄来的信,你知道的,沈兄是上京人士,信上说给他想要等我去上京后约我共同讨论诗书。”   一边说着,顾文承一边把手里的信递给姜余。   姜余自然知道顾文承口中的沈兄就是沈之淮。   沈之淮的叔父是宁化府的同知,他本人是上京人士,虽然家中只出了叔父这么一个在官场上的得力人物,但是他父亲却靠着祖上恩荫得了个清闲的官职,而且家中还有几分家财。   后面沈之淮的叔父来宁化府做官,东林书院向来名声在外,所以沈之淮就走了个后门进了东林书院读书。   来这边读书后,又因为一次酒馆的意外和顾文承、姜余二人一见如故,尤其是他还和顾文承是同窗,几年下来关系很是不错。   船上的日子很无聊,于是姜余就搬出了琴,他早就知道船上很无聊,在加上船上晃,也没法看书,所以他就提前带上了琴。   之前顾文承学君子六艺时,刘山长就给了顾文承一把古琴,顾文承学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懂个皮毛,只是他对此不太热衷,就没有在继续往下弹。   倒是姜余对这种文艺的玩意很喜欢,之前没时间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文承哥教一下自己,到时候他学会了,也可以附庸风雅一下。   一个人教一个人学,就这么一路,开开心心的就去了上京。   …   四天后,姜余终于看见了自己即将抵达的码头,一直到他脚踩在地面上,他还是感觉地面在晃。   此时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是顾举人和姜老板吧,小的刘大,是奉我家老爷的命令,来这边接二位进城的。”   说着刘大还递给顾文承一份书信,上面果然是刘山长的字。   顾文承道:“你家老爷是刘鹤年大人?”   刘鹤年正是刘山长的儿子,翰林院侍读学士,乃是从五品官位。   翰林院侍读学士虽然听起来官位不高,但大周朝翰林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其职位颇为清要。   且翰林院本来就是个五品衙门,翰林院学士乃是正五品,以下设翰林院侍读学士二人,从五品。再往下就是官职依次递减的各种职位。   刘大笑着道:“正是呢,我家老爷一早就命人在上京给二位准备了宅院,又命令小的日日在此等候接应顾举人和姜老板入城。”   顾文承道谢,“多谢刘大人,等在下到了上京城之后一定亲自上门答谢。”   刘大道:“老爷说了,顾举人舟车劳顿,等您休息好了再见也不迟。”   顾文承和姜余对视一眼,带着身后的江良、马嫂子和引泉一块上了刘家的马车。   马车不太平稳,但是马车里垫了厚厚的铺盖,可以让姜余和顾文承安稳的坐躺在里面,这一看就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姜余躺在马车里,“刘大人还是真是费心了。”   顾文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估计咱们明天下午就能到上京的宅。”   姜余脸上带着疲倦,顾文承把被子往姜余身上盖了盖。   “这几天在船上没休息好,睡觉吧。”   姜余揉了揉眼睛,“文承哥也一起睡。”   顾文承轻笑一声,“好。”   …   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而且如今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还是慢慢悠悠没有着急赶路过来的。   马车终于到了,姜余下了马车,就发现这里是个长巷子。   刘大敲门,从里面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小厮赶紧顾文承和姜余以后就过来行礼,然后一伙子手脚麻利的开始往院子里搬行礼。   姜余发现这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四合院,院子还算雅致。   晚饭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都没吃多少,就匆匆休息下了。   这还是姜余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睡床。   姜余长舒一口气,“我从来没感觉床竟然这么舒服。”   顾文承也长舒一口气,“赶路还真是辛苦。”   姜余道:“幸好我们提前来了,而且还有人准备了住的地方,否则肯定更辛苦。”   顾文承叹一口气,“是啊。”   两个今天都睡的很早,一大早顾文承起床,吃过早饭后,就开始给刘大人写拜贴。后面去过刘家见过刘大人以后,顾文承又给好友沈之淮写信。   然后顾文承就过上了一边看书,一边同好友见面交谈的日子。而姜余则是开始了在上京城里转圈。   自从开了上京城,姜余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繁华,上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这热闹繁华的程度完全不是宁化府可以相比拟的。   这几天顾文承闭门苦读,引泉就跟在姜余身边,他们两个坐在一家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下面来往的人群。   引泉感叹道:“上京不愧是上京,竟然如此热闹,而且这里的读书人也好多,街上有很多穿长衫的。”这种景象别说在宁隆县了,在宁化府的大街上也没见有这么多穿长衫的人。   姜余道:“也可能是最近距离会试进了,读书人都往这里赶,所以人才多起来。”   果然姜余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那家客栈的门口有人在嚷嚷。   姜余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这家客栈只有最后两间房了,有两位客人先到的,结果后面客人提高了价钱得到了客栈的房间。   引泉看着这一幕有些生气,“那店家也太不地道了吧,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姜余道:“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店家如此做派,想必店也好不到哪里去。”   引泉认同的点头。   临近会试,姜余还去一个小庙里求了签,这些日子顾文承一直闭门不出,姜余就带着引泉出门收集信息。   姜余敏锐的发现,上京城的气氛有些紧张了。   一群学子每天都很集会,他们再一些酒楼茶馆交友作诗,互通姓名,看起来热闹极了。   就连引泉都在感叹这群学子与众不同,同时他隐隐有些替自家老爷紧张,毕竟他家老爷一直在闭门读书,而这群人却在交友,相比之下引泉看着这群读书人,觉得他们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肯定能考上。   姜余也连带着有些紧张,反倒是顾文承一如既往的平静,临近会试只有三天了,也就是这一天姜余听说外面出事了。   姜余和引泉坐在茶馆里,听着周围人谈论昨天的事情。   “听说,昨天晚上一群书生在戏楼喝了酒,那酒里不知被放了东西,当天夜里一群人就开始腹痛不止!”   “还有这等奇事?”   “可不是嘛。后面回春堂的大夫去医治,发现那群读书人都是喝了巴豆水才腹泻的。”   姜余听到这里,手里的花生惊讶的掉在地上。   引泉更是惊讶的张大嘴巴。   有人问道:“巴豆会导致腹泻,这算是投毒吧,这种事官府没管吗?”   “当然管了,出事的可都是今年要去参加会试的读书人,府衙的人当晚就把那戏楼给围了,就连大理寺的人都去了。啧啧啧,可惜咱们没能看见那场面。”   “不过幸好没弄出人命案子来。”   “要是弄出人命案子,保准今天又是另一个样喽。”   “……”   等姜余和引泉两个人从茶楼里走出来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   姜余道:“文承哥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引泉听了疯狂点头。   终于,到了会试当天,姜余亲眼看着顾文承走进考院。   就在顾文承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姜余忍不住握紧双手,他不求文承哥考多么好,他只求文承哥可以平安考完。 第112章 会试结束   本朝会试又称春闱,由礼部主持,一共考三场,每场三日。   科考的学子门需要在考院中的号舍里待九天,每次会试都会录取三百到二百人不等。   会试揭榜后,中试者下月应殿试,到时得见天子圣颜。   最近三月天,中午稍微暖和些,可是一到晚上温度下降,寒气涌上来冻的人直打寒颤。   姜余在外面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他这从来不信神佛的人都开始祈求老天爷千万别下雨。   这种天,要是再下雨天就更冷了,小院里的气氛低沉沉的,不仅是姜余紧张,家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紧张。   一天夜里,姜余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雷。   姜余衣裳也没披,直接跑到了堂屋,打开屋门一股冷风扑面。   姜余打了一个寒颤,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来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对于如今会试的学子来说,这场雨可真的要命的。   此时在号舍中的顾文承也被惊雷吵醒,他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腿,换了一个姿势,因为他个子高,床有些短,他必须得蜷缩着才能躺下,这也导致他睡的极其不舒服。   刚刚那声惊雷响的突兀,顾文承隐隐听着周围有动静,心想估计这场雨惊醒了不少学子。   他起身抬头看着头上的那一小片小窗户,窗户关的很紧实,没有漏雨。   他又把号舍里的小炉子点燃,往里面丢了一块红糖姜块。   下雨就会降温,尤其是如今的天气,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生病,还是得喝些红糖姜水驱驱寒气。   等水煮开,顾文承把水盛出来,等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的时候,他直接把红糖姜水一口闷。   辛辣的姜味充斥口腔,幸好有红糖的甜味在里面中和,否则这东西是万万喝不下去的。   等出了些汗,顾文承此时也不困了,开始继续写题。   面前的这道题只有一句话“‌“古之理财,与各国之预算决算有异同否。”   顾文承微微一愣,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在问古代的财务管理方式与现代各国的预算和决算制度之间是否存在差异。   而顾文承今日上午写的一道经议问的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这句话出自《周易•系辞下》,说的是社会物物交换活动的兴起。   顾文承又联想到陛下曾设四译馆的是,顿时心中一阵了悟。   看来当今天子确实想开海运,或许也并不是一下就开海运,至少是有增设港口的想法。   而他恰好之前和老师也谈论过这种类似的问题,顾文承心里安稳了不少。   紧接着,顾文承发现下一道题竟然是关于治水的题目,题目开篇写到治水必躬亲。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   顾文承打定主意先写这一篇治水的文章,他研磨提笔,然后郑重的在宣纸上落笔。   ‘夫水利者,乃国家之大事,民生之根本。自古以来……’   雨声渐渐停止,渐渐有一丝亮光从窗户中透过来。   号房里烛台上三根蜡烛即将燃烧殆尽,顾文承放下笔,因为篇幅太长号房的矮桌上铺不开宣纸,再加上墨水需要干透,所以长长宣纸整条垂在地上。   等墨水干透,顾文承收好宣纸,伸了个懒腰,躺去床上闭上懒腰开始休息。   …   姜余觉得这九天过得实在是太漫长了。   考完的那天,姜余趁着天还不亮早早就站在了考院外面等顾文承出来。   铛铛铛…   三声锣鼓,惊起树上的飞鸟,同时让姜余精神一震,他跟着人群开始往里面挤。   考院的门被推开,陆陆续续的考生开始往外走,其中有朱颜绿鬓的青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有些人神色平淡,有些人面露喜色,有人跪地痛哭。   姜余在被群人挤的东倒西歪,终于看见了顾文承。   顾文承站在人群里对着姜余笑,他脸色苍白,看上去瘦了不少,就连身上的长衫都好似变得空荡了些。   姜余鼻尖泛酸,眼眶发热,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坚定的朝顾文承的方向走过去。   顾文承看着小余,声音有些哑,“瘦了?”   姜余瘪瘪嘴,道:“你才是真的瘦了。”   说着就要去搀扶顾文承,顾文承道:“我身上脏……”   “我不怕。”姜余接过顾文承手中的篮子,把他的手臂挂在自己肩上,扶着顾文承往外走。   “不脏!”   此时江良和引泉也发现了顾文承,他们两个人连忙走过来。   “老爷没事吧。”   “老爷,东家请了大夫在小院候着,老爷回家先让大夫把脉瞧瞧。”   …   几个人很快回到了小院,早就在小院等候大夫给顾文承把了把脉。   大夫摸着胡子道:“顾老爷身强体健,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过于劳累了,多养几天就行了。”   姜余道谢,“多谢大夫。”   马嫂子提前温好了热水,顾文承开始洗漱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下,等姜余手里端着鸡汤返回卧房的时候,就发现顾文承早就睡熟了。   姜余把鸡汤放在一边,坐在架子床边缘,给顾文承掖了掖被角。   心想科举考试真不是人干的事,刚刚他在考院门口,见不少学子都是被背着回去的,希望文承哥能一次过,以后千万不要再受这种罪了。   顾文承直接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天光大亮。   而姜余正坐在卧房窗前的软塌上打瞌睡,阳光透过窗户入金线般洒落在他身上,抚摸着他的肌肤,带来那独一无二的暖意。   顾文承走了过去,见姜余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   他蹲下看向姜余的脸,就看见了姜余再次瘦削下去的下巴,他心里涌现一股疼惜。   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呢?这才几天,怎么前两年在府城养的肉这么快就掉下去了?   姜余感觉有股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他一下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顾文承的。   姜余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笑着直扑过去,顾文承直接被他扑倒。   顾文承坐在地上,姜余整个人如同袋鼠一般围在他身上。   “文承哥你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去叫大夫?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姜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顾文承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他环抱住姜余的后背。   “我很好,不用请大夫。我的确是有些饿了。”   屋子外面的几个人听见屋里有动静连忙进去,然后就看见两位主子在地板上滚成一团,于是又赶紧出去。   姜余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看上去有多么不对劲,他连忙站起来。   “我…我去给文承哥准备吃的。”   说完,姜余一溜烟跑出去,留下顾文承一个人坐在地上失笑。   很快,顾文承面前便摆了一矮桌的菜。   姜余给顾文承盛鸡汤,“大夫说了,你这些日子需要补补身子,红枣枸杞炖鸡汤最是滋补,你多喝一些。”   姜余双手支着下巴看顾文承吃饭。   如今顾文承没个过多收拾自己,和之前的如同神仙似的翩翩公子形象不太一样,此时的他有种别样的洒脱美,但是却让姜余觉得如今的顾文承更帅气了。   突然姜余想到了一个事,“对了,刘山长和方祖母来了。”   顾文承微微一愣,“老师和师母来上京了?”   姜余笑着道:“刘山长嘴硬说是想念放在上京宅子里的停云石。方祖母偷偷告诉我,刘山长是担心文承哥才赶过来的。”   顾文承道:“真是劳烦老师和师母费心了。”   姜余给顾文承夹菜,“山长这是关心你。”   说着姜余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道:“我才知道,原来山长的家世竟然那么好。山长的儿子、弟弟、几位堂弟都在朝为官,尤其是山长的弟弟,竟然是二品大员内阁阁老。而方祖母,竟然出身国公府,家里出过贵妃,就连如今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得叫方祖母一声姑姑。”   顾文承看着小余的模样,笑道:“被惊到了吗?”   姜余点头,“嗯。”   顾文承道:“别怕。”   姜余摇头,“我不怕啊,我就是惊讶。”   紧接着姜余道:“我原先还想着,文承哥到了京城做官以后,我就把铺子开到京城。可是如今看来,我开铺子会不会给你丢人啊?”   顾文承把筷子放下,认真的道:“小余怎么会这么想?你的钱都是你一点一点用心赚来的,为什么会丢人?那些大家族有那么多人,除了主子,还有众多下人,单靠朝廷发的俸禄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姜余眨眨眼睛,“所以,大家族的人都在私底下做生意?”   顾文承道:“也不算私底下做生意,但是大部分家族有一房是做生意的,每年会给主家钱。   大部分官宦人家的家中都有庄子和铺面,这些庄子和铺面都由家中的主母打理,但是主人家又不会亲自插手,而是交给身边得力的管事去盯着。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官宦人家自己家中的生意。”   姜余恍然大悟,他没接触过几个官宦人家,所以里面的弯弯道道其实不太懂。   顾文承又道:“江良一家之前待的主子家就是这种情况,你没问过吗?”   姜余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没问。”   江良如今已经到了他们家,自然不会去主动说上一任主子家怎么样?再加上之前的两年,姜余把自己七成的心力都用在了做生意赚钱上,剩下三成都扑在顾文承身上。所以,这也导致姜余对这些事情一直是一知半解的。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小余,你从来都不是给我丢脸的哪一个。”   姜余微微一怔。   顾文承继续道:“若是没有你,我去不了府城读书,若是没有你,我这些年不可能在府城过这么轻松的日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你在背后给我银钱做支撑,我不可能一心一意扑到读书上。   我顾文承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也从来做不到过目不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小余你是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的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姜余脸有些发烫,“我…我真的这么重要?”   顾文承低头亲上了他的指尖,目光却一直盯着他看。   “你是我的全部。”   嘭!   姜余只感觉自己眼前炸开了烟花,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是晕乎乎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睡觉。   姜余晕乎乎的被顾文承拐到了架子床上,床边的帷幔缓缓落下。   姜余像是一块软糖,一口下去哪里都是甜的。   今天晚上姜余特别乖,让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最后顾文承神采奕奕的抱着姜余睡觉,而姜余一脸疲惫的睡着。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的姜余,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羞的不敢见人。   昨天晚上真的羞耻了。   文承哥也太坏了!姜余羞的眼尾都是红的。   等他磨磨蹭蹭好不容易下地走路,于是就从马嫂子哪里得知顾文承一大早就带着引泉去刘山长那边了。   姜余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他完全不想再看见卧房的那张架子床,于是他决定自己出门逛逛。   上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应该是比前段时间还要热闹些。   因为会试考完,大部分人都在等放榜,所以这里聚集了很多五湖四海的人。   小余边走边逛,直到看见了一家书店,才停下脚步。   这家书店的是名字很有意思,牌匾上就写着“书肆”两个字。   姜余走进店里,发现这个铺子真是小巧玲珑,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两个小二再看店。   其中一个小二看见姜余后,热情的走过来,在对方的极力推荐下,姜余最后买了一刀宣纸,又买了两根普通的毛笔。   就在他结账想走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放在左边那一排的画本子。   店小二看到连忙道,“客官,我们本店有各种各样最新的画本子,您瞧瞧?”   姜余走过去随意翻了翻,店小二看着姜余穿着一身嫩橘色的绸缎衣裳,头上插了根银簪子,腰间虽然没带配饰,但是那腰间带子上却坠着快拇指大小的玉。   小二眼尖,猜测眼前这位估计是陪着科举的家里人来上京城的小少爷。   小二压低声音说,“不瞒客人,本店不仅有这种画本子,还有那种的。”   姜余手一顿,那种画本子,是哪种?不会是他想的那种画本子吧?   小二对他神秘一笑,“公子请随我到内室来。”   姜余轻咳一声,三秒后跟着小二去了内室。   小二从里面拿出五六本书,“公子,这些都是本店珍藏,其他店里都没有,独一份的。”   姜余拿起其中一本,发现果然是个小黄书,上面还配着精致的插画,那插画还是有颜色的。   说实话,他手里拿着的这本比他之前被文承哥没收的那几本精致多了。   不过,姜余心中叹息,这书的性/向不对啊。   小二时时刻刻注意着客人的表情,见他刚想放下书,就又递给了他一本。   姜余打开一看,嚯,这次对了。   姜余轻咳一声,“多少钱。”   小二伸手比了个数字。   姜余进书肆的时候一身轻松,出书肆的时候满满当当。   …   傍晚,有人来通知,说顾文承今天不回家。   姜余吃过晚饭,把门关上,自己趴在罗汉床上,盖着被子,旁边的矮桌上点着烛台,开始看书。   [春喜是被冯家聘回去冲喜的夫郎。   冯家老爷年纪大了,只能过过眼/瘾,倒是冯家的几位少爷,看着这位新过门的小爹,一个个的都直了眼。   春喜不敢多和几位继子接触,他总觉得几位继子看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一日春喜独自一个人在后院赏花,突然脚下一滑,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要摔倒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揽//腰抱/住。   春喜突然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细//腰被一直大手从后面罩/住。   坚硬如铁的手臂牢牢的困住//春喜,紧接着耳边是温热的呼吸声。   春喜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抬头,然后就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救他的竟然是冯老爷的长子。   “小爹没事吧。”对方温和的问他,但是手臂却丝毫没有要松的架势。   春喜摇摇头。   突然,腰间的力道又是一紧,春喜被这是力道往前一带,他惊讶的看着对方,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   男人原本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情谊,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小人,“我爹能满足你吗?你即便再不想嫁给我,也不能这么折磨我!”   春喜目光含水,“我是男子,我不能嫁给你。”   男人痴迷的看着眼前的人,“我不在乎。”   春喜摇头,“我在乎,你明明有大好的未来,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你以后还会有孩子,你……”   “我不要。”男人坚定的道:“我只要你。”   男人一个转身把春喜/压制在//后面的假山石头上。   春喜惊呼一声有人。   男人道:“不会有人的。”   就在二人耳鬓厮磨之时,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大哥真是好快的速度。”   春喜转头,就看见了冯家二少爷。   冯二少一步步靠近,冯大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晚了就是晚了,永远都是老二。”   ……]   姜余默默的把脚缩回被子里,小脸通黄。   啊…两个人啊……   【作者有话说】   会试考题是作者东拼西凑来的,不太严谨,大家看个乐呵就行   求评论,求海星~ 第113章 探花郎(捉虫)   [白天那一幕太过混乱,春喜让人打水沐浴,他应该庆幸老爷身子不好,十天里有九天都待在南院小佛堂里安心养身子,否则,即便老爷再如何老眼昏花,也能轻而易举的发现自己不对劲。   夜渐渐深了,春喜沐浴完以后,就让身边伺候的下人去歇息,他披了件纱衣,卧躺在床榻上,旁边的香炉里熏着浓浓的熏香。   就在春喜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张大手突然捂住他的嘴,他被人压在下面,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天和我大哥二哥亲热的很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放浪的。’   春喜猛烈挣扎,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冯家的三少爷,也就是他的三继子。   上面力道微轻,捂自己嘴的大掌移开。   ‘你…你放开…’春喜小声惊呼,又怕招来其他下人。   冯三身材壮硕又魁梧,春喜的反抗在他看来如同挠痒痒一般。   因为春喜的挣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纱衣彻底散开。   冯三只感觉入手一片滑腻的雪白,他眼睛一下就红了,一手掐着底下小人的腰肢,恶狠狠的道:‘大哥二哥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   啊,又多了一个……   姜余脸蛋红扑扑的,看到这里以后,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脚趾都尴尬的卷缩起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本书上的内容真是不知羞耻,可是他却莫名很想继续看后面发展,毕竟书中开篇讲到冯老爷有七个儿子。   外面不知何时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声音吵的厉害。   姜余像个蚕一样,在温暖的铺盖里缩着,看的害羞了就跟鸵鸟似的把头缩进去冷静一下。   突然他手里一空,紧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在看什么?”   姜余一惊,猛然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的顾文承。   顾文承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面冠如玉,头发用一顶头冠竖起。   那月牙白袍是前段时间姜余给顾文承订做的衣裳,上京城的绸缎行掌管说,这料子是如今上京最时兴的料子,如今顾文承穿这件袍子,果然很好看。   顾文承看着手里的书,一字一句的念道:“冯三把春喜压在……”   “啊啊啊啊啊!”姜余突然跃起来发疯,“不许念,不许念!”   但是却被顾文承一手镇压,蚕宝宝状的姜余只能无助的在罗汉床上顾涌。   顾文承面无表情的开始朗诵,“春喜目光含水,朱唇微长,眼角泛着艳红……”   “啊啊啊啊啊……”   姜余持续输出,顾文承不为所动。   最后,姜余气喘吁吁的不再挣扎。   顾文承眼里含着笑意,把姜余从被卷里拯救出来,继续读道:“冯三眼红掐腰,春喜吐气如兰。二人甫一接触便如同天雷引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姜余抽了两下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委屈和撒娇,“你欺负我。”   顾文承恰好翻了一页书,突然眉头一挑,继续读话本子上的语句。   “我在欺负你吗?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姜余猛一下瞪眼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文承。   顾文承微微垂眸,然后朝姜余展颜一笑,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姜余头顶慢慢下滑,一直到姜余的衣带子的地方。   同时顾文承继续读话本子上的内容,“冯三趁着春喜愣神之际,一双大掌向下,一把撤开本来就十分松散的衣带子。”   姜余的衣带子是活结,顾文承轻轻拽了一头,就开了。   姜余此刻,羞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   偏偏顾文承还在持续发力,有种非得今天晚上把姜余煮成十成熟的不可。   姜余忍无可忍朝顾文承扑回去,顾文承一手护着他,借力躺倒在罗汉床上。   姜余骑在那里,恶狠狠的露出一个小虎牙,“不许再读了!”   顾文承一手揽着对方,入手是一片滑腻,他好似恍然大悟,“原来小余喜欢这样的姿势,为夫记下了。”   姜余伸手去捂他的嘴,“不喜欢!”   顾文承摩擦了一下手里,细腻光滑,温热的同时生机勃勃。   姜余一顿,又下意识去压他的手。   顾文承声音有些哑,“为夫喜欢。”   晚上,就在姜余半梦半醒之际,听到顾文承在他耳边问道,“小余原来是喜欢壮硕的吗?像为夫这种柔弱书生,小余原来不喜欢吗?”   姜余困的眼皮子打架,下意识去抱对方,想让对方快点睡觉,别在折腾了。   “喜欢喜欢,我就喜欢相公这种柔弱书生。”   说完姜余陷入梦乡,就在睡着的那一刻他还有些疑惑文承哥在说哪个柔弱书生。   文承哥总不能是在说他自己吧?开玩笑,这个世界上哪有轻轻一举就能把自己举到墙檐上、哪有提着七八斤重的书箱每天县城村里往返徒步十里地的文弱书生。   此时顾文承嘴角含笑,表情满意的抱着姜余开始休息。   第二天早上,姜余醒过来以后就发现顾文承又出门了。   他站起来去桌子上喝水,看着面前的罗汉床,默默移开了视线,转而又看见被丢在墙角的画本子。   姜余把画本子拿起来,憋了半晌来了一句,“…伤风败俗。”   说完,就把画本子锁在了一个箱子的最下面,心想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这种东西了。   …   四月,天气已经暖和,衣服也换了轻薄一些的。   这些日子引泉和江良两个人轮流守在贡院门口等着放榜。   这天姜余和顾文承正在吃午饭,引泉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他满脸喜色。   “大喜,大喜,老爷、东家大喜。”   “老爷考中了,会试一共录取二百六十名贡生,老爷排第六。”   引泉笑着道:“沈举人也考中了,只是名次没有咱老爷好,考了第一百三十名。”   …   会试放榜,再熬半个月就是殿试。   大周朝的殿试,所有贡生入宫接受考教,在奉天殿由皇帝亲自监考,几位内阁学士和翰林院官员当场阅卷,并初步拟订结果呈报给陛下,最终名次由皇帝钦定。   殿试的前三甲共三人,分别是状元,探花,榜眼。   二甲三十人,赐进士出身。   余下的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殿试前一天,他们这些进士被招入宫学规矩,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入宫,诸位贡生先在一个侧殿中等候。   中间有宫人送来的早饭,顾文承只是随大流吃了两个饼,并没有动汤,这是怕喝多了水会上厕所。   吃过早饭后,有宫人宣他们,顾文承排在人群里,跟着队伍往前走,穿个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两个小红门,一直走一个大广场,广场上摆着桌子,做前方高高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威严又尊贵的椅子。   宫人引导他入坐,很快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大约三十多岁,面上留须的男子坐在龙椅上。   顾文承跟着下跪,跟着众人高呼“陛下万岁”。   “平身吧。”   嘉隆帝看着下面的考生,没有多说什么,身后的太监一甩拂尘,直接宣布开考。   顾文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侍者发放考卷。   等他看见考试的第一道题目时,微微一愣。   这道考题只有一句话,但是考题的最后一句却是“王朝之命短矣。”   顾文承大概翻译了一下这道题目,题目的大概意思就是,为什么古代王朝的寿命很少超过300年?   顾文承相信,不仅自己看见题目有些懵,在场的众人都挺懵的。   这题肯定是皇上亲自出的,因为其他人可没这个胆子。   顾文承立马想到自己这些年特意搜集到的官府邸报。   嘉隆帝是个开拓进取的帝王,他为人大胆,自上任以来便开始积极做为,对内重用贤臣顺保民生,对外攘夷大败鞑靼,更是收复了前朝失地,设立伊利都护府。   嘉隆帝这种帝王,能在殿试上能出这种考题,顾文承突然不觉得奇怪了。   因此,在大部分都苦思冥想的阶段,顾文承开始提笔沾墨,写下了自己文章的开头。   “士农工商,士不可不弘毅,农耕者有其田,工不可夺其志,使商止于市井,方是一朝长治久安之要义……”   其实问起古代社会为什么会存在短暂,只要是现代读过书的人,都能说出来一到两点。   一是土地兼并,百姓无活路,二就是贵族世家的利益捆绑。   他绝对不能写第二条,如果写了那么在他还没有入官场,就已经得罪一大批人了。   自己一没靠山,二没太大官职,被那些人轻松搞死都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他只能写土地兼并的危害。   先帝在位时期推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和养廉银制度。这些政策制度虽然当时被很好的推行了下去,但是不免触动了那些乡绅大地主阶级的利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大地主阶级的人就如同一条条百足虫,等嘉隆帝即位之后肯定会有人重新跳出来开始说事。   但是嘉隆帝完美的继承了先帝遗志,那些政策在嘉隆帝上位的十年来一直坚决实行,同时嘉隆帝治国也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说嘉隆帝在某些方面要比先帝更为激进,这一点从前几年朝廷主动攻打草原,并赢得的几次胜仗中就能看出来。   顾文承认真下笔,越写越顺,洋洋洒洒。   …   姜余今天在刘山长这边,他完全坐不下去,来回在一边转圈。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旁边伺候的婆子看着姜余这么紧张的样子,笑着道:“小余何不也去正阳门那边一块和引泉他们等着?”   姜余摇了摇头,“不行,我太紧张了,去那边我会更紧张的。”   马老夫人伸手,姜余把自己的手递给她。   马老夫人拿出帕子给姜余的手心擦汗,道:“瞧你这一手心的冷汗。”   姜余深呼吸了一口气,明明知道文承哥最次也能得进士及第,到时候直接被朝廷分配官职,最次也能是一县的知县,可是他还是紧张。   就在姜余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的时候,突然听见引泉的声音。   “考上了,考上了。”   姜余下意识看向门口的方向,引泉绕过院子门口的花墙,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连声音都是欢快的。   “考上了,老爷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如今正要从正阳门出发,同状元和榜眼跨马游街呢。”   姜余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太好了!”   …   今天大街上都是人,完全能赶得上过庙会时候了。   街道两旁被士兵开了道,所以大家只能挤在街道两侧,姜余跟着刘山长和方老夫人进入了一个茶楼,站在茶楼二楼的窗户边上,能清楚的看见下面的景色,而且这条街只要是有二楼的店家,二楼上站的全部都是人。   刘山长叫了杯茶,十分淡定的坐在哪里。   方老夫人看着姜余,“很热闹吧?”   姜余点头,“嗯,我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方老夫人道:“每隔三年才会有这么一次热闹,大家都想来看看今年陛下钦点的三甲到底是何种模样。”   很快姜余就听到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然后远处传来人群的惊呼声。   队伍越走越近,姜余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文承,他插花披红,看上去格外意气风发。   两边街道上的人开始往状元,探花和榜眼身上投掷花枝、香囊和手绢。   姜余隐隐听到旁边有人说今年的探花郎模样真好看。   姜余听到其他人谈论状元和榜眼,这才开始注意另外两个人。   状元头带金质银簪花,并且走在最中间,但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对方年纪有三十五往上了,至于榜眼长的不错,面上留着美须,也是年纪也偏大,只有顾文承如同一个盘亮条顺小白杨。   这时候方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递给了小余一枝花。   小余接过花向下看去,此时顾文承正好抬头,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姜余下意识把花扔了出去,顾文承面上带笑,伸手稳稳的接住,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姜余,同时低头嗅花。   姜余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大家伙的惊呼声,他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这个好模样的探花郎,是他的! 第114章 转让铺子   “本朝官职总体分两类,京都官职和地方官职。其中京都官职又细分三个部。中枢部包括内阁和六部;‌佐理部‌,包括都察院、大理寺、理藩院、翰林院、通政司等;皇室部,有詹事府、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太医院等。   三甲进士中,一甲的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榜眼和探花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二甲进士被分配到京城各个部门担任主事,或者外放为知府。三甲进士通常被分到各个部门担任评事、中书、行人,或者外放为推官、知县等。”   晚上,顾文承依旧穿着白天跨马游街时的红袍,对姜余介绍这次中进士之后的情况。   姜余一边听他说,一边掰着指头数,“知府是正五品的官职,状元授予六品官职,文承哥考了探花才给七品官位,怎么二甲的官位比一甲还高呢?”   顾文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不是这么算的。知府需要外放,在京城待个把月就得外出赴任,但是翰林院不同。翰林院的人在皇帝身边任职,像是撰拟册文、诰文,经筵日讲,侍值扈从都是翰林院的责任。而且自从高祖皇帝开始,入内阁必翰林。”   姜余恍然大悟,“因为翰林院挨着皇上近,容易被皇上记住,所以即便是官位低些,也不妨碍。”   顾文承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姜余歪歪头,“我之前一直以为,只要考中就能直接去京城做大官呢,原来不是这样啊。对了,翰林院的俸禄是多少?”   顾文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七品编修的年俸为45两银子,禄米是45斛。”   姜余还在等着顾文承继续说,见他不再说话,眨了眨眼睛问:“还有呢?”   顾文承露出一个斯文帅气的笑,“没了。”   姜余再次眨眨眼睛,“没了?”   顾文承点头,“就这些。状元郎是六品修撰他的年俸比我高,一年好像是六十两,不过我们的禄米是一样的。”   姜余卡壳了,“这些钱能在上京活下去吗?”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文承哥考上举人会有那么多乡绅富户前来送东西了,原来朝廷俸禄就这么点?   从二月份到了京城,如今四月中旬,姜余在上京城待了几个月完全能体会到这里的物价和繁荣程度完全不是宁化府可以相比的。   就比如他们如今住的这个宅院,虽然只是个一进小院子,比他们在宁化府住的房子都要小,但是因为距离皇城不太远的原因,这么个一进的小院都得四百两银子。   当时姜余听到这个价格以后可谓是倒吸一口凉气。   顾文承露出一个腼腆的表情,“小生以后还得靠姜老板养着了。”   姜余心中涌出无限豪气,“我有钱,我给文承哥买个大宅子。”   顾文承低头轻笑,一手抚向姜余的肩头。   “小余对为夫这么好,为夫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姜余:“……唉…唉?”   顾文承这日晚上,一次就体会到古人说的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的其中两项“喜”。   …   考中进士以后有个假期叫“省亲假”,省亲假为期两个月,目的是让考中进士的官员回家探亲,留在京城任职的官员可以接家中父母来京都居住。   但是如今省亲假还没有放,顾文承首先要参加的就是“恩荣宴”,这可是官方组织新及第的进士参加的宴会,若是皇帝当天不忙,很可能也会在宴会上露个脸。   于是趁着这个时候,姜余便开始在上京看房子。   整个上京城皇宫在最中间,其他建筑全部从皇城的四周辐射开,拱卫着皇宫。   围着皇宫最近的住宅都是皇亲国戚,所以姜余想买房子得往后看。   往后一片全部都是高官大臣的宅子,这些宅子都很大,比如一个大型的国公府就能占一条街,因此姜余想卖房还得再往后瞧。   这时房牙笑着对姜余道:“刚刚听公子说家里人口简单,那么您瞧这个房子怎么样?二进的院子,内院正屋三间带左右耳房两间,两边厢房各三间,还各带一耳室。外院有门房,三间倒座房和灶房,算下来大小屋子共有十八间呢。   这宅子后面还带个小花园,地段也好,出门过了长胡同就是大街,顺着大街走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翰林院。”   姜余还真觉得这房子不错,就是没有马厩,不过没事,这个院子进门右边带着一个塾,可以把塾隔开,在往旁边开个小门,马就养在里面。   姜余用了三天时间就买好了房子,因为这房子的地段好,即便是二进的小院,也花了姜余八百六十两。   姜余如今庆幸自己在来上京城之前多换了些银票放在身上,否则这宅子就要买不起了。   不过如今买了宅子,他也是真的没钱了。   买了宅子,让江良、马嫂子和引泉先把上京的宅子里打理好,姜余和顾文承就坐上了返回宁隆县的马车。   短短半个月,就在姜余和顾文承快要返回宁隆县的时候,长坪村的顾家人就收到了顾文承考中探花的消息。   一瞬间,整个顾家人全部沸腾了。   顾里正激动的手有些打哆嗦,“考上了,文承真的考上了?”   顾母喜极而涕,此时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天后,顾文承和姜余回了家,原本在宁化府的文华和文渊也赶了回来。   顾母看见儿子和小余两个人都瘦了一圈,就知道这次二人去上京考试都是受了大罪的。   别人都看到儿子考上了大官都是羡慕,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儿子遭罪。   顾父看着顾文承和姜余眼底也含着泪花,他们还记得当初儿子考举人和秀才时从考院里出来时候的样子,如今考进士得在考院里待九天,他们日日夜夜担心,就怕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索性,索性儿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大伯和顾二伯一家都来了。   顾父高兴的搬出家里拿可以旋转的餐桌。   “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   吃饭时,顾父道:“自从那天文承考上的消息传回来,往家里送东西都人比前他考上举人那次还要多。除了上一回小余和我说的那些眼熟的人家,比如县城米行梁家老板送过来的东西我收了,其他陌生人送来礼都被我和你娘推拒了。”   顾文承点头:“推拒的好,如今我刚刚考中,只得了个七品小官,咱家又不缺那散碎银钱,还是不收的好。”   顾里正在一旁笑道:“自从咱们族里开始卖糖以后,家家户户是一年比一年过得好,这几年大家接连过了几个肥年。”   顾文承心思一动,“大伯有没有想过在族里开个私塾?”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怔,他们都没想过这个事。   随即,顾里正有些为难的道:“可是咱没有夫子啊。”   顾文承笑道:“夫子也可以外聘。如今我考中了进士,自然要拉扯族中一把,家族昌盛的根本就是后继有人,只有顾家族中读书识字的人变多,顾家才有越来越好。”   顾父点头,“是这个理。我年轻事曾经给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先生家里盖房子,听说那先生家的族里就有族学。”   顾文承笑道:“这些日子也不乏有人来送礼,我想着,不如把得来的银钱建个私塾,那私塾就建在祠堂旁边,若是还有余下的钱,就再买些地,到时候把地租出去,用赚来的租子和族里卖糖的一成利润,共同作为请夫子到顾家私塾讲学的束脩。当然,各家各户来私塾读书的孩子们需要另外每人每年掏一两银子的入门费,笔墨纸砚也得自家掏钱买。大伯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姜余立马就明白了文承哥的意思,他跟着道:“自从我和文承哥去了外面以后,我就见那些大家族里都有私塾。一个家族只有后辈有人,才能做到长盛不衰,否则只是昙花一现。”   说着姜余叹一口气,“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我在京中事听到个案子,一位在工部任职的五品郎中被一个场贪污案波及,那位工部郎中原本是要即刻被判抄家的,但就是因为和那位大人同宗的一位兄弟在大理寺任职,硬生生保了那工部郎中三天。就在这三天内大理寺找到了一些关键证据,这才保住那位工部郎中。”   众人听着心里一紧,就听姜余继续道:“要说那位工部郎中还真是有点冤,他是主管监察的,结果手底下一个司务官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县欺上瞒下,才导致发生贪污案。若不是最后三天大理寺找出证据把那司务抓了,工部郎中说不定真的就被抄家流放了。”   顾母连忙问道:“最后呢,那个郎中大人,官复原职了没有?”   姜余摇头,“没有,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工部郎中监管不到位,最后朝廷把他的官位降了两级后,让他外放做官去了。”   金氏一脸庆幸,“阿弥陀佛,好歹官位没丢,那就比咱们老百姓强。”   顾里正听到姜余和顾文承二人的一番话,脸上出现一阵恍惚。   “是啊,只有咱们顾家后继有人,才能做的真正的崛起。若是家中再多出几个做官的,那在官场上就又照应,家里也能更安稳。”这才是真正的宗族。   …   晚上,姜余趴在宣软的被子上,惬意的道:“还是回家好。”   顾文承笑着:“今天挺机灵的嘛?”   姜余笑着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两个人笑着滚成一团,顾文承靠坐在架子床的床头,姜余靠在他身上手里捧着府城铺子的账本看的仔细。   顾文承道:“族里卖糖生意做的不错,一年怎么样也能有个将近三百两银子。咱们顾家有二十户,一户光在卖糖上每年也能赚将近十五两,俗话说‘穷人乍富,挺胸凸肚’,咱们得把人引到正途上。”   姜余点头,“往族里盖个学堂挺好的,让小一辈多读书,读书识字以后就能去做很多普通农户干不了的活。之前我还在大伯家的时候,一直偷偷认字,因为县城铺子里只收识字的伙计,只有能去上工,一个月就有半吊工钱拿。”   说着姜余咯咯笑起来,“我那时候觉得半吊钱好多啊。”   顾文承目光柔和的看着姜余,他知道姜余后面没去成县城铺子打工,因为姜余被他强险一步聘来了顾家。   顾文承慢慢俯身想要去亲姜余。   姜余突然坐直身子,道:“完了,我差点就把府城铺子的事给忘了。”   说着他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账本。   “这些日子我都要忙晕了,咱们要去上京,那府城的铺子肯定就开不下去了。肥皂铺子还好,到了京城继续做肥皂,还可以慢慢往府城那边的铺子运着买,就是饸烙面馆和卤肉铺子有些麻烦了。”   顾文承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被打散。   看着姜余苦恼的皱眉,他提议道:“把府城和县城的肥皂铺子交给周航,至于卤肉和饸烙面馆,我给你出个主意。”   …   第二天,顾文承和姜余两个把转让铺子的事情和顾父顾母说了以后,就去了顾大伯家。   因为顾文承回村,这些日子家里不少亲戚都来了长坪村,顾里正的大儿子顾文思也回来了。   顾文思是顾里正的长子,比顾文承大八岁。   顾文思一样遗传了顾家高鼻梁宽额头的长相,又因为常年和账本打交道,让他看上去很是儒雅。   “文承。”顾文思笑了一下,“没想到再次见面就得尊称一声顾大人了。”   顾文承摆手,“大哥你就别笑我了。只要我在家就永远都是咱家顾家的二小子。”   顾文思的妻子张氏,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她家里是开药堂的,顾文承和姜余这些年开卤肉铺子里面用到的香料都是从她娘家弄的。   “大嫂。”姜余乖乖叫人。   张氏怀里抱着个小丫头,大眼睛白皮肤可爱极了。   “哇,铃姐儿都长这么大了?快让我抱抱,还记得我吗?”   张氏把怀里的小姑娘递给姜余,笑着道:“我每次见小余,都觉得小余变了个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漂亮~香香。”铃姐儿笑着在姜余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抱着姜余不撒手。   姜余有些手足无措,张氏看见这一幕笑的直开心。   顾文承轻轻捏了捏铃姐儿的小脸蛋,“你这个小家伙刚刚亲的地方可是属于我的,不能乱亲知道吗?”   铃姐儿转身给了顾文承一个后脑勺。   姜余抱着铃姐儿,闹了个大红脸,狠狠的瞪了顾文承一眼。   张氏笑的前仰后合,旁边的顾文思悄悄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让她别跌倒了。   姜余:……   此时外面传来金伯母的声音,“你们几个在笑什么呢?”   紧紧接着一个小炮弹朝顾文承这里冲过来,“文承叔,文承叔你回来了。”   跑过来的这个是顾文思的长子,年近七岁的顾玟。   顾文承一下把顾玟提起来,“不错,长高了不少。”   玟哥儿兴奋极了:“我听小叔说府城可热闹了,东林书院特别大,能带我去那边看看吗?”   张氏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文承哥考上了进士,过段时间要去京城赴任,以后就不去府城了。”   玟哥儿听到后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不是去府城做官吗?”   顾文渊把手压在玟哥儿头上,“当然不是了,你文承叔如今可是京官,厉害吧?”   金氏和顾里正两个人坐在室内的椅子上,张氏起身给公公婆婆倒茶。   顾文承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孩,“你知道东林书院?”   玟哥儿把小叔的手从自己头顶拍下来,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诵,“教规五项宗文立,名院千年美誉传。夫子说了,东林书院是读书人心目中最好的去处。”   顾文承道:“我还真有个方法让你去府城读书,日后等你考上秀才,就能去东林书院读书。”   玟哥儿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一旁的顾文思微微一怔,然后就看顾文承看向姜余。   姜余开口道,“我们想把府城的铺子转给大哥,不知道大哥想不想接手。”   顾文思惊讶的道:“你们府城的铺子打算转给我?”   姜余点头:“大哥,刚刚我听见玟哥儿背了两句诗,我觉得玟哥儿在读书上很有天赋。我知道府城有好几家不错的私塾,其中一家私塾的夫子是位举人,入门费一年只要十两银子。   我实话我大哥说,那两家铺子生意很好,若是大哥接手一年赚个二百两不是问题,这样到了府城你们也能继续供玟哥儿读书。若玟哥儿能去那位举人身边识字,想必很有可能在十四岁之前考上秀才,只要玟哥儿能在在十四岁考上秀才,就能去东林书院读书。”   顾文思惊讶的看着姜余,张氏瞧着儿子,明显是心动了。   顾文承此时加了一把火,道:“东林书院若是无人引荐,只会收十四岁以下的秀才,一般只有举人才可入学。我当时能去,是因为我院试考了本县的案首,又被破格点了禀生,同时又有知县大人的举荐信才得以进入东林书院。   大哥,不同的夫子,不同的学习环境,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是不同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除了儿子随父亲以外,还有周围环境和从小收到的教养也影响着孩子的成长。”   张氏明显心动了,她转头看向丈夫。   顾文思轻笑一声,他起身对着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行了个书生礼。   “我要去府城,为了玟哥儿我要去,多谢二位弟弟给我们一家四口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参考的明代考中进士后官职的分配,但是也有不考究的地方那些都是作者自己瞎编的。   至于东林书院的咏诗,作者参考的是白鹿洞书院的~   求评论,求海星~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就是作者更新的最大动力~ 第115章 上京城安家(捉虫)   再次从顾大伯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顾文承和姜余婉拒了大伯家晚饭的邀请,今天晚上月亮很明,他们两个并排走在村中小路上,头顶的月光如同指路的明灯一般。   姜余突然有些苦恼的道:“文承哥,我刚刚是不是很狡猾?”   顾文承偏头看向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姜余抿了抿嘴,低头有些闷闷不乐的,他觉得自己染上生意人的坏毛病了。   “大哥大嫂从来没有去过府城,我当时察觉出来他们二人对接手府城的铺子有顾虑,所以我就很快想到了玟哥儿。我并没有直接说府城那边的铺子有多好,而是把话题拐到了玟哥儿读书上面。我利用大哥大嫂对玟哥儿的看重,让大哥大嫂接受了府城的铺子。”姜余渐渐停下脚步,低头不敢看顾文承的表情。   “文承哥,我是不是很像一个奸商啊。”   顾文承轻笑一声,“小余,有时候想要达成自己目的,去用一些手段这是很正常的。”   姜余抬头,借着明亮的月色看见顾文承正目光含笑着看着自己。   顾文承道:“那我问你,你刚刚说府城对玟哥儿的好处里,有一句假话吗?”   姜余摇头。   顾文承:“那你刚刚有虚报府城铺子的收益吗?”   姜余摇头。   顾文承:“所以啊,你说的都是真话,你的目的也是为了玟哥儿好,以玟哥儿的资质,若是继续跟着县城里的秀才读书,那才是浪费。还有,你没发现吗?你其实是为了我啊。”   姜余微微一怔。   顾文承伸手把姜余那双漂亮的眼睛盖住。   “你在上京听到了那个抄家的案子,又联想到了江良前任主子也活罪入狱。你担心我以后再官场上的处境,你怕我身后没有家族帮衬,你还担心顾家人会称为我的累赘。无论是支持顾家办族学,还是想让大哥大嫂带着玟哥儿去府城读书,你其实都是为了我。”   说到最后,顾文承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顾文承肆意的在姜余这张白纸上涂抹着各种痕迹,不仅如此,姜余从始至终眼睛里只有顾文承,这个发现让顾文承兴奋的颤抖。   顾文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狂喜,他知道小余更喜欢什么样的自己。   每次只要自己在小余面前露出类似的情绪、表情和状态的时候,小余的心跳就会比平时跳的更快。   合格的猎人是很有耐心的,喜欢看猎物慢慢走进早就设好的陷阱里,并且傻乎乎的一无所知,即便是身处困境,还会下意识朝猎人求救。而顾文承就是这样一个猎人。   顾文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他松开捂住姜余的眼睛,道:“手给我,咱们回家。”   姜余眼眶有些泛红,他主动伸手,用了的回握住顾文承的手,两个人并排走回家。   当天夜里,姜余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顾文承却一改往日的温柔,动作有些生猛且凶狠。   幸好他们这段时间回来后,一直睡在东厢房的屋子,否则这动静肯定会吵醒顾父顾母。   夜里,顾文承起身去厨房烧水,姜余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把自己收拾干净。   但是姜余实在太累了,最终还是昏沉的睡了过去。   …   这次顾文承考上进士,成了大官,村里人却发现顾家人反而低调了不少,没有继续在村里办流水席,而是在顾家祠堂旁边的空地上起了一座房子。   “这是谁家要起房子啊?”   “是啊,这地方都快到村外了,谁家把房子盖这啊?”   “你们不知道,这不是谁家起房子,这是顾家在盖私塾呢。”   “私塾是什么?”   “就是顾家学堂。听顾里正说,这顾家祠堂可是顾大人点名要修的,修好了以后就去聘个夫子过来讲学,让顾家的所有孩子都来这边读书识字。”   “这么说咱们村,就要有学堂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没想到咱们村还能有学堂。”   “原先我还想着把我家孩子送去小河村的邹夫子那边读书,如今咱们村有了学堂,我让孩子直接在咱们村读书更好。”   “李嫂子,你想把你家虎头,送来读书?”   李嫂子笑笑:“这两年地里收成好,家里有些余钱。”   虎头是她的小儿子,这几年家里收成不错,她家那口子又是个勤劳肯吃苦赚钱的,就想着把小儿子送去读书。   这几年她眼瞧着顾屠子家的儿子成了大官,那么多有钱人真金白银的主动往顾屠子家送,谁看了不眼馋。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人家这是顾家学堂,不收外姓人。”   众人向后看去,就看见了周嫂子。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周嫂子左右看了看,翻了白眼,“这是顾家人盖的私塾,顾家人去外面聘的夫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让外人进去读书。”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等私塾建好了,当然可以一块进去读书。”   众人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纷纷转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姜余。   姜余看向李嫂子,“我大伯说了,等学堂建起来,若是村里有其他人家想过来读书也可以,一年只要三两银子的入门费。”   李嫂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之前她可是打听过了小河村的邹童生那边入门费得四两银子一年,镇上的几乎也都是这个价,县城随便一个学堂入门费就没有低于六两银子的,顾家学堂只要三两银子一年,可真是比其他地方都低了。   “小余,你说的都是真的?”李嫂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姜余点头,“是真的。”   李嫂子笑着道:“那可真不错,我家虎头正到了入学的年纪呢。”   姜余笑着道:“我记得您家虎头才五岁吧,读书可不轻松,您真的舍得把虎头送过来?”   李嫂子摆摆手,“我听人说,小孩都是越早识字越好,你家顾大人也是五六岁就被送进学堂读书识字了,如今这不是成大官吗。我不求着我家虎头能做大官,他能考上秀才,我这辈子就满意喽。”   听着李嫂子的话,周围一些人家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姜余道:“其实稍微大一下的孩子也可以送来学堂的识字,比如八九岁,十一二岁这种都可以,女孩也可以来学。”   有人疑惑的问道:“都十一二岁了,去学堂有啥用啊?”   姜余不急不缓的道:“各位婶子有所不知。县城铺子里的伙计,大部分都是需要识得千字文,会简单算术的。只要能去铺子干活,一月就能赚半吊的工钱,要是干的时间长了,说不定还能升成管事,管事一个月最少也有一吊工钱。   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学堂里学个两三年,等学会千字文,懂了如何算账,这种大姑娘小伙子去县城找活干,那些铺子都是抢着要的。”   众人听完一阵惊呼。   “还有这种事?”   “原来学堂不仅教识字,还教算术啊?”   “……”   姜余点头,“我就在咱们县城开过铺子,自然不会骗各位婶子。咱们县城有那些女子顶门户开的铺子是专门收女工的,一个月也是半吊月前,还有绸缎铺子,胭脂铺子也都收女工。”   “若是不想去铺子干活,还能自己做些小买卖,只要自己识字又会算账,就不怕做小买卖时被骗。”   姜余这句话让不少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忍不住想到,姜余他自己好像是就是这样开始做生意的,她们还听说姜余都在府城开了两三年铺子了。   姜余说完看向周婶子,“周婶子家的儿子都娶妻了,年岁太大自然没法入学堂。不过我听过你家还有一个小闺女,不如把闺女送来学堂吧。”   周婶子扭头就走,嘴里嘟囔着,“什么女工,我才不让她去呢。”   姜余看着周婶子的背影,他记得周婶子,当初周婶子想把女儿嫁给文承哥,结果文承哥就病了一次,她就开始在村里到处胡说八道,编排文承哥要病死的消息。   后面他被聘到顾家,那周家大姑娘还跑过来找过文承哥,可惜文承哥压根不认识她。然后没多多久他和文承哥就去了县城,之后再回来时他听说那周家大姑娘已经嫁出去。   姜余撇撇嘴,就这战斗力还想背后编排人,周婶子还是省省吧。   …   一个月后,顾家祠堂旁边的学堂盖起来,姜余在府城那边的铺子、宅子和庄子都卖了出去。   府城和县城的肥皂铺子交给周航打理,等姜余去了京城,就会想办法在京城弄个肥皂庄子,做出来的肥皂在运到府城去买。   饸烙面铺子和卤肉铺子转让给了大哥顾文思一家,但是想到顾文思在府城没有根基,姜余又把卤肉和饸烙面的方子卖给了府城最大的酒楼。   到时候两边一起买,顾文思这边继续走薄利多销的路子,铺子又临近码头,来吃饭的都是些普通人,估计生意不会受太大影响。   就在姜余和顾文承要准备启程去京城的时候,另一边二伯母突然提来一壶酒。   “快尝尝,快尝尝,这是我新酿出来的酒。其实上年秋天就开始做了,我怕酿的不好,就多试了两回。”   说着二伯母笑着倒了一碗,“这酒就是度数不高,但是味道还行。”   顾父喝了一口,的确是一般的浊酒,但是味道好像和平时的酒不太一样。   顾文承也凑了过去,端起一个空酒碗,问了一下。   顾母问:“这是什么酒?”   陈氏笑着:“这是用甜菜根酿的酒,要不是之前小余提醒我,我还没想甜菜也能酿酒呢。”   顾文承拿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   此时姜余恰好从后院走出来,“二伯母你叫我啊。”   陈氏笑着朝姜余招手,“来来来,这是我用甜菜根酿的酒,过来尝尝。”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二伯母你真的用甜菜酿出酒来了啊?”   陈氏笑着点头,“是啊,而且我还是用榨过汁的甜菜酿的酒,没想到甜菜出的酒水比高粱还多。”   这下就连顾父顾母都惊呆了。   “那岂不是,可以把煮过糖的甜菜渣用来酿酒?”   陈氏笑着点头,“就是用那个酿。”   顾母看向姜余,惊讶的问:“小余你怎么想到提醒你二伯母用甜菜酿酒的?”   姜余“啊”了一声,道:“我是无意中听文承哥说过一次甜菜酿酒的事,然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二伯母了。”   紧接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   …   七月,顾文承带着一家老小坐上了前往上京的船。   一路上,顾母有些晕船,索性他们不着急赶路,就在各个码头多停靠几次,让顾母能下船透透气。   等到他们回答上京城,已经是快要七月中旬了。   顾母在看见那做宅子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哎呦,这就是小余在上京城置办的宅院?”   姜余点头,“娘,虽然这宅子不大,但是也有十八间屋子,住咱们一家是没问题的。”   禾姐儿过去扣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谁啊?”   等引泉看见禾姐儿以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小禾姑娘。”   言必,引泉就看见在门口的众人,他连忙打开门,小跑过去。   “东家和老爷回来了”   “…这两位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吧,小的引泉见过老太爷,见过老夫人。”   顾父顾母被引泉这架势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见引泉,很快便适应了。   紧紧接着里面的江良和马嫂子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   …   顾母和顾父两个人曾经去过府城那边的宅子,发现这里的宅子和府城那个宅子挺像的。   顾母拍着姜余的手道:“这宅子和府城的宅子挺像,就是看着比府城的宅子要漂亮些。”   姜余点头,“二进四合院布局都差不多,只不过这个宅子之前的主人也是做官的,所以建的就漂亮些,对了娘,这宅子后面还有个小花园。”   顾母笑着道:“小花园好啊,上京城什么都贵,咱们能在后面种些菜。”   姜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里面以后姜余就开始分屋子,爹娘是长辈住在正屋,自己和顾文承就住在东厢房。   西厢房的两间给顾文华和顾文渊,他们两个人是男子住在西厢房正合适。   禾姐儿就住在正院旁边的耳房里,恰好禾姐儿和姜余是兄妹,又都是顾父顾母的晚辈,这样住倒是很对,毕竟耳房就是给小辈住的地方。   江良和马嫂子两口子就先住在门房里。   郭山和引泉两个住一间倒座房,江朱和凝姐儿两个人也住一间倒座房,剩下一间倒座房留给顾文承做外书房。   等分好房间,姜余发现竟然刚刚好,他庆幸自己当初得亏没有买更小一些的宅院,否则可真要不够住了。 第116章 京城日记   过了三天后,顾文承便开始正式去翰林院当值。   本朝五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每日早上的朝会,顾文承如今的品级轮不到去上早朝,所以除了第一天参加了每月初一的大朝会,以后他只要每日早起去翰林院当值就行了。   但是翰林院是天子近臣,所以整个翰林院上值时辰很早。   天刚蒙蒙亮,江良便套着马车送顾文承去翰林院。   而姜余则是开始想着怎么在上京做点小买卖,他们一家总不能在上京城坐吃山空。   在这里一日三餐买菜吃饭什么的虽然和宁化府的物价差不多,但是其他东西的价格都比宁化府的高,比如一尺普通的棉布,在宁化府只要十三文便可以买到,但是在上京就得花二十文。   这几天,顾母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太贵了”“太贵了”。   姜余去找房牙看铺子,上京的坊市分的比府城还要清晰,最后姜余看中了一间铺子,这铺子不大,但是后面却连带着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还有个水井。   小院地段好,在东长街和西长街的十字交叉路口附近,热闹非凡。   铺子成交的那天,顾父和顾母也跟着来了。八百五十两买一个小铺子,这价格把顾母和顾父都吓了一大跳。   “这么贵!”顾母站在铺子里,看着这平平无奇的铺面,也比不他们再县城的铺子大,价格都快赶上县城铺子的十倍了。   姜余点了点头,“因为地段好,这里是闹市街,自然价格就贵些。”   等几个人去看后面的小院时,顾母偷偷拉着姜余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钞来。   “你前头置办了宅子,如今又买了铺子,后面还要置办家当开铺子,手里的钱还够用吗,我这里还有些钱,虽然不多,但能先拿去应急。”   姜余笑着推拒道:“娘放心吧,我算着账呢,我如今手里还有钱呢。我知道娘担心我,等我什么时候钱不够用了,再找娘要钱。”   说罢,姜余就道:“对了娘,之前在文承哥在东林书院时认识一位姓廖的同窗好友,今年也恰好和文承哥一同考上进士,如今在工部做主事。文承哥要同廖大人借阅一本书,约好的是今天,可是上午听说刘山长得了风寒,文承哥就急匆匆去了刘府,就让引泉替他去取一下。   现在引泉和文华一个人得去官府拿房契,一个人得去挂商牌。这边又距离文承哥那位同窗家近,不如咱们直接去吧。”   顾父点头,“行啊,拿了以后咱们就回家。”   引泉、文渊、文华三个人去府衙,姜余带着顾父顾母那位廖大人家取书。   又想着空手上门不好,所以顾母便带着姜余去旁边买了一包糖。   等从铺子里出来以后,顾母提着糖吐槽道:“就连糖都比咱那边贵。”   顾父道:“肯定贵啊,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天上掉下块转头来都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东西贵些不是很正常吗?”   顾母白了他一眼,拉着姜余道:“走,咱们娘俩不理他。”   姜余低头笑,对顾母道:“总有一天,我会把咱们族里的糖卖到上京,让咱族里做的糖也能卖到这个价。”   顾母喜笑颜开,“不错,不错。”   …   几个人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拐了两个弯以后顾母明显发现这里巷子变窄了,而且这里的房子也变得很破,路也开始坑坑洼洼的。   来了上京城这么多天,顾母一直都在闹市区,就连他们家买的宅院附近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她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么破的地方,看上去竟然和他们小县城里那破旧巷子没什么区别。   姜余也觉得这地方有些太破了,于是顺手拉住一个在路边玩的小孩问路。   “问姐儿一下,水塔街是哪条街呀?”   小孩道:“这里就是呀。”   姜余心想看来自己还是没走错,“听说水塔街最里有个断路胡同,姐儿知道那个断路胡同在哪吗?”   小孩指路,“往前走,你拐个弯,然后看见拐弯的地方就在拐一个,然后就看见断路胡同了。”   这里的胡同很窄,估摸着不到五十寸,路也不好走,驴车马车压根进不了,勉强只能一个人推着排车走。   拐了两个弯走到断头胡同里,姜余走在前面,顾父和顾母两个人走在他后面,此时顾母一时不察直接一脚踩进泥坑。   还顾不得心疼自己今天穿的新鞋子,就见姜余走到最里面那家敲门。   一个女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你们是?”   姜余笑道:“我是顾文承顾大人家的,我夫君前几日和廖大人约好了来取书,但今日不巧没法前来,就让我过来一趟,顺便向廖大人赔罪。”   女人顿时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姜余好几眼,道:“快快进来吧,家里地方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一个普通的小院子,除了前面三间屋子,和旁边两侧各一间屋子外,竟然什么都没有,院里连口水井都没有。   “绣娘,是谁来了啊?”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   绣娘回道:“娘,我夫君同窗家的人来了。”   姜余见过廖大人的父母,然后跟着廖大人去西厕屋那书。   在姜余和廖大人去房间里取书的时候,绣娘给顾父顾母搬凳子,让二老坐下。   廖大人的父母看上去要比顾家父母年纪大些。   此时廖母看顾母拿糖过来,就道:“这上京东西这么贵,为难你们带东西过来,还是拿回去吧。”   顾母笑道:“不是什么大物件,买了些糖,带过来给家里的孩子们甜甜嘴。听我家小余说,你们也是从宁化府来的?”   老妇人惊喜,“你们也是宁化府的?”   顾母道:“我们是宁隆县的。”   老妇人一拍大腿,道:“我是你隔壁县的啊。你们宁隆县富,想当初我家里艰难,我家那口子还去过宁隆县码头干力气活呢。”   顾母笑着道:“别管以前日子如何艰难,如今老姐姐你也是熬出来了。”   老妇人低头笑笑,接着就听见顾母叹气道:“就是我没想到上京城这么花钱,凡事一样东西就没有比我老家便宜的,不仅吃的喝的得花钱,就连倒屎尿也得花钱请人,这不是抢钱吗?”   老妇人听顾母这么说,像是打开话匣子,“谁说不是呢,就我们现在住这个地方,一年就得二十两租子。唉,我和我家这口子想着过阵子就回老家去,不在这住着给儿子添麻烦了。”   顾母惊讶的看着对方,就听着对方继续说话。   “……”   等姜余取了书,又和廖大人说了几句话,出来就见自家爹娘和廖家父母聊的还挺好。   几人从廖家出来,又从狭窄昏暗的巷子里走到大街上,顾母叹了一口气。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   姜余有些疑惑,“怎么了?”   顾母道:“刚刚那廖家老大姐她就比我大五岁,家里艰难,老家还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考了京官,原本以为跟着小儿子来上京城能过好日子的。可惜,上京物价贵,他们住的这房子一年租金就得二十多两,廖大人一年俸禄又和咱家文承差不多,负担太大,他们二老要回家了。”   姜余问,“之前考上举人的时候,他们没收钱吗?”   顾母道:“天底下哪里有天上掉钱的好事,他们和咱家一样,那些乡绅老爷们送来的大钱是一律不收,只收了些礼品果子。衙门送来的银子倒是收了,但是廖大人敬重前头一直供自己读书的两位哥哥,就做花了些钱给两位大哥在村里一人盖了一处房屋。”   姜余点头,“文承哥说,廖大人是个正直的人。”   “的确是个孝顺的。”顾母点头,但是日子也的确困难。   顾母这时候问:“小余啊,像这种在京城里租房子的官,很多吗?”   姜余想了想说,“不能说多,但是肯定是有的。我听文承哥提起过,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考中进士的不在少数。也是因为京中压力太大,很多官员会在后期请求外任为官。”   顾父恍然大悟,“怪不得,若是去做县城知县,至少知县住在县衙,房子什么的不用自己花钱租。”   姜余点头:“是的,没错。”   …   晚上吃完饭,顾母坐在床上叹气。   叹完气就开始扒拉身边的顾父,“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回老家去啊?”   顾父:“……你咋了?”   顾母道:“这上京花销也太大了,我白天看见廖家人就想起咱家来。要不是小余能赚钱,文承当初怎么可能那么安稳的、一心一意的在府城专心读书,如今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在上京这边买下房子铺面。之前我就说了,小余是咱家的贵人,要不是小余命旺,咱家文承能这么快考上?”   顾父听完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顾母盘腿坐在架子床上,道:“当初小余在小河村姜家,那王桂花多风光啊,姜大牛手艺平平就能被县城地主老爷看重,专门留在盖房队里当瓦工,他家三小子更是没几年就考了童生。   可自从王桂花把小余卖了,没几个月县城那瓦工队就不要姜大牛了,她家二儿子如今都没考上秀才。一家人过的紧巴巴的,什么也没捞着。”   顾父觉得妻子话里有话,“你到底想干啥?”   顾母道:“要不咱回村吧。”   顾父隐隐翻了个白眼,其实他也觉得待在上京没意思。   四四方方的宅子,一出门虽然干净,但是干什么都得花钱,吃碗素面更是比县城贵两倍,关键连个说话的熟人都没有。   别人都说去他跟着孩子去上京享福,没错他是享福了,家里做饭有伺候的,洗衣服有伺候的,出门有马车坐,还不用种地,可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要回去,咱们也得过段时间再回啊。人家廖家老夫妻着急回去,是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可咱家又不缺吃饭的钱。要是这么快就回去,人家还指不定在背后编排咱俩,说文承和小余不孝顺呢。”   顾母急了,“两孩子咋不孝顺啊?”   顾父看着她不说话。   顾母急了,拽起被子,“睡觉睡觉,赶紧睡觉。”   …   此时东厢房里,顾文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姜余则是在拿着笔在罗汉床的矮桌上写字。   姜余突然道:“文承哥,我觉得爹娘这些天在上京城有些住不太习惯。”   顾文承转头,“怎么说?”   姜余把手里的铅笔放下,道:“爹娘勤劳节俭惯了,不习惯吃的喝的都从外面卖,而且如今家里就后院那一小片土地,平时种过菜还想,种其他东西就不行了。还有,爹娘在上京城连个说话唠嗑的都没有。前些天我还听爹娘说想要找个活干,后面有说怕对你有影响,就没再提。”   顾文承皱了皱眉,“这些日子我一心思都在翰林院那边,的确忽略的父母,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会一直忽略下去。”   很多时候孩子会抱怨父母不关心自己,但是在生活里其实孩子才是最容易忽略父母感受的那一方。   姜余道:“原先我想着先把肥皂生意做起来,如今看来倒是可以缓一缓。”   说着他把手里的纸递给顾文承,这是他画的铺子平面图。   紧接着顾文承就听见姜余笑道。   “我想着可以把今天买来的铺子左边隔一个四方形的小间,在墙上开一个大窗口,然后在小间里卖卤肉,咱们先只整修小间,剩下的先不着急整修。余下的钱去郊区买个小庄子。   若是爹娘在家里住的憋闷,就去庄子上住,庄子上可以养鸡养鸭,种田种菜。爹娘在那边住的时间长了,还能和附近的庄稼户熟悉,有人陪着说话,手里还有活干,总比一直憋在家里强。”   顾文承看着姜余双眼含笑的说着,目光一寸一寸的温柔下去。   “小余这么为爹娘着想,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姜余摇了摇头,收好自己画的图纸。   “没有啊,我现在就很开心了。就是如果买了庄子家里的钱估计就不多了,所以只能买个小些的庄子。”   顾文承叹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姜余做的那边坐下。   他看着姜余道:“有时候你不用那么懂事,可以试着任性一些。”   姜余想了想:“……嗯,我明天想吃三碗酥山。”   顾文承卡壳:“不行。”   姜余眨眼睛,“你说我可以任性的。”   顾文承失笑,“酥山太凉了,一次吃那么多你肠胃会不舒服,明天可以破例吃两碗。”   姜余眼睛一亮,“这是你说的。”   顾文承点头,“嗯,我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吃完酥山后,晚上就开始拉肚子的姜余:(T - T)   顾文承:一个月不能再吃酥山   姜余:可怜巴巴   (酥山:古代的冰淇淋) 第117章 到底谁是古代人(捉虫   三天后,在一次平平无奇的傍晚。   刚吃完晚饭,姜余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爹娘,你们看看。”   顾文承在一边注意着父母的表情。   顾母不识字,顾父多少认得几个字,他接过东西,在看清面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后,就愣住了。   “这是,这是房契?上京城郊区庄子的房契?”   姜余笑着点头,“是啊,我觉得爹娘跟着我们来上京实在是委屈爹娘了。整天待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爹娘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我就和文承哥商量了一下,铺子不着急装修完,咱们先买个庄子,爹娘要是在家里住烦了,就能去庄子上散散心。”   顾母眼圈一红,她伸手,姜余察觉娘的情绪不对赶紧走过去看。   顾母一把搂住姜余,心肝心肝的叫。   “这庄子得多少钱啊?还是你那铺子最重要,我们两个老的还能活几天,自从来了上京以后是净给你添麻烦了。”   姜余无措的安抚顾母,转头对顾文承求助。   顾文承开口道:“娘,买庄子是小余的一片心意。那小庄子后面有二十多亩地,你和我爹平时能去那边散散心,而且那庄子附近还有村子,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们在哪里还能找到说话的人,我爹也能去找人下棋说话,何乐而不为呢。”   顾母拿着手里的帕子擦眼泪,宝贝的看向姜余,话却是对顾文承说的。   “这肯定是小余的主意,你这孩子我知道,自小就不是体贴的,这种贴人心窝子的主意你想不出来。虽说你自从十七岁那年落水以后性格的确变好了不少,但你除了正眼看小余以外,还是没正眼瞧过身边其他人。   你自小眼睛就长在了天上,等读了书以后就更了不得了,在村里从来不带正眼看的人,就连和家里人说话也开始摆谱。”   顾文承摸了摸鼻子,“娘教训的是。”   顾母抱着小余开始哭,“小余一个这么心眼这么实诚的孩子,怎么就跟了你这个冷心冷肺的了。”   顾文承:……   姜余:……   姜余开口,“娘,文承哥对我可好了。”   顾母擦擦眼泪,“你那是什么眼里出西施,你瞧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个对屋里人体贴的,平时都是小余你一味的迁就他。大老远瞧见你和一个男的说话,就恨不得把那人的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他去县城上学就得把你带去县城,去府城上学就把你带去府城,小余你做生意供他吃供他穿,他要是以后变心了可怎么办啊。”   顾文承:……   “不是,娘我……”   顾母心疼的看着小余,完全没听儿子说话,“文华和文渊都是好孩子,我和你爹老了好歹不缺人养老送终,可小余你怎么办啊。”   姜余:……   顾文承:……   姜余干巴巴的替顾文承解释:“娘你误会了,是我自愿去县城摆摊赚钱的。文承哥去府城读书,也是我自愿跟去的。”   顾母看着姜余这副痴心不改、积极为顾文承找补的样子,更加心痛了。   顾父看见姜余这样子,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顾文承皱眉,走过去一下把姜余扯开,搂在自己怀里。   “娘,小余是我夫郎,我会对他好的。”   顾母看着儿子,又深深叹一口气。   顾父道:“如今你当官了,你要记住官场最容易被人抓小辫子,你要是对小余不好,小心有人去衙门参你,说你私德不好。”   顾文承:……   顾文承都被气笑了,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在父母眼里竟然是这种形象。   他之前还担心父母嫌弃小余,怕因为小余不能传宗接代在村里受到非议,所以他无论去都带上小余,努力培养小余,把小余变的优秀,把小余养的白白胖胖的。   结果呢,自家父母早就把他们自己身后事全想明白了,如今在父母眼里,自己就是那个一直在疯狂压榨小余金钱价值、未来极有可能抛弃小余的混蛋。   顾文承实在是想不通,他们一家四口到底谁才是古代人。   大家不是都说古代人热衷传宗接代,古代看重男子,古代女子地位底下吗?   结果自从他来了大周朝,首先就发现聘契弟的人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虽然占少数,但还真不是没有。   而且大周朝女子顶立门户的也不再少数,女子开铺子做生意,往家里招婿的更是多了去了。   比如他二伯母,家里也不是没有亲兄弟,但是照样手持酿酒手艺嫁人,就是担心女儿到夫家日子不好过,有手艺傍身家里才安心。   二伯母家的大姑娘,顾文华的亲姐姐嫁人,也是手持酿酒手艺嫁出去的。   顾文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爹,监察百官的是都察院,而且这种事不会直接闹到衙门去裁决。”   顾父皱眉,“什么?这种事竟然都上不了衙门!”   顾文承:……   顾文承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道:“爹娘,庄子小余已经买了,你们要是觉得家里闷就去庄子上住几天,到时候我让马嫂子和江良跟着你们去庄子上,再多请两个人去照顾你们。   你们在庄子上种种地,养些鸡鸭猪什么的,到时候家里卤肉铺子开了以后能直接去庄子上拿货,不用花钱到外面买,铺子上还能省一笔花销。”   听儿子这么说,顾母立马就不伤心了,“这主意不错,能给小余省些钱。”   顾文承:……   顾文承道:“我和小余就先去休息了,爹娘也早些休息。”   说完顾文承直接带着小余离开。   回到东厢房,顾文承把门关上,直接抱住小余,把小余低在门上,并把脑袋放在小余的颈肩处,声音委屈的道:“我没想到爹娘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姜余努力安慰他,“爹娘只是一些偏见,他们只是不懂。我知道文承哥对我最好了,而且文承哥是个待人和善的君子,从来都没有不带正眼看人的。”   顾文承听到姜余这样说,心里那点小反思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继续开始委屈,也开始找茬。   “我只是觉得那些靠近你的男人都别有用心。就像是咱家铺子隔壁的那个文账房,那天和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粘你身上了。”   姜余失笑,“哪有那么夸张,文账房只是为人热心而已,我听说他有未婚妻的。”   顾文承眉头一皱,“什么?那小子也太不是人了,有未婚妻还给你送什么葡萄。”   姜余:……   姜余哑然,“那葡萄不是单送给我吃的,当时铺子里的大家都有份。”   顾文承:“原来是博爱啊,果然更不好东西了,小余你以后离那人远些。”   姜余只觉得若是自己再替隔壁铺子的文账房找补,文承哥只会更生气。   “……好吧,我听文承哥的。”   顾文承被顺毛顺的高兴了,他直起腰,比姜余高大半个头,看着小余白嫩的脸,精致的面孔和五官,越看越满意,这是可是他亲自养大的。   顾文承揽着姜余腰,就把他往架子床上带。   “圣人说:勿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不要用高尚的标准去推测卑劣人的行为,你出门再外和人相处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姜余点头,觉得顾文承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嗯,我知道了。”姜余疑惑的看着顾文承的动作,“文承哥你拿脂膏干什么?”   顾文承道:“这是新买的,你待会用一用看看怎么样?”   姜余害羞的同时眼睛晶晶的,乖巧点头。   “……好。”   …   第二日,顾文承一大早去翰林院,顾文华、顾文渊和禾姐儿还有郭山去铺子那边收拾。   下午姜余套车带着顾父顾母去郊区看庄子。   果然,见到这小庄子后,顾父和顾母都很喜欢。   顾父直接说要在庄子里养些猪,这样以后铺子里用肉就不要去外面买了。   新铺子的事情也渐渐步入正轨,西街往前走有个佣肆,是上京城贫苦人家买卖劳动力的地方,通常贫困人家干力气活的都会去这边找工。   而那些想要找人干力气活的管事,也会经常去那边请人干活。   于是,姜余就在佣肆路口的地方,又租了个小铺子,并在铺子外面支起几个高桌子,来开饸烙面摊,饸烙面摊照常交给郭山打理,每个月铺子收益的一成利分给郭山。   起初郭山还有些惶恐,直到姜余说,这是因为郭山干的好奖励他的,郭山这才作罢,而且明显他干活更有劲了。   另外,郭山也从家里搬到了铺子后面住,一来可以看铺子,二来这里距离饸烙面摊近,他每天出摊也方便。   卤肉铺子开张那日,饸烙面摊也开张了。   劈哩叭啦的爆竹声响起,紧接着众人看见旁边铺子开了个大窗口,还在窗口里面摆了几个大案,案上不知摆的是什么,反正是挺香的,让人闻到味道,就开始口舌生津。   “卤味轩?嘿,这名字倒是雅致。”   “卤味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这铺子也奇怪,我还从来没见过哪家人食肆铺子,开的跟摆摊似的。”   “香,这味还挺霸道。”   “……”   就在铺子和周围路过的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从铺子里走出一个小伙计,那小伙计身前挎托着一个托盘站在铺子门前的大街上,边走边吆喝。   “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啊。新店开业,买一斤送半斤,正宗川氏卤味,闻一下烦恼无忧,尝一口神仙似友。新店开业免费品尝。”   顾文华一边吆喝一边拦着路人,拿起小插子从托盘里插出一块卤肉来。   “这位老爷尝一下吧,正宗卤味,您卖不卖不要紧,先尝一口试试味。”   这种事之前顾文华在县城和府城都是做惯了的,如今再做起来,可谓是手到擒来。   被顾文华拦住的人,是郭隐舟,他本是望族之后,身上又有举人功名,但是因为家境殷实,为人淡泊名利,只愿做个富贵闲人,每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的,同时郭老爷还有个爱好,就是吃。   他笑呵呵的接过顾文华递过来小木签吃上一口,突然眼前一亮。   “小友,这是何物啊?”   顾文华一看有戏,连忙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老家的特色吃食,名叫卤肉。您吃的这块是卤肺片,用我们小店特色秘制手法,卤上整整三个时辰才能能有此滋味。如今本店刚刚开业,买一斤送半斤,老爷若是想吃这一口滋味,可千万别错过啊。”   郭老爷点头,“不错不错,我买一些尝尝。”   顾文华脸色一喜,“老爷这边请。”   郭老爷站在窗口前,看着小店上头悬挂着一串的木牌,上面写着各种卤肉菜名还标注价格。   开头上写着有卤心,卤肝,卤肺,竟然还有卤大肠。   郭老爷微微皱眉,怪哉怪哉,大肠那种腥臊之物竟然能吃!   接下来的东西就让郭老爷看不懂了,辣味鸡脖,麻辣鸡胸肉,熏鸡架,烤鸡腿,烤鸡翅,煎炸鸡叉骨,辣味土豆片,盐水花生,卤拌豆腐丝,撒拌和菜。   这几样东西只有撒拌和菜是郭老爷熟悉的。   郭老爷想了想,道:“刚刚那个卤肺片来一份,再要三个烤鸡腿。请问店家,你这上面写的煎炸鸡叉骨是何物啊。”   姜余笑着道:“煎炸鸡叉骨是用本店的特殊方法先把鸡叉骨处理一下,然后用热油煎炸,最后撒上本店特色调料做成,小店如今还可以试吃。”   说着姜余用筷子夹起一块早就做好的,放在叶子上递给郭老爷。   郭老爷看重这店家给自己东西时,手一刻也不触碰食物,顿时心生好感。   姜余道:“这东西越是刚炸出来的越好吃,这块有些凉了。”   郭老爷尝了一口,脸色的表情很是惊喜,“这上面撒了孜然。”   姜余,“您舌头可真灵。”   郭老爷道:“孜然滋味浓郁,味道独特,烤肉凡撒了它,那就是锦上添花。这个给我来两斤。”   刚开始卤肉铺子门前还比较冷清,过了一会儿前面直接排起了队。   下午才过了一半,他们原先准备的东西竟然早早就被卖完了,因此只好先打烊关门。   禾姐儿一边收拾铺子,一边惊讶的道:“没想到这上京城的生意,比府城要好这么多,咱们这可是准备两天的量,没想着不到半天就卖完了。”   姜余也没想到这第一天的生意就能这么好。   “看来,后面咱们明天还得多做一些。”   【作者有话说】   顾文承原本以为父母嫌弃小余,同乡嫌弃小余。   事实上,顾母愁的整天睡不着,生怕儿子考上大官后抛弃糟糠之夫。 第118章 小余的京城日记   晚上,姜余坐在房间的罗汉床上开始盘账。   顾文承则是一起帮他算,并制定接下来的铺子企划。   姜余道:“文承哥,你白天还得去翰林院,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顾文承笑道:“小余知道为什么翰林院会被称为清贵衙门吗?”   姜余想了想,说:“因为翰林院最次也得二甲头名才能进去,一进去就是天子近臣,所以很是清贵。”   顾文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所谓的‘清贵’,其实还有清贫的意思。翰林院是皇上的秘书处,同时也很鸡肋。在翰林院接触不到实权,所以里面没有油水,像我,在翰林院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修书撰书。”   顾文承想了想又道:“三年前的榜眼依旧在翰林院任职,至今在上京城租房为生。”   姜余眨眨眼睛,半晌才道:“这么清贫的吗?”   顾文承这些日子倒是自在的很,“是啊,你相公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翰林院修书,清闲的很,所以你不用怕累到我。”   姜余皱了皱眉,“当官的都看不上做生意的,文承哥你说咱们这……”   “不用担心。”顾文承笑着道:“上京这么大,富贵人家更是多如牛毛,咱们这铺子在那些大户人家来看压根就不算什么。”   姜余听着点点头,但是还是打定主意低调些,毕竟文承哥刚刚入职翰林院,自己虽然不能给他助力,但总不能给他添麻烦。   第二日,顾父和顾母就开始往庄子上搬。   如今八月天气,顾母想着还在去庄子上种些菜,等菜能吃了以后就往家里送,省的家里每天连菜也得去外面花钱买,这么一想她就一刻也待不住,只想往庄子上去。   姜余道:“爹娘,庄子上的东西我都提前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去庄子上就带些平时穿的衣服就行,另外让江良和马嫂子跟你们,在庄子上好歹有个照应。家里的事不用管,我会另外在请两个长工过来。”   顾母道:“马嫂子是你用惯的人,江良又每天早上得起来送文承去翰林院,我们两个这么一去,要是把他们二人带走了,你们又该怎么办?”   姜余道:“爹娘身体平安,我和文承哥才能安心,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人都在呢,爹娘不用担心我们。”   和顾父顾母说了好大会的话,这才送他们过去。   庄子很大,这边是个小三进的院子,两边还各有一个小院子,尤其的宽敞。   姜余从庄子上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江朱和马嫂子,让他们两个在这边陪着二位老人,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回禀。   江良和马嫂子点头应是,看着姜余坐上马车离开。   …   上京城的卤肉卖的不错,但是让姜余没想到的饸烙面竟然会更加受欢迎。   自从在上京城开了饸烙面摊,姜余始终没有对饸烙面进行涨价,他还是之前那样的定价四文钱一碗饸烙面,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接过郭山递过来的账本,又听郭山说需要多加两个干活的小伙计,姜余看着短短十来天就赚了十多两银子的饸烙面铺子简直都惊呆了。   “怎么生意这样好?”   旁边的江朱笑着道:“不瞒东家说,刚开始我和郭山大哥也都被吓了一跳呢。后面我寻思着,都是东家选的地段好。咱们那地方紧挨着佣肆,对面就是一家镖局,那镖局每天人来人往的,人多的很,咱家的饸烙面味道香,价格还便宜,那群镖师和去佣肆做工人,闻着味就过来了。”   江朱是个十分伶俐的丫头,当初姜余看中她护主,就做主把她一家人连带着凝姐儿都买了下来。   后面江朱跟在禾姐儿身边一直在肥皂铺子里做工,如今来了上京城,姜余就把她先安排到了饸烙面摊那边帮忙,果然去了以后,她依旧干的十分不错。   姜余点头,“明天你和郭山就去官牙那边雇些人帮忙吧,要雇几个人你们自己看着办。”   江朱笑着行礼,“多谢东家。”   说着江朱就把自己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姜余旁边的矮桌上,“这是东家前些天被勾破了个洞的衣裳,凝姐儿已经补好了,东家看看可还满意。”   姜余看见这补好的衣裳,就微微一愣,因为这衣裳上面完全没什么缝补的痕迹,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破过一样。   “这是凝姐儿做的?”姜余还真是惊讶了,“没想到凝姐儿深得马嫂子真传啊。”   江朱点头,“我在来之前凝姐儿还让我告诉东家,如今我娘跟着老夫人去了庄子上,家里有什么缝补的,东家只管就交给凝姐儿就行了。”   姜余点头,“这倒是个手艺活。”   说着姜余看向旁边的顾文华,“我听说咱们卤肉铺子对面那个绣庄最近在招学徒是不是?”   顾文华想了想,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个事。”   姜余点头,对江朱道:“凝姐儿既然有这种手艺,证明她在缝补上是有些天赋的,她如今年纪还小,家里这么多人的衣裳她也忙不过来,而且与其闭门造车,不如拜师学艺。江朱,你去把凝姐儿叫过来,问问她想不想去绣庄学两年手艺。”   江朱整个人都愣住了,凝姐儿能去学手艺自然是好事,她眼眶有些发热。   “好,我这就去叫她。”   江朱走到外院的房间里,就看见凝姐儿坐在房间里的榻上,对着烛灯缝衣裳。   凝姐儿今年九岁,长相秀丽端庄,和故去的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年前她们一家连带着凝姐儿被舅老爷卖给了人牙子,当时恰逢遭水灾,人牙子带着她们一群人被困在了宁隆县,外面都是灾民,城里粮价上涨,人牙子不愿意在养活那么多人。   就把自己和凝姐儿,还有其他几个姑娘的脸洗干净拉到街上卖。   当时她心道不好,万一被卖的那些脏的臭的地方,真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她做奴才的命贱,可是凝姐儿不一样。   所以,她跪在了东家面前,想着求东家可怜可怜她们,没想到东家心善,竟然把她们一家子都买了。   这几年,说实话江朱过得比之前还要自在。东家心善,对下人向来和善,还让她跟在禾小姐身边帮忙。   可是江朱还是担心凝姐儿,凝姐儿太小了,如今东家说让凝姐儿去绣庄学习缝补,这简直太好了。   凝姐儿看见江朱眼眶有些红,立马放下手里的针线,“小朱姐,你怎么了?”   江朱擦了擦眼泪,笑道,“东家夸你绣活做的不错。”   凝姐儿笑了笑,“东家喜欢就好。如今马嫂子去了庄子上,家里的绣活以后就由我接手做,我也能帮一帮东家忙。”   江朱握住凝姐儿的手,“刚刚东家说,娘去了庄子上陪老太太和老太爷,恐怕这几年就一直要待在庄子上了。家里人多,你年纪小做不来这么多绣活,但是你手巧,看着是个有本事的,就想着把你送去绣庄当学徒。”   凝姐儿整个愣住了,江朱聪明,从来不把凝姐儿当小孩就什么也不和她说。   再加上这些年经历的事,所以凝姐儿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是一个十分通透的姑娘。   “东家,东家他……”   江朱一把抱住凝姐儿,“东家是个好人,凝姐儿你待会儿一定要答应东家,等去了绣庄以后就一心一意好好本事,学会了以后,这就是你一辈子立身的本钱。”   凝姐儿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   江朱擦擦眼泪,拉着凝姐儿往内院走,“你要好好记得东家的大恩,要不是东家,咱们如今是万万过不上这么安稳的日子。”   凝姐儿:“我记住了。”   …   在上京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微微一晃就到了冬天。   外面飘起了雪花,顾文华搓着手跑进屋子,雪花伴着掀起的帘子飘进屋里。   屋里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上面还放着热水壶正好可以用来烧热水。   这种泥火炉是上京城冬天最始兴的玩意,暖和又方便,姜余觉得这东西比火盆暖和多了,还能顺便烧些热水,就每个屋都买了一个。   顾文华坐在小凳子上,把手过去烤火。   “今年外面也太冷了。”   姜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顾文华把杯子握在手里暖手,又喝了一口,这才感觉暖了不少。   姜余问:“东西都送走了。”   顾文华点头,“送走了,还是成家镖局送的货,估摸着一个月就能把那批肥皂送到宁化府。”   姜余身上穿着羊毛褂子,又看向顾文华,“这衣裳暖和吧。”   顾文华嘿嘿一笑,“暖和,还是凝姐儿手巧,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羊皮一般的北方靼子喜欢穿的,因为那边的牧民养羊,所以靼子们都会穿羊皮衣裳。   但是大周人向来瞧不起北方的靼子们,这玩意到大周这边都是低贱人才穿的东西,但是其他皮毛又太贵姜余卖不起。   姜余曾经见过绸缎庄里的灰鼠皮褂子,一件就得七八十两。他们那饸烙面摊到了年底,除去租金和成本也才不过净赚了七八十两。一件小小的皮毛褂子就得把大半年赚的银钱全搭里面,姜余可舍不得。   恰好这时候凝姐儿想了个办法,用揉制好的羊毛来碾线,然后用这样的线做成内穿的衣裳,还真别说这种羊毛织成的衣裳穿上去又贴身又暖和。   另外她还用小羊羔的毛皮做内里,往外面缝个布套做褂子,这样往身上一穿,只要不主动脱下外套,和人说这里面的皮毛是羊毛,除了那种眼尖的,谁也认不出来。   至少顾文承穿这种衣服,在往外面套个官服,压根就没人发现他里面穿了羊毛衣裳。   姜余抓了一把花生递给顾文华,“咱们卖了一批肥皂,好歹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顾文华点头,“是啊是啊,没想到我又一天还能来上京城做生意,真是想想就觉得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姜余听见外面传来声音。   “是文承哥回来了。”   姜余说着就往外走,果然看见从垂花门走进来的顾文承。   顾文承身着青色官袍,身上披了一件红色的绣花丝绸披风,脖子上围着白色兔毛领巾,他头戴银冠,眉星剑目,明明是冬天,可他穿这身衣裳丝毫不觉得臃肿。   因为走路很快,斗篷在后面扬起,满天的飞舞的雪花好似他行走间的点缀似的。   顾文承几步就走到了廊下,见姜余看自己有点发呆,用手冰了冰他的脸。   “怎么呆了?”   姜余猛然回神,下意识抓住了顾文承的手,脸有些红。   “怎么这么冷?”   顾文承笑道:“今日去了库房找书,最近天干物燥的,书库的书太多,屋子又大,没法在哪里点太多火盆。”   走进屋里,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我里面穿的厚实,也不感觉有多冷。和我一同整理书籍的那几位大人,今天回家以后恐怕要多喝几碗姜汤了。”顾文承开玩笑的说道。   姜余噗嗤一声笑出来,“咱们吃饭吧。今天有上好的小羊羔肉,李嫂子做了她最拿手的羊锅子。”   “好啊。”顾文承听到羊锅子,也忍不住有些想吃。   外面下着雪,一家人围在堂屋里,吃着热腾腾的羊锅子,别说多惬意了。   顾文承对姜余道:“三日后翰林院放年假,听说荟聚楼新出了几道不错的菜,到时候咱俩去尝尝?”   姜余眼睛一亮,疯狂点头,“好啊好啊。”   说着姜余转头看向顾文华三人,“你们去不去?”   顾文华、顾文渊、禾姐儿三个人同时摇头。   姜余有些疑惑,“你们怎么都不去?”   顾文渊看着坐在小余哥身边笑的一脸和善的文承哥,咽了一口口水。   “我和文华约好了,我们两个人到时候要去庄子上找三伯和三伯母。”   禾姐儿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我要向凝姐儿请教一下绣活。”   姜余恍然大悟,“那好吧。”   顾文华、顾文渊、禾姐儿三个人同时低头扒饭。   顾文承夹起一块萝卜放在姜余的碗里,“既然他们都不去,就咱俩去吧。”   姜余点头,“行。”   见姜余“痛苦”的吃下自己夹给他的萝卜,顾文承又给姜余夹了一筷肉片。   此时旁边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继续低头扒饭。   要知道荟聚楼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去那边吃饭的客人不是官员就是皇亲国戚。   他们其实也很想去尝尝荟聚楼的菜到底什么味。 第119章 聘狸奴(捉虫)   三日后,腊月二十六翰林院正式放年假。   姜余和顾文承二人早上起床吃了早饭,又收拾妥帖后便出门了。   上京城的年味十分浓,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有修头修胡子的,卖古玩字画的,卖小吃的,表演杂耍的。   姜余又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他看向顾文承,“我想吃。”   顾文承顺手就去掏银子,把糖葫芦递给姜余。   姜余咬了一口,突然眼睛一亮,“好甜。”   二人去了花鸟街逛一逛,即便是天气冷这边依旧十分热闹。   姜余惊讶的瞪圆眼睛,“文承哥,那个雀儿会演杂耍!”   顾文承看着那表演杂技的鸟,笑着和姜余一起站在原地看。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顾文承见姜余很喜欢,开口道:“想要吗?想要的话咱们就买下。”   姜余表情有些踌躇,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听说鸟雀的寿命很短,这种小东西还是看别人养着有趣。”   顾文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时候就听见周围有人开始问价。   “店家你这雀多少钱?”   店家一招手,那雀儿一下飞到他左手拿的枝条上,“二两银子一个。”   姜余听着有人开始给店家还价,就拉着顾文承跑了。   等他们远离人群后,姜余咧咧嘴,“那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要二两银子,不成不成太贵了,咱们还是一心一意聘个狸奴吧。”   最近家里莫名闹起了老鼠,姜余听家里做饭的李嫂子说,花鸟街这边有个养猫的人家,那家人的猫一个月前生了一窝崽,所以姜余就想着得去坊市那边聘个狸奴回家。   他们走进一个小铺子,一进去姜余就看见在那铺子的柜台上趴着一个通体白色长毛的大猫,今天日头好,太阳晒在人身上暖乎乎的,大猫懒洋洋的趴在哪里晒太阳。   姜余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大猫?”   此时从里面走出来个年轻人,“二位是……”   姜余道:“听闻主家有猫,今天是双数日子寓意好,我们想聘请只狸奴回家。”   年轻人笑着道:“正好家里还有两只,二位请随我来,看看合不合眼缘。”   姜余和顾文承跟着走向后面的小院。   在看见那两只小猫以后,姜余眼睛都直了。   之见院子门前的廊下放在一个用稻草编的窝,阳光正好照进窝里,两只小猫正闭着眼睛躺哪里,其中一直还吧咂吧咂嘴,好似梦见什么好吃的。   此时姜余突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然后就看见原先在外面看见的大猫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腿下,还用身子蹭了一下他的腿。   姜余顿时受宠若惊,然后他就看见那大白猫翘着尾巴走向了猫窝。   紧接着就看见那大白猫叼起其中一只三花小猫朝姜余走了过来。   大白猫把小猫放到姜余脚步,坐在地上还朝姜余喵了一声,而大猫身边的小猫却是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年轻人笑着道:“是大猫托崽呢。”   姜余有些不知所措,“…给,给我的。”   说着他弯腰把地上的小猫抱起来,小猫跟乖,大猫继续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姜余。   顾文承觉得这大猫很像长毛狮子猫,蓝色眼睛,耳朵上还有几捋格外长的毛,而且大猫的脖子上的毛很蓬松,像个大围脖似的。   小猫也是长毛的,身前白毛居多,头顶、背部和尾巴是其他颜色,尤其是这种小猫的眼睛到耳朵那边的毛发呈现两种颜色,各位均匀漂亮。   年轻人感叹道:“这只小猫是这一窝里面最漂亮的一只,往常有人来聘猫奴时,大猫总是把这只藏起来,没想到今天它会主动把小猫送出去。”   姜余眼睛亮晶晶,“说不定,大猫也看我和这小猫有缘呢。”   顾文承失笑,把手里的红糖和茶叶递给年轻人,“麻烦小哥,就这一只了。”   聘狸奴的程序很繁琐,首先要给主人家送糖和茶叶,接下来还得写聘猫书,聘猫书上要写明聘猫的日期,小猫的外貌、价格等详细说明。最后把小猫放在一个竹制的编框里,就可以了。   姜余花了六两银子聘了只狸奴,顾文承手里提着竹框,二人结伴离开。   他们把聘过来的狸奴放到了店里后,顾文承就带着姜余走到了荟聚楼吃午饭。   午时正是荟聚楼客人最多的时候,眼尖的小二见有客人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二人客官是要吃饭吗?”   顾文承道:“还有包房吗?”   小二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道:“还真是不巧了,今日小店的包房都坐满了,但是二楼还有雅座,二位不如去雅座上就食。”   顾文承点头,“好,就雅座吧。”   顾文承带着姜余去了二楼雅座,他们两个人点了三道菜,一道炙鱼肉,一道烤羊排,还有一道素干烧。   就在他们二人等上菜的时候,姜余眼巴巴的看着顾文承道:“我想喝山楂酒,刚刚咱们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有卖的。”   看见小余这副模样,顾文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等着我去买。”   等顾文承回来的时候,他一手提着一瓶山楂酒,另一手还带着个温酒壶。   这东西说是山楂酒,其实度数很低,里面带着淡淡的山楂味,味道酸酸甜甜的,和果子饮差不多。   顾文承把山楂酒倒入温酒壶里,“等一下,等酒温的差不多了再喝。”   一顿饭吃的很好,姜余尤其喜欢那道烤羊排,香而不膻,一口咬下去肉质脱骨又软烂,满口留香。   就在他们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顾文承突然脚步顿住。   姜余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顾文承,就发现顾文承的表情很难看。   姜余刚想说话突然就听见旁边屋里传来一个男声。   “你们说的是那个新科探花顾平仪,他的事不都传遍了吗?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竟然聘了男妻。”   “男妻,不入流而已。农家出来了泥腿子,如今官场上谁不知道,他竟然还不赶紧低调些。”   “要我说,顾平仪能得一甲简直是踩了狗屎运,他那文采可远远比不上沈兄啊。”   “是啊,说起这事兄弟也替沈兄可惜。以沈兄的文采,二甲头名真是委屈了,要不是那顾平仪瞎猫碰上死耗子占了一甲的名额,沈兄就是一甲了。”   姜余一侧的手紧紧握住,整个人瞬间愤怒,说话这人好不要脸,竟然私底下编排文承哥。   紧接着你们传来一个娇笑的女声:“你们刚刚说那顾大人聘了个男妻,二人还十分恩爱,想必定是那男妻有什么过人之处喽~”   “听说顾平仪把他那男妻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我听人说顾平仪那个那男妻,他……”   砰!   包间的门被人突然从外面踹开。   “谁!好大胆子!”包间里的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姜余也没想到文承哥竟然一脚直接踹开了包厢门,巨大的动静不免引来一些人的围观。   包厢里的那些人在看见顾文承之后,脸上不免浮现心虚的表情。   顾文承站在门口对里面的人道:“各位刚刚是我讨论在下吗?如此声势浩大的检讨,何必在包厢里谈,各位若是想要同在下辩论,送一份拜贴给在下,在下岂有不应约的道理?”   现场一片寂静,房间里陪席的花魁娘子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顾文承大概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一眼,有定国公府三房的公子,神威将军府的孙公子,还有皇帝的外家昌平伯府的李三公子,剩下的除了沈大人,顾文承就不认识了。   顾文承微微眯起眼前,一群王公贵族家的子弟。   定国公府的公子率先站起来弯腰赔礼致歉,“在下定国公府三房二子,我们今日吃多了酒,一时言语有失,还望顾大人见谅。”   沈大人憋的脸部通红,站在那里不做声,只有坐在主位旁边的李三公子依旧坐在哪里。   顾文承道:“在下三代布衣出身,怎敢对各位公子不见谅呢。”   包间外面隐隐围过来些人,屋里就开始有人赶人。   “看什么看。”说着孙公子看向顾文承,“这事本是我们不对,我……”   顾文承自然能察觉到对方是想把大事化小,可是顾文承偏不如这些人的意。   他微微提高声量,道:“刚刚我听见几位公子言语之间对在下得一甲名次颇有些不服,认为在下是占了沈大人的名次。”   沈大人脸色大变,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李三公子微微直起腰,其他人更是面带苦色。   顾文承双手抱拳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拔人才,替陛下选拔臣子。殿试,是由陛下亲自出题,一甲二甲三甲的名次更是陛下钦定。陛下公正,自上任以来夙兴夜寐,鞠身天下社稷,这些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乃大周之明主。若是几位不服在下殿试得名,直接上书奏明才是,何必躲在这里私下议论讥讽,故做小人行径。”   在场所有人脸上大变,顾文承这是在说他们这些人妄议科举不公正的同时还对陛下不敬。   说着,顾文承看向身边的姜余,“我与夫郎成亲,三媒六聘、七书八礼一件都不曾少。在下的夫郎为人善良,品性极好,曾冒着酷暑去摆摊赚钱,就是为了让在下在安心读书,不必再为家中钱财担忧,我们二人相识于微末,牵手共到如今。   尔等在此处与陪席女子调笑之际,言语之间对我夫郎尽是蔑视。尔等是蔑视我顾平仪和我夫郎,还是蔑视朝中聘有夫郎的人家呢?”   陪席女听见这一席话,顿时面如金纸的跌坐在地。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解释,顾文承两句三句话他给他们定了几项罪名。   一是怀疑科举公正,二是不敬陛下,三是直接看不起那些聘夫郎的人家。这些话随便一句传出去,他们都是要坏事的。   “没有没有。顾大人,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顾大人误会了,我们都是喝多了。”   “顾大人,是我们口不择言。”   此时李三公子站起来,他举起酒杯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顾大人给我一个面子。”   顾文承一脸愤怒的看着李三,“我顾平仪再如何不济,好歹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乃天子门生。尔等竟然想以权压我,白日做梦。”   说完顾文承就带着姜余离开。   姜余眼睁睁的看着那房间里打扮穿着富贵的公子哥儿们,从最开始的言语狂妄态度轻慢,到后面的言辞谦卑态度恭敬。   顾文承拉着姜余往外走,今天荟聚楼的客人不少,但是他们两个人一路下去没人敢拦。   等下了楼,顾文承脸上原本气愤的表情顿时收敛,他看向姜余,温声问:“刚刚没吓到吧。”   姜余摇摇头,“文承哥你别听他们胡说,你的探花郎是陛下钦定的,那个什么沈大人根本比不上你的一星半点。”   顾文承看着姜余愤怒的鼓起脸颊的模样,捏了捏他的脸。   “笨蛋,我不是气这个,送……”他是在气那些人说起小余事那种不屑的语气,好似小余是什么低下的玩意一般。   还有昌平伯府三公子当时看小余的眼神,顾文承恨不得把对方眼睛挖下来。   姜余微微一愣,刚刚他听到对方背地里说文承哥坏话时就被气坏了,后面没太听清。   “那是什么?”   顾文承握着姜余的手,声音有些低落,“小余,你在外面做生意有没有人因为你是我的夫郎而看低你?”   姜余面对顾文承不会撒谎,他摸了摸鼻子,但是姜余还真没把那些人的态度放在心上。   毕竟之前在大伯家的时候,大伯母还天天骂他克死父母呢。   顾文承眼神一暗,“都是我没用,你才会面对这种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姜余连忙道:“那些人都是因为嫉妒我才会这么说的。因为文承哥越来越有本事,他们嫉妒我,就对我说些有的没的闲话,想让我和文承哥直接生嫌隙。”   顾文承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姜余竟然会这么说。   姜余微微扬起下巴,“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他们看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就心里泛酸,我过的越好他们就越生气,所以我要过的很好,气死他们。”   …   姜余敏锐的发现顾文承的兴致不太高,眉心处略微簇起。   顾文承不开心那他也就不开心,所以姜余打算告状,他直接给方奶奶写了一封信,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并着重写了那些人说顾文承科举名次来路不正的话。   两个时辰后,方老夫人就收到了信,气的她把信直接让刘山长来看。   刘山长因为今年过六十大寿,所以自从来了京城后就没有再离开,看见这封信刘山长气的吹胡子。   “岂有此理。”   “真的枉读圣贤书。”   “一群不忠不孝之辈。”   方老夫人道,“今天中午我让人去荟聚楼买些甜点,我问问去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就让人去叫今天午时去荟聚楼的下人,那下人来了以后绘声绘色的把事情学了一遍。   刘山长听完点点头,“不错,平仪说的不错。”   方老夫人气的皱眉,“小余那么好的孩子,竟然被人那样编排,可见那群纨绔子弟是欺负两个孩子身后无人,不行,我得过去一趟。”   刘山长站起来,“正好,我也去一趟。”   当天晚上,几家前来顾家赔礼道歉的管事,还没进门就被告知顾家不见客,而通知他们的人竟然是刘府的下人。   刘府是什么人家,刘家世代为官,刘岳大人如今年过七旬,两朝元老,依旧受皇帝信任。如今刘岳大人加少保,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成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刘嵩,刘岳之弟,虽如今辞官,但是印象力依旧不可估量,如今在东林书院做山长,教人无数。   更别如今刘家子弟再朝为官者不在少数。这样的人家,就连勋贵都不敢轻易惹。   紧接着他们就被告知,顾大人的夫郎,竟然是刘嵩刘山长的妻子,方老夫人的义子。 第120章 斥责(捉虫)   上京城,顾家小院。   方老夫人和姜余两个人坐在屋里说话,顾文承和刘嵩在外书房。   方老夫人气的骂那些人,“别听那群人咬舌根,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胡乱说话,若是闹到你跟前,只管来我这边告状,我倒是看看谁敢欺负我干儿子。”   姜余鼻尖酸酸的,“知道了,.娘。”   “唉。”老老夫人看着乖乖巧巧的姜余,眼眶也有些发热。   这边母子二人在亲亲热热的说话,另一边外书房的气氛却很严肃。   刘嵩叹了一口气,“这是对东林书院不满啊。”   顾文承坐在老师对面的矮桌上,给老师倒茶,“这次在背后议论的是些老牌勋贵子弟,但是正是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才更让学生不安。”   刘嵩脸上的表情严肃。   顾文承继续道:“老师在东林书院安心教书,本意是教书育人,想让更多的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结果那些人却背地里说老师结党营私,甚至在朝堂上还隐隐影响到了刘阁老。年底内阁盘账的时候,吏部的王大人还特意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讲,被刘阁老三言两语打发了。”   刘嵩一吹胡子,“王江河那个老王八蛋,就是喜欢瞎给人扣帽子。”   顾文承道:“学生本就是东林书院出来的,这次有人在背后议论学生,其实我不是很惊讶,但是他们竟然在背后议论小余。”   顾文承当场给刘嵩表演了一个什么叫背后议论自己没事,议论小余他分分钟暴怒给别人看。   刘嵩:……   顾文承一脸愤怒,“小余多好的人,年纪小小就跟了我,这些年做生意又是受苦又是受累的。他们贬低我也就罢了,非得把清清白白的小余拉出来议论,这事学生忍不了。”   刘嵩简直无语了,他拍着桌子道:“什么叫议论你也没事!我问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什么意思?”   顾文承回答:“这句话出自《论语》圣人着重强调声望和名誉很重要,好的声望和名誉可以带来崇高的地位,和众多朋友的信任。”   刘嵩恨铁不成钢,“圣人之言犹在耳,名声对于一个文人是多么重要的事,难道你要忘了吗?”   顾文承叹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其实行叩拜礼对坐在首位的刘嵩。   “既然老师心中也是这般想的。那今天,学生跪求老师出山。”   书房里顿时一片寂静,只有一旁火炉上烧的小水壶中水汽顶壶盖的声音。   刘嵩目光灼灼的看向顾文承,“你刚刚说什么?”   顾文承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   “学生跪求老师出山。”   刘嵩声音平静的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上面的意思?”   顾文承抬头看向刘嵩那如鹰般的眼眸,“二者皆有。翰林院放年假的前一日,圣上来翰林院视察,路过学生时问了一声老师身体如何。”   刘嵩听到顾文承这句话后,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坐在椅子上良久后才对顾文承道:“起来吧。”   顾文承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如今陛下要开海运,预设四个口岸分别是穗城、怀恩、明州,郁州四处。   但从上年开始,朝廷上下许多大臣反对次政,其中竟然有人上书谏言反对的理由是,他认为外有倭寇作祟,若是朝廷开设港口,必然要训练水军,训练水军就是加重税收,此事得不偿失。”   刘嵩下意识想点点头,他认为此时谏言说的挺对的,开设港口就得训练水军,北方的靼子还在虎视眈眈,虽然前些年朝廷打了胜仗,但是历朝历代,北方的威胁总是源源不断。   朝廷赋税从先帝开始改税发后,就变得清晰明了,此时若是贸然加设水军,岂不是加重朝廷的负担?而且水上能有什么收益?   就在这事刘嵩突然听到顾文承铿锵有力的一句。   “简直是一派胡言。”   刘嵩:……怎么就一派胡言了?对方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顾文承从一旁拿出一张画卷出来,打开画卷,上面的图画徐徐飘出。   在看见那上面画的地图后,刘山长一下就被镇住了,如此清晰且形象的舆图,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张舆图当然是顾文承自己画的,自从他到了翰林院后可不只是修书去了。   顾文承指着舆图道:“海运可拓宽更广阔的贸易路线,使贸易不在局限于陆地,设立海运司,采取恰当策略海路贸易,以明州、穗州等港口为起点,可以向这几个国家出口商品,若是咱们能保证航路的稳定,使过往的商船无海寇的侵扰,完全可以收取民间船只的费用,在前期的时候整个海运司就能完成自收自支,后期还可以产生税收。   因此,学生认为设置海运司可使朝廷税收增加,同时还可以对外贸易、沿海贸易和船政渔政、对接朝贡使臣、缉私和海防等全部加强管理。”   刘嵩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有些懵,到后面越听越认真。   “这……”   顾文承道:“老师可知道,如今朝廷上最反对圣上开设港口的官员是白夏余白大人。”   刘嵩皱眉,“我知道白夏余,此人早些年在都察院任职,虽然迂腐了些,但却是个清官。”   顾文承又道:“老师,白大人为人的确清廉,但是他出身明州白家,白家在明州是巨富。还是走私的巨富”   刘嵩微微一愣。   顾文承道:“学生让人查过了,明州白家是家主,乃是昌平伯府李大人是表兄弟。明州本地有首打油诗,‘不怕青龙高万丈,只怕白虎抬头往。香珠银钏添锦绣,金枝玉叶映华堂。’这就是明州白家。”   刘嵩即便是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明州白家又多么富贵,但从这首打油诗里也能看那陈家有多么富贵。   同时,刘嵩敏锐的察觉到如今官场上是多么风谲云诡,但是这种感觉让刘嵩早就平静下来的心中,重新激起了一道波澜。   于是,顾文承和刘嵩二人在书房谈论了一晚朝廷开设港口后的影响与危害。   …   第二天一大早,顾文承把依旧神采奕奕的老师送走。   姜余看着眼底带着青黑的顾文承,“文承哥一晚上没睡吗?”   顾文承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是啊,昨天晚上和老师谈的太投入了。”   姜余叹一口气,“文承哥去睡吧,我去庄子上接爹娘。”   今天腊月二十七,快年三十了,顾父和顾母二人回家过年,姜余作为小辈自然得去接他们。   顾文承道:“好,那我就不去了。”   此时,依旧神采奕奕的刘嵩没有回家,直奔大哥家而去。   刘府门口冷板凳上坐着上值的人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影,等这人走进来他们才认出来竟然是二老太爷。   那人赶紧跑过去,“小的,给二老太爷请安。”   刘嵩看了一眼行礼的管事,“我认得你,大哥在家吗?”   管事的笑道:“在家呢。”   刘嵩“嗯”了一声,“行,我找他有事。”   刘嵩一边往里走,管事一边笑着引路道:“这天寒地冻的,二老太爷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前些日子老太爷还念叨您呢,说得了些上好的茶叶,等您年后再去宁化府时,就给您送回去。”   刘嵩道:“现在就给我吧,我年后不去宁化府了。”   管事:“好,小的这就……啊?”   刘嵩一甩袍子,“老夫要上朝。”说罢,脚下带风的脚步向里走。   管事:……   管事努力在后面追二老太爷,心想这二老太爷不是都辞官很多年了吗?怎么身体还如此硬朗?   …   之前在荟聚楼听到的那些话,在姜余看来就如同风一般飘过去。   大年三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一起看了上京城的烟火。   大年初十,上京城庙会,一家人挤在外面看了场好大的热闹。   禾姐儿带着江朱和凝姐儿,身边跟着文华和文渊三人去挤福糖去了。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姜余也不怕冷直接把窗户打开,从二楼往下面看。   “好热闹啊。”   顾文承顺手把手里剥好的坚果,递给姜余,“听说一会有舞龙的,到时候更热闹。”   姜余吃着坚果笑着道:“那咱们待会再二楼看,比在下面看着更热闹些。”   姜余喜欢吃坚果,但是不喜欢剥坚果,每次都等顾文承剥好了递给他。   顾文承起身把之前姜余脱下的鹤氅给他披上,“穿上这个。”   紧接着又顺势给姜余套上白狐毛的毛茸茸围脖,还有白狐毛做的耳罩。   可能是今年突然换了环境,姜余的身体不太适应,因此他一不小心又把耳朵冻伤了。   为此顾文承就画了图,让人仿制现代社会的耳罩,用白狐毛、兔毛各做了几个耳罩,平常时候姜余都带灰色的兔毛耳罩,如今过年他又换了一身新衣裳,就把平时舍不得带的白狐毛的耳罩带出来了。   一件大红色的绣花鹤氅,配一个白狐毛的围脖和耳罩,加上姜余被养的唇红齿白的,看上去活脱脱的大户人家小公子。   顾文承满意的看着小余这毛茸茸的一身,又给自己披了个斗篷,继续开始给姜余拨坚果。   此时顾文承十分怀念瓜子,可惜如今只有南瓜子,小余不喜欢吃,顾文承也不怎么喜欢吃。   突然姜余和顾文承二人听见下方传来一阵惊呼声。   姜余站起来往下面看,就看见从下方长长的街道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朝这里走过来。   姜余还是第一次见游“龙”,之见前方有一人开路,几个人抬着一个简陋的撵车,上面有一个汉子身穿鹅黄色短打、腰系红布、头绑红巾的敲鼓。   在撵车后面则是一个手拿绣球的少年和七八个吹吹打打的人,在往后看则是舞动的“龙”驱。   队伍越来越近,姜余整个人睁着大大眼睛,惊讶的那长长的队伍。   “好厉害!”   顾文承站起来,走到姜余身边,看着下方可以称得上壮观的景象,他微微挑眉。   “很壮观。”   姜余道:“是太壮观了,好厉害!”   十几米长的游“龙”队回去,后面跟着十几个踩着高跷扮演各形象的杂耍人员。   姜余惊喜的道:“刚刚那个踩高跷的人,都快和这个窗户一般高了!”   顾文承看着身边姜余惊喜的笑着,等队伍过去以后,“走,要不要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听说今天有耍猴戏的。”   姜余:“要去,要去。”   就在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刚走出包房的门,突然被一个人拦住。   “在下给顾大人,还有姜公子,见礼了。”   姜余下意识皱眉,顾文承看着面前这人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是李三公子。”   李三看了一眼顾文承旁边的姜余,笑着道:“那日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海涵。如今恰逢相遇,二位不如同在下去包房一聚,吟诗作对,大家一笑免恩仇,如何?”   顾文承把姜余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不赶巧了,在下和夫郎还要赶去和父母汇合,告辞。”   李三笑了笑,眼神一飘,“好。告辞。姜公子,好走。”   顾文承道,“李三公子的眼疾,还是快些找个太医瞧瞧为好,若是托的时间久了,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了。”   姜余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赶紧低头。   李三微微一愣,顾文承拉着姜余就离开。   李三看着顾文承和姜余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此时从一旁包厢里走出个年轻公子哥。   “李兄,李兄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李三一笑,“没事,看美人呢。”   年轻公子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见顾文承和姜余之后,他脸色大变,“李兄可别害我。”   李三看了他一眼,“瞧你怕的样子,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不也没后续吗?”   那天在包房和顾大人发生争吵,回家以后也只是家里人责罚一顿,李三有祖母护着自然没事,宫里如今也没传出来责罚的消息。   那人压低声音凑到李三耳边道:“那顾大人乃是刘嵩先生的学生,他夫郎是刘嵩夫人的干儿子,他们二人可不是你能随便打主意的。”   李三听完后眼里闪过一丝可惜,“这倒是难办了……”他觉得那姜余很不错。   年轻公子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再劝了,只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离李三远些,此人不可继续交友。   姜余没心没肺的玩了一天,顾文承陪了姜余一天。   第二天,在姜余不知道的地方,宫里下旨定国公府、神威将军府、昌平伯府同时被圣上斥责。   定国公府大房老爷被斥责,三房老爷本来就五品官职,如今被派了外任还是五品。神威将军府的孙大人罚俸一年,昌平伯府也被罚俸一年。   其中昌平伯府的二老爷被都察院上奏外任贪污,如今已经入狱。宫里昌平伯府出身的庆嫔娘娘因为求情,被陛下斥责降为婕妤,并让出一宫主位迁居偏殿,禁足一年。   顾文承听好友沈之淮说的这些消息,反而是对最后一个消息最感兴趣。   “沈兄是如何得知宫里的消息的?”   要知道皇宫,尤其是后宫的消息对前朝是完全封闭的,谁能有事没事知道皇帝后宫哪个妃子的消息。   若是大臣知道后宫的消息,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消息是有意被人透露出来的。   沈之淮轻咳一声,“在下的外祖是太医院院判。”   顾文承这下是真惊讶了,要知道太医院院判可是正六品。   【作者有话说】   刘嵩:六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第121章 正是闯的年纪   正德十八年,一开年朝廷就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中一件就是原本已经辞官的刘嵩刘大人突然重返朝堂,如今被皇帝任为正二品都察院右都御史,兼文华殿太傅。   要知道,刘嵩虽然没进内阁,但是皇帝给他安排的这两个职位,都是在朝堂上十分紧要的职位。   都察院右都御史是负责监督朝堂和地方官员和处理地方军政要务,而文华殿是大周朝皇子读书的地方。   皇帝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重新启用刘嵩,直接打脸了之前朝廷有说刘嵩在东林书院结党的那些人。   皇帝都认可刘嵩的学问,让刘嵩为皇子授课,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在大家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不满时,皇帝再次说起了设立港口的事情。   早朝之上,皇帝一开口,下面立马就开始有人站出来反对。   然而这次皇帝并没有动怒,也没有不听劝阻的下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就在此时,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那就是刘嵩。   刘嵩一人可抵得上千万张嘴,他一个人在早朝上舌战群雄,把一众大臣怼的哑口无言。   此时,在场的人全部明白了,刘嵩这个老匹夫竟然是皇帝特意请来的。   想到这一层,在场的有一半心里反对的官员缩了回去,而且嘉隆帝在位十几年,圣上的品性大臣们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了解。   自打圣上想建设港口的那一天起,他们这些大臣即便是反对也没用。   嘉隆帝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众人的反应。在下面辩论的最激烈的时候,嘉隆帝微微勾起嘴角,然后迅速抿直。   一位老大臣跪在地上,面向嘉隆帝痛心疾首的道:“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海运港口一开百害而无利。海上有海盗,一但开海运,势必要组建海军,想组建海军势必需要用钱用粮,北边草原的靼子至今虎视眈眈,那边的军需不能动,一旦开港口、组建海军无疑会加重朝廷负担。陛下,这对国家无益,对百姓无益啊!”   刘嵩道:“陛下,臣以为开港口势必会促进港口商品交易,商品交易势必产生税收,建海军也只是初步花些钱财,从长远的角度看,利大于弊。”   孙大人眼睛一瞪,“商者不可信,放任商户做大是最愚蠢的决定,刘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嵩战斗十足,他眼睛一眯,“我按的什么心,我安的是为陛下解忧的心,是为百姓谋福的心。孙大人,你族籍乃是在越州,越州多豪户,海运走私者不计其数。我记得,你们孙家有一旁支也在经商吧?”   孙老大人惊怒的看向刘嵩,“刘嵩,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嵩身着红色官袍,站在那里对着上面的陛下道:“如今,朝廷虽然没有开港口,但是民间海运走私不断,若是朝廷开始港口,走私就变成了明面上的商品贸易,只要有贸易就必须得交税。税收可以使朝廷得利,商户失利,那些从事走私贸易的人自然不想看到朝廷开港口。”   孙大人气急败坏,“刘嵩,你血口喷人!”   刘嵩不屑的笑了一声,“那请问孙大人,我又有那一点是胡说了?是我胡说你们孙家旁支做生意,还是胡说走私使朝廷失利了?   尔等目光短浅,只看见海上有倭寇,只看见走私赚利,却没发现朝廷开设港口、设置海运司,可使朝廷税收增加,还可以让朝廷加强对外贸易、沿海贸易和船政渔政、对接朝贡使臣、缉私和海防的管理。”   说着,刘嵩跪在大殿上,面朝皇帝,声音铿锵有力的道:“陛下,臣以为,如今这世上最不愿意让朝廷开港口的,就是那群海运走私的商户。”   刘嵩这一句可算是把在场很多朝臣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   嘉隆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眼神很亮,嘴角带着笑意。   孙大人手指哆嗦的指着刘嵩,“你,你……”   刘嵩撇了他一眼,趁机从怀里拿出一阵奏章,对上鞠躬道:“陛下,臣有本奏。”   嘉隆帝大手一挥,“呈上来。”   …   又过了几天,上年科举得名的进士们分配官职正式下来,其中有几个人分的官职格外的低。   “什么!我怎么被分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做推官,我可是今年进士里排名一百多的。”   “这个分配我不服!”   “怎会如此啊,我连个七品的知县都没捞到。”   “……”   “沈兄,小弟分到四平县做通判,过些日子就要去赴任了,明日在荟聚楼小弟我做东摆宴,沈兄一定要赏光啊。”   “是啊是啊,我也要去外任,虽说是个穷乡僻壤的县,但是我已经知足了。咱们明日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日后天高路远的,再见一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复沈大人面容苍白,一时间没有搭话。   他突然踉跄一步,手里的官凭掉在地上,旁边人有人扶他,有人去捡官凭,大家在看见上面的官职以后,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因为沈大人虽然任职的是京官,但是分配的职位却是大理寺评事。   评事主管参与案件的审理和判决,是正九品官职,一般都是那些荫恩和捐官的官宦贵族子弟担任的职位,按道理沈复二甲头名的名次,是不会这么低的。   突然这边的几个人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热闹声,原来翰林院的两位大人正巧今日去吏部,如今结束要回翰林院。   “顾兄。”   顾文承“恰巧”看见沈之淮,他和同僚说了一句,同僚朝沈之淮点了点头,然后自行离开。   顾文承朝好友的方向走了过去,笑着道:“恭喜恭喜啊。”   沈之淮道:“你这个翰林大人就别打趣我这个小小通判了。”   顾文承翻了个白眼,“你六品,我七品。”   沈之淮笑道:“不和你闹了,明日荟聚楼我请客,平仪你一定要来啊。”   顾文承道:“一定,一定。”   看着两个人又说又笑的交谈,尤其顾文承穿着那身绿色官袍,腰间还挂着代表翰林院的腰牌,这让在场还仍旧穿着布衣的进士们有些眼热。   “那是谁啊?如此年轻就已入了翰林院了?”   “你忘了吗?那是和咱们同批科举考试的探花郎顾平仪啊。”   “原来是他…之前只是远远见过一面,没看太真切,没想到这顾探花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年轻。”   “听说顾平仪顾大人也是寒门出身。”   “果真?”   “自然是真的。”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顾文承和沈之淮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沈复虽然知道顾文承看都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但是心里却觉得顾文承此时肯定在嘲笑自己。   自从年前的那场聚会以后,沈复每天都在惶恐,终于在前些日子和他一同吃酒的那些贵族公子们的家里都接连受到了宫里训斥和责罚。   沈复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了,他的祖父曾经当过探花郎,但是祖父早逝,家族很快就抛弃了自己这一房,父亲科举数十年仅仅考上了秀才,如今再上京一个清水衙门里当值。所以,那些大家族都受了惩罚,他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逃的掉呢。   沈复读书很有天赋,本来他有信心得一甲的,可是偏偏一个顾平仪横空出世,他只能得二甲头名。   后面又听说顾平仪虽然出身寒门,但是却拜大儒刘嵩为师,沈复很是不服气。   沈复家里在上京城并无根基,如今他这个二甲头名反而得了这么一个个不入流的官职,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尤其是刚刚顾文承意气风发的和友人交谈,一眼都不曾往自己这边看,这证明顾文承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这个认识,让沈复顿时感觉头昏目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独自在戏台上表演的丑角。   砰!   沈复一头栽倒。   顾文承此时已经走远,昨天晚上睡觉前小余念叨着想吃栗子饼,所以他今天要早早下班,顺道给小余买些栗子饼。   …   姜余对朝廷上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他开始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上京城的铺子上。   正月十五元宵节,上京城里悄然开了一家肥皂铺子。   这次姜余开肥皂铺子店没有在搞什么噱头,他十分低调的开张做生意。   但是他在背后却投资了一家即将倒闭的走镖队。   京城肥皂生意不好发展,所以宁化府和宁隆县的肥皂生意可不能丢。   尤其是这两个地方的肥皂铺子,都得依靠姜余这边来供货,若是总依赖商队把肥皂带去宁化府,不太现实。   所以姜余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需要组建一个自己的商队。   这个走镖队的镖头兼老板前不久因病去世,走镖队的生意无以为继即将散伙,姜余正好看见就把那一伙的七八个人雇佣了下来。   但是姜余没有走镖和管理走镖队的经验,就在他有些发愁的时候,突然,姜余想到了同村的兴旺叔。   之前族人第一次去宁化府买甜菜的时候,就是兴旺叔带的队。当时姜余听人说,兴旺叔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十分有见识,曾经还做个镖头。   如今在上京城,姜余见多了那些头发胡子花白,还依旧每天精神满满,奋斗在朝廷第一线的老大臣们,姜余觉得兴旺叔如今年纪也不大,依旧是可以闯荡、奋斗的年纪。   说干就干,姜余当即就开始写信,言语诚恳的请兴旺叔来上京城,他还说,若是兴旺叔愿意,还能把一家老小都带来上京城。   自己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是若走镖队真的做起来了,给大家一人一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就在姜余认真写信的时候,突然面前的桌案被人敲了两下。   姜余一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官服站在柜台外面,朝自己笑的顾文承。   姜余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顾文承提着一包东西放在姜余面前,“猜猜这是什么?”   在姜余疑惑的表情里,顾文承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造型漂亮的栗子饼。   姜余惊喜的道:“栗子饼!”   顾文承把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给你买的。”   姜余笑弯了眼,拿起一块栗子饼放进嘴里,“好吃。李记的栗子饼味道最好了。”   也亏着肥皂铺子生意冷清,顾文承穿着这一身衣服和姜余说话才没被人盯着瞧。   姜余看着他这一身衣裳,“文承哥,你这是刚刚下值吗?”   顾文承点头,“是啊。”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顾文承一个,“你也吃。”   其实顾文承不太特别喜欢吃糕点,但是姜余递给他的东西,他还是很享受的。   看见姜余面前的信纸,顾文承问了一句,“你在写信?”   姜余点头,“我前两日不是雇个了走镖队吗,但是我没有走镖的经验,所以我想请咱们族里的兴旺叔来上京。”   顾文承知道姜余雇佣镖队的事,但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兴旺叔是谁。   “他有经验?”   姜余点头,“我之前听人说,兴旺叔做过镖头,特别厉害。”   顾文承点头:“可以试一试。”   …   一个月后,跟着回信一块过来的还有顾兴旺,以及顾兴旺年近十岁的儿子顾茁。   顾兴旺人长的高高大大,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他不好惹,而顾茁完全相反,小孩长的白白净净,笑起来十分可爱。   “兴旺叔!你怎么了来了?”顾文渊惊讶的看向顾兴旺。   顾兴旺还没开口,姜余站了出来,“是我请兴旺叔来的,文华、文渊,因为之前不确定兴旺叔会不会来,所以我就没有通知你们。以后兴旺叔就是咱们走镖队的镖头了。”   顾文华和顾文渊二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的震惊。   姜余看向顾兴旺身边的小孩,这小孩他认得,是兴旺叔的儿子,不过比起上次见面,小孩长高了不少。   顾兴旺大掌拍在顾茁的背上,“这是你小余哥,另外两个是你文华哥和文渊哥。”   顾茁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姜余,“…小…余哥,文华哥,文渊哥。”   他从小就是听家里的大人讲小余哥的故事长大的,顾茁知道如今族里的卖糖生意就是小余哥一手办起来。   虽然大人都说顾大人最厉害,但是小顾茁反而觉得姜余厉害极了。   这次听说亲爹要来上京,他就使劲要跟过来。   顾兴旺有些无奈的道:“别看这小子长的乖,其实特别能惹事,这次我来上京,是他非得跟着我过来,没办法我只能把他也带上。”   顾兴旺嘱咐儿子,道:“这里是上京,不是咱们村,你别乱跑啊,小心跑丢了。”   顾兴旺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狐疑的看向儿子,平时这小子最爱和自己呛声,别看他人不大,一张小嘴能说的很,四五个人都没他一个人吵。   但是今儿是怎么了?自己说完以后怎么着小子这么安静。   顾茁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突然感觉有些紧张。他觉得小余哥比他记忆里更俊朗了,身量高挑又匀称,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好看。   顾茁一直都觉得小余哥和来村里买糖的那些商户老板不一样,小余哥更像是县城那些地主老爷家的少爷。   顾茁听见爹的话,低头有些羞涩的道:“我…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顾兴旺:“你小子今天中邪了?” 第122章 你更喜欢谁   顾兴旺不愧是做过镖头的人,他对走镖里的门道一清二楚,而且没几天他就和原本镖队的那几个人称兄道弟起来。   姜余手下的镖队,自从添了顾兴旺这一员大将之后,立马走上了正轨。   于是在京城做好的肥皂,就可以通过他们自己的镖队运到宁化府。   同时姜余也觉得如今做肥皂的效率太慢,他直接给周航写了信,让他来上京一趟。   半个月后,周航到了上京。   姜余见到周航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航哥儿,我想把肥皂的做法交给你,如今我在上京,虽然我手底下有商队可以往宁化府运肥皂但是这样太慢了,若是长此以往,不利于宁化府那边的铺子做生意。”   周航更开始被吓了一跳,刚想拒绝就听见姜余后面的话,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正色。   其实这件事姜余已经想了很久了,原本他是想把肥皂铺子开到上京城的,但是如今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所以宁化府原本打好的肥皂市场基础可万万不能丢。   尤其是姜余如今做生意的时间越长,做的生意越大,他越能体会到文承哥之前和自己说的“放权”。   想要生意变大,想要赚更多的钱,那他就不能把全部的事都攥在自己手里,他必须要学会放权。   他需得拥有自己的心腹,需要培养一批可以在外替自己办事的人。而且因为有顾文承这一道官身在,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轻而易举背叛自己。   毕竟,民不与官斗,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民与官,二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阶级特性。   而周航,目前就是姜余选择的可以信任的人。   姜余道:“你不用担心,这次我也会让文华去宁化府重新建肥皂工坊,若是你同意做我在宁化府肥皂坊的管事,以后肥皂工坊的一成利就归你所有。”   周航微微一怔。   姜余笑着道:“那一成利就是你的工钱了。”   周航张张嘴,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哑。   姜余道:“你不用立即回答我,你可以慢慢想。这次让你来上京,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   周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让小余哥失望的。”   姜余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我知道。”   房间里原本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   周航笑道:“我听说小余哥组了一支商队,我还以为小余哥会用自己的商队把肥皂运到宁化府呢。”   姜余笑道:“商队自然还有其他用处。对了芸姨和红姐儿最近都好吧。”   周航回答:“都好着呢,我娘和红姐儿如今……”   …   月底,顾文华跟着周航一同回宁化府,在宁化府重新建立肥皂工坊的事,姜余很放心的就交给了他们二人去干。   而他只要派人几个月去宁化府查一次账就行了。   春去秋来,这年顾兴旺带这走镖队从宁隆县运来上京不少糖。   姜余靠着这批糖,又小赚了一笔。   自从顾兴旺来了这边以后,他儿子顾茁就跟在了姜余身边。   但是姜余觉得顾茁还是太小了,年纪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所以茁哥儿必须得会读书会算账。   好在顾茁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千字文已经完全学会,还会了简单的算数。   长期在外面走镖的顾兴旺,看见儿子对姜余背千字文,差点哭出来。   顾茁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老爹,然后又看向小余哥,脊背挺着直直的。   姜余点头,“不错。”   顾茁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余哥,你明天去卖糖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姜余点头,“可以。”   顾茁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好哎!”   他最喜欢看小余哥认真办事时候的样子,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变成小余哥这样的人。   第二天晚上,顾父顾母回家,正好这次顾兴旺也走镖回来,姜余就在家摆了两桌宴席请大家吃饭。   饭桌上,顾茁兴奋的对顾父顾母描述今天白天姜余卖糖的样子。   顾茁道:“您二老是没瞧见,小余哥特别厉害,当时小余哥刚介绍完咱们的糖,报了价格,好多糖商就开始抢糖,没一会儿那些糖就全部卖光了。”   顾母被逗的开心的不得了,“小余有本事。”   顾茁道:“小余哥有大本事。”   姜余被夸的有些脸红,在一旁低头吃菜。   顾文承看见小余害羞,见状叉开了话题说起其他事情。   饭桌上,顾文承给姜余夹菜,中途好几次暗戳戳看向顾茁。   他夫郎优秀,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这小鬼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围着他家小余转悠?   晚上,顾母看着灶房剩下的蘑菇有些头疼。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从外院的外书房走出来,看见灶房里点着烛火,走进些就看见里面的顾母。   姜余问:“娘,怎么了?”   顾母道:“蘑菇没吃完。这蘑菇已经放了两天了,再放就要彻底坏了。”   蘑菇价格贵,虽然如今家里不缺一口吃的,但是向来节俭惯了的顾母,看着这些即将被浪费的蘑菇,还是有些心疼。   顾文承笑了笑,“娘,我有办法。”   说着顾文承从后院找到一些硝石,他道:“硝石可以制作小苏打,小苏打呈现碱性,可以延长蘑菇保鲜时间。”   顾文承想起来前世上大学时自己勤工俭学时的场景。   等顾文承把硝石碾成粉后,把硝石粉末放入一个碗里,加水溶解,后面去除水里的杂质,在把容易倒入小锅里开始充分熬煮,直到锅里稀出白色东西,这就是古法用硝石分解出小苏打。   然后顾文承又准备一个空碗,在碗里放入清水,在往里面加入少量的盐,白醋,白酒,小苏打。   顾文承对姜余解释道,“盐,白醋,白酒都是用来杀菌的,接下来静置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顾文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纱制帕子,用帕子把蘑菇包裹住,再用一个干净的刷碗刷锅的小高粱扫帚,沾取少量的混合溶液,把液体均匀的挥洒在包裹住蘑菇的帕子上。   顾文承道:“这帕子不能太湿,表面微微湿润便可,然后再往外包裹一层油纸。因为包裹蘑菇的帕子上有水,蘑菇整体处于潮湿的环境,这样储存的蘑菇不仅不会腐烂,还会适度生长,从而达到延长保鲜的目的。”   姜余惊讶的看着面前被包裹严严实实的蘑菇,突然脑子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之前姜余就发现,像是蘑菇这种在长坪村很常见的食材,到了宁化府和上京城以后身价直接翻了几倍。   被那些老饕们称为“山珍海味”中的“山珍”指的就是菌菇。   就比如黑木耳和蘑菇,在他们村里旁边的山上不能说是随便就能采到,但也能说是很常见,以前每年春季和秋季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去山上采蘑菇。   在宁隆县,如河渠、河沟、溪流附近的杨树、柳树等树木上‌都会生长很多蘑菇。   很多人都会爬到树上去采,有时候运气好了,一颗树上能采小半筐的蘑菇,但是蘑菇保鲜时间短,摘下三天后就会坏。   因此,蘑菇的这种特殊性,也就导致上京这边蘑菇价格很贵,尤其那些大酒楼里的黑木耳和蘑菇,酒楼收购价格极高。   姜余想着如今正是山里的木耳和蘑菇成熟的时候,若是自己去收蘑菇和木耳,再拿到上京城来卖,岂不是能赚不少钱。   而且,文承哥说,这样保存蘑菇至少可以保存一个月,从宁隆县到上京,要是快些,水路走十天加上路陆走一天,一共十一天便可以从宁隆县抵达上京城,所以在理论上,完全把蘑菇可以运过来。   而且,后天兴旺叔会再次带人回宁隆县拉糖,自己可以趁这个时候带一批蘑菇回来。   姜余当天晚上就和顾文承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道:“如今卤肉铺子有禾姐儿和江朱管着,饸烙面摊有郭山,肥皂铺子有文华、文渊和周航。他们几个干的都不错,我跟着兴旺叔回一趟宁隆县,一个月肯定就回来了。”   顾文承微微皱眉,“这也太辛苦了。”   姜余摇摇头,“我不辛苦啊。我一想到能赚好多钱,就不感觉辛苦了。”   顾文承揽住姜余的肩膀,把头放在姜余颈肩,“可以这样的话你就得出去一个月,我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姜余听着顾文承的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舍,紧接着他就听到顾文承道。   “这段时间茁哥儿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和你相处的时间,都没那小子和你相处的时间长,这次你出门不能带他。”   姜余听到后失笑,“这次返程肯定会很辛苦,茁哥儿年幼,我不会带他的。”   听到姜余这么说,顾文承满意了。   顾文承道:“从理论上讲,我刚刚用来保存蘑菇的办法的确没错,但是运输途中若是想更好的保存,还需低温环境。”   顾文承想了想,就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把一张宣纸平扑在桌面上,拿起铅笔开始画图。   很快顾文承便画好了,顾文承道:“这是我改良的盒子你看看。这大盒子高半三十寸,宽三十寸,长四十寸。分别有五层,每层高六寸,除去底层其他四层并不是木板,而是木条。”   说着顾文承就指向向另一张图,他为了姜余能看的更清晰,特意把其中一层木盒单独画了出来。   姜余微微一愣,又联想到刚刚顾文承说的低温保存,又联想到上京城的夏天街上会卖冷饮子,他之前夏天的时候就听文承哥提过,那些冷饮子都是用硝石制冰得来了的。   姜余突然恍然大悟,快速道:“我们可以在底层用硝石制冰来制作冷水,把包好的蘑菇放在上面四层。这样冷气就会顺着上面四层木条的空隙充斥整个箱子。这样整个箱子就会处于低温状态,蘑菇就能保鲜更久。”   跟着顾文承时间长了,姜余渐渐学会了顾文承常说的一些词语。   而且姜余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会在家里准备冰窖,夏天的时候还会把新鲜水果蔬菜储存在冰窖里,这样储存时间会更久。   顾文承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做。”   姜余眼睛亮晶晶,“还能这样,竟然还能这样做,真的太厉害了。”   顾文承微微一笑,“相公厉害吧?”   姜余重重点头,“厉害。”   顾文承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一侧的脸颊,“那奖励呢?”   姜余有些羞涩,但是还是抬起头,踮起脚尖。   就在姜余即将接触顾文承脸颊的那一瞬间,顾文承瞬间偏头。   姜余感觉到了嘴边的触感,顿时睁大眼睛,想要后退。   但是顾文承却先一步伸手,紧紧环住姜余的脊背。   顾文承给姜余一种强势又霸道的感觉,这让姜余顿时有几分腿软。   片刻后,姜余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抿了抿嘴,眼角和脸颊处微红。   姜余皱皱眉,感觉自己脊背上的力道有些往下走的趋势。   “太用力了。”   顾文承感受着手中浑圆那紧致又有弹性的触感。   “疼吗?”   姜余摇摇头,身体下意识往前面缩了缩。   顾文承低笑两声,姜余抬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亲几下对方的下巴。   深夜,就在姜余半梦半醒之际,他再次听到顾文承问自己。   “我和茁哥儿,你更喜欢谁?”   姜余一瞬间清醒,“我…嗯……”   顾文承往上一顶,声音里带着几分恶劣的意味。   “小余更喜欢谁?”   【作者有话说】   ——————拉灯———————   下面剧情请大家自行脑补,并猜测小余究竟更喜欢谁呢?   (ps:野生平菇是长在树上的) 第123章 采购蘑菇   姜余特意让镖队前往外地的日子延后了三天。   他开始为自己即将去老家收蘑菇做一些提前的准备。   先是准备一些特制的大箱子,再去准备一些油纸袋,最后买一些硝石。   大周朝的硝石是特殊产品,因为硝石制作火药和烟火的主要材料,所以需要到官营去购买,并且不可以买太多,且购买时需要标注购买人的姓名、家庭住址和用途。   等东西全部准备好时,已经是四天后了。   姜余、禾姐儿、江朱、顾文渊四个人跟着镖队一起返回宁隆县。   十二天的路程很是枯燥,幸好他们走的是水路,减少了旅途颠簸的痛苦,赶路过程很是平稳。   到了宁化府后,顾兴旺带着四个镖局的人下船,姜余一行人需要继续坐船到宁隆县,他们四个人身边还跟了五个压镖的镖师。   越是离家近顾文渊就越是有种忐忑的感觉。   “我都一年多没回家了,也不知道我娘想我没有。”   姜余笑着道:“你就放心吧,大伯母肯定想你,前段时间大伯母不还让文华捎带着一些咸鸭蛋到上京吗?而且,大伯母腌的咸鸭蛋可真好吃。”   顾文渊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嘿嘿,我娘腌的咸鸭蛋谁吃了都说好吃。”   姜余颇为认同的点头。   这年头盐是金贵东西,普通人家可舍不得用盐来腌鸭蛋,之前姜余在大伯母家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吃咸鸭蛋。   第一次吃,还是到了顾家以后,金伯母拿过来的几个咸鸭蛋。   把咸鸭蛋上面剥开一个小口,筷子弄破,金黄色的蛋黄油里面爆出来,蛋白鲜美可口,蛋黄绵软细腻,整颗蛋味道醇厚浓郁,越吃越想吃。   姜余道:“想吃咸鸭蛋了。”   顾文渊道:“想吃咸鸭蛋配小米粥。”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回去就吃。”   …   坐船从宁化府一天时间就能到宁隆县,等他们带着行李和一堆东西回到长坪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娘,我们回来了娘。”   金氏此时正在灶房做晚饭,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   金氏下意识从灶房走出去,然后就看见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提着东西的顾文渊。   金氏在第一眼看见小儿子时,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等小儿子又叫了自己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金氏笑着小跑过去,一下拉着顾文渊的手,左看右看,又捧住了顾文渊的脸。   “不错不错,挺精神的,没瘦。”   顾文渊笑着道:“那是当然,我在上京城跟着三叔一家能受委屈?娘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顾文渊就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地上,从胸口拿出个东西,往金氏手腕上一带。   金氏只感觉自己手腕上一沉,接着一抹明黄刺向她的双眼。   金氏瞬间看向儿子,又再次看向手腕上的金镯子。   此时顾文渊又拿出一个,带到金氏的左手腕上,“好了,这两个是一对的。”   金氏一瞬间都感觉自己手不知道怎么放了,原本刚看见儿子时心中生起的又酸又喜的感觉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是金的!”   顾文渊点头,“我原先想给些布带回来的,后来禾姐儿说布料不如金子好,娘肯定更喜欢金子,然后我就买了这两个赤金手镯。”   金氏看着自己手腕上这两个大金镯子,喃喃道:“禾姐儿说的对,谁能不喜欢金子呢?”   就在金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姜余和一群人从外面进来,此时顾大伯也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   “大伯父,大伯母,我们回来了。”   金氏如梦初醒,“我没做梦啊?”   说着她下意识捏了一下手臂,旁边的顾文渊疼的大叫一声。   “娘你捏我干嘛?”   金氏喜笑颜开,拍手大笑,“哎呀,我没做梦啊。”   说着走到姜余面前去接他手里的东西,金氏笑着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你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   顾文渊呲牙咧嘴的捂着刚刚被亲娘掐的地方,刚刚他娘掐的那一下可是半点都没省力。   因为已经晚上了,姜余也没让大伯母费劲张罗饭食,只做了些普通的家常饭。   于是姜余和顾文渊两个人吃到了他们一路上心心念念的咸鸭蛋和小米粥,再配上宣软香甜的白面馒头,这滋味别提有多好了。   吃完饭,姜余和顾大伯,顾二伯说话,也说自己这次为什么回来。   姜余道:“大伯,我这次回来是来收蘑菇的。”   顾里正微微一愣:“收蘑菇?”   姜余点头,“我记得咱们村每年时候都去山上和水渠边摘蘑菇,咱们农户家里吃蘑菇去山上采就行了,县城的人家想吃就需要花十几文一斤去坊市或者集市上买。宁化府的蘑菇就更贵了,我当初在宁化府一斤平菇就能卖到一百文。而上京城的菌菇,即便是在咱们看来最普通的平菇,一株可以换一匹细绢。”   顾二伯听到姜余这么说以后,惊讶的开口,“这么贵?”   姜余点头,“上京城周边地形大多都是平原,因此菌菇价格很贵。平菇价格相对便宜些,一两银子一斤,香菇、猴头菌等菌菇,价格更高。”   顾二伯皱眉,“可是蘑菇摘下来放过三四天就没法吃了,根本带不到上京城。”   顾里正也是这么想到,但是他在看见姜余脸上的笑容后,立马就明白了。   “小余肯定是想到储存办法了?”   姜余点头,“对,不过我只是在家里试了几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山里菌菇成熟的时间就这么几天。我觉得不能耽搁,就直接跑回来了。”   姜余和大伯二伯说了会儿话,后面大伯母金氏和二伯母李氏过来。   金氏道:“你们两个别拉着小余一个劲说话,他都舟车劳顿那么久肯定很累。”   李氏拉着姜余说话:“我们刚刚把你家打扫了一下,又找了几个新铺盖,几个人住刚刚好。”   姜余笑着和两位长辈道谢,“多谢二位伯娘。”   之前姜余一家启程去上京城的时候,就知道很长时间都回不来,所以家里的东西基本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些粗苯的家具留着那里,顾母又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二位妯娌,由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房子。   姜余走进家,青砖大瓦的房子,虽然缺少些人气,但却很干净,看来长辈们平时有一直帮他们打扫维护房子。   除去顾文渊住在自己家以外,姜余这边还有八个人。   姜余住在西侧屋,江朱和禾姐儿两个女孩住在东屋,东屋有两间独立的屋子,一间原本之前是顾文承的小书房,另一间是库房。如今江朱和禾姐儿住一间,两个镖师住一间。   剩下五个镖师里的三个人睡在东侧屋,那里原本的顾父顾母住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床,侧面还有一个小塌,正好可以睡三个人。   姜余走进房间,入眼就是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姜余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前文承哥最喜欢在靠窗那边的大书桌上教他写字。   姜余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木桌的桌面,不知道为何突然眼眶有些红。   这一晚,姜余睡得特别好,他在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音后醒过来。   禾姐儿见姜余醒了,就笑着道:“大伯母刚刚还是让我们这些日子都去她家吃饭,但是咱们这边人也不少,我怕太打扰大伯母,就要了些米面粮油,这几天咱们自己开火做饭。”   姜余点头,“好。”   江朱问:“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收蘑菇?”   姜余道:“这得看看族里的糖什么时候做出来。蘑菇不能久放,等糖快做出来的时候,咱们就开始收。”   几个人闻言纷纷点头。   第二天,顾兴旺带着另外几个镖师回村,他们把之前在上京城做出来的肥皂拉到宁化府,如今又来长坪村收糖,收糖以后就拉去上京城去卖。   姜余已经提前和顾大伯说了要收蘑菇的事。   三天后长坪村,一天中午村子中央的钟声突然敲响。   在家的村民开始陆陆续续往村子中央的大槐树下聚集,那些人再看见姜余和顾里正后没有太惊讶。   前些天大家都知道姜余回村了,但是却不知道姜余要做什么,还以为他是专门回村探亲的。   顾里正看着人来的不少了,先是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看向姜余。   姜余向前一步,大声的道:“不少乡亲们这些日子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回来村,也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和大家说话。我姜余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是回来做生意的,我今天是代表姜氏商行来和同乡们做生意的。”   哗!   此话一出现在一片哗然,姜余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只见周边的人群从最开始的热闹,到后面越来越安静。   一位顾家的本家婶子提高音量问:“小余你回来是想和我们做什么生意?”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十人纷纷朝他看过来。   姜余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在顾家祠堂门口对面的空地上收蘑菇。平菇五十文一斤,其他名贵的蘑菇二钱银子一斤。”   此话一出再次的人集体震惊了。   “五十文一斤,我刚刚没听错吧?”   “你没听说,平菇是五十文一斤,其他蘑菇二钱银子一斤。”   “我的老天爷啊,那平菇林子里不是有好多的吗?”   “往常集市上的平菇最贵也就卖到十五文一斤,这五十文,这……”   姜余大声的道:“安静,大家听我说。”   听到姜余的声音后,现场再次安静,但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他们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的姜余。   禾姐儿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走到姜余身边。   姜余拿起托盘上的一小朱平菇,道:“我们姜氏商行也不知道什么蘑菇都要,就比如我这手里的平菇。首先平菇要整体保持完整,而且要带一些根,同时太小的不要,长的炸开的不要,就要这种蘑菇伞盖完整圆润的蘑菇。到时候大家带过来的蘑菇我们会有人专门检查,检查过关了才会收。”   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真的是五十文一斤吗?”   姜余笑道:“自然,我姜余向大家保证,绝对的五十文一斤。另外……”   说着姜余又拿起旁边一个小香菇,“香菇我能二钱银子一斤收,但是香菇要完整,没有虫洞和破损。接下来,我们会摆三个小桌子来回答大家的疑问,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大家尽管问就是。”   当天下午就有等不及的村民开始去山上采。   姜余一行人的任务开始变得重起来,而且让姜余没想到的是村里人采的蘑菇是真不少。   一连几天,村里人都热火朝天的开始去找蘑菇,这消息不知怎么的突然传到了周围的村子,很快周围村子上的人也开始把采来的蘑菇带到长坪村来卖。   “我这蘑菇你为什么不要!”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响起。   禾姐儿坐在哪里,声音清楚的道:“你的蘑菇不完整,所以不收。”   妇人气急败坏,“我的蘑菇哪里有问题了!”   禾姐儿拿起她框里的一朵蘑菇,“首先你的蘑菇已经被压了,而且你这蘑菇不干净,肯定入过水。其次,你的蘑菇株不完整,你不是连根从树干上采的,你是用刀割的。这种蘑菇我们不要。”   平菇和其他蘑菇不太一样,那就是平菇大多数都长树干上,而且根部和树干长的很结实,采一株完整的平菇很费力。   但是若是用割的就不一样了,可是若是割不好,或者割的太马虎,就容易割到菌柄,从而损伤平菇。   他们的蘑菇是需要运到上京城的,这种破损的蘑菇很容易烂,也没法保存,所以不能要。   妇人气急败坏,“你这是故意刁难我。我之前去集市上卖蘑菇,人家都不这样挑。”   禾姐儿双手抱在身前,“姜氏商行不收这样的蘑菇。”   禾姐儿这几年在铺子里当管事也不是白当的,她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当即能唬住不少人。   很快,那人就被后面排队的人集体轰走了,这人蘑菇姜氏商行不收,但别挡在前面挡着后面其他人发财啊。   而且这两天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姜氏商行收蘑菇虽然严苛,但是价钱给的高啊。   家里人口多的、采稀有品种蘑菇多的人家,短短两三天就赚了十几两银子,这几天的进项就能赶的上普通农户两年的进项了。   后面排队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女孩在排队的途中把背篓死死的护在身前,背篓上还用一个破布盖着。   禾姐儿接过背篓,把盖在上面的布微微掀起一个角,在看见里面的东西以后微微一顿。   她看了一眼小女孩,小女孩很瘦,肤色偏黑,一双手很粗糙,指甲里还带着黑色的泥,如今九月的天气她脚上还穿着一双草鞋。   禾姐儿转身看向后面,“莲花嫂子,我有些肚子疼,你来替我一会儿吧?”   禾姐儿手里提着小框站起来,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禾姐儿刚刚坐的位置上,开始继续收蘑菇。   这些人都是姜余花钱雇的顾家本家人,专门帮忙收蘑菇的。   禾姐儿看向小女孩,低声道:“跟我来。”   小女孩微微一愣,然后跟着禾姐儿走进来顾家祠堂。   到了祠堂里面,禾姐儿把小篮子的蘑菇拿出来。   此时顾里正从旁边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惊讶的道:“嚯,这么多香菇,还有几个猴头菌,竟然还有这么多木耳。”   野生黑体积木耳很大,框子下面有小半框子黑木耳,上面有不少香菇,禾姐儿还有发现里面有金针菇。   女孩一慌,“你们不收黑木耳?”   禾姐儿道:“收,五十文一斤。”   女孩听完后松了一口气。   禾姐儿开始手脚麻利的称重,最后将近五斤的香菇、猴头菌和金针菇,三斤黑木耳,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文。   禾姐儿给了女孩八钱银稞子,和三百五十文钱,禾姐儿顺道把钱用棉线串起来。   女孩小心翼翼的接过钱后,表情有些懵,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得了这么多钱。   禾姐儿道:“把钱小心收好,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你得了这么多钱。”   女孩听到后神色懵懂的点了点头。   风铃是隔壁村的,他们村没有长坪村富,之前爹还没出事的时候经常去山里打猎,后面她爹摔伤了腿,就不能再去打猎了。   风铃之前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山里,知道哪里有蘑菇,但是她不认得香菇,只知道有些蘑菇吃了是会死人的,所以从来不碰山里的蘑菇。   这次也是跟着奶奶来长坪村听人说收什么样的蘑菇,才知道原来前些年她见到的蘑菇竟然这么值钱。   风铃怀里抱着钱很快就跑回了家,她要去告诉爹娘,她赚钱了,   就在进家门的一瞬间,四婶子和四叔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四婶看见风铃以后就笑眯眯的问:“你采了多少蘑菇啊?”   风铃刚想说话,脑子里突然想起收自己蘑菇的大姐姐和自己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她从怀里掏出来用棉线吊着的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文。”   四叔看见她掏出来的钱,嘟囔的道,“小瘸子,运气还挺好。”   风铃张张嘴想说什么,就见四婶子和四叔已经台步走进家门。   风铃想说自己不是小瘸子,而且明明在爹没瘸的时候,家里长辈对她不是这个态度的。   风铃跟在四叔四婶身后进去,就看见奶奶坐在门口的枣树下面。   奶奶笑着问四叔四婶采蘑菇卖了多少钱,四叔笑着回答赚了五百文钱,奶奶只是笑着点头让他们赶紧回屋歇着。   轮到风铃时,奶奶收起脸上的笑,问她卖了多少钱。   风铃刚刚被四叔刺了一句兴致不高,她捧着手里的钱,“二百五十文。”   奶奶皱了皱眉,道,“行吧,卖的虽然不多,但也是银钱,把钱给我吧。”   风铃一愣,“可是四叔就没给啊?”   老人脸色一变,“你能和你四叔比吗,你一个吃白饭,你娘肚子里还怀着,整天跟个佛似的什么活也干不了。你不把这二百五十文给我,你们一家想在家里吃白饭吗?”   此时风铃的母亲从后院走了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但是最后风铃的钱被奶奶抢走了。   回到后院的小屋,风铃的母亲抱着风铃哭,风铃的父亲跛了一只脚,听妻子说了事情经过以后,气的就想往外面走去找自己亲娘去理论,最后被妻子哭着拦下。   风铃看着房间的气氛不对,她小心翼翼的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那八钱银稞子。   “爹娘,我这里还有钱,这些钱我没告诉奶奶。”   【作者有话说】   南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记载了当时临安(今浙江杭州)市面上一种叫作“天花饼”的食物,卷七又载:“……(往宫中)送天花蘑菇、蜜煎山药、枣儿、乳糖、巧炊、火烧、角儿等。”有学者认为,天花或天花蘑菇即今天的平菇。这种菌菇在当时已是宫廷菜肴,市场中也有售,但价钱十分昂贵,据说一株可换一匹细绢,堪比今天的鱼子酱、松露。 第124章 全部卖出   第二天。   禾姐儿发现昨天卖香菇的小孩又来了,这次对方带来了三斤香菇,两斤平菇。   禾姐儿给对方结账的时候道:“明天上午就是我们最后收蘑菇的时候了,过了午时就不会再收了。”   风铃微微一愣,“好,我知道了。”   晚上,禾姐儿忙了一天回家时,就看见姜余还在院子里处理蘑菇。   姜余把手里的蘑菇用纱布包上,在往表面撒上溶液,最后放入油纸袋子里。   然后把包好的蘑菇再放进箱子,箱子最底层早就被放了硝石溶液,在把箱子用破棉被包裹住,用来延长箱子里冷气的时间。   第二日上午,临近午时的时候,风铃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香菇只有两斤,平菇倒是不少。   禾姐儿还是背地里给了风铃钱。   风铃拿了钱,突然鼓起勇气道:“我爹让我要谢谢姐姐。”   禾姐儿微微一愣。   风铃继续道:“我爹跛了脚,我娘肚子里怀着妹妹,要不是姐姐告诉要把钱藏起来,说不准我的钱都会被奶奶要走。奶奶不要叔叔伯伯的钱,就要我的。”   风铃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微微告了一句状,因为她不想让姐姐认为她是个坏孩子。   禾姐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做的很对,你要偷偷存些钱,只有手里有钱了,才能给你娘买东西吃,这样你娘才有力气给你生弟弟。”   风铃点点头,然后纠结的道:“我爹说,我娘怀的是妹妹。”   女孩年岁不大,但是因为又瘦又小的原因,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   禾姐儿问:“为什么不是弟弟呢?”   风铃道:“我奶奶老是说我娘怀的是弟弟,但是我爹说,他更喜欢妹妹。我爹说的肯定没错,我娘一定会生个妹妹。”   禾姐儿愣住了,她蹲在地上,让风铃低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叫什么?”   “我叫风铃,杜风铃。”   禾姐儿道:“风铃,你听好了。你把你这些日子卖蘑菇得来的钱全给你爹娘,然后告诉你爹娘,一定要分家。不管你和你爹娘能分到多少东西,但是一定要分家,只有分家里你们才能吃的饱。否则以后不仅是你一直吃不饱,你娘生下妹妹以后,你娘和你妹妹都吃不饱。”   风铃微微一愣,肚子恰到好处的咕噜了一声。今天早上她为了早点去山里摘蘑菇,就一直没顾得上吃东西。   禾姐儿从一旁拿了个苹果递给风铃,“给你。”   风铃小心翼翼的接过果子,禾姐儿继续道:“菌子春天也会有,明年我们还会继续收菌子。”   风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此时她想,明年春天她还能靠去山上捡菌子赚钱。   等风铃走后,禾姐儿继续蹲在地上,顾文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顾文渊突然发现禾姐儿在哭,他当即神色慌乱的蹲下,手忙脚乱的找身上的帕子。   “你…你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吗?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谁欺负你,我去找那人算账!”   禾姐儿此时才发觉自己原来哭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文渊又是一愣,这人怎么又哭又笑的?   禾姐儿抽走顾文渊手里的帕子,站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神色自若的问:“小余哥是不是说,明年咱们还来收蘑菇。”   顾文渊点头,“对啊,是说过。”不过小余哥也说了,前提条件是这次能赚到钱。   禾姐儿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行了,去干活。”   看着禾姐儿潇洒离开的背影,顾文渊一头雾水,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唉,女人真难懂。”   风铃拿着苹果回家,她没有舍得吃,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苹果了,她想让爹娘一起尝尝。   但是一进家门,就碰见三叔家的耀祖在门口玩树枝。   耀祖比风铃小三岁,但是个子却和风铃一样高,他对着风铃大喊一声,“你手里拿的什么!”   风铃下意识就躲,但是手里的苹果还是被抢走了。   耀祖一下把风铃推到地上,“这是我的了。”   风铃大喊,“这是姐姐给我的东西。”   耀祖往苹果上啃一口,“什么你的东西?奶奶说了,你是赔钱货,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二伯二娘都干不了活,你们一家人都是吃白饭的,家里没你们的东西。”   风铃一下就顿住了。   脑子里想起刚刚收菌子的姐姐和自己说的话。   [一定要分家,只有分家里你们才能吃的饱。否则以后不仅是你一直吃不饱,等你娘生下妹妹以后,你娘和你妹妹都吃不饱。]   ……   这些日子大家都累的不轻,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停止收购香菇,下午酉时一行人到县城码头。   返程的时候东西比回来的时候还要多,尤其是那二十多台箱子里如今都装上了东西。   姜余雇了两条船,一条货船和一条人住的船。   在船上的这十二天,姜余隔四天就打开油纸袋子里往里面包裹蘑菇的纱布上撒水,隔两天就换一次硝石溶液,确保箱子里的温度比外界温度低。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上京城。   上京城依旧很是十分繁华,姜余没有休息,直接让人把拉蘑菇大箱子放到了铺子的后院里,小小的后院里摆上二十多台箱子。   然后姜余一刻也不停的,让人手底下的伙计们,打开箱子,并除去包裹住蘑菇的油纸和纱布,检查一下蘑菇的损耗。   一个时辰后,禾姐儿皱眉道:“很奇怪,我记得明明咱们收了一个三百六十斤平菇,但是刚刚我算了,除去损失的四十斤,如今竟然还剩下三百二十多斤平菇。香菇、猴头等蘑菇损失的不少,尤其是猴头菌,本来就只收到了十斤,如今就剩下五斤了。香菇倒是还有二十一斤。木耳全部成了干,有十多斤。”   湿木耳便宜,是因为湿木耳里面有大量的水份,干木耳价格就很贵,一斤能比湿木耳贵个五六倍,而且干木耳可以储藏,所以即便是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也没什么问题。   姜余道:“很正常,因为我们的那种储存蘑菇的办法,蘑菇其实一直都在生长,因为蘑菇没有死,所以才会一直很新鲜。”   而且这次损耗可以说真的很小了,这让姜余真的很满意。   姜余让几个伙计架着驴车,先往驴车上放了几台箱子,拉去了上京城西街坊市上最大的酒楼。   因为在这里开卤肉铺子,姜余早早就和一些酒楼的管事有了交情,尤其是如今这家铺子的烟熏猪头肉就是姜余卖给对方的方子。   到了酒楼的后门,姜余先让人去叫一下李管事。   姜余先在后院的客房歇着,很快就见李管事走了过来。   李管事笑着道:“姜老弟,我听下面的人说你有好东西想卖给我,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啊?”   姜余站起来,笑着道:“李管事,你看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就知道我肯定是得了好东西。”   说着姜余掀开了一个摆放在屋子中央大箱子上面的盖子。   李老板微微一愣,“蘑菇?”   姜余笑着道:“不知李管事收不收蘑菇?”   李老板快速走了过去,拿起一朵蘑菇,发现竟然还是新鲜的,蘑菇表面没有粘腻,保存很完整,而且这蘑菇入手还有些冷。   正想着,李老板突然发现这一层箱子底并不是实木的,而是条木。   说着就见姜余就把最下面一层箱笼撤出来,露出最下面保存的冰层。   李管事顿时一愣,然后感叹道:“姜老弟果然大手笔。”   姜余拱手笑笑,“只是想办法挣些琐碎银子而已。”   李管事把手里的蘑菇放下,“只有这一种菇吗?”   姜余让人打开另一个箱子,“这里有香菇,猴头等菌子,另外还有木耳。”   看见箱子里的东西后,李管事脸上忍不住有些惊讶,他想了想问,“敢问姜老弟这边有多少蘑菇?”   姜余回答:“平菇三百斤,木耳十斤,其他菌子二十五斤。”   李老板听完后顿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姜余,半晌才喃喃道:“这么多菌子,我这边可吃不下真多。”   就在姜余刚想说“无妨,他还能能去其他酒楼卖”的时候,就听见李管事说,“姜老弟,我有一个堂哥他那边肯定需要菌子,尤其是香菇和猴头这种稀罕菌子,是你有多少,他就能收多少。”   姜余出门做生意,也没遮掩过自己的身份,他夫君在翰林院的事李管事也知道。   李管事也不是一两次和姜余打交道了,觉得姜余这人不错,姜余至少每次和他做生意事不会拿身份来压他。而且多个朋友多条路,人生在世谁能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对方的丈夫是翰林,再怎么样也比他这种小老百姓强。   姜余眼神一动,笑着道:“哦,李兄竟然有这样有本事的堂哥,早就该引荐小弟认识才对啊。”   李管事“嗐”了一声,“他也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年前刚升了管事。只不过他待的那地方严格,这些蘑菇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就确定他会收。”   姜余这下的真的好奇了,“你那堂哥在什么地方上值?”   李管事道:“在封氏商行手底下,北市那边的封氏六陈铺。”   姜余微微一愣,六陈铺也被称为粮食店,虽然主要销售粮食,但也包括蔬菜等生鲜食品‌。   姜余之前听过关于封氏商行的事,封氏是在户部挂名的,也就是所谓的皇商。   而且据说封氏除了别的田地,光是种菜就几十倾,上京城鲜菜买卖的局子有一多半都是他们家的,而且宫里的日常鲜菜也他家供的。   李管事道:“姜老弟你这蘑菇品相不错,我觉得我那堂哥肯定会收。你先留五十斤平菇和五斤香菇,再留五斤黑木耳给我,其他的咱们直接去找我那堂哥。”   姜余点头,“行。”   …   李管事交代了酒楼其他人几句,带着姜余就往北街那边走。   此时北街六陈铺里,李发正在发怒,“你说什么!我前些天看好的那一批蟹被东街的给抢了去了?”   这人苦着脸道:“那东街铺子的人霸道的很。我都说了这是管事你前些日子就预订好的,就等一批螃蟹最肥的时候买下来,可是东街铺子的人却说,他们要把这批蟹进到宫里去,就抢走了。”   说着他把捂着的脸的手松开,露出嘴角的青紫。   李发气的拍桌子,“他们往宫里供,难道我就不想往宫里供吗?”   要知道宫里每月逢一逢六,还有每月的十五,司礼监的人就会出来采购,他们封氏商行负责宫里的日常鲜菜供给,每月的这几天都会和宫里人打交道。   而且封氏商行内部也是有竞争的,像是京城几家铺子的管事,都是谁有不服谁。   如今正是蟹肥的时候,李发提前订了一批蟹,就等明日十五这一天把蟹带去,由宫里采买的管事挑选。谁知道却在派人去取蟹的时候被东街封氏铺子的人捷足先登了。   李发曾经拿钱和宫里的一个小太监交好,听小太监说,每月十五陛下都会去皇后宫里歇着,又因为十五的寓意好,所以皇后就逢十五都让御膳房摆个小宴。   因此他们才会在每月十五这天特意出来采购一批鲜食。   李发气极,没了这批螃蟹,他拿什么和其他几个铺子争。   就在小院的气氛越来越严肃的时候,一个小伙计从外面跑进来。   “李管事,您弟弟来找您了。”   李发听到后还有些奇怪,他先对屋里这几个人道:“行了,你们先去忙吧。”   说着李发从屋里走了出去,此时李管事李六和姜余已经被人引了进去。   姜余看见一个身穿丝绸短打,头戴绢帽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和李管事的年纪差不多。   李发看了堂弟,又看了看堂弟身边的姜余,“这位是?”   李六道:“四哥,这是卤味轩的姜老板。”   李发猛然想到自己曾经吃到过的烟熏猪头肉,又联想到如今上京城流行起来的肥皂。   “原来是姜老板。”   李发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量姜余,姜余看上去就想个不到弱冠的青年,长相秀气,眉目清亮,他像个富户的小公子,更像个读书人,就是不像是一个商户。   李六道:“如今姜老弟手里有批菌菇,我想着四哥这边说不定会收,就带姜老弟过来了。”   李发眼前一亮,“哦,什么菌菇?”   姜余笑道:“东西我带来了,四哥可以瞧瞧。”   说着就让人抬进来几个大箱子。   打开箱子入眼就是整齐又新鲜的菌菇,等李发看见箱子里竟然有猴头菇和香菇的时候就彻底不淡定了。   “竟然有猴头菇。”李发轻轻拿起一块猴头菇,这菇有他手掌那么大,关键是很新鲜。   李发当即开口:“这蘑菇我都要了。”   姜余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方,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等对方把所有蘑菇都检查好,收走以后,已经到了傍晚。   姜余道:“今日四哥如此照顾在下的生意,在下做东请四哥吃顿饭如何?”   李发想要拒绝,然后就听见姜余道:“咱们也不去外面吃,就去我就铺子吃怎么样?家里土豆前不久刚刚丰收,我请二位吃十八吃。”   李六一听就来了兴致,“四哥就去吧,姜老弟那边的土豆可是一绝。”   李发刚刚解决了一桩心事,又被二人这么一劝就答应了下来。 第125章 你真的不困?(捉虫)   李发准备和堂弟还有姜余去吃饭,就让手底下的人把这些蘑菇都抬进冰窖保存。   姜余让人先去铺子里准备晚食,然后他们三个人慢悠悠的走过去。   路上,李发和姜余接触了一下,发现这姜老板还真不是一般人。   李发发现姜余不管是谈吐,还是态度上,都给自己一种对方出身书香门第的感觉,至少这位姜老板家里肯定有读书人。   李发做为一个纯粹的商户发现这点以后,立马就对姜余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姜余敏锐的发现李发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和最开始时有些不一样,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谈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姜余至今还记得文承哥很早之前就教过自己一些道理,和小人物相处时要始终保持自己的格调,同时要给对方面子。   保持自己的格调就是掌握自己在谈生意中的主动权,保证自己不落下风,而给他们面子就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得到尊重,从而更容易促成生意。   李发是个生意人,而且他能做上封氏商行北街铺子的大管事,就证明这人能力不俗。   李六之前姜余因为吃而结缘,后面生意上有了交集,二者慢慢就变熟了。平时李六所在的酒楼若是熏猪头肉不够,就会让手底下的徒弟来铺子这边取。   李六是一个大大咧咧有些侠气的性子,厨艺很是不错。   姜余垂眸,一边搭话一边心里慢慢琢磨。   一行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姜余的铺子。   姜余看向李发,“四哥请。六哥请。”   李发笑着回道,“姜老弟太客气了。”一路上称呼已经变了,李发也开始叫起来姜余老弟。   此时店里一个小伙计小跑了过来,“东家,老爷过来了。”   姜余微微一愣,“文承哥下值了?”   李六也是一愣,“顾翰林来这了?”   李发一惊,“什么顾翰林?”   就在李发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个子很高,长相清新俊逸,关键是对方穿着一身官袍。   姜余眼神一亮,刚想跑过去,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他压下心中的欢喜。   “……文承哥怎么来了?”   顾文承没接到姜余的抱抱,心里微微失望,他叹气道:“你刚到上京城,连家都没回,就跑这里了,我自然是来找你的。”   姜余向前一步,“我……”   顾文承笑道:“欢迎回来,后面两个人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姜余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转身站到顾文承身边道:“这位是霞飞楼的掌勺李六哥,这位是封氏商行北街的大管事李管事。”   顾文承神色温和,“在下顾平仪,是小余的相公。”   李发张张嘴,此时惊讶的无以复加。   根据刚刚那小伙计和自家堂弟的话来判断,这位顾大人年纪轻轻就在翰林院任职,所以对方不可能是走的家族荫恩得官的路子,因此对方只能是科举得官。   科举得官,年纪轻轻就能入翰林院的,肯定是一甲或者二甲里面的。   凡事懂一些的谁没听说过“本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即便是这位顾大人以后入不了内阁,那对方如今也是内阁苗苗。   李发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堂弟,李六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看向李发。   李发:……   顾文承道:“二位请进,饭食已经准备好了,都是粗茶淡饭,二位别嫌弃。”   李六,“怎么会?”   李发,“怎么会?顾大人客气了。”   顾文承和姜余走在前面,李发落在后面,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李六,“姜余的夫君是翰林的事,你怎么不和我提前说!”   李六一愣,“……我给我忘了。”   李发:……   前面的姜余开口道:“二人请来。”   这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顾文承脱去外穿的官袍换了身居家的衣裳和他们一起吃饭,谈话。   刚开始李发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后面渐渐放平心思,觉得这顾翰林说话温和有礼,同时又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让他生不出任何反抗心来。   李发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实不相瞒,这次姜老板送到我手里的这批蘑菇,可算是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啊。要不是这批蘑菇到的及时,明日我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哦,竟然还有此事?”顾文承问。   李发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骄傲,“明天十五,宫里的公公们会单独这天出来收菜。”   听对方这么说,姜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对顾文承道:“封氏是皇商,宫里日常鲜菜,有一多半都是由封家铺子供给的。”   “那明日姜老弟送过去的猴头菇正好可以用上。”李六摇头晃脑的道:“时下,喝上一碗猴头鲜笋汤,最是滋补不过。”   “不错不错。”李发听完后顿时眼神一亮,接着他就叹息道:“可惜明日巳时四刻宫里人就会过来收菜,我们最迟也得巳时把东西都准备好。”   商行里面的规矩很严,而且他虽然是管事,但是要什么菜也都需要提前和庄子上的人说,庄子上的人会记录、填账、准备,后面在经过一系列的流程才会送到铺子里。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每间铺子都庄子临时送菜,那封氏商行里早就乱套了。   但若是铺子的大管事有别的门路弄过来好菜,那就记在铺子的账上就行了。如今都快戌时四刻了,就算他再想要去收竹笋,也没地方去收啊。   顾文承看向姜余,“小余,咱们庄子上有竹笋,如今长的正好,不如咱们帮一帮李管事如何?”   姜余眨了眨眼睛,还真的想起来了他们的确有竹笋了,庄子前任主人是个有格调的,把那庄子修的很好,庄子后面不远处被人为堆了个缓坡,缓坡上种满了竹子,郁郁葱葱的一片。   又因为他们做肥皂需要把肥皂放入竹筒里凝固,所以那片小竹林就留了下来。   “行啊,我一会儿就告诉几个人,让他们明天一早去庄子上挖些笋子,最晚上午辰时就能给李四哥送去。”   李发听完以后,立马站起来道谢,“那就多谢姜老弟,多谢顾大人了。”   顾文承宽大的袖摆遮住自己拉小余的动作,另一手象征性抬了下手。   “李管事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是小余相识的好友,那就是我的好友,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用道谢,快快请坐。”   李发重新坐在椅子上,心里感叹这位顾大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突然李发想起了自己今天晚上吃的土豆。   李发小心翼翼的问:“今天晚上在的饭菜,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在下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多菜,竟然都是用同一种食物做出来的。刚刚又听说二位家里有庄子,难不成那土豆是庄子上种的?”   姜余回答,“没错,就是我们庄子上种的。不仅如此,我们铺子里如今也卖土豆做成食物。土豆是番邦作物味道极好,只是很多人没听过罢了。”   “竟然是从番邦传过来的?”李发惊讶的自言自语。   李六笑着开口,“四哥你不知道,那土豆可真的极品,味道极好,尤其是炖肉的时候,香浓入味,入口软烂,尤其适合牙口不好的人吃。前些日子我从姜老弟那边卖了些,正想着给酒楼添几道新菜呢。”   李发一愣,“既然如此,我向姜老板买几斤土豆吧。”   …   姜余今天心情特别好,今天不仅把蘑菇都卖出去了,李管事还预订了二百斤土豆。   姜余坐在浴桶里,感受着热水没住全身,他闭上眼睛,之前那些日子都舟车劳顿仿佛一下全都消失了。   “不能睡。”   顾文承的声音响起,他拉着姜余从里面出来。   顾文承一边给姜余擦头发,一边道:“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小心着凉。”   两个人去右边的屋子,那屋子里生着一个火盆。   姜余见顾文承掀开帘子,在堂屋和什么人说了一声,透过帘子的缝隙,姜余看见一个汉子从外面走进来,对方头也不抬的去左边屋里收拾。   顾文承很快回来,帘子放下严严实实的遮住一切。   姜余问:“那人是谁?”   顾文承道:“老师给了我两个忠仆,一个平时负责看门和驾车,另一个在家里做些砍柴之类的粗活。引泉以后就专心做我身边的小厮。”   姜余点点头,打了一个哈欠,顾文承让姜余躺在塌上,头发散垂着距离火盆近一些,方便更快烤干头发。   顾文承发现姜余的脚还湿着,有些无奈笑了声,又去拿一个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水。   姜余是天生的白皮,一身皮肉金贵又娇气。   顾文承知道只要轻轻在上面碰一下,就会被弄上红云,而且两天消不掉。   姜余下意识抬脚,很自然的把脚放在顾文承手里。   白皙的软肉,入手细滑微凉。   顾文承感觉入手的温度有些低了,他皱了皱眉,开始快速擦水。   房间烛光摇曳,火盆里的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因为屋里暖和,姜余的中衣带子挤的散乱,膝盖以上和以下被暖黄的光一照,白的发光。   姜余暖和的昏昏欲睡,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在顾文承面前,看见这一幕顾文承感觉喉咙有些干。   擦好以后,顾文承怕他着凉,拽过来一个小毯子,给他严严实实的盖上。   他去看看姜余的头发干没干,“快干了,干了就去睡觉。”   姜余睁开眼睛,双手环住顾文承的胳膊,声音中带着一丝软糯,“不想睡。”   顾文承拿撒娇的姜余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半倚在塌上。   “你困了,忙了这些日子,不累吗?”   姜余环住对方的脖子,头靠在对方身前,一条胫(文言文里“腿”可以用“胫”来表示)就那么搭在对方的腿上。   “我不困。”   然后,姜余一条胫慢慢往上屈,然后再往下屈。   顾文承感受到摩/擦,眸色渐渐变暗,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   姜余抬头起身,衣领彻底散乱,一览无余。   他在顾文承脖颈处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亲了几下。   “我不困。”   顾文承手臂一用力,姜余变成了和他个面对面。   顾文承:“一月不见,本事渐长啊。”   姜余被他说的有些羞,自认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愿意就算了。”   顾文承立马哄人,“怎么不愿意呢。小生如今在上京城过的这些好日子,全都是仰仗姜老板才得来了。小生更应该好好侍奉姜老板才对。”   姜余听他这话听的脸颊通红,但眼睛确是亮晶晶的。   顾文承轻轻一拽衣带子。   姜余瞬间感觉猛然一空,有些冷。   顾文承坐直身子看着姜余的眼睛,俯身向前。   姜余慢慢后倒。   一直到背部抵着塌下面的软垫,(胫通腿)胫有些空荡的摆着。   他有些不自然得偏了视线,顾文承轻笑一声。   姜余羞耻的闭上眼睛,如今自己门户大开,可是顾文承呢,一身衣服依旧穿的体体面面的。   姜余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他重新睁开眼睛,一怒之下开始剥对方。   顾文承声音依旧稳稳当当,“不急不急,少不了你的。”   姜余咬牙,“你闭嘴。”   顾文承委屈,“姜老板也太凶了了。”   说着顾文承把玩着对方心口旁边的一抹珠红,然后轻轻一掐,花骨朵嫩的仿佛要流水似的。   姜余浑身一颤。   顾文承轻笑一声,听对方控制不了的露出一个音。   “真的不困?”顾文承又问。   姜余道,“…我…不困。”   【作者有话说】   ——————拉灯——————   大家猜猜小余今天几点睡?   ps:翰林:所有在翰林院供职的人员,自学士以下,以及各技艺部门的人隶属该院的,都可称为翰林。 第126章 肥皂生意   昨天晚上顾父和顾母就得知小余从老家返回上京城,于是他们二老一大早坐着马车赶回来。   顾文承去翰林院上值,姜余则是还在睡觉。   顾母对其他人道:“你们别叫他,这段时间小余肯定是累坏了,好不容易回家,让他好好歇着。”   冯妈知道自己这主子有多喜欢东家,立马笑着应是。   冯妈:“我听江朱说,东家昨天上午下船后一点也没歇,就带着人赶快处理蘑菇。结果到了下午东家就把几百斤蘑菇全卖了出去。今天一大早,文渊少爷还带着几个人去庄子上挖竹笋,也是要往外卖的。”   顾母听完后笑的开心,嘴上谦虚的道:“他这孩子就是一刻也闲不住。”   嘴上一边这样说,一边让人去准备食材,她中午要给小余做一大桌菜。   姜余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正午,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一直到他走出屋子,看见正在院里忙活的顾母才精神。   “娘,你们回来了。”姜余小跑过去。   顾母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从旁边的柳枝编的小筐里拿出一双鞋。   “我给你做了双鞋,快试试合不合脚?”   姜余当即坐到一边的小凳子上开始换鞋。   姜余站起来走了两步,“娘,这鞋很合适,穿起来刚刚好。”   顾母笑着站起来,“走,咱们去吃饭。”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边吃饭边说话。   姜余道:“我因为着急回村,就没去府城,让兴旺叔给文思哥家的玟哥儿带过去了两本之前文承哥用过的书。听兴旺叔说,文思哥很是感谢文承哥,还特意写了封信,让兴旺叔一定要交给文承哥。我还听说,如今玟哥儿在府城跟着一位老举人读书,很是不错。”   顾父有些惊讶的道:“跟着位举人念书?”   姜余点头,“玟哥儿通过了那位老举人的考教,这才能进去的。”   顾父点头,“不错不错,看来玟哥儿是个读书的苗子,大哥大嫂这下可要高兴坏了。”   姜余道:“家里几位长辈都很好,对了我还带来大伯母腌的咸鸭蛋和二伯母腌的酱菜,我去拿。”   很快,姜余就去拿来一碟酱菜,又拿了几个咸鸭蛋。   顾母先尝了一口酱菜,然后点头,脸上带着笑,“就是这个味。”   因为酱菜里放了辣椒,姜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娘,好吃吗?”   看着小余的馋样,顾母忍不住笑起来了。   姜余叹一口气,他也好想吃,可惜最近没法吃辣的,都怪文承哥昨天晚上太过分了。   姜余一边想,一边喝粥。完全忘了明明昨天晚上是他先开始的。   原本顾文承还顾及着也劳累,但是姜余都勾//引到那个份上了,顾文承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   吃完饭后,姜余开始回屋盘账。   等算完账,姜余都被吓了一跳,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想到这趟蘑菇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抛去成本、人工和来往的路费,这趟生意,姜余净赚了四百三十二两八钱银子。   这么多钱,都快能赶上卤肉铺子和饸烙面铺子合起来一年的利润了。   看着这一次的利润,姜余这才明白那些行商到底有多赚钱。   禾姐儿一大早就去了肥皂铺子帮忙,江朱则是留着家里帮姜余盘账。   姜余把江朱叫进来,道:“你们前段时间都辛苦了,说着就指向桌子上托盘里的几盘钱。这是额外给你们的赏钱,你、禾姐儿、文渊和兴旺叔每人两吊钱,其余人一吊钱。”   “多谢东家。”江朱喜笑颜开的道:“我们都盼着能再多来几趟这样的活呢,东家发财,也带着我们发财。”   姜余笑着打量江朱,说实话姜余一直都很想培养江朱,而他身边也缺一个帮忙的人。   “江朱,你账算的极好,平时又很心细,你想不想以后跟着我身边,做个管事,先帮我管着账房里的账目。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我身边的事多,等过段时间我会专门在收两个人,和你一块管账。”   江朱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她就跪在地上,“奴才自然是愿意,只要东家不嫌弃我,我就一辈子跟着东家。”   姜余赶紧让她起来,道:“一个你,一个凝姐儿,你们都是我身边的得力的人,这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凝姐儿的绣工活做的不错,但是家里人渐渐多了,尤其是店里和商队那么多伙计小厮的,每年每个人至少得三身衣裳。   我发现凝姐儿前两回处理家中裁缝绣匠活计做的很不错,而且她又是你带出来的,让以后就让她管咱家春夏冬这三季,小厮、伙计的衣裳活,但是凝姐儿毕竟年纪还小,你要在旁边多多协助一下。”   江朱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唉,奴才知道了。”   姜余看见江朱那闪亮的眼神和明显兴奋的神态,满意的点点头。   …   自从蘑菇卖出去之后,姜余就搭上了封氏商行的线。   这一日,李发让人给姜余送来了一筐螃蟹和一筐鲜虾。   前来送东西的小伙计是个能说会道:“我家管事原本想亲自给姜老板送来的,可惜不凑巧,管事中午被叫去了那边府里,因此只能让小的来送。我家管事说了,请姜老板可别嫌弃这些东西,这都是自家的东西,卖出去的时候值钱,放自己手里那是不值钱的。”   姜余没有过多推辞,给了跑腿的小伙计一些赏钱,就把东西收下了。   “记得替我谢谢你家管事。”姜余道,“对了,我这里有几块新出的香皂,外面还没开始卖,你帮我给你们管事带回去两块。如今深秋,用肥皂洗手能防干裂。”   小伙计笑着道谢,“前段时间李管事还念叨香皂来者,等小的把香皂带回去,管事肯定高兴。”   姜余让身边人去拿桂花香皂,闻言笑着道:“你家管事还念叨这个?”   小伙计一脸正经道:“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姜老板家的香皂是好东西?更别说如今这还没开始卖的新香皂,更是好东西了。”   “你倒是会说话。”姜余失笑,自从他手底下开始有生意以后,他才知道这些能说会道,机灵又能干的小伙计是多么讨喜了。   “我这里还剩下几块香皂,正愁着卖不出去,既然今天你来了,就送你几块吧。”   “多谢姜老板。”小伙计笑着道谢。其实他心里明白,肥皂这东西哪有卖不出去的,这只是姜老板想要给他几块香皂的托词罢了。   从肥皂铺里走出去,小伙计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心想这姜老板还真是个好人,就连和自己这种人说话也是随和有礼的。   晚上。   顾家就开始吃起了螃蟹。   这年头螃蟹和鲜虾都是金贵东西,因为这些东西不像是鱼那般可以养在水缸里几天不死,所以螃蟹和鲜虾的价格自然就高。   姜余让人往庄子上给顾父顾母送去一半,剩下的家里吃。   虽然来了这么久了,但是文渊,文承和禾姐儿三个人从来都没吃过螃蟹。   文渊道:“这李管事出手还真大方,这么两筐子的河鲜,最少也得七八两银子了吧。”   姜余看着顾文承给自己剥螃蟹,回答道:“今年咱们庄子里种出来的土豆,除去咱们自己铺子里用的,其他的都供给李管事那边。”   文渊有些不解,“他怎么突然要那么多土豆?”   姜余接过顾文承递过来的蟹壳,上面堆满了雪白的蟹肉。   “我听李管事提了一嘴,宫里的贵人似乎挺喜欢土豆的。”姜余吃一块口蟹肉,眼睛猛的一亮,“好吃!”   顾文承轻笑一声,温声道:“你觉得好吃,我就就继续给你拆。”   姜余道:“你别一直顾着我,你也吃。”   顾文承一边点头,一边快速拆螃蟹,顺道还给姜余面前的小碗里放了两个虾。   禾姐儿、文渊和文华三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姜余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和顾文承强行给身边人喂了狗粮。   他道:“李管事那边还是挺需要土豆的,咱们正好可以把庄子上储存土豆的地窖腾出来,等天气冷了就多储存一些菜。”   众人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   禾姐儿提起面前螃蟹的一只脚,凑近看,就看见蟹钳上面的黑色的毛毛。   她咬牙学着顾文承的样子拆了一个蟹,可是她拆蟹的感官实在不好,导致后面吃蟹肉都时候都没尝出来什么味。   她只要一吃,脑子里就自动开始想螃蟹的几条腿和上面的毛毛。   禾姐儿最终还是把螃蟹扔到了一边,开始专心吃起了鲜虾。   姜余吃螃蟹吃的很开心,他看向顾文承,道:文承哥,之前你说有朝廷上有位大人过寿,引泉已经把礼单,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顾文承点头,“辛苦了。”   姜余抿嘴笑了笑,“不辛苦,都是顺手的事。”   顾文承道:“那位大人其实小余你见过,就是经常去咱们卤肉铺子买卤肉的方大人。方大人和师母说起来还是本家,明天师母肯定会去。”   姜余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竟然还是亲戚?”   顾文承道:“这朝堂的上的官,随便拔几个出来,就能发现他们基本都沾着远亲。”   姜余点点头,“对了,最近我新做出来一款桂花肥皂,前段时间有早开的桂花,我特意买了不少,炼出来了好些桂花油,晚上你试一试桂花肥皂的味道好不好闻。”   ……   中间除去带着小余去方大人那边过了一次寿后,顾文承日常就是去翰林院上值。   因为在翰林院几乎每天都会接触笔墨,需要时常净手,再加上这次的桂花香皂味道很是不错,所以顾文承就往翰林院带过去了两块桂花香皂。   顾文承是七品编修,专门负责修撰实录,因为这活实在是轻松,所以平常没事的时候顾文承就开始在翰林院查找一些大周朝的地形地貌的书和地域图。   但是如今的地域图在顾文承看来很是潦草,而且一般人还看不懂。于是他就想着不如自己仿照前世的记忆,重新画一个地图出来。   反正他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画个完整的地图出来以后还能送老师一套。   顾文承的顶头上司是位赵大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对方是个标准的清贵读书人,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另外是就美食,每天按时上值,按时下值,脱下一身官袍就完全是个退休老大爷的模样。   有这样好说话,又不搞小团体的上司,顾文承真是深感欣慰。   像是状元和榜眼他们两个人运气就不太好了,被分到了同为从五品侍讲学生的孙大人那边,如今就连顾文承都听到了关于那两位新入职年轻人的一些莫须有的传闻。   顾文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自己昨天没有看完的书,看着书上对当地地形地貌的描写刻画,在结合自己上辈子的专业知识,他在脑海里有了关于当地地形地貌的大致了解。   同时顾文承又找出一本地域图,开始把脑子里的东西和地域图一一比对。   顾文承抬头就看见赵大人溜达着走进来。   顾文承起身见礼,“大人。”   赵大人道:“坐下坐下,文承你就是太规矩了。”   顾文承笑道:“礼不可废。”   赵大人看向顾文承桌子上画的密密麻麻自己看着就眼晕的图,道:“你这是画好了?”   要知道自从顾文承来了翰林院,就说要画一个清晰大周朝的地域图。赵大人觉得顾文承做这件事情的想法有意思,平时也帮顾文承提供了不少思路。   果然和年轻人在一块,自己也会变得年轻。赵大人心中感慨。   “还差一些。”顾文承此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东西递给赵大人。   “大人,这是我夫郎做的香皂,如今天气干燥,咱们平时净手次数多,用香皂洗手能防止手背开裂,保护皮肤。”   赵大人之前听家里的女人念叨过香皂,如今听顾文承这么说,忍不住有些好奇,“小顾大人家里竟然是做肥皂生意的?” 第127章 缩减开支   顾文承道:“肥皂是我家夫郎想出来的。”   赵大人恍然大悟,“厉害。”   如今这翰林院谁人不知,这位新考中进士并名列一甲的顾大人聘了一位夫郎,二人感情极好。   原本还有人因为这件事私底下偷偷议论过一二,但是无奈顾文承表现的太过坦荡。   很直接的说,他自己年少家贫,都靠夫郎起早贪黑的摆摊做生意供他读书的,如今自己考上进士,自然要回报夫郎。   只要别人一提到顾文承的夫郎,绝对会被顾文承拉着袖子,听顾文承说半天他家夫郎的好话。   现在大家伙都听过顾文承家里的夫郎勤劳勇敢,寒冬酷暑都有去码头摆摊卖饸烙面;安静好学,每天晚上回家累的都要倒下了,都要写一张大字才睡;友爱兄弟,稍微有了些钱财以后,就开始提拔家中兄弟姊妹,让兄弟姊妹一同识字等,诸如此类话。   这也导致如今翰林院上下虽然没几个人见过姜余,但是姜余的大名在翰林院那简直是如雷贯耳。   (一无所知的姜余:奇怪,为什么凡是亲自来自己卤肉铺子卖东西的大人们,总是要问一句你们东家在吗?)   至于商籍轻贱,官宦人家不得经商,这种条例,就在上京只有三间铺子,且是农户家庭出身的顾文承来说,完全不算个事。   三间铺子一个小庄子,对于真正的大户人家来说,这些东西是给家里不受宠的庶女做陪嫁都会被嫌寒酸的。   …   就在顾文承的上午就这么慢悠悠的过着,前面陛下派人过来,翰林学士高大人,两位翰林侍读学士赵大人和顾文承老师的儿子刘鹤年刘大人,另外两位翰林院侍讲学士都去了前面。   就在翰林院的人在万寿宫讲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捷报。   南海大捷,海军都司佥书张弘范,率领三万海军重创倭寇,倭寇死伤无数。   众人听了一阵恍惚,这组建海军才几天啊,张将军竟然就大了胜仗。   嘉隆帝拍手叫好,然后立即通知几位大臣进宫商议接下来的事。   嘉隆帝看向翰林学士高拱,道:“正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要事事关心,治学的目的是为了治国,闭门造车可不行,翰林院也要紧跟朝堂。你们先别回去,待会就在这边一起听着吧。”   高拱领命,“是,臣谨遵陛下教诲。”   身后一众翰林回答,“臣等谨遵必须教诲。”   很快诸位大臣就到了,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都察院都御使等,来了十几个人,其中顾文承的老师,刘嵩大人也来了。   万寿宫内,嘉隆帝宣布南海大捷的好消息,君臣众人先是说几句好话,等把好话说完以后,就是得商量这事的后续要如何办了。   有人提议穷寇莫追,有人提议要继续重创倭寇以扬大周威名。   就在大家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建议之后,刘嵩站了出来。   刘嵩神色严肃的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乃是天大的祸事啊。”   此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一群人心里纳闷,这刘嵩不是一直支持朝廷开港口的吗,怎么此时突然这么说?   接着众人就听刘嵩话风一转,道:“那群倭寇竟然敢在我大周的国土边上闹事,还公然占据了琉球,这是分明就是不把咱们大周放在眼里。前段时间陛下下令开港口,使周边小国前来贸易,可是那群倭寇公然在海上作乱,侵扰过往商船,嚣张至极。如今张将军大败倭寇,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设立澎湖巡检司,派人镇守琉球,让那群人见识一下咱们大周的实力!”   刘嵩的激情发言当即震惊全场。   此时户部尚书连忙站起来道:“刘大人这想法未免太过了些。大海茫茫无际,那群倭寇就如同苍蝇一般,也只是烦人些。”   工部尚书道:“朝廷刚刚建立四大港口,还设立海运司,若是又组建澎湖巡检司恐怕会再次加大朝廷的负担。”   刘嵩跟看傻子一样看工部尚书曾大人,“若是朝廷不设立澎湖巡检司,那岂不是白打了?”   工部尚书没有直接回答刘嵩的话,而是看向上面的嘉隆帝,“三个月前益州发生地动,两个月前泛江口决堤,随即朝廷又接到湘州平越大旱的消息,诸多祸事接连不断,如今朝廷还是不易有大动作的好。”   在上面坐着的嘉隆帝听见这话后,神情中忍不住带着思索。   刘嵩冷笑一声,战斗力依旧十足的道:“大周国土广袤,天灾人祸有什么时候停歇过?若是因为一些天灾朝廷就开始因噎废食,左支右拙,以后这朝廷的旨意就别进行了,到处堵窟窿就是。”   工部尚书大声道:“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大人难道认为这几件事都是小事吗?”   刘嵩身着大红色的官袍,站在那里身形似鹤。   “百姓的是自然是大事,百姓的事要处理,南海的事也要处理。张大人在前线刚打完胜仗,若是朝廷不趁机设置澎湖巡检司,那前方的胜仗不就白打了吗?”   工部尚书冷笑一声,“打了胜仗就是对那群宵小们展示大国雄威,朝廷震慑倭寇,让倭寇不敢轻易在我国周边肆虐。难道若是朝廷不设置澎湖巡检司,这些东西在你刘嵩看来都是无用的吗?”   刘嵩道:“大国雄威、震慑倭寇这些好听的名声有什么用?倭寇为什么叫倭寇,那就因为他们是“寇”,他们是“匪”,你见过有被吓唬一下就永远不会再去抢劫的匪盗吗?打一场仗,要耗费多少条战船,耗费多少钱粮,曾大人作为工部尚书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打赢胜仗以后就要开始分好处、分钱、分宝贝,这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全天下人都像曾大人一样,打赢了胜仗就撤退,那才是笑话呢。”   工部尚书气的面红耳赤,“你说的轻巧,好处?哪里有好处,在茫茫大海上能有什么好处!”   嘉隆帝始终坐在上面一言不发,听着底下众人争吵,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今年多处地区发生灾情是个问题,建立港口、组建海军好处有,但是朝廷多了两项开支这的确也是问题,至于设立澎湖巡检司……   刘嵩道:“陛下,北方靼子屡次侵犯我国边疆,陛下雄心壮志,派兵出击大北草原敌军,后又重新设立西域都护府确保草原安稳。如今那些倭寇在我朝海域如此兴风作浪,臣以为,海上之事,应该与草原之事同样处置。而且臣提前准备了一副舆图,请陛下一观。”   舆图?   什么舆图?   众人惊疑,于是就看见嘉隆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张禄海朝一边挥了一下手,紧接着两个小太监拿着一副大画卷走了进来。   张禄海弯腰道:“陛下,这是在诸位大臣还没进万寿宫的时候,刘大人提前交给奴才的。”   说着,两个小太监展开画卷。   一副清晰的琉球、番禺加海上地形图就这么在大家面前展开。   这地图很是与众不同,入眼清晰明了,就连不怎么懂舆图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的看懂。   前方的嘉隆帝看见这副舆图后,忍不住前倾了身子。   刘嵩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玉如意,指着地图开始道:“正如大家所见,这里就是琉球,而这里就是番禺,琉球距离番禺只有一千八里。若是在琉球这边设立澎湖巡检司,那我朝海军就可以彻底把控这条海上航道,届时在往琉球这边开个转运港口。其实还有以后更简单的方法,彻底收服南安国,把控马六甲海峡,只要……”   随着刘嵩照着清晰的地图越说越顺,再次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钱啊,都是源源不断的钱啊。   就连刚刚和刘嵩朝的跟斗鸡眼似的工部尚书都开始问起了细节。   一行人说了好大一会,最后停下。   嘉隆帝抚掌而笑,他看向一旁在一众翰林,“朕就说让你们在这边听着能学到东西吧?”   翰林学士高拱道:“今日,臣大开眼界。”   嘉隆帝看向在高拱后面站着的刘鹤年,“鹤年,听你父亲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鹤年低头弓腰见礼,“臣,受益匪浅。”   “岂止是你受益匪浅,就连朕也是啊。”嘉隆帝大笑两声,然后问道:“刘嵩,你这地图哪来的?”   刘嵩回答,“禀陛下,臣的地图是从翰林院顾平仪哪里得来的。”   嘉隆帝听到顾平仪这个名字,顿时就对上了顾文承那张脸,想起来顾平仪就家里聘了位男妻,同时还是上次科举得了探花的那个。   “把这副舆图,拿近些让朕瞧瞧。”嘉隆帝看了看,满意点点头,“看来他在丹青的颇有造诣了。”   刘嵩一本正经的道,“禀陛下,顾平仪对丹青一窍不通。”   嘉隆帝听到这话就奇怪了,“会画图,但不懂丹青,有意思。”   旁边户部大臣终于忍不住了,他向前一步道:“陛下,虽说设立澎湖巡检司的大事,但可否延缓在琉球设立港口?”   嘉隆帝看着户部尚书的眼睛,他懂了户部尚书要说的话,那就是若是这么多事同时要做,那朝廷就真要没钱了。   嘉隆帝转头看向一旁的张禄海,“张禄海,上年宫中开支是多少?”   张禄海想了想,道:“回陛下,内庭加上外庭,大概是三十多万两。”   嘉隆帝淡淡道:“告诉司礼监和光禄寺,从今天开始缩减宫廷开支。”   “是。”张禄海想了想,开口道:“陛下,中秋节时膳房不小心失火, 不小心烧了旁边三座殿……”   嘉隆帝抬手,“立即停修。”   张禄海点头应是,然后退后一步。   嘉隆帝转头看向户部尚书,户部尚先是一愣,然后慢慢跪下。   中秋节那天御膳房着火,再加上那日风大,火势迅猛,一下便蔓延了出去,即便满宫的全力救火,也有三座宫殿被烧毁。   于是,宫里就开始重新修缮宫殿,可是皇宫的宫殿哪里是那么好修,光是木料选材都得从云贵地区选。一个月前工部报价,单是木料砍伐运输就得耗费一百多万两白银。   如今嘉隆帝竟然宁愿停工不休宫殿,也要在琉球建港口,可见嘉隆帝本人在政治上的决心。   工部尚书跪在低头,老泪纵横的道:“陛下英明神断,大周有陛下,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殿内众人皆拜。   嘉隆帝站起来,看向下方的朝臣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好了,都起来了吧。”   下方众人起身,户部尚书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嘉隆帝道:“朕在这也坐了快一上午了,如今也累了,剩下没谈完的事,下午再说。”   说着嘉隆帝又看见了那副舆图,道:“朕去翰林院走走,都散了吧。”   …   此时顾文承还继续在完善地图,突然一沓书放在自己面前。   顾文承抬头就看见了陈大人,如果说从五品侍读学士赵大人是他的顶头领导的话,这位陈大人就是他所在部门的小上司。   陈大人是正德六年的进士,在翰林院里推磨了十来个年头,如今只是翰林院正六品侍读。   “我看顾大人这几天挺清闲的,不如就帮我把这些书一同修了如何?”陈大人阴阳怪气的道。   顾文承看着陈大人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是被当软柿子捏了,虽然他不反感修书,但是却不能被人这样无缘无故的针对塞活。   “真是不巧,我手里的活还没干完。”   陈大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感觉心里憋气,这顾平仪穷酸农户出身,聘了个男妻不以为耻不说,反倒为荣。运气好做了刘嵩的学生,也和刘鹤年也攀上了交情,刘鹤年平时没少关照顾平仪。   刘鹤年出身极高,虽说在翰林院已有五年光景,但不过是镀金而已,如今又来了个顾平仪说不定也是镀金的。陈大人心中充满了不忿,凭什么自己要在翰林院坐这么多年冷板凳。   陈大人冷着脸道:“翰林院事多、事忙,我奉劝顾大人一句,平时还是少钻研那些歪门邪道,努力在翰林院修书才是要紧事。这些东西,明日上午这些东西都是要弄好的,若是顾大人不抓紧一些,恐怕今天晚上就要点灯苦熬了。”   顾文承听他这一番话,倒是觉得好笑,而且自己平时里应该也没得罪这位陈大人吧。   就在顾文承开想开口说话时,突然看见窗外一抹明黄的身影。   嘉隆帝走进屋子,屋里哗啦啦的跪倒一片。   陈大人见到嘉隆帝的那一刻,先是脑子发懵,然后赶紧跪在地上,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   “臣翰林院侍读陈金墨,拜见陛下。”   嘉隆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顾文承的放下,“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在画图?”   顾文承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他顿了顿,道:“禀陛下,微臣在画地图。”   “哦?”嘉隆帝问,“地图?”   顾文承道:“微臣自入翰林院以来,便发现翰林院有很多微臣没看过的书和地域图,但是又因为地域图翻越起来太过于困难,所以臣就想,能不能画一副完整大周朝地域图,微臣把完整图,叫地图。”   嘉隆帝听着点了点头,“不错,是个好想法,画的如何了?”   顾文承抬头,“已完成大半,还请陛下让微臣空出一片地方把完整的地图摆出来。”   片刻后,大家震惊的看着屋子中间的地板上摆着六块宣纸,而那六块宣纸组合在一起,便完美呈现出一张大大的舆图。   而且这舆图很是与众不同,不仅标注城池、官道,还有水系和山川分布。   顾文承指着左下角的那张宣纸道:“这张纸的绘制臣还没有完成。”   嘉隆帝看见这张地图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上京城,这是台州府,所以下面是南?”   顾文承道:“回禀陛下,微臣是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画的。”   一旁的张禄海跟着道:“陛下,奴才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舆图,小顾大人称这为地图,奴才觉得‘地图’这个名字真的最合适不过了。”   众人围着地图一片夸赞,而旁边跪着一直不敢动的陈大人,此时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现在只能希望刚刚自己的那番话没被陛下听到。   高拱最为翰林院的最高官员,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陈金墨,又移开了目光。   今天嘉隆帝明显心情很好,他当即就那笔在其中一张地图上提了字。   放下笔净手的时候,翰林院的侍从端来净手的托盘。   嘉隆帝见到其中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   顾文承抬头,就看见那是自己带过来的肥皂。   “启禀陛下,那是微臣带来的肥皂。肥皂净手能力不错,还可以滋润皮肤,防止皮肤干燥,长期使用可以使皮肤变得细腻滑嫩。所以臣就往翰林院这边也带了几块。”   嘉隆帝听完有了些兴致,“哦,这肥皂怎么用?”   顾文承道:“只需要陛下把手打湿,然后再搓几下肥皂,手上沾了白沫后,在洗净就行了。”   说着顾文承从一边拿出了自己今天新带过来的桂花香皂。   “这是香皂,香皂有香味,肥皂无味。洗完手后还能在手上留香,同时肥皂香皂不仅可以用来洗手,洗头、洗脸、沐浴都可以使用。”最后顾文承补充了一句,“这肥皂是我夫郎发明的。”   嘉隆帝试了试,果然觉得手上清爽了不少,净手之后手上还带了淡淡的桂花香。   嘉隆帝看着放在托盘中的桂花香皂,“此外可有售卖?”   顾文承躬身回答,“无味肥皂二十五文一块,香皂五钱银子一块。”   嘉隆帝惊讶的看了顾文承一眼,即便是他再不懂宫人洗手、洗头、沐浴用的东西值多少钱,那他也知道一定要比肥皂贵,恰好刚刚自己说了宫里需要缩减开支。   嘉隆帝看向张禄海,“以后宫里都用这个。”   张禄海一顿,道:“嗻。”   顾文承脸上忍不住出现疑惑的表情:……啊?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第128章 大胆又害羞   嘉隆帝又对翰林学士高拱笑道:“你手下出了个不错的人,你帮我盯着他画,等画好了地图,给我送过去一副。”   高拱拱手道:“是,臣一定盯着顾大人画完。”   嘉隆帝又淡淡的道:“顾平仪画图有功,升六品翰林院侍讲。”   顾文承连忙谢恩,“多谢陛下。”   嘉隆帝说完后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陈金墨一眼。   等皇帝离开之后,整间屋子的人都从地上站起来,只有陈金墨依旧身体僵硬的跪在那里。   刚刚他真的很想辩解,脑子里打了无数个草稿,只要陛下开口问他一句,他都会有很多话想说,但偏偏陛下从始至终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金墨知道自己完了,他已经被皇帝厌弃了,日后想要再晋升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能勉强保住如今的官位已经是大幸了。   一旁的人实在看不过眼,过去叫他,“陈大人,陈大人,陛下已经离开了,请您起身吧。”   陈金墨如梦初醒,他一抬头,就看见屋里这么多同僚都在盯着自己看,顿时一股羞耻的怒意涌上心头,他僵着脖子去找顾文承的身影,就发现对方完全没看自己。   这个认识让陈大人觉得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于是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大人!陈大人!”   “陈大人……”   这边顾文承完全没在意陈大人的情况,此时他脑子里不是在想地图要怎么画,而是在想,如今自家肥皂生意突然进了皇帝的眼,这下小余恐怕要高兴疯了。   刘鹤年走道顾文承身边,“平仪你那个图……”   顾文承:“你说香皂啊……”   刘鹤年:……   顾文承自知失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顾文承轻咳一声,道:“那个图就剩下最后一些收尾工作了,很快就能画好,但是有关粤西那边的水系地理的书籍和地域图很少,我有些地方没没有搞清楚。”   此时一旁的翰林学士高拱开口,“我记得鹤年你对地域图也很几分研究,这几天就你和小顾大人一块做地图吧。”   刘鹤年点头,“这个自然可以。”   顾文承立马对刘鹤年拜礼,“多谢刘大人帮我。”   高拱看了一眼昏倒的陈金墨,叹了一口气,吩咐仆从,“赶快把陈大人抬到一旁的暖阁里,再派人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一伙子在翰林院侍奉的仆从合力把陈大人抬去暖阁,又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   下午,司礼监的一位随堂太监冯公公就找到了顾文承,目的自然是为了肥皂和香皂而来的。   而且这位冯公公说话相当客气,明明肥皂和香皂还没入内庭,可在冯公公嘴里却像是肥皂生意在内庭广受好评似的。   晚上,顾文承回到家,一家子坐在饭桌前吃饭时,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顾文承说完发现所以人都不说话,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你们不开心吗?”   姜余此时才喃喃开口:“文承哥,你刚刚说咱们家的肥皂被皇上看了,以后皇宫里要用肥皂!”   顾文承点头,“对。”   “嗝!”姜余被惊的打了一声嗝。   然后屋里其他三个人都高兴炸了。   文渊直接蹦了起来,“我的老天爷,咱们发达了。”   文华一脸不可思议,禾姐儿高兴的拍手。   姜余一边打嗝一边问:“陛…嗝~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顾文承给姜余盛了一碗热汤,端起来递给他,“别着急,我慢慢和你说。”   顾文承把今天除去陈大人的事全都和姜余说了说。   姜余灌下去一口热汤,脸颊处兴奋的红扑扑的。   顾文承道:“这次其实也是碰巧了,陛下有意削减宫中开支,正好瞧见了咱家的香皂,香皂肥皂物美价廉,即便是宫里的主子们不用,但却可以给丫鬟太监们用。”   文华笑道:“就是大头了。就像那些大户人家,主子才几个人,人数最多的还是下人 。”   禾姐儿点头,道:“可不是嘛,就像经常买咱家肥皂的抚国公府,听说单单是他家小姐身边就有十二三个人伺候。勋贵人家都能这样,皇宫只怕侍奉的人更多。”   文渊兴冲冲的问,“文承哥,那小余哥以后是不是就是皇商了?”   姜余不懂这个,他只知道皇商都是做皇家生意的,他看向顾文承想听一听他的怎么说的。   顾文承笑道:“咱们算户部挂名的行商。”   顾文承一边说着,一边给姜余夹菜,示意他趁热吃饭。   姜余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眼神却一直看向顾文承。   顾文承道:“其实朝廷上下根本就没有皇商这一类说法,司礼监下面有几家指名帮宫里采买东西的人家,他们从司礼监支取银子帮宫里采买东西,有了一部分特权,又借着这个由头对铜铁、茶马、丝绸、盐等垄断经营。   往小了说,例如庆州林家这样的商户,他们是做出海采购贸易的,像是从荷兰暹罗那边进供来羽衣羽缎都是林家管着。往大了说,各地的织造局,都是为宫供应各种丝绸面料特立的衙门,而且织造郎中是正五品官职。”   顾文承这段话,让禾姐儿听了,微微皱起眉头,“不是有规定商户人家不能做官吗?那织造局也是生意买卖,怎么织造郎中就是官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文渊吃了口菜道:“嗐,做买卖的人和做买卖的人可不一样,民间买卖人肯定是不能和皇家买卖人相提比伦的。”   姜余立马看向文渊,轻咳一声,“文渊!”   顾文渊一顿,自知说错话了,小余哥警告过他很多次,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不必也不能说出来。   顾文渊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破嘴。”   姜余对禾姐儿道:“皇商有朝廷特许,替皇家办事自然和普通商户不同,皇家给些恩典也无可厚非。”   禾姐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文华看向顾文承又道:“所以,官府压根从来都没有皇商这种叫法,都是那些人扯了张虎皮,在外给自己谋好处,所以才会称呼自己为皇商,目的是告诉旁人他们的身份,他们好做生意。”   顾文承点头,“是这样没错。”   姜余问:“考司礼监的商户是这样,那在户部挂名行商的呢?”   顾文承道:“户部挂名行商也可以叫官商,一共分两类,其一是户部挑头,商人从户部领钱,比如上京都封家的封氏商行,他家平日里做宫里买卖鲜菜生意,他家提供鲜菜,户部掏钱买。其二就是藩司衙门挑头,将海外生意包给一个商家去做。”   姜余想了想,最后总结道:“所以皇商是在司礼监下面,而户部挂名行商是在户部下面。但是司礼监直属皇宫内庭,皇商和太监们打交道,太监总官又都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商的地位更高一些。”   顾文承点头,“聪明。”   姜余眼睛亮晶晶,“所以其实只要是和皇宫做生意,就都可以称呼自己为皇商,那我以后也是皇商了。”   顾文承就知道姜余肯定会高兴,“没错,因为是陛下点名要的肥皂,所以明日司礼监的人就会来,到时候跟着司礼监的人一块去户部办挂名手续。”   姜余突然有些紧张,“可是我,我……”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放心,明天我不上值,有我陪着你。”   姜余突然就放心下来了,“嗯。”   饭桌上的其余三人看见这一幕同时低头扒饭。   顾文承对姜余道:“对了,我还升官了,如今升为翰林院正六品侍讲。”   姜余先是一呆,然后立马高兴的语无伦次,“升…升官了?这么好的消息咱们要去告诉爹娘才行,我……”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不着急,明天咱家一同去给母亲报喜如何?”   姜余用力的点头,“好。”   这天晚上,姜余尤其热情,顾文承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是吃了顿大餐。   姜余额头上的汗水打湿了鬓角的头发,眼角绯红。   他眼睛半眯不眯的躺在架子床上,身前急促起伏。   “不行,印//脖//子上会被其他人看见的。”   姜余虽说这么说,但是完全没有放开顾文承的意思。   顾文承轻笑一声,亲了亲小余的耳垂。   入手片温软细腻,轻轻一碰,不仅会留下一些印子,还有感受到一阵细微颤抖的触动。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还是冬日好。”冬天即便是印些印子,别人轻易也瞧不见。   姜余听完他这句,脸更红了,小声道:“很快就到冬天了。”   顾文承听着眼前一亮,问,“这些日子药玉有没有好好带?”   姜余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忙的很,哪里有时间带那个东西。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小脸,“那怎么行,药玉是谁你养身体的,你要是不带,日后可要遭罪了。”   姜余总感觉顾文承不安好心,然后就见他熟练的从床头把那些小玩意找出来。   姜余看顾文承拿这些东西后,还是觉得有些害羞,可是…文承哥真的好好看。   尤其是此刻顾文承的样子,和平时里端庄稳重的君子形象完全不同,尤其是顾文承平时穿着宽大的官袍,看上去明明是偏瘦的体型,可是只有姜余才知道顾文承的胳膊都快赶上自己两倍粗细了,而且腰间没有赘肉,也和自己这种一戳一个软坑的完全不一样。   姜余眼神有些迷离,他看着顾文承,抿了抿嘴道:“相公帮我带。”   顾文承转头,目光灼灼看向他。顾文承最喜欢小余的其中一处地方,就是他在床榻之间,有时表现出的大胆又害羞、放(漾)荡又腼腆的性格。   姜余感觉自己被对方的目光烫了一下,他忍不住偏离视线,紧急接着就听见对方低哑暗沉的声音。   “好,相公帮你。”   最后,姜余累的压根抬不起手,他晕乎乎的被顾文承抱着,感觉对方用温水毛巾给自己擦拭。   姜余迷糊糊的想,也不知道文承哥是如何这么有精神,这么有力气的。他明明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文承哥明明连大半桶水都提不起来。   顾文承不知道姜余在心里这么想,要是他知道,得把姜余叫醒,再重新来两次。   【作者有话说】   小余一个总是不断给顾文承惊喜的夫郎~ 第129章 发展特殊的加盟店   第二日,姜余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以后,家里的猫就翘着尾巴走过来,还故意蹭了蹭姜余的裤腿,一声喵叫,嗲的能把人心给叫化了。   姜余蹲下开始摸猫猫头,“哎呀,大功臣,自从你来了以后家里就没在闹过老鼠,过几天把你借去铺子那边好不好呀。”   “喵~”   干净漂亮长毛狮子猫,蓬松的大尾巴弯曲着在姜余面前晃荡。   姜余开始撸猫,他对毛茸茸的触感简直是爱不释手,“等一下,我给你去灶房那些小鱼干吃。”   说着,姜余小跑去灶房,去灶房的方嫂子那边拿小鱼干,猫就蹲在在原地看着姜余小跑离开的背影。   很快姜余便赶了回来,猫咪表现的十分热情,叫声更嗲了。   姜余就那么蹲在房门前的台阶上,一手那拿着小鱼干开始喂猫。   “乖乖吃哦,这些都是你的。”   “喵~”   猫咪吃的东西的时候很斯文,它先是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的下口,咬了半天,小鱼干只是表面微伤。   站在姜余身后的顾文渊看见这一幕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喵~”猫咪又嗲嗲的朝姜余叫了一声。   姜余立马轻声细语的哄道:“不急不急,慢慢吃哦,咱们不着急。”   “喵~”   顾文承“啧”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心想这是什么绿茶小猫?   这猫对付老鼠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的,可以说是英勇无敌,自从这家伙到了家里,家里就再也看不着老鼠的影子了,现在当着小余的面吃个小鱼干,半天咬下去小鱼干只是表皮微伤,不是在撒娇是在干什么。   顾文承轻咳一声,姜余转头笑着道:“文承哥,我在喂小咪吃小鱼干,它好可爱啊。”   小咪继续装模作样啃小鱼干。   顾文承一同蹲下道:“小余,小咪牙齿尖利,你这样用手喂它,它怕咬到你的手,会不敢大口吃的。”   姜余微微一愣,“会吗?”   一旁的小咪似乎听懂了一般,对着顾文承的方向飞了飞耳朵。   姜余把小鱼干直接递给小咪。   小咪叼起小鱼干,临走的时候尾巴还勾了勾姜余的手腕,小咪走到一旁抄手游廊的椅子上趴下,给姜余和顾文承一个背影,开始吃起来。   姜余看向顾文承,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是这样,还是文承哥你厉害。”   顾文承心情一下大好,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门房来报,说司礼监的大人来了。   这天姜余整个人忙的飞起来,他先是跟着司礼监的人一同去户部挂了名,然后就开始确定宫里要什么样的肥皂。   忙忙碌碌一整天,最后确定先给宫里送去三百二十块香皂,五百块干花香皂,六百五十块白肥皂,一千二百块黑肥皂,同还有雕花香薰肥皂八十块,明天就在铺子里交货。   这一天,就卖出去三百多两银子的肥皂,净赚利润一百两多两,禾姐儿看着这些银子手都有些打颤,准确来说他们半天就净赚了一百多两白银。   等事情办好后,姜余把大家伙全部叫道铺子里开始开会。   因为姜余的肥皂生意要扩张了,如今的生产只能勉强供给皇宫肥皂,若是只做皇宫里的肥皂,那么就要放弃外面这个巨大市场。   姜余站在前面,面对铺子中的众人道:“从今天开始,姜氏肥皂彻底成为皇商,在户部挂名,姜氏肥皂是供给宫里的贵人的,所以每一道工序都需要严格把控,往后……”   顾文承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看着姜余的背影,眼底浮现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艳。   这个时候的小余和平时的小余完全不同,此时严肃认真的状态赋予了他别样的魅力。   顾文承叹一口气,好想把小余现在就锁住架子床上。   …   后面姜余给肥皂一边抓紧时间做肥皂,一边扩大生意,多培养一些自己的信得过的人。   然后又高价招了几个雕刻师傅来雕刻香皂上的花纹,尤其是向宫里进宫的香皂,一定要更加精美。   同时桂花、茶花、栀子花这三种香皂停止对外供应,只供应内庭,其他香皂照常往外买。   果然不错预料,肥皂因为价格低廉,且使用方便,肥皂很快就在内庭处大受好评。   短短一个多月,姜余就往内庭又供了两次香皂,如今肥皂坊正在加班加点的制作新年要用的肥皂。   而且新年肥皂不仅要好看,寓意还要好,这可把文渊愁的头都要秃了,他连续好几天都住在肥皂坊里,和匠人们一同商量制作花型。   …   一日下午,顾文华一脸气愤的走进屋里。   “真是太让人气愤了。小余哥,有人往咱们肥皂作坊那边安插细作,要不是被在后门看门王叔瞧见恰好按住,对方早就把肥皂方子带出去了。”   姜余示意他坐下,顾文华压根坐不下去。   他稳了稳心情,但还是没稳住:“小余哥,之前在咱们还没在户部挂名之前,一直打咱家肥皂生意的那家商户背后的人找到了,那人是从杭州来的,搭着昌平伯府的路子。”   姜余听到昌平伯府后,就微微皱眉,他记得上年腊月二十六,他和顾文承去荟聚楼吃饭时,碰见几个贵族大家的公子嘲笑文承哥不配探花郎这个名头,里面就有昌平伯府的李三少爷。   后面大年初十上京城庙会,自己和文承哥在一家酒楼二楼看“游龙”,出门的时候又恰巧碰见李三公子,而且姜余很不喜欢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顾文华说完后,看着姜余沉思的面容,也慢慢平静下来。   顾文华道:“其实前些日子我就发现不对了,现在想来,那些人一直都在打咱家的肥皂方子的主意,只不过当时咱们突然在户部挂了名,小余哥你又在司礼监那边露了脸,那些人这才暂时按下了心思,如今是又故复萌态了。”   姜余手指点着桌面,道:“在司礼监和户部,挂名的买卖人就又七百多人,今年宫里缩减开支,十天前除去大部分无力缴纳利银的商人,又做了一些改革,如今挂名的买卖人缩减至264人,咱们却在这紧要关头挤了进去。”   顾文华一下就明白事情的紧要性了,“……看来,咱们这段时间惹了不少人的眼啊。”   要知道在官府挂名的商户都是有数的,比如在司礼监下面的那些皇商大部分都是内帑钱粮,采办杂料,也就是说那些商户都是用皇帝个人的钱财来采购宫里各种杂物和办公用品,这和他们这些单纯在户部挂名行商的还不一样,那可是顶顶的肥缺。   如今内庭对商户进行改革,大部分商户都被清退,这时候只有他们姜氏肥皂行冒了出来,而且他们姜氏肥皂没有根基,手持独一无二的肥皂生意,可不是就被那群人惦记上了。   顾文华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小余哥,咱们要怎么办?”   姜余长舒一口气,“文华,你觉得咱们的肥皂生意利润如何?”   文华正襟危坐,听见姜余的问题后他脱口而出,“肥皂的利润很小。”   姜余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顾文华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咱们的肥皂生意,从一开始就定的是平价,除去香皂和雕花的熏香香皂,咱们的肥皂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白色肥皂二十六文,黑肥皂四文钱,这价格是普通的农户家能也买的起。要我说,其实就连香皂的定价也过于便宜了。   一斤猪肉怎么也得八九文钱,咱们做肥皂要熬猪油,还得加草木灰、石灰粉和盐,之后还得砍竹子做模具。若是做香皂,还得在其中多添加加贝壳粉和各种花香精油,最后还得找人雕刻花型。咱们定的肥皂价格,是真的低的不能再低了。”   顾文华顿了顿,接着道:“我这段时间也打听过其他挂名行商的人家,那些人家无一不是巨富大户,在上京的买卖更是多的很。   这段时间咱们一共往宫里卖去了快一千两的肥皂,除去成本,再除去给司礼监和户部的孝敬,最后咱们能落手里的有三百两就不错了。肥皂的利润,和其他东西的利润根本没法比。”   姜余若有所思,“是啊,本来利润就低。如今外面还有人想找咱的麻烦,这样下去咱们实在是太过于被动。”   顾文华愁的完全想不出什么法子,今天那个偷方子的人被他按住以后,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想要偷方子,没有任何人指示。   “咱们要加强肥皂坊的把守吗,至于那个偷肥皂方子的人,咱们绝对不能放。”   姜余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他道,“咱们可以发展几个加盟商。”   没等顾文华说话,姜余自己就先笑起来,“是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这种方法呢。”   发展加盟商是之前顾文承和自己说过的一种经营模式,但是因为古代社会条件下其实不太适合加盟商的经营,但是却可以稍微变一下。   而且如今姜余已经成了皇商,只要他自己不作死,老老实实的为皇宫内庭提供肥皂,再加上朝廷如今缩减开支,文承哥再朝为官,还有干娘方老夫人那边的助力,姜余这皇商的身份一时半会还真丢不了。   姜余心中打定主意,他神色坚定的道:“文华,把大家伙都叫来,咱们一块商量加盟商的事。”   顾文华虽然不太清楚加盟商是什么,但是他还是立马就去叫人。   其实姜余的做法很简单,那就是收拢几个商户在自己手底下,自己和他们签契,然后把肥皂的制作方法交给他们。   并在契约中规定这几家商户的肥皂生意,有三成利归姜氏商行所有,虽然这样听起来有些像霸王条款,但是姜氏可以承诺,若是他们肥皂生意压货,或者卖不出去,只要肥皂和香皂本身质量没有问题,这些货就可以直接销售给姜氏肥皂铺。   而且这些铺子,在五年时间里,每三个月就要提供给姜氏肥皂铺定额的肥皂和香皂数,当然收的肥皂和香皂,姜余这边会给他们本金,不会让这些商户亏本。五年后姜氏肥皂铺就只收份利银子,不再收份额的肥皂和香皂。   半天时间,姜余和一行人就拟订好了程序。   江朱有些担心,“东家,这样一来咱们的肥皂方子是不是就会被泄露出去。”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余老板生意继续做大做强!(撒花撒花) 第130章 掀桌子   听到江朱这么问,众人齐齐的抬头看向姜余。   姜余坐在坐前面的主位上,闻言轻笑一声。   “宫里需要的肥皂数量比要比我之前想象中的还要多,前三次往内庭送的肥皂数目已经用了咱们一半多库存。香皂是让肥皂坊的抓紧时间赶工赶出来,又从宁化府拉了一批香皂肥皂才够用的。若是想要长期平稳供给内庭肥皂,让铺子子生意继续发展,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扩大生产。”   顾文华皱眉,“可是小余哥,如今就连咱们这个小作坊里还有外来的细作,若是扩大肥皂坊的规模,万一招些不知根底的人过来以后,出事怎么办?而且他们如果只是偷方子就算了,万一他们在肥皂坊捣乱,导致肥皂坊做不出相应数目的肥皂香皂,临近年底时咱们往内庭送的肥皂不够数,户部那边怪罪下来,那我们不就倒大霉了吗?”   顾文华此话一出,顿时点醒了再场的所有人。   是啊,露方子其实还好,万一对方捣乱怎么办?   姜余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现在咱们可以说是内有虎狼之患,外有强敌之难。外头那些人说不定打的也是毁掉咱们在内庭肥皂生意的主意。   他们想看我们自乱阵脚,想看我们状况百出,他们如今给了我们两条路,一是对他们主动求和,把肥皂方子分享给他们,由他们和我们一起做肥皂。二是等我们在扩大肥皂坊生意的时候,趁机安插人进去捣乱,让我们在成为户部挂名行商不久后就出大丑,甚至我们因此丢了户部挂名,他们就更开心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完姜余分析以后全部握紧了拳头。   因为他们几个人都发现,虽然之前司礼监和户部清退一批皇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皇商的人脉还在,底子也还在。   所以,那些皇商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积极寻找重新做回皇商的机会,而姜氏肥皂行的肥皂生意,因为根基浅,在上京城没大靠山,所以姜氏肥皂行现在就是一块谁也想上来啃一口的肥肉。   而且,如今肥皂生意就姜氏商行这么一家,方子也都掌控在姜余这里,若是那些人得了肥皂生意,很可能就会顶替姜氏重新成为户部挂名行商。   顾文华他们想到这里,顿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这可真是两条被完全堵死的路啊。   至于姜余会怎么选,姜余一条路也不想选,所以他准备直接掀桌子。   那些人不是欺负他们姜氏肥皂行孤立无援吗,那姜余就给自己绑一些帮手。   “咱们加盟商户,肥皂方子肯定会流出去,但是即便方子流出去,给内庭供给肥皂的依旧还是咱们。只要在户部挂名的是咱们,咱们就有钱赚。   我让那些加盟的商户每三个月提供给姜余肥皂行的定额肥皂和香皂,这些肥皂、香皂是准备放在咱们铺子售卖的,至于咱们自家的肥皂坊生产的肥皂、香皂,走质量路线,只往内庭供给。”   姜余敢这样掀桌子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姜余给肥皂的定价是真的很便宜,黑色肥皂四文钱一块,卖出去一块姜余最多赚一个半铜板。   但是即便是这样肥皂生意也尤其赚,姜余捆绑那些加盟商,就代表加盟商和姜余站在了一条船上,若是肥皂方子泄露肯定也会影响加盟商的生意。   但是,如果那些加盟商其中出现叛徒,或者不小心泄露方子,姜余也不怕,因为这价格已经没法在往下便宜了,除非他们要和自己打价格战没,做赔本买卖。   之前顾文承就教导过姜余,在处理矛盾的时候,首先要分清楚事物的主次矛盾,要抓住事情的主要矛盾去处理。姜余心里很清楚,如今他最需要做的并不是死死抱住肥皂方子赚大钱,而且要牢牢抓住“户部挂名行商的”这个头衔,这个头衔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大家开始分工,寻找想要做姜氏肥皂行加盟商的商户。   晚上的时候,姜余把事情和顾文承说了。   顾文承有些心疼的捏了捏姜余的脸,“累不累。”   姜余摇了摇头,“我早就有心里准备了,生意做大以后免不了会出现各种情况。如今这情况,其实也还好了。”   顾文承包姜余搂在怀里,“辛苦了。商场也是战场,小余,我永远都在你身边,若是累了,就来这边歇歇。”   姜余把头埋在顾文承身前,声音闷闷的,“我不累,我喜欢这样。”之前他看中了一件狐裘,听说狐裘保暖,而且大户人家的人冬天都穿用白狐狸毛做里的袍子,保暖轻便又好看,等他挣了大钱以后,就给文承哥买个狐裘里的袍子穿。   …   “什么!姜氏肥皂行疯了吗!”一个满脸横肉,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不可置信的看向来禀告的下人。   此时正是和昌平伯府有联姻关系的陈诚。   陈家是早年在司礼监挂名的皇商,做的是内帑钱粮,采办杂料的买卖。   每年陈家人都会来司礼监这边支取银子,然后拿着这些银子去做生意,等年下了就会连带着东西和利钱一块给司礼监送过去。   可是近些年光景确实不好,做生意入不敷出,原本陈诚来上京城是想求求司礼监的管事太监通融一二,另外再提前支些银子做买卖,结果还没见到宫里的人,就听说今年宫里要缩减开支,要革去一些皇商。   然后陈诚就发现,司礼监革去的名字里面有自己家,而户部革去的里面竟然也有自己家。不仅如此,他们陈家还必须得还清这些年欠宫里的银子。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竟然就去了大半家财,也就是这个时候陈诚就想起来之前自己盯上的肥皂铺子,他直觉这肥皂肯定值钱。   但是应该内庭大动之后,陈诚就发现了有几个和自己家同样遭遇的皇商,也盯上了姜氏肥皂行,于是他们几个一拍即合,决定共同围度姜氏,但是谁也没想到那姜余竟然是一个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下人一脸为难,“少爷,小的不敢撒谎啊。听说那姜余在招什么加盟商,选了十来家,如今要凑在一起共同做肥皂呢。”   陈诚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这姜余是想把肥皂方子卖出去吗?那他干什么要卖给那些不入流的商户!”买给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多好啊。   小厮低头不吭声,因为他也想不通啊。   中间姜余又见了一次昌平伯府的三少爷,这次是在大街上。   昌平伯府的马车横冲直撞,直接撞到了姜氏的马车,索性没出什么大事。   李三从自家马车里走出去,大冬天的手里晃着一把扇子。   “不好意思冲撞了姜老板,姜老板若是不嫌弃,在下请姜老板去荟萃楼喝一杯怎么样?”   马车里静了好大一会儿,一直到外头的李三感觉有些奇怪了,才听见姜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李三公子客气了,喝一杯就不必了。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李三不依不饶,“姜老板对在下何必如此冷淡,在下很欣赏姜老板的聪明智慧。而且本公子听说,前段时间陈诚对姜老板多有得罪,在下特意替他赔礼道歉。”   李三嘴上说的好听,但是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不放姜余离开,而且他身边的十几个小厮此时已经把马车围了一个圈。   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马车,李三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   姜氏马车上的车帘被缓缓掀开,然后顾文承从里边走了出来。   他站在马车上看着李三,微微眯起眼睛,道:“李三公子好威风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大街上纵马,冲撞官宦人家的马车之后为了平息事端,竟然使家中仆从围堵马车。”   刚刚李三言语举止轻浮不堪,但是顾文承一出场张口就把这件事定成了李三在威胁人。   李三万万没想到顾文承还在马车里,如今顾文承可是当今陛下的红人,那一张大周地图画的是妙不可言。   而那张地图,听说被陛下挂在自己的寝宫里,只要陛下一抬头就能看见完整的大周地图。   李三退后一步,“误会,都是误会。”   顾文承冷笑一声,“误会?是你李三在闹事街纵马误会?还是打算强行让本官及本官的家属闭嘴误会?”   李三最怕的就是文臣这张嘴脾气,尤其今天这事若是被他父亲知道了,说不定他又得挨一顿抽。   顾文承也不想在这里和他过多纠缠,说了几句话就重新走进马车。   马车里,实在不是姜余不想见人,而是如今他这副样子真的没法见人。   衣裳凌乱,嘴角红肿,眼含水光,耳朵后面还有一下红梅印记,只要他一出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刚刚在马车里干什么事。   姜余见顾文承进来,顾文承让人赶快驾马回家。   姜余道:“那李三就是地痞流氓,文承哥你不用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顾文承把姜余抱在怀里,努力压下刚好自己对李三的那份杀意。   “李三找过铺子麻烦?”   姜余没察觉顾文承的不对劲,“他倒是没有亲自找麻烦,就是之前陈家给咱家铺子暗地里使绊子,陈家和昌平伯府带着些亲。”   顾文承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吗?陈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姜余道:“听说是管海外丝绸貂皮的外贸买卖。早些年很是显赫,如今没落了,到了陈诚这一辈更是直接丢了皇商身份。”   顾文承道:“像是国外进供的羽衣羽缎、猩猩毛毯什么的,是不是都是陈家管?”   姜余道:“好像是。”   顾文承轻笑一声,然后主动转移了话题,开始和姜余交谈起了其他事情。   …   三天后,一次朝会上,有人公然弹劾平昌伯府大老爷李正儒,荒淫无度,因强卖小妾不成,竟然逼死对方一家老小,他依官做势,买卖官职,还敢染指贡品,听说海外进供给内庭的东西,都要过一遍平昌伯府,等平昌伯府挑剩下的,才会送到宫里来。   弹劾的官员一口气说了对方七八项罪名,然后又开始弹劾平昌伯府的二老爷。   平昌伯府二老爷徇私枉法,外任期间更是明价受贿,短短两年时间他所在的县城就亏空十五万两文银。后面还有关于三老爷和四老爷的弹劾奏章。   一时间,平昌伯府是墙倒众人推,弹劾平昌伯府的奏章更是一副一副往上递。 第131章 利   在短短时间内,偌大的平昌伯府就如同一个四处漏水的大船似的,各种生事。   而且,不仅是平昌伯府出事,就连与平昌伯府亲如一家的永宁侯府也开始出事。   就在平昌伯府的几位老爷接连被上奏弹劾的时候,朝廷上弹劾永宁侯府的奏章如同雪花似的开始飘起来。   其中,有一道江右粮道弹劾永宁侯的奏章一出,顿时把官场上下惊的不轻。   几年前,江右福州大坝被大水冲毁,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当时永宁侯外任为江右、江南、丹阳三省总督,掌管三省军政要务。   可是永宁侯却中饱私囊,外任期间江右的粮库空缺,偏偏当时朝廷攻打草原,江右等地必须从粮库中往京城调粮。   而当时江右粮库空虚,无奈只能向当地老百姓强行收粮,之后为了平账,福州安县的县令陈仁胆大包天,他竟然让人私自炸毁大坝,大水淹毁农田和村落无数,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这件事的发生,永宁侯作为当地总督必定责无旁贷。   而且当时那陈仁虽然是个七品县令,但对方的夫人却是永宁侯府的小姐,而且陈仁一向与永宁侯府走的近,每逢过年过节陈府就往永宁侯府送的礼,仅是最近几年,陈家往永宁侯送礼单的白银就有十一二万两,其他礼品更多。   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朝野,不少人都惊叹陈仁的大胆,永宁侯的大胆,还有江右官场上那些官员的大胆。   陛下震怒,当即查办,江右官场上几十位官员瞬间落马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明明即将就要到一年一度欢快的过年时光,但整个朝廷上上下下一点喜庆气都没有。   晚膳后,嘉隆帝照常在万寿宫看奏章,这份奏章是这些日子以来嘉隆帝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报喜的奏章。   澎湖巡检司上奏,三个月前海军都司佥书张弘范再次大败倭寇,并缴获三万两黄金、八万两白银,古玩珍宝不计其数,另外琉球的港口也在快速建设,海军也已经清出了海上航道,可以使来往贸易船只在海上安全航行。   看见这副奏章,嘉隆帝眉头舒展。   接下来,嘉隆帝就看到有人上奏该如何处置平昌伯府的奏章。   平昌伯府是嘉隆帝的外家,嘉隆帝的亲生母亲乃是平昌伯府二房的女儿,但是这些年过去二房子嗣青黄不接,如今反倒是大房更争气些,这次永宁侯府的事也多多少少牵连到了平昌伯府。   如今要到底如何处置平昌伯府的人,还真是让嘉隆帝有些犯难了。   因为若真的说平昌伯府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不至于,最多就是贪了些小钱,弄出了一两个人命而已。说句难听的话,像这种大户人家,谁家手里没几条人命官司,只是都没闹到明面上罢了。   此时万寿宫殿外,凝妃跪在地砖上,她一身素衣,头上未带任何钗环珠翠。   张禄海上前低声劝道:“凝妃娘娘您快点回去吧。”   凝妃脸色憔悴苍白,“陛下,真的不愿意见本宫吗?”   张禄海叹一口气,“凝妃娘娘,如今平昌伯府和永宁侯府的事是闹的朝野震荡,但您是陛下的亲表妹,你身边还有六皇子,您……”   凝妃没有等张禄海说话就立马开口打断他。   “就因为本宫出自平昌伯府,本宫是皇上的亲表妹,本宫身后还有六皇子,所以本宫才更要祈求陛下谅解。而且,本宫绝对不相信父亲和叔叔们会贪污枉法。”   说着凝贵妃跪着向前挪动两步,大声朝里面道:“陛下,求陛下明鉴,臣妾的父亲和叔叔们是绝对不会贪污的,肯定是有贼人陷害,求陛下做主啊。”   “陛下,臣妾的父亲和叔叔们是……”   张禄海猛然脸上大变,此刻他顾不得外面的凝妃,急忙赶回屋内。   张禄海快步走进内室,看见坐在主位的嘉隆帝后,心中猛的咯噔一下。   之见嘉隆帝面色深沉的坐在主位上,张禄海躬身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凝妃娘娘她……”   “凝妃失仪,作为后妃妄议朝政,着降为嫔位,禁足半个月。”嘉隆帝淡淡开口。   张禄海明白,陛下这是看在凝妃娘娘是自己亲表妹的份上心软了,或许也有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同时也未尝不是对平昌伯府心软,毕竟对方是陛下的亲外家,也是陛下登基时最大的助力之一。   “嗻。”张禄海领旨转身走出去。   …   此时此刻,顾文承跪在师父面前,整个书房里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别无其他人。   刘嵩面容严肃的看向下方的顾文承。   而顾文承脊背挺直的跪在下方。   刘嵩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关于平昌伯府上奏的奏章里,有你的影子?”   顾文承道:“有。”   刘嵩微微眯起眼睛,“江右粮道状告永宁侯府的事,也有你的影子?”   顾文承道:“学生只是无意中开了方便之门,并没有出力。”   刘嵩一掌重重的拍在旁边的椅子扶手上,“愚蠢!你知道这事多么大的事吗,你就敢出力。”   顾文承耿着脖子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刘嵩继续骂道:“如今永宁侯府必死无疑,可是平昌伯府呢?平昌伯府可是陛下的亲外家,大周朝老牌勋贵,更有从龙之功。别说平昌伯府私底下弄死几个人,就是他家子弟当街打死人,你信不信人家照样能活蹦乱跳,秦楼楚馆、勾栏瓦舍照样出入如无人之地。   你以为整个上京城的人都不知道平昌伯府那点破事吗?你以为都察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没人上奏弹劾,就因为上头护着!因为上头庇佑平昌伯府,所以那伙子烂人就能享受别人所不能享受的权利。”   顾文承道:“学生知道,可学生不服。”   刘嵩被气笑了,道:“你不服?你不服有什么用!难道你不服就能让陛下不再偏心外家,你不服就把平昌伯府拉下水。顾平仪,你以为官场是什么?你以为官场是非黑即白的吗?你以为官场上有奸臣和忠臣吗?你以为官场上会把好人坏人分的明明白白吗?”   刘嵩就那么坐在哪里,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平白让顾文承喘不上起来。   “顾平仪,若你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我劝你别做官了,直接辞官去吧。”   顾文承微微一怔,“老师……”   刘嵩看着面前的学生,叹了一口气道:“官场,从来都不是讲究非黑即白、善恶忠奸的地方,更不会单纯的去论好人和坏人。官场是利益,是陛下的利益,是朝臣的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字,你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听着老师如此直白的话,顾文承此时竟说不出去一个字来。   刘嵩叹一口气道:“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   此句出自贾谊的《治安策》,意思是屠牛坦一早晨宰割了十二头牛,而屠刀的锋刃并不变钝,这是因为他所刮剔割剥的,都是顺着肉的肌理下刀。   顾文承听完这句话一瞬间如同当头棒喝,他永远挺直的腰背,在这一刻终于弯了下去。   顾文承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或许到了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官场,什么叫皇权。   “求老师教我!”   ……   自从地图事件之后,顾文承成了嘉隆帝身边的红人。   一日顾文承在内殿同嘉隆帝谈地图,就在顾文承即将准备走出内殿的时候,嘉隆帝看着手里的奏章,突然冷哼一声,把奏章扔在地上。   顾文承脚步微顿,他转身在一旁的张禄海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上前弯腰把奏章捡起来,重新放在嘉隆帝面前的大案上。   嘉隆帝看着顾文承的动作,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顾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处罚平昌伯府呢?”   顾文承先是顿了两秒,“陛下所想,民之所向。”   嘉隆帝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顾文承,道:“说说。”   顾文承退后两步,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他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   “世家强则皇家弱,历代王朝向来如此。勋贵世家们一旦开始往他们自己手中聚财,那他们为了维护自己世代的权势,第一个想法便是灭国。”   嘉隆帝眼中的情绪微不可查的变了变。   一旁的张禄海脸上大变,声音控制不住的尖锐,“大胆!顾大人你……”   张禄海说着在看见看见嘉隆帝的表情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文承仿佛没听到张禄海的话,继续道:“俗话有讲‘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臣以为这是谬论。若是王朝更替,则世家不变。那么事实就是,世家把持了朝政。”   嘉隆帝神色微动,身体忍不住微微前倾。   顾文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士族门阀壮大后,他们并不会去想怎么拥护现在的政权,而是会去拼命的打压现在的政权。田粮地税,这四者乃是国家根本,普通人只要敢沾手那都是杀头的大罪,士族门阀自然不想死,所以只有国家没了,他们才是安全的,他们的后代才是安全的,他们的财富才能永存并世袭继承。一个王朝的更替,都是一个旧贵族的灭亡,和一个新贵族的崛起,但,也有例外。”   顾文承把头磕在地上,大声的道:“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但一个王朝的变动,不能只看史书上怎么说,而是要看最后得利者到底是谁。”   顾文承重新抬头,道:“所以臣今日才会想要冒死进言。陛下,贪官不能放任,必须依法治国,敢贪就证明他们还不够怕。小贪可以小罚,但大贪,须得重刑。”   顾文承话音落下,万寿宫里寂静无声,嘉隆帝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文承。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太监张禄海,早就跪在地上了,心里暗暗想着顾文承是在找死。   顾文承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陛下,您太袒护自己的外家了,您要严惩您的外家才好。   一个小小臣子,对着皇上说您不应该袒护自己的外家,否则将会给国家埋下祸患,甚至会间接导致灭亡,这不是找死吗?   张禄海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臣子敢这样进言的,换个角度想,这和指着皇上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张禄海此时听的满头大汗,恨不得直接上去把顾文承的嘴给堵上,但是他不敢啊,皇上都没发话,他压根就不敢动。   良久,嘉隆帝声音平静的道:“你的确很大胆。”   顾文承弯腰磕头,“臣,罪该万死。但臣如今依旧记得,臣殿试时陛下亲出的考题。”   那一道考题是“王朝之命短矣”。询问前面历朝历代的王朝为何很少超过存在三百年的。   此时顾文承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他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顾文承睁大眼睛看着地面石头上的花纹,他在赌,赌皇上不会杀他。   良久后,嘉隆帝的声音响起起,“出去跪着。”   顾文承闭上眼睛,原本高高提起的心落下。   “谢主隆恩。”   顾文承起身走出去,直接跪在大殿门口。   室内,张禄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看着坐在主位上此时神色不明的嘉隆帝。突然,他看见嘉隆帝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张禄海心中立即大惊,他转身拿起一边的茶水递过去,轻声道:“陛下,喝些茶吧。”   嘉隆帝背靠在椅子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怎么?是怕朕一怒之下,直接砍了顾平仪的脑袋?”   张禄海哑然:“这……”   嘉隆帝道:“子路文过则大喜,大禹闻善言则拜,往昔圣贤皆如此,朕为何不能效仿。”   张禄海心中此时惊涛骇浪,但脸上却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这…小顾大人也太勇直了些,奴才见识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向陛下谏言的臣子,一时间有些怕了。”   嘉隆帝闻言轻笑一声:“是啊,满朝文武,像他这样进谏的臣子,这些年还是头一个。”   张禄海脑子转了转,“小顾大人还在外面跪着……”   “让他继续跪着。”嘉隆帝把茶杯递给张禄海,“什么时候朕让他起来了,他才能起来。”   张禄海道:“嗻。”   …   顾文承此时跪在殿外,心中到是松了一口气,既然皇上让他跪在这里,就是变相的在惩罚他,也就是说刚刚他出言不逊的事情,只要他跪完,就翻篇了。   其实,刚刚顾文承就是在赌,他在赌嘉隆帝是个有政治抱负的皇帝。   嘉隆帝三十二岁登基,登基后严格落实先帝的政策,在朝堂上积极平稳的推行田亩制。   五年前北方鞑子进犯,嘉隆帝力排众议,选派将领,曾三次讨伐北方草原,最后均大获全胜,之后在新疆设立西域都护府长期镇守。   顾文承就是在赌这样一个头脑清明且雄韬武略的帝王,完全能听的进去自己的话,不会杀自己。   自己是寒门出身,身后没有家族,唯一的伴侣是个男妻,未来也没有后代。所以,他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首先必须得做个纯臣。   果然,他赌对了。   顾文承虽然跪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   嘉隆帝不会放任学阀做大,所以老师顺势放弃了东林书院重回朝堂。同样,嘉隆帝也不会放任勋贵做大,如今以平昌伯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来借此敲打上京城的勋贵世家,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谁让平昌伯府的人管不住自己贪财的手,也管不住自己好“色”的眼呢。   …   夜幕渐深,顾文承依旧在殿外跪着,就在宫门快要落钥的时候,张禄海从里面走出去。   张禄海快步走向顾文承,他一脸的担忧和后怕的去扶顾文承起身。   “哎呦,我的小顾大人唉,您今天可是把奴才我吓坏了,您以后能别在这么用勇直行吗?”   说着张禄海开始训斥一旁站着的小太监们,“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点来扶小顾大人,再去叫个轿撵来把小顾大人给送出宫去。”   张禄海说完旁边一群太监立马行动起来。   顾文承此时跪的膝盖下方没了知觉,“多谢公公。”   张禄海笑的献媚,“哪里哪里,以后咱家还得靠小顾大人呢。”   顾文承听完对方这句话心里彻底放松下来,但是脸上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张禄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药,“小顾大人,这是陛下赏您的,用来治腿上正好,保准您后天就能跑能跳的。”   顾文承对着前面的正殿拱手,“臣,多谢陛下赏赐。”   张禄海把顾文承送上轿撵的时候,又道:“小顾大人不必担心家里,我白日已经让人去您夫郎那边,告诉姜公子您今天会晚些归家。”   顾平仪记了对方的人情,道谢道,“多谢张公公。”   张禄海站在原地,直到在朦胧月色下再也看不清轿撵的影子后,才准备转身回去。   一旁的年轻太监问:“干爹,这小顾大人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六品侍讲,今日还惹了陛下发怒,您为何还对他这么客气?”   张禄海看了他一眼,一边转身一边道:“小顾大人今日虽然挨了罚,但是却颇得圣心,日后定然不可估量。你这小崽子还有的看,有的学呢。”   年轻太监跟在干爹身后,一边走,一边细细琢磨干爹这句话。 第132章 准备外任   顾文承坐着轿撵到宫门口,就在出宫门的那一刻,他转头重新了一眼身后那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宫殿,最后垂眸转头。   顾文承被人扶着下轿撵,引泉从马车里出来,看见顾文承此刻的样子之后脸色大变。   “老爷……”   顾文承低声道:“别说话。”   引泉立即住口,压低声音:“小的明白。”   说着引泉和驾马车的一块把顾文承扶上了马车。   顾文承临上马车时,给了引泉一个眼神,引泉立马会意。   引泉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走向几位公公,他道:“最近天气冷,我家大人请几位公公去打壶热酒喝。”   领头的太监没推辞,他笑着收了引泉递过来的银子,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多谢顾大人。”   另外几位公公也收到了引泉递过来的三锭沉甸甸的银子后,全都笑着道:“多谢顾大人。”   …   马车悠悠向前行驶,顾文承原本闭上眼睛在马车中假寐,他突然睁开眼睛,道:“停一下……”别回去,咱们去刘府。   顾文承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不行如今他哪里也不能去,必须要老老实实的回家。即便是让小余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之后会伤心,自己也得回家去。   若是他前脚和陛下说了这些话,转头就去老师哪里,那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其他人,这些话是老师的意思吗?所以如今他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的回家。   顾文承叹一口气,又对引泉道:“没事,回家吧。明日早上替我去翰林院告个假。”   引泉虽然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但是他没有多问。   “是。”   …   等顾文承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姜余站在家门前等着自己。   顾文承一瞬间有些心虚,今天跪了几个时辰,他的膝盖的确受了些伤了,走路有些疼,他让引泉扶着自己下马车。   姜余一瞬间就发现顾文承不对劲,他立马过去扶顾文承,让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姜余没有和顾文承说一句话,他看向门房道:“快点把马车停下,然后锁好院门。”   顾文承被姜余和引泉扶到屋里,姜余让其他人都出去,房间里只有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   顾文承知道姜余这是生气了,“小余我……”   此时下人端来热水,顾文承半截话道嘴边没说出来了。   姜余让对方把热水放下就出去,他把热水盆端到顾文承面前,动作轻柔的挽起对方的裤腿,就看见那青紫红肿的膝盖。   姜余眼眶一红,紧接着连忙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失态,然后边去想帮顾文承洗脚。   顾文承一把抓住姜余的手,“对不起。”   紧接着,顾文承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水滴砸在他的手背上。   顾文承只感觉自己心脏一紧,他连忙道:“今天是我错了,我……”   “文承哥你没有错。”姜余抬头,眼睛里含着水光看向顾文承,神色却是温柔的,“文承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虽然没有做过官,但是也知道在官场上很多事都无法预料,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文承哥你也很累。”   姜余明明很伤心,但却始终都在安慰顾文承,他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只是有些害怕。这段时间我听说朝廷抄了不少做官的大户人家,我在外面帮不到文承哥,也听不到准确的消息。我只是,我只是……”   顾文承一把抓住姜余的手腕,把他往架子床这边带,一只胳膊圈住姜余的腰身,然后堵住姜余的嘴。   片刻后,顾文承松开姜余。   姜余整个人气喘吁吁的跨着姿势,叉开坐在顾文承腿上,两个人面对面。   “不行,你的腿。”   顾文承又亲了亲姜余的嘴角,“没事,我只是膝盖受伤,而且陛下赏了药,今天晚上抹上,明天就能好。”   姜余抿了抿嘴角,下意识抓住顾文承的衣摆。   皇上赏了药,也就是说皇上没把文承哥怎么样?姜余的心顿时安慰了不少。   顾文承道:“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   姜余抽了抽鼻子,声音不自觉的发软,“我要被吓死了。”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耳垂,“若是下次,你直接去老师和师母家,知道吗?”   姜余立马去捂他的嘴,“呸呸呸,没有下次了,这种事再也没有下次了。”   顾文承面上含笑,“好。”   房间里的之前沉重的气氛,如今一扫而空。   顾文承洗漱,又给膝盖上涂了药之后,开始和姜余说起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至于有关平昌伯府的消息被顾文承模糊带过。   姜余穿着一身藕粉色的中衣,趴在架子床上认真的听顾文承说话,他表情认真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文承看。   等顾文承说到陛下罚他下跪的时候,姜余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顾文承笑着道:“陛下罚我,就证明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姜余眨眨眼睛,有些不懂,“为什么?”   顾文承解释道:“因为我是察觉到陛下的心思,才会趁机进言的。也是陛下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只不过我今日把那些事情直白的捅了出来。”   姜余接话,“所以,陛下是恼羞成怒,才会罚你的?”   顾文承点头,“也可以这样说。”   姜余有些不高兴的瘪瘪嘴,“文承哥还疼吗?”   顾文承一手抚项他的脖颈,“不疼了。”   …   第二日,顾文承没有去翰林院,毕竟如今他“生病”了,老师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只烧鹅,来送烧鹅的小厮顺便还递给顾文承一封信。   顾文承在看完那封信之后,就立即烧毁了信件。   第三日顾文承照样也没去,但今日他的膝盖的确好了不少,那药也真的如同张禄海公公说的那样很管用,今天睡醒之后,就觉得膝盖没什么问题了。   快到中午时,顾文承问姜余,“要不要出去吃,我听说上京城有家酒楼的咕咚锅很不错。”   咕咚锅,其实就是火锅,铜锅里面放入炭火,因为锅开后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因此也称之为咕咚锅。   姜余点头,“好啊,文承哥你腿没事了吗?”   顾文承笑着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   他们二人出门的时候,就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顾文承带着姜余去了一家酒楼,这还是姜余第一次来这家店吃饭,顾文承让人要了一间二楼的包房。   这家店的咕咚锅很是不错,尤其上的这几排羊肉,羊肉被切的薄如蝉翼,肉质纹理很好,颜色也新鲜。   就在两个人吃了一半的时候,顾文承突然道:“小余,咱们把窗户打开吧。咱们披上披风,一边看雪一边吃。”   姜余听着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而且吃咕咚锅也暖和,不怕冷。   “文承哥你腿上还有伤,你先穿上斗篷,我再开窗。”   顾文承笑着道:“好,咱俩都穿上斗篷。”   两个把斗篷穿上以后,姜余打开窗户,清新又冷冽的空气顿时涌入室内。   外面的雪比他们来时要大了那么一点,但又因为如今天气没那么冷,所以地面上只是有些微湿。   突然,姜余看见一只队伍从街道远处疾行而来,领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手里拿着武器的兵差。   街道上的人再看见这支队伍以后赶紧四散让路,生怕冲撞了这些官爷办事。   姜余坐在椅子上,道:“刚刚我看见有一队人走了过去,真的好壮观,我还是第一次从高处俯看那些官爷,只是那群人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顾文承给姜余加了一筷子肉,“可能是又在抄家吧。”   姜余听完,叹一口气,“这些日子上京城都有四五家被抄了,眼看都要过年了,一点喜庆气都没有,抄家抄的上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都人心惶惶的。”   顾文承问:“小余你觉得那些人不该被抄家?”   姜余眼睛一下就圆了,“当然不是!文承哥你不知道,如今那些高门大户都小心翼翼的,可是普通老百姓都高兴的跟提前过年似的,他们都说官府做的好,被抄家那些人都是大大的贪官呢。”   顾文承微微一愣,“百姓们很高兴?”   姜余点头,“是啊。”   顾文承突然想到了一直被他遗忘的事,那就是新闻和戏曲的传播。   要知道青天大老爷处置贪官污吏的戏曲桥段,不管何年何月都被百姓津津乐道,若是青天大老爷直接变成皇帝,那百姓们只会更爱看了。   顾文承知道自己前天向嘉隆帝谏言还是太草率了,但那也是因为当时的时机太珍贵,顾文承不知道若是错过当时的那个机会,自己日后还会不会找到更合适的。   若是有了戏曲的传播,一面让那些贪官污吏的形象深入人心,一面拔高皇帝在百姓心中和的形象。   到时候皇帝在民间呼声越高,自己就不会担心日后自己谏言的事情,会被其他人挖出来,重新给自己埋坑。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这顿饭吃的很不错,就在天上不在飘雪花了的时候,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姜余忍不住转头,视线顺着窗户往下看过去,就看见远处一队人被官差压着好长一队人,前面有十多驾囚车,最前面五驾都是男人,后面的都是女人,囚车后面走着的应该是仆人。   然后,姜余就在那群囚犯里发现了眼熟的人,他吃惊的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顾文承此时也看见了窗外的景象,平昌伯府的李三公子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形象,他坐在囚车里,表情还有些茫然,似乎一时间没搞懂如今的情况。   顾文承轻声道:“平昌伯府被抄家了。”   姜余惊讶的睁大眼睛,“这是平…平昌伯府的人?!他们、他们怎么会……”   “陛下不想再给他们体面了。”顾文承说着道:“小余,过些日子,说不定我就要去外任了,你……”   “我愿意陪文承哥一起去。”在顾文承还没有说完话,姜余就直接了当的开口道,“无论文承哥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去。” 第133章 外任   顾文承突然笑起来,他仿佛跟开心似的对姜余道:“我可能会被调去偏远的地方,那里的气候可能也和上京城不同,会很辛苦。”   姜余的注意力完全从外面转移到顾文承身上,“那咱们去的时候是不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爹娘年纪大了,他们要去吗?肥皂铺子的生意如今刚刚起步,让文渊和文华都留在这里,还有……”   顾文承神色温和的看着姜余说话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姜余身边,弯腰从身后抱住姜余,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   姜余脸一下就红了,在包房里能清楚的听到外面的街道上的谈论声,他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会…会被人看到的。”   顾文承一个用力,直接把姜余抱起来。   姜余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面前的人。   其实姜余一直很奇怪,他明明也不算瘦,个子虽然比不上顾文承但是也不矮,但是每次却顾文承都能轻易抱动他。   顾文承坐在包房的软塌上,让姜余跨坐在他腿上,姜余身上的斗篷一直垂在地上,把软塌上的两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   顾文承开始轻轻的亲姜余,他动作很轻柔。   姜余羞的满脸通红,但是只要看见顾文承这张脸,他就感觉腰有些软。   “不…不行…这是外面。”   “没事,没人看见,我就亲亲你。”   “……不,唔……”   一刻钟后,姜余软趴趴的趴在顾文承身前,并像一只鸵鸟似的把脸埋住。   顾文承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感觉手心中那浑圆的触感。   外面不知何时又重新飘起了雪花,顾文承此时心中一片安宁,他想或许这就是家人的温暖感,只要姜余在他身边就行了。   如今上京城已经有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虽然陛下力压全部朝臣开海运建港口,但是朝廷之中还是很多人不满。   其中老牌勋贵不满的更多,因为朝廷之中的绝大部分“走私”的,象征财富和稀有的货物,最后不是进了皇家,就是到了这群勋贵手中。   更有甚者,很多勋贵都和海运有联系,而之前的海运都伴随着走私,一旦有走私里面就不免有灰色收入,而灰色收入就代表着“贪”。   而前段时间顾文承的发言,就是在说“贪”,因此间接得罪了不少人的顾文承,外放做官出去“躲躲”,是很好的选择。   而新上任的江右、江南、丹阳三省总督刘慈凤是刘嵩的亲侄子,所以刘嵩如今在私底下运作,打算把小弟子弄去这三个地方做个官。   顾文承看着窗外的雪景,思绪渐渐飘远。   不知何时,姜余抬头开始偷偷看顾文承。   年轻的小顾大人,因为平时一直主意锻炼,不仅是脸好看,身材更养眼。他如今转头看向窗外,下颌线清晰,表情深沉俊秀。   姜余忍不住有些呆了,他悄悄在顾文承的下巴上亲了一小口,然后又亲了一下对方的脖颈,见顾文承没反应,姜余渐渐胆子大了些,动作也大胆了不少。   突然,姜余感觉自己屁股被人拍了一下,他身体顿时一僵。   顾文承加重的手里的力气,微微一捏。   姜余忍不住漏了一个音。   顾文承呼吸有些沉,他道:“听说城外有个温泉庄子,咱们今天去哪里住一晚吧?”   姜余没去过温泉庄子,但是他也听说那是个好地方,于是点头同意。   “好啊。”   …   晚上,姜余突然有些后悔来温泉庄子了。   他欲哭无泪的想,这里一点也不好。   顾文承轻轻捏了一下姜余的耳垂,声音中带上几分低哑,“分心了?”   姜余立马回神,“没有。是这里的水太热了。”   顾文承笑了两声,“乖。”   室内的水汽模糊了姜余的视线,面前的顾文承很温柔,笑的也很好看,这忍不住让姜余有些失神。   一个星期后,上京城的茶楼和戏院突然流行起了新的话本子。   说书人在茶楼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述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是如何发现治下一个地区发生水患不对劲,又是如何派人去调查,最后又如何下令斩首贪官的事。   而戏院子里,则是有了一个新增的曲目,一位受了冤屈的官员夫人,带着一对儿女上京城告御状,在大街上被人刁难,然后机缘巧合之下碰见微服私访的皇帝,最后贪官落马,总体来说就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断案的故事。   这两出戏很快便在上京城大获好评,而紧接着一个消息就流传出来,听说话本子和戏本子里的皇帝,就是说的如今的陛下,而这故事讲的也都是真的。   这消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老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皇帝陛下是个英明神武,专治贪官的好皇帝。   绝大多数的老百姓不会去细抠话本故事中的漏洞,他们只知道这故事里的皇帝嫉恶如仇,贪官也最终落马,是个很好的结局,他们这些人看的、听的心中畅快就够了。   …   年后,顾文承果不其然就被外任了。   顾文承被升从五品禹州知州,虽然听上去上比升了一级,但是外任的从五品可万万比不上翰林院的六品,而且禹州那地方听说是穷山恶水,距离上京城又远,一般人是不会选择去那种地方做官的。   “禹州隶属江右,属于散州,因为江右很大,而禹州地理位置偏僻,导致江右的府城管理禹州困难,所以才会把禹州设立为散州,其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本朝散州设立从五品官职、直隶州设置五品官职,官职全称为“权知谋军州事”简称知州,为各州行政长官。”顾文承对姜余解释道。   “知州和知府不同,知府是四品,掌一府之令,统领下方各属县。”   姜余点点头,好奇的问:“那知州管什么?”   顾文承想了想道:“考察下属官员,赈济灾伤,管理赋税和徭役等等。”   姜余皱眉,“所以,散州归府城管,但官职比知县高,地盘也比县城大。”   顾文承点头,“没错。”   姜余问:“如今江右的知府是谁?”   顾文承低笑,不愧是小余,果然问出了很关键的问题。   “是刘大人。”顾文承道。   姜余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文承说的是哪位刘大人。   姜余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道:“难道是早些年咱们在县城时候的刘知县?!”   顾文承道:“下次见面可不能叫刘知县了,得称呼刘知府。”   刘知府和顾文承是同门师兄弟,其实就连刘知府后来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师会在收一位学生,而且还会重返官场,获得陛下重用。   姜余点头,表情中带着几分惊讶,“文承哥,刘知府怎么突然被升为江右知府了呢?他不是在宁化府做官吗?”   顾文承道:“早在宁隆县时,刘大人治理下的宁隆县,百姓安居太平,县城的赋税不能说年年上涨,但也是每年比其他县城都高,后面去宁化府任职更是几次有功。如今江右缺官,此地又因为之前的事情,导致百姓困苦,粮仓变空仓。所以陛下才会把刘大人调过来的。”   姜余道,“能者多劳,刘大人有本事,想必去了江右之后,定能大干一场。”   顾文承点头,“是啊,刘大人是个有抱负的好官。”   姜余看向顾文承,认真的道,“文承哥也很厉害,……比刘大人厉害。”   顾文承笑着想去捏他的鼻子,姜余就往后躲,两个人闹成一团。   …   调令下来的很快,顾文承开始和京中好友们告别。而姜余这边则是开始处理铺子的事情。   “小余哥,我想跟着你去禹州。”禾姐儿找到了姜余,而且神色十分坚定的道。   姜余皱眉,“禾姐儿,你应该留在上京城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禾姐儿轻笑一声,“可是,我想帮小余哥,我知道小余哥你到了禹州以后肯定闲不下来,若是我不跟在你身边,到时候小余哥你岂不是连个用着趁手的人都没有?”   姜余看着她的眼睛,最后叹了一口气,“距离文承哥外任还有半个月,我还是劝你好好想一想。”   …   半个月时间转眼就到,姜余已经处理好了上京城的事情。   禹州太远,而且去哪里需要走很长一段陆路,顾家父母如今好不容易习惯了上京城的生活,所以这次不会跟着去外地赴任。   顾文华也留在上京城,姜余很放心把上京城的这摊子事都交给他管理。   禾姐儿、顾文渊、江朱、凝姐儿和商队逗跟着姜余一块去禹州。   离别那天,很多人都来送。   顾母眼眶忍不住有些红,虽然儿子和小余都和她说了,这次儿子是升官去的外任,而且总有一天是会回上京的,但是顾母还是眼眶忍不住发红。   一旁的方老夫人握住顾母的手,她眼眶也有些泛红,“放心,文承和小余都是妥帖的孩子,他们会照顾好彼此的。”   顾母点头,“我知道。”   顾文华一脸严肃,“文承哥,小余哥,我会照顾好三叔三婶的,你们不用担心。”   顾文承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你了。”   顾文华拿出一张纸递给姜余,“小余哥,这是我娘寄过来的甜菜根酿酒的方子,我娘说甜菜根酿的酒,如今在老家卖的很好,但是这方法毕竟是小余哥你告诉她的,所以我娘特意让我把方子抄给你一份。”   姜余不太想接,道:“我当时只是提了个思路,这酒方是二伯母自己琢磨出来了。”   顾文华笑着道:“其实这也是我姐和我姐夫的意思,因为甜菜根酿酒赚钱,我姐家如今起了新房子,还把孩子送去了咱们族里的书堂念书,若是你不接这方子,我姐和我姐夫恐怕都不安心的。”   顾文承道:“既然是姐姐和姐夫的好意,小余你就接了吧。”   姜余实在没办法,接过这张方子,“好吧。”   马车缓缓驶离,因为路途遥远,他的时间也不算着急,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趁机还回了一趟宁隆县的长坪村,然后才慢慢往禹州赶路。   三个月后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赶到了禹州。   看着面前的禹州府衙,就连禾姐儿也有些不可置信,“这是禹州府衙?”   顾文渊点点头,“应该是吧,总不会错的。”   眼前的禹州府衙看上去比宁隆县的县衙还破,完全不像是一州的府衙,而且这一路走来,大家也发现这里真的很穷,还不如老家的县城看着繁华。   州衙门口,有两个衙差没精打采的站在那里,看见这一幕顾文承没有太多惊讶。   “去吧。”   刘大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走上前去和门口的衙差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衙差跑向里面,另一个衙差则是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   “小的拜见知州大人。”   就在顾文承刚叫对方起身之后,十来个人从里面快走出来,齐齐拜见新上任的知州大人。   顾文承大概扫了一样来的众人,州同、州判、吏目‌、典吏、攒典等大部分人员都来了。   顾文承笑着下去扶他们起来,“诸位快快请起,本官初到禹州,往后禹州的治理还得请诸位同僚一同费心才是。”   州同李大人笑道:“顾大人舟车劳顿辛苦,后面宅院已经让人清扫出来,就等大人入住,晚上咱们一同为顾大人接风洗尘。”   顾文承笑道:“有劳诸位。”   李大人侧身一步,“顾大人里面请。”   顾文承回礼,“请。”   …   晚上接风宴后,顾文承躺在内院的架子床上。   姜余坐在他身边,如今天气渐暖,两个人身上穿的都毕竟单薄,姜余手里还拿出了一把扇子扇风。   顾文承闭上眼睛突然道:“小余,这几天你让刘大刘二把府衙内宅都好好检查一遍。”   姜余微微一顿,然后点头,“好。”   姜余移了移位置,伸手给顾文承揉揉额头,让他放松一下。   果然,姜余按了一会儿后,明显就发现顾文承原本有些微皱的眉头放开了。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放心,往后在禹州,你不必像是在上京城那般小心谨慎,可以大胆一些。”   姜余乐了,“如果出事呢?”   顾文承声音中带着笃定的意味,“出不了事。”   姜余慢慢收起脸上笑意,声音很轻,“我不想大胆,我想文承哥平安。”   顾文承长叹一口气,他知道上次在宫内腿受伤的那次,小余还是被吓到了。   顾文承把姜余搂在怀里,“放心。”   姜余把头埋在对方怀里,“嗯,我放心。”   顾文承拍着姜余的背,心想这禹州到底如何他还得仔细的瞧一瞧。   …   此时一处精致华美的宅院里。   陈平疏脸色焦急的看向州判王大人,他急得在屋里转圈。   “王大人,这新上任的知州怎么就突然到了呢?之前不是有消息说对方今年七月份才会到任吗?”   王大人好似假寐的坐在上头的主位上,“你急什么?”   陈平疏脸色难看,他压低声音道,“那府衙内宅的池塘里沉了七箱子白银,王大人您不是不知道?还有之前的卷宗缺漏的地方,虽然咱们把责任都推给了上任知州,但有些地方也经不住细敲。”   王大人抬头撇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沉池塘里了,上任知州被抄时,总督府的人都没搜到那些东西,难道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一来就能找到?   至于卷宗,那些卷宗都在府城那边的总督府放着,那新来的知州难不成还能去总督府拿卷宗?再说了,都是一笔烂账,即便是查也没什么用。”   陈平疏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那新来的顾大人心血来潮怎么办?”   王大人“哼”一声,“心血来潮?别看这禹州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散州,可事却一点也不少。跟何况上任知州留下那么多烂摊子,这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保准没时间心血来潮。”   陈平疏听完王大人这么说,焦急的表情慢慢散去,要知道自从上任知州出事,州衙的卷宗资料全被总督府给带走调查,但因为当时州衙乱糟糟的也没能留个齐全的备份,所以如今府衙的卷宗资料不仅缺失,还很杂乱。   但后面又因为上任知州大人被判了斩立决,所以如今州衙的卷宗都还在总督府封着,至今也没要回来。   而且禹州不仅是卷宗缺失问题,像粮仓空仓、税收不齐、大坝尚未修建等问题更是一个堆着一个。   陈平疏也想到了这些事,他立马就明白王大人是怎么想的了,单是这些事就够新上任的知州顾大人喝一壶了。   更别说知州大人还如此年轻,恐怕很多人都想来试一试知州大人的成色,陈平疏伸出一个大拇指。   “王大人高,实在是高啊?您这是妥妥的阳谋啊。”   …   第二日,穿着官袍的顾文承坐在桌案前,听下方的人说州衙卷宗缺失的事情。   旁边州判王大人摸着胡子叹息道:“如今卷宗缺失,很多事情无法展开,我们等真是有心无力啊。”   顾文承问:“除了平时办公文书的卷宗缺失,还有什么缺失的?”   州同李大人道:“除了日常文书卷宗缺失,还有前几年的税银卷宗也缺失。”   州判王大人道:“粮仓登记、河泊所、递运所卷宗也都缺失。”   “刑狱卷宗缺失。”   “……”   顾文承听着下方杂七杂八的话,又看着这些人的表情,他突然轻笑一声。   众人抬头齐齐看向前面的知州大人。   顾文承道:“这个不难办,等我写封信,李大人你带着信去总督府找新上任的总督刘大人,把信给他,到时候带人去总督府把禹州的卷宗全抄录一遍带回来就是。”   顾文承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安静了。   州判王大人表情空白的几秒,他道:“大人说笑了,部堂大人日理万机,这种事如何能找部堂大人去做?”   顾文承却很轻松的道:“等你们拿着我的信,到哪里以后就能成了。”   州同李大人听顾文承这么说很是开心,毕竟他日后就是顾文承的下手,若是顾文承这人有靠山,那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其他人则是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是个背地里有靠山的。   而州判王大人他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一瞬间握紧,却表情如常的道,“原来如此,看来以后我们这些人,更要全部仰仗顾大人了。”   顾文承微笑点头,“好说,好说。”   …   此时内宅里,姜余正带着大家大扫除,他越看后院一处园林造景,眉头皱的越紧。   姜余不懂叠石造园,也不懂错落有致的假山景观,更不懂曲折婉转的园林布局。   他只知道,最近天气热,这后院本来就不大,假山造景占地方更显得这里很窘迫。   而且这池塘的水虽然是引的活水,但是院子里面的灌木从和树很多,夏天一热说不定里面会很招蚊子,文承哥夏天最容易被蚊子咬了。   姜余对引泉道:“引泉,下午你找些人过来,把这池塘里的假山挪走,水引出去,在把里面的淤泥挖出来填上些新土,咱们把这小池塘填平以后种些花。”   等种上花以后,他还能把那些花用在做肥皂上。   【作者有话说】   有人说:“新上任的知州还能去总督府调卷宗吗?”   顾文承:“来人,拿着我的信去总督府调卷宗。”   …   有人说:“新上任的知州那么忙,怎么可能发现池塘的东西?”   姜余:“来人,把池塘的水全部抽走,把它填平。”   ……   那些人:惊恐! 第134章 填池塘   大周朝改前朝行省制为承宣布政司,取自“朝廷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以下于有司”之意。   承宣布政使辖区是地方一级行政区,简称“布政使司”,布政使司下设府和直隶州,府以下有县和属州。   而顾文承如今所在的禹州就是江右下面的一个属州,地域偏远,禹州周边环山,一个共二十六个镇,三百七十八的村,乡镇之间距离远,村庄分布零散,再加上之前的官员如同割草皮一般把禹州割了一遍。如今这禹州可以说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因为府城管辖困难,因此特意设立了下属州用来管理。   州衙设有主官知州(顾文承本人),统领全州大小事务。   佐贰官两名,即副职和辅助官。也就是州同和州判,也能被称为州同知和判官。   然后就是属官,典史一名,典史是掌管缉捕、诏狱的属官,手下有几名胥吏及一些衙役和捕手。   再然后就是教职和杂职。教职教职是教谕、训导,他们没有官阶,是未入流,但是因为是读书人很受尊敬。杂职就多了,比如一州中的驿、税课局、仓、织染杂造局、河泊所、批验所、递运所、坝等部门,都会分别设一些人管理。   顾文承仔细观察,发现这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州衙杂七杂八的人员加起来得有三四十号人。   而且今天上午,不仅是下面一众官吏想试一试顾文承这人如何,顾文承也在观察他们。   至于结果嘛?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下属关系不合,他才能插手管理州中各事。   若是州衙的下属官们彼此紧成一条绳,那顾文承才会真的担心自己和小余的命,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顾文承手里拿着一本卷宗,这卷宗只有上册,但即便是只看上册,也能让顾文承眉头皱的死死的。   尽管顾文承对这里的穷困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在看见这里真实情况后,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农田一片似铁锈,贫困家庭悲苦忧。”顾文承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他一手点着桌面,如今最重要的是赶快恢复生产,只要有吃的百姓就能活。   …   姜余和其他几个人坐在抄手游廊上,手里拿着个梨啃。   “这府衙修的可真好。”江朱道:“瞧这木头,可都是上好的老木。”   凝姐儿道:“屋檐上的瓦当走兽也都是费了功夫和心思的。”   禾姐儿看向小余,“小余哥,我看那池塘造景的院子修的挺好的,你真的要把那池塘给填了啊?”   姜余咔嚓一下啃了一口梨,甘甜的汁水充斥口腔。   “是啊,那个院子太浪费了。”姜余一边吃一边道:“你们别光看那院子好看,后期的维护和保养都是很费钱费力的。如今那院子这么久没有被打理,咱们若是想用,首先就得花钱请人好好打理一遍,咱们干嘛浪费那些钱,还不如直接填了拉倒。到时候往院子种些花,咱们以后做肥皂还能用上。”   几个人听了,全部认同的点了点头,一致认为还是种花更实惠一些。   姜余叹了一口气,“其他的还好,我就是听不懂这里的人说话。”   禹州本地人说的不是官话,姜余感觉很不方便,那些人说话慢些还好,要是说快了,他压根一个字也听不懂。   下午顾文渊就去找了个管事,作为府中的新管家,然后又去找了个几个人工人开始清院子。   …   晚上,一户豪华的宅院里。   州判王大人看向面前的管家,“什么事?”   管事道:“老爷,您这些日子让小的帮忙听着府衙里的动静,今天小的探查到,府衙从外面找了几个工人,说是要整修一下府衙的院子。”   王大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是从上京城来的,重新稍微整理一下住的地方也很正常。   这位顾知州和上一任的草包知州不一样,是个有心机、有后台的。   王州判叹一口气,他总觉得这位顾知州是有备而来啊。   而且对方今日一天给县衙的官吏们布置的不少工作,而如今州判王大人的工作就是查清楚今年禹州下面所有村子的耕种情况。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大人明白自己这几天最起码也要顺着知州大人,别让对方把火烧到自己这里,他可不想当对方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王大人打了个哈欠,“行了,你继续找人暗地里盯着,记住要盯着着县衙往外运的大件东西,尤其是铁皮箱子,要格外注意。”   管家虽然觉得老爷说的“铁皮箱子”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点头。   “小的明白了。”   禹州府,顾文承短短三天就在把一众闲散的官吏折腾的不轻,而姜余在后面也把这院子拆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假山石头姜余没舍得让人折旧卖出去,而是把几个假山石拆开,在分别队成几个造型,让人往其他院子里垒一些。   看着院子抄手游廊左边堆叠的小假山,姜余满意的点头,“不错。对了禾姐儿,还有一组假山石,待会儿让人往你住的小院里也堆一个。”   禾姐儿点头,“行啊,我还以为假山都是整块大石头呢,竟然是用大大小小的山石堆起来的。”   姜余道:“也有那种用大块石头做的假山,只不过这里的假山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文承哥说这叫‘叠石造园’,不过我也不懂。把这些石头分开,每个院里放一些还挺好看。”   就在这时江朱小跑过来,“东家,刘大说要清池塘了,那池塘里还有小鱼呢。”   姜余一听,明显来了兴致,“我去看看。”   等姜余走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池塘里的水已经被清了大半,突然池塘里有个汉子大声道:“这里好像有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是莲藕吗?姜余朝池塘的方向走过去。   “好像是箱子。”   “我这边也有一个。”   “这边也有。”   “……”   姜余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道:“把箱子都抬上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傍晚,七八个箱子被从池塘里抬上来。   江朱手里端着一盆干净的水,她把水倒在箱子上,箱子表面的污泥被冲开一些。   顾文渊走了过去,“让我看看这箱子里是什么?”   箱子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顾文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了个手锤,用力锤打几下,锁子被砸开。   顾文渊一脸好奇的打开箱子,刚刚开了一条缝,身后的人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见顾文渊“啪”一声,合上了箱子。   顾文渊咽了一口口水,他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姜余。   禾姐儿忍不住问,说着她就伸手想打开箱子,“这里面是什么啊?”   “不能动!”顾文渊生意很亮,把禾姐儿吓了一跳。   顾文渊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禾姐儿:……更好奇了。   …   黄昏时刻,引泉来到前面的官衙找顾文承,说是姜余有事让顾文承回趟内院。   顾文承有些奇怪,同时也意识到可能小余那边是真的有什么事,否则小余不会这个时候让人来叫自己。   反正现在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顾文承放下手中的笔,对下面几个官吏简单交代了两句,就直接起身走向内院。   等顾文承赶来的时候,就发现姜余、顾文渊、禾姐儿、江朱、引泉、刘大、刘二都在这里。   “这是怎么了?”   姜余抿抿嘴,道:“文承哥,我们发现了几箱东西,你快来看。”   顾文承被姜余拉到池塘边上,然后顾文承就看了八个大箱子。   姜余朝刘大刘二点头。   刘大刘二手里拿着火把,把面前几个箱子全部打开。   饶是顾文承有定力,他在看见这几个箱子里面东西后也震惊了。   只见这八个箱子里,有五个箱子里全部都是手心那么大的银锭,而另外三个箱子里全部都是金条。   顾文承惊讶的看向姜余,厉害了小余,还真让你找到好东西了。   姜余此时慌的要命,在看见这些银子和金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确也被惊到了,但是转头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可不是一批小数目,而这些金子银子被藏着池塘里,就说明这些钱财是见不得光的。   姜余道:“文承哥,这么多钱咱们怎么办?今天白天挖池塘的那些人,我把他们安置到了一个空院里,总不能一直不放他们出去?”   顾文承蹲在一个铁皮箱子面前,拿起其中一块沉甸甸的金条,金条在火光的照映下闪着金光。   “今天除了那些挖池塘的,还有别人看见这箱子吗?”顾文承问。   “只有我们看见。”姜余想了想,又道:“这两天我让管事去找人填池塘的事情,没有对外瞒着。”   顾文承站起身,拍了拍手道:“收起来,以后这就是咱们的钱了。”   “好,我这就让人收起来。”姜余刚说完话,立马就觉得不对劲,“啊!可是…文承哥这些钱,这……”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因为他们谁也知道这笔钱不对劲。   顾文承笑着看向姜余,目光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屋里说。”   片刻后,众人走到了顾文承的内书房里。   顾文承坐在主位上,姜余坐在他身边。   顾文承道:“这些箱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顾文渊回答,“是在池塘的假山底下。今天小余哥让我们把园子里的假山全部搬走,这些箱子被发现的位置,正好是假山底下。”   顾文承闻言点头,“怪不得。”   姜余好奇的问:“文承哥,你说什么?”   顾文承没有直接回答姜余的话,他笑着问:“这里以前是谁住的地方?”   姜余开口,“自然是上任知州住的地方。”   顾文承道:“据我所知,那翠景园是上任知州在任时修建的,今天你们从里面挖出来银子,那银子自然是上任知州偷藏的。上一任知州因为贪污被抓,这些银子都是他在任时贪污的民脂民膏。   如今这批钱,一没被之前抄家的衙差发现,二没登记在册。所以这就是一笔黑银,但是咱们也不能肯定除了上一任被砍头的知州大人知道这笔钱以外,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而且若是咱们贸然把这笔数额巨大的钱拿出来,势必会惊动府城,之前抄家是官员说不定会因此被问责,而禹州恐怕也会跟着在震荡一次。所以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咱们把这笔钱昧下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现。”   顾文承说完后就叹了一口气。   “如今江右的情况太敏感了,敏感到不能再生一丝波澜。”顾文承把事情直接揉碎的告诉众人,“前段时间因为炸河堤的事件,朝廷已经处置了一批官员,如今刚刚安定下来,上面最希望的就是江右这边段时间不要再生事。   私炸河堤、残害朝廷命官,导致江右粮道的夫人偷跑入京城告御状。种种事件都表明,江右一带的官员上下夯实一气,欺上瞒下,甚至在江右做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所以,陛下听说江右的事之后,才会那样震怒。   因为这件事背后反应出的问题很致命,陛下对江右地区失去了掌控。往严重里说,万一那一天江右地区反了上京城都不知道。”   众人听到顾文承这么说,心里同时一紧。   但是顾文渊还是不明白,“可是,这和咱们发现私银有什么关系?”   姜余此时开口,“咱们发现私银,的确是一件小事,可是官场上最不缺以小见大的人。”   几个人目光齐齐的看向姜余,顾文承看着姜余,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眼神中带上几分骄傲。   姜余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完全明白顾文承的意思了。   在顾文承鼓励的目光中,姜余开口:“这批私银没被发现很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抄家的衙差疏忽大意,没发现这批私银。二是,有官员私底下相互勾结包庇,想吞这笔银子。若是第一种还好,但若是第二种,就证明江右的官场依旧存在相互勾结包庇的问题,若是不小心闹大了,说不定还会动荡一次。因为,如今的陛下最见不得这种结党营私之辈。”   顾文渊听完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   紧接着他就听到姜余继续说,“若真的是第二种情况,朝廷肯定会再杀一批底层官吏,底层官吏和当地乡绅同气连枝。而文承哥要在禹州做官,就少不了要和乡绅地主打交道。”   若是因为一群不入流的官吏把禹州的乡绅得罪了,那后面文承哥在禹州的任职绝对不会轻松,那些乡绅都是禹州土生土长的人,若是他们联合起来,虽然不会对顾文承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光恶心人也就够了。   禾姐儿明显也听懂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钱可真烫手啊。”   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身在官场,并不是你想往前走,而是事情推着你,让你不得不往前走。   此时顾文承拍了拍手,“所以只要咱们把这笔钱昧下就没事了。而且如今禹州正缺银子,这笔钱本就取之于民,咱们再让它用之于民,也是一样的。”   …   此时王家宅院。   王大人不可置信的道:“什么!你说知州大人的夫郎让人把府衙内院翠景园的池塘填了!” 第135章 演技大爆棚(捉虫小修   管家不太懂为什么自家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这种反应。   “是,今天小的听人说,前两天府衙的人去市街上找工人整理院子,主要就是去填池塘的。”   王大人:……   …   最近几天姜余的心情特别好,因为他们这边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大笔银子。   之前顾文承就和他说过,要想一个地方富起来,单单种地就不行的,要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产业,并延长产业链条,完善上下级产业联动,让这里的农户们不仅有地种,还有钱赚,同时他们的货物还能卖的出去。   一旦产业流通,商品经济开始发展,周围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顾文承道:“小余你知道为什么禹州这边很穷吗?”   姜余想了想,“是地理的影响。”   “对!你说的很对。”顾文承说着展开了手里的地图,他指着地图道:“这里的穷,很大原因是因为交通。禹州西面山多,中间两条河贯通左右,村居分散。老百姓走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恶性循环,就导致越来越穷。”   顾文承接着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翻看卷宗,我发现禹州这边很适合种棉花,也适合种甜菜和土豆。”   姜余道:“棉花可以加工成布,棉籽可以榨油,甜菜可以做糖、酿酒,土豆产量高。这些产品若是再禹州做出来,肯定不愁卖。”   姜余眼睛越来越亮,“如果我在禹州开办工坊,只要能把货运出去,肯定能赚钱。”   顾文承看向姜余,他道:“小余,我会先修路,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   第二天顾文承就带人去下面的村镇开始转圈,要想富先修路,顾文承打定主意要把水泥给弄出来。作为一个老工程人,闭着眼睛也能把水泥的制作方法给写出来,但是他缺少一味原材料,那就是生石灰。但天无绝人之路,石灰很快就被找到了。   “知州大人,前面就是大山沟镇。”底下的官员擦了擦脸上的汗对顾文承道。   其他人可以穿短打,农户们甚至可以穿着清亮的“背心”,但是顾文承作为官员,他必须要保存风度,在大夏天里依旧穿着长袍。   顾文承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山下的村镇,“我们走。”   因为顾文承的到来,禹州的官员们过上了九九六的生活,因为这位顾大人和以往的大人实在不同。   对方是个很有想法,而且想干事实的官员,更可怕的是,对方与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和新上任的总督都有交情。   这个认识让州判王大人眼前发黑,因为他深刻的认识到,那笔私钱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到手了。   “王大人,王大人?”   州判王清廉王大人猛然回神,就发现身旁的官吏在提醒自己。   王清廉猛然抬头,就看见顾文承在看自己。   顾文承脸上带着关心的神色,问:“王大人这是晚上没休息好?王大人要注意休息啊。”   王清廉如今看见顾文承这张脸就生气,他现在有八成的肯定,那笔是被顾文承给吞了。   王清廉拱手对顾文承道:“年纪大了,很多事有些跟不上,让知州大人费心了。”   顾文承一脸关切,“王大人身体不适?可是累到了?如今禹州府的粮务、水利、屯田等事物都压在王大人身上,王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王清廉遮住眼底的冷意,一个黄毛小子,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后台就敢在禹州乱搅和一通,他会让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官场。   王清廉稍微咳嗽了两声,“最近要处理事物太多,属下又担心误了知州大人的事,所以每日就处理的晚了一些。”你派给我的活,我不是不做,而是忙不过来。   顾文承听对方这么说,赞叹道:“王大人竟然如此勤劳,这等爱民如子之心,真是让大家敬佩。日后我定要往府城上书一封,让知府大人也知道王大人这份为民的心胸。”哦,我知道了,我还会往上面给你说好话。   王清廉听着顾文承如此说,心气稍微顺了顺。   这顾平仪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上面有人,若是能借着顾平仪往上爬,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就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禹州了。   “多谢大人。”   顾文承依旧一脸关切,但是说出来的话快把王大人砸晕了。   “王大人,我还没问你,今年咱们下属村镇一共种田多少?预计税收如何?新开垦田地情况、河道翻修情况,秋收后的徭役情况。对了,还有农忙时节咱们府衙要提前准备一批赊给各村镇农户的农具,包括耕牛租借情况也得捋清楚。”   王清廉听着这些问题,又抬头看向新任的知州大人,就见知州大人此刻真诚看着自己。   “这个,这个…下属村镇种田亩数还在统计中,税收情况和上年相比大致相同。河道翻修是河泊司的活本官从不过问,至于农忙时节要佘给农户的农具和要租借的牛。”王大人摇摇头,“启禀知州大人,禹州从未有过。”   顾文承一脸惊讶,“怎会如此?”   王清廉叹了一口气道:“大人,事实就是如此,禹州从未有过向农户出借农具的情况。”   顾文承直接一拍桌子,浑身上下浮现一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官气质。   “当官要为民做主。本官身为禹州城的父母官就要为民生考虑,从今天开始要严格落实农忙时节赊给农户的农具数量,至于耕牛可暂缓。一年一度春耕和秋收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王大人,本官把这件事交给你如何?”   王清廉一脸苦笑起身,虽然态度恭敬,但是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大人,不是属下不肯接受,实在是属下手里的要忙的太多了。”王大人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如今大人刚刚到任,咱们禹州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事务繁杂如牛毛,这时候若是再多添事项,属下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说着王大人再次咳嗽两声,“如今臣也病了……”言外之意就是,他接不了。   顾文承皱眉思考,同时看向一旁的州同李大人。   州同李大人从刚刚就觉得知州大人对王清廉说话有些不对劲了,此时接触到顾文承的目光,李大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顾文承开口 ,“李大人觉得呢?”   李大人:……您心里都有主意了,问我干啥?   李大人顶着众人的压力站出来,道:“属下以为,王大人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王•身上担子很重的•大人,此时眼眸低垂的摸了摸胡须。   顾文承长叹一口气,道:“唉,那就没办法了。王大人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王清廉弯腰谢礼,“多谢知府大人体恤。”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大人开口道:“知州大人,王大人如今都被累病了,可见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们的事情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朝廷按县事务简繁程度佐贰官,既然如此,何不增设几个佐贰官?”   王大人:……什么玩意?   顾文承点头,一脸沉痛,“也只能如此了。从今天开始禹州增设佐贰官,除一名州同外,增设治农州判、税科州判、管粮州判和抚民州判。”   王大人傻眼了:……   此时顾文承十分贴心的看向王大人,“王大人身子不适,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去调养身子,只要身子养好了,才能更好的为百姓谋福,外朝廷办事。这抚民州判一职就给王大人吧。”   说着顾文承十分利落的把新多出来的几个“州判”职位上挂了人名。   李州同立刻站出来,道:“知州大人高瞻远瞩,为禹州百姓谋福,我等实在佩服。”   其他众官吏跟着跪拜,“我等实在佩服。”   王清廉终于反应过来了,刚刚顾文承和李州同短短几句交谈里,他就失去了大半的权利。   以往他是谁?他是辅佐知州的州判,是分管禹州如粮务、水利、巡捕等具体行政事物的官员,他是禹州行政部门的常务管事。   同时州判还有权监督知州,若是知州有不法行为,州判有权向上奏告。   可如今呢?他的权利被顾文承和李州同几句话就分割了出去。   此时顾文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王大人不必感谢本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李州同此时也“真诚”的看向王大人,“是啊,那么多事都把王大人累病了,知州大人体谅王大人辛苦,特此多设几位“州判”给王大人分担压力,王大人千万不要辜负了知州大人一片好意,要快快好起来才行。”   其他几位官僚听到李大人这么说,顿时忍不住嘴角一抽,他们以前都没看出来李大人竟然这么损。   王清廉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的李州同,他想不通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李州同竟然完全投靠新知州了。   李州同道:“知州大人,你瞧王大人都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顾文承也实在没忍住嘴角一抽,他轻咳一声,“是吗,王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王清廉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说话,眼前一阵眩晕。   顾文承坐在主位上“关切”的看向王大人。   王清廉然现在只能哑巴吃黄连,他要如何解释,说他自己没病吗?但刚刚是他亲口承认自己病了,才会无力承担那么多事物。若是现在他说自己没病,就是主动给顾文承和李州同的手里递他自己的小辫子。   王清廉相信,就这么一出错处,就能让这两个人揪着不放,所以如今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忍。   王大人深呼吸,他弯腰低头,“多谢知州大人体恤。”   顾文承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他早就发现这个王清廉大人不老实,原本以为刚刚那套组合拳下来,老东西能被气晕,没想到这老贼还挺能忍,不过反正戏台已经搭好了。   “王大人不必多礼,您得快快养好身子,禹州的百姓还需要你。”   王大人:没完没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王大人:我要让这个年轻人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官场。   顾文承:直接掀房顶,把不干活的老毕登踢出去。   李州同:知州大人做的都对。   小余:啊,银子的声音真好听,小钱钱真可爱~ 第136章 建布坊   王清廉回去之后就直接向衙门告病了,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病了。   王清廉满脸苍白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少,他对身边的管家道,“去通知陈平疏,让他尽量联合起平时亲近的乡绅商户,这段时间只要是顾平仪用得上乡绅的地方,无论他想要干什么,就要尽量去阻止。”   管家心中有一瞬间踟蹰,但是他看到自家老爷的脸色后,便没在说什么。   “是。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管家离开,王清廉深吸一口气,旁边美貌的年轻丫鬟端茶递给他。   王清廉喝了一口水,慢慢闭上眼睛。   州衙办事离不开当地的乡绅地主,只要那些乡绅地主不配合,州衙一半多的工作都推行不下去。   新来的知州顾平仪和州同李清崖还真以为他王清廉这么多年在禹州一点根基也没有,可以随意任他们拿捏吗?   王清廉眼里浮现一股狠意,他很快就会让顾平仪和李清崖见识到什么叫寸步难行。   ……   姜余这些天一直都在想自己要做些什么,就在一次偶然间他突然看见了一处山坡上有很多羊。   姜余看向身边的管事,问,“禹州这边有很多羊吗?”   管事点头,“是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羊,这里山地多只要白天把羊放出去吃草,晚上在把羊赶回来就行了。”   姜余突然想起来自己冬天的时候凝姐儿给他们做的羊毛衣裳。用羊毛纺织的线,再加上顾文承画的衣裳图纸,羊毛衣秋冬天贴身穿在身上十分暖和。   于是姜余这些日子一直在禹州转悠,想看看这里的纺织行业发展的如何。   晚上,顾文承照常在屋里看卷宗,因为白天必须得穿官袍保存形象,所以晚上他就穿的各外清凉些。   脚踩木屐,身穿青色丝绢中衣,领口大开,头发被一根木簪竖起,一副风流名士的样子。   姜余和顾文承差不多的打扮,只不过衣服的颜色是鹅黄色。   姜余呈现大字型的仰在罗汉床上:“我没想到禹州能穷成这样。”   顾文承放下手里的卷宗笑道:“怎么了?”   姜余一下坐起来,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想说话。   “……文承哥你知道吗?禹州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这里不仅是穷,他们还…还缺少工具,就比如,比如……”   顾文承声音温和的道:“你是想说这里很闭塞。”   “没错。”姜余用力点头,“这里真的很闭塞。因为这里的人走不出去,接触不到外面的消息,所以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外面有更方便的工具。文承哥你能相信吗?禹州城这边最大的布行,他们纺线的时候竟然还在用手摇纺车。这种纺车别说上京城了,就连咱们宁隆县的布坊都已经淘汰这种纺车了。”   顾文承一手拍着姜余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嗯,我现在知道了。”   因为之前凝姐儿在上京城去过绣坊做工,而当时顾文承很好奇大周朝纺织业的发展,于是就去简单了解了一下。   然后顾文承就被吓了一跳,因为大周朝早就有了棉花,而且棉花已经大面积广泛种植,所以大周朝的织造行业已经相当成熟。   这里的纺线早就抛弃了以往手动的手摇纺车,有了多种多样的纺车,例如大纺车、水力大纺车和三锭脚踏纺车。高效工具的运用,使这里的人们在纺线的过程里可以解放的双手,使坊线的效率便的更高,更便捷。   而织布,有专门织造绒织物的织绒机,更有大花楼织机,能快速织造复杂精美的图案。   而禹州呢,如今还在用不知道被上京城淘汰了多少年的旧时织机。   姜余抿了抿嘴,当即道,“我要开纺织坊。就用羊毛和棉花,开一个纺织工坊,然后把最好的衣裳、布料还有棉线羊毛线,都卖到外面。”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睛,替他补充道:“只要布坊开起来,就能招收很多女工,女工赚钱后,可以进一步提高禹州女子的地位。布坊的布需要卖出去,那衙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修路,路修通以后,禹州就能和周围府衙相通,带动其他贸易往来。来往贸易增多后,形成良性循环,禹州就能富起来。”   姜余眨眨眼睛,“真的吗?修路的话,那笔钱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拿出来用了。”几大箱子的金子银子,如果不用出去,就太浪费了。   顾文承失笑,“是啊,我身边可是坐着皇商姜老板,皇商姜老板来投资禹城,他们谁敢说不。”   姜余眼睛都亮了,原来还能这样!   …   第二天,姜余就把要开纺织厂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禾姐儿有些担忧,“小余哥,羊毛制品那些有钱人家都不穿,咱们到时候能卖出去吗?”   姜余笑着道:“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咱们要在一开始就找准定位。羊毛制品是要卖给普通大众的,价格可以比棉布高,比细绢低。”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只要价格能控制住,就不怕卖不出去。   姜余看向一旁的凝姐儿,“凝姐儿我记得你当时用羊毛做衣服的时候,是先把羊毛碾成线的是吧?你能简单说一下过程吗?”   凝姐儿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飞快点头,“可以。制作羊毛线,要先把羊毛煮沸清洗,然后梳毛,分毛。   仔细一些工坊在分毛阶段会分细绒线和粗绒线,最后用纺车把羊毛捻成线,然后就可以做衣裳了。羊毛捻线的过程和棉花捻线差不多,只不过羊毛更有韧性一些,最后做出的布料跟有弹性。”   姜余看向一旁的顾文渊,“文渊我记得你曾经画三锭脚踏纺车图纸,图纸你还能找的到吗?”   顾文渊立马就明白姜余的意思了,他自信的道:“纺车的图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   姜余道:“很好,这段时间你就找一批木匠,先做出二十台。”   顾文渊笑着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姜余紧接着看向一旁的顾兴旺,“兴旺叔,这些日子要麻烦你带着商队去外地买几台纺织车,最好是走水路去南方买,听说那边的纺织车织布更快。”   顾兴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姜余看向凝姐儿,“凝姐儿,你对纺织很熟悉,等兴旺叔去买纺布车的时候,需要你跟着去一趟。”   “好。”凝姐儿此时一脸佩服的看向姜余,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这样的布坊如何真的办起来之后将会多么厉害了,可以说这样的布坊可以碾压任何一家小布坊。   江朱有些担忧的道:“东家,若是布坊建起来之后肯定会需要很多女工的话,可是女工一向难招。”   昨天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也谈论过这个问题,最后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的结论是,只要工钱给的多,只要布坊待遇好,就不怕招不到人。   姜余道:“若是一天能给到二十文工钱,咱们会招到人的。”   …   这些日子,禹州的老百姓觉得禹州好像突然热闹起来了。   首先是城里的坊正和村里的里正开始宣读州衙政策,并且州衙开始免费赊农具,农户得了农具之后,只需要在秋收之后换回去就行了。   另外,一道道政策下来,虽然多数老百姓们不太关心,但是那些乡绅地主和一些读书人纷纷坐不住了,因为今年州衙竟然要开始重新统计农户的田地数量。   这一下可激励了不少乡绅地主的不满,之前上任知州在位之时,很多乡绅地主因为和上任知州关系好,趁机“夺”了不少农户的田地。   王清廉继续在家里养“病”的时候看见这一则政令,直接笑了出来。   王清廉摇头道,“咱们这知州大人还真是年轻啊,上任没几个月就准备拿禹州的乡绅开刀了,这就是自取灭亡啊。”   一旁的清客笑着道:“可不是嘛,今天一大早看见这到令以后,我还被下了一大跳呢。”   “这顾知州做事也太激进了些。”   “年轻人,总是撞了南墙之后才懂后悔啊。”   “是啊是啊。”   “顾大人这么乱来,不会出事吧?”   “要我说,顾知州要不是有后台,他压根就坐不了禹州知州这个位置,整个禹州城谁不认可王大人的能力和学识。要我说原本王大人您才是众望所归啊。”   王清廉微微皱眉,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眉眼带笑,“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人道:“王大人,我这是完全是一片肺腑之言。”   此时其他人也开始附和起来,纷纷夸赞王大人的能力和学识,又明里暗里贬低如今的知州几句。   王清廉听着下面人的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心中轻蔑的想,原本自己还想让人针对一下顾平仪,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出手,顾平仪就开始自己作死了,这还真是让他感觉畅快啊。   …   此时县衙内,州同李清崖急得团团转。   “顾大人,您这条令怎么就发出去了呢?”   顾文承笑着反问,“不能发吗?”   李清崖一脸为难,他压低声音道:“我实话和大人说,禹州的情况和其他地方实在是有所不同,尤其是在田地方面。”   顾文承抬眸笑道:“我看了近八年的禹州卷宗,这个我知道。”   李清崖急的拍手,“大人您都知道,您为何还要如此做呢?”   顾文承神色放松,“因为并不是所有乡绅商户都在这八年里得利了啊。”   前世种花家有位伟大的领队曾经说过,做事情要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分化一部分,以此来达到控制全局的目的。   如今顾文承就是借田地的事情在禹州全部的乡绅地主中间撕开一道口子。   之前的卷宗顾文承已经看完了,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样,在前些年的确有乡绅在用一些不太正当的方法从农户手中夺取田地,可也有一部分乡绅因为和州衙的关系不好,没能得到好处的。   顾文承如今就是拉拢那些没得到好处的,去打压得好处的。等他把口子先撕开,其他就好说了。   顾文承一句话让李清崖哑然。   李清崖脑子活泛,他把顾文承的这番话在心里琢磨了两遍之后,立马想通了里面的诀窍。   分裂!顾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文承接着道:“皇商姜氏最近要在禹州开布坊,咱们州衙一定要全力支持,通畅的道路能更方便货物运输。麻烦李大人这边安排一下路政司,禹州要修水泥路做今年的徭役,工期提前,从下个月中旬就开始。”   李清崖此时满脑子都在想乡绅的事,此时猛然听到顾文承说皇商。   “皇商?什么皇商!是帮皇家做生意的皇商?”   【作者有话说】   李大人:皇商,什么皇商?   推门而入的小余: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天空一声巨响,皇商小余闪亮登场!   接下来让那群凡人都颤抖吧,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巨富。   小余: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就是不心疼哈\(>o<)ノ 第137章 修路(捉虫)   “听说了吗?有皇商要来咱们禹州做生意了。”   “怎么没听说。昨天晚上有一个商队从外面赶过来,据说就是皇商。”   “皇商姜家,没听说过呀?”   “咱们禹州距离上京城那么远,地方又偏僻,没听过京里的消息也正常。”   “那个姜氏到底什么来头?”   “我打听了打听,那姜氏是在户部挂名的行商,在上京城有铺子有田地,如今宫里一应洗手的肥皂香皂都是他家贡奉的。”   “肥皂香皂?难道香皂是他们家做出来的!”   “可不是嘛,听闻“肥皂香皂”可是当即陛下为了南边的战事缩减宫中开支特意下令要用的东西。”   “那岂不是说如今这香皂姜家,还是上面眼中的红人喽?”   “可不就是红人吗?都在陛下跟前挂上名号了。”   “可是,那姜氏在上京城做生意做的好好的,干嘛来咱们禹州啊?”   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香皂姜家的东家是咱们新任知州的夫郎,那位东家随家眷到地方任职,这才到的咱们禹州。生意人就是财大气粗,如今要在禹州开工坊呢。”   “我听说,州衙为了皇商在咱们这边做生意方便,要修什么水泥路?还要把今年的徭役提前。”   “我的乖乖,还能这样?那徭役是能随便提前的吗?”   “你懂什么?听说这会摇役民夫们的伙食香皂姜家全包,一天两顿,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外加酱油汤,还管饱。”   此话一出,整个茶馆里顿时惊呼一片,大家全部震惊于姜家的大手笔。   这年头的底层老百姓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如今姜家竟然能承诺让做徭役的民夫禾吃饱,这已经不是富贵了,姜家这是巨富。   “那姜家到底来咱们禹州做什么生意啊?”   “听说是要建布坊和香皂坊。”   “听说州衙要把水泥路从咱们禹州直接一路修到府城。那水泥路一旦修成,快马加鞭,从禹州到府城只需要三天。”   “怎么可能?”   “禹州距离府城那么远,平时咱们去的时候最起码也得走十天半个月呢,怎么可能那么快。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别不信,如今州衙已经发告示了。”   “……”   就在大部分人都在震惊皇商姜氏来禹州的时候,一些商户和乡绅们敏锐的察觉到了“水泥路”这个词。   尤其是他们听说等把水泥路建好以后从禹州到府城仅仅需要三天的时候,他们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是第二个反应就是,万一这是真的呢?   要知道,如今陆路和水路上都会有很多关卡,一是为了确保行路安全,避免山匪贼寇,二是为了及时清理修缮道路。而途径这些关卡都是要交钱的。   如果水泥路是真的,那么由皇商姜家出资修建的水泥路很可能变成姜家的私产,到时候姜氏只凭把握着这一条路,就能变成禹州的土皇帝。   于是,就在王清廉大人和陈家的陈平疏准备联合乡绅地主准备搞事的时候,王清廉和陈平疏突然发现那些乡绅怎么一点都不合作呢?   而且,陈平疏明显发现最近已经有好几个商户和乡绅明里暗里向他打听水泥路的事情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完全没有理会那些人在下面搞的小九九,因为一切的阴谋诡计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双方彼此处于同一个地位。   而如今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压根就没想着陪那些人玩,也就是他们两个直接掀了原来的桌子,又另支了一个锅灶,开始重新邀请客人吃饭。   姜余手里有钱,完全不慌,他一边组织人建设工坊,以便让自己手下的商队去外面购粮。   姜余如此豪横的动作,一时真是惊住了所有人,让众人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皇商,就是大手笔啊。   而看见姜余如此豪横的手段,王清廉大人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打听到的,在州衙后院池塘假山底下藏的银子。   王大人突然感觉有些胸口疼。   “大人,大人没事吧。”一旁美貌的小丫头赶紧扶住老爷,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快找陈郎中来!”   ……   官衙这边,也开始了今年的徭役工作。   今年徭役和以往情况不同,镇上都排了几名官差,他们手里拿着锣站在镇子菜市口的位置,把手里的几张宣纸贴在墙上,然后大声宣布今年的徭役内容。   “今年徭役是修水泥路,凡符合规定且十七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必须参加。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感叹徭役辛苦,禹州百姓艰辛,今年服徭役每人每天免费两顿饭,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和酱油汤,徭役民夫吃饱为止。”   徭役是朝廷的一种强制活动,符合规定的人必须从事这种免费劳动,其中徭役分很多种有力役、杂役、军役等。   自从大周朝实行摊丁入亩政策之后,徭役也逐渐由按人丁数量摊派变成了按土地多寡摊派。   这样一来服徭役的大部分群体就变成了富农地主,底层老百姓负担被大大减轻。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徭役逐渐向货币化靠拢。贫民百姓每年会服各种不同的徭役,而富裕的人可以用钱抵徭役,或者雇人代服徭役。   可是无论哪一种,从来都没有过朝廷服徭役还给饭吃的。   几位衙差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那些早早就被通知来这边听衙差宣讲的各村里正们,此时全部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个胆子大胆村里正问道:“刚刚官爷是说,今年服徭役管饭吃?”   衙差面无表情道:“一天两顿饭,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和酱油汤,知州大人说了,今年去服徭役的人朝廷管饱。”   “嗝!”   其中一个人听完衙差的话,被惊的打了个嗝。   …   于是,今年徭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一群农户们争抢着要去服徭役。   下里村郭家,郭大娘此时正在补裤子,原本的裤子上破了一个洞,她找了一块布头,直接贴在破洞上,然后再用线把布头和裤子缝住。   “娘,好了吗?”三儿子缩在被子里等裤子。   郭大嫂咬断棉线,然后没好气的把裤子扔给儿子,“若是你下次再敢弄破裤子,我就打死你。”   小子嘿嘿笑了两声,三两下穿好衣裳,脚上踩一双旧草鞋跑了出去。   此时郭父从外面走了回来,郭大嫂看见当家的先是心里一紧,立马问:“咋样?老二和老三能不能一起去服徭役?”   郭父一脸轻松的点头,“里正说了,到时候看情况,按道理朝廷的徭役都是要十七岁以上的成年男子,老二和老三的年纪没到,可是他们各子够了,若主动去参加徭役,官府那边应该不会拒绝。”   郭嫂子听完后一脸喜色,她双手紧紧握住。   “好啊,好啊。”   他们家实太穷了,其实应该说下里村太穷了,禹州太穷了。前年经历了水灾,他们这些农户失去的田地,生活贫穷困苦。   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三个儿子,大半小子吃穷老子,一家人每天都在为吃的发愁。   如今听说去参加徭役就能吃饱饭,还是一天两顿,其中有白米饭和酱油汤,这让不少农户都听懵了,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好事,那他们一定要去。   服徭役只是辛苦一些,但是好歹能吃饱,要是留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饿死了。   下个月十五,徭役开始登记。   “不行,他年岁没到,不能去服徭役。”一位衙差大声的道。   面前的妇人恳求道:“官爷,我家孩子就是模样长的小点,他力气可大了,干活麻利。而且官爷您看他的个头,都比我要高了,他能去服徭役干活。”   衙差有些为难看了一样少年,又看了一眼妇人,最终点头道:“行吧行吧,叫什么?”   “他叫郭三娃……”   郭嫂子看着随着徭役队伍渐渐远去丈夫和三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   服徭役需要自带铺盖和干粮,因为以往官府是不会管民夫吃饭问题的。   但是因为这次官府之前说会管饭,所以很多人就没怎么带干粮,或者只带了两三顿的干粮来。   郭三娃今年十四,上午从家里临走前就吃了个掺面饼子,如今过了中午,到了下午申时二刻,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听着周围传来阵阵的肚子咕噜声,郭三娃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前方队伍突然停了,郭三娃跟着父亲和哥哥们坐在地上,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敲锣声。   “开饭喽……”   洪亮又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紧接着郭三娃就看着周围人都站起来了,就连爹和哥哥们也不例外。   人群开始疯狂向一处地方涌,郭三娃被迫挤在人群里,跟着人流开始走动,他听着父亲交代他们几个兄弟的声音,其他人的说话声,其中又偶尔能听到一两句衙差大喊说排队什么的。   不知在人群里挤了多久,郭三娃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最终他就随着队伍懵懂的就站在了一个摊子面前。   “你有碗吗?”摊子面前的男人问。   郭三娃下意识转头去找父亲的身影,碗筷的行囊都在父亲哪里。   “不用找了,用公家的吧。你要记住,吃完以后,要把碗送回来。”   然后郭三娃一手端了一大碗白米饭,一手端了一碗酱油汤。   郭三娃找到了爹和哥哥的位置,他随着家人一起蹲在地上,一旁的大哥二哥早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郭三娃看着面前的饭咽了一口口水,他先是扒了一大口米饭,眼睛里发出别样的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大米饭了,此时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   那汤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清的跟水一样,上面飘着一下绿色的葱碎。   因为吃的太快,郭三娃吃的有点噎的慌,他端起旁边的“水”想要顺一顺。   一口“水”下去,郭三娃猛然睁大眼睛。   好喝!是咸的,是香的,好喝!   郭三娃两口下去,半碗酱油汤下肚,他又看向另一只碗里的白米饭,于是把酱油汤直接倒进白米饭里,把汤泡饭搅拌搅拌,唏哩呼噜的开始吃。   一旁的郭老二看见弟弟这样吃,他也同样吃起来。   郭三娃很快吃完,如今他虽然感觉不那么饿了,但是完全没有饱,于是他就看见有人吃完后再去前面那个棚子要一碗。   于是,他和家人也走了过去,在第二次领到饭的时候,郭三娃还有些不可置信。   看着面前的饭食,郭三娃想,若是自己每天都能吃这么好的东西,让他服一辈子徭役都行。 第138章 拍卖(捉虫)   一群人吃过饭以后就被安排到了一处空地。   而在空地上潦草的搭了几间茅草屋,茅草屋里全是大通铺,这就是服徭役的民夫这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一伙人去安顿歇息,领头的官差告诉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干活。   郭三娃把自己的铺盖铺好之后,仰躺在大通铺上,他看着旁边的大哥和二哥。   “我从来都没吃过那么香的精米,还有那黑乎乎的汤,那到底是什么啊?”   说着郭三娃还忍不住有些回味。   此时,一旁的汉子笑着搭话,“那黑乎乎的汤是酱油汤,里面是加了猪油,香油,酱油,盐,还有小葱,再拿热水一冲做成的。我今天在里面还吃到了海米,海米可是金贵的东西,听说好几两银子一斤呢。”   一旁的郭父也忍不住开口,“这么金贵的东西,官府怎么拿来给咱们吃?”   猪油、酱油、香油和盐,这四样东西儿随便掂出来一样都是金贵玩意。   他们普通农户也就日常吃得起盐,做饭的时候往里面撒,给菜上添些咸味儿。   即便再嫌弃盐贵,那也得买,因为长时间不吃盐,人就会没力气。但是肉就不一样了,就比如他们郭家,上一次吃到猪肉,还是上年过年的时候,郭父跟着同村人一起给地主老家家的房屋上瓦。   临近过年,又碰上地主老爷家办生辰宴,府上的管事一个人赏了他们三两猪肉。   至于酱油和香油他们只是见过镇上的米粮铺里有卖的,压根就没买过。   那人笑着道,“你们村离禹州城很远吧?如今整个禹州城内都传遍了,咱们吃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由皇商姜氏赞助的。”   “什么是赞助?皇商又是什么?”郭三娃问。   那人说,“皇商就是专门给天家供货的。皇商姜氏和官老爷商量今年的徭役要修路,县衙同意后,皇商姜氏就提供饭食给咱们。”   郭三娃更疑惑了,“皇商干啥要咱修路?”   汉子道:“那是因为皇商要来咱们禹州开办工坊,但是因为咱们禹州往府城的路不好走,所以人家就出钱给咱们饭吃,让咱们尽快把这条路修通,这样人家就能早点做生意开买卖了。”   “修路是指修水泥路吗?”   “没错,就是水泥路。听说这水泥路十分神奇,要是修好了,快马加鞭从禹州赶往府城,只需要三天时间呢。”   “这么厉害,听说江右府离咱们这边远的很。”   “……”   因为这人说的实在精彩,周围人隐隐约约全部凑到了这边,并且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起的情况。   有人好奇水泥路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人好奇皇商姜氏为什么这么有钱的;还有人好奇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的。   郭三娃趴在大通铺上,看着人群中间的男人讲的眉飞色舞。   中年男人面黄肌瘦,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的关系,此时他的精神十分亢奋。对方说起水泥路来,更是滔滔不绝,仿佛他已经见过从禹州到府城水泥路建好通行的样子了。   郭三娃心想,原来徭役也没之前听的那样辛苦啊,又能吃饱,又能听人讲故事,这不是挺好的嘛。   …   此时,姜余正在忙着规划自己的布坊和肥皂坊。   顾兴旺前段时间去南方卖织车,竟然还买回来一些人,而这些人全部都是建织车的把式。   所谓“把式”就是工匠的称呼,因为他们手艺活不错,所以也会称呼他们为“把式”。   顾文渊从禹州下边一个镇里买山茶花回来,听见这个事儿之后,顾文渊笑着对顾兴旺道:“兴旺叔真是厉害了,知道小余哥缺什么人,就能把什么样的人带回来。”   禾姐儿道:“听说那些把式们全部都是同一家的奴才,因为主人家犯事,他们也就被人卖了。但又因为主人家在当地有些势力,当地的一些富户们不愿意买,这才被兴旺叔买了带回来的。不过兴旺说买的都是一些工匠,没有管事。”   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因为在家里事情多,往往是府里的管事们替主子跑腿卖命,因此那些管事们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因为主子家犯了事,那些奴才们被拉到街上卖变卖,有一部分不懂事的可能会私底下落井下石,有的可能会暗中搭把手偷偷赎出来一些人。   但是更多的豪门大户或许是自持身份,又或许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们往往不会出手。   此时姜余从一边急匆匆的走过来,他看到顾文渊和禾姐儿道:“你们两个回来的正好,文渊快过来帮忙,把新来的那些把式们都打乱分地方,让他们帮忙建布坊。那些人里面有几个懂水利大纺车的,这种坊车用来纺麻线正好,不过咱们布防的选址又得重新规划地方了。”   说着姜余又看向禾姐儿,“禾姐儿,肥皂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禾姐儿点头,笑道:“放心吧小余哥,就交给我吧。”   姜余点头,又看向顾兴旺,“兴旺叔你刚刚从外地回来,和商队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将养将养身子。”   顾兴旺笑着点头,“好。”   姜余急匆匆的安排好事,然后就开始去找顾文承。   …   此时顾文承这边也忙的很,而且这段时间开始有不少商户和乡绅开始托人打听水泥路的事情,那些商户和乡绅开始明里暗里说要资助州衙,和皇商姜氏一块修水泥路。   晚上,顾文承照常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如今他手里拿了一部大周律,做一方父母官最起码的朝廷律法得清楚,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但是还是要继续看。   姜余枕在顾文承腿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对姜余道:“坐好,你这样看书小心伤眼睛。”   姜余歪歪扭扭的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顾文承问:“困了。”   姜余摇摇头,“不困,就是有些累,最近老是有一些商户往我面前凑。”   顾文承眉头一挑,“那些人也找你了?看来他们快按耐不住了。”   姜余点头,“是啊,工坊已经开始找人建了,水泥路也开始修了,那群人可不是着急了吗。”   顾文承轻笑,“看样子是可以宰了。”   姜余露出一口小白牙,“禹州的百姓穷苦,但是那群乡绅们可半点都不穷,文承哥咱们一定要好好宰他们一大笔钱。”   顾文承微微一笑,一副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当然。”   …   第二日,州衙突然邀请了几个本地的乡绅和商户到州衙。   这些日子州衙修路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可是急坏了,水泥路他们亲眼看到了一部分成品。而且知州大人放言不仅要修路,还要跨河修一座水泥桥。   如今他们完全相信了之前坊市传的,只要修好水泥路快马加鞭三天就能从禹州到江右。   商人逐利,这个世界上没有商户肯做赔本买卖,皇商姜氏这次完全参与到修路当中,肯定是姜氏在后面能得到好处。   可是他们思来想去还是没搞懂皇商姜氏在里面能得什么巨大好处,但也就因为他们想不通,所以他们才更着急,也迫切想要进去分一杯羹。   如今州衙突然让他们这些乡绅和商户过来,说不定就是要商量修水泥路的事,所以他们只要是收到消息的,就全来了。   陈平疏也来了,他是王清廉大人一派的,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今天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打探消息,他想知道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平疏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今天一共来了十几个人,但就这十几个人,基本上就代表了整个禹州城的乡绅和商户群体。   他们在这个屋子里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报,“知州大人到。”   屋里的众人连忙起身,然后他们就看见以为身穿绿色官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年轻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   而在他们身后,则又跟了不少人,有穿官服的,也又穿其他衣裳的。   众人连忙跪拜行礼,“草民拜见知州大人,拜见诸位大人。”   顾文承带着姜余走向主位,“诸位请起。”   陈平疏还是第一次见这新上任的知州大人,虽然他知道对方很年轻,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年轻。   顾文承道:“这位是皇商姜氏的东家,想必就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如今咱们大家能一同站在这里说话,也多亏了姜老板向本官建议。”   顾文承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看向姜余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姜余坐在哪里,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大佬风范一点。   今日姜余头戴珍珠缠丝银冠,一身缎锦绣花的红色箭袖,腰间系着白绸带子,带子上面坠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绿宝石,旁边还挂着苏绣香囊和玉环配饰,就连脚上的鞋都是绫罗鞋面。   这身装扮,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富贵逼人。   此时所有人心中齐齐的想到,不愧是皇商,可真富贵啊。   顾文承此时开口道:“本官虽然到任时间短,但也都知道诸位都是禹州城的富户。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想代表州衙和诸位做个生意。”   众人听着皆是一愣,州衙和他们这些商户做生意,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顾文承拍了拍手,下面的众人回神,然后就看见六个小厮合力从外面搬来一张大桌子。   这桌子实在是大,宽度接近两米,长度接近两米五。   桌子被摆到屋子正中央,此时再次的众人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大桌子,而是像是舆图一样的东西。   顾文承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根细长的竹笋。   他走到大桌面前道:“和诸位猜想的一样,这是缩小版的从禹州到府城的舆图,而里面的水泥路就是如今准备要修缮的线路。”   此话一出,来的这些乡绅和商户都忍不住开始往里面看,因为这个图实在是太形象了,这实景舆图上,有山有河,有路有桥。一眼看过去就能清楚的看清从禹州走向府城的全部路线。   但是让他们奇怪的是,他们看见在路线旁边有一些如同驿站和茶馆一样的迷你小建筑,而且每个小建筑上面都被插了牌子,上面标注着标号。   顾文承开始用竹条指着里面的路线开始介绍,“从禹州东城门出发,这里是即将要盖的布坊和肥皂坊,沿这这条路线一直向东走,途径滏午河到达府城。这条路很长,中间设置了三道关卡,还设立了一些驿站和茶馆。为了方便管理,这条水泥路上除去官府设立的驿站和茶馆之外一律不让有其他私人开的摊子。”   听到这里,已经有商户表情开始变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顾文承道:“如今禹州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修建水泥路任务艰巨,所以本官和诸位大人商议拍卖驿站和茶馆的使用权,并且凡是成功参与拍卖的乡绅商户,官府发放惠民牌匾,且三年之内免去过路费。”   轰!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顾文承悠悠的补充道:“诸位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现场先是静默了十秒之后,一个商户突然开口,“我要拍五号驿站,我出五百两银子。”   “我也要五号驿站,我出六百两。”   “……”   陈平疏听着周围人的竞价忍不住急了,此刻他也顾不上自己今天是来打探消息的了,提高声音大喊,“我要七号驿站,我出六百两。”   看着周围众人如此热情,顾文承微笑,“大家稍安勿躁,接下来就是拍卖过程,请大家先坐好。”   然后姜余就带着身边一个小厮,开始给每一位来的乡绅商户发牌子。   等牌子发完之后,姜余站在前方,脸上露出顾文承的同款微笑。   “现在拍卖正式开始,拍卖过程中,请诸位准拍时举起手中的木牌,并喊出自己准备拍下的价格。现在一号驿站开拍,起拍价二百两白银,每次加拍不得少于二十两,开拍!” 第139章 招女工(捉虫)   前面姜余的话音刚落,手里拿着牌子的商户便纷纷开始举牌子叫价。   顾文承坐在前方的主位上,笑盈盈的看着前方的姜余,眼眸里浮现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与惊艳。   而在顾文承身侧,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县衙其他几位大人和小吏看见这一幕之后,脸上纷纷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之前他们并不认为知府和姜老板两个人这个方法会成功,要知道禹州当地这些豪强乡绅虽然有钱,但是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可是很难的。   水泥路旁边的驿站和茶馆儿并不是成品,只是一个地皮罢了,起拍价高不说,到时候还得让拍下的豪强乡绅自己建屋舍,况且水泥路最终到底能不能打通还另说呢。   所以他们觉得这些驿站和茶馆压根儿就没有商户会买。   这次县衙很多官吏跟过来,其实就是想来看笑话的。   每年都会有地方新上任不通庶务的县令(知州)被下面的官吏架空,虽然知州是领导,但是实际干活的却是下面的官吏,而且这些官吏世世代代的生活本地,导致他们对本地情况一清二楚,所以他们想搞些小动作,来欺上瞒下是很简单的事。   但偏偏这次新来知州大人是个不走寻常路的,顾文承是个有背景的狠人,一来就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在本地官员完全不懂的道路上狂奔而去,不仅自己要狂奔,还得拉上整个禹州府衙的其他人狂奔。   他们的确想搞些手段,但是他们的手段完全无效,直接被顾文承忽视,这让某些官员们既生气又无力。   顾文承在看姜余的同时,也在观察周围官吏的表情。   顾文承怎么没能察觉到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有人不停的给他使绊子呢?   比如最开始的州衙卷宗缺失、粮仓空仓、税收不齐、禹州田地分派不均等,这些都是绊子。若是顾文承跟着他们的思路走,一一去解这些绊子,那才是落了套。   况且禹州的确很穷,问题的确很大,事情的确繁琐。思考过后,顾文承直接一脚踹开了对方事先设置好的“桌子”,另外重新设置了“一桌席面”。   顾文承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规矩得他来设置,若是有人想上桌,得坐到他设置的席面上。   若是有不听指挥的,那就如同州判王清廉大人一样,等着被分权然后回家养病去吧。   谁让他顾文承同知府大人、总督大人相识,谁让他后台够硬呢。   结果自然是老实了一群人,而且王清廉大人回家休养了三四天之后继续“带病上班”。   顾文承继续看向前方,看着这些开始举牌拍卖的豪强乡绅,拿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在顾文承刚进来说的那些话里,不管是水泥路还是驿站,茶馆都没有那么重要,让这些商户最心动的是,只要他们拍下驿站和茶馆,州衙就会跟他们发放牌匾。   商人最缺的是什么?他们最缺的不是钱而是阶级地位。   皇商为什么和普通商户不同?那是因为其中挂着一个“皇”字,皇商‘经天家特许,为天家供应’,因此皇商的阶级性质和普通商户完全不同。   若是州衙给他们这些豪强乡绅家里发放牌匾,那就证明他们这些商户能在州衙这边挂上名号,这可是光要门楣的事。   凭借这一点,在场的豪强乡绅今日就会拼了命的举牌子报价。   一场拍卖会进行了两个小时,旁边人记录好,过后豪强乡绅统一交银子,只要交完银子那块地皮就是你的了。   完事之后,豪强乡绅十分满意 ,州衙的大人和官吏们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登记在账上的大批银子。   顾文承从座位上站起来:“本次拍卖所得银钱全部纳入府衙库房,作为后续建设水泥路使用。”   有商户听到顾文承这么说之后,纷纷神色一动。   “顾大人爱民如子,禹州城有顾大人这样的官,是整个禹州的福气。”   “顾大人如此为民着想,真真的禹州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顾大人心系禹州百姓,乃禹州之福。”   “顾大人……”   “大人……”   顾文承面色如常的听着这些话,后面抬手,现场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消失。   “禹州的建设,不仅需要州衙的努力,还需要诸位的支持。凡是今天参加拍卖的商户,州衙赐予每户一个惠商牌,并额外发一道政令,在得惠商牌的人家,三年之内在禹州可以不限规格的使用马车。”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身后有官吏忍不住开口,“大人,平民和商户不可乘坐高规格的马车是……”   顾文承斩钉截铁的道:“所以本官才会说只在禹州可以超规格,而且时限三年。若是出事,本宫一人承担责任。”   周围的豪强乡绅一脸欢喜,禹州冬天冷,他们商户即便再有钱,冬天出门的时候也只能乘坐做次等的马车,因为次等马车小,里面只能勉强坐下两个人。   车壁薄,朝廷对他们使用的马车木材也有规定,且马车上只能用染色麻布来装饰,所以冬天出门即便是乘坐马车,被会冻的瑟瑟发抖。   州同李大人率先反应过来,“是,下官领命。”   豪强乡绅齐齐拜谢,“多谢大人。”   顾文承笑道:“今日,诸位也都辛苦了,大家都散了吧。”   …   等人都散了,四下无人顾文承走过去牵住姜余的手,“你今天也累了,回家休息吧。”   姜余点点头,笑着道:“没想到那些乡绅商户竟然这么肯掏银子。这下咱们有银子给那些服摇役的民夫们弄些趁手的工具,还能给他们免费发些铺盖。”   服徭役是官府强制的免费劳动,朝廷不仅不会管饭食,而且所有应招的民夫还得自带铺盖和工具。   顾文承拉着自家夫郎的手往后院去,一边走一边道:“水泥路得抓紧时间修,毕竟在天气暖和的时候浇筑水泥,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干,若是天气冷了就不好说了。”   姜余点头,“咱们有钱,能让那些民夫吃饱,吃饱了就有力气干活,水泥路一定能修很快的。”   顾文承笑着道:“我看这次拍卖得的钱不少,这段时间咱们给每个民夫都发身得体的衣裳。   你能趁这个机会先招一批做绣活的妇人,等布坊修建好了以后,能直接把那批妇人招进布坊去做工。这样一来,不至于布坊建好之后找不到工人。”   姜余转头看向身边的顾文承,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顾文承的身影。   此刻姜余佩服的看着顾文承,满脸都是这人怎么能聪明成这样的表情。   顾文承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心中对小余这种表情十分受用。   “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姜余点点头,“真是太厉害了。”   顾文承一下笑出来,“就只是这样?”   姜余一愣,“……还能怎样?”   顾文承点了点自己嘴角,“没有奖励?”   姜余脸颊一下就红了,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飞快在顾文承脸上亲了一口。   顾文承眉头一挑,“就这样?”   姜余看着他戏谑的表情,脸更红了,跺了跺脚。   “你不是好人!”   说着姜余率先跑走,留下顾文承一个人失笑的站在原地。   顾文承自言自语道:“食色//性也,我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吧。”   …   晚上,好久不开荤的顾大人重新开始吃大餐。   顾文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了一本画本子。   姜余浑身带上水汽走进来,发尾还有些湿,看见顾文承手里拿着的东西,他瞪圆了眼睛,完全顾不上欣赏顾文承的美貌。   “你手里怎么会有这本书!”姜余震惊的停下脚步,因为此时顾文承手里拿着那本又名《嫁给七十岁老爷之后我与七个继子纠缠不休》的画本子。   顾文承朝姜余展颜一笑,笑的风光霁月:“你猜。”   姜余伸手就要去抓,顾文承一手举高手里的书,另一只手一带,姜余直接倒在架子床上。   顾文承低沉的声音响起,“夜晚,春喜正想要关闭窗门,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拉住窗框。   春喜被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五继子。   五继子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 道:‘小娘,我可以进来了吗?’   春喜哑然,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五继子已经登堂入室并且贴心的为他关好窗户。”   姜余:……   姜余如今脸红的快冒烟了,“你…你怎么把这本书也带来了。”   顾文承低低的笑一声,一手勾起姜余的下巴,没有回答姜余的话,而是道:“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姜余看着顾文承的眼睛,抿了抿嘴角,道:“五郎勾起了春喜的下巴,鼻尖抵在春喜脖颈处……”   姜余呼吸渐渐有些沉重,顾文承的鼻尖抵在姜余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顾文承道:“春喜动情了。”   轰!   姜余脑子一下像是炸了一般,顾文承只是轻轻一勾,姜余衣袍上的带子彻底散开。   入手细腻滑嫩,浑圆的触感极好,让顾文承爱不释手。   姜余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即便是大口呼吸还是干渴无比,偶尔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点甘霖完全不够,反而让他越来越渴。   …   早上,顾文承照常起身去办公,走出方面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伺候的人。   “你们东家昨日累了,今天让他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吵他。”   伺候的人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是。”   姜余日上三竿才起来,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儿,后面才发现已经晚了。   “遭了!原本说好了今天要去看看肥皂坊的。”   姜余连忙起身收拾,准备去趟肥皂坊,虽然如今肥皂坊全部交给了禾姐儿打理,但他也不能完全做甩手掌柜的。   而且不仅是肥皂坊,他还得去招一批做衣裳的妇人。   …   下里村,这些日子又听说了一件稀罕事。   今天有几个人去镇上赶集,正好碰见官府的人再墙上贴告示,旁边还有讲解告示的人。   那告示上说县城有个布坊要招收十五岁到四十岁的女工,只要是会做衣裳、会纳鞋的人都能去,一天二十文工钱。   郭嫂子此时正在纳鞋底,听到同村的妇人这么说之后,她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计。   郭嫂子笑着道:“一天二十文工钱,这么高的工钱还只要是会做衣裳都能去,这得什么样的布坊啊。”   “听说是姜氏布坊。”   “姜?这个姓可真少见,不是咱们禹州本地人吧?”   “应该不是。”   郭嫂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皇商姜氏开的工坊?”   “皇商,就是那个今年给服徭役的人管饭的皇商吗?”   “说起今年徭役管饭,这是好像是真的。”   “什么好像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听说一天两顿,顿顿吃精米细盐,吃到饱为止,去的当天晚上就撑死了一个人。”   “真的是撑死的?”   “这还能有假!撑死的那人就是我娘家村的。当天县衙的人带着仵作送回的尸体,村里的里正也看了,就是撑死的。”   “唉,这年头撑死也不错,好歹得做个撑死鬼。”   “谁说不是呢,如今村里好多人都羡慕呢,都盼着今年徭役那边能再多招些人。”   “银花,你家三个儿子是不是都去服徭役了?还真是羡慕你哟,家里孩子去了能天天的精米细盐。我家几个小子都在家,能吃饱都困难。”   郭嫂子此时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去县城做女工,因为那是皇商姜氏开的工坊,她记得当初里正说,给服徭役的人免费提供饭食的也是皇商姜氏。   “银花?银花!”   郭嫂子猛然回神,“啊,怎么了?”   “你怎么发呆啊。我们这群人都羡慕你呢,抓紧机会把孩子送去服徭役,现在顿顿精米细盐的吃着。”   郭嫂子听出了对方话了的酸味,笑道:“羡慕啥啊,当时孩子们都快在家里饿死了,这下狠心送去服徭役的。”   众人转念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情况,而且郭嫂子家什么条件大家也都知道。   于是,一群人转而又开始讨论起县城招收女工的事。   二十七日上午,姜氏开始招做衣服的女工。   郭嫂子在家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要去县城做女工,她家没有地,她一个女人在家也没有个额外的进项,若是她去做女工好歹能一天赚二十文钱。   郭嫂子咬咬牙,拿着东西往县城走去。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第140章 需要一场开门红   开采石灰石矿,修建水泥路,搭建工坊,这三件事情几乎同时进行。   开采石灰矿因为辛苦,所以那片矿石直接被姜余承包,开采出的矿石用赊账的方式卖给县衙,姜余给那些工人开工钱。   修水泥路用的的徭役,而搭建工坊又是姜余这边出钱,短短开头半个多月的准备和开工,大半箱银子就那么填了进去。   不过索性银子还很多,姜余和顾文承不怕银子不够花。   就在新知州到任的三个月后,原本死气沉沉的禹州城像是突然活过来似的。   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也开始变多,甚至连关门了很久的铺子都开始重新开业。   姜余在禹州城里买了个铺子,如今就在这个铺子门外支了一个小摊,开始招收做衣服鞋子的女工。   在姜余到的时候,江朱正在这边登记有意过来做工的人。   “东家。”江朱看见姜余之后就要站起来。   姜余示意她继续坐下,江朱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开始登记。   旁边的一些伙计在看到姜余之后都有一些紧张,他们这些人都是江朱,到了禹州之后重新招的伙计,刚开始以为只是有作坊新开业招收人手,结果后面发现对方竟然是皇商。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有些怯生生的站在了摊子面前,她怀里抱着一个柳条边的篮子。   “那个,只要是会做衣裳,知道怎么纳鞋的人就能来你们这里干活是吗?”   姜余看向女孩,开口道:“对。”   女孩在刚看到姜余的时候,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然后她眼底浮现一丝犹豫,似乎是有些下不了决心。   姜余开口道:“我们这里一天给二十文工钱。”   女孩微微一愣,她咬了咬牙,“我要报名。”   江朱拿出一张早就已经写好的契书,“这是契书,你是哪里人?我得登记一下,最后你按个手印就行了。”   …   招收女工的事,比姜余预想的要顺利不少,也没人过来找麻烦使绊子。   可能是那些豪强乡绅意识到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后台既硬又不好惹,也可能是听到了“皇商”这个名头,更或者是因为姜余如今做的买卖并没有和当地的人起冲突,没有利益纠纷,那些人自然没有直接来找麻烦。   郭嫂子先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到镇上,然后又花一个铜板从镇上坐车到达。   到达县城门口之后,她一路打听,终于走到了招女工的地方。   郭嫂子看见姜家铺子这边隐约像是围了十几个人,看见那么多人,她一时间心里有些打怵,于是先站在一边观望了观望,看到别人是怎么报名的,于是她才上前。   郭嫂子走到桌子面前,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穿着碎花棉布衣衫,长相清秀,打扮的异常爽利的年轻女子道:“这位姑娘,我想报名做女工。”   江朱看见面前这位莫约40来岁的中年妇人,“坐下说吧,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家里几口人?”   郭嫂子坐在椅子对面,她先是咽了一口唾沫,微微清了清嗓子道,“我叫郭银花,今年39,白沟镇,下里村人,我公婆去的早,家里只有我丈夫和我三个儿子,如今,我丈夫和儿子们都在服摇役。”   江朱拿笔的手微微一愣,然后就把对方说的那些话整理一下记在契书上。   记好之后江朱把契书推给郭嫂子,“在上面按手印就行了,契书一式两份,你一份,我一份。在我们制衣坊做工,每人每天20文。当然,等你入职之后,我们这一访会有几天的入职培训,培训的内容就是告知你们,若是到时候违反规定了,制衣房会解雇你。”   对方一番话郭嫂子虽然没太听懂,但是却懂了对方说的最后一句,那就是如果她犯事了,制衣房就不要她了。   郭嫂子顿时心中一紧,她把手印按在契书上,“明白了。”   江朱又问:“嫂子家离县城可远。”   郭嫂子没太多想,“我是天还没亮,从家中出发的。”   江朱心里有了底,道:“我们布坊后天就要开始培训,既然嫂子家离县城远,家里人也都不在,不如就直接住进布坊的员工宿舍,省的这些日子您还得来回跑。”   郭嫂子微微一愣,“员工宿舍?”   江朱道:“这是我们掌柜的特意设置的,目的就是给您这种离家比较远的女工提供住宿的地方。里面铺盖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只要签了契书成了我们布坊的女工,每天两顿饭,一顿饭只需要掏一个铜板即可。”   郭嫂子听到这里彻底愣住了。她坐驴车从镇里往城里这边赶,需要掏一个铜板,若是回去还坐驴车,又得掏一个铜板。   反正都是两个铜板的价格,这样一来一回,还不如直接住到布坊。   “好,我要住。”   江朱笑着看向身后的女子,道:“春杏,你带着嫂子去员工宿舍。”   “好的,管事。”   春杏向前一步,她身穿浅粉色褂子,外穿着一件玫红色的棉布背心,脸蛋圆圆的,一看年纪就不大。   “嫂子,跟我来。”   郭嫂子跟着春杏走进胡同里,穿过胡同又拐一个弯后后才进了一道门。   走进门春杏把郭嫂子安排到一间屋子里,这屋子里是大通铺,里面坐着四个妇人和两名少女。   这一刻,郭嫂子脑子里猛然蹦出一句话。   “她以后的日子,好像要变得和以前彻底不一样了。”   …   王清廉大人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下,“你刚刚说什么?姜氏布坊现在正在招人给民夫们免费做衣裳?”   下属此时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是啊,千真万确。不仅如此,知州大人还让看管县衙的人分成小队来监管民夫做工情况,还给衙役们发补贴。”   王清廉深吸几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顾文承是不是有病,这天底下哪有朝廷这样让民夫干活的。”   下属也感觉这操作挺有病的,之前他们还想办法煽动衙役们从中搞事,并且费劲心力让人在那些衙役武夫面前说新任知州的小话。   可结果呢?皇商姜氏直接真金白银的掏钱给衙差们发补贴,弄的那些见钱眼开的衙役武夫们直接倒戈向新知州。   下属吐槽道:“这皇商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往外散银子竟然半点不心疼。”   王清廉大人顿时感觉到心口发堵,若是自己能平白得七八箱金银,他也能撒钱玩。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越憋越生气。   此时一个管事在外面通报说,州衙的一位官爷来给大人送卷宗来了。   “请进来。”王清廉道。   一位州衙的官吏带着身后的几个侍从搬着两箱子文卷进来。   官吏看见在王清廉大人屋里歇着的一位乡绅,他完全没有在意。   “王大人,知州大人让属下向您问好,问您这段时间身子如何?”   王清廉道:“多谢知州大人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小吏弯腰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王清廉大人身边的管事走过去拿。   小吏把东西交过去,脸上含笑道:“我家大人说了,让属下把这根参送给大人,我家大人还说虽然这参不大,可却是极其新鲜的,药效和品相皆是上成,大人用来滋补身子极好。   小的今天还带过来一些卷宗,这是州同大人让小的带来的,州同大人说这些卷宗都是禹州府军户的户籍,之前他和大人提到过,他还说这些卷宗整理出来后天就要用上,所以明日午后州同大人会同我家大人一块来过来帮大人做最后整理。   对了,我家大人还让小的顺便问一问大人,咱们禹州账本在总督府找到了,可是其中前年粮仓记账不太清晰,新上任的粮仓州判大人忙着农忙用具的事,一时间抽不开空。所以就让属下向大人这边要一下当年留存下的副本,作为参考。”   小吏这一番话下来,一旁的管事和乡绅都有些懵。   王清廉先是闭了闭眼睛,道:“多谢知州大人好意,这人参我就收下了。州同大人让你拿过来的军户卷宗我会尽快整理出来,至于前年粮仓登记的账本,得让我好好找找。毕竟上任知州大人他……”   王清廉说着苦笑一声,“我相信知州大人会理解我的。”   王清廉道潜台词就是前年粮仓的账本找不到,上任知州大人就是因为私自“平账”被罢官砍头的,所以即便是账目能找出来,那账不准确。   小吏笑着点头,“属下明白了,我家大人其实心里有数,找出来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罢了。”大家都知道前年的账本保假,但是那你也得找出来,因为要应付上面检查必须用。   王清廉脸上表情一僵,点头,“我明白知州大人的意思了。”   小吏神色恭敬的道:“王大人好好保佑身子,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王大人微微抬手,“去吧。”   小吏和身后的侍从离开,唯独在房间正中间留下两箱子卷宗。   此时房间中的气氛压抑的骇人,一旁的乡绅和管事见王大人脸色难看,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之后,王清廉大人一把抄起桌角上刚送来的参盒,直接扔了出去,木盒与地板接触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养你妈个头!”   …   建布坊的速度要比姜余想的要快不少。   两个月后,姜余亲眼看见了传闻中的水力大纺车,他直接就被实物给惊住了。   水力大纺车是利用水力驱动纺车,用水流带动转轮进行转动,完成纺线过程,节省大量人力。   一旁的工匠道:“这种水力大纺车其上有32个锭,每天可纺麻纱100余斤,速度是脚踏三锭坊车的三十多倍。”   姜余转头问:“这种纺车可不可以用来纺棉线吗?”   工匠摇头:“不行,棉花太软,水力大纺车力气大,若要纺棉,则太容易断裂,所以无法纺棉花。”   姜余只是点点头,却并没有灰心,要知道这东西纺麻纱已经够厉害了。   “好,明天就开工。”   …   从前段时间,姜氏布坊就一直在大量的收购棉花和黄麻。   其中有不少人偷偷抬价卖给姜氏布坊,可那姜氏布坊就如同没有发现似的照常大量收购。   甚至有一种,你们有多少,我就能收多少的样子。这让禹州不少商户私底下偷偷琢磨情况不对劲。   他们知道姜氏布坊就是做布的,可是即便是做布,也不用这么多棉花和黄麻啊。   又一个月后,姜余看向顾文承,“文承哥,我想要跟着商队出去卖货。”   姜余表情十分认真:“这是咱们布坊做出来的第一批布,布坊的生意需要一场‘开门红’作为大家继续干下去的动力,所以我必须要跟着去。”   【作者有话说】   水力大纺车的记载出自王祯《农书》。   说实话要不是作者写文需要就去查了一下,作者还真不知道咱们古代有这么厉害的纺织车,果然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 第141章 银子花的真值(捉虫)   其实顾文承私心是不太想让姜余出去走镖的,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不发达,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还有一点就是外面的治安不好,路上有山匪贼寇时常出没谋财害命,地方有豪强乡绅与官员相互勾结,出门做生意总有各式各样的危险。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舍不得。”   姜余笑了笑,“我也知道文承哥舍不得,可是禹州实在穷苦,再加上一任知州不作为,把自己当成一方土皇帝为非作歹,如今除了禹州本地几家商户有商队,外头的商队根本就不来禹州。咱们想要把大量的布匹卖出去,单单依靠本地的几家商户完全不行,咱们必须得拥有属于咱们自己的商队。”   顾文承看着姜余认真的眼睛,最终还是同意了。   “你想出去,必须多招些人手,进行统一训练一段时间后才可以出去。禹州有一部分军户,或许可以招那些人。”   看着姜余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顾文承忍不住继续叮嘱几句,“一定要做好准备才能出发。”   姜余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晚上,顾文承坐在书桌前开始给江右府的刘知州写信。   “平仪启   近追大旆,久侍绪言,相辞良久,伏惟企恋。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今路修安……”   顾文承在信上说自己上次和知府刘大人说的修水泥路计划很成功,且也如计划那般,地方上不少豪强都又出银来资助修缮。   两个月过去已经修了一段水泥路,如今他特此邀请刘大人过来禹州看一看,若是刘大人觉得可以,他想着可以把水泥路修过禹州地界,直接通往江右府城门口。   写好信之后,顾文承用蜡油把信纸封好,等明天让人把信送送往府城。   …   第二日,果然姜余手底下的商队开始招人了,不仅如此,一支别样的队伍也悄然开始出现在禹州村镇的大街小巷。   这支队伍推着车,走在村子里吆喝这要收棉花。   “收棉花喽~收羊毛~,粮食换黄麻喽~”   一个妇人站在门口听了听,等小贩走到她跟前,妇人把小贩叫住,“你刚刚说什么,粮食换黄麻?”   小贩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是啊,一斤棉花能换两斤半的米,一斤羊毛、一斤黄麻能换两斤米。”   妇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要知道一斤米14文钱,也就是说一斤棉花可以换三十多文钱。   妇人面上一喜,“我家有棉花你稍等,我这就去拿。”   没一会儿妇人就提了两筐子棉花出来,她一边看着小贩给棉花称重,一边闲唠嗑。   “你这里还收羊毛啊,收什么样的羊毛啊?”   小贩笑着说:“家里喂的羊,剪下的干净毛都要。”   妇人眼珠子一转,“你明天还来我们村不,我家有羊,你看看我家羊毛你收不收,要是收的话,我今天就剪些羊毛。”   “成。”小贩一口答应。   很快,这种类似的用米,用小麦,用豆子,甚至是直接用棉布麻布来换羊毛、棉花、黄麻的小贩出现在了各个村镇的小路小巷。   姜余看着这些日子从各个村镇收集上来的棉花等物的账目,眉头皱起。   下属管事看见姜余表情严肃后,心中一紧。   姜余看向下方的管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是羊毛和黄麻偏多,难道禹州这边的老百姓难道不喜欢种植棉花吗?”   管事听到东家问这个问题,脸上一闪而过的为难。   “前几年州里税收困难,加上州衙粮仓缺粮,所以州衙下令农户家中的良田和次等田必须种粮,只有收成不好的薄田才可以种其他作物。这样一来家家户户都种粮食,像是棉花这类的作物,自然就少了。”   姜余听到他这么说眉头皱的更紧了。   说实在的,姜余万万没想到禹州缺棉花竟然会是这样造成的,可若是禹州这边收不到棉花,就只能去其他地方收。   如今还能靠黄麻和羊毛维持布坊运转,但是缺少棉花确实是个问题,他又不能强制让禹州老百姓种植棉花。   姜余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此时他没意识到自己思考时的气质竟然和顾文承有几分相似。   下面的管事见状不敢吭声,他莫名觉得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突然姜余一顿,他脑子里突然蹦出很久之前文承哥和他说的一个词“计划生产”。   对啊,既然禹州缺棉花,那他就搞计划生产,让禹州的农户去种棉花。   他可以划定一个镇子的农田,通过州衙的人给村里的里正打招呼,让里正游说村中的村民,让每户村民必须把家里几亩田地种上棉花。   在种棉花期间,州衙免费提供种子和农田用具,从种植起初就开始有人去实地测量田地,并保证农户采收后会以规定价格收棉,只要最后农户们能把卖棉花的钱拿到手就能赚钱。   这样一来,农户既可以种粮食,又能种棉花赚到钱。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农户赖以生存的根本,让农户继续种粮食,做可以减少“计划种棉”给农户带来的恐慌,合理种棉可以提高农户收入,完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文承哥之前曾说过,农产品会受供需关系影响,且有明显的滞后性。   第一年有人种棉花赚钱,第二年即便是不强制农户种棉花,也会有很多农户自愿种棉,只要开一个好头就不怕禹州以后没棉花。   姜余想到了这里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笑容,而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先让大部分农户认识到种棉花能赚钱。而自己想出的“计划种棉”的方法,还得让文承哥帮忙看看是否可行。   姜余看向管事,“把那些走街串巷的摊贩换物中添上棉花种子。要支持农户用棉、麻、毛换种子。”   管事虽然不太懂东家在想什么,但是东家的命令他是听的。   “好,我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江右知州和总督带人到了禹州去看水泥路。   刚开始顾文承还有些懵怎么部堂大人也来了。   后面他就听说是有人往府衙上书弹劾自己。   有人往府城上奏,说顾文承让禹州今年的徭役变成修路,以此大兴土木、开荒挖石,还说顾文承行事荒诞,联合在户部挂名的商户开设工坊欺压百姓,反正罪责是列了七八条。   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上书到府城弹劾他。   顾文承:……原来自己这么遭人恨吗?   刘知府也无语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文承才来禹州这么些日子,竟然惹了那么多人的眼。   而且弹劾的人选的时机也很妙,如今顾文承刚刚上任根基不稳,而江右府前段时间又刚刚动荡,此时正是对官员考察十分敏感的时候。   这时有人直接上书弹劾顾文承,这是做了十足准备想把顾文承拉下去啊。   刘知州在心中叹气,至于水泥路的事,是他主动和部堂大人提的,若水泥路是真的,绝对可以保顾文承万无一失。   顾文承想了想,直接开口,“请部堂大人、知州大人先看水泥路,若是大人看过觉得路不好,顾平仪听从部堂大人发落。”   此话一出,刘知府的表情一下变了,他没想到顾文承这么勇。   刘总督一双鹰眸看向顾文承,面上不动声色,“好,那就让本官亲眼见识一下你所说的水泥路。”   当众人看见水泥路之后,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知府更是第一个上去踩了踩,他不可思议的道:“硬的,还是平的。”   顾文承道:“启禀大人,水泥不仅可以铺路,还可以造桥,可以建造房屋、城墙。”   这点是顾文承之前给刘知府的信里没有提到,但是刘知府立马反应过来了,转头看向总督大人。   “若是用水泥盖城墙,岂不是……”岂不是坚硬无比,那些草原的靼子们完全无法攻破城墙了!   刘总督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水泥路。   然后在场的诸位大臣们,就见部堂大人在见到水泥路之后,先是震惊,然后是高兴,后面更是直接当场询问顾文承水泥路的制作方法。   部堂大人和刘知州带着顾文承,去州衙的客室谈论水泥到深夜。   第二日,部堂大人亲自去看水泥的制作过程,还去看民夫铺设水泥路时的现场操作。   刘总督大喜,大肆褒奖了顾文承,并直接了当的说要把水泥上报给陛下。   知州大人和总督大人二位如同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但是他们二位的到来确实把禹州城的官员惊的不轻。   在禹州城门口送走知州大人和总督大人之后,顾文承起身准备回去,然后就看见王清廉大人跪在地上还没起来。   “王大人?”顾文承走过去,就看见王清廉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此时顾文承脑子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往府衙告自己状的领头人找到了’。   第二个反应是‘如今自己没事,这老东西不会直接气死吧?’   王清廉如今完全是被吓的,之前江右等三地大案,地方四品以上的官员被处置了十几个,五品地方官员被处置二十多名,而五品以下不记名的官员更是被处置了一大堆。   王清廉之所以能在那次‘浩劫’中作为一州的州判存活下来,不是他多么清廉,而是上一任禹州知州够贪,而他足够谨慎胆小。   之后禹州的知州和州同全部被抓。知州砍头,州同全家流放,江右官场缺官,他做了十几年的禹州州判,又是禹州本地乡绅出身,熟悉禹州事务,本人清廉无比,他认为朝廷会看到自己,他觉得自己能升成知州是十拿九稳的事,再不济也能升成州同。   可结果呢,皇帝为了尽快补齐官员,今年春天额外开了一次恩科,来选拔人才。   府城直接调过来一位李大人做禹州州同,紧接着朝廷又派过来一位顾大人做知州,他王清廉完全是白高兴一场。   王清廉心中开始不满,后面更是发现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金银被顾文承私下昧,他就更不爽了。   于是他几次出手搞事,不是被顾文承简单化解,就是被顾文承直接无视,后面自己手里的权利更是被顾文承分化,他又气又无力,因为顾文承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他之前就听说顾文承这人后台硬,但州判有监督知州的权利,他作为州判发现不对有权向府城弹劾知州。   但如今他看见顾平仪自然又亲近的与知州大人和总督大人交谈,看见顾平仪弄出来的水泥路真的入了部堂大人的眼,他害怕了。   王清廉收回思绪,听见顾文承的声音后慢慢抬头,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顾文承‘蹭蹭’退后几步,朝着周围人大喊。   “王大人身体不适,快来人扶王大人回去歇息。”   王清廉看着顾文承脸上明显排斥的表情,终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   等姜余终于集结好商队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天气渐渐转凉,顾文承开始忙碌禹州秋收的事情。   在一日清晨,顾文承穿着一身官袍看着姜余带着二十多个人的商队,队伍里的人骑着马,驾着驴车缓缓离开。   顾文承闭上眼睛,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死死握住,此刻他多么想让姜余回来了。   良久,久到顾文承身边的引泉提醒他今日州衙还有要事处理,顾文承这才转身返回州衙。   姜余没有去太远的地方,他直接去了江右府,但是即便是这样,从禹州到江右府也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一行人进府城的时候恰逢中午,姜余看向顾兴旺,“兴旺叔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客栈住。”   顾兴旺点头,“先找个客栈修整一下,再去找人牙子租个院子。”   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先在客栈整修,然后租个院子即可以放货,又能住人,一举多得。   到了客栈一伙人在上面整修,姜余和顾兴旺两个先下来吃饭,客栈的小二口齿伶俐的介绍本店的特色菜。   姜余给了小二一把铜钱,“请问小二哥,这府城那条街最繁华,那条街上人最多?”   小二收了铜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要说江右府那条街上人最多,必须得属西城门那条街了,古玩字画,吃食杂耍,各种店铺小摊,那是人来人往。几个客人来的巧了,三天后府城有庙会,庙会三天,每年这时候街上都有免费唱大戏的,到时候才是真的人山人海呢。”   姜余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巧,他点点头,“多谢。”   小二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人给他们端来两碗素面。   顾兴旺一边吃面一边道:“下午就去找房,等安顿好以后,咱们就开始卖布吗?”   姜余点头,“对。”   顾兴旺还有些担忧,“咱们真的要那样卖?”   姜余道:“街上叫卖虽然方法笨了些,但是却是咱们能快速卖出去的方法。   而且咱们这次来的正好,干啥老百姓刚刚把粮食收了卖出去,手里有闲钱不说,还碰上庙会,这机会难得咱们得抓住。”   顾兴旺听姜余这么说,也下定了决心,“行,咱们就这么干。”   第二日下午,房子找好。   顾兴旺租了一个二进的小院,一堆人勉强能挤一挤,而且常年走镖风餐露宿的都习惯了,还觉得这房子住的不错。   第三天,姜余起了一个大早,上午先去府城衙门在西街临时租了个摊子,然后就手里拿着摊牌去站地方。   看着一片小空地,姜余道:“用木板简单搭一个四米宽、三米长、半米高的台子,后面用竹竿撑起背景布。”   “是。”几个商队的汉子开始干活。   明天开始正式过庙会,今天不少摊贩都开始支起自家摊子,在察觉旁边巨大的动静之后,周围的摊贩都忍不住望过去。   有好事的问姜余是卖什么的?   姜余告诉他们自己是卖布的,于是周围人纷纷疑惑,姜余只是笑而不语。   下午,姜余又去找了四个戏楼唱戏的小戏子,两女两男,还请了三个乐师。   若是用顾文承的话来说,就是姜余请了几个模特和音效老师。   这次商队里,姜余还特意带过来四个绣娘,就是为了给临时找来的“模特们”改衣服。   第二天一大早,站在姜余早就搭好的台子旁边,看着街上的人缓缓变多。   姜余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台上原本遮挡的帷幕,后面背景布缓缓掀开,露出一条一条各种颜色的布匹。   其中仅是棉布的颜色就有十种,靛蓝的,褐红色,浅绿色,黄绿色,灰绿色,褐色,青色,棕黄色,粉色,黄色。另外还有各色样式羊绒布和麻布。   除此外,四个脸上带着面具的少男少女登场,他们面带银色花纹面具,发型别致吸睛,身上的衣服和平时穿的衣服不同,颜色花哨,衣摆长,衣袖宽大。   四个人站在台上,摆好姿态静等,有种不似人间凡尘之感,让人一眼望过去就在也挪不开眼。   若是顾文承在场,可以告诉他们,这种是标准的汉服演出服装,这种服装有统一的特点,完全不日常,但是足够华丽漂亮。   铛铛铛……   几声铜锣敲响吸引街上众人,紧接着优美的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琴声如山涧清泉般流淌悦耳,笛声如晨曦间的清风飘荡,其中又加上悠然的箫声。   就在大家听的入迷时,就见台上的几位“仙子”“神君”动了。   姜余听着背景布后面的乐师按照他给的曲子开始演奏,又看见台上几位“演员”卖力的表演之后,也被惊艳了一瞬间。   这几位“演员”现在跳的,可比昨天没穿演出服的时候跳的漂亮多了,真不愧是一个人二两银子雇来的专业“演员”。   看着周围快速开始围过来的人群,姜余忍不住高兴,这钱花的真值!   【作者有话说】   明朝时期黄麻的价格为每斤0.03两到0.026   明朝普遍记载棉花更贵一些,本书设定此时棉花已经开始在大周广泛种植,所以价格参考的是康熙年间棉价大约是‌每斤0.027两‌。   不同时期的米价更是频繁波动,一石米应该是五钱到八钱银子之间,一斤米估计就十二文到二十文直接。   以上都是作者胡乱凑的,大家看个乐呵就行   求评论求海星,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评论么么~ 第142章 赐官?(捉虫)   一场演出结束,几位“仙子”“神君”缓缓停下动作,然后整齐的站在台上,在场的人先是安静几秒,接着发出雷鸣般的叫喝。   还有不少人开始往台上砸钱,一边砸钱一边叫道“再来一次”。   姜余安抚众人台下情绪,几个商队的大汉往台下搬了几个穿不同衣服的木偶。   这木偶也是顾文承给姜余提的建议,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衣服总得上身才能看出来效果,布料也是同理,但是真人模特只能远观,所以就让人提前做了七八个木偶“模特”。   几个模特穿着整齐的衣衫,其中还有两个穿着羊毛衣,就是如同现代那种贴身羊毛衣的宽松,贴身穿着最舒服不过。   然后,姜余的布料就买爆了。   因为姜余买的这个完全是工厂价,所以价格比铺子里的要低一些,而且今天买一匹棉布送二十尺麻布,麻布的颜色还可以随便挑。   就短短一天,姜余带过来了的一千二百匹麻布,七百匹棉布和五百匹绒布直接卖了一半。   晚上姜余坐在房间里算账,他算完之后,让管事在算一边。   管事算完后,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东家,咱们一天就卖出去了一半的货。”   管事一说完,下方的几个人就开始兴奋的高呼。   姜余虽然也高兴,但是他作为队伍的核心知道自己不能太兴奋。   “今天咱们的布之所以买的好,那是因为咱们卖布的方法新鲜,而且如今秋收刚过,大家手里都有些闲钱,而且咱们来府城不仅仅的来卖货的,还是来开销路的。”姜余看着底下的众人。   顾文承之前教过姜余,对待手下既不能太松散,又不能太过于严苛,而且要只能如何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姜余脸上的表情缓和,“不过,今天大家都做的不错,若是能提前把货卖完,结束后给大家发奖钱。”   一听发奖钱,所有人都乐了。   …   第二日,姜余把摊子这边的卖布的活交给管事,他则是带着顾兴旺和其他几个人去府衙拜会刘知府。   刘知府和顾文承是同门师兄弟,之前在宁化府的时候,顾文承在东林书院读书,刘知府在宁化府做官,他们的老师刘嵩大人在书院做山长,姜余跟在顾文承身边经常见刘知府。   这次姜余来府城,也理应拜会刘知府。   姜余去的时候还给刘知府带来不少禹州的特产和布匹。   这些说白了都是自家产的玩意,用来送礼刚刚合适。   刘知府听说姜余来了也高兴的不得了,立马就接待了姜余。   要知道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合力搞出来的水泥路真是立大功了,陛下在得知有水泥这种好东西之后立马让工部开始学习建造,要不是顾文承来禹州还没一年,说不定陛下早就给顾文承升官了。   刘知府摸着胡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余,“消息我昨天就给平仪传过去了,这次平仪在禹州做的不错,之前那些官员弹劾他的事你不用担心,那些事全都被部堂大人压了下去,还处罚了几个人。”   姜余点头,“弹劾的事情,我相信部堂大人和大人您一定秉公处理。”   刘知府突然朝室内屏风处瞟了一眼,然后摸着胡子笑了笑,“小余,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姜余眼神一动,紧接着他不动声色的道,“大人请说。”   刘知府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我听说禹州虽然发现了石灰矿,但是因为禹州太穷,州衙负担不起开采的费用,石灰矿就被你承包了。是你雇佣工人开采石灰矿,又把石灰卖给了州衙,可是禹州穷苦负担不起石灰的费用,后面你又出资提供服徭役的民夫饭食,帮助禹州尽快修路。这样下来,你这不是一直在亏钱吗?   你又贴钱又贴力提供如此多的便利给禹州,平仪也倾尽全力的为禹州做事,可是那些当地豪强乡绅和官员却觉得你们当了他们的利用,上书弹劾,意图至你们为死地,你难道不怨吗?”   姜余看着刘知府的眼睛,突然笑了,“大人,禹州实在是太穷了。”   刘知府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姜余会这么说。   姜余开口道,“禹州山很多,路难走,当地村镇居住分散,绝大部分的村中的农户一辈子连禹州的县城都没去过。   文承哥说,要想富先修路。只要路通了,住在山里的百姓就能走出来,他们能到外面做工,可以把自家种的粮食蔬菜拿到外面买,而外面的商贩也能轻松走到村镇里。只要农户手中的银钱开始流通,就能很快的富起来。”   姜余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没有那么好心,我只是一个商户,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也不懂太多大道理。我只知道,禹州很穷,禹州的百姓很穷。文承哥是禹州的父母官,他为禹州的百姓谈精竭虑,我只是不想他那么累而已。况且,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提前投资。”   刘知府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他再次往旁边的屏风处看了一眼,继续问,“哦,什么叫提前投资?”   姜余回答,“我投资禹州修路,在禹州修工坊,收购农户手中低价的棉花、黄麻和羊毛,只要路修好我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东西卖出去,我能赚钱就不会亏,最多是赚钱麻烦一些罢了。”   刘知府失笑,“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你在行动上帮助了禹州的百姓,这是事实。”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话,姜余提出告辞,刘知府送他出去。   等姜余走了之后,部堂大人和一个中年男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中年男人生的肩宽腰圆、剑眉星目,浑身上下充满一种上位者的气质。   刘知府神色恭敬,刘总督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语气轻松,“王爷,人您见到了。”   恭亲王笑道:“是个不错的,怪不得皇上还格外褒奖了他。”   …   就在姜余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被刘大人家的一个林管事叫住。   姜余自然认得林管事的,想当初在宁隆县林管事可是经常往姜余的饸烙铺子里跑,就连顾文承能去东林书院读书,也是林管事告诉的姜余。   “林管事,好久不见了。”姜余看见故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林管事看着姜余,恭敬的行礼,“一别经年,小姜老板风采更胜从前啊。”   姜余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是啊,咱们都很多年没见了。”   林管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昨日下午,上京城的贵人来了府衙,贵人和部堂大人至今都在府衙里和我家大人商量水泥路之事。”   姜余微微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刘知府的反常行为了,对方的一下小动作明显告诉自己屏风后面有人。   姜余开始在脑子想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很快他松了一口气,没有,他刚刚说话很谨慎。   至于到底是什么贵人,姜余没有问。   林管事退后一步,笑道:“听闻姜老板手底下有家布坊,我代表我家夫人想和小姜老板谈个生意。”   姜余微微一愣,笑着点头,“好啊。”   官宦人家,一般都是家中主母掌管中馈,大周朝官员俸禄虽然说不上极低,但是维持一座大宅院里各项花销还是不够的。   一般老爷家里都有产业,而主母的嫁妆里也会带着一下田庄铺面,两者结合一起交给主母打理,但很多事主母出面不合适,所以家中就设置了账房等一应“专业”部门为偌大的家业服务。   林管事是刘夫人的陪房,如今专门负责管理刘府的铺子买卖生意,所以就若是有生意,自然是林管事和姜余谈。   其实谈生意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林管事来提醒姜余有贵人的事。   姜余搞清楚的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笑着点头,“林管事,请。”   …   原本姜余还以为谈生意只是一个幌子,没想到是真的谈生意。   刘夫人的嫁妆里面有成衣铺子和绣庄,如今他们也是初来江右府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布匹货源渠道,恰好姜余手里有布。   虽然姜余无法提供细绢丝绸,但是他们这里平时用的最多也是棉布,让姜余提供棉布完全可以。   这几天下来都是喜事,姜余很高兴,并且和林管事这边签订了长期供货契书。   后面几天,姜余有联系到一些卖布的散商,又尽力把禹州产布的消息扩散出去。   五天后,货物卖光了,一伙人在府城这边收购了一批棉花返回禹州。   …   古代赶路很累,道路不平,再加上马车轮没有橡胶只是单纯的木轮,所以赶路事格外的颠簸。姜余有时候宁可自己骑马也不想做马车,就是因为马车实在是不舒服。   十一天后,终于抵达禹州,就在姜余一行人刚刚入城,就有人去通知了顾文承。   顾文承放下手里的笔,从后面架子上的一个精致盒子里翻出来个明黄色的丝绸卷轴,直接跑出去,也不管后面人是不是能跟上。   顾文承看着骑在马上的姜余,虽然比走之前瘦了些,但精神头还不错。   姜余看见顾文承之后直接翻身下马,他记得小跑到顾文承身边。   “文承哥我回来了!”要不是周围人多,姜余都想直接挂顾文承身上。   顾文承笑着看向小余,然后拿出一封黄色的圣旨,圣旨并没有打开。   顾文承看着姜余道:“陛下有旨,姜余建造水泥路有功,特赐从九品户部行用库副使。”   姜余:……啊?啥玩意? 第143章 义学(捉虫)   啥玩意?   自己怎么变成官了?   姜余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文承,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顾文承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看向小余,表情严肃,“姜余,还不接旨吗?”   姜余立马反应过来了,“臣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余起身接旨,再然后就跟着顾文承一块回去。   路上姜余好奇的小声问:“文承哥,我怎么突然被赐官了?”   顾文承道:“正九品的户部行用库副使,只是个虚职,陛下是看中你修水泥路有功才赏赐的。两日前,上面来人接手了禹州的石灰矿。”   顾文承转头看见姜余的表情,就知道姜余应该是想问,上面怎么没有奖励他。   顾文承压低声音接着道:“我来禹州还不到一年,这次虽是有功,但上面也不好贸然提拔,而且咱们夫夫一体,陛下奖赏你,就是奖赏我。”   其实嘉隆帝还真是这样想的,水泥路的事情一报上去,嘉隆帝立马就明白了这东西的战略价值。   于是嘉隆帝当即召自己的智囊团入宫,等到了后面却在如何赏赐顾文承上面犯了难。   顾文承到禹州才半年多,若是直接升官那么刚刚被顾文承治理了个开头的禹州就得扔给其他人,这不合适。   至于赏赐顾文承的父母?也有问题,因为顾文承是寒门出身,他父母之前都能普普通通的农户,要赏赐也只能赏赐一些金银细软,这样显得皇帝也太小家子气了。   后面还是礼部尚书提醒,这次水泥路的事情顾文承的契弟姜余在其中出了大力气,陛下何不赏赐姜余。   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嘉隆帝一拍脑门直接往姜余身上按了一个官。   这其中还有一道隐藏的意思,就是皇帝认可姜余作为商人在禹州做的一切。   如今朝廷开放港口,正在进一步收服琉球,朝廷开海,南方那些豪强乡绅自然不满,要知道在古代封建社会“君,舟也;人,水也。”其中的“人”指的可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豪强士族。   嘉隆帝通过这一点来告诉新建港口那边的豪强乡绅和同豪强有联系的官员们老实点,别老和朝廷对着干。   皇帝高瞻远瞩,并且一视同仁,今天能给一位有功劳的商人赐官,明天若是南方有人能做出功绩,也会有赏赐。   顾文承道:“别有压力,陛下赐官,就是认可你在禹州做的事。”   姜余终于放心了,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赐官,虽然自己这个官位只是个不入流的荣誉官职,但是说出去好听啊。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常规流程,接受众人道贺,然后晚上摆宴吃饭,在听一波众人的吹捧,真的能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安心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姜余拿着棉布擦拭头发,一进门就见顾文承斜靠在屋里的那张梨花木雕云纹的罗汉床上。   顾文承也刚刚洗漱完,此时他头发没有束,穿着一换浅蓝色的外衣,衣领散乱,一封魏晋风流名士的模样。   姜余身体一顿,下意识牢牢的关上屋门。   顾文承抬眸朝姜余看过去,温和俊朗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如同入三月春风拂面一般。   姜余有些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顾文承眸色一深,“过来。”   姜余在今晚的宴会上喝了些酒,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事,但此时脑子却有些发懵,他迷迷瞪瞪的走过去,被顾文承拦住腰身。   顾文承乌黑的头发垂在一侧,姜余伸手去抓,柔顺的发丝穿过姜余的指缝。   “想我吗?”   姜余看向顾文承的眼睛,“…想。”   顾文承缓缓的亲了亲姜余的眼睛,“我也好想你。”   “来把腿圈上来。”   “抱紧些,不会掉下去。”   “没事,小余你可以的。”   “腰肢往下塌一下,对,乖孩子。”   “小余的腰窝真漂亮。”   “……小余好乖。”   “好乖。”   一晚上,姜余觉得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被正面反面的煎了个透。   最后顾师父满意的吃自己面前这条小鱼,仔仔细细的哪里都没放过。   …   第二天,姜余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至于顾文承早就一大早外出抓紧建设禹州去了。   小余之前在上京城时都吐槽过冬日里屋里太黑,禹州这边因为有山冬天比上京城要冷,之前在上京时没有条件,如今顾文承想着要把玻璃搞出来,让小余早些住上亮堂的屋子。   姜余醒了之后,厨房里端来几碟小菜和一碗粥过来,自他醒了之后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现在就连吃饭都是慢吞吞的。   他舌头疼,舌头昨天晚上被咬了一下,当时没感觉,今天总感觉不舒服,如今一吃,不舒服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管事听说姜余起来了,正在用膳,就跑过来给姜余报账目。   姜余听完之后点点头,“布坊那边工人每日的饭食一定要保障好。还有工人的安全意识,也要培训好,羊毛和棉花都是极其易燃的东西,要有安全生产的意识。”   管事点头,“属下明白了。只是,只是如今布坊有很多带幼童的妇人,她们做工时,幼童无人看管,只能留在布坊。”   姜余听到管事这么说之后,发现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日子你主持开办一家幼学堂,幼学堂就用来专门看管工坊中的孩子,只要十二岁之下的孩童皆可入。另外,你再找个老童生来教孩子们识字,幼学堂中不授深奥的四书五经,只教导千字文,还有一些简单的算术。”   管事听着姜余的这些话都听懵了。   姜余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至于钱的事,你直接去账房找账房,到时候让账房的人来找我,我给你拨钱。”   反正钱都是从假山下面挖出来的,姜余用着是半点也不心疼。   管事回神,“小的并不是在惊讶钱的事,只是感叹东家筹办义学之举大善。”   姜余摆摆手,“这可不是我先提出来了,之前文承哥抱怨禹州读书人太少,想要办义学,来开民智呢。我只是借用了文承哥的想法,先在咱们工坊试试开幼学堂行不行。”   因为顾文承改革禹州,导致州衙如今工作量猛增,但是之前禹州府很多吃空饷、挂名不干活的人,所以顾文承急需一批干活的人才。   但是禹州读书人少,而且大多读书人都是当地豪强乡绅家里的孩子,归根结底还得禹州的老百姓太穷,人才太少。   管事听了立即脸上充满了敬意,“不愧是知州大人,这种方法也只有知州大人才能想出来了。”   管事走了,姜余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就让人把小饭桌撤了,他也有好些日子没给爹娘寄东西了,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想想要给爹娘寄多少东西。   …   一个多月后的上京城。   顾文华接待这次来拿肥皂和香皂的公公。   “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能劳烦公公您亲自到此,请这边上座。”   魏丰年公公的年纪其实不是很大,但他职位不低。   魏丰年笑着坐在椅子上,“你少给我贫嘴,咱家这是好不容易出来透风的。”   顾文华道:“您既是走到了我这儿,就是给我脸,今儿中午就在我这用膳吧?上午刚得的螃蟹,每一个都快脸盘子那么大了,正等着您享用呢。”   魏丰年虽然有些意动,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唉,最近宫里事多,又正值太后娘娘千秋宴,偏偏年初的时候上头又下令宫内缩减开支,最近正为这事发愁呢。”   说着就见一群小太监,从后院和搬着几个箱笼出来,站到正房门前的院子中间,箱笼的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肥皂,等着魏丰年阅验。   紧接着又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个木牌,还有一封盖着他们混堂司的信简。   “启禀公公,本次肥皂香皂清点完毕全部登录在册。本次肥皂一共850个,蔷薇香皂240个,栀子香皂240个,玫瑰香皂……香皂一共900个,共计银两总数……”   魏丰年听完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转头看向顾文华,“今儿个就到这吧。”   顾文华起身,态度恭敬有礼又不失风度,“公公觉得今日的茶怎么样?”   魏丰年侧头看向手边的茶杯,“不错,不比我上个月得的西湖龙井差。”   顾文华笑道:“这些茶是禹州那边的本地茶,又名禹州毛尖茶,都是自家的东西。前些日子,我堂哥和小余哥往家里寄了些,正巧刚刚公公说如今事多繁忙,不如带一些回去,若是累了,就喝些茶解解乏。”   魏丰年笑着看向顾文华,“不错不错,自家的东西才是好东西呢,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对了,顾大人和姜大人在禹州可好啊?”   顾文华道:“一切都好着呢,两天前往这边寄了不少禹州特产,其中除了茶,还有新做的羊毛衫,那羊毛衫据说只挑禹州本地三年生的优质绵羊绒毛,经过挑、煮、分、梳、捻等18道复杂工序,后又经四五个绣娘之手,才能出来这么一件。贴身穿在身上轻便又暖和,都能赶上一件薄棉袄了,公公可千万要拿回去两件。”   魏丰年最开始听到羊绒的时候,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羊毛太过粗鄙上不得台面。   然后他就听到顾文华说羊毛衫是贴身穿的,也就是穿在衣服里面,外人看不着。之后又听顾顾文华说这羊毛衫只挑三年以上羊绒,过18道工序,后经四五个绣娘之手才出来这么一件,心中便有些意动,看来这羊毛衫是好东西。   魏丰年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前些日子我听上边人说,顾大人和姜大人在禹州立了大功,搞出了水泥路,陛下听闻后大为欢喜,赏了不少东西过去,还赐了姜大人官职。要咱家说,若不是顾大人刚到禹州不久,说不定这次就能升官了。”   顾文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欣喜,“果真如此!家里只听说上头赏了东西,还赐了小余哥官职,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不太清楚细节。多谢公公告知,若是以后有什么事,还盼着公公能再告知一二,顾文华感激不尽。”   魏丰年笑着点头,因为顾家里有人做官,所以他对顾文华的态度十分和软好说话。   “好说,都好说。”   等魏丰年带着一众人走了之后,旁边顾家同宗的一个晚辈走过走过来收杯子。   “文华叔,那羊毛衫那么难得啊?”   如今天气转凉,羊毛衫贴身穿在身上十分暖和,今天他身上就穿了一件,不过他不知道羊毛衫竟然如此难得,现在他正考虑要不要脱下来,留到过年再穿。   顾文华直接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牛饮完,“我瞎说的,没有的事。”   小辈听完,看着顾文华嘴角有些无语的抽两下。   顾文华奇怪的道:“你看着我干嘛?小余哥从禹州寄过来那么多低价的绒布、棉布和麻布,咱们得想办法把它卖出去。”   “没什么,我只是越来越觉得,文华叔你越来越像个奸商了。”   顾文华:……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第144章 丹阳府   又过了一个多月,姜余在禹州新开了一家茶坊,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上京城寄过来的信件。   姜余在看见顾文华写来的信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文承在一旁,看到姜余面露惊讶,问:“怎么了?”   姜余转头呆呆的看向顾文承,“文华在信上说…说宫里要咱们进贡羊绒布匹。”   姜余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信在原地转了两圈,他语气中带着兴奋,“咱们的绒布竟然能进贡到皇宫里?”   顾文承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姜余把信纸递给顾文承,“文华在信上说,他最开始给宫里一位管事太监送了几件羊毛衫,后面那管事太监觉得羊毛衫穿着不错就转送给了混堂司掌印太监,最后是皇后娘娘拍板,让羊绒布变成了供给内庭的贡物。”   姜余此时开心的眼睛眯成月牙,“羊绒布入不了贵人,但是普通人能穿呀,宫人们穿就很好,轻便又保暖,而且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干活的宫人。”   顾文承点点头,“你说的对,宫里伺候的人多,需要的就多。咱们羊绒布比丝绢便宜,虽说比棉布贵,但更胜在贴身轻便。往宫里供绒布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姜余笑着摆手,“交给我就行了。文承哥你平时那么忙,这种事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十天后,三百匹羊绒布通过商队运往上京城。   看着顾文渊带着商队的人越走越远,姜余心中升起豪情万丈,他的布坊要加大生产力了。   于是整个嘉隆十七年,就在姜余和顾文承忙忙碌碌中匆匆过去。   今年,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在禹州过年,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禹州这边别样的风土人情。   过年大家围在一起守岁,突然听着外面响起猛烈的炮竹烟花声,一行人忍不住走出屋门,站在廊上抬头看烟花。   “没想到,这禹州也有这么好看的烟花?”禾姐儿惊叹的道。   姜余笑着说,“无论什么地方,烟花总是相同。”   顾文承侧头看向姜余,轻声道:“人也是相同的。”   姜余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向顾文承,二人四面相对。   顾文承目光柔和,脸上带着笑意,“新年快乐,小余。”   姜余笑起来,眉眼精致又漂亮,“新年快乐。”   …   新年过后,二人过了几天短暂的休息,然后就纷纷投入新的忙碌中。   姜余的工坊在准备扩大生产的事,而顾文承则是准备禹州今年的春耕事宜。   上年,顾文承和姜余初到禹州之时刚好过了春耕的时候,所以顾文承就把推广作物的事情暂缓,直接转头先去修路。   如今,新的一年春播在即,正是推广新兴农作物的好时候,土豆这种抗旱作物十分适合禹州的环境。   况且土豆若是在二三月份种植,六七月份的夏天就可以收获,到时候夏天到了秋天田里还能种别的作物,简直是一举多得。   顾文承带领整个州衙的人开始在禹州推广种植土豆的时候,江右府的刘知府,也在大力推广种植土豆。   原本州衙的一些人质疑土豆这种作物,毕竟之前他们都没见过土豆。但没过两天,他们就收到府衙传来的告示,然后一群人全都歇了心思,开始一心一意推广起土豆。   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段磨合,底下干活的人官员小吏基本都清楚了知州大人的底线。   只要他们不对农户商户敲诈螺丝,那他们就能安安稳稳继续在州衙干,还能领到不少“奖金”。   而且知州大人也不是一棍子打死,很多官场默认的灰色收入,知州大人也是默许的,因此一时间,禹州衙门的风气清朗了不少,让禹州的不少商户都不太习惯了。   …   “小余哥,这是今年的肥皂生产计划,还有肥皂工坊工人的孩童安置书。”禾姐儿把自己提前写好的东西递给姜余。   姜余示意禾姐儿坐下,顺口问道,“什么孩童安置书?”   禾姐儿笑着解释,“就是上年小余哥你安置布坊那边的女工家中孩童的幼学堂啊。   我手底下的几个管事都说肥皂坊的工人也眼馋的很,毕竟同样都是皇商姜家的产业,布坊女工家的孩子能进幼学堂,肥皂坊这边应该也能进 吧。”   姜余听着失笑,“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当时我就提了一口,然后就把幼学堂的事全部交给了李管事,没想到他做的竟然这么好。”   禾姐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幼学堂分男堂、女堂,除去一日一餐的供应和自带笔墨之外,都是免费授课,完全不收任何额外的银钱。男堂里请的夫子,请的还是禹州城有名的童生老爷,教授千字文和简单算数。   女堂这边是请的一位大户人家的管教婆子,除了教千字文和简单算术之外,还教授一些简单的针线活。这都是普通农户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有这种好事如今大家都想送孩子进去。”   姜余低头沉思,“竟然是这样吗?”   禾姐儿点头,“如今幼学堂里有八个孩子,三男五女。肥皂坊这边有十六个孩子想进去。”   姜余点点头,“可以,能进去。不过规矩要先订好,若是对授课夫子不敬者,直接赶出去。”   禾姐儿点头,“我知道了。”   上年秋天开的幼学堂开起来,期初大家都不在意,后面在看见被教了两个月就能读几个字的小孩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于是便开始有人打听幼学堂收不收学生,可是幼学堂的布坊内部设置的,目的的帮助在布坊做工的女子看护幼童,可结果如今办的跟义学似的。   说起义学姜余突然问,“我记得州衙开办了义学,那些人为什么不送孩子去义学?”   禾姐儿听到姜余这个问题就捂嘴笑,“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肥皂坊的工人说,义学是培养官老爷的地方,他们不指望孩子未来能做官,若是孩子们去幼学堂学会识字算数,长大之后来肥皂坊干活,说不定能当管事呢。”   听到禾姐儿的解释,姜余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姜余不知道是,就因为有了幼学堂,今年准备想办法来姜家工坊做工的人多了不少。   但是姜余依旧没精力管幼学堂的事,因为他要开始准备起“计划种植”棉花的事了。   首先,姜余联合州衙做一些村里正的工作,告诉他们计划种棉的事项,并且给了各村里正一些好处,然后再一个村一个村的进行“开会”游说。   姜余明确告诉农户,今年州衙种植棉花和种植粮食是一样的税收价格,并且只要农户种出棉花,姜氏就会按照三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收购。   若是哪一户准备种棉,现在他们的人就会跟着那人过去量地,并且免费提供棉籽。   此话一出,不少农户都心动了。   因为上年村里的确有很多小贩在收棉花,更何况今年布坊还会免费提供给他们棉籽,这简直是无本买卖。   之前村里的里正也和村民都说过,姜氏布坊的老板是皇商,那可是给皇帝老爷干活的人,家大业大,所以若是农户种出棉花后,是肯定有人收的,而且今年里正一家更是带头种棉花。   于此同时,因为上年弹劾的事情,府衙直接派人又到了禹州查抄了一遍,紧接着抄了几家,这行为再次紧了紧州衙一些人的皮。   而姜余则是在后面让人悄悄买了些被查封的无主田地,今年春天直接用来种植甜菜。   最开始在宁隆县,姜余就见识到了甜菜的高产,而且甜菜不仅可以用来制糖,还可以用来酿酒。   等了有了甜菜之后,禹州又会多一个进项,姜余对此十分期待。   春天万物复苏,禹州城的老百姓莫名发现今年禹州热闹了不少,而且很多外地商户都来他们禹州。   自从姜余手底下的羊绒布开始往皇宫里销售,禹州羊绒就火了,不少商户开始往禹州这边跑。   原本这些走商的商户都觉得禹州是个偏远又穷苦的地方,然后他们在走进禹州时,就看见了通往禹州的水泥路。   宽敞平坦又干净的道路,明明是才下过雨路,车子走在上面却十分平稳。   从他们原本的地图上看,原本要走大半天的路程,结果他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禹州城。   城门口有衙门的人把手,不过他们发现刚刚进城门时,他们没有贿赂守门衙差就进城了。这期间他们竟然也没有任何勒索,这让不少商户都大吃一惊。   这年头,在外走商是非常危险工作,商队一般都不会去自己不熟悉,或者是偏远的地方做生意,一是路上有山匪贼寇不安全,二是衙差勒索、官府和当地乡绅合伙抢财。   于是这些商户仅仅是进了城门,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禹州的确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禹州城里也十分热闹,虽然两本道路看着有些破败,但是大街上的人却很多。   由于一些商户的到来让布坊买了不少绒布,而且商户们发现禹州这边的麻布和棉布也不错,尤其是麻布要比市面上的麻布便宜不少。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禹州布坊的染色布匹种类也很多,颜色也都很漂亮。   以点带面,原本只是绒布有销路,结果却变成了整个布坊销量大增。   就在布坊的一切都在稳中向好的发展时,姜余却已经开始计划新的行商路线了。   于是顾文承就听到姜余对自己说,“我这次要把货物卖的丹阳府。” 第145章 奇怪的村子(捉虫)   姜余心中有计划要把货物卖到丹阳府的事,其实顾文承早就知道姜余的计划。他还知道姜余从货物种类的准备,还有买卖货物路线等,都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   可是即便是这样,顾文承还是觉得十分危险,他怕小余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无法第一时间出现在姜余面前。   之前小余和商队从禹州到府城的路线,因为顾文承要修水泥路的原因,早就被他联合江右府的知州大人,把道路上的各种障碍都清扫了一遍,保准整条线路上没有任何可以阻挡官府修路的势力。   正是因为可以保证道路通行的安全,所以顾文承当时很快便同意,让姜余带着商队的人去行商。   可是禹州往丹阳府的路呢?那条线路上的事顾文承无法完全掌控,所以顾文承犹豫了。   顾文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会不会太危险了?”   姜余就知道顾文承会这样说,于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卷轴。   “我已经把自己如何去丹阳府的计划都写了出来,文承哥先看一看我的计划怎么样,觉得我的计划不错之后再答应我也行。”   顾文承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失笑,同时他心里明白,小余对于这次计划很有信心说服自己。   果然姜余拿出这份计划相当完善。   姜余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他首先想的是,在走商过程中要如何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和商队人员的人身安全。   其次就是货物,姜余这次准备卖的货物是肥皂香皂和布匹,至于路线,他们会选择比较安全的官路。   最后则是商队人员选拔,姜余准备挑选商队里那些经验老道且身手不错的人,另外再加上一些身上有功夫的禹州本地军户人家出身的农户。   结尾,姜余把在行商路上自己和商队可能遇见的所有问题和情况都列出来,并一一解答自己的应对策略。   最后姜余喝了一口水润润喉,“我的计划就是这样,文承哥觉得怎么样?”   顾文承从最开始眉头紧锁,到后面的神色温和,从姜余的这一番里,顾文承能感觉出来姜余这份计划是废了很多心思的。   姜余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才要决定去丹阳府,从这份计划书上来看,顾文承其实没有任何能阻挡姜余去的理由。   顾文承叹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   姜余表情一喜,“真的吗?”   顾文承看见他这副惊喜的小表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有几点要补充的。”   姜余立马点头,“文承哥你说,我一定答应。”   顾文承道:“把我身边的王家三兄弟带去。他们曾经参过军,有走南闯北的,还有做护卫的经验,把他们带着身边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五天给我寄一次信,我要知道你的走到什么地方了。”   姜余有些不太赞同第一条,“可是王家三兄弟是文承哥你的老师特意派过来保证你的安全的。”   顾文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姜余。   姜余叹一口气,“好吧,我会把王家兄弟带上的。”   顾文承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这才对。”   …   一个月多月后,天气已经开始变得暖和,即便是晚上也没有了前些日子那样的寒风,如今走商的队伍也准备出发了。   这次原本禾姐儿也要跟去的,但是前两天她偏偏得了风寒,导致如今她还在养病去不了。   而顾文渊和江朱他们则是继续忙禹州这边的工坊,而顾兴旺需要往江右府送货也同样走不开,所以这一次严格意义上是姜余第一次做商队的领头人来走商。   “要小心。”顾文承从昨天就不停的叮嘱姜余,“若是发生什么事,只管把货物丢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什么时候,你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   姜余点头,“我记住了。”   看着姜余的小脸,顾文承实在是放松不下来。   “若是到了丹阳府,你就先拿着我的拜贴去府衙拜访丹阳知府,丹阳府知府和刘师兄是同一年的进士,二人都在翰林院做过庶吉士,彼此相熟。你去了以后就拜访他,到时候丹阳本地豪强乡绅就知道你是有背景的人,之后他们便不会随意招惹你了。”   姜余笑着道,“我还给丹阳知府的夫人准备了一些面脂做礼物。”   姜余说的面脂是他们羊毛坊在煮羊毛时收集的羊毛脂,后面有人发现羊毛脂冬天涂在手上可以减缓裂口。   于是姜余便让人把羊毛脂收集了起来,原本他收集之后是想着看看羊毛脂是否也可以做成香皂,后面让人研究了一下,发现羊毛脂竟然可以做成女子用的面脂。   顾文承道:“若是丹阳知府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和他表面客气就算了。如今你也是官,去拜访他也只是平等相交,你不用怕他。”   姜余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说了不少话,其中大多都是顾文承说姜余听,最后终于有人提醒他们快要到出发的时辰了。   姜余拜别众人,顾文承看着城门口姜余离开的背影,才重新转头投入工作中。   然后,禹州州衙的很多人都看出来最近知州大人心气不太好。   知州大人心情不好直接导致他们集体加班,于是众属下一面欲哭无泪,一面集体保佑知州大人的夫郎早日返回禹州,回到知州府。   …   姜余带着二十多个人组成的大型商队在官道上走,在走了不到一天之后,道路明显变得坑坑洼洼,这也导致他们行进的速度开始变慢。   跟在姜余身边的管事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里的路怎么这般难走,这是已经出了禹州地界了吗?”   “出了,但是也不算出。”姜余把地图揣进口袋里道:“这里是禹州和丹阳府下属县的交叉地带,因为地方太过于偏僻且没什么价值。所以这里更像是三不管地段。”   管事点头,“原来如此。”   姜余道:“放心,一切都在咱们计划里,下个驿站在前方不远处,咱们晚上还是去哪里歇息。”   但是原本赶路的一切计划,都被两天后一场大雨搅没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队伍里的不少人开始着急,因为他们的货物都不能碰水。   一行人急匆匆开始把货物上面盖上雨布,防止货物淋雨受潮。   “东家,咱们得快点找个地方躲雨。”   此时另一个熟悉道路的人道:“在往前走下面有个小村庄,咱们可以去哪里躲雨。”   姜余听道对方的话之后,立马转头看向身后的队伍,他抬起手大声道:“大家跟我走,咱们去前面避雨。”   一行人急匆匆的跑去避雨。   一盏茶之后,一行人看见一个小村庄。   于是他们急匆匆进村,又开始急匆匆的敲门,但是让他们奇怪的是,他们连续敲了四五户人家的房门都没人开,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仿佛跟空村一样。   最后一行人找了个空房子进去,里面又脏又破,房顶有地方还在漏雨,但好歹如今也没得挑,能有个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于是一行人就在这里修整。   很快天气便黑了,外面下雨没有柴火烧,众人便砍了一些长在屋里的树枝和干草升起了一堆火。   顾茁是顾家族人,他虽然辈分比顾文承和顾文渊他们小一辈,但是年纪却和顾文承差不多大。   顾苋一边烧火,一边道:“小余叔,你说这村子奇不奇怪,咱们刚刚敲了那么久的门,竟然没一个给咱们开门的。”   一旁的春生道:“可能是没听见吧。”   顾苋反驳,“才不是,我刚才都听见一户人家里面有小孩的哭声了。”   春生闻言也感觉奇怪,“不会吧?咱们又不是大晚上敲门,怎么会没人给咱们开门呢?”   “可能是因为这里有土匪。”   一个声音响起,屋里的人齐齐的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他是姜余特意请来的“路线顾问”,他十分熟悉从禹州到丹阳府的路线,下雨后最开始提醒姜余周围有个小村子的人就是他。   郭宝山明明不到四十岁,但他脸上却布满了风霜。他抬眸,用那混浊的眼睛看向姜余。   “几年前,这里的附近突然出现一伙土匪。我猜可能是土匪骚扰过这个村子,所以刚刚咱们敲门,村民们才不开的,他们是害怕的不敢开。”   他话音落下,在场的人果然全都炸了。   “土匪!”   “真的假的?”   “那咱们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安全。”   “……”   “安静。”姜余冷静的声音开口,“山匪一般都会出现在深山里,他们的据点神秘且难以寻找,这个村子距离官道不远,周围虽然有山,却不是穷山峻岭,按道理山匪的据点理应距离这里还很远,况且这村子穷苦,也没什么好打劫,我猜测土匪不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在听到姜余的话之后,果然安静下来。   他们这些人虽然手里都有些功夫,而且还是专门干走商买卖的镖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怕死。   山匪一般狡诈狠辣,若是遇到山匪打劫那就必定要见血的,要是正面打一架,谁输谁赢还未可知。但是山匪熟悉此地地形,只要山匪想撤退,往林子里一钻,保证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他们这种走商队,最讨厌,也是最怕碰见土匪。   郭宝山听到姜余这么说之后点头,“姜老板调查的很清楚。这里靠近官道,而从禹州到丹阳知的官路就这么一条,所以我之前才没有提山匪的情况。”   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姜余立即打断了这些人谈论山匪的话,吩咐大家赶紧吃些东西,并早早休息,等明天雨停了之后,再看看这村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偏偏天空不作美,到了第二天,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而这场雨直接下了三天,下雨之后土地泥泞难走,因此姜余一行人就这么被困在了这里。   第四天上午,他们终于走出来这座危房,而这个小山村真实的面貌嘘嘘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姜余身边跟着几个人正在从破房子里走出来,想去看看官路上的情况怎么样了,若是干的快,他们明天下午就能出发继续赶路。   突然姜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干什么的!”   姜余转头,就见从一边的街里跑过来十来个农家汉子,其中有老有少,他们手中还纷纷拿着扁担、板凳、菜刀、长柄大木勺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此时那些村民全部用警惕并包含敌意的表情看向姜余等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少,后面作者写了但是总感觉有地方不对,就删了。今天先这样吧,晚些时候作者在调整一下思路,明天争取来个肥章~   作者(手绢一甩、淑女转身卧倒、一手扶地、眼含泪水、微微侧头,手绢试泪):写文没动力,要各位小天使投喂海星才能满血复活……嘤嘤嘤 第146章 匪寇与反抗(捉虫)   看着这些人姜余先是皱了皱眉,身边的顾苋率先向前一步。   “各位各位,先别激动,我们是从禹州的商队,要是丹阳府城的。我们商队还有文书,能让你们验证一下我们的身份,别激动,有什么话都好说。”   顾苋一口流利的官话,对面不少村民听到之后都皱起眉头,因为顾苋说的话他们压根没听懂。   此时人群中有一个少年开口,用奇怪口音的官话道:“你们真的是走商卖货的?”   顾苋道:“那是当然,我们这一口官话就能确认身份吧,要是你们还不行,可以看一下我的文书,那上面可是有禹州官衙的印拓。”   此时姜余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文书。   少年先是转身和村民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转身看向顾苋,指着站在顾苋身边的姜余。   “我们要看你们的文书,让你家少爷把文书递过来。”   顾苋立即睁大眼睛,“使不得,我们东家可是……”   “没事。”姜余开口,他看向少年道:“你想保证你自己的安全,我也得保证我的安全。让咱们的人都退后五步,咱们二人向前走,我把文书递给你看,怎么样?”   少年想了想,又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话,虽说十里不同音,对方说话的强调有些怪,但还是江右话,所以姜余听懂了。   “好。”少年点头答应。   双方人后退,姜余和少年同时向前,然后姜余把手里的文书递给少年。   少年皱眉看向文书,他略微认识一些字,但是却不懂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余开口解释,“这是禹州衙门出事的文书,我们商队可以凭借这封文书进各个州府,左下角印着禹州的印拓,你看看那小红字是不是禹州的字样?”   少年面前从左下角的红色印拓上认出来禹州的字样。   姜余朝少年笑了笑,行了一个标准的见礼,“在下禹州姜余,这些日子带着手下商队途径贵地,叨扰乡邻实属不该,《幼学琼林》中曾道‘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我在此至歉。”   少年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身后同村的叔伯,“大伯,他不是土匪,他是读书人。”   姜余:……   姜余心中失笑,果然自己刚刚把文书拿出来也没用啊,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先背两首诗了。   果然听到少年的话,后面的村民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少年看向姜余,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你们要去丹阳府,官道走不通的。”   姜余有些疑惑,怎么就走不通了?就在他刚想问的时候,突然听到西边传来巨大的吵闹声。   少年脸色一变,看向姜余问,“你们是不是有人在西边的破房子里,我爷爷领着人过去了。”   姜余听闻顿时脸色大变。   …   等姜余和一众人赶到的时候,商队的众人和五十多个村民正剑拔弩张着,双方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村民这一方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商队这一方则是直接亮出了刀子,没错就是刀子。   姜余好歹也是从九品的户部行用库副使,大小也是个官,况且他是皇商,布坊和肥皂坊又是禹州府衙入股的半性质的官坊,再加上商队里的人也都在府衙有备案记录,其中更是有几个官差做陪,比如王家兄弟三人,还有顾文承特意往队伍里塞的几个懂武的衙役。   姜余带领的这个商队,完全被顾文承用各种buff叠满了,算是禹州半官府组织的商队,因此商队的人才会明目张胆带着刀。   姜余紧急出面叫停,这次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最后,姜余和白沟村的里正,面对面盘腿坐在破屋里。   里正拿着文书看了半晌,点头道:“不错,是官府的文书。”   姜余笑道:“老伯您就放心吧,我们绝对是好人。现在我的人已经去前面探路了,若是官路能通行,我们立马会离开。”   里正点了点头,旁边的少年道:“爷爷,他们说要顺着官路往南去丹阳府,可是哪里根本就过不去啊。”   姜余之前就听少年这样说过,此时有些不解,“我们走官路到丹阳府,官路怎么会不通呢?”   少年也就是小虎道:“本来就不通,官路也不通,那里的路早就被土匪的人挡了。”   姜余整个人愣住了,心中升起巨大的疑问,怎么会呢?   里正叹了一口气,“我们白沟村太偏了,这里是禹州和祁县的边界,我记得准确来说,我们这片是被划到了祁县。但是我们这片穷苦,每年连税收都交不了多少,前来收税的官爷来一趟还不够拿辛苦费的,常年以往祁县县衙就不管我们了。   前些年,山里来了一伙土匪,听说那土匪和祁县一个县衙的师爷相熟,那是谁也不敢惹啊。后面土匪还划定了我们这周围几个村交易买卖的地方,只要去那边做买卖,就必须得交钱。我们不敢惹那群土匪,就想着顺着官路去其他地方,结果那群土匪直接就把官路给拦了。”   虎子气愤的道:“那清风寨的土匪各个贪得无厌,却偏偏还要做一服正义的模样,设集市说是做买卖交钱,其实就是在抢钱,只要是去了,不仅要交买卖费,还得受那群土匪的勒索。”   姜余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猛然皱眉,他一下站起来,转山看向商队的兄弟们。   “郭宝山呢!”姜余脸色大变,急忙问。   其中一个人道:“就在东家出去不久,郭宝山就说他也要去外面探探山路,就出去了。”   姜余垂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握紧,“咱们几个人去探路了?”   “小树、四合、大山三个人去了。”   姜余看向王家三兄弟,王家三兄弟立马就明白了姜余的意思。   姜余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郭宝山这人有鬼。要知道他们在来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这段官路不通的事,包括之前姜余让人提前去过丹阳府探路,得出的结论都是没有问题。   若不是前几天的大雨,把他们困在了这小山村里,他们还不清楚路不通的事。   所以,按照最坏的猜测,那就是郭宝山这个人极有可能和土匪是一伙的。如今他不见了,去探路的兄弟危险了。   王家三兄弟带着人就要出去,姜余拦下他们。   “带着鸟嘴铳去。”姜余道。   王家三兄弟点头,又带来五个人,拿了三把鸟嘴铳走了出去。   从大前年开始,朝廷就在南海那边和贼寇打仗,缴获了不少火铳等杀伤力巨大的火药武器,因为这些武器杀伤力大,所以大周朝也开始制造起来。   顾文承听完这件事之后,上年就开始运用自己的人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批鸟嘴铳。   这次姜余的商队的秘密武器就是这十三把鸟嘴铳和一些可以炸山毁石的火药。   可能是姜余突然散发出的气势把村民吓到了。   老里正突然跪在地上,“您,您是朝廷里当官的大人吗?”   姜余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行此大礼,一旁的顾苋此时开口。   “那是当然,小余叔可是皇上亲封的户部官员,是正儿八经的官身。”   后面的村民听不懂什么是户部,他们只知道对方这个长相漂亮、浑身带着斯文气的青年是皇帝亲封的官员,一瞬间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里正抬头道:“官老爷,我要报官,我们白沟村这里有土匪,那些土匪不是人啊,他们杀人抢人,无恶不作。祁县有官做那群土匪的靠山,他们上下沆瀣一气。”   里正说的句句啼血,强烈愤怒与伤心的情绪扑面而来,让姜余一时间说不出话。   虎子跪在爷爷身边,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官老爷替我们做主,抓住那些土匪。”   后面的村民开始喊,“求官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姜余看着这些农户的表情,他们脸上伤心是那么真实,那麻木的脸上只有眼睛里存有火光。   姜余承认,自己面对这些人,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   半个时辰后,王家三兄弟带着人重新回来了,而在他们身边并没有把之前去探路的几个兄弟带回来。   王大脸上焦急的道:“东家,情况有些不对,咱们得快些离开!”   姜余瞳孔猛缩,与此同时他突然听到外面有马声,和一些人猖狂的笑声响起。   听见这声音,里正顿时瘫软在地上,“是……是清风寨的土匪!”   果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   “听完皇商姜老板到此,不知道陈某今日可否能见姜老板一面呢。”   王大道:“东家不能出去,这肯定是土匪的陷阱。”   外面的声音继续传来,“我的手下刚刚抓了两个人,听说好像是姜老板的手下。”   姜余眼睛变的坚定,“我出去看看。”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背上背着鸟嘴铳,跟在姜余背后一块出去。   此时原本空旷的破屋子外面站了大概十多个彪形壮汉,其中有三个人骑着马。而在马旁边则是躺着两个生死不知的人。   姜余看向人群中间,就看见一个表面竟还有几分儒雅的中年男人,对方不太像土匪,反而更像地主老爷。   “你是清风寨的头领。”姜余开口。   陈沦笑着道:“头领谈不上,只是手下的兄弟给我面子而已。”   姜余深吸一口气,表面却平淡无波,“郭宝山是你的人?”   陈头领笑而不语,但那表情明显是默认了。   姜余都被气笑了,“不知陈头领废了这么大力气引在下一个小小生意人前来为何?”   陈沦笑着摇头,“姜老板此言差矣,可不是我请姜老板来的,是我在得知姜老板要来这里之后,略施小计而已。”   姜余皱眉,就听着陈沦继续道:“姜老板可是在户部挂名行商的,我一介草民可惹不起姜老板,我只是想和姜老板谈个生意。”   姜余道:“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谈生意的。”   陈沦身边一个土匪骂道:“大胆,竟然敢这么和我们头领说话,我们头领和你谈生意,那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刷!   姜余身后的一行人同时拔刀,有几个人目光死死的盯着刚刚说话的汉子。   马匹察觉到了杀气,有些不按的动了动。   陈沦连忙安抚马匹,看着姜余身后的那批人眼睛微微眯了眯,这群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商队,对方是见过血的。   陈沦道:“此处是我清风寨的地盘,但是我其实不想与姜老板为敌。若是姜老板愿意把自身货物的三成留在清风寨,那么我清风寨便不会再为难姜老板。”   陈沦说着就调转马头,“同意与否,明日午时在下还会前来,到时候姜老板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说完这人就带着一队人离开了。   姜余赶紧跑过去看两个的情况,   “小树,四合你们两个怎么样?”姜余焦急的询问。   有人已经拿来了伤药。   小树已经昏迷,四合看向姜余,张张嘴,“东家,大山他……他被土匪杀了。”   姜余瞬间只感觉脑子翁鸣一片,他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记得大山,大山是禹州本地人,他还很年轻,今年才二十出头,前些年家里给他娶了媳妇,家中父母老迈,他怎么能这么死了呢?   周围不知谁开口,“大山的儿子才刚一岁,昨天他还和我说,等这次走商回家,他要给他儿子买最好的布,做好几双虎头鞋。”   周围不知是谁哭了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失声痛哭。   然后有人突然站起来道:“走商总有伤亡,干这行的就是时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不能死的这么憋屈。东家,为大山报仇吧!”   “对!报仇,为大山报仇!”   “报仇,要找那群土匪报仇!”   “没错,不能让大山白白死了。”   “……”   旁边白沟村的村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人走商的,他的儿子和儿媳都被土匪杀了,他虽然也想报仇,但是他也知道报仇也是讲究方法的。   里正被孙子虎子扶着走入人群,他大声劝到:“诸位,诸位,我知道诸位现在很伤心,但是你们连匪寇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去报仇啊?报仇的事情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为好,从长计议。”   姜余站起来,他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先去找大山的尸体。”   …   晚上,村子里的气氛很压抑,商队的众人情绪压抑,原本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更压抑。   大山的尸体找到了,他是尸身被那群土匪如同丢垃圾一样丢在了一个矮沟里。   王家兄弟几个想劝姜余赶紧连夜撤退,他们原本就是奉知州大人之命保护来姜余安全。   但是后面他们又觉得这方法不妥,土匪狡诈,万一他们守在返回禹州的路上,那他们一跑岂不是中了那些匪寇的全套了。   姜余让人把自己带过来的两坛酒拿出来,酒可以杀菌,原本这是他是准备了三坛子酒用来杀菌,如今让人开了两坛子,分给众人喝。   一些农户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里正尝了一口。   “这酒够劲。”   姜余突然开口,“里正,你说一下,土匪对你们村做了什么吧。”   里正先是一愣,然后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起来。   “清风寨原本没那么大,他们也只是打劫过路的商户,一直到如今清风寨的陈沦当了领头,这才发展到如今这羊大的。”   姜余问,“我听你之前说,清风寨勾结祁县官员是怎么回事?”   里正道:“唉,清风寨一个穷山沟里的土匪寨子,突然有了那么多刀,可不是和官府勾结起来了吗?自从清风寨壮大之后,他们便开始频繁找我们村子的事,原本这里还有一个临沟村,那村子被土匪给屠光了。他们还抓女子上山,他们还……”   周围不少人听里正说的都听哭了,而姜余听里正越说越多,心里的火气就越来越大。   砰!   姜余一拍桌子,一个越身直接站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他神色坚毅,手中拿着酒碗,看着面前的村民和商队的人,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在看他。   “兄弟们,白沟村的兄弟们,你们常年生活在这里,你们的家人生活在这里,你的孩子甚至是那些还为出生的孩子也将会生活在这里,你们的家就在这里。”   姜余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一群外来人,他们突然出现,他们抢你们田,抢你们的地,他们抢你们村里的姐妹,甚至还要奴役你们!”   “就在白天,我们的兄弟死了,因为那些人的暴行而死的!豺狼的胃口都是一点一点被养大的,今天死的是我的兄弟,说不定明天死的就是你们的家人,后天死的就是你们的孩子。”   说着姜余突然仰头喝尽碗里的酒,酒液顺着下巴打湿衣衫,喝完以后直接把碗砸在地上。   “我们要反抗,我们要战斗,我们要让那群匪寇知道我们农户也不是好惹的!我们要让那群匪寇知道我们商队的人都是有血性的。”   姜余目光灼灼的看着下面的众人,“我姜余在这里起誓,用皇商的名义起誓言,用我的官身起誓。若是明天在打匪寇的过程中有伤残的,我皇商姜家会养他一辈子,若是有死去的,皇商姜家会养他家中长辈和妻儿一辈子!”   “好!”首先一个农户站了出来,“我要去,算我一个。我妻儿老母早就被那群混蛋害了,我活到今天就是想和那群土匪拼命。”   “我算我一个,我妹子也被那群人掳走了。”   “也算我一个,我无妻儿,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哥哥嫂子,若是我死了,姜老板能养我母亲,我辈子也没白让我老母养我一场。”   “我也去。”   “算我一个。”   “……”   姜余看着面前的村民,他们都是常年被压迫的农户,此时正是想拼一条命,也为了家人拼一条命。   姜余心中原本的气愤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代替。他突然想起文承哥说过的一句话“老百姓的力量是无穷的”。   于此同时,商队的众人也不甘示弱,开始站起来表示自己也会和那些匪寇打到底。   姜余看着下方嬉笑说话、勾肩搭背喝酒,如同进行最后狂欢的一众农户和镖师们,心里默默想,那群土匪会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说】   我国火铳从元朝出现,后期一直早不停的演变和发展,鸟嘴铳就是后期发展演变的一种~ 第147章 顾文承到了   其实如今姜余对抗山匪也是迫不得已了,尤其是今天那山匪如此笃定的表情告诉姜余,他们现在就如同被困住笼子里的兔子,很可能前后都被山匪夹击着,根本跑不了。   所以姜余只能看明天的情况,若是可以拿下山匪的头头,清风寨必定会乱套,到时候他们就能带着村民趁机逃跑。   若是情况不好,无法拿下山匪领头,那就只能交钱保命,看这群山匪是否真的会信守承诺放他们一马。   姜余先是叫了几个自己亲近且能力强的手下和几位村民走进屋子,开始商议事项。   姜余道:“我们不知那山寨的底细,贸然行动我们只会落入下风。”   王大道:“东家,我们这边的人太少了,必须要派人回去通知知州大人。”   姜余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你说的对。戴荣,你马术最好,待会我写封信,你连夜骑一匹马把信送会回禹州,亲手交给知州大人。”   戴荣点头,“是。”   里正在一旁听到他们口中说“知州大人”心脏砰砰直跳,他立刻就明白,眼前的商队真的是有靠山的,也就是说他儿子和儿媳妇的仇,真的可以报了。   “有小路能穿过这一片直接到禹州地界的官道上,小虎熟悉地形,让小虎陪着这位壮士一块传消息吧。”   姜余点头,“好。”   王大道:“今天来的那个山匪就是清风寨的领头老大,若是能明天他还过来,咱们要尽量把那人留下,只有清风寨群龙无首,才对我们有利。”   但是如何能轻松把那些山匪留下呢?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姜余低头沉思,突然他开口,“今天你们拿着鸟嘴铳出门,那些山匪有注意到吗?或者他们看见鸟嘴铳之后,有什么异样吗?”   王大微微一愣,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弟弟,两个弟弟连忙摇头。   最后还是王三开口,“我想,那群山匪应该是不认识鸟嘴铳。此地贫穷,乃是穷山恶水之地,消息又闭塞,就连官员也不大管这里俗务。鸟嘴铳是前方战士们打仗用的武器,是只有专门的火铳军才能碰到的武器。   咱们这批鸟嘴铳,是知州大人废了很大力气弄来的最新款火炮武器,还可以连发。我当年参军事都没听过这玩意,所以我觉得那群山匪压根就没见过这东西。”   王二认可弟弟说的话,“今日那山匪的领头人贸然前来,一是他自认为摸清了咱们的底细,二就是他们认为咱们不是他的对手。第一次见面他们都没有配备火铳,可见他们没有这东西。”   至于那领路的郭宝山严格意义上不是他们的人,郭宝山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队伍里配备火铳。   姜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没见过啊,没见过就好了。”   里正和几个村民也不知道火铳是什么,但是听着几位大人一言一语的说,他们心中轻松了不少。   姜余看向里正:“里正,明天这里太危险了,除去村子里准备一起对抗土匪的人,老人、女人和小孩都先出去躲躲吧。等那个土匪头头落马,清风寨必然会乱一段时间,趁此时机咱们一块往禹州撤离。”   …   商量了一晚上,上午白沟村的老弱病残撤离,里正不想撤离,但是因为年纪大,被人绑在排车上推走,也跟着大部队一块撤离了。   午时,交易的时间到了。   这处空地算是空旷,清风寨大当家陈沦带着三十多个人走过来。   姜余身边带着十个人抬着五个箱子,他看着陈沦周围的山匪,又看着他布置在两边的五六个弓箭手。   姜余心下一沉,“陈头领还真是谨慎啊,对待我这么一个商户,竟然还用上弓箭手了。”   陈沦看向姜余,又看向他身边的十来个人,笑着道:“姜老板不愧是能做大买卖的人,胆量实在是让在下佩服。把箭都放下,别吓到了姜老板,咱们这次来可是要个姜老板做生意的。”   周围的弓箭手听令,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姜余让人把箱子在中间,“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个做买卖的,今天我交钱保命,还望头领放我和我兄弟们一马。”   说着姜余就让人打开箱子,然后他们几个人缓缓后退,其中一个镖师放下箱子往后走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但是他很快就爬了起来。   “这些钱财都归你们。”姜余脸上带着防备的表情,带着人一边后退一边说,“我们后退,领头可随意让兄弟们检查箱子。”   之见五个箱子里一个箱子上面串着大吊的铜钱摆在表面,另一个箱子里表面摆了一层银子,剩下的几个就是布匹和小盒子,但仅是那些铜钱和银子都够这些山匪吃惊了。   其中一个黑脸汉子大声嚷嚷道,“这皇商真他娘的有钱啊,随便出门都能带这么多钱!”   果然这些山匪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姜余心想果然如此。   黑脸汉子骑在马上道:“老大,这皇商可是个聚宝盆啊,咱们不能放过他。”   姜余心下微沉,他缓缓抬起手,一边往后退一边在心里计算时间。   “还希望头领能信守昨天的承诺,放我们过去!”   此时七八个山匪走向箱子的方向。   姜余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   砰!   一声突如其来响声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紧接着,砰砰砰砰砰…   就在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余等人同时抱头蹲下。   砰!   一声巨响,山匪骑着的马匹彻底受惊,发出嘶鸣声,并开始剧烈奔跑起来。   一瞬间,清风寨的领头人被百米之外藏在山林中的王大用鸟嘴铳打中胸膛,跌下马匹。   然后便是周围几个弓箭手同时没命,再然后便是山匪面前的箱子发生小规模爆破,山匪那一边的马匹全部受惊。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喊打喊杀的要打土匪。   十分钟后,三十多个山匪,只有七八个还活着,其他的都被打死了。   姜余看着旁边的尸体,强忍住自己的不适。   “陈沦死了吗?”   王大跑过来回道:“启禀东家,陈沦死了,被属下一击致命。”   “干的好!”姜余忍不住夸赞,“留下几个活口,问一问清风寨的情况。”   姜余转头看向被炸毁的箱子,心想文承哥之前让自己准备的火药真的用上了。   这些火药在禹州开路的时候就一直在应用,用做开山毁石十分方便。   装铜钱和银子的箱子下面被姜余提前放上了火药,之前放下箱子撤退时“不小心”绊倒的镖师就是点火药引线的那个人。   箱子中的火药威力其实并不是特别大,但是姜余发现昨天清风寨的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骑着马,于是他就想到可以用炸药来惊扰马匹。   鸟嘴铳的射程在一百五十米之内,十把鸟嘴铳配上炸药,还能连射,绝对在最开始的时候能把这群土匪整懵,果然姜余的计划十分顺利。   不过刚刚还是把姜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群土匪里竟然还有弓箭手,幸而那陈沦是个自负的,看见自己这边就来了十来个连武器都没拿的人便大意起来,否则姜余还真得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   过了一会儿,王大便领着一个匪寇走了进来。   “大人,这家伙是山匪寨里的一个小管事,他知道不少事。”   这贼人一愣,“大人?”   王大一脚踹在这人腿窝处,把这人踹的跪下,呵斥道:“我家大人是陛下亲赐的户部官吏,在我家大人面前,岂是你能随便放肆的!”   山贼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你不是商户吗?”   姜余眉头一挑,户部的九品小官,也是官吏啊,于是便开始炸他。   “本官是户部官吏,只是伪装成过路行商去丹阳府的。再说了,谁告诉你本官是商人!”   山贼一副天塌的表情,“他们…他们都说你是……”   “他们说我是,我就是了吗?”姜余眼神一厉,“告诉我,清风寨一共有多少人!”   后面还是略懂一些刑狱之道的王二上手审问的这些山匪,这些山匪本来就不是什么硬骨头,自然是把他们知道的清风寨的消息吐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清风寨一共有三位领头,一共有二百多山匪。   大领头陈沦被当场射杀,三领头则是之前说话的那个黑脸汉子,他是马先是被惊,一时不察跌下马,后面又被一拥而上的镖师们砍死。   而姜余还得到一个消息,每个月的今天清风寨总会伪装成商队运一批货到祁县,运货的人则是清风寨的二当家。   “货?什么货!”姜余问。   王二表情严肃,“是铁矿石,清风寨在山里发现了一座铁矿,而被清风寨掳走的村民,全都是被强迫去做采矿奴,又因为采矿奴消耗大,所以清风寨才会如此频繁的掳人。   他们的二当家和祁县一位官员勾结,清风寨把从山里开采的铁矿卖给那位官员,官员给他们提供武器和钱财。”   姜余不可思议的听着王二继续说,“今天也不是大领头陈沦故意只带这些人来的,清风寨地处偏僻,领头的人想把铁矿牢牢掌控在他们自己手里,自然就没有随意扩大规模。山上贼寇总共二百多人,一部分山匪需要看管采矿的工人,一部分需要留守山寨,今日二领头还带走了五十人去送货。”   所以陈沦才会只带这些人来的,没想到被姜余一锅端了。   姜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他们送货的时候,是用什么拉着去的?”   王二回道:“用的牛车,这个我也问了原因。那人说马匹价格高昂,好马都是战略资源,严格受官府管控,加上祁县本就是个偏远小县,找不到太多马。铁矿太沉,驴的力气小自然也不行,因此就只有牛能用了。各地官府都有耕牛,清风寨的联合祁县官员搞一些耕牛很简单。”   姜余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如今清风寨的两个领头都死了,若是我们用牛,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清风寨。”   一旁的王大听到姜余这么说,眼睛一亮,“东家的意思是,要用火牛阵!”   姜余看向王大,“没错,就是火牛阵。”   王二不解,“什么是火牛阵?”   王大快速向弟弟解释,“那是战国时期就存在的战术,牛角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牛受惊向前猛冲,杀死敌人。我们只要有牛就可以使牛群冲进清风寨,先把清风寨里搅混,就可以轻松攻进去。我们有二十六个人,七十四个村民组成民兵,一举拿下清风寨绝对没问题。”   王大说着,又面露惊叹的看向姜余,“没想到东家竟然还读兵书。”   姜余:……其实这是以前文承哥给他讲的睡前小故事   而且顾文承还告诉他,如今时代变了,可以往牛尾巴上绑鞭炮,效果更好。   “咱们得快一些行动,清风寨的人一旦发现他们的领头没有回去,很可能回过来查看。”姜余道。   王大王二点头,“是,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   于此同时他们拿到了二当家的前进路线图,二当家也是午时出发,往往在七八天后才会返回山寨,牛车拉重物走不快,如今过午刚半个时辰,他们如今若是埋伏二当家完全有可能。   说干就干,一群人当即制定计划开始伏击。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伏击到了用牛车拉铁矿的队伍。   砰!   突如其来的爆破声自前方响起,拉车的牛停下脚步并开始焦躁起来。   清风寨的二领头察觉情况不对让队伍停下。   砰!   一声别样的响声爆破响起,队伍中的众人只看见原本好端端站在牛车旁边的人突然倒地。   砰!砰!砰……   连续几声响起,持续有人倒在地上。   二领头察觉不对,他下意识抓住身边的小喽啰,把对方挡在自己身前。   瞬间,他听见身前的小喽啰痛苦的叫了一声,便失去了生机。   二领头心中大骇,察觉不妙,想要逃跑。   因为连续有人瞬间倒地身亡,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恐的大喊一声。   “有鬼啊!”   紧接着一群人撒腿就跑,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就这么乱了。   王大从山坡上站起身,手中举刀大喊,“冲啊!”   ……   午时,身在禹州的顾文承已经得到了姜余遇见山匪的消息,他‌目眦欲裂的看向面前的人。   戴荣带着小虎跪在屋子里,戴荣满脸疲惫明显是连夜赶路。   姜余他们猜的没有错,清风寨的的确是在路上派人把手,预防他们商队连夜跑路,所以戴荣就穿的小路,偏偏之前下过雨,山中道路都还很难走,更别说是没有道路的野地了。   因此,戴荣返回禹州的时间,要比他之前预计的晚了一个多时辰。   在他汇报完之后,书房里一片寂静无声。   片刻后顾文承猛然站起身,迅速吩咐身边的人道:“皇商遭截,百姓遭难,山匪贼寇猖獗,伤我大周百姓,快去通知禹州卫所的周百户,让他带领五百兵马,随我去白沟村!”   当天下午集结兵马,五百兵马和县衙的衙役们同时出发前往白沟村。   此时顾文承骑在马上,心里既担心又生气,这个时代的土匪都是见血的,姜余哪里来的胆子去打土匪,而且他身边才带了几个人,他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顾文承直接想要昼夜兼程的赶路,但最后还是被周百户劝下了,因为这个时代夜晚赶路太危险,而且并不是所有士兵都有马骑,士兵体力受不住。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行人就继续赶路,等戴荣带着周百户和顾文承快到白沟村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骑马从对面跑过来。   戴荣眼神好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商队里的春生,春生也明显看见了他们,走进之后春生飞身下马。   顾文承也认出来春生,毕竟春生可是他们顾家族人,顾文承快速下马时,腿一软差点摔倒。   顾文承抓住春生的胳膊,“小余他……”   “大喜大喜,东家让人射杀清风寨的三大头领,昨天又带人晚上攻破清风寨,还发现了……”春生压低声音,“还发现了铁矿,如今清风寨走不开,东家怕大人担心,特意让返回禹州府告诉大人。”   顾文承在听到春生说大喜的时候,原本高高提起的心重重落下,然后就是眼气一阵发黑。   春生见大人脸色煞白,惊恐的道:“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顾文承先是眼前发黑,心里一松,紧接着便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狠狠打姜余的屁股,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他早就提醒过小余,什么都没有他的命重要,这个时代医疗卫生如此差劲,一点小病小伤就可能引发死亡风险,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安全才是首要的。   可结果呢?小余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其实半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顾文承冷笑一声,以后姜余再想出门走商,就是做梦!   铁矿又怎么样?……等等铁什么矿?   顾文承看向春生,“你刚刚说铁矿?”   春生点头,“是啊,我听东家的意思是,好大一座矿,清风寨的人勾结祁县官员倒卖铁矿,还在弄了好多采矿奴。”   听到如今姜余没事,顾文承的智商立即上线,他看向旁边的周百户,“周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周百户点头,顾文承和周百户把春生带往一旁,队伍就继续停在原地。   顾文承道:“把你刚刚和我说的,同周大人重复一遍。”   春生把姜余杀死山匪三大领头,攻破清风寨,发现铁矿山的事情告诉周百户。   周百户听着倒吸一口气,“你说什么?铁矿山!”   春生点头,“是的大人。”   顾文承道:“祁县有人勾结山匪私自挖矿,已经视这座铁矿山为私有物。这铁矿山在禹州和祁县的交叉地带,祁县又属于丹阳府,事情难办了。”   顾文承说完周百户立马就明白这事不好干。   顾文承突然道:“如今南方战事正起,北方也不安稳,朝廷上上下下都在为战事操心,发现铁矿山的意义重大,半点不能马虎。劳烦周大人拿着我的印章即刻赶往江右府去见知州大人,知州大人得知这件事后,定会去找部堂大人和指挥使大人商议,到时候上面肯定会派人接手铁矿山。”   周百户听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着顾文承压低声音,凑近周百户,“周大人,如今不仅事态紧急,而且一定要保密,毕竟咱们不知道这清风寨和祁县的勾结到底有多深,若是祁县察觉不对想要发难,借剿匪的名义收回清风寨,咱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所以这五百兵马就先驻扎在这里,周大人您赶紧去禀告知府大人,届时如果事情办的漂亮,这就是你我立功的机会。”   周百户神情一振,突然他想的刚刚顾文承的一句话,‘如今南方战事正起,北方也不安稳,朝廷上上下下都在为战事操心。’   打仗自然离不开武器供应,而武器自然都是铁做的,如今论起整个朝廷谁最看重铁矿?那自然是最上面的那一位了。   周百户瞬间心脏砰砰直跳,他意识到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即便是最后论功行赏轮不到自己,那他也能借机搭上知府大人的线,怎么也不亏。   周百户接过顾文承递过来的印章,抱拳道:“我这就亲自去一趟府城,去见知府大人。”   顾文承苦笑一声,“我这身子骨没周大人结实,没法一同前去,辛苦周大人了。”   周百户咧嘴笑,“不辛苦,不辛苦。我把指挥兵马的权利交给副官,让官兵驻扎在清风寨。”   说着周百户就把副官叫过来,三两句交代好事情,并让副官大事小事都听顾知州大人的,然后他飞身上马,带着五个人就走了。   另一边悠闲的坐在毛茸茸的山大王的宝座上的姜余突然得知顾文承到了。   姜余:……   姜余先是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用火盆里的碳灰把自己的脸弄脏。   “怎么样,我这样看上去可不可怜?”   顾苋:……小余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   【作者有话说】   鸟嘴铳,一个在明朝就已经出现的武器,明万历26年(1598年)赵士桢著成的《神器谱》中记载了鸟铳传入中国后,其中形容鸟铳为:“后有照门,前有照星,机发弹出,两手不动,对准毫厘,命中方寸,兼之筒长气聚,更能致远摧坚。”曾为明、清军队的主要轻型火器装备之一。 第148章 知道错了吗(捉虫)   就在姜余在想要怎么样把自己弄的更惨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王大率先冲了进来:“东家,顾大人来了……”   王大话都没说话,就看见姜余这副脏兮兮的打扮,顿时陷入沉默。   很快,顾文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穿着一身官袍,外面罩着一件红色披风,快速朝里面走进来,从面容能看得出来有几分憔悴。   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委屈的姜余,在看见顾文承之后鼻尖开始发酸。   他好端端的出门做生意,结果自己找来引路的人是山匪那边的细作,然后他就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给半路堵上。   而且昨天中午他和山匪谈判的时候,那群山匪压根就没想着要放过自己,越想姜余就越觉得委屈,在看见顾文承之后,眼眶也开始红了。   顾文承一肚子火气朝这里走来,但是在看见姜余之后,心中的怒火如同被人浇了一大桶冰水,一下就灭了。   尤其他还看见姜余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吓到他几步上前,询问姜余的情况,也顾不上周围人多不多了。   “这是伤到哪里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一旁知情的顾苋和王大两个同时退后一步,低下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姜余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我没事,我没受伤。”   在看见姜余没受伤之后,顾文承就发现姜余除了小脸上黢黑之外,脖子上,包括耳朵后面都是干净的。   完全察觉到姜余小心思的顾文承,此时都要被气笑了。   姜余低头,双手拉住顾文承的袖子,小幅度的晃啊晃啊,把顾文承的心都晃软了。   顾文承咬牙低声道,“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姜余先是一抖,然后抬头悄咪咪的看顾文承的脸色。   此时顾文承已经开始吩咐手下的人守好清风寨,排兵守好山寨各个出口,派人巡视周围看看有没有逃亡的山匪,还要严密看守活着的山匪,那些被山匪抓来的民夫们要好好安顿,并登记在册等。   姜余看着顾文承条理清晰的给所有人安排任务,他脸忍不住有些红,心里默默的想一会儿文承哥要怎么不放过自己呢。   顾文承吩咐完之后,转头看向姜余,就见他此时正看着自己发呆。   姜余猛然回神,重新低下头,在察觉到自己面部隐隐发烫之后,心里庆幸自己如今脸上涂了碳粉,别人看不出来他脸红。   一个官吏站出来道:“大人,您还是不要太过于怪罪姜老板了。这次事情虽然凶险,但是姜老板击败山匪,解救众多民夫,还发现铁矿山这都是功绩啊。”   顾文承面色依旧深沉如水,“本官心里清楚。”   官吏深深的叹一口气,他觉得顾文承还是很生气,接着他话风一转,“大人一晚上没休息,不如先去休息,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姜余猛然睁大眼睛,“你一晚上没睡!”   顾文承开口,“有休息的房间吗?”   姜余急了,“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房间,可以歇息。”   于是,王大在前面引着,顾文承走在他后面,姜余走在最后面。   就在他们走进房间之后,几个人端来两盆热水。   等他们把热水放下,顾文承开口:“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不用候着。”   “是。”   等人都出去,顾文承把屋门关上。   姜余突然感觉有些紧张,于是朝顾文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顾文承把肩上的斗篷解下来放到一边,“先洗脸。”   于是姜余麻溜洗脸,顾文承也跟着洗完,就在姜余擦干净脸的时候,顾文承又说,“身上衣服脏了,换一件吧。”   姜余一边解衣带一边嘟囔,“文承哥你一晚上没休息,还是等你休息好以后再管我吧。”   就在姜余刚刚换下脏衣服,准备穿干净衣服的时候,突然被顾文承拦腰提起来。   姜余猛然睁大眼睛,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顾文承坐在床榻上,姜余被迫趴在了对方腿上,然后“啪”一声。   顾文承的声音响起,“知道错了没有。”   姜余感觉自己臀部传来疼痛的感觉,他脸一下就红了。   啪~   顾文承继续问,“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啪~   “以后还敢不敢胆子那么大了!”   姜余捂脸大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呜呜呜呜呜……”   顾文承没想到把人打哭了,原本的打改成抚摸,怀里的人本来自己也舍不得打,如今更是打不下去了。   “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了。”当然,以后你也不可能出去走商了。   姜余一顾涌就爬起来,双手环住顾文承的脖颈,把脑袋埋在对方衣领中,整个人如同一只袋熊一般挂在顾文承身前。   顾文承一手揽着姜余的背,一手摸摸刚刚自己打的地方,给姜余缓解一下疼痛。   “我错了。”姜余声音闷闷的道:“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那么做。”   顾文承动作一顿:果然是在外面跑野了。   姜余抬起来,脸蛋通红,眼里含着水光,但是表情却坚毅十足。   “那群土匪当时把我截在白沟村,就证明他们不怕我跑了,所以我就猜测他们肯定在回去路上设了埋伏。是,我可以让王家兄弟半夜护着我从小路逃跑,可是商队其他兄弟呢?山匪向来是杀人不眨眼,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索性我手里有鸟嘴铳,那群土包子山匪不认识鸟嘴铳,我就用鸟嘴铳伏击他们。”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睛,最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姜余真的猜对了,传消息回禹州的戴荣的确发现有山匪在他们撤退的路上把守着。   “你啊,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姜余突然笑出来,“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我攻破了清风寨,等到了来救我的文承哥。”   顾文承翻了个白眼,“救你?要是我在晚来一些日子,估计你就成清风寨新的山大王了。”   姜余眼神游离,“没…没有的事。”   顾文承察觉到不对,微微眯起眼睛,“姜小余,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姜余见瞒不住,于是笑了笑,“因为兄弟们攻破清风寨有功,我就提前开了寨子的库房给兄弟们分了一点点战利品,我就分了三箱子,其他都没动。”   在顾文承的目光里,姜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小声的嘟囔。   “攻破清风寨多危险啊,我给兄弟们一些好处也很正常吧。”   顾文承手一拍,姜余感觉屁股一痛。   然后姜余就听顾文承道:“三箱子怎么够,应该给兄弟们多分些。”   姜余眼睛一亮,“其实我分了五箱子。”   顾文承:……果然跑野了,还是关家里一段时间吧。   …   顾文承的确需要休息一会儿,他毕竟是文官,不是武将,而且之前精神高度紧绷时赶路带来的疲惫感,让他的确招架不住。   姜余把自己缩在顾文承怀里,说话的声音很轻,“文承哥,镖局有兄弟死了。”   顾文承一手拍着姜余的背来安抚他,“走商路上遇见突发情况无法避免,姜氏商行会好好赡养去世者的家属,还会发抚恤金。”   姜余有把身体往他怀里缩了缩,“嗯,我会的。”   …   接下来清风寨迅速被官府的人占领,剩下的山匪直接被一股脑的丢进了地牢里。   等顾文承养足精神之后就跟着一众官员去清风寨的仓库,然后就看见了满满一仓库的金银和各种器物。   顾文承终于明白为什么姜余会说自己只拿了“一点点”了,比起这一屋子的东西,他拿的的确是一点点。   旁边的官吏道:“另外还缴获米粮一千二百多担。”   另外一位官吏忍不住感叹,“这些山匪还真是阔绰。”   要知道如今禹州一亩地才能产一石左右的粮食,一担是一百斤,一千二百多担可是将近八百亩田地的粮食产量。   官吏道:“姜大人手下的人找到了清风寨的账本。果然,清风寨不仅仅只和祁县的官员有联系,还和周边另外四个县勾结,清风寨私下倒卖铁矿,县城中的势力背地里向清风寨提供耕牛和采矿奴。   属下猜测,清风寨和几大县城势力是相互制衡的关系。清风寨虽然把持铁矿,但是几大势力也不想看到清风寨独自做大,也正是如此清风寨中的山匪总共二百多人,而采矿奴足足五百多人。”   顾文承明白了,虽然清风寨把持这铁矿,但是周围几个县城的买家们可是牢牢把控着清风寨的人才、武器、钱财和粮食的供给,要知道清风寨这一片是真穷,靠打劫周边村庄致富是不可能的事。   几个县衙的豪强势力其实都想独吞铁矿,但是又彼此忌惮,于是继续扶持清风寨。可是他们又不想让清风寨做大,因此才会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也导致清风寨的采矿奴的人数要比山匪多的多。   顾文承想通这些事之后,吩咐道:“这些日子咱们要抓紧戒备,清风寨绝对不能丢。还有那些农户都先安顿好,反正这里也不缺米粮。”   “属下听令。”   顾文承又问,“那个铁矿山到底什么情况,有多大?”   官吏回答,“很大,我们拷问了那些山匪,从山匪口中得知,他们挖了五六年的铁矿,但是铁矿却越挖越多。”   …   接下来事情姜余就没管了,他前些日子受了“惊讶”,如今在清风寨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于是姜余和顾文承的日常生活就是,顾文承坐在书桌前忙清风寨的事情,姜余就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无聊的看画本子。   姜余觉得自己在走商的行李中带话本子是个特别英明决定。   顾文承抬头看见姜余半躺仰的看话本子,嘴角勾起一个笑意,“把书离眼睛远一些,小心伤眼睛。”   姜余乖的很,立马就听顾文承的建议,“好。”   就在姜余自在的过了十天之后,总督刘大人终于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 第149章 玻璃厂(捉虫)   江右府城虽然坐落着总督府,但是总督刘大人可是三省总督,江左和丹阳都是刘总督的管辖范围。   发现有人私瞒铁矿,刘总督立即重视起来,并写了一份密折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上京城。   铁矿就代表兵器,私挖铁矿就说明很有可能有人在私造兵器,这闹不好是有人在囤兵啊。   发现铁矿山的事情非同小可,刘总督特意上书朝廷,安抚江右总兵高得善。   并在迅速洗清高得善的嫌疑之后,刘总督就立马调动自己的直属军队督军,和江右总兵高得善率领的军队,绕过了丹阳总兵项朝光,往铁矿石的方向赶过来。   刘总督不敢赌丹阳总兵项朝光是否对铁矿石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首先控制住铁矿山才是最重要的。   另一边,这些日子顾文承占据了清风寨,梳理好寨中一切信息,又在抓了三四批打探消息的不明之士后,终于迎来了朝廷的军队。   三天后,顾文承彻底移交了清风寨的全部工作,带着姜余和商队的一群兄弟返回禹州。   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一起坐在马车上,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子。   “这件事咱们就不用管了吗?”   顾文承点头,“这件事后续咱们不能插手。”   一座铁矿山被人秘密开采了五年之久,那些铁矿到底卖给什么人?   这后面及可能会牵连甚广,这烫手山芋般的事不是顾文承目前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能插上手的。   顾文承转头看向姜余,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姜小余,你昨天抄的书呢?”   姜余动作一下顿住。   遭了,昨天晚上他光顾着算账,没抄完。   顾文承道:“等会去之后再加抄一本《中庸》。”   姜余:“好……好的。”   顾文承掀开马车旁边的窗帘向后看过去,丛林掩盖住了远处的矿山,他目光深沉,接下来说不定丹阳要乱了。   …   果然,不出顾文承所料,铁矿山的事差点没激起丹阳府的民变,也幸亏总督刘大人早早察觉,第一时间把民变的苗头给压了下去。   但是一时间丹阳府发生的事也是震惊朝野,毕竟前两年这里才刚刚发生炸毁决堤导致民不聊生的事,如今再次生事,简直是在朝廷的雷区上蹦迪。   嘉隆帝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君王,从他三征草原,再到开港口、设水军、打海盗、设立澎湖巡检司,都能发现这位帝王不仅野心勃勃,还十分铁血。   于是丹阳府在前年发生一次血流滚滚的砍头事件之后,再次发生了一起血流滚滚事件。   等姜余知道民变的事情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姜余听到这消息后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可,可是我觉得那清风寨不大啊。”   顾文承向他解释道:“前年炸毁大坝的事发生之后,江右三省的官员大换血,有些豪强在大换血中被清算,剩下的豪强们则是在前年对清风寨来了一次全新的利益分配。这才导致清风寨变成了只有二百多名强盗,却有四五百名农奴。”   其实这也是顾文承到了清风寨之后发现的问题,因为清风寨无论是屋舍大小,到房屋装饰、金银囤积来看都不像是个小山寨。   顾文承继续说,“当地豪强们想要重新在当地继续肆无忌惮的挖矿,也需要时间在背地里重新拉拢官员,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暂时蛰伏。   清风寨的势力其实并不弱,里面全都是悍将,否则也不会出现弓箭手,况且他们所用的武器都十分精良,粮草也很充足。”但是他们偏偏遇见了拿着热武器的姜余。   后面等顾文承知道姜余是怎么拿下清风寨的时候,就连他都惊呆了,因为姜余完全是火力压制打赢的。   首先是远程狙击了清风寨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后面又伏击了二当家,在这两次进攻里面,几乎全都是火力压制,没什么正面对抗。   而在三位当家的身边保护的人,全都是清风寨的精锐。   因为怕姜余在丹阳府遇见突发情况,王家兄弟和几位顾文承往商队塞的衙差兄弟们,他们的包裹中都带着官府的的工作装。   后面,清风寨群龙无首,姜余利用火牛阵,让二十多头牛冲进清风寨大肆破坏,几个穿着官差衣服的“衙差”放着鸟嘴铳、拿着刀冲进去,一边冲还一边大喊“你们三位当家都死了,快快束手就擒,投降者不杀”,就问谁遇见这种情况不蒙圈。   顾文承转头看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长的白净又水灵,嘴里说清风寨一点也不厉害’的姜小余。   嗯,挺好的,最起码这黑芝麻馅小汤圆,不知道自己是芝麻馅的。   原本姜余还以为自己发现铁矿山会有什么奖励,现在看来如今朝廷上压根就顾不上自己,他原本想的奖励可能会晚一些,现在看来是直接没了。   …   如今禹州的建设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   尤其是禹州的水泥路工程,来的修路的农工没有工钱,但是一天两顿饭管够。   白米饭、大馒头、酱油汤,每个人都能吃饱,就为了这一口饱饭,数不清的农户过来报名修路。   不得已,州衙只能下令筛出去年纪小的和年级大的,只留下那些身强力壮的农夫干活。   就在被筛选出去的农夫捶胸顿足的时候,突然传来姜氏招工的消息,一天二十文工钱,不管管住不管吃,先报先来,招满为止,于是终于百姓又有了其他活路。   这年深秋,禹州的玻璃厂终于造出的第一块玻璃。   这种玻璃的质地有些脆,颜色呈现篮绿色,而且只有小块,做不成太大块,因为大块若是太薄之后就会变得很脆。   但是如今的玻璃,顾文承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终于能让姜余住上冬天也亮堂的屋子了。   于是玻璃厂继续改良玻璃的秘方,而顾文承要改造州衙的屋子。   半个月后,姜余惊喜的看着面前的屋子,窗纱的窗框是大大的,玻璃映在上面十分漂亮。   “好漂亮。”姜余走进屋子里,深秋的天气已经转凉,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屋子里,让原本有些昏暗阴冷的屋子十分明亮暖和。   顾文承笑着看向姜余,见他很喜欢自己也就满足了。   “等工匠们能做出大玻璃以后,咱们就把窗户上换成大块玻璃,大块玻璃更亮堂。”   姜余笑着凑近看向玻璃,“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侧脸也笑了起来。   …   自从州衙后宅安上玻璃之后,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这玻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在他们得知了这玻璃竟然是姜氏工坊自己造出来的之后,一个个的都惊呆了,然后开始问这玻璃能不能给他们家也按上。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玻璃可是顾文承要往宫里献的,至于自家按的玻璃,完全是实验用的,若是这玻璃做窗效果不好,他顾文承怎么可能会往宫里进供呢?   于是今年快过年的时候,禹州的知州顾文承和户部行用库副使姜余,再次用实力惊掉了众人的眼球,他们把玻璃制作方法献给了宫里。   要知道如今的玻璃可都是海外进供的玩意,价格高昂,珍惜的狠,结果他们两个把玻璃造出来了,还献给了皇上。   皇帝也不是小气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拿臣子的东西,再加上次发现铁矿山也是这两个,于是嘉隆帝就开始想着要怎么奖励他们俩了。   于是嘉隆帝胳膊一挥,腊月二十八喜报就走进来禹州城。   顾文承虽然没有被升官,但是皇帝在圣旨上说了,宫里有时刻关注禹州,皇帝陛下本人很期待顾文承会把禹州变成什么样子,然后就赐了很多金银珠宝,还赐了国外进供的丝绸、毛皮、纱绢等物,足足八抬箱子。   而姜余虽然没得到明面上的好处,但是却彻底成了“官商”,因为玻璃厂直接被划分到了工部营缮所下面的御器厂。   而有些物件宫里需求大,很多时候官厂一时半个供应不过来,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官搭民供”的制度,官厂会将一部分任务分派到民厂中完成。   而如今姜余的玻璃厂,就变成和官厂合作的民厂。   姜余跟在顾文承在禹州没法回上京城,于是年后他就把顾文渊还有一群制作玻璃很熟练的工匠一块“打包”送往上京城。   临走的时间,姜余实在不放心,又让禾姐儿跟着去了。   这些年禾姐儿成长的就连顾文承看了都觉得惊讶。   自从来禹州一边,肥皂坊、布坊和幼学堂的成功建造都离不开禾姐儿的努力。   这其中布坊出现的问题最多,因为布坊女人最多,工钱也不低,一天最少赚二十文,一个月能赚多半吊的钱。   但是之前禹州穷苦,很多女人只能嫁人、生孩子、伺候公婆来换一口饭吃。有些女人甚至会面临被婆家扫地出门,最后不停嫁人的窘境。   她们无知,她们麻木,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因为她们周围的女人都是一辈子过这种日子,一日复一日,所以她们理所应当的觉得这就是她们生活,她们本来就该如此的生活。   但是自从布坊开起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甚至在一开始,很多来布坊劳作的女工是被家中逼着进来赚钱的,家离禹州县城远的就只能被迫住在布坊的宿舍里,而布坊有女工,必然就有女管事。   然后,新的一片天地就突兀的展现在这种女工的面前。   这些女工就发现原来这世界上有女人是这样活的;原来这世界上有人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的;原来布坊里还有可以让孩子学习的幼学堂;原来幼学堂的“校长”竟然和她们一样是女人;原来她们赚的钱是属于她们自己,她们并不用把全部钱都交给家里;原来她们是自由的……   禾姐儿甚至在这些妇人眼里看见了以前自己的模样,很多时候,不是她们选择这样的生活,而是她们不懂,她们不会,她们只是被动的接受这样的生活。   或许当她们彻底明悟,原来生活还有另一种过法的时候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沧桑。   但是,如今一扇大门突兀的向她们展开,让她们可以看见另一种生活,于是很多女工的想法就变得不一样了。   禹州城门前,禾姐儿笑着看向姜余,“小余哥,我去上京之后,工坊可以放心交给顾苋,那小子是个能力不错的,幼学堂可以交给江朱,她一向喜欢小孩,也是心细的,肯定能帮到你不少。”   姜余看着禾姐儿的笑脸,离别的情绪涌上心头:“我……”   “哥,我能抱抱你吗?”禾姐儿突然开口。   姜余微微一愣,然后禾姐儿伸手就抱住了姜余。   “在我心里,小余哥你一直是我的亲哥哥。在看见禹州那些女工之后,我时常会在梦中惊醒,我不知道,若是那天哥你没把我从家里的黑屋子里带出来,我会发生什么事。”   姜余微微一愣,他察觉到禾姐儿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然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傻姑娘,即便是没有我,你也可以自己救自己的。你忘了咱们在县城相遇的场景了吗?”   十四五的禾姐儿,瘦瘦小小的一只,她勇敢的反抗父母的不公并且离家出走,她穿着破旧的衣裳,缩在县城的街道上的墙边,活脱脱的像个小乞丐。   姜余叹了一口气道:“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你自己。正是因为你没有放弃,所以我才有能力去拉你一把。”   禾姐儿突然嚎啕大哭,身后的顾文渊看见这一幕后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禾姐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眉宇间有种意气风发之感。   “哥你放心,上京城的玻璃坊交给我一定没有问题。”   姜余点头,“我自然信你。”   …   看着逐渐远离的马车队伍,姜余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顾文承开始给姜余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这也没办法。”可算是走了。   姜余低头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我身上粘上脏东西了吗?”   顾文承一脸严肃,继续拍‘灰尘’,“没事,我给你拍拍就好了。”   等顾文承拍完,然后抱了抱姜余,心满意足的道,“可算是干净了。”   姜余全程一脸懵。   而一旁的引泉看见大人的举动后,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两下,然后赶紧低头,他什么都没看见。 第150章 要命了   接下来的日子禹州的一切都步入正轨,工坊制作出来的东西销往各地,渐渐打出的不小的名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禹州来了越来越多的走商队伍,整座县城也变得越来越繁华。   姜余之前指定的计划产棉工程,和顾文承推广的种植土豆,取得了十分不错的成就。   土豆耐寒,且产量高,加上土豆中含有大量淀粉,完全是可以让百姓裹腹的农作物,于是土豆很快就在禹州当地百姓的餐桌上有了一席之地。   三年后,顾文承以禹州税收大于江右其他地区税收总和的完美答卷,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   上京城,万寿宫内。   嘉隆帝坐在龙椅上看着顾文承这些年的功绩。   面前一众阁老们跪了一地,此时万寿宫的气氛低压的吓人。   “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公正斥邪恶。做君子难,嘴上说‘忠君爱国’却很容易,但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朕有时候觉得人犯错很正常,人有缺点也很正常,所以有些弹劾的奏章,朕就当没看见。   但是朕平生最见不得又蠢又毒的人,为官者一做不到忠君爱国,二做不到爱护百姓,还不如早早把位置腾出来,交给别人。”   浙江巡抚沈为思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臣,臣有罪。”   砰!   嘉隆帝把一旁的奏章重重的扔向他,骂道:“你的确有罪,罪大恶极。”   浙江巡抚一动不敢动,浑身控制不住的打颤。   嘉隆帝背靠在椅子上,缓缓开口,“把沈为思压入大牢。”   浙江巡抚沈为思抬头呆呆的看向顶头的帝王,很快就被侍卫拉了下去。   前些日子浙江再次发生民变,因为几年前朝廷在浙江明州建立港口,港口运作之后大大打压了当地的海运走私贸易,那群人竟然大胆白天的妄图朝廷关闭港口。   然后他们就以莫须有的借口来了一次民变,意图让朝廷迫于压力,关闭明州港口。   而浙江巡抚沈为思本来应该是皇帝派去浙江的亲信和眼线,但是巡抚沈为思却和当地豪强串通一气,而如今他的结果,就是他们计谋失败造成。   嘉隆帝看着下方跪在地上态度恭敬的臣子们,他知道在场的每个人内心都有不同的想法。   一旁的户部尚书高唯老泪纵横,他把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求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   沈为思是他的人,沈为思出事,他作为户部尚书难辞其咎。   嘉隆帝看了他一眼,道,“准了。”   高唯闭上眼睛,内心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   高唯知道,陛下既然恩准了自己告老还乡,那就是说明自己和自己儿孙的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就是自己即刻告老还乡,并约束自家在官场上的子弟们低调行事。   一个月后,嘉隆帝的圣旨传到了禹州,顾文承因为几次有功,直接被升为了浙江巡抚。   而姜余因为发现玻璃有功,被陛下钦点为明州织造局主事。   姜余:!!!   顾文承升官不稀奇,这些年在禹州随便一个功绩出来,都能让顾文承平步青云,所以这次能连蹦三级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而且经过这些嘉隆帝对下属官员严格的杀杀杀,官场上其实很缺人,缺能为皇帝办实事的人。   但是姜余被突然封做织造局主事就真的很让人惊讶了,织造局主事正儿八经的六品官职。   朝廷分别在明州、奉天等四地设置织造,负责织造宫廷所需的丝织品。   而织造通常分为两部分。织造衙门是织造官吏驻扎及管理织造行政事务的官署﹔织造局是经营管理生产的官局工场。   织造衙门的织造郎中是正五品官职,不仅负责纺织生产,还兼管机户和征收机税等事务,在地方上也有一定的权力和影响力,可以说织造郎中完全是皇帝的亲信。   织造局的负责人六品织造主事,负责督造和采办各种丝织品,确保产品质量和按时完成生产任务‌   顾文承对姜余解释织造局的职能,“前段时间浙江发生民变,此事影响甚大,前任浙江巡抚被革职查办,我这是顶了空缺上去的。至于小余你,我估计是陛下看到了你手底下布坊的收益能力,才会把你调去的。”   姜余摸了摸鼻子,“反正是好事对吧。”   这几年禹州本地的棉布、绒布、麻布畅销的飞起,尤其是绒布是完全爆发式售卖,常常供不应求。   从最开始羊绒布,到后面的羊毛线、羊毛衣等一系列产品通通爆火,而且这些羊毛制品在民间销售的同时,也在对宫里提供。   而随着羊毛制品的畅销,禹州本地的养羊产业也被带动发展,如今禹州羊肉称为一绝。   企业发展,带动当地居民就业;居民就业,带动居民收入的提高;收入提高,进一步推动禹州的经济发展,从而吸引不少商户来禹州进行各种商品贸易。   为了优化商业营商环境,顾文承所在的州衙出台一系列惠民利民的优秀政策,进一步鼓励商业发展,做好禹州经济贸易的保护人。   然后,禹州在今年就以爆炸般的商业税收惊呆了众人的眼球,也进入了嘉隆帝的眼。   顾文承是寒门出身,家中几代长辈都是土地里刨食的农户,再加上顾文承身边只有唯一的夫郎姜余,这种人最适合做一个纯臣。   如今浙江官场正好缺人,于是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被嘉隆帝一块升了官,打包放到了浙江。   …   姜余这几年一直学习如何统筹管理自己手底下的工坊,如今他去浙江,完全不会影响禹州这边几家工坊的继续运作。   就在姜余和顾文承二人离开禹州的时候,禹州百姓夹道欢送。   姜余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百姓,眼眶忍不住有些红。   顾文承把姜余揽在怀里,“他们这样相送,就证明咱们这些年在禹州没有白费工夫。而且只要禹州本地的产业在,禹州就不会沉寂下去。”   姜余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难受。”   顾文承轻笑一声,一手拍着姜余的背。   他的小余啊,心肠最软了,而且看谁都会把对方往好处想,但同时有个是极其聪明的人。   姜余抽了抽鼻子,道:“那些人其实都是来送文承哥你的。因为文承哥在禹州这些年,对禹州的百姓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   姜余双手捧在心口处,“我刚刚听到那些百姓嘴里喊着文承哥的名字,我真的好高兴,文承哥真的一如当年承诺的那般,变成了一心为民的好官。”   姜余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在顾文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姜余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嘴角的梨涡很可爱。如今已经长成青年的姜余,此时露出了少年般的姿态。   顾文承脑子里阴暗的想,这样天真善良的小余,他果然很喜欢,他想要小余一辈子陪着自己。   要知道“民贵君轻”中的“民”,在古代社会通常指的并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士大夫。在他上辈子那个世界,往前倒古代社会,宋朝时期基本上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到了明朝,皇帝废除中书省,给儿子分封地,使朝廷变成了皇帝的一言堂,这才有了后面的土木堡之变,土木堡之变导致拱卫皇权的武勋贵族彻底没落,文官集团的迅速崛起,也加剧了皇权与文官集团的矛盾。   后面清朝时期,因为政权特殊的原因,当朝皇帝不信任汉人,但是皇室一部分宗亲却希望恢复早期的八王议政制度从而反对皇帝,后续出现军机处则是封建君主专制的顶峰,皇权也达到了顶峰。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如今顾文承身处的官场,从历史上来细扒,都能找到出现过的类似情况。   顾文承这些年往外头的钱可没少送,关系也没少拉,但是他在姜余心中,依旧是那个坦荡正直、一心为民、清正廉洁的顾文承。   顾文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小余喜欢我这样吗?”   姜余的耳朵慢慢变红,他抬头认真的看向顾文承,“嗯,喜欢你。”   顾文承被姜余又一次直球击中,他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喜悦,问:“可是,若是你有一天发现,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完美呢?”   姜余回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啊。就连圣人都会犯错,若是文承哥你要求自己不犯错那也太苛刻了。而且,我喜欢的是文承哥你,无论是你的哪一面,我都会喜欢。”   姜余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但是文承哥你也一直都在包容我,所以我想……唔!”   姜余一下顾文承吻住,他惊讶的瞪圆眼睛,似乎对顾文承举动十分惊讶。   良久后,顾文承把额头抵在姜余的额头处。   姜余感觉到了顾文承身体某处咯自己的小肚子,他一动也不敢动,如今车夫就在外面驾马车,万一听到什么动静就不好了。   “乖,让我抱抱。”顾文承道。   但是过了一会儿,那种微妙的触感丝毫没消下去,姜余总觉得顾文承会被憋坏,他咬了咬牙。   “不如,我帮你吧。”   顾文承呼吸一滞,“怎么帮?”   姜余用实际行动告诉顾文承,他表情严肃,“这样帮。”   顾文承:……真是要他命了。 第151章 太恶心了   去上京城的路上很无聊,如今从禹州去坐船的那一段路还好都是水泥路,赶路不仅比以前快了不少,也比土路要平稳。   马车行驶在水泥路上减少了颠簸感,使旅途轻松了很多。   一个多月后,初冬之时顾文承和姜余二人到了上京城。   在禹州的五年时间,因为顾文承在外任没法回来,所以顾家父母只是去过三次禹州小住,后面又回到了上京城。   接下来顾文承和姜余要去浙江,路途更加遥远,顾家父母就更没法跟着。   回来的这几天,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除了陪伴父母之外,顾文承开始和之前京中的故交联系,尤其是老师刘嵩,刘嵩和顾文承谈了很多两个人没法往信上写的朝廷上发生的事。   而姜余则是开始跟跟着众人看上京城的工坊如何,尤其是最新发展的玻璃工坊。   一日,天气不错,姜余和顾父顾母在院里边晒太阳边说话。   姜余道:“爹娘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去浙江吗?”   顾母看着姜余,“我和你爹在上京城挺好的,文华那小子心眼好,如今他把你们二伯父和二伯母一块接来上京城了。我们平时就在庄子上种种田,说说话,日子过得滋润的很。”   顾父坐在一旁,手不停的编框子,“如今庄子上的猪养的可好了,还有不少人家直接去庄子上预订猪,过年过节时都不够卖的。”   姜余听着父母的说话,脸上露出笑容,“那是爹你把猪喂的好,若不是猪不好,肯定不会有人家上门预订的。”   顾父听到姜余这话,笑的合不拢嘴。   顾母握住姜余的手,悄悄问他,“你们回来这些日子,我一直没问。文承欺负过你没有?”   姜余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急忙道:“没有没有。”   顾母看见姜余这副样子,反倒是叹一口气,“这俗话说的好‘靠山山跑,靠树树倒’,靠人总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掌握本事和钱才是最大的底气。我之前听说,你在禹州挣了钱以后,又是帮衙门修路,又是帮盖房子,建私塾的。   外人听到这事,只会夸你是大善人,可是娘得告诉你,你别有什么钱都往文承身上投,自己手里得留点。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有一天顾文承突然混蛋了,你好歹还有些倚仗。”   姜余听着顾母实心实意的为自己筹谋,年纪大的人很有时候想的比较多,姜余知道顾母是真的对自己好,才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的。   “嗯嗯,我知道,我现在可有钱了,文承哥都没我有钱。”   顾母听着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这还行,若是什么时候文承欺负你,你就回来告状,娘给你撑腰。”   姜余感动的一塌糊涂,他鼻尖发酸,一把抱住顾母,窝在她怀里撒娇。   “还是娘对我最好。”   顾母一手拍着自己这个儿子的肩膀,十分亲香的叫“我的儿”。   此时刚刚拜访老师回家的顾文承,把这母子俩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   顾文承:……   怎么一回家娘就在小余面前说他坏话?   再说了,他怎么就靠不住了?他可靠的狠。   顾文承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走回去把姜余拉到自己身边,打断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姜余:……   顾母:……   顾父:……   顾文承仿佛察觉不到此时的尴尬气氛,“娘,我和小余今天出去吃。”   顾母尴尬的咳了一声:“出去吃也挺好的。出门吃饭,你记得掏你自己的钱。”   顾文承:……他十分好奇,如今他在娘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努力忽视掉身后顾母的目光,顾文承带着姜余上了马车,吩咐驾马车的马夫,“去荟萃楼。”   “是,老爷。”   上了马车之后,顾文承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长长的睫毛垂在,看上去一副要长蘑菇的样子。   姜余轻咳一声,“娘,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顾文承不为所动,“我知道娘对我有误会。”   然后他就抱住了姜余,声音里带着委屈,“我知道娘对我有误会,但是没关系,我不在意。”   姜余心疼急了,“等我回去就和娘说,咱们关系一直都特别好。”   顾文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宽大的身体把姜余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没关系的,其实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姜余心软成一团,“那怎么行,文承哥你是要继续做官的,你的名声很重要。”   顾文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在我心里,你信我就够了。”   姜余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顾文承:心满意足,看来娘说那些话对小余完全没在意。   荟萃楼一顿饭吃的很不错,姜余很久没有尝过荟萃楼的菜了,这里厨子的手艺依旧不减从前。   两个人在一个包房用餐,房间门被人一下推开。   来人脸有些红,明显是喝了不少酒,在看见包房里只有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一个清秀漂亮,一个斯文俊朗,而且这两个人明显举止动作十分亲密,他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我看见了,你们俩偷偷的好。”这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嘴说些轻佻话。   “陈公子?陈公子?”   此时后面又跑进来两个面前的公子哥,这二人进来就要把陈骥拉出去。   “陈公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走错包房了,咱们包房在旁边。”   陈骥挣脱开拽自己的两个人,“你们走一边去,没看见我和新认识的两个朋友说话吗?”   顾文承上下打量这位陈公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南方来的?”   对方说官话虽然说的不错,但是还是多少带着一些地方口语。   陈骥看了一眼顾文承,眼神又开始不安分的瞟向一旁的姜余,虽然他有几分醉意,但他也看的出来,开口说话男人一身穿着打扮不俗,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因此他没有贸然动手。   “我明州陈氏,家里在司礼监挂名,家中富贵,钱财生意众多。”   姜余听到对方这样说,突然眼神一动,他记得这两天文承哥对自己说和明州织造局有关联的人家时,好像有提到过陈家。   顾文承从位置上站起来,趁对方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桌面上重重一磕。   此时姜余走到门前,利落的把包房的门关上,杜绝外面的一切视线。   紧接顾文承单手直接把眼冒金星的陈骥翻了个面,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桌子上,抄起手边的茶壶,一壶茶直接浇在对方脸上。   一旁两个人没想到顾文承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其中一个人想要上前阻拦被另外一人拉住。   因为其中一个公子认出了顾文承穿着一身天青色妆缎袍子,妆缎是云锦的一种属于朝廷贡品,一般富贵人家即便是手里有这种料子做的衣裳也不敢如此张扬的穿出来。   另外朝廷有明确规定,五品以下官员不得使用蟒段、妆缎、貂皮猞猁狲,因为这些都是给皇室织造衣物的,其他人不可逾越穿着。   公子哥越想,脸上的表情就越不好看。   他们这群上京城的纨绔子弟,其他本事没有,认人是绝对在行的,就怕出门在外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家里挨骂。   他可以肯定满上京的宗室皇亲、侯门公府里都没有眼前这一号人物,所以对方只能是年纪轻轻身五品以上官职,且深受陛下宠信,亲赐供品锦缎的天子近臣。   对方明显有些功夫在身上,难道是这些年海上立功的武官?这也不对啊,这人浑身上下文质彬彬的模样,应该是文官才对。   公子哥看向姜余,姜余朝他笑了笑,今天他和顾文承穿着情侣装。   公子哥:……   就在对方头脑风暴的时候,顾文承已经把陈骥扔在了地上。   “酒醒了吗?”   陈骥跌坐在地上,一壶茶水浇在他脸上,还是当着两位朋友的面,这让陈骥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就在陈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公子哥眼疾手快,蹲在陈骥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这兄弟今天喝灌了两杯黄汤子,神志不清走错了门,无意惊扰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顾文承倒是看出来这人乖觉,“那这位公子身上的茶水?”   对方笑道:“喝多了酒,无意中摔了一跤,顺道弄撒了茶壶而已。”   姜余看向说话的公子哥,心想这人好巧的嘴。   今日这事其实就是一个糊涂人干出的糊涂事罢了,对方举止言语轻佻,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好,索性顾文承把人打了一顿出了气。   两个人一人驾着陈骥一条胳膊,“陈兄咱们走了,走了。”   陈骥虽然是纨绔,但他毕竟不是傻子,尤其是身边说话的朋友,对方可是伯爵府的公子,可见这个包厢人的身份不一般,然后两个人就驾着陈骥出去了。   包厢门被关上,姜余坐在位置上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幸好咱们吃完了,否则今天这几盘菜就白白浪费了。刚刚那人说明州陈家,是不是就是那个皇商陈家。”   顾文承点头,掀起袍子坐在姜余身边,“肯定错不了。只是没想到这陈家到了上京城竟还如此嚣张。”   姜余抿嘴笑了笑,“毕竟是老牌皇商,和家中几代人和司礼监打交道,钱财不缺,姻亲众多,嚣张跋扈也很正常。”   顾文承道:“明州中的丝织坊有一半多都是陈家,等你到了明州,少不了要和陈家打交道。”这也是为什么刚刚顾文承只是简单教训了一下对方而已。   姜余叹一口气,“我现在已经开始对陈家印象不好了。”尤其是对方竟然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文承哥,十分惹人讨厌,到时候他要给陈家穿小鞋。   顾文承此时在想,他要看看陈家人为什么来上京城,刚刚那人看小余的眼神实在是太恶心了。 第152章 明州任职(捉虫)   姜余一手摸着下巴道:“刚刚说话的那个年轻少爷好像认识咱们。”   顾文承道:“那人应该是看见了咱俩身上的穿着,所以才会开口称呼我大人。只要我应一声,他就心里有个底,然后快递把那醉鬼拖出去,这样事情闹不大,咱们彼此脸上都能好看些。”   姜余微微一愣,接着看向自己身上这件天青色银线绣花夹袄。   “原来如此。”前两年因为铁矿山和制造玻璃的事,宫中赏了他们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各式各样的布匹和毛皮。   宫里赏的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有说法的,根本没法送人,再加上这些布匹都是好布,于是姜余叫人做了衣裳,他和顾文承今天身上穿的这件衣裳还是上年秋天让人做的。   姜余突然皱眉,“一个京城的公子哥都能认出来咱们的衣裳,那姓陈的醉鬼家里还是做布的,他怎么认不出来?”   顾文承此时正在给姜余倒水,听到姜余这句话他动作一顿。   此时姜余也反应过来了,转头缓缓看向顾文承,二人异口同声的道:“陈家好大的胆子。”   姜余搓手手,“若真的是咱们想的那样,陈家在明州说不定一直私扣贡品布匹,供他们自家穿着。这陈家人的胆子也太大了,来上京城竟然还这样不收敛。”   顾文承皱眉想着陈家的姻亲关系,对姜余说,“日后到了明州织造局,要格外提防陈家。”   姜余点头,“我知道了。”   …   三天后,姜余和宫里来收肥皂的魏公公笑着说话,二人无意中突然提到陈家。   魏公公笑着道:“之前在宫里冬天都是穿从明州送过来的绢布,这绢布夏天穿着舒服,冬天可就冷了。如今有了姜大人从禹州送进宫的羊绒布,做成衣裳贴身穿在身上,真是又轻便又暖和。”   姜余也说着客气话,“若不是魏公公你们做事牢靠,又得贵人青眼,贵人心疼公公们平日辛苦,这才让羊绒布入宫,否则我这羊绒布也进不来这好地方。”   魏公公听着这无形中的奉承话,笑的开心,然后就听姜余话锋一转,“刚刚听公公说,之前宫里用的都是从明州送来的布。”   魏公公转念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听说,过些日子眼前这是姜大人就要去任明州织造局主事,而陈家可是明州最大的丝织户,不仅如此陈家在司礼监帮忙宫里做着其他买卖营生。   “可不是嘛。明州可是个好地方,那里进供上来的布,宫里的主子们都十分喜欢。”   姜余开始打探消息,“前些日子我在上京城好像碰见明州陈家的人了。”   魏公公立马会意:“前段时间暖和的时候,陈家人上京了,听说好大的阵仗,长长的队伍,总共十几驾马车。”   魏公公压低声音道:“之前浙江民反的事,咱家听说好像牵扯到了陈家。陈家主去世,如今魂归故土,要把牌位供奉进上京城的陈家老宅祖地。如今陈家明面上是陈家大少爷陈骥领事,我曾见过那陈骥一面。”   魏公公摇摇头,“年岁不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生意的。”   最近两年虽然宫里没在一直说缩减开支的事,但是皇后娘娘向来是个节俭的人,他看啊,这陈家的皇家买卖是快做到头喽。   姜余把这些话听在了心里,继续和魏公公说话。   然后就在姜余和顾文承还在继续打探陈家在明州的情况事,陈骥突然出事了。   他先是在寿王殿下的生日上一出手就是一棵红珊瑚树,引的在场所有人惊呼,这棵珊瑚树直接把宫里送来的赏赐都比的寒酸了不少了。   在大周朝红珊瑚被视为皇家珍宝,很多饰物上规定要有红珊瑚的装饰,如今陈骥出手的这棵珊瑚树,真真是“豪气”。   紧紧接着没几天,他又在一处戏楼和人争强戏子的时候,把对方推下楼梯,对方直接顺着楼梯滚下去,当场没了呼吸。   姜余听王二说的这些,惊讶的合不拢嘴。   王二也感叹的说,“小的这些日子去打探消息,就听人说那陈骥仗着自己亲姐姐在宫里当贵妃,又仗着他们家有得力亲戚,就在上京城闹了不少稀罕事。   他出手极其大方,包场包酒席都是平常事,这次被人起哄和人打架。他打死了人之后,身边的人吓的要死,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后来小的就听说,这陈骥身上,可不只背着这一个人命官司。”   姜余一惊,“你说真的?”   王二,“绝对错不了。”   姜余想了想,中午吃完饭就把这事告诉了顾文承。   ……   顾文承问:“你怎么想的?”   姜余抿了抿嘴,“这陈骥在上京城都这般有恃无恐,恐怕陈家在明州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我有些担心。”   顾文承拍着姜余的背,“不用担心,陈家很快就要倒霉了。”   姜余:瞬间惊讶!   顾文承无辜的道:“这和我可没关系,都是陈骥自己太高调。”   姜余此刻继续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文承。   实在不是姜余不信,关键是顾文承在禹州这些年展现出来的实力,让姜余觉得顾文承完全可以把陈家收拾了。   顾文承在禹州先是借着水泥路,分别打压了一旁豪强,又拉拢一批豪强。   在这些豪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趁机让姜余发展各种工坊,以招工的名义招来一大批年轻工人。   然后就开始在工坊内部以选拔一批管事的名义,开办了夜校,夜校专门教授识字和算术。   夜校用的教材顾文承特意让人编的,其中用上了拼音,而教授学子的“教师”都是顾文承和姜余早就开始秘密培养的人,比如引泉赫然就在其中。   这教材这可顾文承上辈子生活的时代,国家顶级的专家学者编出来的教材。   于是就在一年之内,衙门内部的无品级专门管事的胥吏‌,就来了一批大换血。   顾文承作为一个“天降”的禹州知州,本来应该坐在官衙里和当地的豪强们斗个你来我回,可结果却是顾文承不仅另外支了一个桌子,还把原本禹州的桌子给掀了。   顾文承在一年之内基本掌控了禹州,接下来经济、文化、教育、农业等一系列手段下来,禹州的税收直接超过江右其他地区税收总和。   这些事情虽然听起来很轻松,实际顾文承做起来也挺轻松的。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是沉迷于禹州那些豪强不停的给自己送钱,然后他就把钱投入自己办的“夜校”里。   当地豪强:……你礼貌吗?   顾文承开始和姜余说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前段时间浙江民变,而陈家家主身死正是在浙江民变的时间死了,很难说清对方的身死是不是和民变有关系,陈骥带着家人上京,明面上是为了保住自家在司礼监的生意,背地里是来求庇护的。   但是陈骥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货色,也可能他是向来肆意妄为惯了,来上京城短短三个月就闹出了不少事,如今身上又背了人命官司,这次肯定要吃大亏。”   姜余皱眉,“杀人偿命,陈骥杀了人难道死了不了?”   顾文承摇了摇头,“对方只是个六品官员家次子。”   姜余有些生气的把头往顾文承肩膀上撞了撞,“我真生气。”   顾文承用手捂着他的额头,怕他撞疼了,“这也没办法。还记得本朝的商户分那两种吗?”   姜余回答,“分在司礼监挂名的和在户部挂名的。”   就像之前自家因为在香皂入了皇帝的眼,所以当时就成了在户部挂名行商的商人,本意是户部掏钱买自己的东西。   但是后面姜余有了上京城的玻璃厂之后性质就变了,朝廷有官厂性质的玻璃厂,但是因为“官搭民供”的制度,官厂会将一部分任务分派到民厂中完成。而姜余的民办玻璃厂,就变成了拿皇家的钱,给皇家烧玻璃,这种性质就直接变成“官商”。   顾文承道,“陈家在司礼监和户部都有挂名,我想想办法,定能把陈家在司礼监的挂名给除去。只要一除,陈家就无法继续在和明州织造局合作。但后果也有,陈家一定手里有很多技艺高超的织娘,若失去陈家,明州织造局的布匹质量恐怕会下降。”   姜余自信笑笑:“陈家在明州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我不相信他们就没有对手。拉拢一个,打压一个的手法,我也是会的。”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鼻子,“机灵鬼。”   姜余还是有些生气,“真是便宜陈骥,他身上背着两三个人命官司,还能这么逍遥自在。”   顾文承一手穿过姜余背后的发丝,意味深长的道:“也不见得就能逍遥自在。有时候蚂蚁多了,也能把大象咬死。”   五天后,司礼监果真把陈家的名字给去了,而这几天陈家母亲为了求人把陈骥从大牢里弄出来,压根没心思管这些。   陈骥的母亲短短几天内好像老了五六岁一般,虽然她们是大房,但是叔叔伯伯可不少,她丈夫死了,要不还是她有儿子,说不准在司礼监和户部的挂名就轮到叔伯头上去了。   他们这次上京一是和上京的亲戚们联系感情,二是巩固一下陈家在司礼监的挂名,可如今司礼监的挂名说没就没了,但至少他们在户部的挂名还在,日子总得过下去。   经过这一事陈骥在上京城老实了不少,但本性难移,很快便故态复萌。   而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在年后,天气暖和时启程去了明州。   这次他们可不是一个被编官,一个是白身的去赴任。他们一个成了巡抚,一个也是六品主事,深受皇帝信任的去赴任。   就在姜余看着江面一心踌躇满志的时候,旁边的顾文渊突然吐了出来。   姜余:……   禾姐儿直接把嫌弃挂在了脸上,“都说你这次身体不舒服就别一块去明州了,你逞什么强?”   顾文渊前几天就有些不舒服,如今刚刚吃了药,猛一下坐船就有点晕。   “不行,你们都去明州,我也要去,别想把我丢下。”说着他又开始趴在船边上开始往下吐。   姜余见他脸上实在不好,刚想说话,就见禾姐儿从荷包里掏出干梅子递给顾文渊。   “吃这个,能去一去嘴里的味。”   文渊坐在甲板上,接过梅子往嘴里塞了两颗。   “小余哥,听说明州富硕,咱们去哪里之后先要干什么呢?”   姜余一挥斗篷,指着江面豪气万丈的说:“当然是招绣娘。”   啪啪啪,顾文承立即开始鼓掌。   禾姐儿:……   顾文渊:……   江 朱:……   凝姐儿:……   王家兄弟:……   他们一头雾水的跟着开始鼓掌,但是他们心里有同样的疑惑,这有什么好鼓掌的。 第153章 改革   “如今新上任的明州织造郎中郭熙大人,十五岁入国子监读书,十六岁被选为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做伴读之一,后又任皇城司殿前禁卫。几年前朝廷和草原打仗,郭熙大人曾做先锋军立功,后出任苏州正七品巡盐御史,如今被陛下任命明州织造郎中。”   顾文承对顾文渊他们解释明州织造郎中郭熙这个人的事迹。   顾文渊听了之后惊讶的睁大眼睛,“这郭熙大人竟然如此厉害,武能带兵打仗,文能监察盐政。可这样的人物不应该留在京城吗,怎么被外派做五品织造了?”   姜余向他解释,“织造郎中不仅负责纺织生产,还兼管机户和征收机税等事务,在明州有一定的权力和影响力,而且织造有权单独向陛下呈上奏章。”   禾姐儿一下就懂了,“其实,织造郎中就是朝廷单独管理浙江商税的官员,相当于朝廷在浙江的耳目。”   姜余点头,“没错。这次咱们去明州,郭大人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禾姐儿皱眉,“织造局性质特殊,且常年为宫廷提供丝织品,肯定有一套独特的运作程序。哥,你即便是做了主事,恐怕有很多事情还是不好直接插手。”   姜余笑了笑:“放心吧,前任织造局主事下狱,明州最大的民织工坊陈家被又司礼监除名,如今织造局可以说是最乱的时候,不怕它乱,就怕它不乱。”   禾姐儿和江朱对视一眼,同样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   姜余到明州赴任之时,织造衙门的织造郎中郭大人还没赴任,据说是得过两个月才能来,然后姜余就直接变成了织造局实际上的一把手。   姜余先是搞懂了整个织造局的实际运作模式,再把为宫里做丝织品的部门单独划分出来之后,就开始对整个织造局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织造局毕竟是局,丝织品的原料、成品和整个织造局都是有严格的账目开销。   所以查账是最首要的事,只要账目清楚明白,这个织造局百分之八十的事姜余都能明白。   姜余要查账,首先就改变织造局以往的记账手法,采用简单明了的表格记账法,接下来就是查账。   于是就在明州织造局里的大小管事,想要看看这位新上任的织造主事是的什么样的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听到姜主事的第一个命令,查织造局近十年的账目。   各位大小管事:……   “主事大人,主事大人,我等有话要说。”   就在姜余吩咐完让人去账房搬账之后,几个管事苦着脸朝姜余身边凑过来。   “几位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姜余问。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留着八字户的人微微向前一步俯身行礼:“也不是我们不懂,只是主事刚刚说的十年账目,这实在是,实在是……”   姜余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明白对方是想要劝自己不要盘账的意思。   果然对方紧接着就道:“不是小的们拦着不让您查账,而是如今这织造局完全就是一笔烂账,是无论如何也查不清的烂账啊。”   “是啊,是啊。”其他管事附和出声。   “小的也不敢瞒主事,上任织造局主事被朝廷判斩监候的原因之一,就是有人状告他有中饱私囊之嫌,所以这织造局的账目……”   姜余其实也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他们都是织造局的老管事,自己一来就要查账万一查到他们身上就不好了。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有意在给自己挖坑。这就像是小县衙的衙门一样,若是新上任官员是个不通庶务,办事全都依靠下面的管事提醒和指导的,那官员日后就只需要坐在那高位上,看下面人处理就行了。   但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小吏完全把官员的权利架空,官员变傀儡,小吏和小吏们身后的家族称为实际权利掌控者。   姜余是绝对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他如今要快速查账,没时间和这些老东西们周旋。   姜余沉吟片刻,“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如今织造局忙碌,正是需要用人之际啊。”   几个管事脸上一喜,私底下彼此对视一眼,心想眼前这位新上任的年轻主事果然年轻。   “主事大人说的极是。如今织造局局还要织宫里夏日的布匹,的确是忙不过来。”   姜余笑着,一副年轻富家公子哥的样子,“也是。既然如此,几位管事就继续先忙自己手下的活,至于盘账的事,随便找几个识字又会算账的小子过来帮忙就行。”   “多谢主事体恤……”管事刚想道谢,转而听见姜余的话,他惊讶抬头,“啊?”   姜余笑眯眯的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一行人搬着一堆账目进来,姜余站起来拍手,“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识字懂算数的站出来。”于是其中十六个人站了出来。   就在几位管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余直接开始安排这些人进行查事项账,他把查账分为查账组和复盘组,一组四个人,两个人盘账,两个检查他们盘的十分正确,然后统一交道姜余这边,由禾姐儿做出最后审核。   等姜余安排好了之后,一转头就看见几位管事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   姜余笑着道:“几位怎么还站在这?只是盘账而已,用不上几位管事亲自动手。”   说着姜余就向众人介绍禾姐儿,“这是我妹子,之前就在我就工坊里帮我管事,她的能力我相信。”   禾姐儿脸上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朝着几位管事微微俯身,“小女姜禾,日后还望几位管事多多指教。”   这女子姓姜,又是这位织造局主事的妹子,几位管事谁敢当面给姜禾没脸。   其中一个管事颤颤巍巍的问:“主事家里有工坊?”   姜余笑而不语,禾姐儿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回答:“我家分别在司礼监和户部都有挂名,家中香皂坊、布坊、玻璃坊大大小小七八个,至于铺子,那就更多了。”   众管事:……不是,这也没人提前和他们说新上任的主事大人有这样的背景啊。   晚上,姜余整个人腰酸背痛的坐在屋里的软塌上。   顾文承让人端来了一盆洗脚水,让下人下去,他把洗脚水放在姜余面前,给姜余褪去鞋袜,两个一块洗脚。   顾文承笑着看着姜余,“怎么累成这样,这明州的织造局竟然这般忙碌吗?”   姜余叹一口气,“我今天一边让禾姐儿带人人查账,一边把织造局里事捋了一遍。先把账目问题放一边,我竟然发生这大若的织造局,用的纺车和织机竟然还不如咱们自家布坊用的工具先进。”   姜余摇摇头,一副幻灭的表情,“我原先还想着,能织出如此华美精致又复杂布匹的官坊,用的工具肯定都是最先进的,还是我来之前把织造局想的太好了。”   顾文承笑着给他捏小腿,“一家铺子管理层人员虽然是铺子的管事,但他并不是这家铺子的实际拥有者,那么他在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之后,自然不会想着如何把铺子做大。   他们会想,我不出错就好,只要不出错,我依然是这家铺子的管理者,我能赚到钱就好。至于赚的多少,行情好了就多赚些,行情不好就少赚些。”   姜余叹一口气,“文承哥你说的对。”   顾文承道:“你一去织造局就要盘账的思路是对的。”   姜余一下就精神了,他挺直脊背,眼睛亮晶晶等顾文承夸自己。   顾文承看着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就忍不住笑起来。   姜余问:“那文承哥你能猜出来等我查完账之后,紧接着要做什么呢?”   顾文承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还请姜老板告知一二?”   姜余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不告诉你。”   …   最近几位管事的日子不好过,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好像被主事大人给边缘化了。   尤其是这织造局十年的烂账,还真是被姜余给盘出来了。   于是织造局最费钱的地方、最费东西的地方、哪里的账目数额错的离谱、织造局各种丝织品原料的进价和进货源头厂家是哪里,都被姜余摸了个一清二楚。   然后姜余就开始对症下药的砍,先是砍去了一些费钱又不见成效的地方,然后砍去了和明州陈家有关合作布坊,然后就是查吃空饷人员。   一时间,整个织造局就热闹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其实织娘们是收到波及最小的,真正收波及的其实是织造局的管事、领头、账房这些管理层。   就在一些管事不满之时,已经有管事在背地里悄悄的抱上了姜余大腿。   高管事对姜余道:“回主事大人,如今织造局用的纺车和织布机全都是十年前的老样式,只不过织造局费用一项紧张,这才没能更换。”   姜余看向高管事:“开春朝廷发到织造局专银,今年就先用来换一批工具,纺车和织机,我都要最新最好用的。高管事,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如何?”   高管事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脸上涌出一阵喜悦,“小的多谢主事大人信任。”   姜余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高管事,你千万可别让我失望啊。”   高管事跪着地上,连忙表示忠心,“主事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姜余满意的点头,“下午去账房拿了凭证去取银子就成。”   看着高管事离开的背影,姜余手里盘着珠串,心想很快就有其他管事好找上门来了。   新来的这位主事大人的确是个厉害的,对方这半个月在织造局接连的出手,简直把他们打的措手不及。   因为最开始盘账的事,姜余的人率先掌握账房,然后就是丝织工人的考核问题、待遇问题和家庭问题。   管事们觉得他们手里的权利正在慢慢的被姜余瓦解,于是正在私底下商议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中间出现一个叛徒。   高管事竟然被主事大人吩咐去购买一批新的纺车和织机,要知道这可是大大的肥差。   而且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良好的信号,新上任的主事大人不是一个只会强压下属的人,只要好好干,主事大人允许他们拿一些默认的“灰色收入”。   然后,织造局的一些打杂小子们就发现,几个管事突然就“内卷”起来了,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于是,在织造郎中郭大人赴任的那天,姜余带着崭新样貌的织造局,一起欢迎郭大人上任。 第154章 太赚钱了   明州织造郎中郭大人赴任虽然来迎接的人不多,但是姜余作为织造局主事自然要去迎接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   郭大人是做好了长期驻扎在明州的准备,所以他来的时候带了一家老小过来。   姜余几位官吏走上前齐齐拜见。   “下官织造监督李凤海恭迎郭大人。”   “下官织造局主事姜余,恭迎郭大人。”   “……”   郭大人长相十分儒雅,完全不像是个在战场做先锋军的将军,他和自己未来的下属们说了一些场面话。   姜余目光瞄到一旁的老妇人一众家眷去一旁上马车,然后郭家人坐了整整七辆马车,后面好跟了多辆拉货的驴车。   “没想到姜主事竟然如此年轻。”郭大人看着姜余笑道。   姜余神色恭敬回答:“在下年轻,若是日后有什么做不到位的,还请郭大人多多见谅。”   郭熙摸了摸胡子,“姜大人太客气了,你在禹州的功绩我可是已经全都听说了。而且要真算起来,咱们其实还带着亲。”   姜余这下是真愣住了:“啊?”   郭熙笑道:“我父亲姓方。”   姜余猛然睁大眼睛,要知道顾文承的师母,姜余的干娘方老夫人就姓方。   郭熙笑着摸了摸美须,“我父亲去的早,母亲当时不在身边,幸而早年跟着三姑母和三姑父生活过一段时日。对了,我这里还有三姑母让人捎捎带过来的一封信。”   姜余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接过信件,“多谢郭大人。”   此时姜余身后跟过来的几个管事听到这个消息后惊的低下了头。   好家伙,这位新上任的主事不仅有巡抚大人做靠山,还和这位新上任的织造大人沾亲带故的。   晚上回家,姜余把事情向顾文承说了之后,就开始往嘴里扒饭,今天的米可真好吃。   顾文承听完后先是想了想,然后就笑了出来,“看来这位郭大人是个爽快人。”   姜余有些不解,“怎么说?”   顾文承反问,“还记得明州这边是因为什么缺官的吗?”   姜余立马开口回答,“因为浙江豪强不满朝廷开设港口,意图倒逼关港,发动‘假象’民变,陛下震怒,杀的浙江人头滚滚。”   顾文承道:“你这段时间在织造局有没有发现织造局的问题?”   姜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要我说,这织造局哪里是有问题啊?它简直就是在问题上建了一个织造局。我查账之后才发现,织造局的账目是年年亏损,每年从户部拨过来的钱完全是杯水车薪。织造局为了完成每段时间朝廷下派的布匹任务,只能被迫和民间布坊合作,才能勉强供应,也正因如此,织造局还倒欠了不少外债。”   姜余想起那一堆堆的欠条就脑子发懵,不过索性里面将近九成的债主都在前段时间造反的时候被朝廷砍了。   死去的债主就不是债主,如今织造局可以说是无债一身轻,然后姜余就下令把那些欠条都销毁了。   姜余忍不住吐槽,“我说织造局的纺车和织车怎么都那么久,结果是硬生生被放旧的。”真是腐败啊腐败。   顾文承道:“郭大人肯定事先调查了明州织造的情况,你所在织造局都尚且问题重重,想必织造衙门的情况肯定不比织造局好多少。而且郭大人可是管税的,也就是说他本来就站在浙江豪强的对立面。   今日他和你说的这些话,明显是有意与你亲近,明日你只要把织造局的账本带去织造衙门,把问题全盘托出,就是已经是帮了郭大人大忙了。”   姜余眨眨眼睛,顿时明白了顾文承的意思,“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顾文承给姜余夹了一块海蛎,“若是你和郭大人日后能达成统一战线,不仅是你的工作好做,郭大人也能省心不少。”   姜余把顾文承夹过来的海蛎吃了,又吃一口大米饭,幸福的眯起眼点点头。   顾文承看他吃的开心,“这米好吃吗?”   姜余疯狂点头,“好吃,这发绿的米,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坏了呢。”   顾文承笑着道:“这是玉田碧粳米,颜色呈现淡绿,味香,属于贡米的一种。昨天有人送了两斛过来,若是你吃着喜欢,就让他以后常送些过来。”   姜余:……   顾文承,“怎么?”   姜余踟蹰了一会儿说,“文承哥,这东西会不会太危险了?”又是供米,又是受贿得来的,他总感觉吃的有点怕。   顾文承一手拄着下巴,温和俊朗的面孔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填一分光彩。   “放心,那些王公贵族家也会吃这种米。而且,有些东西只有我收了,他们才能更安心的替我办事。”   姜余听顾文承这样说后,才放心下来,又吃了几大口。   别说,这米就是比一般的大米香。   顾文承笑眯眯的又给姜余夹一块鹿肉,紧接着又给盛了一碗虾丸鲜笋汤。   再然后,姜余晚上就睡不着了,他躺在房间的架子床上,总感觉有些燥热,他把领子微微掀开。   “怎么了?”顾文承的声音轻轻传来。   姜余转头看过去,就见顾文承半倚在一边,他刚刚沐浴出来,穿着一身墨色绣红线的丝绸中衣,周身还萦绕的一层水汽。   顾文承俯身凑过去,一手摸了摸姜余的额头,装模做样的问:“脸怎么这样红?”   姜余皱眉,把领子撤散,“不知道。明明天不热,但是总感觉有点燥的慌。”   顾文承想,应该是晚上那顿饭起作用的,医师说的牡蛎、鹿肉、虾肉这些壮阳气的东西果然好用。   “要不要喝杯凉茶?”   姜余一把握住顾文承的手,看着面前顾文承流口水,“我觉得文承哥你就挺解渴的。”   …   第二日,顾文承早早去衙门上值,而姜余也凭借自己的毅力挣扎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姜余还是有些蔫蔫的,就吃了几口粥。   顾文承走之前吩咐姜余身边跟的人,让他们准备些糕点,若是姜余饿了好有东西吃。   上午,姜余就搬着他之前总好的账目去找织造郎中郭大人,并向他表明自己知道的关于织造局的一切事物。   果然不出顾文承所料,自从姜余这样做之后,郭大人就把姜余放在了自己人这边。   而郭大人不愧是嘉隆帝看好的人,他一上任就给那些纳税机户们来了个狠的,直接换了一种机户的税收方式。   于是和郭大人做的这些事情比起来,姜余在织造局搞的一些小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姜余先是把织造局的机械换了一遍,又开始给织造局的手工艺人做了评级。   评级高的,能织更巧布匹的手艺人工钱多,另外在手工艺人开始实行基本工钱+绩效工钱制度。   所谓基本工钱就是每个月大家固定的工钱,而绩效则细分平日绩效、季度绩效、年度绩效,若是平时速度快、质量好那这个工人的绩效就高,反之就低。   至于缫丝的工人,则是从原本的一样工钱变成了计件制度,也是谁缫的丝多,谁赚的多,而且每个月有两天三天假期,若是其中没有请假者,还会格外发放半吊钱作为奖励。   这个制度一出马,织造局监督的官看姜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监督官:这是什么阎王设定,想挣钱的工人可不得卷死。   果然,此制度一发布,整个织造局的工人全部卷起来了。   另外姜余开始寻找新的民布坊作为合作伙伴。   宫廷用的贡品布匹,自然需要技艺高超的工人来织,除了这些定量的布之外,更多的布其实是普通绸布和棉布,因此“合作伙伴”必不可少。   另外,姜余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市场,那就是海外市场。   一日休沐,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坐在一出池塘钓鱼。   姜余手里拿着鱼竿晃啊晃,“我发现很多西域商人对丝绸茶叶瓷器很感兴趣。”   顾文承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发生无论是在那个朝廷,中国的这三样东西都是在全世界风靡的存在。   “你发现了什么?”   姜余低头表情很是严肃,“之前文承哥你和我说过豪强不想朝廷开港口,我以为他们是怕更多人抢他们生意,但是我太还是太天真了。   我让文渊去查了,上年浙江民间产丝绸约为五万八千匹,而浙江当地流通的丝绸却没有这么多,我猜测商户把大部分丝绸都交易给了外邦人。一匹丝绸若是按照十两来售卖,就有将近六十万的白银收入,而上年户部总税银才四百万两。文承哥,这真的太赚钱了。”   顾文承听着姜余说的这些,忍不住点点头,“世人常说南方富硕就是这样。”   姜余道:“我想着那些商人能用丝绸来和外邦人做生意赚钱,织造局是不是也可以。”   顾文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姜余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我觉得可以。”   姜余微微一愣,转头看向顾文承,脸上带着惊讶,“文承哥不会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吗?”   “不会。”顾文承道:“这怎么能说是异想天开呢,若是织造局可以带头和外邦人做生意将是一件大好事。   首先,织造局代表官府可严格把控出售的商品质量。其次,织造局若要产布则会招大批工人,而且不会像私家绸庄那样压榨工人,也能按时发工钱。最后,织造局本身是皇家机构,有织造局牵头售卖外邦人布匹,最终收益都会流向国库。这三点,无论哪一点对朝廷对浙江都没有坏处。”   姜余眼睛亮晶晶的,“没错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就在这时姜余手中的鱼竿突然一沉,他下意识握紧鱼竿。   “有大鱼!”姜余感受着手中的力道,惊喜的大声喊。   顾文承把自己手里的鱼竿扔到一边,他赶紧帮姜余一块拉鱼竿,鱼竿弯曲垂头,象征着水下的鱼体格不小。   最后,两个人吊上来一个重五斤重的鱼。   姜余惊喜的看着自己亲手钓上来的鱼:“我想吃炙鱼片。”   顾文承让人把鱼装起来,“好。”   【作者有话说】   织普通棉布在明清达到了个人效率的高峰,《嘉善县志》记载有东南乡妇女日织三匹者。   而普通丝绸,江南地区妇女一个月常能织得四十五匹布‌。   预收种田文《童养夫》CP1725415:惊!亲手养大的弟弟竟然想娶我!   (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第155章 丝绸出口贸易   “向外邦人售卖丝绸!”禾姐儿吃惊的看着姜余。   姜余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坐在桌子面前的梨花木椅,点了点头。   “对,我已经让文渊做好了市场调研,我发现海外市场拥有巨大潜力。不仅如此,咱们还可以组建船队,直接跑去国外做生意,如今澎湖巡检司已经建起来了,只要顺着航线走,基本很安全。”   禾姐儿转头看向顾文渊,顾文渊把手里的木制文件夹递给她。   “这里面是我打探到的上年明州民间丝绸商队和外邦商人的详细资料,后面还有大概的交易额。”   禾姐儿接过文件夹翻开看,三分钟后,禾姐儿把文件夹拍在桌子上。   “做,这生意必须做!”禾姐儿情绪很是激动。   这样明晃晃的大市场放在眼前,向外邦人做生意和捡钱有什么区别?   姜余微微一笑,“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学习外邦的语言了。书我都准备好了,我还请了传教士来教咱们。”   顾文渊听到这话转身就想走,禾姐儿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   “你要去哪里?”   顾文渊干笑,“我去外面帮忙,我手头事很多的……啊………”   禾姐儿一把拽过顾文渊,把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外面的事自有其他人干。我们要听小余哥的,认真学外邦语。”   顾文渊手里捧着又厚又硬的外邦书籍,他看着上面的蝌蚪文字,整个人欲哭无泪。   …   “听说了吗,织造局最近在收桑,还放出大话,说若是谁家种一亩桑,就补贴一钱银子,而且只要把桑种出来,织造局全收。”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还能有假,衙门口的告示都贴出来了。”   “我的乖乖,织造局怎么突然要收这么多桑?”   “不知道呢?”   “我听我二姑妈婶婶家的三媳妇说,织造局最近新开了不少缫丝和养蚕工坊,里面大量招工,就那养蚕工坊一个月能给半吊工钱,还管吃管住。最近,有不少从远地方来的人都去里面做工喽。”   “待遇这么好?”   “这不算好了。听说还有布坊找织工的,按件给工钱,我一个亲戚上个月赚了三两银子,里面还一天两顿包吃,听说每顿都能吃饱。”   “这织造局要这么多布干什么?他们不怕砸手里?”   “听说织造局新上任的主事,本就是皇商背景,人家家大业大的,根本不差钱。”   “……”   …   这些日子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江朱心中有些担忧。   “小禾姐,东家这么干,那些丝绸布匹不会都砸手里吧?”   禾姐儿手里拿着外文书,不慌不忙的道:“放心,即便是那些外邦商人不收,咱们还可以把丝绸拉到禹州去卖,通过禹州的销路最起码也卖到五个省。对了,听说这两天有几个从西班牙来的商人想买绸布,是谁在接待?”   江朱想了想,“是顾管事在接待,听说最近顾管事在学西班牙语,学的有模有样的,如今已经能大概听懂那些红毛外邦人说的话了呢。”   江朱说完就看见禾姐儿手中的铅笔尖咯吱一声断裂。   江朱:……瑟瑟发抖   禾姐儿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瞪圆,微微咬牙,“什么?他怎么学的那么快!”   江朱看着周身开始前冒黑气的姜禾微微退后一步:“我不知道啊。”   禾姐儿看向手里的外文书,暗暗咬牙,没想到她竟然学的比顾文渊慢。   这可不行!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学才是。   陈家在京城最近好像惹了麻烦,姜余明显发现明州陈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于是,姜余就趁乱在后面收购一些陈家的布坊。   他和织造郎中郭大人商量好自己的计策,并取得支持之后,姜余代表织造局开始接触外邦的商人。   同年秋天,明州织造郭大人,代表明州织造局同十六个外邦商人签订了三十万匹丝绸生意的订单,十两一匹的丝绸,净利润也能达到一百万两白银。   这批订单一出顿时震惊朝野上下。   也就是这时候,朝廷中很多古板的老大臣才发现,原来朝廷还能这样做生意。   有人对这种做法拍手叫好,也有些人则是觉得这样做有失国家体面,哪有朝廷和商户搅和在一块的?   然后朝堂上就吵成了一团,同时也有不少心里明白的。   郭熙是陛下的心腹,对方在做这笔订单的时候肯定是在事先就和陛下通过气,陛下点头同意之后才敢干的,否则对方没这个胆子。   但,即便是有人知道郭熙的行为是陛下默许,为了自己这一方的利益,还是站出来反对。   “陛下,明州织造郭熙此举万万不可为,官不与民争利,郭熙此举乃是与浙江千千万万的农户争利啊。《史记》有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若是浙江的百姓都去种桑,种粮食的农田会不会因此减少?事关社稷危机,请陛下立即捉拿明州织造郭熙。”   此话一出,朝廷一片寂静无声。   紧接接着,一部分官员稀稀拉拉的跪下,嘴里喊道,“事关社稷危机,请陛下立即捉拿明州织造郭熙。”   嘉隆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官员,他看向一旁依旧站的笔直的户部尚书。   “你说。”   嘉隆帝淡淡的一句话,让底下跪着官员背后升出一层冷汗。   早在这个计划设计之初,郭熙和姜余就想到朝堂上会有不同的声音,于是他们在写奏章的时候,还特意附加了一份《明州丝绸出口计划报告》   他们二人在《报告》中详细提到,丝绸出口计划中百姓从种桑,到后面织工挣钱的详细收益以及农户们和普通百姓能在其中得到多少看不见的隐形好处。   最后更是做出了浙江丝绸产业发生未来五年规划,和十年大方向初步发展。   整份《报告》有严谨的文字和数据作为支撑。讲实事,摆数据,让即便不了解丝绸经济的人也一眼看懂在织造局和外邦做生意的过程中,整个国家能获得的好处和利润。   户部尚书说完之后,现场静悄悄的吓人。   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郭熙都已经把明州织造未来五年的规划想好,十年的大方向初步定下。   也就是说,有人在地面攻击郭熙出口丝绸的主意不行时,初步了解了一下,突然发现郭熙已经在大气层了。   尤其是“五年规划”这一词,让现场不少大人越琢磨,眼睛越亮。   嘉隆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突然开口道:“朕要广修水泥路,首先修从上京城到边关的路,工部即刻拿出修办呈书。”   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直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劝戒,“陛下,万万不可啊,这条路修不得,若是有朝一日边关被敌军攻破,那敌军岂不是能比先快两倍的速度杀到上京?这实在太过于危险,求陛下三思。”   嘉隆帝定定的看着他,“只要朕在一天,边关只会往外扩,不会破。退朝!”   ……   姜余看着宫里赏的瓷器摆件,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真精致唉,不愧是御赐的物件,这瓷瓶上的花纹竟然的镂空的。”   顾文承站在他身边,闻言笑道:“毕竟是九族严选,精致些也正常。”   姜余先是愣了一下,在想明白顾文承说的九族严选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一下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九族严选,这个形容实在贴切。”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顾文承总算是想起来这些日子少什么了。   “文渊和禾姐儿呢?”   姜余叹一口气,“学习呢。”   顾文承:……   姜余说起这个也是很无语,“文渊经过半年学习能略微听懂些西班牙语,禾姐儿觉得自己落后了就去闭关学习,可能文渊产生了危机感,所以也闭关学习去了。”   顾文承:……更离谱了。   “他们怎么想突然学外邦话了。”   姜余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最开始只是好奇,而且文承哥你也会说外邦话,前段时间又要和外邦人做生意,所以我就想着要学一学,否则做生意事听不懂外邦话,被人坑了也不知道。然后我就带着身边几个人一块学外邦话。”   顾文承还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一茬,“你学会了吗?”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我太忙了,还没怎么来得及学。不过,禾姐儿和文渊学的特别好。”   顾文承:……一时间无话可说   “挺好的,多学些东西,总能用得上。”   姜余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   次日,从宁化府传来一封信。   顾文渊人还没到,喜悦的声音就传来过来,“小余哥,大哥家的玟哥儿考上秀才了!”   今天休沐,顾文承没去衙门,在家教姜余学外邦文。   早就学的头昏脑胀的姜余,听到这个好消息扔下笔就跑了出去。   “真的!什么时候考上的?”   顾文渊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三个月前的乡试考上的,是整宁隆县的第三名。不仅如此,我爹在信了还说,今年咱们族里有八个孩子下场考童生试,一次就考上了三个呢。   上一年,咱们族里教学的先生,去考院试中了举人,先生年过四旬,也没心思去接着考会试,硬生生等今年咱们族里的孩子考过童生试才请辞。”   姜余转头看向顾文承,“我记得族里教书先生用的书都是文承哥你送去的,上面还有你的注解是吧?”   顾文承掀开门帘站在门口点头,“之前我听闻李秀才品行很好,如今看来,咱们果真没有看错他。”   顾文渊乐呵呵的道:“如今玟哥儿考上了秀才,这下我爹娘可要高兴坏了,尤其是我爹,总盼着家里能再出一个文承哥这样的读书人。”   顾文承点头,“如今东林书院的山长我和有些交情,我这就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让玟哥儿去东林书院读书。”   正是因为他曾经在东林书院读过书,所以他才会知道普通私塾和东林书院有多少差距,所以,顾文承才让后辈去更好的地方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   “至于族里三个考上童生的晚辈,就让他们去宁化府读书吧。”姜余想了想开口说,“就让他们去宁化府玟哥儿考秀才的那个地方读,至于吃穿用度的费用,我全包了。”   “还有我,还有我。”顾文渊道:“这钱可不能只让小余哥你一个人吃,如今我这边也有钱。”   顾文承直接拿书在他们一人头上来了一下,但敲姜余的力道明显跟挠痒痒似的。   “大伯是不会让你们两个掏钱的,大概率会从族里掏钱。”   等顾文渊走了之后,姜余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顾家的族人都没有辜负文承哥的一片心意,他们真的很努力的在学习。”   姜余转头看向顾文承,眼里如同藏着一缕和暖的春风,“文承哥开心吗?”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笑脸,点了点头。   然后姜余就笑的更开心了。   顾文承叹一口气,“你啊,把我想的也太好了。”   姜余有些没听懂顾文承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顾文承笑着摇摇头,把姜余揽在了怀里。   “没什么,我也高兴。”   高兴自己这么多年在姜余心中依旧是洁白无瑕、忠义两全、无私奉献、热爱家族的顾文承。   其实原本顾文承在提议让在顾家老宅旁边建祠堂的时候,他本意是在想给顾家族人找些事来做。   那时间顾家族人因为卖糖在村里属于富裕的群体,加上顾文承高中,为了避免自己在未来的日子要给这群人解决麻烦,也为了避免这群人日后成为自己的累赘。   于是顾文承就提出了建学堂的计划,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费时费力又费钱,最后还不一定有结果的事。   只要顾家族人把精力和钱财投入下一辈人的读书中,肯定能少惹麻烦。   而这时候顾大伯的大儿子一家进入了顾文承的视线。   顾文承直接顺水推舟的建议大哥一家去府城发展,让玟哥儿去府城读书,顺便也给在长坪村顾家族人们立一个现成的榜样,让他们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   如今玟哥儿考上秀才,脱离了普通农户的身份,已经证明了当初顾文承选的“榜样”没错。   顾文承相信,等自己家这封信传回长坪村之后,顾家族人肯定会再次掀起一波“鸡娃”热。 第156章 中间商   明州织造第一次和外邦商人做生意,就赚了不少钱,而且已经开始有外邦商人开始预订丝绸了。   顾文渊和禾姐儿两个人外邦话学的不错。   姜余在顾文承的帮助下,只能说略通一些外邦话。   明州织造局内,姜余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的各位管事。   姜余道:“胡管事,招收织工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胡管事刚想站起来,就见姜余抬手,“不用起身,坐着说。”   胡管事虚虚坐在椅子边缘,表情恭敬的道:“启禀主事,这个月织造局新招了两名技艺精湛的织工,八名普通织工。”   姜余点点头,“工人既然在咱们织造局干活,他们的生活织造局也得负责。从今天开始,织造局外办男学堂和女学堂,学堂里只招收七岁到十二岁的孩童,学堂内除去教授识字和算术之外,还有开设丝织课和染色课。”   姜余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胡管事呆愣愣的问:“这学堂只收织造局干活人家的孩子吗?”   姜余道:“织造局人家的孩子入学堂不收入门费,其他想要入学的需要交费。详细规定等我后面在细想一下。”   胡管事:……“属下明白。”   姜余继续看向绣织坊的管事,“绣织坊不仅仅只一味的强调质量,还要加强创新。尤其是进供的布匹,工艺创新觉得能让贵人们眼前一亮。”   绣织坊管事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余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想说给上头的布都是有特定规格的,这是规矩不能改,但普通宫绸上的丝织绣花样式却可以创新。告诉下面的人,若是有人能做出新的花样,织工本人一次奖励十两银子,若是能顺利入得贵人青眼,绣织坊得赏。”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对绣织坊管事投去羡慕的目光,这是有额外钱拿的活啊。   绣织坊管事立马点头,“属下明白了。”   姜余紧接着看向顾文渊,如今织造局海外出口坊的管事正是顾文渊。   “上次出口丝绸的事办的很好,以后再接再厉。”   顾文渊微微挺起胸膛,“是,主事。”   姜余又道:“外邦人的审美有时候和咱们不太一样,咱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你让你手底下的人多和外邦人交流,问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布,织造局多做一些外邦喜欢的布匹。”   顾文渊眼睛一下就亮了,“好,我立马就去办。”   姜余又看向下一个人,继续吩咐自己的命令。   “……”   …   三个月后,织造局下属学堂开办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明州这边因为丝绸产业发达的原因,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织布,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很多脑子活泛的人纷纷心动了。   既然是织造局下属的学堂,那他们的孩子若是在学堂里学几年出来之后,会不会能进织造局干活。   若是进不去织造局,能进织造局下面合作的布坊干活也好啊。   他们可听说了,在姜家布坊干活的织工,一个月能赚半吊工钱,布坊还会每天免费提供两顿饭,过年过节布坊还会发糖、米、油、布四样东西。   如今凡是在姜家布坊干活的女工,说媒的媒婆都快把女工家门槛都踏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余在织造衙门里。   他坐在郭大人下方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信纸,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苏州织造想要让我们帮忙介绍外邦商人?”   郭大人脸色也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大家日子都艰难。苏州织造和咱们明州织造的情况其实差不多。高祖皇帝在位时期江南四局的织机数额有两千三百余张,如今只有不到八百。织造经费来源完全靠工部和户部下拨官款,虽然各局分配官款额度有所不同,但这些年官款费用逐年递减。   因为这些年官局大量生产缎匹,司礼监和户部的库房中无论是上用缎匹,还是赏赐缎匹都已经过剩,更别说各地织造局内部储藏的缎匹了。”   姜余点了点头,其实这也他要决定和外邦人做生意的原因。   明州织造局库房里储存的布实在是太多了,除去蟒缎、大红妆缎、片金等具有固定阶级性质的绸缎之外,还有很多缎匹。因为大多都是前些年织就而成的,缎匹的绣花和花色如今早就在市面上不流行,全都成了积压的库存旧货。   甚至姜余一度觉得皇宫里的人都在穿旧衣服的错觉。   而且,当看见这些缎匹的时候,姜余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明州陈家会私底下穿官绸了。   完全是因为缎匹过剩,穿不上,压根穿不完。   况且这玩意还不能正大光明售卖,所以那些豪强们私底下弄几匹,压根不会有人发现。   而姜余就和外邦人做了一次生意,就把长年累月储存在明州织造的布匹基本买光了。   有了钱,库房也空了,姜余就能彻底盘活明州织造,让这里的丝织产业链重新运转起来。   郭大人眼底露出一丝笑意,“织造局的困境其实陛下早就知道,也正是因为布匹剩余太多,户部和工部下拨的官款才会年年递减。但朝廷苦于没有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   如今姜大人出口缎匹一举成功,赚得百万之富,可是让其他织造局坐不住了,所以这才写信过来寻求帮助的。”   姜余露出谦虚的表情,“织造大人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臣本就小小商户出身,贸然提出丝绸出口之计,也只是我的一些小见识。若是其中没有织造大人您的点头认可,和您后续同陛下的报备商议此事,出口丝绸的事我是万万做不成的。”   郭大人一手抚着胡须,“姜大人年少有为,万万不可过分自谦。”   姜余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也不怪他谦虚,自从他来了明州这里之后,见到的能人已经太多了。   尤其是自己眼前这位郭熙郭大人,他能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还能作为陛下心腹被派到明州担任织造郎中这样敏感的职位,就已经能证明对方的极度优秀。   面对这样的人,姜余万万不敢说自己很厉害这样的话。   姜余拱手道:“大人,外邦人其中也有奸商,传教士更是不可完全信任,苏州织造局没有懂外邦语的专业人士,其中也没有懂做生意的人。所以臣想,与其把外商介绍到苏州织造局,不如由咱们来做中间商。”   郭大人一下来了兴致,“这‘中间商’作何解释?”   姜余笑着回答,“由明州织造局单独划出来个部门,用统一价格来收购其他织造局的绸缎。等收了之后,再由单独部门把绸缎出售给外商,这样如何?”   郭大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你这是变相给自己手下底下的人谋好处呢。”   姜余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   天底下可没有白白让人帮忙的,苏州织造相求,姜余不拒绝,但是也不能白做,要做姜余就做中间商,一进一出这中间的差价自然就有了。   若是苏州织造同意,苏州织造局就能顺利解决库存积压问题,虽然不会像明州织造局这样大赚,但是小赚还是没问题的。   郭大人点点头,“行,就这么办,我去写封信给苏州织造衙门回过去。”   明州织造局赚钱,他作为织造郎中自然也能赚钱,虽然他郭熙不是个贪官,可是他有一大家中要养,谁嫌弃钱多呢。   …   没过多久,明州织造局顾文渊所在的海外出口坊彻底独立挂牌,由顾文渊担任管事,而从苏州织造局运过来一匹绸布也到了。   禾姐儿拿着其中一匹粉红绣花的缎面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   “这布匹的颜色可真好看。”   旁边的姜余手里也拿了一匹不同颜色的绸缎,“听闻苏州织造局下分织染局和总织局,这应该是织染局染出来的印花缎。   对了,你们两个挑一些,快过年了,这些绸布无论是自己做成衣服穿还是送人都不错。我也得给织造大人送过去一些,还有文承哥那边说不定也要拿绸缎去送礼。”   禾姐儿抱住手里布匹,笑的十分开心,“那我就要这个了。”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上京城的刘府就收到了明州送过来的年礼。   管事婆子身后跟着几个人,这些人抬着箱子,走到方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这是明州顾家送来的年礼,上用的妆缎十匹,上用各色锦缎十匹,上用各色纱十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五十匹。”   方夫人看着这些大手笔的绫罗绸缎,脑子里突然想,顾文承和姜余这两个孩子不会是在明州贪污了吧?   方老夫人先让人把这些东西收好,一直等到刘大人傍晚下值回家。   “这些绸缎全都是上品,小余那孩子如今在织造局,织造局地位敏感,看见这些东西后我这心真是扑通扑通的跳。”方老夫人说话之间,面露难色。   刘大人在听到妻子什么说之后,哈哈笑了两声。   “放心吧,最近小余在明州做的不错,明州织造局先是和外邦人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后又收购其他织造局的绫罗绸缎,准备再卖给外邦人。”   方老夫人面露惊讶,“织造局负责宫廷织造,怎会和商贩一般行事?”   刘大人大笑几声,“这就是小余的厉害之处啊。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和外邦人做生意真能赚取大量钱财,朝廷又怎么可能不同意。”   方老夫人被勾起了兴致,“真的和外邦人做生意了?你快和我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刘大人摸着自己的胡须道:“事情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清朝长期大量搜刮缎匹,导致国家缎匹库存积压达到饱和的事情的确发生。这个事情带来的后果就是国家织造工业规模日益衰落。 第157章 世间最美的情话   姜余和外邦人几次做生意,发现外邦人在买丝绸上很是大方,之前在禹州时他就听说过外邦人喜欢丝绸,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做生意期间,姜余除去打探外邦人喜欢什么样的丝绸,也在不停打探外邦的其他消息。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待外邦人也需要这样。   而且这边不少豪强世家都有自家的船队,如今市场上的船队已经初成规模,所有的洋船货物也有专门的官员管理,朝廷的军队已经控制了马六甲海峡,所以姜余也想组建自己的商队进行出海贸易。   姜余看过顾文承书房中挂着的地图,从明州港口出发,路径琉球岛,再顺着航线抵达马六甲海峡。   马六甲海峡地理位置特殊,从欧洲来往的货船若是近距离航行,马六甲海峡是个必然要经过的地点。   于是姜余就在想,若是他日后在在马六甲海峡建一个中转仓库站,那货物运输可就方便多了。   姜余如今作为织造局主事,织造局的事由手下的几个管事去做,海外出口的事由顾文渊和禾姐儿去干,他只要把持大方向就可以。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姜余立即开始准备起了自己的船队。   姜余的船队,不仅售卖丝绸,也会售卖茶叶和其他物品,而且船队不仅能把东西卖出去,还能拉一匹洋货回来卖。   而且他之前也听顾文承说过,这个世界很大,大周朝只不过是一小片地方,而土豆这种高产作物就从国外来的,所以姜余出海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搜集农作物。   姜余小时候挨过饿,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么难熬,他亲眼见过土豆有多么高产之后,就暗暗发誓,若是能找到其他高产的植物,就一定要带回来。   …   后年二月。   姜余的船队从明州港口驶了出去,领船的人是顾文承身边的王大和王三。   看着两艘大船的身影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姜余这才收回目光。   “我们回去吧,我相信王大和王三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这次出海,王大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手上拿着顾大人给他的信件,可以放心跟在军船后面航行,到琉球拜见澎湖巡检司的巡检将军郑文揽,再随着另一队军船直达马六甲海峡。   另外,大周朝的澎湖巡检司是经朝廷重新设立的,另外设有巡检衙门,其中掌管军衔的巡检将军郑文揽乃是正二品大员,同时对方还有其他爵位在身,乃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而王大去拜访巡检将军时,不仅拿着织造局的文书和浙江巡抚顾文承的书信,他还拿了更多的上用的缎纱绸绫来敲门路。   虽然对方不一定能把这些小玩意看在眼里,但是王大要摆出自己求人办事的态度来,只要他的船队能在这一带正规军心中挂上号,那日后就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危险了。   ……   七夕的这天,姜余喝到了从禹州送过来的浊酒。   晚上顾文承回来,姜余给他倒了一杯。   “怎么样?”姜余看向顾文承,想听听他对这酒的看法。   顾文承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入喉,让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这酒口感厚重,味甜中还带一些其他味。”   说着顾文承闻了闻,“酒味偏淡,不适合官宦人家。这是用甜菜根酿的酒吧。”   姜余不信邪的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下去,然后瞪圆眼睛看向顾文承,“我都把这酒放冰窖里冰了冰,你怎么还能一下喝出来。”   顾文承道:“这是禹州送来的吧。”   姜余一脸什么都瞒不住你的表情,“如今禹州种植甜菜已成规模,这是咱们酿酒坊用甜菜根酿出的浊酒,价格便宜,最适合普通酒家售卖。”   顾文承点点头,“这样糖坊和酿酒坊能同时开办起来,一举多得,很巧妙的方法。”   姜余微微扬起下巴,“我今天还收到了王大传来的信,他们已经到了马六甲海峡,那边到处都是咱们大周的军队安全的很,如今他们要先在马六甲开一个姜氏商行的转中站,到时候肯定能赚大钱。”   顾文承给姜余夹了一块他喜欢吃的菜,“还有呢?”   姜余笑着一边吃饭一边给他介绍王大在信上说的内容。   等姜余说完,一顿饭吃的也差不多了。   顾文承放下手里的筷子,“小余,你想出去吗?”   姜余微微一愣,他抬头就看见了顾文承那双认真的眼睛。   顾文承开口,“如今姜氏商队还太弱,你又不是常年生活在海边,若是贸然出海还是太危险。必须等到姜氏商队有了一条成熟的航海线之后你才可以出海,还有出海时必须得跟着军船,有军船在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才会降低,再则……”   姜余看着顾文承认真又严肃的表情,他突然想到自己几年前跟着商队在禹州和丹阳府的交界处遭遇土匪的那一幕。   那时候顾文承快要急疯了,还打了自己的屁股,自己一直当时只感觉有开心,又委屈。   开心的是文承哥很担心自己。   委屈的是文承哥见面就冷脸还打自己,都没有哄哄自己。   那时候顾文承还说,这辈子自己都别想着再出门走商,可是如今却……   姜余低头,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笑容越笑越大,肩膀也忍不住一抖一抖的。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副样子,慢慢停下说话。   就在这事,姜余突然抬头,一下扑进了顾文承怀里。   “我好喜欢文承哥,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顾文承被姜余撞了个满怀后,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后辈,在听到姜余的小情话之后,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你说再多好话、嘴再甜也没用,我是不会轻易同意你出海的。”   姜余把头抬起来,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我知道文承哥你想对说什么,可是,可是我不想出海,准确来说,我是不想一个人出海。”   姜余双手握住顾文承的手,他漂亮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顾文承的身影,一字一句认真的道:“我不能想象长期离开文承哥的日子,我要独自一个人怎么生活。所以若是有那么一天,文承哥你可以不可以陪我出海,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   砰!   顾文承此时只感觉有烟花在自己脑海中炸开一样。   姜余向来不擅长说情话,但是他的每一次直球的表达都会让顾文承怦人心动。   就如同现在,姜余认真十足的话语,在顾文承听来如同这世间最美的情话。   顾文承嗓子有些哑,“好,到时候咱们两个一块去。”   姜余笑着道:“咱俩去的时候还要带上文渊文华他们,咱们还得给爹娘带些手信。对了,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株上好的老山参,等过些日子商队往上京城去的时候,给爹娘捎带上,还有兴旺叔前段时间腿脚骨折,如今刚刚好,他竟然还想出门走商,不过我被劝回去了……”   顾文承静静的听着姜余说话,时不时附和一句。   今晚的月色很美,而人更美。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细雨,雨滴落在开的正艳的花瓣上,给原本就娇艳的花朵更添一分光彩。   太阳慢慢升起,一夜雨落无声。   姜余日上三竿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昨天夜里竟然下过雨。   顾文承此时正在院子里练箭,他穿着一身短箭绣衣袍,一身月牙白袍,黑色绸带利落的系在腰间,显得他肩宽腰窄个子高。   此时他轻松的拉开一张六力的弓箭,箭矢极速射出。   噌——   箭矢射在草靶上,正中红心,箭杆末端的箭羽剧烈晃动。   姜余坐在西侧屋窗前的罗汉床上,透过窗户看顾文承射箭。   这间屋子平时除了吃饭,就是他们二人的内书房,两张案桌,后面是高高的书架,旁边墙上挂着几份地图,房间里放着一个仿古式的博山熏炉,此时袅袅烟雾聪慧熏炉中升起,既能放蚊虫,又不会熏人。   姜余打了一个哈气,揉了揉眼睛,盘腿等顾文承。   顾文承又连射两发,这些年他的君子六艺一直没丢,时常练习。   他转头就看见姜余东倒西歪的坐在一旁等自己,他抬步走过去。   “怎么不睡了?”   姜余乖巧抬头,“睡不着。”   顾文承捏了捏他的脸,“都日上三竿了,再睡就要头疼了。今天休沐,我带你出门去听曲如何?”   姜余眼神一亮,“好啊。”   …   两个时辰后,顾文承见姜余聚精会神的透过竹制的百叶帘看着台上舞女跳舞。   他们坐在室内,面前有一道百叶帘遮挡,前方台上的舞女在跳舞,这个竹制的百叶窗在室内可以清楚看到外面,而外面则是看不到里面。   姜余看着面前,顾文承看着姜余。   顾文承:盯——   姜余吃了一颗桌子上的葡萄,感觉很新鲜,顺手递给顾文承一颗。   “尝尝,这个可甜了。”   顾文承心中刚刚的升起的小火苗,就这么噗嗤一声熄灭了。   顾文承直接叼过姜余递过来的葡萄,顺带咬了一口姜余的指尖。   姜余惊的猛然收回手,瞪大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前面,脸颊开始泛红,虽然知道别人看不到,但是还是还是……   姜余压低声音,“不许乱来。”   顾文承歪坐在旁边的矮塌上,胳膊拄着旁边凭几,手背支在下巴上。   “外人又看不见。”   姜余瞪他,“认真看前面。”   顾文承“啧”了一声,挑刺的看向前方,“个子不够高挑,腰太粗,腿太短,脸上妆太厚都看不清五官了,根本不好看。”   姜余看向前方,“我觉得挺好看的。”   顾文承:“……”   顾文承一下炸了,他双手支在自己和姜余二人之间的漆案上,不可置信的道:“你说她好看。”   姜余:“……要是不好看,咱们来看什么?”   顾文承不可置信的看着姜余,一副你无理取闹的模样,“你觉得台上的人好看!”   姜余:“……”合着是因为这一句是吧。   “她不好看,你才好看。”姜余叹一口气道。   顾文承一噎,磨牙看着姜余,“你应该看我。”   姜余一脸你别闹的表情,像极了渣男很不走心的哄对象。   于是,第二日…   顾府的下人们发现,姜大人今天又睡到日三竿干,而且他们还听守夜烧水的人说,昨天晚上主房叫了三次水。   啧啧,两位大人成婚多年,感情还是这么好。   此时姜余双眼无神的看着架子床顶的帷幕默默咬牙。   “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中美男计!”   【作者有话说】   一力弓的拉力大概是十四斤。   另外明朝时期有掌控马六甲海峡,所以当时的国土面积还是很大的~   预收文《童养夫》CP1725415:惊!亲手养大的弟弟竟然想娶我!   (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第158章 完   嘉隆二十八年,天降十日大雨,导致黄河泛滥,河堤冲毁,民不聊生。   此时顾文承已经做了四年的浙江,他在接到黄河泛滥的消息后,走进外书房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半晌无言。   红日西斜、晚霞如血。   姜余回家之后没看见顾文承的身影,就听府里的人说,顾老爷在外书房。   姜余微微一愣,“进去多久了?”   “吃完午膳不久就进去了,一直没出来。”   姜余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   “听人说,你一下午都没出去。”姜余的声音响起。   顾文承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姜余,就见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茶壶和茶杯。   “让你担心了。”顾文承声音有些哑。   姜余走过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怎么了?”   顾文承喝了一口水,沉默了一会儿道:“黄河水患,河岸决堤,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六个府,有四个受灾严重,民不聊生。”   顾文承说完,房间里陷入沉默。   良久后,姜余开口,“文承哥,你想请奏去山东。”   顾文承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很抱歉,我……”   “我同意啊。”   姜余的脸突然靠近,顾文承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嘴里。   来明州几年,往日事务繁杂的操劳在姜余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面容线条柔和、秀眉入画、眸色明亮,明明在外是明州织造局主事、皇商姜氏的东家,可在顾文承面前,却永远保留了一丝稚气。   顾文承张张嘴,一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姜余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文承哥很有治水才能,当年还在长坪村的时候就能根据地势安装水车,把一片荒地改造成良田。如今黄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若是由文承哥去治水,肯定能比其他人做的好。”   顾文承目光沉沉的道,“治理黄河,并不是哪里漏了堵哪里,而是把黄河看做一个整体。在治理期间一定会改河道,修河堤,丈量黄河周边的土地,查清那里存在的隐田,而隐田基本都掌握在当地豪强手中,不管是谁去治理河道,都会触犯当地豪强氏族的利益。   等河道修好,若是可以保证十年之内不再发生决堤,也会触犯那些依靠修河堤而‘赚钱’的官员的势力。所以在治好河道之后,后续等待治水官员的就是朝廷上会有永无止境的弹劾。”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睛,想要告诉姜余,朝堂之上到处都是利益结合。   断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历朝历代的治水官都不好做。   但是治水好吗?当然好,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会说不好。   然而,水至清则无鱼。治理河道怎么可能不贪污?不贪污这活就做不下去。   就连姜余在司礼监和户部挂名行商,每年还有定时送‘节礼’往这两个地方去的‘习俗’。   历朝历代在治理河道过程中,若是有百分之七十的钱能用在治河上,那这人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去治河,是天大的清官。   姜余道:“既然文承哥这样说,就证明还是想去做喽?”   顾文承微微一怔。   姜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似乎完全没有被顾文承刚刚那段沉重的话语所影响。   “人生总共就只有这么的长时间,有些事若不做岂不遗憾?而且,文承哥你做的事又不是坏是,只要是对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姜余说着,一手放在下巴上,“若是后面有人弹劾你,大不了就辞官回家,如今我在淡马锡有块地,那里有咱们好多人。”   说着姜余咯咯笑起来,“说起来,我被那边的藩国还授予了贵族身份。到时候,我养你啊。”   顾文承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姜余说的马六甲海峡附近是藩国,地理位置类似于他上辈子的新加坡,如今那里建立马六甲苏丹王朝,是大周的藩属国之一。   姜余收会脸上的笑意,表情认真的道,“我知道,文承哥你如今之所以会如此纠结,是因为你太在乎我了。你明白自己如果去治河后会遭遇的危险与艰难,你如今纠结,是因为你心里有我。”   “文承哥,你是在怕连累我。”   顾文承瞳孔猛的一缩,姜余站在顾文承面前,如今顾文承坐在椅子上需要抬头看着姜余。   姜余双手叉腰,“文承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会怕这个吗?你曾经说过,咱们两个夫夫一体,相互扶持才是正确,而且如今黄河决堤,身为大周官员,我也想献出属于我的力量。放手大胆去干吧,我陪你一起。”   顾文承身吐一口气,他伸手环抱住了姜余的腰。   顾文承:“你说你傻不傻。朝廷上那么多官,总有一些可以去治水的能人,这次决堤了三个口,其中一个还是上年用水泥新修的大坝。你应该劝我别去冒险接这个烂摊子,这样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若是这样文承哥会在心底留下遗憾啊。”在顾文承看不到的角度,姜余目光柔和的道,“咱们的一家人啊,我想要看着文承哥亲手实现心中的抱负。”   顾文承闭上眼睛,抱着姜余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对了文承哥,如今黄河决堤,朝廷会不会缺粮啊?”   顾文承声音肯定回答,“会,想必很快朝廷就会下令让各地粮道运粮过去。”   姜余:“外邦的贵族们可富了,你说我去外邦买些粮食,运回来之后放到其他省份卖,是不是能减缓其他省份粮食压力,让朝廷更多征些粮食送往灾区。”   顾文承:……这主意可太棒了。   顾文承抬头看着姜余,“朝廷征大量粮食运往灾区,肯定会使其他地区粮食减少,其他地区粮食减少,百姓买粮的价格自然会上涨。这时候若是姜氏商行往市场上出售大量粮食,就能有效扼制粮食价格上涨趋势,平稳粮价,但是……”姜余手下的商队恐怕要做赔本买卖。   姜余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啊,这些都是小意思,我这就去写信让这次近距离出海商队拉粮食回来,从附近藩国往回运粮应该很快的。至于更多的粮食,恐怕还得去其他个更远的外邦国卖,时间会长一些。”   …   然后,这一年发生很奇怪的事情。   黄河决堤发生大灾,朝廷下令各省粮道尽快筹集粮食,很多嗅觉灵敏的商人在发现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囤粮。   大灾粮价必然上涨,他们都等着过些日子大赚一笔。   五个多月之后,就在各大粮商相继提高粮食价格之时,一家名叫“邦外米行”的米粮店悄然开业,而对方往外卖的米却是依旧是七文钱一升。   一时间,百姓纷纷去邦外米行买粮。   就在其他米行纷纷觉得这是个傻子的时候,这家米行店竟然还开启了米粮批发模式,不仅卖给散户米粮,还把米粮卖给来往行商。   然后,所有商户都不淡定了,纷纷开始打探起这家米粮店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家老板是皇商姜氏。”   “我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米粮?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的米粮都是从海上运来的。”   “你们问海上是哪里?就是从海外的外邦国运来的。”   “怎么运回来的?我们东家有往海外出驶的商船啊。”   “……”   众多粮行:……神经病啊,哪有人去海外做生意,是去做粮食生意的?   众多粮行:……有人作弊啊!还有没人管了。   ……   此外,在上京城嘉隆帝的案头多了一封浙江来的奏折。   在嘉隆帝看到奏章的内容之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来。   这是顾文承呈上来的奏章,他在奏章上十分干脆的表明自己的治水才能,洋洋洒洒提出了自己对治理黄河的一些看法,最后表示自己想要回京当面和陛下谈论他自己的治水心得。   嘉隆帝看着眼前这封奏章良久,最后用朱笔在上写了一个“允”字。   然后嘉隆帝又打开了明州织造郭熙给自己递过来的密折。   然后,他就看见明州织造局主事姜余派遣商队去海外购粮,再把粮食以往年市场价在其他省份销售的事情。   嘉隆帝眼神中透出一分兴味,继续往下看起了奏章。   两个月后,顾文渊被朝廷召回上京城。   春日,皇帝在西郊行宫明春园小住,而顾文承直接被嘉隆帝召入明春园议事五日。   之后,顾文承被封为正二品河道总督,同年十月任职,而姜余却在背地里悄悄辞去了明州织造局主事的官职,跟着顾文承一块赴任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还有几份热,顾文承和姜余在去赴任的路上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各自骑着马。   顾文承坐在马上,看着旁边同样骑马的姜余。   “此去一行,会很艰难。”   姜余道,“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是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文承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姜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显得过于黏人了,他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驾着马往前走。   “也不知道文渊和禾姐儿如今出海到哪里了?”   顾文承驾着马走在姜余身边,“按时间来算,应该过了马六甲海峡,若是要到英国恐怕好得大半年时间。”   姜余有些担心的说,“他们两个之前最远也是去苏丹王朝,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们。”   顾文承笑着道:“放心,跟在他们这一路大多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而且船上都是航行高手,不会出现问题的。”   姜余话风突然一转,“文承哥,我们也要加油。”   顾文承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如同夏日盛开的红莲,“好,都听你的。”   姜余脸一红,“驾”一声,马匹向前狂奔,顾文承见状笑着骑马跟上。   此时在他们后面正驾着马车的引泉,看着前面两位主子突然加速。   引泉:……怎么突然提速了?   引泉只能被迫提高马车速度,但是再怎么样也追不上两位主子。   ……   顾文承是嘉隆帝十五年的进士,从翰林院出任编修,后升侍讲,升知州,升巡抚,升河道总督,最后升工部尚书入内阁参政,乃是大周朝最年轻的阁老。   而他唯一让人在私底下议论的,就是他这一生只有一位夫郎,二人感情极好。   在顾文承一生的政治生涯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任河道总督期间的功绩。   他修缮的河堤,保黄河之后五十年没有大决口,当地的百姓为了纪念他的功绩,还为他专门修建了“河伯”庙。   …   五十多年后。   已经满头花发的姜余躺在小院梧桐树下的摇椅上,而顾文承坐在他身边为他扇风。   顾文承看姜余的目光一如从前,“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这些年姜余的身体越发不济,他摇了摇头,“我想再看看你。”   顾文承一瞬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继续为姜余扇风。   姜余开口,“文承哥,我老了。”   顾文承顿住,他把扇子放下,一手抚向姜余的鬓间,“小余,我也老了。”   姜余脸上露出和年轻时一样笑容,“可是我觉得文承哥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文承哥你知道吗,当年我和大伯一家撕破脸上了花轿,被聘到顾家时,我一路上都在想我的相公到底病成了什么样。   当时顾家的青砖大瓦房真好看啊,我走进大门,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你。我当时还想,这人竟然站起来了,不是说快死了吗?”   说着姜余咳嗽了两声,目光开始涣散。   不知何时,一旁顾文承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襟。   姜余:“文承哥。”   顾文承:“我在。”   姜余:“文承哥,我好开心啊。”   顾文承:“我…我也很开心。”   姜余:“文承哥,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顾文承:“…我也是。”   姜余:“文承哥,我有点困了。”   顾文承握住姜余的手,温声道:“睡吧,等你醒了,我给你做鱼羹吃。”   姜余慢慢闭上眼睛,“好。”   顾文承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越来越轻,最后陷入一片沉寂。   顾文承如同枯槁般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西下,他的小余还是没有再醒过来。   顾文承摸着姜余的脸,“好小余,累了吧,要等等哥,哥很快就来陪你。”   …   顺安三年,顾文承与其夫郎姜余同丧。   二人一同故去,合棺而葬,同穴而眠。   下葬当天,满城百姓面露悲戚之色,自发相送。   完——   【作者有话说】   小余和顾文承的故事到这里就完结啦,后面还会不定时更几章番外~   作者在这里要感谢各位小可爱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么么哒~   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写文的最大动力(弯腰鞠躬)爱你们~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