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空荡荡,阎王在教书   作者: 长生千叶   简介:   十殿阎王薛长仪“退休”之后,来到平行世界的稷下学宫——地府一中,成为代课班主任。   薛长仪擅长焚火烫肝、扒皮抽筋、勾魂夺魄,他杀过人、砍过头、断过狱,唯独……没当过老师。   地府一中第九班,传说中的实验班。   班长嬴政,学习委员诸葛亮,刺头吕布。   隔壁班的刘备天天串班来卖草鞋;诗仙李白日日提着酒壶和长剑上课;还有做了同班同学的暴君杨广,和他敬爱的父皇杨坚,从此请家长不要太方便……   没交作业的隋炀帝杨广:“朕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你还想打朕手板不成?”   代课班主任薛长仪眨眼:“可以不打手板。”   杨广冷笑。   薛长仪沉思片刻,拿出打神鞭:“打屁股,也不是不行。”   杨广:“……”   某日,刘备除了卖草鞋之外,又拓展了新业务——售卖畅销小说!   地府R1800+分级,年度销量TOP1!   连续200年,销冠霸榜王!   诗仙李太白重磅推荐,神秘又禁忌的恋情! 第1章 地府一中   _天官赐福_   水 _ _ _ _地   官 _ _ _ _官   解 _ _ _ _赦   厄 _ _ _ _罪   逢 _ _ _ _出   凶 _ _ _ _生   化 _ _ _ _入   吉 _ _ _ _死   那是一座坟堆。   不知是谁的,或许是无名氏。   布满潮湿滑腻的苔藓,在雾霾的衬托下,斑驳、沧桑、悲凉。   一对腥红瓦当纸洒金对联,格格不入的贴在破败的坟头上,迎着浑浊的夜风,嘶啦——嘶啦——   “出生入死”四个行书大字,张牙舞爪的随风狂舞。   下一秒,白皙的手掌伸过来,骨节柔软,指背轻轻一蹭,对联严丝合缝的粘回坟头。   坟堆前,一个身着黑色对襟长衫的年轻人,安静的站着。分明没有下雨,分明没有日光,奇怪的是——   年轻人持着一把黑色的晴雨伞,遮蔽了他过于白皙,甚至惨白的面颊、鲜红的唇瓣、静如死水的眼眸。   叩叩——   年轻人屈指敲了敲坟头,好像在敲自家的家门。   “编号D10086.44地府中央总厅工作系统,为您服务~”   “请验证您的身份信息!”   甜美的机械女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空洞的回荡在空旷的坟场上空,一圈、两圈、三圈……   哇——哇——哇——   惊起无数乌鸦,振翅高飞,盘旋于雾霾的黑夜,组成一团黑色的漩涡,久久不散……   年轻人再次伸出柔软的手掌,整个掌心覆盖在坟头的墓碑上。   “正在进行身份识别,请稍后……”   “身份信息已确认。”   布满苔藓的坟头镀上高科技流光感湛蓝色光芒,唰——   无字石碑漂浮出一排排蓝光字体:   姓名:薛长仪   性别:男   年龄:30,000,000…   职位:第十殿阎王(中央地府总厅,部长级)   权限级别:终极   “欢迎上班,阎王大人。”   轰隆——石碑轰然裂开,一座铁锁大门取而代之。   匾额正面上书——入死   匾额背面上书——出生   薛长仪举着黑色的晴雨伞,抬腿,迈过高高的铁门槛儿。   唰——   幽暗的光芒再现,将年轻人,与反常的一切全部吞噬。   夜风吹过,光芒散尽,一切如初,只剩下猩红的对联,仍旧在雾霾的夜空中癫狂飞舞……   “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放我回去——”   “你们一定搞错了!我那么健康,怎么会死呢!我还得回去加班,我的PPT还没做完!!”   出生入死铁网门之后,惨叫、哭号、求饶,都是最常见的声音。薛长仪见怪不怪,仍旧持着漆黑的晴雨伞,微微抿着血红的唇角,步履平稳的穿梭在繁复的人群中。   牛头马面,黄蜂鸟嘴,身着地府统一的工作制服,黑衣黑裤黑色长靴,黑色防弹背心,腰配枪械。地府中央总厅特意为鬼差们定制了一批工作服,用阳间的话来说,就是——制服诱惑。   鬼差一手托着高科技工作平板,一手拽着幽蓝铁索,押解着哭叫的小鬼,自动排开一条道路,请薛长仪通过。   “阎王大人!”   薛长仪微微点头,毫不停留,通过铁网门,踏上通往地府中央总厅的苦竹浮生奈何桥。   “阎王大人还是如此得少言寡语。”   “人狠话不多,干活还利索,跟着这样的上司,你就请好儿吧!”   “不过我听说……阎王大人好像要退休了?”   奈何桥横跨在浮生六道之上,水流湍急,漩涡险恶,整条绳索桥好似用藤条编织,稍微一动摇摇欲坠。   白色剔透,不染一丝尘埃的死亡之花水晶兰,滋生在奈何桥的两畔,狂野生长,雪片子一样,成为了地府中央总厅唯一的“色彩”。   “盒——盒——盒——”孟婆佝偻着苍老的躯干,嗓子里发出老树皮一般的笑声。   咚!咚!咚!沙漏型的枯木拐杖重重的敲击在桥板上,那是夺命的倒计时。   “阎王大人,”孟婆笑弯了一双浑浊的眼目,频频点头:“恭喜退休,您老人家……终究是等到这一天了。”   薛长仪面无表情的惨白脸面,终于展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他好像不喜欢说话,对孟婆点头示意。   “盒——盒——盒——”孟婆又笑起来,苍老的眼睛突然睁大,褶皱的眼皮撑得浑圆:“可惜……有客人来了。”   “老大!老大!不好了——”黑色制服的鬼差从远处疾步跑来。   和之前的牛头马面不一样,他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好像猫尾巴,生着棕黑色的斑点,下意识的摇摆着。   豹尾慌张冲到面前,左右看了一眼,谨慎的低声说:“老大,大事不好!督察司来人了……”   薛长仪止水一般的眼眸微动:“督查司?”   豹尾使劲点头:“一早就来了,在老大的办公室里等着呢,是那个……姓乌的。”   薛长仪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持着晴雨伞,越过奈何桥,黑暗拉着他长长的身影,进入了地府中央总厅的大厦。   “盒——盒——盒——”孟婆望着薛长仪高挑的背影,幽幽的感叹:“这鬼也讨厌的天气,污染越来越高了……”   嘀——   “身份验证成功!”   电梯响起甜美的机械化女声:“电梯,下行。通往——十八层地狱,第十殿。”   叮咚咚咚~   “B18层,第十殿,到了。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   薛长仪踏出电梯,手掌搭在一面空墙之上,唰——   墙面裂开,隐藏着一道自动铁门,秘书室鱼鳃站起身来,四十五度鞠躬行礼,一板一眼:“阎王大人,督察司乌部长在里面。”   豹尾攥拳,手臂纠结的肌肉隆起,狠狠的说:“老大,我跟你进去!督查司如果敢找茬儿,我就——哎呦!”   豹尾的狠话变成了一串委屈的大叫:“小鱼!你怎么打我?”   鱼鳃翻了一记冷酷的死鱼眼:“督查司负责监察冥府十殿,专查阎王作奸犯科,贪污受贿之举,向来与咱们十殿不和。”   “尤其是这督察司使,难道你忘了,是他亲手查了二殿主……”鱼鳃下意识瞥了一眼薛长义。   十殿阎王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千年如一日,在这大地狱中审判教化,早已亲如手足。   十年之前,二殿阎王被查,便是被督察司使亲手打下欲忘台……   鱼鳃艰涩的说:“如果不配合监察,你是想给督查司一个顺理成章发难的借口吗?阎王大人就差这一天退休,你不要瞎捣乱。”   豹尾揉了揉脑后勺:“那……怎么办?”   薛长仪终于开口了:“无妨。”   唰!   薛长仪手腕一抖,黑色的晴雨伞收拢、缩小,化成一根黑色的钢笔,薛长仪伸出惨白的左手,钢笔又化作绕指柔,“啪!!”锁在他的腕间,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古朴手镯。   踏入办公室,大门自动关闭,将豹尾与鱼鳃隔绝在外面。   黑色的地板,黑色的地毯,黑色的沙发,黑色的办公桌。   幽蓝色的灯光,映照着办公桌上——第十殿阎王·薛长仪的名牌。   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的办公椅上,背对着薛长仪。   吱呀——   办公椅轻轻转动,蓝火跳跃,影影绰绰,终于揭露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与鬼差差不多的制服配置,防弹背心换成了更加考究的西服马甲。黑色的马甲,白色的衬衫,黑白分明泾渭清晰,仿佛阎王十殿与督查司的关系。   男人的长发松散的系在脑后,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优雅、英俊,却冷酷。   薛长仪:“督察司使,好久不见。不,恭喜立功,现在该称呼乌部长一句司长大人了。”   督察司隶属于地府中央总厅,与十殿阎王平齐,负责监察十殿,司长乃是统领司使的长官,同样是部长级别。   “好久不见。”男人开口了。   啪。   也不废话,将一只牛皮纸袋放在办公桌上,有力的手掌轻轻往前一送。   乌部长说:“这是中央总厅派发下来的红头文件,完成了这件事,你就可以退休了。”   薛长仪微微皱眉:“什么事情,需要我亲自出马?杀人?”   乌部长摇头。   薛长仪挑眉:“嗜鬼?”   乌部长还是摇头。   薛长仪恢复了平静:“伐神?”   乌部长这次没有摇头,直接拆开牛皮纸袋,轻轻敲了敲纸张:“都不是。中央总厅投资建设了一所学校。”   “学校……?”薛长仪难得有些惊讶,平静的眼眸微微睁开。   他虽是第十殿阎王,年岁不可考,但姿容犹如年轻人,甚至透露出一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感,这样生动的表情,比老气沉沉的冷静,更加适合他清秀漂亮的脸蛋。   这所学校建立在欲忘台以南,奈何桥以东,孽镜台以西,铁网门以北。   地府第一附属中学。   简称:地府一中。   又名:稷下学宫。   地府一中已经成立了一个学期,和普通的人间中学一样,九月开学,春节放假。   学校一共分为九个班级,一到七班为普通班,八班九班为实验班。   经过地府中央总厅选拔的学生,可以进入地府一中学习,入学考试80分以下的学生,被分到1-7班学习,而80分以上的尖子生,则被分入重点培养的实验班学习。   九月开学以来,传说中的尖子班,第九班,已经气走了7位数学老师,吓哭了8位语文老师,外加赶走了11位班主任。   乌部长惜字如金:“总厅派你去支教,代班。”   薛长仪:“……”   薛长仪会焚火烫肝、会扒皮抽筋、会勾魂拔舌,他杀过人,砍过头,断过狱,唯独……没带过孩子,没当过老师!   让一个司掌十八层地狱的阎王教书,这像话吗?   乌部长站起身,顺手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支教之后,你就可以退休了。”   薛长仪刚要开口,对上乌部长一双深沉,幽暗不见底的眼眸。   乌部长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小心。   *   上午9:30,巳时二刻。   正是上午第二节课的时间。   “稷下学宫”坐落于欲忘台以南,奈何桥以东,孽镜台以西,铁网门以北。学宫之雍容,三进三出,由36座建筑群落组成,占地6万平方米,约等于一个恭王府的大小。   黑色桃木匾额,经受初春第一缕惊雷洗礼、锻造而成,上书——地府第一附属中学。   学宫以辟雍堂为中轴线,东为教学校舍,西为操场、游泳馆等设施,由北进南分别为学子宿舍与教师宿舍。   穿过宏伟的校门,挂着“泮宫”二字的高阁楼宇,便是校舍讲堂。   教学楼四层,最尽头的教室——实验9班。   嗖——   纸飞机从窗口窜出来,粉笔头满天飞,黑板上画着鬼脸,课桌横七竖八。   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刘邦怎么还在这里!我项羽绝不和伪君子同窗!”   “听说了吗?学宫又要派来一个新的班——那称谓唤作什么来着?。”   “班主任!”   “狗屁班主任,想教你爷爷杨广习学,除非是阎罗王来了。”   “咦?快看,没见过的生面孔,是插班生吗?”   薛长仪推开教室门,站在第九班门口,第九班所有人的目光,迅速聚拢而来。   “长得好可爱!”   “比我们村儿的妲己还漂亮!”   “皮肤好细腻啊!不会是用了素颜霜吧?我猜一定是人间的化妆品,芦丹氏00色号!”   薛长仪:“呵……”传说中的尖子班。 第2章 新来的薛老师   地府第一附属中学。   薛长仪白皙的手掌,举着一把纯黑色的晴雨伞,站在漆黑桃木匾额之下,仰望着宏伟的学宫校门。   身后跟着一同前来地府一中支教的豹尾、鱼鳃。   “给你们讲个笑话。”薛长仪淡淡开口,是与漂亮精致的脸蛋儿,完全格格不入的老成。   “——阎王教书。”   “哈哈哈哈!!!”豹尾爆发出澎湃浑厚的笑声。   “老大!哈哈哈——真的……真的好好笑!”   鱼鳃:“……”   吱呀——   校门口传达室的大门被推开,保安大爷从里面走出来。   “哎!学生!你迟到了吧?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保安大爷指着薛长仪,噼里啪啦的输出:“学校有规定,迟到的学生要登记才能进校门,迟到三次还要记过!”   豹尾挤过来:“老先生,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学生,是支教的老师。”   “老师?”保安大爷的嗓音提高了三个八度:“哎呦——”   他仔细打量着黑伞之下的薛长仪:“老师……给第九班代课的吧?哎呦、哎呦,长得这么好看,可是要挨欺负的,上一个凶神恶煞的,都被他们欺负哭了!那帮子学生,不是省油的灯!”   保安大爷叨念着,从传达室拿出三个盒子,推到三个人面前:“喏,咱学校有规定,凡是进入学宫,必须戴上这个,你们也懂得……避免乱套。”   豹尾好奇的打开盒子,咔嚓——   呲啦呲啦!   盒子里闪烁着电流的光芒,形似半只手铐,又好似电子镣铐。   这东西豹尾认识,在他们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是专门给重刑犯佩戴的,目的是克制灵能,防止囚犯暴动。   “你……”豹尾瞪眼:“你这老儿!可知道我老大是谁?竟让他戴这种侮辱人的东西!”   薛长仪抬起手掌,他的手掌不止白皙,看起来还瘦弱,充斥着一股文质彬彬的错觉。   豹尾立刻噤了声,恭敬的看着他。   薛长仪淡淡的说:“无妨。”   鱼鳃走过去,从盒子中取出电枷,单膝跪地,为薛长仪将电枷扣在左脚的脚腕之上,黑色的对襟长衫放下,瞬间遮盖住电流的光芒。   豹尾愤愤不平的也戴上同款电枷,嘟囔着:“什么破学校,怎么这么古怪呢。”   鱼鳃低声说:“少说两句。”   *   “转校生?”   “是插班生吗?长得真好看!”   “你们快看,好像瓷娃娃似的!”   “哪个朝代来的?是做过丞相,还是当过皇帝?”   “被抄过家吗?亡过国吗?”   “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介不介意问一句,你有女朋友吗?有男朋友吗?”   第九班沸腾起来,叽叽喳喳的包围着薛长仪。   “安静!安静!都静一静——”   稷下学宫的祭酒,也就是地府一中的校长挤进教室。   “各位同学们,这不是转校生,也不是插班生,我来隆重的介绍一下——这位将是你们的代课班主任!”   “咦——”   教室充斥着遗憾的嘘声。   “班主任?”   “这么好看的班主任,祭酒,你是给我们找了一个吉祥物不成?”   “之前的雷公电母,夜叉都镇不住我们,祭酒这是改变策略了?”   “一定是想美死我们!不然怎么找了一个小白脸?”   “老师,你怎么举着伞,是怕晒黑吗?哈哈哈……”   “哼!”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站起来,“嘭!!”将一只长戟插在地上。   咔嚓——   教室地砖碎裂,和豆腐渣无异。   祭酒脸红脖子粗,大喊:“吕布!你给我坐下!怎么又带着管制刀具上课!没收!”   年轻人根本不搭理祭酒,挑唇邪佞冷笑:“想做我们的讲师,先问问我吕奉先手中的方天画戟答不答允!”   呼——!!   年轻人手腕一转,一带,根本不见得多用力,长戟夹杂着风声,直冲薛长仪面门。   “老大!”   豹尾眼眸一眯,动作迅捷如猎豹,一把纳住飞掷而来的方天画戟。   年轻人冷笑连连:“还需要旁人保护,无能!”   “你……”豹尾愤怒。   薛长仪嗓音淡漠的说:“退下。”   豹尾虽有不甘心,但还是听话的乖乖退下。   薛长仪侧目瞥斜了一眼那把方天画戟,“啪!”一声轻响,黑色的晴雨伞收拢,但没有变成手镯,也没有变成钢笔。   纤细的手腕轻轻一震,雨伞绕着手腕快速旋转了两圈,啪——   伞尖打在长戟之上,金鸣震耳欲聋,长戟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年轻人冲去。   “呵!”年轻人不屑的轻笑,抬手便纳。   “嗬——”轻笑变成了抽气声,巨大的力道冲面而来,似海啸,年轻人被迫后退五六步抵消这股力气。   嘭——!!   后背撞在课桌之上,桌椅翻倒,《语文》《数学》《数术》等课本扑簌簌散落满地,年轻人终于勉强握住长戟。   第九班全体学生瞠目结舌:“……”   年轻人狼狈的爬起来,指着薛长仪的鼻尖:“你耍诈!算什么英雄豪杰?但凡是进入学宫的学子与讲师,都要戴上电枷!你根本就没有戴电枷,否则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薛长仪没有任何解释,动作优雅的撩起自己的黑色长衫,露出佩戴着电枷的脚腕。   “你……你……”年轻人目瞪口呆:“你戴了电枷,怎么还能……”   “谁告诉你……”薛长仪开口了:“戴了电枷,便没有灵能?电枷只能锁住一定范围的灵能。”   年轻人的表情严肃起来,沙哑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长仪重新打起黑色的晴雨伞,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我是你们的代课班主任,姓薛,你们叫我薛老师便好。”   “吕布,你可不行啊。”一旁吊儿郎当的贵气学子笑起来。   年轻人不高兴:“杨广,那么多废话,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对待如此美妙佳人,怎能只知打打杀杀,如此粗鲁不堪。”   一道声音横插过来,幽幽的,嗓音不大:“适可而止。”   第九班的学子齐刷刷看过去,瞬息没了声音,那开口之人坐在角落,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哥哥哥哥!”小少年摇着那人,奶声奶气的道:“哥哥这道题怎么算,蟜儿不会解——”   “哥哥教过你,蟜儿再想想。”   “唔——先……先……先画辅助线?”   祭酒用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角滚落下来的冷汗:“薛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您头一天代班……要不然这样吧,今日先让学生们自习,我带你去教工宿舍看一看。”   祭酒转头,看向那坐在角落的学生,赔笑说:“始皇陛下,劳烦您暂代班长,看着大家自习,别闹出乱子来。”   对方微微颔首。   祭酒眼睛一横,指着其余的学生:“吕布!把你的管制刀具自觉交到祭酒办公室!不然请家长!还有你……杨广你的检讨书呢,三千字一个逗号都不能重复,今日散学之前,必须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否则也请家长!李白!说你呢,把你的酒壶收一收!别以为拿个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装酒,我就闻不出来!”   “薛老师,”祭酒一口气数落完,回过头,笑眯眯的后撤半步:“请,咱们先去安顿行李。”   祭酒,也就是地府一中的校长,亲自引导着薛长仪、豹尾与鱼鳃三人,离开泮宫教学楼,从西路进内,穿过三进三出巨大的院落,来到路宫。   路宫分为两部分,北面一部分为学子宿舍,地府一中是住宿学校,所有的学生都会住在这里。   南面则是教工宿舍,所有的老师、职工,包括保安大爷,都会住在教工宿舍楼。   “阎王大人,真是让您见笑了。”祭酒客客气气。   薛长仪举着晴雨伞,慢慢走入路宫,摇头说:“祭酒不必客气,既然我来到学宫支教,便是这里的老师。”   “好好,那我以后就喊你小薛!”   “小薛啊,你不知道,这第九班,太淘了!无法无天!分明是尖子班,全天下最优秀的人,全都聚集在这里,可偏偏——哎呦,这学期的期末考试,第九班只有始皇陛下一个人过线,其他人全部不、及、格!一个实验班,尖子班,全班不及格,这像话么?我怎么和中央总厅交代啊!”   祭酒愁眉苦脸的说:“其他班马上就要放寒假了,第九班必须留下来补课,参加开学补考,上面儿说了,第九班不能有一个人挂科!”   怪不得祭酒着急寻找代课班主任,上面下达了指标,整个寒假第九班都需要临时补课,为了补考冲刺。   祭酒频频作揖:“阎王大人,小老儿也是没法子了,您可是咱们学宫最后的希望,一定要将这些小祖宗,哦不,老祖宗们,治得服服帖帖,否则……否则我这个祭酒,晚节不保啊,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哎呦,到了!”从教学楼泮宫,到宿舍路宫,这一路的路程,根本不够祭酒吐槽第九班那些“老祖宗”的。   教工宿舍两个人一间,豹尾与鱼鳃一间,薛长仪就要和其他老师同住一间。   同屋的是一个体育老师,同样是今天新入职,从地府中央总厅调派而来。   用祭酒的话说,小伙子,人长得英俊,热情开朗,特别好相处,绝对是个好室友!   吱呀——   薛长仪推开444宿舍大门,只有一间屋,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两把椅子。   哗啦——哗啦……   洗手间传来微弱的水流声,磨砂质地的玻璃门,里面蒸腾着朦胧的雾气。   水流声戛然而止,热腾腾的水雾扑面而来,一个身披白色浴袍的年轻男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显然,他刚刚在洗澡。   黑色的发丝坠下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男人肌肉流畅的完美胸肌滑下,滚入松散的浴袍衣带之中,划出一道旖旎而湿濡的流线……   薛长仪看向眼前的男人——新来的体育老师。   英俊√   热情×   开朗××   好相处×××   薛长仪淡淡的打招呼:“乌部长。” 第3章 特邀转校生   “乌部长。”   “薛老师。”   二人短暂的问候了一遍。   薛长仪将黑伞收起来,手腕一转,黑伞化成手镯,扣在白皙的腕间。   “乌部长怎么在这里?”   乌部长很简练的回答:“支教。”   薛长仪挑眉:“体育老师?”   乌部长回答的依旧很简练:“体育老师。”   薛长仪似乎在开玩笑:“堂堂地府中央总厅,督查司司长,竟然来做体育老师,岂不是大材小用?”   乌部长:“堂堂地府中央总厅,十殿阎王,都能来做代课班主任……学宫刚巧缺一个体育老师而已。”   还要从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的体育课说起。   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第九班的尖子生们组队打篮球,吕布一个扣篮下去,篮球框断了,正好砸到路过的体育老师,小腿骨裂,体育老师光荣退休,回十八层地狱颐养天年去了……   乌部长说:“中央总厅已经贴出了招聘体育老师的消息,在正式体育老师到岗之前,我也是代课。”   砰砰砰——   “老大!!老大——”   444宿舍门被敲响,门板轰隆隆,豹尾冲进来,面色通红,隐约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老大!”豹尾揪住薛长仪的袖子角,稍微有些羞涩的说:“不好了老大,校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把我和小鱼分配到一个宿舍了,小鱼她……她……她是女孩子啊!”   薛长仪平静的问:“谁说鱼鳃是女孩子?”   “啊?”豹尾发出一个木呆呆的单音。   “连续霸榜八十年,地府最美职场女神,”豹尾还做了一个“八”的手势:“小鱼不是女孩是什么?而且她还喜欢穿裙子!”   薛长仪还是很平静:“那是八十年前的事情。”   “啊?”豹尾发出第二个迷茫的单音。   薛长仪揉了揉额角,好心解释:“鱼鳃是水生物,或许出生之时是雌性,但现在已经分化成为了雄性人鱼,地府档案更改性别流程太困难,还有十年才能走完流程批下来。”   豹尾:“……”   豹尾:“所以……小鱼是男孩子……”   豹尾:“……爱穿裙子的男孩子?”   嘭——   豹尾呆呆的带门离开,甚至没看到与薛长仪同屋“热情开朗、好相处”的体育老师……   *   周五。   辰时。   已经进入寒假,其他班级的学生早早放假,唯独剩下需要补考的第九班,全班留下来补课。   7:45,早自习时间。   “你们说,昨天的代课班主任还会来吗?”   “我觉得这个薛老师挺好的,起码长得养眼。”   “要我说,什么人,也配教我杨广习学?昨日吕布没能给他好颜色,今日我杨广便教、他、做、人!”   “杨广,你可不要吹牛啊!”   “走着瞧!”   “来了!来了……”   遥遥的,首选看到一把黑色的晴雨伞。   地府一中设立在“异次元”之中,这里隶属于地府中央总厅,纵使模拟日升月落,但日头并不浓烈,加之又是寒冷的冬日,日光稀薄。   无雨,无雪,无光。   代课班主任却举着这样一把黑色的晴雨伞,分外扎眼。   踏、踏、踏……   薛长仪步履平缓,姿仪优雅,可以称得上文质彬彬,走入第九班教室。   站在讲台之后,薛长仪手腕一转,将伞收起,黑伞化为一只烤漆钢笔,落在薛长仪的掌心之中。   将钢笔放在讲台的最右手,薛长仪打开手提包,又拿出一只长三尺六寸五分,二十一节木鞭,摆在钢笔旁边,目测对齐。   最后拿出一只多彩魔方,放在木鞭旁边,再次目测对齐。   “薛老师,你在做什么呢?”   “老师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魔方?老师你带个魔方来玩,我们这里可不是幼儿园!”   薛长仪扫视了一眼在场学子,一一介绍:“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教具:判官笔,打神鞭,千魔眼。”   黑伞乃是薛长仪的本命法器——判官笔,分别善恶,核定等级,生杀予夺。   白色木鞭,曾是姜子牙封神所用,封神之后,打神鞭回归天庭,薛长仪接受红头文件之后,便申请调用打神鞭。   七彩的魔方,则是千魔眼,每一个方块都由无数只魔王的眼睛组成,魔方转动,眼目可窥伺三界每一个角落。   薛长仪漂亮的脸蛋露出一抹并不真切的微笑:“老师听说,人间的学校流行安装监控器,但监控器未免太麻烦,哪里有千魔眼用着方便?以后但凡上课开小差、看闲书、吃零食、交头接耳、考试作弊,千魔眼都会一一记录下来,以备不时请家长之需。”   第九班学子:“……”   薛长仪拿起白色木鞭:“打神鞭,便不必多言了,听说姜子牙老师教你们数学,等得空之时,你们可以多问问姜老师,打神鞭的用途。”   吊儿郎当贵气的学子举手:“薛老师,人间的学校已经不流行体罚了,难道你还要打我杨广手板不成?”   薛长仪眨眼:“可以不打手板。”   吊儿郎当的学子冷笑。   薛长仪:“打屁股,也不是不行。”   吊儿郎当的学子:“……”   “至于判官笔。”薛长仪简明扼要的说:“为你们批改作业所用。”   “好了,”薛长仪收起教具,翻开一个卡册:“现在开始点名。”   “赵氏,嬴姓,成蟜。”   “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这是第九班最小的学生,大抵不到十岁的模样,圆滚滚的小脸蛋,冰雕玉琢,穿着一件小棉袄,外面套着地府一中的运动校服,裹得好像一只小白包。   成蟜甜甜的喊人:“薛——老——师——好——”   薛长仪继续点名:“赵氏,嬴姓,政。”   那坐在角落的学生抬起头来,少年人模样,大抵十七八岁,正是昨日里说“适可而止”的学生,别看年纪轻轻,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沉着与威严。   嬴政冲薛长仪点点头。   薛长仪:“吕布。”   吕布:“到!”   薛长仪:“李白。”   “李白!嘿——嘿!醒醒,叫你呢!”   “老师,太白他早自习干了整瓶二锅头,不对,农夫山泉,喝醉了!”   薛长仪:“刘邦。”   刘邦:“到。”   薛长仪:“项羽。”   项羽:“薛老师!我申请让刘邦转班,或者我转班也行,我绝不与刘邦这个险恶的伪君子同窗,我……”   薛长仪重复:“项羽。”   项羽:“……到。”   薛长仪:“杨广。”   杨广抱臂,翘腿,翻白眼:“……没到!”   薛长仪点名完毕,合上卡册:“出勤率还可以,下一步就是提高成绩,完成补考。”   “哈哈哈——”杨广笑起来:“薛老师!不是我说,你也别努力了,你前面11个班主任,雷公电母都来了,也不管用。我们都是谁?让我们来上中学,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薛长仪说:“可是你考试不及格。”   “那是因为!”杨广据理力争:“朕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三征高句丽,开凿大运河!不屑习学你那些腌臜知识!”   薛长仪淡淡的重复:“可是你考试不及格。”   杨广:“……”   杨广气得冷笑:“好好,你爱教就教,学一个字儿,我杨广的名字,倒着念!”   班上学生大多旁观,看热闹似的,嘻嘻哈哈笑起来。   薛长仪轻轻拍手:“安静。”   “早自习的时间不多了。”薛长仪看了看教室角落的落地钟。   八点上第一节课,早自习还有五分钟结束。   薛长仪转头看向门口:“今日还有一名特邀转校生,会来报道,应该快到了。”   “特邀?”杨广挂起吊耳当啷的招牌笑容,“啪!”还把大长腿翘在课桌上。   “薛老师,阳间的电视剧都没你会拍,还特邀转校生,怎么,这个插班生要上天呢?”   “这个插班生……”薛长仪仔细思考:“的确有些特殊,是老师特别邀请,向地府中央总厅打了报告,中央总厅特批入学……”   薛长仪平静的表情多了一丝耐人询问:“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并不特殊,但对于杨广同学你来说,非常特别。”   “嗤!”杨广不屑,嘘了一声,说:“谁?拉出来叫朕掌掌眼。到底有多特……”   转校生应声走入第九班。   身材高挑,姿容出众,一股儒雅之气,与杨广的吊儿郎当气息不同,端端的正人君子之风。   嘭——   杨广的大长腿一歪,整个人摔下课桌,结结实实砸了一个大屁墩儿!   “嘶!哎呦……”   薛长仪对转校生说:“马上开始第一节课了,时间不多,简短的介绍一下自己吧。”   转校生儒雅一笑,凝视着摔在地上的杨广:“请诸位多多关照,敝人姓杨,杨坚。”   吕布交头接耳:“杨广,你爹?”   项羽拍着他的肩膀:“方便啊,以后都不用请家长了!”   刘邦摇头感叹:“坑爹啊。”   薛长仪微笑:“杨坚同学,你就坐在杨广同学身边,可以吗?”   杨坚彬彬有礼:“当然可以,多谢薛老师照顾。”   薛长仪:“不客气。”   杨广:“……”   ——转校生是我爸爸。   ——我和我爸爸是同班同学。   叮咚咚咚~~   第一节上课铃打响。   薛长仪准备离开教室,临走之时顿住脚步,说:“对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语文代课老师,正好布置一下回家的作业,写一篇作文,下周一早自习交。题目是——《我的爸爸》。”   薛长仪的微笑柔软又善意:“期待你的范文,广、杨同学。”   杨广:“……”??? 第4章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   吾皇君父,受天明命。   文德武功,英华盛兴。   顾盼闲雅,姿仪长青。   慈爱可亲,威范可敬。   ……   周一。   地府一中早自习时间。   “吕布,作文你写了吗?”   “你这作文可有得写了,光是杀干爹就能写上三万字!”   “滚蛋!”   “其实我更想看一看杨广的作文。”   “是啊,广,你的作文写得怎么样?”   “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杨广今日很老实,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地府一中的校服穿戴整齐,扣子一丝不苟,拉锁拉到顶头,不插手,不跷二郎腿,进入第九班教室之后,规规矩矩的坐下来。   ——乖巧坐。   几个学子围过来,嘻嘻哈哈的调侃杨广,杨广咬着后槽牙保持微笑,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啊?杨广,你说什么?”   “我们没听清,你大点声!”   “大点声——”   杨广瞪眼:“朕叫你们……”滚!   踏踏踏……   清雅而沉着的跫音,阔步入内,特邀转校生杨坚走入教室,目光一扫,落在杨广身上。   展开父爱如山一般的微笑,杨坚温柔的说:“广儿,怎么走得如此匆忙,也不叫为父与你一同来上课。”   同窗小声蛐蛐:“我就说,杨广今日怎么到得如此早。”   “早自习从没见过他这般积极!”   “还有校服,你们谁见过杨广穿校服?”   “也不跷二郎腿了。”   “乖得嘞!”   杨广:“……”   “同学们,静一静。”薛长仪踏入教室,手腕一转,黑色晴雨伞收起,化成钢笔放置在讲台上,说:“早自习开始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薛老师!”   “是不是今天交作文!”   “老师,快让杨广读范文吧!我们都想听听!”   杨广咬牙切齿,回头瞪着这些损人不利己的同窗学子:“都给朕闭嘴,小心朕撕烂你们的嘴巴!”   杨坚蹙眉说:“广儿,出口怎能如此粗鄙?”   杨广条件反射乖巧坐:“……父皇教训的是。”   薛长仪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子作文纸。   “老师的确收到了同学们的作文,这次的作文质量参差不齐……”   薛长仪的目光落在吕布身上:“吕布,你在作文纸上打了八百个省略号做什么?是排卵期到了吗?重写。”   “哈哈哈哈——”教室爆发出笑声。   吕布:“………………………………”   薛长仪又拿起一篇作文:“李白。”   李白为了听今日杨广读作文,特意没有喝醉,把农夫山泉里的二锅头,换成了度数很低的果酒。   “薛老师,本诗仙的文采,可斐然?”   薛长仪淡淡的说:“文采的确斐然,但字迹潦草,全部写出格子,整篇作文纸还写反了,这在考试的时候,是不能得分的——重写。”   李白:“……”   “项羽。”薛长仪揉了揉额角:“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不是《我的同桌》,你的文章通篇都在阐述同桌刘邦换班的必要性,偏题不得分——重写。”   项羽:“老师!要不考虑考虑,给刘邦换班吧!给我换班也行!我去普通班!”   刘邦笑起来:“普通班考试都及格了,你这全科不及格,怎么去普通班?”   项羽:“……!!!”   “刘邦。”薛长仪再次点名。   全班都在等着薛老师说出那经典的两个字——重写。   薛长仪的面容展露出一丝微笑,犹如冰雪春融,沁人心脾。他一笑起来,第九班的学子恍然发现,薛老师的这张脸面,不笑之时是有多么的暴殄天物,这样好看的面容,就该颠倒众生,还当什么支教老师?   薛长仪展开作文纸:“刘邦的作文,行文简明,故事感人,字里行间之中,都充斥着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立意也高,保持这样的水平,这次语文补考,你的作文完全可以得高分。”   哐啷!   项羽站起来,大喊:“我不信!”   薛长仪说:“刘邦的作文可以作为范文,大家传阅学习一下。”   项羽立刻抢过作文纸,粗暴的展开,两只如鹰一般明亮的眼睛,快速闪烁的阅读。   刘邦出身农家,父亲刘太公居丰邑。在刘邦的笔下,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温柔慈爱的农民。   楚汉之争开始后,楚军抓住刘太公,项羽以刘太公性命作为要挟,将刘太公放在一个巨大的砧板之上,传话刘邦,如果刘邦不肯投降,便将他的父亲烹杀!   刘邦回答:“吾与羽曰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我和你项羽曾经结拜为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如果你真的要烹杀自己的父亲,劳烦你分给我一碗肉汤吧!   作文纸发出哗啦哗啦哗啦的震动声,项羽气得手抖,踩了电门一样打晃。   “你——你你你、你……”项羽呵斥:“你的作文里,为何要提到我!”   刘邦微笑:“阿羽,你的作文里不是也提到了哥哥我吗?”   项羽:“……你滚啊!”   “安静。”薛长仪拿起打神鞭,轻轻敲了敲讲台。   当——!!!   打神鞭发出不同于木质的声音,带着浓烈刺耳的回音,瞬间盖过教室的嘈杂。   薛长仪平稳的说:“老师给你们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大多数人都只写了父亲,而忽略了‘我’,刘邦的行文之间,不仅写了父亲的慈爱,还从侧面烘托了‘我’的睿智沉着,值得各位同学习学一番。”   项羽不忿:“哼……”伪君子!   薛长仪一一点评,只剩下最后一张作文纸,那必然是——杨广的作文。   “广、杨同学。”薛长仪又笑了。   还是那样颠倒众生的笑容,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温柔。   杨广:“……”   杨广硬着头皮纠正:“薛老师,朕叫杨广,不是广杨。”   “哦,”薛长仪点点头:“是吗。”   杨广:“……???”   薛长仪又说:“相信同学们最期待的,便是杨广同学的作文,这样吧,我们请杨广同学,亲自上台朗读——《我的爸爸》。”   杨广:“……!!!”   杨广坐在椅子上,屁股生钉,摇头干笑:“薛老师,朕知道自己写得好,辞藻华丽,行文酣畅,立意宏伟,可歌可泣,就不必朗读了吧。”   薛长仪点点头,杨广狠狠嘘出一口气,还以为新来的代课班主任放过了自己。   “既然杨广同学不想朗读,”薛长仪随和的说:“杨坚同学,你帮他朗读作文吧。”   杨广:“………………”   我的爸爸,朗读《我的爸爸》?   杨坚温和得体,从座位上站起来:“好的,薛老师。”   嗖——   杨广身形一闪,用上轻身功夫,在杨坚还未碰到作文纸的一霎那,迅捷的将作文抢在手中。   “父、父皇……”杨广乖巧微笑,笑容莫名有些干涩:“还是……还是儿子来读吧,儿子突然很想读!特别想!”   薛长仪挑眉:“那还是让杨广本人来读吧。”   让出讲台的位置,薛长仪今日露出第三次微笑:“同学们掌声鼓励一下杨广同学。”   啪啪啪啪!!   “哈哈哈哈!广!读啊!”   “大点声!”   “加油——范文!”   “你爸爸听着呢!”   杨广:“……”朕这辈子最大的痛楚,不是亡国,而是社死……   杨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我……”   “《我的爸爸》……”   “吾咳咳……吾皇君父,受天明命。咳咳……文德武功,英华盛兴。顾盼闲雅,姿仪长青。慈爱可亲,威范可敬。开宏图,创垂统,率百僚,驾万乘,临照轩冕,如日如……”   薛长仪冷漠打断:“可以了。”   杨广:“……如天。”   薛长仪点点头,重复:“可以了。”   杨广指了指作文纸:“老师,朕还没读完。”   薛长仪挑眉:“杨广同学,老师让你写的是《我的爸爸》,不是国庆节贺词——重写。”   杨广:“……”   “杨坚同学,”薛长仪说:“杨广同学的作文不合格,麻烦你下课回去,帮助帮助他,多多回忆一些父慈子孝、父爱如山的往事,有助于他提高作文成绩。”   杨坚微笑:“好的薛老师,我家不成器的广儿,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薛长仪优雅的说:“应该的。”   杨广:“……”   杨广趁着拿回作文纸的空当,低声说:“薛、老、师,你怎么总跟朕不对付?”   “朕知晓了,”杨广恍然大悟:“你是隋朝来的?被朕抄过家?砍过头?发配过开凿运河?”   薛长仪摇头:“都不是。”   杨广咬牙切齿:“那为何,第九班这么多学生,你偏偏针对朕一个人,别告诉朕,因为朕姿仪俊美!”   薛长仪上下打量杨广,说:“的确是俊美的。”   杨广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的承认,一个磕巴也不打。   薛长仪还有后话:“但不足够吸引老师的注意力。”   杨广:“……”   薛长仪又说:“杨广同学听说过下马威吗?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师的第一把火,自然要烧刺头儿。杨广同学文德武功,无一不精,尤其善于舆论煽动,让你在班里上蹿下跳,老师还怎么上课?”   杨广压低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长仪语重心长:“老师只是想让你做一个专心上课,认真听讲,按时交作业,完成寒假补考,给第九班起到表率作用的……乖孩子,做得到吗?”   杨广冷笑:“乖孩子?你当朕是三岁孩童不成?”   “杨坚同学,”薛长仪提高嗓音:“下课到老师办公室来一趟。”   “等等!”杨广阻止:“有事好商量。”   薛长仪重新发问:“乖孩子,做得到吗?”   杨广蚊子声:“……做……嗯……”   薛长仪幽幽的说:“杨广同学竟然还有如此腼腆的一面?声音太小了,老师听不清,大点声再说一遍。”   杨广:“……”   杨广深吸一口气,咬住后槽牙:“做、得、到!”   薛长仪抬手,摸了摸杨广的头顶。   杨广姿仪挺拔,比薛长仪要高大许多,薛长仪仰头抚摸,气势却一点儿不落下风,微笑说:“乖孩子。” 第5章 #地府一中交流群#   #地府一中第九班交流群#   吕布:作文你们都重写了吗?   吕布:薛老师不让我打省略号,那可以打逗号吗?   吕布:是不是明天交?   项羽:不给伪君子换班,我就不写作文!   薛老师:明天早自习之前,班长收齐交给我。   项羽:你们也别写,大家都别写!   项羽:我看姓薛的收不上来作文怎么办!   刘邦:#大笑表情#   项羽:伪君子,你笑什么!   杨广:……   吕布:???   吕布:咱们群里怎么还有人叫薛老师?   项羽:!!!   项羽:谁把老师拉进群的?!   刘邦:薛老师,项羽煽动同学不交作业,我建议项羽同学明天交两篇《我的爸爸》。   项羽:是不是你刘邦?!   项羽:我%¥!@……#***!!!   刘邦:阿羽高兴的已经开始用脸滚键盘了。   李白:我倒是觉得他是在用键盘磨刀……   薛老师:刘邦同学的建议不错,不过写两篇《我的爸爸》,实在太难为项羽同学了。   薛老师:那就交一篇《我的爸爸》,一篇《我的同桌》好了。   项羽:**!@#!!¥¥¥%%…………&   项羽:!!!!!!!!!!!!   薛老师:同学们,如果还有人像项羽同学一样,想写两篇、三篇、三十篇作文,老师可以满足他的向学之心。   薛老师:明天交作文,能交的扣1   李白:1   成蟜:1~   吕布:1   项羽:吕布你个叛徒!   项羽:………………1   薛老师:都是乖孩子,劳烦代班长早自习前收齐。   嬴政:好。   *   #地府一中讲师交流群#   校长:#大哭表情##大哭表情##大哭表情##大哭表情#   姜子牙(数学组):?   仓颉(语文组):又被第九班气哭了?   夸父(体育组):这帮小崽子,要不要老夫用桃木杖,给他们一顿好打!   校长:打不得打不得!都是老祖宗!   校长:#大哭表情#   校长:而且我这是喜极而泣!   姜子牙(数学组):?   校长:你们不知道,第九班第一次交作文了!全班都交了,一个不落!   姜子牙(数学组):!   仓颉(语文组):!   夸父(体育组):啊???   姜子牙(数学组):注意队形   夸父(体育组):哦……   夸父(体育组):!   仓颉(语文组):那作文写得怎么样?   校长:老祖宗都交作业了,还管写得怎么样?   姜子牙(数学组):祭酒你这要求有点太低了。   夸父(体育组):听说第九班新来了一个代班班主任?   校长:没错,在这里我要重点表扬一下薛老师!   校长:薛老师刚来咱们学宫,就能让第九班全班交作文,神人也!   薛长仪(语文组):祭酒言重了,应该的。   仓颉(语文组):薛老师,我得向你取取经,你怎么降服的第九班?   姜子牙(数学组):友情提示,薛老师是地府中央总厅,第十殿阎王,还申请借调了打神鞭。   校长:打、打神鞭?   夸父(体育组):薛老师!你该来我们体育组啊!!!   薛长仪坐在444宿舍的书桌前,打开地府中央总厅配备的电脑,从讲师交流群中,点击校长的头像,进入私聊界面。   薛长仪(语文组):校长,我想申请这周六的课外实践名额。   校长:课外实践?   薛长仪(语文组):是的。   薛长仪(语文组):我听说每个学期,每个班都会有课外实践的课时,需要与校长提前报备。   校长:这……   校长:阎王大人啊,寒假之后第九班还要补考,这个时候拉出去课外实践,会不会耽误学习?   薛长仪(语文组):请校长放心,课外实践,是为了更好的学习。   校长:好吧!   校长:既然阎王大人都能让第九班的老祖宗们交作文了!我十分相信阎王大人您的能力!   校长:我批准了!   薛长仪(语文组):多谢校长。   校长:#好奇表情#   校长:多问一句,阎王大人打算带第九班的老祖宗,开展什么课外实践?   薛长仪(语文组):#微笑表情#   吱呀——   444宿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服马甲的笔挺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英俊的面容,宽肩、劲腰、长腿,流畅的肌肉藏在西装之下,尤其是胸部的线条,被贴身的马甲束缚着,随着每一次吐息,微微起伏。   堪称完美。   如果——   忽略男人手中提着的红色老式暖壶,就更加完美了。   薛长仪看向走进来的男人,挑眉:“乌部长。”   乌部长点点头:“薛老师下课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暖壶:“路宫宿舍停水了,看来是忘川河又在闹妖,我多打了一壶热水,薛老师有需要的话,请自便。”   “谢谢。”   “不客气。”   二人简短对话,只这么看来,完全是两个客客气气的同事。   一点儿看不出,乌部长是地府十殿最最最最,最讨厌的督查司司长。并且,曾经亲手检举第二殿阎王,将薛长仪的结拜二哥,打下欲忘台。   薛长仪关闭电脑,展开一抹微笑,微微转着椅子:“乌部长来学校也有几天了,怎么没见你给学生们上课?”   乌部长精简的回答:“课表还在排。”   “是吗?”薛长仪保持优雅的微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乌部长不是来当老师的,而是……”   “而是?”乌部长反问。   薛长仪的微笑消失了,恢复了冰冷如雪霜的面容,这才是十殿阎王一贯的表情。   幽幽开口:“而是……来监视我的。”   乌部长稍微顿了一下,说:“薛老师,你真会开玩笑。”   但444宿舍中,谁也没有笑……   *   周一:交作文,重写。   周二:交作文,重写。   周三:交作文,重写……   周四交作文,重写,周五……   终于在周五第七节课结束之前,整个第九班的作文全部通过,再也不用重写《我的爸爸》了!   吕布感叹说:“我多想没有爸爸,是不是没有爸爸就不用写《我的爸爸》?”   他拍着杨广肩膀:“广子,你说呢?”   杨广嫌弃的拨开吕布的手:“……”   “哦耶——”小包子成蟜蹦跳跳:“明天是周末,周六日不用上课!哥哥,带蟜蟜出去玩——玩嘛~~蟜蟜要吃糖福芦!”   嬴政矮身蹲下来,给弟弟成蟜将羽绒服拉锁拉好,围上红色的小围脖,纠正说:“糖葫芦。”   成蟜歪头,咬手:“糖——葫——芦——”   嬴政点头,摸摸弟弟软绵绵的小脸蛋儿:“明天哥哥就带蟜儿去买糖葫芦。”   成蟜欢呼:“哦——次糖福芦!糖福芦!”   嬴政:“……”   杨坚微笑:“广儿,为父也给你买糖葫芦,可好?”   “呵呵、呵呵……”杨广干笑:“父皇、父皇高兴就好。”   项羽收拾好书包,把写了五遍,改了八遍的《我的爸爸》,统统塞进书包里,挠了挠后脑勺,说:“嘶——我怎么总觉得后背发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邦微笑:“阿羽,你难道被八班的诸葛孔明附身了?能掐会算的。”   “滚啊!”项羽瞪眼:“别叫我阿羽!”   “那叫你什么?我们曾经曰为兄弟,山盟海誓过的,叫你阿弟?羽儿?”   “都叫你滚了!你滚不滚?你不滚?好!我滚!”   踏踏踏……   是脚步声,轻盈、优雅。   伴随着一只黑色的晴雨伞,进入了第九班教室。   “同学们,”薛长仪清泉天籁一般的嗓音响起:“都等一等,老师有事情要通知。”   项羽瞠目结舌:“娘呀,我真的能掐会算了,怪不得后脖子总是发凉呢!”   薛长仪宣布:“明日周六,校长特批了第九班课外实践。”   “课外实践?”   “那是什么鬼?”   “哥哥哥哥!课外实践,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出去玩鸭!”   “可以离开学宫这个鬼地方?”   薛长仪淡淡的说:“课外实践,自然是在学宫以外的地方。”   末了,补充说:“阳间。”   “阳间!”   第九班教室沸腾起来:“我有八百年没有回过阳间了!”   “那你还好,我都一千多年没回过阳间了!”   “老师你是不是看我们改作文太辛苦,带我们去放松放松?”   “阳间好啊,我听说阳间现在流行吃螺蛳粉!我吕布还未曾食过!”   “糖福芦!”   “螺蛳粉!”   “糖福芦!”   “螺蛳粉!”   “薛老师,”嬴政开口了,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可以问一问明日课外实践的内容么?”   薛长仪挑唇:“暂时保密。”   *   周六,寅时。   凌晨4:00   学宫已经放寒假,只剩下需要补考的第九班学生留在宿舍,又是冬日,还未天亮,一个个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之中。   突然,整栋楼响起洪亮的广播声。   “地府中小学生,第一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第一节,伸展运动——”   “一、二、三、四……”   “嗬!!”   “怎么回事?!”   “刘贼杀进来了?有人攻城!?”   “唔——哥哥,蟜儿困困……”   宿舍门被推开,薛长仪优雅的举着黑伞走进来:“各位同学,课外实践……开始了。”   “才四点……”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紧跟着是“呼——呼——呼——”打呼噜的声音,众人无视了薛长仪,屏蔽广播体操的噪音,雷打不动的继续睡觉!   “起床、洗漱。”薛长仪发话,在地府中央总厅做久了阎王,薛长仪到底有一些威严在身上,即使面对第九班的这些“老祖宗”们,也不落下风。   薛长仪抬起白皙纤细的手腕,看了看千魔眼化成的腕表:“五分钟之后,泮宫操场集合,如有迟到,加作文《我的妈妈》一篇。”   “我的……妈呀!”   学生宿舍再次沸腾起来:“快快快!起床!”   “我的裤子呢!谁穿了我的校服裤子?刘邦你拿的是我的裤子!”   “哥哥……蟜儿困困,给蟜儿穿衣衣!”   “朕都亡国了,不用上早朝,还起这么早,造孽啊!”   “天还黑着!狗都没醒!”   薛长仪微笑:“可是……狗又不用补考。”   第九班全体学子:……不知道为什么,好有哲理。 第6章 课外实践   地府一中第九班,全体在泮宫操场集合,从矮到高排成两列。   “薛老师,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这么早,去哪里课外实践?”   “是啊,什么课外实践,起得比狗早?”   一众学子吵吵闹闹,薛长仪没有回答,撑起黑色的晴雨伞,幽幽的说:“跟上。”   轰——轰隆隆——   保安大爷打开地府一中的大门,薛长仪率先走出校门,叽叽喳喳的学子立刻跟上,终于可以离开学宫了。课外实践,总比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要轻松一些吧?   学宫之内模仿了正常的日升月落,离开学宫之后,便进入了地府中央总厅的管辖范围,在这里只有昏暗,没有日光,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丝日头。   当然,月光也没有。   向前走是欲忘台。   “老师,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啊,不是要去阳间课外实践吗?”   欲忘台,乃是阴曹地府贬黜之用。例如二殿阎王,就因被督查司纠察,从欲忘台打下,生生抽去所有仙骨,历经磨难,洗刷罪业。   对于地府的公务人员来说,欲忘台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薛长仪登上高台,望着台下幽幽的深渊,平静的说:“今日的课外实践,便是从欲忘台通往阳间。”   “真的假的?”   “从欲忘台下去,还能上来吗?”   “老师你也太狠了,我们不过多改了几遍作文,上课气哭老师,下课不交作业,也不至于打下欲忘台吧!”   “哥哥,蟜蟜怕黑!”   小雪包一样的成蟜,钻进嬴政怀里,紧紧搂着哥哥脖颈。   “盒——盒——盒——”一连串古怪的笑声传来。   十足具有标志性,人还未到,只是听这笑声,就知道是孟婆姥姥来了。   孟婆对薛长仪点点头:“大人。”   学子们互相目询,大人?甚么大人?   老师大人?讲师大人?   吕布低声咬耳朵:“孟婆姥姥竟然对薛老师如此恭敬,还喊薛老师大人,而且他能接住我的方天画戟……我断定——他或许不是一般人!”   杨广淡淡的说:“行了元芳,你可以闭嘴了。”   吕布左看,右看,迷茫脸:“元芳?元芳在哪呢?李元芳不是八班的吗?”   杨广:“……”   薛长仪说:“姥姥怎么来了?”   “盒——盒——盒——”孟婆亮出招牌笑容,杵着沙漏型的拐杖,笑出满脸的褶子:“大人不是要带着学宫的学子们,去阳间课外实践嘛?不巧,今日欲忘台的神使请假了……您也是知道的,咱们地府中央总厅,越来越鬼兴化,讲究一个鬼文关怀,从十年前开始批准每个月的特别假期……”   特别假期,其实就是痛经可以请假,每个月请一次,不扣工资。   孟婆说:“欲忘台的神使今日正好请假,便让老身前来代班。”   薛长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项羽压低声音:“欲忘台的神使,不是个胡子拉碴的大爷吗?大爷……每个月也来那个???”   刘邦:“……”   薛长仪说:“那就有劳姥姥,帮忙操作欲忘台了。”   “不劳烦!不劳烦!”孟婆颤巍巍摇手:“让老身看看……嗯——唔?哎呦,这欲忘台的操作台,还挺复杂嘛,无妨无妨,老身曾经见过神使操作欲忘台,拢共只有九千九百八十个按钮,不多、不多……”   第九班全体学子:“……”   “姥姥,你会操作吗?”   “要不然,咱们改天再实践吧?”   “是啊,也不急于一时,万一按错了按键……”   嗖——!!!   操作台突然亮了起来,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五颜六色,红的、黄的、绿的、蓝的,还有情趣酒店霓虹灯一般的“色色的粉红”!   下一刻,欲忘台突然裂开,众人脚下一空,跌下万丈深渊。   “啊!!”   “我的娘啊,这是要掉到地心里去吗?!”   “诶鸭!哥哥救命——”   欲忘台下的深渊,瞬间将学子们包围,仿佛野兽的大嘴。   顷刻,“哐!”一声,欲忘台再次闭合,恢复平静。   孟婆拄着沙漏的拐杖,站在欲忘台之巅,笑眯眯的说:“课外实践愉快,盒——盒——盒……咳咳!”   孟婆笑着笑着,咳嗽起来:“这鬼天气,污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   今日楚家地,明朝汉家田。   年年埋枯骨,梦里黄粱饭。   昏黄的天。   昏黄的地。   昏黄的一片……   零零星星几个人烟,几乎被这一片昏黄掩埋,孤零零,又苍凉。   “这是……”刘邦蹙眉看着周围。   上一刻还是漆黑一片的欲忘台,下一刻四周荒凉,天色昏黄,仿佛蒙着一层灰败的雾气,空气中尽是烧焦的味道,远处还能看到滚滚的浓烟,像乌云,幽幽的飘散而来,不断压境。   刘邦震惊:“这是何处?”   项羽惊喜的说:“快看!是人!那边有几个人,这里是……”   “阳间。”薛长仪脚步轻盈的走出来,还是举着一把黑色的伞。   只不过那把晴雨伞,变成了油纸伞。   而远处的几个人,穿着做农活的短打。   这里是……   古代?   死了至少几百年的老祖宗们,没成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回到古代。   吕布跃跃欲试:“老师,这里是什么朝代?有没有仗可打!有没有城可攻?”   刘邦若有所思:“这个地方……好似有些眼熟。”   项羽冷笑:“你看哪里都眼熟。”   薛长仪没有回答。   倒是远处飘来稚嫩的童音,唱着打油诗一般的歌谣。   “今日楚家地——明朝汉家田——年年埋枯骨——梦里黄粱饭——”   几个比成蟜还要小的小豆包,没有穿鞋,身上脏兮兮,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蹦蹦跳跳的唱着。   “娃儿——”远处短打的大人高喊:“别跑远了!”   另外的女人催促:“他爹!快收拾罢!你看那面儿,火都烧过来了,若是收不完这些粮食,这一年的心血,可都要被那帮当兵的毁了!”   “快罢!快点罢!再快一点!”   李白奇怪:“他们在做什么?”   成蟜奶声奶气:“太白哥哥,他们一定是在收粮食!”   李白更是奇怪:“可这些粮食显然还没有成熟,为何此时就摘了?”   踏踏踏踏——!!!   无人给诗仙解惑,马蹄声骤然响起,滚滚的浓烟,伴随着踏踏的尘土,从远处席卷而来。   是一队兵马!   高呼着,呐喊着,举着火把,大有烧天之势头。   士兵高喊:“是汉田!”   成蟜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哥哥!这些兵哥哥好笨哦!这明明是水田,不是旱田,蟜蟜都识得……呀!!”   成蟜的嗓音突然拔高,似乎受到了惊吓,一头扎进嬴政怀中,紧紧搂着哥哥的劲腰。   “烧不得啊!”   “兵爷!烧不得啊!”   “我们不是汉王的人,我们是楚王的人啊!”   “我们真是楚王的子民!种的是楚王的田!不要烧——不能烧啊!!”   “呜呜呜……”   孩童的哭声、农人的喊声、士兵的呵斥声,还有……   烈火焚烧农田的咧咧之声,交相呼应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嘈杂的大网。   项羽是个急脾气,怒火冲头,撸起袖子往前走:“这些王八羔子,竟然欺辱手无寸铁的农人!”   “且慢。”刘邦拉住他。   “拉我做什么?”项羽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   刘邦眯起眼睛:“你听他们……在说什么?”   士兵嘶吼着:“滚开!大王有令,凡是汉贼的田,烧!!”   汉王?   楚王?   第九班全体学子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刘邦和项羽的身上。   眼看着熊熊烈火燃烧起来,项羽沙哑的说:“薛老师,这里……到底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   薛长仪举着黑色的油纸伞,目光平静,甚至冰冷的看着远处焚烧庄稼腾起的汩汩黑烟,嗓音犹如止水,淡淡的说。   “割据四年,农人今日种的是楚家的地,明日就变成了汉家的田,田地里埋着数不尽的骸骨,庄稼都荒废了,只有在梦里才能吃到黄米饭。”   他说完,看向刘邦和项羽,点点头:“正如你们所想——楚汉之争。”   这里——欲忘台下的这片天地,曾经是刘邦和项羽叱咤风云,一决雌雄的战场,斗智斗勇,一决高下的棋盘!   项羽的眼眸中,映照着远处刺目的火焰,嗓音更加沙哑:“所谓的课外实践,到底……是什么?”   薛长仪黑色的袖袍轻轻一拂,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火海之隅,仅剩下的一片小水沟儿。   “这次的课外实践内容是——”薛长仪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插秧。”   “插谁?”   “秧是谁?”   “插秧,是朕想的那个插秧吗?!”   *   “小鱼,小豹!”校长背着手,神清气爽的溜达。   “你们来得正好,”校长的笑容和蔼可亲:“我向你们打听打听,阎王大人带着第九班去课外实践,你们可知道,课外实践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豹尾豪爽的,毫无保留的说:“哦,知道啊!祭酒不知道么?老大带着第九班的学生们,去阳间插秧了!”   “插……”校长和蔼可亲的笑容,僵硬住了……   叩叩叩!   444讲师宿舍被敲响,敲门声十足急促,好像赶着投胎催命一般。   “司长大人!乌部长!”   尚未有人应门,校长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满头大汗,哪里还有学宫之首的姿仪与体面。   “乌部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乌部长坐在宿舍的椅子上,优雅的叠着腿,单手托着一本《体育与健康课程标准解读》,正在备课。   他放下手中的体育教材,面容是一成不变的平静,什么也无法提起他的兴趣,惜字如金的说:“校长?”   “乌部长啊!”校长拍着自己大腿,痛心疾首:“阎王大人……阎王大人带着第九班的老祖宗们去……去——去阳间插秧了!”   乌部长难得一愣,英俊而冷漠的脸孔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空白,不到半秒钟。   乌部长:“插……?”   校长:“插秧!”   校长化身一头勤奋的毛驴,急得转磨:“怎么办,怎么办啊!那可都是历史长河中的老祖宗,阎王大人带他们去插、插秧!插秧啊!!我看我这个校长晚节不保啊,主动请辞会不会好一点,说不定中央总厅会给我留一些颜面,对对……我现在就写辞职信!诚恳一点!”   “校长。”乌部长终于开口了,他一成不变的面容,竟染上了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挑眉说:“插秧……的确超纲了一些,但也算是新颖的课外实践。” 第7章 互帮互助!   “插谁?”   “秧……?”   “秧是谁?”   “插秧,是朕想的那个插秧吗?!”   “是了,我知道了!”吕布大喊一声,恍然大悟的拍手。   其他学子立刻投去瞩目的目光,希冀的看着他。   吕布信誓旦旦:“一定是——商鞅!!隔壁八班那个商鞅!纪律委员!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原来薛老师也看他不顺眼,没关系,干他!”   其他学子:……   杨广翻了一个白眼:“那聪明机智的战神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师要带你到楚汉之争的时代来插、秧!商鞅早就死了八百年了。”   吕布一顿,反应了足足五秒,五秒期间,只剩下风声和火焚之声,喃喃的说:“是啊,为什么?”   其他学子:……   薛长仪好心解释:“插秧,就是最普通意义上的插秧。这次的课外实践,主打锻炼各位学子的毅力与耐力,同时体会人间疾苦。盼望各位学子回到学宫之后,可以安心、用心、专心的学习。”   刘邦蹙眉:“薛老师,也不必到这种地方来实践吧?”   项羽嘟囔:“是啊。”   薛长仪反诘:“怎么?这不是你们二位学子曾经的主场么?如今再次温故……怕了?”   “怕?!”项羽不屑大笑:“哈哈!!我项羽,从不知什么是害怕,只有孬种才会害怕!”   说“孬种”二字之时,看特意看向刘邦,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很好,”薛长仪清冷的表情犹如冰霜,仿佛在讲冷笑话:“各位同学要多多向项羽同学学习,就是要拿出这样积极进取,努力拼搏的态度。”   其他学子:……   “薛老师,我没……”项羽刚想反驳。   薛长仪挑眉:“怕了?”   项羽瞪眼:“怎么可能!”   薛长仪:“如果不插秧,就是怕了。”   项羽:“谁怕谁?!好,不就是插秧吗?插!”   薛长仪微笑:“乖孩子,项羽同学。”   项羽:“……???”诶?我怎么就同意插秧了呢?好奇怪啊……   刘邦:“……”   杨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薛老师,你可知第九班有多少人做过皇帝?让我们这些帝王插秧,你如果不是疯了,便是还没睡醒!”   薛长仪转头看向杨坚,说:“杨坚同学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杨广瞬间挤出乖巧笑容:“父皇,儿子也是心疼您!父皇乃开国之君,大有为,怎么能做这样腌臜的活计呢?”   杨坚说:“广儿,此言差矣,为父虽为开国之君,但也困顿过,深知农人之苦,尤其是……战乱之中夹缝生存的农人,便更是清苦,农人种田耕地,才有了这世人果腹的粮食,怎么能说是腌臜的活计?”   “是是!”杨广乖巧的点头:“父皇教训的是。”   在杨坚面前,杨广乖巧的好像一只小猫咪,这可是杨广多年做太子养出来的条件反射。   杨坚又说:“以为父之见,薛老师的课外实践,设定的十足合理,既能走出课堂,跳出书本知识,又能锻炼广儿你的心性,为父是十分赞同的。”   薛长仪轻笑一声,低声对杨广说:“杨广同学,别忘了老师的三把火还没烧完,小心再烧到你的头上。”   杨广:“……”   杨广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朕突然发现插秧这种课外实践活动,也很……很富有意义。”   “其他同学,”薛长仪轻轻抚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还有什么疑意吗?”   项羽是被套路了,杨广这个最会煽动人心的也被迫同意,其学子都是聪明人,如果不同意这次的课外实践,顶多再被薛老师套路一顿,难道吃套路还上瘾不成?   “好,”薛长仪说:“既然各位同学没有疑意,老师宣布一下这次课外实践的规则,与注意事项。”   “规则?”   “插秧还要什么规则?”   “就插呗!”   薛长仪幽幽的说:“各位同学以学号排序,序号相邻的两个同学结成互帮互助学习小组。”   “互帮互助?”   “还学习小组?”   薛长仪继续说:“这次的课外实践,以小组为单位计分,为期两天,优异者每日可以得到一枚小红花。”   项羽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为什么要按学号组队?我不要和刘邦这个伪君子一组!老师,我抗议!”   薛长仪:“抗议无效。”   项羽:“……”   李白提问:“小红花是做什么的?如果得不到小红花呢?”   “得不到小红花……”薛长仪微笑:“就不给饭吃。”   学子们愣了片刻,不给饭吃?随即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第九班的学子,可都不是普通人,少则来到地府几百年,多则几千年,像他们这样的资历修为,就算戴着电枷,锁住了一定范围之内的灵能,一顿两顿饭不吃,也绝对扛得住,可不像普通的人那么“娇气”。   薛长仪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黑色的袖袍扬起。   呼——!   一阵疾风吹起,夹杂着焚烧的灰烬,扑面而来。   薛长仪点点头:“各位同学现在已经恢复了普通人的饥饿感,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饥饿感?”   “我怎么突然、突然好饿啊!”   “我只顾着改作文了,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   啪啪!   薛长仪拍手:“好了,各位同学,开始课外实践吧,记得……小组活动,互帮互助!”   “老师!薛老师!我们再商量一下吧,我不要和刘邦一组!”   “插秧?到底怎么插啊?有没有攻略?”   “我记得刘邦他爸爸是农人来着,刘邦!刘邦你和我一组吧!”   昏黄的天地之间,第九班的学子们乱成一团,陀螺似的来回乱转,可是不得要领,毫无章法。   项羽叉着腰站在破败的水沟儿边,指着刘邦不忿:“让我与你这个伪君子组队,除非天崩地裂,不然绝无可能!”   刘邦好脾气的一笑:“阿羽你也不会种地,就在那里站着刚好,为兄来插秧,保证今日叫你得到小红花,可以吃饭。”   项羽翻白眼:“哼,谁稀得?”   “哥哥哥哥!插秧是什么鸭,蟜蟜不会插秧……”   “太白你倒是动啊!杵在那里当人形立牌呢?”   “本诗仙突然诗兴大发,想要写一篇……悯农!”   “你可闭嘴吧,种地的时候谁有空听诗朗诵?”   “看到我锄头了没有?谁拿了我们小组的锄头——!!”   “这玩意也叫锄头?还没有我的方天画戟好用!”   “住手啊!你是锄地还是挖坟???”   一天的时间根本不长,第九班大多数人又是第一次接触种地,摸索摸索时间便过去了,转眼天色暗淡下来,水沟沟一片凌乱,锄头横七竖八,比经受过战乱的洗礼还要“苍凉”。   唯独有几个小苗苗东倒西歪的立在水中,那是刘邦凭借着稀薄的记忆,好歹插了两支做做样子。   薛长仪举着黑色的油纸伞,遮蔽着已经落下山去的日头,闲庭信步走来,放眼望去,挑了挑眉:“三组,刘邦项羽,可以领一枚小红花,凭小红花领饭,其余人无饭。”   “啊——”   “老师!我们快饿死了!”   “唔!哥哥,蟜蟜肚肚饿!想吃糖福芦!”   “太好了,”刘邦微笑:“阿羽,咱们可以去吃饭了,饿了吧?”   项羽蹲在小水沟的埂子上,猛地站起来:“我项羽才不吃嗟来之食!就算饿死,也不会接受假惺惺的恩惠!”   “老师!”项羽说:“你之前说了,小组为单位,那组内如果有人消极怠工,是不是会取消小组的小红花。”   薛长仪点点头:“互帮互助小组的目的,就是要团结组员,如果组内有人消极怠工,组员也会连累受罚,的确会取消小组的小红花。”   项羽自豪且欣喜的说:“我!我举报,第三小组,我一直消极怠工,这都是刘邦干的,我什么都没干!一直跟这儿蹲着呢!”   “阿羽!”刘邦拽他的袖子角。   项羽不听:“老师,小红花是不是要收回!第三小组也没饭吃!”   薛长仪伸出白皙的手掌,果然将递出去的小红花收回来:“项羽同学举报成立,那今日没有小组获得小红花,今日不放饭。”   项羽:“好哎!”   刘邦:“……”   吕布惊讶:“老项,你是不是傻?你自己也没饭吃!”   吕布摇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薛长仪宣布:“今日休息,明日寅时,准时劳作,希望明日大家可以获得小红花。”   “寅时?”   “又起这么早?”   “好饿啊,都没力气了,我八百年不曾这般饿了……”   刘邦叹气说:“阿羽,你这是何苦呢,到头来你自己也没的吃。”   “要你管?”项羽冷笑:“假好人都叫你做了!”   说完,冷笑着甩手,往旁边的小土山走去。   土坡上荒凉一片,除了碎石,只有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薛长仪站在土坡之上,遥遥的看着远处,极远之处,醒醒点点的火光。   “那不是万家灯火,”薛长仪轻声说:“那是焚烧农田的业火。”   “今日楚家地——明朝汉家田——年年埋枯骨——梦里黄粱饭——”   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白日里见到的几个小豆包,赤着脚丫子,嘴里哼唧着歌谣,爬上小土包。   “咦?有人!”小豆包指着薛长仪和项羽。   项羽惊讶:“这么晚了,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不回家,家里大人呢?”   小豆包眨巴着大眼睛:“家?家和田都被烧了。”   项羽陷入了沉默。   小豆包又说:“爹娘要带我与妹妹们离开这里,去安稳的地方讨生活,这里是我和妹妹们经常来玩的地方,所以才偷偷溜过来,最后看一看!嘘——大哥哥,你们不要告诉我爹娘!”   项羽沉浸在无声之中。   咕噜——咕噜!!   倒是他的肚子叫唤了起来,声音巨大。   为了改作文,加上在地府本就没什么饥饿感,吃饭多半只是满足口舌之欲,所以项羽昨日开始就没有用食,加上今日,已经足足饿了两天,饥饿感前所未有的磨人。   “大哥哥?”小豆包歪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掰得乱七八糟,只剩下一小牙的硬锅盔,硬得掉渣,若是放在电视剧里,都可以当做杀人的道具!   “喏!”小豆包伸出瘦骨嶙峋的小手:“大哥哥,你饿了罢!这是我攒下来的吃食,给你吃!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点了,大哥哥你可不要嫌弃哦!”   项羽的喉结艰难滚动,沙哑的说:“哥哥不饿……也不配。”   小豆包不明白,小豆包跳起来:“糟糕了,大哥哥,我们要回去了,这个送给你!”   小豆包将饼子塞在项羽的大手中,蹦起来拽着妹妹们,风风火火的离开。   “薛老师……”项羽的嗓音,在昏暗混沌的风声中,显得如此不真实,颓丧的说:“插秧……到底该如何?老师能教教我吗?”   薛长仪侧头看向项羽,满目平和,轻声说:“你可曾听说过这样一首诗?”   唰!   在乌云遮蔽了所有月光的一刹那,黑色的油纸伞突然化成一把黑色的古瑟。   五十弦。   薛长仪将古瑟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惨白的指尖轻轻拨动弦丝……   铮——   荒凉的土坡,传来悲悯的琴声,并着幽幽的歌声: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第8章 人心黄黄   #地府一中论坛·交流区#   【公告】稷下学宫论坛通用版规则~~回复:0   【灌水】扒一扒新来的第九班班主任薛老师!HOT~~回复:3333   【灌水】第九班的寒假课外实践活动竟然是——HOT~~回复:2497   主楼:惊!!!第九班的寒假课外实践活动竟然是——插秧!   NO.1:@商鞅,你咋这么招人恨,又有人要插#你!   NO.2:@商鞅   NO.3:楼上看清楚啊,不是商鞅的鞅,是禾木旁的秧!!!   NO.4:????   NO.5:是我想的那个插秧吗?种地的插秧?农活的插秧?   NO.6:天啦撸,第九班那么多帝王、将军、才子,真的跟着他们的班主任去、插、秧了??   NO.7:还得是薛老师!#点赞表情#   NO.8:同学们,我突然很想看看,第九班插秧是什么模样!   NO.9:我我我!我也想看!我想看始皇插秧!   NO.10:我建议去探班!   *   天色黑压压一片,已然是寅时,但冬日的天空,并不见一丝光亮,沉淀在死气沉沉之中。   尤其是这片天地,刚刚经受过火焚,农田荒芜,化作了黑烟,周遭的天空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混沌,只要稍微吐息,灰烬的颗粒感便会吸入口鼻。   第九班的学子们,或靠或坐,在被烧焦的残破小屋中休息。   昨日来了一伙士兵,将农田烧毁,农人们走投无路,只好离开这片土地,另谋生计,而这小木屋的残骸,便成了第九班学子课外实践活动临时居住的“宿舍”。   四面透风,又是冬日,条件艰苦朴素的不像话,众人习惯了大半夜,后半夜终于熬不住,做了一天的农活,饥寒交迫,这才沉沉的陷入浑浑噩噩的梦境之中。   且并非,是什么美梦。   沙沙……   靠在墙角的黑影突然动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自己的衣袍。   “阿羽?”   旁边的刘邦睡得很轻,应声睁开眼睛:“去哪里?”   项羽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寅时了!”   刘邦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昨日薛老师的确说,寅时开工,继续实践活动——插秧。   可昨日大家又累又饿,哪里还有力气今日开工,谁也没当真,都打算睡个天昏地暗恢复体力,刘邦是万没想到,项羽竟第一个爬起来。   平日里的项羽,不是都和薛老师叫板吗?   “快起来!”项羽踢了一脚刘邦:“虽然我不情愿,但你也是第三小组的组员,我警告你,别给我拖后腿!”   刘邦一阵沉默,还没有再次开口,项羽已然转身,背对着刘邦,深吸一口气,拢着双手底气洪亮的大吼:“快起床——!!”   “嗬!!”   “怎么回事?!”   “谁又杀过来了!?”   “什么,农民起义杀来了!”   “唔——哥哥,蟜蟜困困……”   项羽继续大吼:“寅时了——起床了——!!”   “才……寅时……”   “又饿又困,朕打出生开始,便没这么落魄过……”   “别吵!本诗仙正在梦中与人斗酒,差一点点……就赢了!”   项羽冲上去,一个一个抓起来:“快起床!插秧了!课外实践时间到了!起床起床!”   他转过头去看向刘邦:“快啊,帮我一起把他们叫起来。”   刘邦诧异,指了指自己。   项羽催促:“愣着什么,你不是第三组的吗?”   刘邦更是诧异,平日里项羽总是和自己唱反调,不管有理的,还是无理的,主打一个“背道而驰”,今日如此破天荒,竟要自己与他一起合作?   “老项,别拽我衣裳啊!”   “才寅时!项羽你打鸡血了?”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昨天太饿,自己偷吃野蘑菇了?你这是中毒了吧?!”   “刘邦!你怎么能助纣为虐!放开我,我还能睡——”   破败的小木屋鸡飞狗跳,喧哗被一阵清冷的嗓音打破。   “同学们……”   唰!第九班所有的学子,顺着声音把目光投注过去,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魔王来了!   黑不透光的天幕之下,薛长仪举着那把标志性的黑伞,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薛长仪环视众人:“看来各位同学,昨夜休息的都很好,争取今日努力获得小红花吧。”   第九班全体学子:“……”   “老师知道,”薛长仪的目光在学子身上一个一个扫过:“第九班之中,不是皇帝,就是将军,或者名流千古的政客、才子,你们之中或许有人种过田,或许有人插过秧,但早已然忘之脑后……”   众人这才看清楚,黑暗之中,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跟在薛长仪身后。   薛长仪介绍说:“这位是老师特意为你们请来,指导插秧的贾思勰,你们唤贾老师。”   “贾思勰?”   “就是那个种田的?”   “什么种田的,人家是农圣!农学家,《齐民要术》你懂不懂?还诗仙呢!”   “还是种田的。”   “……”   项羽一反常态,挺胸抬头,底气洪亮,积极地大喊:“贾老师!”   “老项?”   “你真的偷吃蘑菇了?”   “我看不像,似是喝了假酒?”   薛长仪重复:“唤贾老师。”   项羽底气洪亮,再次积极的大喊:“贾老师!”   刘邦也跟着说:“贾老师。”   其他学子一看,无奈的随大流:“贾老师……”   贾老师笑眯眯,慈祥而亲和,连连拱手:“阎……”   他说到这里,薛长仪微微摇头,贾老师改口:“大人,那老敝人便不推辞,腆着脸做一回老师了。”   薛长仪点点头:“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贾老师的确是老师,便不必谦虚了。”   大人?   又见大人?   之前孟婆姥姥就喊薛老师是大人,如今贾老师也喊薛老师是大人,难道……第九班学子们狐疑,难道薛老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成?   起码是地府中央总厅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贾老师负手而立,微微踱步:“老敝人这一生,最反对的便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所谓农,‘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反道,劳而无获’。”   “诸位学子,可数天下之大事,但诸位学子可知,稻之种类?”   学子们懒洋洋,兴许是还未睡醒,一个个左耳进右耳听,完全没有上心的样子。   薛长仪幽幽的说:“若能回答贾老师的问题,可得小红花一枚。”   噌!!   学子们的眼目,发出锃亮的光芒,捕食的恶狼一般,紧紧盯着贾老师。   的确,他们饿啊!   贾老师承受着过于炙热的目光,笑眯眯的说:“这样吧,若有学子可回答上五种稻子种类,便可获得小红花一枚。”   项羽使劲戳了戳刘邦,在第九班之中,刘邦是最有希望回答上来这个问题,得到额外小红花的种子选手。   “咳……”刘邦被项羽“过于热情”的目光,盯得后脊梁发麻,硬着头皮说:“……紫芒稻、赤芒稻……白……米稻?”   “很好很好!”贾老师连连抚掌:“还有呢?刘学子不必紧张,仔细想想……”   “黄——黄……”刘邦眼眸转动,他家祖上的确务农,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别说刘邦到了阴曹地府记不得,便是他活着的时候,也对此不甚上心,能记得这三种稻子种类,实属不易。   项羽催促:“黄什么啊,黄半天,弄得人心黄黄的!”   刘邦憋得面红耳赤,谦恭拱手说:“贾老师,学生实在记不得了,还请老师指教。”   项羽瞪眼:“笨死你算了。”   刘邦好脾性的笑笑。   贾老师则是缕着胡须说:“指教不敢当,各位学子,这稻之种类,‘黃瓮稻、黃陆稻、青稗稻、豫章青稻、尾紫稻、青杖稻、飞蜻稻、赤甲稻、大香稻、小香稻’等等等等,数之不尽。”   “咱们先说说春稻,春稻必须冬日燥曝,夜置霜露,不经霜,不燥曝,则米碎……”   学子们起初兴致缺缺,托着腮帮子,坐在破败漏风的木屋之中。但听讲课,总比实地插秧来得强,于是一个个托着腮帮子,耐着性子听课。   不成想听着听着,竟有些入迷,种地也有如此多的讲究,只觉博大精深,自己仿佛渺小的门外汉,不值一提。   “哈哈哈!!”   “第九班真的在这里种地!”   一连串的笑声传来,第九班的学子正听得起劲,顺着声音看过去。   “我去!普通班的人怎来了?”   “朕看到隔壁班的商鞅了,还有李元芳、李世民!”   “八班的人也来了!”   第九班课外实践在地府一中论坛,一夜爆红,其他班的学子虽然已经放假,还是争相恐后的跑过来“探班”。   “喔噻!始皇种地啊!”   “这比林黛玉倒拔杨垂柳还刺激!”   “我眼睛没花吧?”   “天呢!!始皇陛下种地都这么帅!啊啊啊啊,不愧是始皇陛下!”   #地府一中论坛·交流区#   【灌水】啊啊啊啊始皇陛下好帅!!!HOT~~回复:1888   NO.1000:始皇陛下万岁!!始皇陛下最帅~~   NO.1001:秦始皇种地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不及我们李世民!   NO.1002:李世民粉怎么又窜过来了?   NO.1003:李世民粉要是再拉踩,就咒你们李世民年年被翻拍成穿越古偶剧!!   NO.1004:!!!你也太狠了吧!   NO.1005:就是说,你们李世民粉有什么好炫耀的,说起唐粉,不一定都是你们李世民粉,但说起秦粉,一定都是我们秦始皇粉!   NO.1006:谁说的?我就是秦叔宝粉!!!   论坛的帖子火爆,慕名来围观,来掐架的人也越来越多,乌泱泱围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刘邦和项羽分在一组,互帮互助学习小组?我没看错吧!”   “第九班的带班主任薛老师,到底什么来头,这么能折腾?”   “不知道啊,听说姓薛,专门从地府中央总厅调配来的……”   “薛……这个姓氏怎么那么耳熟呢?”   “种地啊!怎么不种地啊?光讲课怎么行,快点种地啊,大家都是来看始皇种地的!”   成蟜气得嘟起嘴巴,可以挂上一只暖瓶,叉着小腰,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去和那些看热闹的人打架。   “鸭——气死蟜蟜了,他们敢欺负我哥哥!”   “蟜儿。”嬴政拉住他:“做什么去?”   成蟜跺脚:“去掐架,不许他们说我哥哥!”   嬴政一笑,很平静的说:“无妨。”   “可是哥哥……”   吕布告状说:“老师,你也不管管他们!我们在这里课外实践,他们却在那里阴阳怪气,尤其是八班的!”   薛长仪环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说:“耳根清净,八风不动。”   吕布:“???”   薛长仪提高了嗓音:“你们都是历史长河中不可一世之人,上过战场,建过业,开过国,甚至还有人亡过国,难道还怕旁人看一看吗?今日他们要看,便大大方方的叫他们看,记住,你们的目标,只有脚下的一片田,和手中的一把秧。”   吕布:“……”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热血。   插秧插出的热血……   啪啪!   薛长仪拍了拍手:“今日完不成任务,才是真正被人看了笑话,专心上课。”   嬴政摸了摸成蟜的小脑袋:“蟜儿,听老师的话。”   成蟜还是气哼哼的嘟着嘴巴,却点点头:“好吧,哥哥。”   贾老师说:“刚才咱们学习了理论知识,这种田,犹如动兵一样,不能只谈纸上,现在老敝人就手把手的教你们,该如何插秧。”   刘邦和项羽并排站在称不上农田的小水沟沟里,刘邦一面学着贾老师的动作,一面低声说:“阿羽,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想开什么?”项羽根本没看他,专心手上的动作。   “和我一起组队,你昨日不是还说,咱们不共戴天吗?”   项羽冷笑一声:“咱们自然是不共戴天的!只是有时候我在想,我这样做……”   他看向更遥远的天边,极远的地方,火光又燃烧了起来,那是楚军在焚烧汉田的烟火。   项羽喃喃的说:“我这样做……对吗?”   刘邦同样看向远处,同样陷入了沉思。   “校长?”   “咦,祭酒也来了!”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地府一中的校长,也就是稷下学宫的祭酒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校长愁容满面,但在学子面前,勉强堆着笑容点头示意。   我怎么来了?校长心中打鼓,我能不来么?上下五千年的帝王、将军、政客、才子,都在种田插秧,我打算来看看,怎么写辞职报告比较好看……   校长挤到最前面,强颜欢笑的面容,突然僵住了,然后慢慢化开,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撼。   “他们……他们——”校长指着正在水沟沟中,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种田的第九班学子。   全班学子!   校长震惊的说:“第九班都、都在插秧?老老实实的?没有人捣乱?”   贾老师走过来:“校长,您放心好了,第九班的学子,不愧是天之骄子,尖子生,佼佼者,教导起来,灵性得紧呢,一学就会,您看看,有模有样儿的!”   水沟沟中,不能称作农田的农田中,一片片青秧,虽不齐整,却有模有样,规规矩矩,这对于初学者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刘邦和项羽……”校长张大嘴巴喃喃的说:“不掐架了?”   “吕布手里那真是锄头,不是方天画戟?”   “杨广竟然没有煽动舆论?”   “李白没喝高就来种地了?”   校长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不不,不可置信,老夫一定是在做梦!这里不会是周公的梦境吧!”   “校长。”薛长仪举着黑伞走过来,打断了校长的自言自语。   “薛老师!”校长激动的拉住薛长仪的手:“你、你这是如何做到的?第九班,可都是刺头啊!你……你如何让他们如此乖乖听话?”   薛长仪不喜欢旁人的触碰,不着痕迹的撇开手。   露出一抹幽雅的微笑,薛长仪说:“第九班的学子们,本就是乖孩子。”   校长:“……”乖、孩、子???   日头昏黄,劳作的一天很容易便过去。   一缕缕香气飘散而来,是饭香味。   学子们顿住,纷纷感叹:“好香啊!”   “我是不是闻到肉香味了?”   “还有烤饼子的香味!”   豹尾和鱼鳃抬着两个木箱子,哐放在地上,那喷喷的香气正是从木箱子中透出来。   豹尾说:“老大,饭搬来了。”   鱼鳃说:“都在这里。”   饭!   第九班的学子,眼睛明亮的吓人。   薛长仪看向贾老师:“贾老师,不知我的学生们,今日表现如何,可获得小红花吗?”   贾老师哈哈笑起来:“大人,实不相瞒,这第九班的学子,是老敝人这辈子,教导过最通透、最上进的学生,今日每个人都可得到小红花。”   薛长仪点点头,平静的说:“既然贾老师都这么说了……放饭。”   “哦——次饭啦!哥哥,蟜蟜好饿!要次大鸡腿~”   “父皇,儿子给您去要饭……呸,打饭!”   “阿羽,你今日辛苦了,哥哥帮你打饭。”   “战神将军,劳烦你帮太白令一份饭,不行了,累得动弹不得了……”   “你们这些文人,还相当剑客呢,就这点子身体素质!”   学子们挨个领了晚饭,刚要开动……   “呜呜呜——”   “呜呜……”   好似风声,却不是风声,是远处飘来的哭声,昏暗的夜幕下,说是鬼夜哭也不为过。   众人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去,原来是一队难民,游走在苍凉的荒野之上,应该是那些被焚烧了农田,无家可归的农人,眼神无光,口中哀哀的哭泣着,托着空壳一般的身躯,疲惫前行。   项羽拿起筷箸的动作顿住了,饭是热的,肉是肥的,好几日不沾油水,就想吃一些夯实肥美的东西来充饥,可眼下,突然顶住了,嗓子里好像噎了一块大石头,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他陡然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将自己的晚饭塞在一个幼小的难民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羽?”刘邦看着他,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在无声中,刘邦也站起来,走过去将自己的饭菜交给难民。   “哥哥?”成蟜迷茫的抬起头来。   嬴政安抚说:“蟜儿你乖乖吃饭,哥哥还不饿,把这些饭菜送给饿的人吃。”   成蟜抿了抿几乎要流口水的小嘴巴:“其实……其实蟜儿也还不饿,那些难民大哥哥更饿!送给他们吃好啦!”   “广儿?”杨坚温柔的微笑:“你饿了么?”   杨广干笑:“父皇,儿子……儿子当然也不饿,儿子的饭菜愿意舍给难民!”   第九班的学子,把好不容易用小红花换来的晚饭让出来,自发的让给难民。难民的嚎哭声突然更大了,但眼睛中不再是灰败的荒芜,一瞬间燃起了一些生的火焰……   薛长仪站在夜幕之下,看着泱泱的难民人群,轻轻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时!   他平静有如止水的目光突然晃动了一下,仿佛被电了一般,目光紧紧盯着难民中的一个年轻男子,失声的喃喃自语:“二哥……?”   握着伞柄的手猛烈颤抖,薛长仪丢开黑伞,迈开步伐快速向前跑去。   啪!   黑色的人影一闪,仿若闪电,凭空出现在荒凉之中,一把接住黑伞。   是乌部长。   乌部长紧紧扣住薛长仪的手腕,沉声说:“他已经被打下欲忘台,不再是二殿阎王……薛长仪,你不能过去。” 第9章 致命吸引   “二哥……”   薛长仪的目光追逐着那年轻男子,猛烈甩开乌部长的手。   乌部长再次扣住他的手腕:“薛长仪,这是天道,身为十殿阎王,你应该最了解什么叫做天道。”   “天道……?”薛长仪终于把目光投注在乌部长身上,他笑了,却是冷笑。   甚至还有点自嘲。   下一刻,“唔……”薛长仪突然痛呼出声,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遮掩在黑袍之下的高挑身子颤栗颤抖。   “薛老师?”   第九班的学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薛长仪的肤色本就白皙,此时好似透明,透露着一股灰败的白,单薄的肩头沉着,微微蜷缩,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薛老师!”项羽第一个冲过来,“嘭!”狠狠推了乌部长一把,瞪眼呵斥:“你是哪根葱?敢对我们薛老师动手动脚?”   “还抢薛老师的伞?拿来!”项羽抢过黑伞,将薛长仪护在身后,指着乌部长的鼻子警告:“欺负我们第九班的老师,你问没问过我楚霸王答不答应!你问没问过我们第九班答不答应!”   打架?   吕布的眼睛瞬间明亮,撸胳膊挽袖子走过来,自从进了学宫,就没几个打架的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方天画戟一横。   “咚!!”插在地上,微微昂着下巴冷笑:“谁?哪个匹夫想要挑事儿?吕奉先应战!报上你的大名!”   “使不得使不得!别打了!!”校长一路飞奔而来,在旁边垫了好几下助跑,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插在中间,劝架说:“误会!误会啊!各位学子,都是自己人。”   “呸!”项羽不忿:“什么自己人?他刚才欺负薛老师,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   “鸭!”小奶包成蟜叫了一声,他个头矮,正好看到薛长仪的手腕上,红彤彤的一圈,薛长仪的皮肤白皙,奶白的手腕上这样的伤痕十足扎眼。   “薛老师!”成蟜焦急的蹦跶:“你受伤了!手腕都红了!”   项羽这才发现,指着薛长仪的手:“还说不是来欺负人的?一见面就把我们薛老师的手掐成这样?你真当我们第九班吃素的?”   吕布跃跃欲试,亟不可待:“兄弟们,干他!”   “误会啊——”校长拦在中间,大喊:“误会误会!这位是咱们学校聘请的代课体育老师!上学期的牛老师,不是被项羽你用篮球框,把腿给砸成骨裂了吗?这是新来的体育老师!”   项羽纠正:“校长,冤有头债有主,是吕布砸断了篮球框。”   吕布:“……是篮球框不结实。”   校长:“……”   校长头疼:“总之!这是新来的代课体育老师,都是自己人,不要打架。”   “新来的?”   “体育老师?”   第九班全体学子狐疑,上下打量着乌部长。   乌部长一身得体干练的西装,在楚汉之争的这片天底下,其他人都是入乡随俗的一身古装,唯独乌部长,衬衫、马甲、西裤,英俊是英俊的,挺拔是挺拔的,但显得格格不入。   更不像是一个代课的体育老师……   薛长仪快速目寻,被同学们和校长一打断,那个酷似二殿阎王的年轻男子已经随着难民离开,茫茫荒野之中,再也寻不到丁点的踪影。   薛长仪平静的目光沉浮着一丝丝失望的情绪,但很快掩藏起来,化为平静。   “薛老师!”校长焦急:“您倒是说句话啊!”   薛长仪终于开口了:“同学们,是误会,这位的确是新来的代课体育老师,姓乌。”   “真是体育老师?”   “乌老师……听起来就很是道貌岸然。”   项羽说:“薛老师,这个姓乌的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没事,你别怕他,我们给你撑腰。”   小成蟜挺胸抬头,两只小肉手叉腰:“撑腰!”   吕布也说:“薛老师,你不必害怕,就是干!”   校长哭的心思都有了,求救的看向薛长仪,一个是十殿阎王,一个是督察司长,他一个小小的祭酒,谁也惹不起!   薛长仪淡淡的说:“周一就有体育课了,各位同学到时候可以亲自验证一番……”   他话锋一转,很是时机的改变了话题:“各位同学,今日课外实践活动,便圆满结束了,虽然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同学们的努力和改变,老师全都看在眼里。”   “哇——课外实践终于结束啦!太好啦哥哥!”   “呼……结束了。”   “咱们可以回学校了?”   “我突然发现还是学校里面好,不要再课外实践了!”   “其实课外实践也不错……”   啪啪!   薛长仪拍了拍手:“今日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便是周一,还要上课,对了……”   薛长仪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细腻如春阳,沁人心脾如春水,说不出来的儒雅好看,这样的姿仪,这样的脸蛋,这样的气质,合该就是当老师的,如果他不说,谁知道他的本职工作并非一个老师,而是审判生死,掌管地狱的十殿阎王?   薛长仪微笑:“课外实践圆满结束,想必各位同学感慨良多,回去各写一片实践感想,要求不少于八百字,周一早自习,代班长收齐。”   嬴政点点头:“好。”   “啊——!!”   “什么?!”   “实践感想?”   “又写作文?老天爷啊!你是不是玩我们!”   “我看不是老天爷在玩我们,是薛老师在玩我们啊!”   实践感想四个字,比什么劝架都有用,第九班的全体学子瞬间忘了代课的体育老师,到底是姓乌,还是姓别的什么,总之姓什么,也没有明天要交的作文重要……   同学们没空去想别的,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路宫宿舍,大吃一顿,然后……   写实践感想!   课外实践圆满结束,校长不需要辞职,学宫也没有天翻地覆,大家从楚汉之争的古代回到地府中央总厅设立的稷下学宫,就地解散。   薛长仪踏入地府一中的大门,黑色的油脂伞瞬间变成了黑色的晴雨伞,黑色的古代长袍,瞬间变成了黑色的对襟长衫,推开444宿舍的大门走进去。   判官笔从黑伞变成黑色的手镯,缠绕在薛长仪白皙的手腕上。   手腕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红痕,新鲜、刺目,烙印在薛长仪奶白的皮肤之上,莫名有一种破碎的旖旎之感。   薛长仪盯着这道红痕,若有所思……   吱呀——   444宿舍大门再次被推开,乌部长走了进来,毕竟这里也是乌部长的屋舍。   乌部长看了一眼薛长仪的手腕,手掌一翻,掌心中出现了一只黑漆的木盒,放在薛长仪桌上:“这是我刚从孟婆那里拿的伤药,用忘川至寒之水制成,涂上应该会立时消肿……”   乌部长放下伤药,后退了两步,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感情,简练的说:“以后我会注意与你保持距离,放心。”   薛长仪看着桌上的伤药,陷入了沉思……   其实乌部长拉住薛长仪的那一下,根本不重,只是普通的手劲罢了,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别说是红肿了,受伤都不会受伤。   但——薛长仪与乌部长,天生相克。   薛长仪的真身,是一块没有心窍,不知感情的石头。   就好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不同的是,薛长仪并非一块普通的,天生地养的石头,他乃是补天的灵石。   薛长仪并没有被用来补天,原因很简单,他是补天石中的“残次品。”   说成残次品也不确切,因为薛长仪并不残次,他甚至比其他的补天石还要厉害。薛长仪的特性,便是吸收天地的灵气,无论是日光,还是月光,薛长仪都可以无休止的吸收,将这些力量化为己有。   可问题也出现了,身为一块石头,虽坚固,无限吸收灵能的后果,便是膨胀,等待薛长仪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这样巨大的灵能,最后只能爆炸,走向毁灭。   而补天石爆炸的能量,足以毁灭三十个地府中央总厅!   正因为如此,薛长仪才会日日举着伞,纵使在月光之下,也会举着伞,因为如此普通的日光月光,在薛长仪看来,就是可以被吸收的莫大能量。   薛长仪还记得,二哥总是这样提醒他。   ——长仪,你要保护好自己。   ——长仪,就算哥哥不在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长仪……   薛长仪精巧的喉结快速滚动,握紧手中的伤药,他又想起了二哥。   瞥眼看向已经坐回书桌前,正在浏览《地府义务教育体育与健康》课本的乌部长……   乌部长,乌木。   真是太巧了,他的原身乃是一只三足金乌,“十日并出,羿射九日”的三足金乌。   虽然是陨落的太阳,乌部长同样蕴含着巨大的灵能,对于薛长仪来说,乌木的吸引力是“致命”的,足以毁天灭地,拉着一众神灵做垫背的致命。   他们天生,便是宿敌…… 第10章 清冷阎王带球跑   “司使大人!”   无声的轻响。   泛着幽幽蓝光的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办公室大门,慢慢展开——   “你傻啊,叫什么司使大人!从今天开始,咱们老大,就是司长大人了!”   “对对,以后该叫乌部长了!”   “乌部长!”   “乌部长这次立了大功,将第二殿的阎王打下欲忘台,真是给咱们督查司长脸!以后还需要司长大人多多提……”   拍马屁的声音中断,那阿谀奉承的督察司使,对上乌部长毫无波澜,森然冰冷的眼神,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不知是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惹得新来的乌部长如此不高兴。   乌木的目光环视整个督察司办公室,将每一个司使看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终于开口了。   “督察司这么清闲么,都不需要工作?”   “不不不!不清闲!”   “工作!快快,动起来,都去工作!”   一个个黑衣督察司鸟兽散尽,谁也不敢再拍一句马匹,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嘀——   乌木走到司长专属办公室门前,刷卡,进入办公室。   嘭!   司长办公室大门关闭,隔绝了司使们探究且好奇的目光……   “哎,”有好奇的司使壮着胆子,低声咬耳朵:“这个乌部长,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以前不是中央总厅的,从分部刚调过来没俩月。”   “原来是个乡巴佬?”   “嗬!可不敢这么说!”是吓得倒抽冷气的声音:“你可知晓乌部长的原身是什么?是三足金乌!”   “‘十日并出,羿射九日’的那个三足金乌?怪不得刚一来就抓住了二殿阎王的把柄,把人家打下了欲忘台!”   “二殿阎王厉大人,那可是咱们地府出了名的温柔和善,数阎王之中最亲和的就是他了,从来笑眯眯,脾气好的嘞!竟被他抓了把柄!”   “嘘,小点声儿,背后议论新来的部长,你不要命了?我听说……这个乌木,就是冲着咱们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部长的职位来的,势在必得!”   “为啥?办公室风水好?”   “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乌部长啊!”   “切,那冷冰冰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是金乌啊,我可不敢去……”   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司长办公室中。   乌木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的陈设,宽阔是宽阔的,基调却无非是黑与白,典型的丧葬风格,倒是符合督察司“抄家灭门”的风格。   地府的公务员们总是戏称,督察司就是以前的锦衣卫——抄家灭门,杀人放火,穷凶极恶。   的确是这么回事。   踏踏……   走到办公室落地窗之前,宽阔的落地窗,单面的玻璃,只能从里往外看去,视野辽阔,这里是地府中央总厅最高的建筑,最高的楼层,方便督察司监视地府每一位公务员的一举一动。   放眼看去,第十殿清晰无比,甚至可以望进第十殿的殿主办公室。   十殿阎王薛长仪正坐在办公室中,手中握着判官笔,应该是在签字合同。   一身黑色的对襟长袍,衬托着优雅高挑的身材,领口紧紧的束缚,禁欲感扑面而来。   倏然,薛长仪抬起头来,侧头看向玻璃窗,按照十殿阎王薛长仪敏锐的感官来说,他或许能感觉到有人紧紧的盯着他,但督察司长的玻璃是单面的,只有乌木可以看到他。   而薛长仪,根本看不到乌木。   乌木慢慢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宽阔的掌心,轻轻贴在单面玻璃的落地窗之上。   那样的动作,好像在千里之外,抚摸薛长仪的面颊,乌木冰冷的眼神犹如冬雪融化。   薄唇微微开启,吐露出一声沙哑的叹息:“……真好看。”   *   地府一中,第九班。   嘭——!   项羽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呼呼喘着粗气:“妈呀,差点以为要迟到!”   杨广笑起来:“老项你不是总迟到,也不新鲜了。”   项羽不回答,只是瞪着刘邦:“你怎么也不叫我起床?是不是想让我迟到,故意看我笑话?”   “阿羽,你冤枉哥哥了,”刘邦真诚的说:“我以前叫你起床,你总说迟到就迟到,后来我便不敢再打扰你燕歇了。”   “哼!”项羽还是瞪他:“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迟到了。”   “为何?”同学们追问。   “是啊,”刘邦也奇怪:“阿羽,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项羽挥挥手:“别叫我阿羽,恶心死了!”   还是回答说:“你们不觉得……其实薛老师的课,也挺有意思的吗?”   “哪里有意思!”   “项羽你真的吃蘑菇,产生幻觉了吗!”   “是《我的爸爸》有意思,还是插秧有意思?难不成——是实践感想更有意思!”   项羽认真的想了想,说:“都有意思。”   说完还笑起来,似乎是在回味什么。   “学校的卫生老师聘上了吗?咱们班的项羽需要急救!”   “楚霸王今日和太白一样,也是喝了才来的吧?”   “没有两斤二锅头,老项怎么会说这般的胡话?”   “说到实践感想,你们的作文写了吗?八、百、字!”   第九班全体学子:“……”   “老师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首先看到了薛长仪黑色的晴雨伞。现在是白日,日光的灵能远远比月光还要强烈,判官笔化成的黑伞,可以有效的保护薛长仪,不必过多的摄取灵能。   “同学们。”薛长仪走到讲台后面:“代班长把实践感想收一下。”   嬴政话不多:“好。”   “哎等等,你先收别人,我还有五十个字!”   “李白你写的这是楷书吗?哈哈哈,你竟然没写行草?这次每一个字我都认识。”   “是在薛老师的谆谆教导之下,吕布将军您的文化水平提高了。”   吕布:“……”诗仙好像在骂人,但我找不到证据。   嬴政将作文全部收齐,放在讲台上。   薛长仪随手翻了翻,在全班同学忐忑的目光下,微微一笑,竟然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并非冷笑,也不是假笑。   “很好,老师粗略一看,各位同学们的实践感想,完成度都不错。”薛长仪善解人意的说:“今日便不当众处刑了。”   杨广笑了:“老师,你也知道这是当众处刑啊?”   项羽纠正:“你懂什么,薛老师那是恨铁不成钢。”   第九班其他同学:“……”一夜之间,西楚霸王项羽,变成薛老师的毒唯了!   第九班的门外有人,一条黑色的人影站在外面,但没有立刻走进来。   是九班第一节课的授课老师。   薛长仪看了看千魔眼化成的腕表:“各位同学,新的课表已经排出来了,从这周开始,按照新课表上课,一会儿代班长把课表贴在墙上。”   嬴政言简意赅:“嗯。”   其他人好奇:“班长,周一第一节课上什么啊?”   “对啊,第一节课上什么?”   “我猜一定是语文!因为薛老师是咱们班主任。”   “不不,我猜是数学!姜子牙一定又要突袭抽考了!”   嬴政看了一眼课表,表情头一次有些玩味。   “哥哥!”成蟜雀跃的说:“到底是什么课鸭~”   嬴政挑眉说:“体育。”   “什么?”   “体、体育?!”   “周一第一节课竟然是体育?”   踏踏踏,是跫音。   站在门外的授课老师终于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套着合体的黑色马甲,身材挺拔,肌肉流畅,尤其是马甲之下的胸肌,简直是性冷感与性张力碰撞的结合。   ——是乌部长。   乌木扫视第九班:“各位同学,我是你们的代课体育老师,姓乌。”   项羽瞪眼:“这不是昨儿个欺负咱们薛老师的家伙吗,还真是体育老师?”   吕布冷笑:“体育老师?会骑射吗?百步穿杨否?上过战场,拿过人头没有?没有个常胜战神的名号,凭你也配做我们的体育老师?”   薛长仪整理好实践感想:“乌老师,那你上课吧,我不打扰了。”   他离开讲台,乌木错开身,让薛长仪先过。   项羽咋舌:“我看那个姓乌的就不顺眼,昨天还抓着咱们薛老师不放手,像个登徒子,今日唯恐避之不及,薛老师是什么病毒不成?”   啪——   有东西从实践感想的作文纸中漏了出来,一下掉在地上,打断了项羽的抱怨。   是一个小册子。   因为有的同学交的是作文本,小册子夹在中间和作文本没什么两样,估计是谁交作业的时候混淆了进去。   “嗬!”李白倒抽了一口冷气。   “鸭?”成蟜眨巴大眼睛:“那不是李白哥哥最近在看的小说嘛?”   小册子掉在地上,正好书面扣在地上,腰封却摔了下来。   腰封:   地府R1800+分级,年度销量TOP1!   连续200年,销冠霸榜王!   诗仙李太白重磅推荐,神秘又禁忌的恋情!   小册子掉在乌木脚边,乌木弯腰捡起,下意识看了一眼准备离开的薛长仪,微微挑眉,低沉略微沙哑的朗读着书名:“……《清冷阎王带球跑》。” 第11章 最烫CP   清冷阎王……   带球跑?   “李白同学,”薛长仪蹙眉:“这是什么?”   李白干笑:“老师,这是话本……哦,小说啊!地府中央总厅畅销榜第一名!你没看过吗?”   “如果老师想看,我可以借给老师,不过我不建议老师晚上阅读,因为一读起来根本放不下去,会直接熬通宵的!”   “讲的是第十殿阎王,因为一夜情,意外怀孕的故事,虽狗血了一些,但读起来酣畅淋漓,令人欲罢不能!”   明明都是中文,竟是让薛长仪这个教授中文的代课班主任,毫无头绪……   薛长仪板起嘴唇,殷红色的唇瓣微微下压,这个表情让李白后背发麻,如临大敌。   果然,就听薛长仪说了两个字:“没收。”   李白:“……”   “老师!薛老师,再商量一下吧!”   “这本小说已经脱销了,很难再买到的。”   “尤其我这是珍藏版,腰封上还有我的力荐推荐词,薛老师……别没收啊——”   其他同学则是不屑,吕布说:“小说?有什么好看的,那些文字,看多了都想睡觉,不及真刀真枪的比试!”   他把方天画戟一横:“新来的体育老师,想要给我们上课,需得先过我吕奉先这一关!”   嘭!!   方天画戟戳在地上,教室的地砖再次碎裂。   整个泮宫教学楼瞬间震颤起来,校长正好从外面巡视路过,跌跌撞撞跑进来:“怎么回事?地震了吗?吕布!又是你?你怎么又把管制刀具带进教室了!”   校长擦擦冷汗,低声说:“薛老师,您倒是管一管啊!这这……”   薛长仪的目光瞥向乌木,微微一笑:“祭酒您多虑了,我相信以乌老师的教学水平,教导第九班是没有问题的,我如果出手,岂不像是多管闲事?”   “对么?”薛长仪询问乌木本人:“乌老师?”   乌木目光深沉的看着薛长仪,沉默了一瞬,冷漠的开口:“薛老师说得对。”   校长左右为难:“乌部长,第九班都是刺儿头啊!惹不起的老祖宗!薛大人总比您早来几天,有些经验,您还是请薛大人帮帮忙,不然——”   乌木打断了校长的话头:“不必了。”   “这……这……”校长更是为难。   乌木走上讲台,薛长仪保持微笑:“校长,第一节课开始了,咱们便不要打扰乌老师给第九班上体育课了。”   “唉——”校长深深叹气:“好吧!”   二人走出第九班的教室,顺着楼梯往泮宫楼下走去。   乌木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站在讲台之后,侧目看着薛长仪的背影,目光追随着,直到薛长仪转过楼梯,身影完全被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了。   乌木幽幽的自言自语:“真好看。”   “什么?”吕布没听清楚:“新来的,你说什么?”   “来来!与我打一场!”   “咱们分个高下!教体育还穿西装?我吕奉先顶看不上你们这些只会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了!”   项羽说:“是啊!想给我们上课,总要亮亮真本事吧?”   杨广很久都没有“煽动舆论”了,反正这会儿不是薛老师上课,煽动煽动也无妨,便凑热闹说:“乌老师,你不是怕了吧?大家切磋切磋,就当自我介绍了。”   成蟜托着腮帮子,看得津津有味,揪了揪嬴政的袖子:“哥哥哥哥!你说吕布哥哥与乌老师打起来,谁会赢?”   嬴政没说话,摸了摸成蟜的小脑袋。   刘邦微笑:“始皇陛下这回怎么不制止了?”   嬴政淡淡的说:“新来的老师,总要试试底细,不是么?”   乌木冰冷的目光横扫,将整个班级尽收眼底,突然走下讲台,踏出第九班教室。   “诶?”吕布愣住:“你去哪里?”   乌木惜字如金的说:“不是要比试?去演武场。”   泮宫的操场,也就是乌木口中的演武场。   泮宫临水,从泮宫教学楼出来,踏过长长的小桥,首先看到的便是地府一中的操场,外围是八百米一圈的跑道,一侧是篮球场,而另外一侧则是传说中的——演武场。   演武场设有擂台、箭靶、兵器架等等,和军营的配置一模一样。   咚!!   吕布将方天画戟一戳,站在演武场擂台正中间,豪气干云,不愧是一代战神。   “乌老师,怕了就直说,现在还来得及,登上了比试的擂台,便晚了!”   乌木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手臂微微舒展,藏在衬衫下面的肌肉张弛有力,随手将外套扔在一边,一颗扣子一颗扣子解开马甲,又是扔在一边,最后单手扯下领带。   乌木活动了活动脖颈:“比武就算了,我可以与你比比骑射。”   “哈哈哈!!”吕布仰天大笑:“骑射?新来的老师,你竟然要与我吕奉先比试骑射?真是……不、自、量、力!”   “薛老师?”演武场外,校长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惊讶的巧遇了薛长仪:“您怎么也在这里?”   校长担忧的说:“也是担心乌部长吧?这些第九班的老祖宗,太淘了!您说说,乌部长可是中央总体督察司的司长大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交代啊!督察司再查到我头上,这……这……”   “担心?”薛长仪轻念了一声。   并非担心,薛长仪总觉得,乌部长跑来地府一中代课体育,不那么简单,背后似乎藏着什么……   嗖——嘭!!   吕布大笑三声,手腕一扬,方天画戟掷出,一声巨响,戟头正好插在校长藏身的树干上,树干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迸溅起来的树皮冷冷的拍打在校长的脸上……   校长:“……”   吕布并没注意有人偷看,帅气的甩出方天画戟,一个翻身,跃上一匹白马的马背,一手抓住缰绳,兜起靠在角落的弓箭。   勒转马头,开弓——   铮!!   完全没有任何停留,拉满弓,无需瞄准。   哆!   正中红心。   项羽忍不住感叹:“好箭法!”   吕布昂着下巴,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乌木:“新来的老师,如何?你现在与我求饶,还来得及,也不算太……”丢人。   乌木的眼神根本没有落在吕布身上,目光一转,准确的扫过薛长仪与校长的藏身之处。   一言不发,突然迈开大长腿向前冲去,似乎是在助跑,“踏!”一声踢在旁边的树干之上,借力一跃而起。   乌木竟然落在了一匹没有马鞍马辔头的黑马之上,他甚至不去抓鬃毛,双手开弓。   劲弓长满,犹如半月。   铮——   铮铮!   三箭连珠。   又是“哆哆哆!”三声,三箭前后击中靶心。   成蟜瞪大眼睛,指着箭靶:“哥哥哥哥!你快看,乌老师射了三箭,只有一箭中把,看来是吕布哥哥赢啦!”   分明刚才是三声中靶的声音,但箭靶之上,只有一箭正中红心。   嬴政突然笑起来,摸着成蟜的小脑袋,说:“蟜儿,你再仔细看看。”   “唔?”成蟜迷茫,看不懂。   嬴政好心解释:“乌老师的第一箭射中了靶心,第二箭射在同样的位置,分毫不差,劈开了第一箭,第三箭又射在了第二箭的位置,劈开了第二箭。”   怪不得箭靶上只有一根箭。   哪里是一根箭,分明是三根箭套在一起!   “哦——”小成蟜为难起来:“那到底是吕布哥哥赢了,还是乌老师赢了?”   “你……”吕布瞪着眼睛,瞠目结舌,活脱脱一个震惊到露出眼白的大哈士奇。   乌木淡淡的说:“如此,可配教你们体育?”   啪啪啪!!   李白使劲鼓掌,毫不吝惜的赞美:“翩然如惊鸿,凌厉而不缺空灵之美!乌老师,刚才骑射的功夫,能教我们吗?”   乌木没说话,微微颔首。   “太好了!”李白兴奋的说:“乌老师,咱们现在开始上课吧!”   吕布瞪眼:“你这李太白,这么快便叛变了?”   李白微笑:“上节体育课而已,怎么能算叛变呢?”   “呼——”藏在树后的校长狠狠松了一口气:“还是乌部长厉害,这算是化险为夷?我这个祭酒的晚节,再一次保住了!”   校长擦擦汗,虚弱的说:“薛老师,我先回去了。”   薛长仪点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乌木,乌部长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单纯的体育老师。   叮铃铃——   第一节下课铃打响,体育课结束,第九班的同学纷纷离开操场,往泮宫教学楼而去,准备下一节课的课本。   “李白同学。”乌木开口。   李白立刻驻足:“乌老师,你找我有事?”   “咳……”乌木稍微清了清嗓子,这个空当其他同学已经完全离开了操场,全部走远。   乌木终于再次开口:“早读那本小说……”   “小说?”李白恍然:“哦,乌老师是说那本《清冷阎王带球跑》,怎么了?”   乌木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冷酷而又不近人情,深沉的说:“在哪里买的?”   李白:“……”   李白足足愣了半分钟,这才回答:“八班那个刘备,除了天天串班兜售草鞋,也会卖一些畅销话本,不过这本小说已经脱销了,刘备那里应该也没有囤货。”   乌木没说话,犹如寒潭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隐约、好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过!”李白还有后话:“老师你也喜欢读话本?我这里还有一本……”   李白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口袋大小,方便携带,神神秘秘的凑到乌木眼前。   腰封:   地府论坛最烫CP改编!   一年销量1000000000000000…册,绕地球100圈!   冷酷司使VS美艳阎王   相爱相杀!宿敌?宿敌就是要上床的!   书名:   《清冷阎王怀了死对头的崽》 第12章 清冷阎王带球又跑回来了   #地府中央总厅论坛·交流区#   【灌水】地府最烫CP热门评选中!!HOT~~回复:4444444   【灌水】啊啊啊啊我的CP同框了!HOT~~回复:10086   主楼:高举冷酷督察X美貌阎王的CP大旗!!我的CP同框了!距离结芬,就差一个伯伯!!谁懂?谁懂?   NO.1:伯伯?为啥结婚还差一个伯伯?难道是指腹为婚?包办婚姻?地府中央总厅现在还流行这种封建糟粕?   NO.2:哈哈哈哈!是啵啵吧?   NO.3:宿敌?宿敌就是要成为妻子!   NO.10086:隔壁投票已经出结果了!恭喜今年的地府最烫CP诞生,连续霸榜500年,CP界的常青树!   “乌老师,”李白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这本《清冷阎王怀了死对头的崽》,是今早被薛老师没收那本的前传,你别看只是前传,同样是R1800+分级,尤其是——咳,很多,你懂吧?”   乌木挑眉。   “那个啊!”李白更是神神秘秘,一直暗示,奈何乌木似乎并不懂,只好做贼一般说:“肉——肉啊!很多!很多很多!你懂了吧?”   乌木平静犹如止水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恍然。   李白拿出手机:“老师你看,这本是根据地府最烫CP改编的,地府论坛的投票帖子还在这儿呢,这个CP在咱们地府中央总厅,很火爆!”   乌木挑眉:“很火爆?”   “对啊!”李白信誓旦旦:“乌老师你从来不逛论坛吗?每天都有很多人讨论督察X阎王的CP,这对CP的各种话本、同人漫、还有吧唧……”   李白顿了顿,怕乌木听不懂,贴心的解释说:“吧唧就是……周边,乌老师,周边你懂吧?徽章,可以别在包上,扎痛包的那种。”   “扎痛包?”   “扎痛包就是——”李白还没解释清楚什么叫“吧唧”,现在有多出一个“痛包”,干脆说:“怎么解释呢?算了,我下次帮乌老师扎一个痛包,你就知道了。”   乌木点点头。   李白奇怪说:“乌老师,咱们地府中央总厅的论坛,很好逛的,你平时都不看吗?”   乌木淡定的说:“平时比较忙。”   李白:“……”一个体育老师,忙着备课吗?   “总之!”李白热情的说:“这本也很好看,我可以借给乌老师你看。”   乌木看起来冷冰冰,但并没有拒绝,点点头。   李白又说:“至于那本《清冷阎王带球跑》,我得再去问问刘备。”   乌木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说:“劳烦你了。”   “没事没事!”李白说:“这些都是小事儿,乌老师肯教我们三箭连珠,更辛苦……啊对了,加个微信吧,如果刘备还有囤货,我随时嘀嘀乌老师,还有……我这里有个书友群,还有个CP群,乌老师要不要加进来,随时交流心得。”   “书友……群?”乌木皱眉,这是除了抄家检举之外,他不熟悉的领域。   李白耐心的说:“群里都是喜欢看这两本书的粉丝,偶尔会写一些同人小说,画一些同人图,还有那个CP群,如果周边上新,群里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拼车拼团。”   乌木化身为一个冰冷冷的“十万个为什么”,再次抛出疑问:“拼车拼团?”   李白挠了挠后脑勺:“总之先加微信,然后加群,之后我再详细的和乌老师你说!”   乌木点头,没有废话:“好。”   “我扫你。”   嘀——   “好了!”李白笑起来:“加上了!乌老师我跟你说……”   李白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卡顿:“薛老师!”   薛长仪迎面走过来,其实他观察乌木和李白很久了,一直远远的看着,已经下了体育课,其他同学都回了泮宫教学楼,唯独李白留下来,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看起来……   鬼鬼祟祟。   薛长仪走过去,李白立刻背起手,把小说藏起来,把手机收起来。   乌木竟做了同款动作,同样把手机收起来。   薛长仪挑眉:“李白同学,马上打上课铃了,怎么还不回教室?”   “马上回去,正要走呢!”李白连连点头:“乌老师,我先走了!”   一溜烟儿,李白冲着泮宫的小桥跑过去,咚咚咚一连串的足音,快速登上泮宫的楼梯,还不忘了对乌木比了一个“六”,其实是手机联系的意思。   薛长仪皮笑肉不笑:“乌部长,短短一节课,就和我们班的学生打成一片了?”   打成一片?   的确,是“打”成一片。   乌木点点头:“算是吧。”   薛长仪又说:“不知道乌部长,单独留下李白,是有什么事情吗?”   乌木看了一眼薛长仪,说:“私事。”   乌木口中的私事,真的是私事,可薛长仪并不相信。   一个督察司司长,调配到中央总厅没两个月,快速晋升部长的工作狂,能有什么私事?   但乌木不与他多说:“薛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宿舍备课了。”   薛长仪后面还有语文课,不能耽误,看着乌木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目。   一天的课程结束,看着第九班乖乖上完晚自习,薛长仪结束了工作,回到路宫教工宿舍。   吱呀——   推开444宿舍大门,乌木就在里面。   还是那样一身黑白分明的西装,叠着腿,乌木坐在书桌前,正翻看着一本包着《地府中小学生体育与健康手册》书皮的小册子。   ——“不要……”   ——美艳的阎王剥去清冷的外衣,哪里还有往日坐镇第十殿,高不可攀的威严模样,只能化为绕指柔,柔软纤细的双臂,无助的勾住宿敌的脖颈,隐忍的哭咽……   ——“轻一些,会怀孕的……”   嘭!   推门声音,伴随着乌木将《地府中小学生体育与健康》手册掉在地上的声音。   薛长仪顺手想要捡起,乌木的动作更快,迅捷如风,矫健如鹰,啪一声抓住平摊在地上的小册子,紧紧合上,避免薛长仪看到“教材”里的内容。   薛长仪狐疑,奇怪的看了一眼乌木。   “多谢,”乌木说:“我自己捡就可以。”   嗡——   嗡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薛长仪指了指:“乌老师,你的手机响了,督察司果然很忙。”   并非是督察司的电话,也不是短信。   而是CP交流群的消息,乌木第一次加微信群,也不会设置免打扰,因此只要有人发消息,手机必然震动,且这个交流群意外火热。   嗡!嗡嗡嗡——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新开团的等身抱枕!   ——阎王爷等身抱枕!可以抱着睡觉的那种!其中还有一面是……全L的!!   全L的?乌木奇怪,群里很多词汇和代名词,他都看不懂。   ——OMG!!全!裸!的!那还不买爆!!   ——我要买两个,家里放一个,学校放一个!   ——快快,444人就成团,否则流团了,这么美的抱枕,千万别流团!   ——好家伙!谁啊,一口气买了40个???   乌木手指一动,点了链接,进入地府快团团,火速下单成功,微微松出口气。   嗡——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不是群聊,而是私聊。   李白:乌老师!我和刘备打听了,他那里刚好还有一本囤货,但不是珍藏版。   乌木:没关系,我都要。   李白:刘备说了,他就在学宫附近,十分钟后泮宫操场见面,可以吗?   乌木:可以。   李白:好嘟好嘟!   乌木关闭微信,站起身准备出发。   “乌部长?”薛长仪挑眉:“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乌木点点头。   薛长仪问:“工作上的事情?”   并非,是去买书。   乌木冰冷的眼眸微微晃动,再次点头。   薛长仪微笑,像是在调侃,但又不像:“这么晚了,督察司还有工作,白天还要教导第九班,乌部长真是辛苦。”   乌木淡淡的说:“还好。”   起身离开444宿舍,咔嚓——   带上门。   薛长仪瞬间站起,跨步来到窗口,隔了约莫半分钟,果然看到了乌木的身影,黑色的西装,潜藏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乌木没有离开学宫,是往泮宫的操场方向而去。   薛长仪同样推开宿舍大门,跻身走出去,快速下楼,同样往泮宫操场而去。   黑压压的天幕,操场上空荡荡,两条人影站在那里。   一条乌部长,另外一条稍微有些眼生。   薛长仪距离不近,听不到二人说话,毕竟乌木是个练家子,修为不低,如果贸然走近,乌木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二人短暂的碰头,乌木从对方手里拿了什么,转身离开。   薛长仪快速藏在树后,避免被乌木发现,等乌木走远,回头看了一眼与他接头的“黑影”,薛长仪阔步拦住对方。   “诶?”对方吃惊:“薛老师?”   薛长仪蹙眉,他认识自己?远看有些面生,但近看又有些眼熟。   周日课外实践活动插秧之时,第九班被稷下学宫其他班的学生围观,这人也在其中,甚至还趁着围观热闹,在一旁兜售草鞋……   “刘备?”薛长仪更是狐疑。   与乌木偷偷见面的人,并非是督察司的人,而是隔壁八班的学子刘备?   “薛老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啊?”刘备微笑。   薛长仪说:“刘备同学你呢?这么晚了,又是寒假期间,来学宫做什么?”   “这个……”刘备为难。   薛长仪直截了当:“刚才那个是乌老师吧?他找你做什么?”   “这个……”刘备还是为难:“顾客的隐私问题,我实在不好出卖。”   “顾客?”薛长仪奇怪。   刘备点点头:“乌老师来找我买东西。”   “买什么?”薛长仪问。   刘备缄口不言,很有原则。   薛长仪没有再追问,而是说:“既然如此,我也向你买东西,和乌老师买同样的东西。”   刘备笑起来:“这没问题!也不算是出卖顾客隐私,不过……”   “不过?”   刘备为难:“刚才乌老师买走的,是最后一本了……要不然,薛老师您看看这本,这是刚才那本的同人志,描写也很香艳!”   刘备献宝一般推销,神神秘秘捧到薛长仪面前。   是一本书。   ——《清冷阎王带球又跑回来了》   薛长仪:“……”   *   乌木买下了《清冷阎王带球跑》的孤本,回宿舍的路上,又在微信群里下单了吧唧和痛包。   嗡——   刚要推开444宿舍门,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并非聊天群,而是一串没有保存的陌生号码,乌木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   ——薛长仪可有异动? 第13章 喜欢穿裙子的男孩子   ——薛长仪可有异动?   乌木紧了紧手机,面色深沉阴霾,在进入路宫宿舍之前,改变了方向,向漆黑的夜色中走去……   *   如果薛长仪没有记错,他白日在早读结束之时没收了一本《清冷阎王带球跑》,现在小说的名字都如此直白了吗?   清冷阎王……带球又跑回来了?   “这是何物?”薛长仪狐疑,身为第十殿阎王,纵使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而此时此刻,薛长仪竟不敢伸手去接那本小册子。   烫手……   刘备好心解释:“同人本,刚才乌老师买走的那本小说的同人本,虽然是同人,但一样好看!而且特别甜,薛老师,信我。”   薛长仪眼眸微微波动,将刘备的说辞消化干净,刚才——乌木买走的,是一本小说。   督察司乌部长,半夜三更和“神秘人”碰头,竟然是为了偷偷摸摸买小说?   薛长仪追问:“乌老师还买了什么?”   刘备说:“没有了,不过……”   “不过?”薛长仪抓住了重点,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刘备压低声音,很神秘的说:“不过乌老师说了,以后还有这个类型的小说,给他留一本,随时联系。”   薛长仪:“……”重要的……突破口?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薛长仪脑袋钝疼,“被迫”将那本《清冷阎王带球又跑回来了》买下,微微沉思,还是将同人志小说夹在自己的对襟长衫之下,以免被人看到,匆匆往路宫宿舍楼而去。   444宿舍空无一人,和薛长仪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乌木分明离开了操场,但是看样子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拉开宿舍的抽屉,薛长仪将那本同人志小说放在柜子里,白皙纤细的指尖一顿,又把小说拿出来,放在第二层抽屉里。   ——第二层抽屉带锁,咔嚓!上锁。   薛长仪刚做完这些,乌木便回来了。   “乌部长果然是大忙人,”薛长仪故意试探:“这么晚了,还有事情要忙?”   乌木看了一眼薛长仪,没有回答,而是说:“薛老师不用洗手间的话,我去洗澡。”   他拿着自己换洗衣服走进洗手间,关上门,隔绝了薛长仪的目光。   薛长仪微微抿唇,发出啧的一声。   “老大!老大!”   第二天中午午休,豹尾和鱼鳃等在泮宫教学楼门口,豹尾热情的挥手:“老大!一起去吃午饭啊!”   “听说今天食堂有糖醋里脊!”   “小鱼你不是最喜欢糖醋里脊吗?”   鱼鳃稳重许多,点点头,规规矩矩的说:“老大。”   三个人往食堂的方向走,第九班上午最后一节课正好是体育,下课铃声伴随着一阵欢呼,第九班的学子仿佛脱缰的野马,一个个争先恐后冲向食堂。   “那不是乌部长吗?”豹尾撇了撇嘴巴:“都是因为他啊,说好了咱们一起来学校代课,老大你是语文老师,小鱼是生物老师,我是体育老师,现在好了,姓乌的临时插了一脚,他成体育老师了,我天天无所事事,和看大门的大爷聊天。”   豹尾又说:“督察司不是大忙人吗?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督察司的司长部长,竟然跑到学校里来做体育老师,怎么看都可疑!”   薛长仪挑眉:“连你也觉得可疑?”   “怎么?”豹尾来了精神:“老大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姓乌的可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鱼鳃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薛长仪说:“你们二人平日里,盯着他一些,看看督察司,或者是乌部长,到底要做什么。”   “好!”豹尾干劲十足:“老大你放心吧!我早就看督察司不顺眼了,一定紧紧盯着他!”   鱼鳃稳重的说:“是,老大。”   三个人进了食堂,乌木正好也走入食堂,大家打了一个照面。   豹尾眼睛朝天,重重的翻一个白眼儿。   不赖豹尾对乌木有敌意,谁让督察司就是为了监察冥府十殿而设立的呢?再加上这位新上任的乌部长,亲自检举了第二殿阎王,也就是薛长仪的结拜二哥,二殿主可是阎王中的大善人,亲和温柔,哪个殿的鬼差不喜欢他?不尊重他?乌木这是犯了十殿鬼差的众怒,豹尾自然看他不上。   “鸭——今天有糖醋里脊!哥哥哥哥,蟜蟜要次糖醋里脊!”   “这么甜,看着就倒牙,先给朕上一盘水晶玉脍开开胃……什么?没有玉脍?”   “大婶儿,来二斤米饭!”   第九班的学子乌央乌央涌进来,薛长仪微微蹙眉,他不喜欢拥挤,更不喜欢被人触碰。   “老大,小心啊!”豹尾刚要出手护着薛长仪。   有人先他一步,用高大的身体拦在薛长仪面前,巧妙的隔开那些涌进来的学子。   是乌木。   薛长仪微微抬头,正好看到乌木的侧脸,他沉着脸,压着唇角,紧紧锁着眉,显然也不喜欢旁人的触碰,与多余的身体接触。   但乌木还是拦在薛长仪的面前。   学子涌进来直奔食堂窗口,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停留,很快散去。   乌木等学子散开,并不看薛长仪一眼,似乎不是特意护着他,迈开大步也冲着食堂窗口而去。   “这个姓乌的!”豹尾瞪着乌木的背影:“他刚才距离老大那么近,差点撞到老大!”   鱼鳃:“……”   鱼鳃揉了揉额角:“食堂窗口人多,老大先找地方坐下来,属下为您打饭,正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乌部长排队的方向:“正好属下也去试探试探这位督察司部长。”   薛长仪点头,他知晓鱼鳃是十大鬼帅之中最稳重的一个。   “小鱼小鱼!”豹尾雀跃:“我与你一同去!”   小鱼冷漠:“你留下来跟着部长,别捣乱。”   豹尾:“……”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了,活脱脱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薛长仪与豹尾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鱼鳃已经顺利排在乌木的身后。   “啊呀……”一声轻呼,鱼鳃不知怎么崴了一下。   正如豹尾所说,鱼鳃是一个“喜欢穿裙子的男孩子”,除了薛长仪本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长相美艳,连续百年获得“地府最美女神”称号的鬼差,其实是男孩子。   今日鱼鳃穿了一套淡蓝色的职业裙装,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黑发披散而下,果然是一个干净干练的美女老师形象。   鱼鳃的高跟鞋晃了一下,好像没有站稳,突然向前倾斜。   乌木反应迅捷,一把扶住鱼鳃的手臂,没有让鱼鳃摔倒。   “谢谢你乌老师。”鱼鳃扬起一抹笑容,和平日里的冷漠干练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有些温柔羞涩,继续搭讪说:“乌老师刚下课吗,听说你是第九班的代课体育老师?”   咔吧——   是断裂的声音。   薛长仪挑眉,看向豹尾手中的筷子,让他去拿餐具,刚拿来三双筷子,六支一把攥在手里,竟然一声脆响给扳断了。   “豹尾?”薛长仪无奈出声,如果不提醒豹尾,豹尾很可能把筷子扳成一截一截,牙签那么小。   “啊呀!”豹尾震惊:“筷子怎么、怎么断了?我也没使劲……”   豹尾重新拿了筷子,气哼哼的嘟囔:“小鱼平时对我都不笑的,从刚才开始,他搭讪姓乌的,一口气笑了四回……啊,现在第五回了!”   “这个姓乌的,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一见到美女就现出原形了吧?老大,听说他的原身是三足金乌?”   “哼,不就是多长了一条腿吗,也不是什么好鸟!”   薛长仪下午没课,吃过午饭就回宿舍了,还要给第九班批改作业。   很巧,乌木下午也没有课,同样呆在宿舍。   嗡——   嗡嗡!   嗡、嗡、嗡……   乌木的手机,平均半个小时震动一次,每次震动,都会起身下楼。   薛长仪看似在批改作业,其实余光一直放在乌木身上。督察司的人本就很奇怪,乌部长最为奇怪,尤其是最近这几日,看似很忙,手机总是在响,动不动便会离开宿舍,似乎要去见什么神秘之人。   乌木看了一眼手机,再次离开宿舍。   薛长仪立刻起身,跨步到窗口向下望去,半分钟后乌木果然走出了宿舍楼,但是并没有走远,竟然是在接快递。   一个快递员将五六个盒子递给乌木,乌木抱着盒子又回了宿舍楼。   盒子?薛长仪微微转动眼眸,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咔嚓——   444宿舍门被推开,乌木抱着快递回来了,将盒子堆在地上,他准备拆快递,但看了一眼薛长仪,便没有继续拆快递,看起来这些递需要背着薛长仪拆开才行,不能被他瞧见。   薛长仪试探的说:“乌部长最近买了很多东西?”   乌木点点头,很冷漠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因为薛长仪一下午都在宿舍,乌木干脆打开衣柜,一股脑将没拆开的快递全部塞在衣柜里,嘭——   关闭衣柜大门。   薛长仪瞄了一眼,衣柜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不是衣服,塞得满满当当,但他没看清是什么。   轰……   轰隆!   乌木的衣柜发出一声轻响,紧跟着是巨响,刚刚关闭的衣柜大门嘭的被撞开,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稀里哗啦——”犹如山体滑坡,泥石流一般滚下来。   ——薛长仪等身抱枕,一面衣冠楚楚,一面香肩半露。   ——扎满各种各样吧唧的痛包,包里还放着一只Q版棉花娃娃。   ——阎王爷玉体横陈鼠标垫,臀部设计成了柔软硅胶材质,极致人体工学享受……   哐——啷啷啷……   甚至还有一枚“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老婆吗”的钥匙链,滚到薛长仪脚边。   薛长仪捡起那枚钥匙链,愣住,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空白:“这些……是什么?” 第14章 听我解释   这些是什么?   薛长仪第一次感觉到大脑当即。好似缺油的门轴,稍微一思考,脑内所有零件“嘎啦嘎啦”直响,发出不堪重负的怪音。   抱枕?   可抱枕上印着薛长仪的等比例照片,黑色的阎王长袍衣衫半解,半遮半掩,微微昂着下巴,一脸……一脸邀请的表情?   还有鼠标垫?   那可以称之为鼠标垫吗?薛长仪趴着,臀部的位置设计成了人体工学的硅胶软垫,只是这么看起来……手感应该不错,又软又弹?   何止是薛长仪愣住,这些物品的拥有者——乌部长,也愣住了。   乌部长冷酷的冰山脸,随着“谷子”的坍塌,一点点龟裂。   “你……”乌木深沉的开口:“听我解释。”   二人四目相对,乌木明显心虚了,眼眸晃动了两下:“这些是……在班上没收的。”   “没收的?”薛长仪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置信。   乌木点点头,严肃的重复:“没收的。”   第九班?薛长仪审视的上下打量乌木,作为一个阎王,尤其是第十殿阎王,最擅长的便是断狱。   前九殿的阎王,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从各个方面审视进入地府之人,例如低一殿阎王,会从孽镜统观全局,查看这个人在阳间的一生,四殿阎王主管欺诈,到了十殿这里,薛长仪便会根据前九殿的评判,给出最终的结果。   因此薛长仪最擅长的就是断狱。   薛长仪眯起眼目,敏锐的说:“乌部长,你刚才眼神晃动了,还迟疑了半秒。”   乌木:“……”   薛长仪迈出一步,又一步,慢慢逼近乌木,轻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难道……没有撒谎?”   乌木:“……”   乌木的脸色还是一成不变的面瘫脸,好像永远也没有表情,但他下意识撇开眼神,不与薛长仪对视。   这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咳……”二人的距离不断缩短,乌木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咳,突然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喂?临时出任务?好,我现在就回督察司。”   乌木绕过薛长仪,头也不回的离开宿舍。   嘭!   关上门。   444宿舍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薛长仪与散落一地的周边大眼瞪小眼。   咔嚓——   门锁动了。   嘭……   宿舍门推开,乌木重新走回来,西装包裹着大长腿,一步跨过来,身材挺拔而矫健,展开手臂,将地上的谷子一股脑全都抱起来,搓堆儿塞进衣柜里。   上锁!   “乌部长……”薛长仪开口。   乌木再次拿起手机,贴在耳朵上,忙碌的根本听不到薛长仪在叫他。   “任务很紧急?我马上就到……”   嘭!   又是关门的声音。   薛长仪:“……”手机压根没亮起来,骗子。   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   “部长?”司使们看到乌部长连夜赶到司里,如临大敌:“部长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任务?”   乌木面色冰冷,平静的扫视着正在加班的司使们,淡淡的说:“不必管我,忙自己的。”   “是,部长!”   乌木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办公室内仿佛是一个密闭的空间,除了乌木谁也没有。   打开带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拨开盖子。   里面——竟然放着薛长仪Q版立牌,还是可换装的吸铁石立牌。   乌木将立牌拿出来,放在桌上,又将换装的部件拿出来。   啪,吸铁石贴上——是阎王黑袍。   啪——是禁欲长衫。   啪——是优雅西装。   啪……   反复给Q版小立牌换装,这么一个小立牌,他好像能把玩一晚上,都不会觉得腻歪。   冰冷的面容慢慢化开,展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宽大的手掌爱惜的抚摸着立牌,嗓音温柔的自言自语:“穿这件……应该也很好看吧?”   啪!   乌木的手指一动,小立牌又换上了新衣服,竟然是……蕾丝花边的女仆装。   *   周六日就这样平静的过去,第九班的学子们没有捣乱,乌木借口督察司工作繁忙,也没有回泮宫宿舍。   足足两日,乌木没有出现在薛长仪面前,乌木神秘的衣柜,紧紧锁着……   今天是周一,早读之后,第一节课就是体育。   身为第九班的代课体育老师,乌木自然不可能逃课。   薛长仪特意向校长打听了一下,乌木没有请假,校长也没有听说过督察司忙碌的消息。   叮铃铃——   早自习结束,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   乌木并没有出现在教室,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体育课嘛,自然要在操场上课,学子们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去操场集合。   “走吧,去上体育课……”   “哈切——我还没睡醒呢!你说祭酒怎么安排的课程,周一一大早就上体育。”   “不知今天乌老师会教什么?最好是一套飘逸灵动的剑法。”   “李白你行不行,什么飘逸灵动的剑法,那都是花架子!”   薛长仪抱着收上来的作业,特意跟着学子们一起来到了泮宫外操场,果然看到了乌木。   远远的,两个人的眼神便对在了一起,薛长仪的眼神极好,敏锐的察觉到乌木皱了皱眉。   “乌老师,”薛长仪微笑:“这节不是体育课?乌老师怎么要走吗?”   乌木转身的步伐顿住,淡淡的开口:“我去器材室,拿点东西。”   他果然进了器材室,从里面拿出几张厚厚的垫子,扫视一眼在场学子:“俯卧撑。”   “啊——俯卧撑啊……”   “俯卧撑太无聊了。”   “哼哼,小意思,本将军就算是做五百个,也不带眨一下眼皮!”   乌木平静的说:“一千五。”   “多少?”   “一千五?”   “什么,风太大,朕的耳朵好像临时瞎了。”   “这真的是俯卧撑的个数,不是长跑的米数吗?”   “哥哥哥哥……蟜蟜一个俯卧撑也做不出来,怎么办鸭!”   乌木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说:“薛老师,我还要给学子们上体育课,有什么事情,咱们之后再说。”   薛长仪挑眉,点点头,意外的很好说话。   走近乌木两步,薛长仪微微仰头,纤细白皙的颈项,仿佛一只脆弱的白天鹅。清冷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轻声说:“乌老师,散学之后……我在宿舍等你。” 第15章 勾魂夺魄   嘭!!!   乌木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篮球架子上。   一声巨响,伴随着尘土,篮球架子树倒了一般倾塌,轰然砸在地上。   “啊……”校长正好从旁边路过,吓得高亢惨叫,瞪眼一看,是篮球架!断裂的篮球架,如此似曾相识!   “项羽!”校长大喊:“是不是你又把篮球架砸断了!”   项羽冤枉:“祭酒,上次砸断篮球架的,分明是吕布,你又记错了!”   校长又喊:“吕布!是不是你?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又把方天画戟带进学宫了!”   吕布背着手,把方天画戟藏起来:“祭酒,你也冤枉我了,是乌老师踢断了篮球架,不是我!”   乌木:“……”   的确,是乌木不小心踢断了篮球架。   薛长仪突然靠近,暧昧的气息,好像勾人心魄的小羽毛,轻轻瘙痒在乌木的颈侧,没有任何温度,偏偏令人血液沸腾。   第十殿阎王不愧是勾魂夺魄的好手,即使是乌木,也无法驾驭……   乌木只是想与薛长仪保持距离,没想到不小心撞断了篮球架,可见乌木向后躲闪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可惜……他是个面瘫,脸上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与改变。   “咳……”乌木轻轻咳嗽:“今天……司里可能很忙,我不回宿舍了。”   “又不回宿舍了?”薛长仪挑眉:“乌老师最近总是夜不归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或者说……”薛长仪凝视着他的眼睛,微笑:“心虚?”   乌木下意识撇开眼睛,当然心虚,因为那些谷子、周边,那些等身抱枕、棉花娃娃、吧唧、痛包、包括“人体工学”鼠标垫,都是乌木本人的,根本不是他没收的!   “校长。”乌木冷静的转变了话题,只可惜有些生硬。   “校长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校长小心翼翼的绕过断裂的篮球架:“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占用乌老师的体育课,请乌老师帮个忙。”   “占课?”   “啊!不要啊,我们想上体育课。”   “一周就那么几节体育课……”   体育课被占课,这是学校里最常见的“惨案”,屡见不鲜,屡禁不止。   校长朗声说:“都静一静!静一静!今日学校体检,临时占用体育课……”   校长对乌木又说:“麻烦乌老师,带着第九班的学子去体检,体检中心的人已经都到了,就在泮宫教学楼一层。”   “体检?”薛长仪奇怪:“学宫如今只有第九班上课,为何突然体检?”   校长说:“这是中央总厅的意思,也是关心关心补课的学子们,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体检的项目很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最多半节课,大家回来之后还可以继续上体育课!”   校长赔笑:“乌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乌木平静的说:“不麻烦。”   校长传达完消息,绕过篮球架,小心翼翼的离开。   乌木咳嗽了一声:“薛老师,我先带学子们去体检了。”   薛长仪点点头,却始终觉得古怪,学宫现在放寒假,只有第九班在补课,现在体检,不就是给第九班单独体检吗?   “啊……好好儿的体育课,我还想学三箭连珠呢。”   “体检的话,是不是要抽血?扎针?”   “吕布,咱们一会儿比一比谁高。”   “好啊!肯定是我更胜一筹!”   “哥哥哥哥!蟜蟜不想抽血,蟜蟜晕血!”   “乖蟜儿,没事,哥哥在呢。”   第九班的学子们随着乌木离开操场,进入泮宫教学楼,薛长仪望着众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老大!”豹尾在远处冲着这边招手。   他一只手抱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一只骷髅架子,应该是教学模型,豹尾摇手的动作有些大,骷髅架子咕咚一声倒下来,亲密的靠在豹尾的颈侧,小鸟依人。   “哎呦,”豹尾似乎有些嫌弃那骷髅架子,赶紧用头拱开。   “老大。”鱼鳃也走过来,他同样抱着一个箱子,但纸箱子小了很多,里面放着地球仪等等。   鱼鳃是生物老师,正在收拾实验室,豹尾因为被乌部长挤掉了体育老师的位置,因此在学校里无所事事,便跟屁虫一样帮着鱼鳃忙前忙后。   豹尾热情的说:“老大你怎么在这里?回宿舍楼吗?”   薛长仪面色深沉:“你们去查一查,中央总厅是否下过通知,要第九班体检。”   “体检?”豹尾臂力惊人,单手抱着大箱子,另外一手还能挠后脑勺:“好奇怪啊,寒假体检?便是阳间的学宫和学校,也不在这个时间体检啊。”   鱼鳃则是干练的回答:“是,我们现在就去查。”   “哎,小鱼!等等我……”   鱼鳃和豹尾离开,薛长仪便抱着课本和作业往宿舍楼而去。   进了门,薛长仪放下课本,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衣柜,那是乌木的衣柜,挂着一把大锁,衣柜撑得有些微微顶开,如果从缝隙往里看,兴许还能看到各种奇怪的东西……   嘭——   宿舍大门被推开,乌木大步走进来。   “乌老师?”薛长仪挑眉:“不是说司里繁忙,今天不回宿舍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乌木的脸色阴沉,并不接薛长仪的调侃,沙哑的说:“成蟜不见了。”   “什么?”薛长仪也立刻严肃起来。   乌木解释说:“第九班的学子在泮宫体检,成蟜应该是晕血,害怕抽血,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偷偷跑掉了,现在找不到人。”   “传达室去过吗?”薛长仪问。   乌木点头:“去过了,传达室说没有开过学宫大门,不曾有人离开学宫。”   薛长仪眯眼:“说明成蟜还在学宫之中,我跟你一起去找。”   疾步走出宿舍楼,一眼就看到了嬴政,嬴政脸色阴沉,面目肃杀,等在教工宿舍楼之外。   嬴政看到他们,对他们摇摇头:“还是没找到,其他学子已经分头去找了。”   体检之前,成蟜就说自己怕抽血,很多小孩子都会怕抽血,嬴政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成蟜会偷偷溜走,而且哪里也找不到。   “不必着急。”薛长仪开口,手腕轻轻一震,腕表瞬间化作一只多彩的魔方。   薛长仪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魔方上轻轻一弹,千魔眼立刻显出了原形,不再是腕表,不再是魔方,而是千千万万只眼睛。   愤怒的、憎恨的、绝望的、无助的、爱慕的、欣喜的、兴奋的,各种各样的眼目,仿佛一张天罗地网,编织着浓烈的情绪,乌云一般遮盖在三个人的头顶。   这一刻,乌木有一种被人窥伺内心的感觉,令人遍体生寒。   薛长仪拂袖,千魔眼快速散开,黑烟一样向四面八方快速飞窜而去。   “只要成蟜在这个学宫里,”薛长仪嗓音平静而笃定:“必然躲不过千魔眼。” 第16章 亲吻   乌木深深地看了一眼薛长仪,眼神复杂,张了张口。   “找到了。”薛长仪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开口。   “蟜儿在哪里?”嬴政询问。   薛长仪看向远方:“在泮宫顶楼的废弃器材室。”   嬴政没有再说话,立刻向泮宫教学楼大步跑去。   乌木又看了一眼薛长仪,眼神还是那般的复杂,但始终没有说话。   三个人一起跑向泮宫教学楼,快速登上顶楼。顶楼这一片都是废弃的器材室,因为地府一中现在只有一个年级,一共九个班,还没开始扩招,所以教室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与其说废弃的教室,还不如说是空置的教室,时间一长落了灰,一年到头也没有人会往这里走动,非常偏僻。   “呜呜……”   “呜呜呜……”   是哭声。   隐隐约约,委屈得气喘,从器材室幽幽的传出来。   肯定是成蟜的哭声。   嬴政蹙眉,刚要推门走进去。   薛长仪抬手搭在嬴政的肩膀上,微微摇头。   通过千魔眼,薛长仪不只是看到了成蟜的藏身位置,还看到成蟜在哭。   小豆包蜷缩在器材室的角落,干净的校服被蹭得灰扑扑,双腿曲起,双手抱膝,把圆嘟嘟的小脸蛋儿埋在膝盖之中,整个人缩成了一只小皮球,瑟瑟发抖。   有人的确晕血,尤其是孩子,惧怕打针,害怕抽血,这很正常,可是小豆包成蟜哭得很隐忍,很委屈,甚至他抱膝蜷缩的样子,看起来无助而绝望……   薛长仪摇头说:“等一等,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   嬴政顿住脚步,点了点头。   咔嚓——   “谁?!”   器材室的门刚刚被推开,成蟜非常机警,立刻抬起头来,扬起哭得乱糟糟的小脸蛋儿,戒备的质问。   “是我。”薛长仪出声,他的声音虽然清冷,却莫名有些温和。   小包子成蟜慢慢放松警惕,哽咽了一声。   “老师进来了。”薛长仪说。   成蟜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阻止。   薛长仪走进来,递给嬴政一个安心的眼神,轻轻关上门,来到墙角的位置。   成蟜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委屈的咬着嘴唇。   薛长仪席地而坐,也不嫌弃器材室的灰尘,坐在成蟜的身边,说:“怎么一个人跑了?”   成蟜缩了缩肩膀,像一只团起来的小刺猬,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说:“我……我害怕……”   “红……”成蟜失神的描述着:“红色的,暖暖的……血……我怕血……”   “怕血是很正常的。”薛长仪平静的看向成蟜,并没有嘲笑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老师也怕血。”   “薛老师?”成蟜瞪大眼睛,惊讶的忘了哭泣。   身为一个审判生死的阎王,薛长仪也怕血,这是他的心里话……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薛长仪说:“这很正常。”   “老师……”成蟜的嗓音哽咽,他的眼神放空,比刚才放松了许多,喃喃自语一样轻声说:“我……我在进入学宫之前,喝了孟婆汤。”   进入轮回的人,都会在苦竹奈何桥之上,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   按理来说,成蟜这样进入学宫的人,应该不需要饮下孟婆汤,但中央总厅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饮孟婆汤。   成蟜轻声说:“老师……老师知道的吧,我是……我是自尽而死的。”   秦公子成蟜,叛乱谋反,走投无路之下选择自尽而亡,死后这才来到了地府中央总厅,机缘巧合之下,被遴选入地府一中,只要进入地府一中的学子,便可避免轮回之苦,毕业之后福利也不少,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听说……”成蟜喃喃自语:“哥哥也被遴选进入了学宫,只要……只要我饮下孟婆汤,忘却了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就可以和哥哥成为同窗,就可以拥有亲人了……”   “所以……”   “所以我化作了这个年岁,懵懂的年岁,可以任性的天真,可以任性的无知,饮下孟婆汤……”   “可是……”成蟜定定的看着薛长仪,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薛老师,孟婆汤为何……为何不管用呢?我什么也没有忘掉,全都牢牢的记在脑海之中,虽然装作天真烂漫,可我一点也不天真,一点也不烂漫……”   “我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成蟜看着自己肉嘟嘟的掌心,微微张合手掌,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眼泪扑簌簌流下来:“薛老师,我真的很怕血,那种鲜艳的颜色,温热的触觉,让我……让我更加难以忘记,更加难以伪装下去,可是……可是——如果我不伪装下去,我就会失去亲人,对不对,薛老师?”   薛长仪轻轻抬起手来,抚摸着成蟜的小脑袋:“是人都会伪装,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老师……”成蟜泪眼濛濛的望着他:“你有没有……拼命想要忘记,却不敢忘记的事情……”   薛长仪抚摸的动作一顿,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长仪,就算哥哥不在了……   ——也要保护好自己。   脑海中盘旋着二哥被打下欲忘台之时的叮嘱,薛长仪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有啊。”   成蟜狠狠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原来、原来老师也有。”   薛长仪轻声感叹:“是啊,老师也有。”   咔嚓——   器材室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薛长仪从里面走出来,他怀里还打横抱着小豆包一样的成蟜。成蟜的小脸蛋哭得都是泪痕,双眼闭合,哭累了已经睡过去,但就算沉浸在睡梦之中,仍然紧紧锁着小眉头,蜷缩着肩膀,双手放在胸前,很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嘘……”薛长仪轻声说:“睡了,不要吵醒他。”   嬴政小心翼翼的将成蟜抱过来,轻声说:“薛老师,今日我便给成蟜请假了。”   薛长仪摆手,嬴政立刻抱着熟睡的成蟜转身离开。   “哥哥……唔……哥哥……”成蟜含糊的梦呓着。   嬴政安抚的说:“蟜儿,哥哥在呢。”   薛长仪看着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轻笑了一声:“乌部长,你有没有拼命想要忘记,却又不敢忘记的事情?”   乌木紧紧锁着眉心,凝视着薛长仪,张了张口,却是说:“你的脸色很差……”   薛长仪躲过乌木搀扶的手,说:“无妨……”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身子一软,突然失去了意识,脸色惨白的软倒下来。   “薛长仪!”乌木一把接住昏倒的薛长仪。   薛长仪的皮肤本就白皙,此时透露着一股灰败的白色,平日里鲜艳的唇色变成了淡淡的嫩粉,完全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乌木抱起薛长仪,快速冲出泮宫教学楼。   “老大?”   “老大!怎么回事?”   豹尾和鱼鳃正好路过,只看到一向冷冰冰毫无表情的乌部长,冷酷的面容透露着一股急切,打横抱着薛长仪跑出来。   乌木简练的解释说:“薛长仪刚才催动了千魔眼,应该是消耗了太多体力。”   “坏了!”豹尾:“千魔眼那个东西,太消耗体力了!”   鱼鳃说:“不必着急,把老大带回宿舍,让他好好休息,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千魔眼虽然可以窥伺众生,但催动千魔眼是需要消耗灵能的,一般人根本无法催动千魔眼,千魔眼睁开一只眼睛所消耗的灵能,就足以吸干一个资历不浅的鬼差。   刚才千魔眼可不止张开了一只眼睛。   薛长仪的原身比较特殊,他是一块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的石头,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一块可以充电的电池,吸收日光与月光时是快速充电,而催动千魔眼,让薛长仪的“电量”快速流失,以至于电量过低,薛长仪被“强制关机”了。   别人如果被吸干了灵能,灰飞烟灭都有可能,但补天之石坚不可破,薛长仪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乌木抱着薛长仪冲入444宿舍,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鱼鳃说:“乌部长不用担心,以前第十殿如果工作繁忙,老大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休息一晚上,晚上不要拉窗帘,让月光照进来,老大自己便会吸收月光的灵能,第二天就能恢复正常。”   “诶?”豹尾一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乌部长,你的原身不是金乌吗?可比月光管用的多,平日老大不能晒太阳,是怕吸收太多的日光,但现在老大急需吸收灵能,乌部长你要是和老大手牵手,说不定老大立刻就能醒过来!”   鱼鳃无奈的看了一眼豹尾。   “怎么了?”豹尾奇怪:“小鱼您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鱼鳃翻了一个白眼,让第十殿阎王,和专门监督阎王的督察司使手牵手,亏得豹尾这种憨憨能想得出来。   乌木冷漠的开口:“你们先回去吧,让他休息。”   “可是……”豹尾说:“我们要留下来照顾老大啊!”   乌木又说:“薛长仪今天还有课程,你们去给他请假,顺便代课。”   “是啊!”豹尾恍然:“我差点给忘了,今天第九班还有两节老大的语文课,放着不管的话,第九班一定把学宫闹翻天!”   豹尾火急火燎的往外走,鱼鳃回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薛长仪:“那就劳烦乌部长了。”   乌木点点头,一挥手,黑色的劲风袭来,“嘭——”将宿舍门关闭,隔绝了豹尾与鱼鳃的视线。   薛长仪还在安静的昏睡,面色惨白,唇色暗淡,充斥着死气沉沉的错觉。   乌木的手掌轻轻抚摸上薛长仪的面颊,小心翼翼,充满了珍惜,在他手掌触碰到薛长仪皮肤的一刹那,死灰的颜色开始褪去,剔透的白皙一点点汇拢。   乌木的眼神深沉,凝视在薛长仪缺乏血色的唇瓣上,目光微微跳动,愈发的深邃。   缓缓的,乌木低下头去…… 第17章 不知餍足   温柔的触觉。   暖洋洋的,好像日光……   薛长仪沉浸在睡梦之中,日光?有多久,薛长仪没有晒过太阳,或许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晒过太阳。每次都是隔着黑色的伞,站在那一方黑暗之下,遥遥的去看太阳。   “唔……”薛长仪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唇上的温暖与酥麻立刻减退。   乌木偷吻的动作一顿,立刻抬起头,原来薛长仪并没有醒过来,只是轻轻梦呓了一下,而乌木“做贼心虚”,让平日里镇定无比,冰冷淡漠的督察司使,都吓了一跳。   “好暖和……”薛长仪在梦中轻轻摇头,难耐的低哼了一声:“还……”   乌木低下头:“你说什么?”   薛长仪仍然没有醒过来,沉浸在昏睡中,呢喃着:“好暖和……还要,要……”   轰隆——   乌木的目光变得深沉,仿佛深渊,仿佛巨浪,仿佛漩涡,再次低下头。安静的444宿舍,只剩下急促的吐息声……   薛长仪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没有力气,甚至抬不起一根手指,不知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但很快——黑暗被撕裂,一缕光芒照耀而来,暖洋洋的,那是日光。薛长仪贪婪的吸收着日光,无数暖流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身子仿佛在复苏,在“解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餍足。   还想……   还想更靠近那耀眼的光芒,即使身为一块补天石,即使会灰飞烟灭。   “嗯……”薛长仪叹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第一眼,他看到了昏黄的夕阳。   夕阳?薛长仪一愣,快速撑坐起来,因为躺得太久,稍微有些头晕。   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淡淡的说:“别起来,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再躺一会儿。”   薛长仪侧头,他差点以为看到了梦中的太阳。   ——是乌木。   乌木坐在床边,优雅的叠着腿,腿上搭着一本书,好像在看书,顺便看到薛长仪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薛长仪侧头看他,目光向下移动,落在他的书上,挑眉说:“乌部长,你的书拿反了。”   乌木:“……”   啪!   乌木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咳……”乌木的面色一成不变:“身体好点了吗,你一直在昏睡。”   “现在……”薛长仪难得有些迷茫:“是何时?”   乌木看了看窗外,学宫散学的铃声正好打响,回答说:“刚好散学。”   薛长仪的迷茫更加浓郁:“我昏迷了一个下午?”   乌木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水杯:“喝点水吗?”   薛长仪难以掩饰惊讶:“平日我都会昏迷到第二天早晨,或者再久一些,今天怎么醒来的这么早……嘶——”   他说着,下意识摩挲自己的嘴唇,疼得一个激灵,火辣辣的,热乎乎的,总觉得嘴唇被蹭破了皮一般。   难道……薛长仪迷惑,天气太过干燥,所以嘴唇裂开了?   乌木看到他摩挲嘴唇的动作,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薛长仪的唇色,已经恢复了鲜艳的红,他的皮肤白皙剔透,配合着鲜艳的唇瓣,竟有一种“娇艳”的错觉。   乌木淡淡的说:“应该是我一直在宿舍里的缘故。”   薛长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摩挲红肿的唇瓣,抬头看向乌木。   乌木的原型是三足金乌,也就是太阳,虽然乌木没有显出原型,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足够温暖,绝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冷冰冰。   薛长仪驱动千魔眼,体力透支,这个时候最需要吸收能量,平日里他无法与乌木接触,只要发生肢体接触,便会因为自动吸收太多的能量而被“烫伤”,体力透支之时便不一样了,相反这种时候他更需要吸收乌木的能量,反而多多益善,有利无弊。   乌木完全忽略了刚才“心虚”的举动,只是简练的概括了一下。   薛长仪点点头:“多谢。”   “不用谢我,毕竟成蟜实在体育课上不见的,我也有责任。”   一时间宿舍陷入了寂静,谁也没有说话,吐息的声音清晰无比。   乌木重新坐回椅子上,好似为了展示放松的姿态,将桌上的书再次拿起来,随手翻开一页展开阅读。   包着《地府中小学生体育与健康》书皮的小说,内容看起来并不像教材那么严肃。   ——“好暖和,还要,满足我……”“白皙的手臂缠上,娇嫩的唇瓣献上。难耐的吐息层层叠叠。”“昔日里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阎王,辗转呜咽,不知餍足的所求着,仿佛一只贪吃的小猫”……   文字好像能自动生成画面,瞬间与薛长仪重叠在了一起。   啪!   乌木猛地将小说合上,扔在书桌上,动作卡顿了一下,重新拿起小说,放在最下层的抽屉里,最后还上了锁,确保万无一失。   薛长仪:“……”在藏什么东西?难道是督察司的绝密文件?   叩叩叩——   宿舍门被敲响。   “我去开门。”乌木将宿舍门拉开。   “老大?!”豹尾惊喜的瞪大眼睛:“你醒了?这次醒得也太快了!我还以为你明天晚上才能醒呢!老大你不知道,当时你的脸色有多白,就好像……咦?”   豹尾说着说着,疑惑的指着薛长仪的嘴唇:“老大你的嘴唇好红啊,好像……还肿了?”   乌木:“……”   薛长仪疑惑的摸了摸自己嘴唇,只能感觉到刺痛和火辣辣的酥麻,稍微一碰还有点说不清楚的余韵,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嘴唇是否红肿。   乌木立刻转移话题,向门外看了一眼:“都进来吧。”   原来门外还有人。除了鱼鳃和豹尾之外,第九班的学子也在。   “薛老师!”项羽第一个冲进来:“薛老师你没事吧?听说你生病了,严不严重?”   自从去楚汉之争的时空,课外实践活动插秧结束之后,项羽已经转变成为了薛老师的毒唯,听说薛老师生病请假,今日无法来上课,担心的不得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探病。   项羽伸手覆在薛长仪的额头上:“发烧没有?”   薛长仪下意识侧头向后躲开,他不喜欢旁人触碰,一来是因为薛长仪的秉性比较冷淡,二来也是因为薛长仪的体质,身为补天石,总是会自动吸收外界的灵气。   “没事,”薛长仪微笑:“没有发烧,现在已经好了。”   项羽还是担心:“薛老师看起来就温温柔柔的,不像我们这些牛犊子,你一定要好好养病啊,不可大意。”   薛长仪保持微笑:“多谢你们,老师真的没事。”   乌木站在一边,眼神凉飕飕的盯着项羽的手掌,出口说:“别围在床边,不通风。”   “薛老师……”一个弱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小奶音——是成蟜。   成蟜怯生生的站在后排,他个头本就小,瞬间被掩埋了起来。   揪着衣角,垂着头,一脸做错事情的可怜模样,成蟜轻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薛老师为了找我,会……会病倒。”   “没关系,”薛长仪说:“我是你们的代课班主任,自然要照顾你们所有人,不必有心理负担,再说老师已经恢复了。”   成蟜嘟着嘴巴:“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薛长仪看向嬴政,说:“你身为代班长,又是成蟜的兄长,平日里多看着一些成蟜,毕竟他是咱们班上最小的学子。”   嬴政点点头:“知道了,薛老师。”   成蟜惊讶的看向薛长仪,喃喃的说:“薛老师……”   成蟜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自己的亲人,他与薛长仪诉说过,薛长仪刚才的话听起来好像一个班主任普普通通的嘱咐,但仔细一听,其实是在为成蟜创造机会。   成蟜感激的哽咽,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泪泡。   “薛老师,今天是豹尾来给我们代课语文!”   “听说他以前是教体育的?”   “那明天还用交作业吗?”   学子们叽叽喳喳,探病大约四十分钟,在乌木的忍耐极限上不断拉扯,终于准备离开。   “薛老师,好好养身体。”   “是啊,如果明天不能来上课,可不要勉强啊。”   “我们走了,薛老师休息吧。”   学子们纷纷离开,宿舍终于安静下来。   鱼鳃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下意识看了一眼乌木,欲言又止。   鱼鳃跟着薛长仪那么久,是第十殿的肱股之臣,薛长仪自然了解鱼鳃的性格,冷静而谨慎。   于是薛长仪微笑说:“乌部长,能不能劳烦你去楼下打一壶热水来?”   乌木提起薛长仪的水壶,沉甸甸的,满的。   但他并没有回拒,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宿舍,咔嚓——带上门。   “说吧。”薛长仪说:“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乌部长说?”   鱼鳃面色深沉:“老大,我们打听到了,的确是中央总厅让第九班做体验,只不过……”   鱼鳃看了一眼紧闭的宿舍大门,不久之前,乌木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不过,”鱼鳃的表情更加严肃:“那些体检的样本没有送回中央总厅,而是送到……第一督察司。”   薛长仪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低喃:“乌木。” 第18章 好哥哥   乌木提着暖壶,和他笔挺的西装格格不入的暖壶,走出444宿舍,往路宫旁边的暖水房走去。   嗡——   手机震动。   乌木只看了一眼,蹙起双眉。   ——向我报告薛长仪今日的动向。   乌木加快了脚步,进入暖水房,水房中正好有人,是传达室的保安大爷。   “乌老师!”保安大爷热情的打招呼:“也来打热水啊?哎呦,今日的水可烫了,不像平时,都不开的。”   乌木点点头,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保安大爷并不嫌弃乌木的冷漠,提着暖水壶笑眯眯的离开。   乌木站在水房之中,刷卡打开热水,汩汩的水流涌出,噪音巨大。乌木环视了一圈左右,确定四周无人,拿出手机来,伴随着巨大的噪音,拨通了一串陌生号码。   “喂……父亲。”乌木低沉的说。   *   “什么?!”豹尾沉不住气:“体检的结果,竟然是送到第一督察司?小鱼,这件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鱼鳃无奈的说:“告诉你?就会是这样的反应,到时候乌部长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事情,岂不是暴露了?”   “也是啊……”豹尾挠了挠后脑勺。   “老大!”他又说:“督察司可是乌部长的地盘,他肯定知道体检的事情,今儿个一天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没想到啊,他可真是能装!我就说了,督察司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二殿主那么温柔和善,当年还不是被他们……”打下欲忘台。   不等豹尾抱怨完毕,鱼鳃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他摇摇头。   十殿鬼差们,都对二殿主被打下欲忘台的事情义愤填膺,更不要说身为弟弟的薛长仪了。薛长仪平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但是有几次体力透支昏迷之后,都在梦中呢喃着“二哥”,鱼鳃曾经听到过,知道这是薛长仪心中的死结。   一旦被触碰,遍体鳞伤的死结……   薛长仪并没在意豹尾的“莽撞”,因为豹尾也是真的敬重担心二殿主,才会提起当年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要声张。”薛长仪嘱咐。   豹尾点头:“放心吧老大,我虽然平日里马虎了一些,但我的嘴巴还是有把门的。”   薛长仪又说:“督察司那边,还需要盯着,一旦有与学宫有关的消息,立刻转达给我。”   “是!”   “是!”   薛长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似乎有些疲惫,摆摆手:“你们回去休息吧。”   “老大……”豹尾叮嘱:“好好休息啊。”   二人离开了444宿舍,乌木打热水还没有回来。   薛长仪一个人在宿舍之中,眼眸微微波动,似乎在想什么,走到窗边,望着黑洞洞的天际,那是一片混沌的天际。   薛长仪思索片刻,最终拿出手机,拨通下去。   “喂?”对面几乎是秒接电话,声音充满了活力与惊喜:“好弟弟,你怎么想到给哥哥打电话?”   薛长仪的表情比刚才放松了许多,唇角翘起微笑:“老七,现在忙吗?”   “不要叫我老七!”对方抗议:“我是你哥哥!没大没小的,你应该叫我七哥!快,叫哥哥!”   对方正是十殿阎王之中的第七殿阎王——董阑,掌管碓磨肉酱地狱,主管世间取骸合药之事。   薛长仪自动忽略了七殿阎王的强烈诉求,说:“我遇到些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真是稀奇呢!”董阑笑起来:“小十你竟然请我帮忙,肯定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想到哥哥了,对不对?”   薛长仪平静说:“今天有一批从稷下学宫送出的血液样本,送到了第一督察司,我想请你帮我查查这些血液样本,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奇怪的地方。”   “血液样本?”董阑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听得出来十分感兴趣。   董阑主管的第七殿,本就与之相关,而董阑本身也喜欢一些古怪的实验,光是他给孟婆研究的不同口味不同功效的孟婆汤,就有十七种之多。   “好吧!”董阑爽快的说:“包在哥哥身上了,可是——”   “怎么了?”薛长仪了然:“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吧。”   董阑笑起来:“你也知道的,督察司和咱们阎王殿根本不对付,我虽然有些人脉,但是想要伸手到督察司调查血液样本,还是很危险呢!所以……”   “所以?”薛长仪挑眉。   董阑的笑声变得雀跃:“所以,你要叫我好哥哥!叫三十声好哥哥,我就答应你!”   薛长仪:“……”   董阑退步:“十五声也行!这可是我最后的让步!”   薛长仪:“……”   董阑:“好吧好吧,我知道小十你害羞,那就十声!十声总行了吧?”   薛长仪:“……”   董阑咬牙切齿:“五声!五声可以了吧?”   薛长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五声就五声吧……   他刚想答应,董阑又做了退步:“好啦!三声!这可是最后的底线了!你知道的,哥哥我的底线是很坚定,不容动摇的!”   薛长仪挑眉:“成交。”   董阑的声音变得兴奋:“快快快!我已经洗耳恭听了!”   薛长仪无奈:“……好哥哥。”   “啊?”董阑提高嗓音:“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薛长仪翻了一个白眼,提高了一些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好、哥、哥!”   吱呀——   好巧不巧,444宿舍大门被推开,乌木正好提着暖水壶走进来。   按照乌木的耳力,绝对听到了薛长仪那一声“好哥哥”,乌木的表情有些凝滞,微微蹙眉:“你在给谁打电话?”   薛长仪没有再多说,挂了手机,这才敷衍的说:“没谁。”   薛长仪恢复了一天,连他自己也很奇怪,这次体力透支,恢复起来比平日都快很多,第二天清晨醒来,并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甚至比往日更加精神,大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冲动。   薛长仪收拾了课本,准备去给第九班上课。   “薛老师。”乌木出声:“要去上课?正好我也去体育器材室,一起走吧。”   二人出了门,乌木多次欲言又止,薛长仪的观察很敏锐:“乌老师,有什么事情吗?直说吧。”   乌木稍微咳嗽了一声:“昨天……你在给谁打……”打电话,还叫好哥哥?   “小十——”   不等乌木说完,一声具有活力,清脆雀跃的嗓音横插进来,仿佛黄鹂,悦耳动听,叽叽喳喳。   “小十!”紧跟着一道小巧的身影,直扑薛长仪。   薛长仪下意识戒备,本想闪身躲开,他并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只是一顿之下,薛长仪看清楚了来人,竟没有闪开,反而硬生生止住了步伐,伸手接住扑过来的人。   咚!   对方热情的扎进薛长仪怀中。   一身娇粉色的古代罗裙,长长的鬓发挽着像兔耳朵的髻子,头上插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做点缀,巴掌大的脸蛋儿,尖尖的下巴,皮肤吹弹可破,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娇俏又可爱,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水灵灵闪烁着光芒,好像天上的繁星。   是个可爱的古装小萝莉,看起来最多十五六的模样。   乌木看到有人“袭击”薛长仪,还如此亲密的接触,下意识要去扣对方的肩膀。   “老七?”薛长仪的疑惑打断了乌木的动作:“你怎么来学宫了?”   老七?十殿阎王之中,第七殿的阎君——董阑。   那穿着裙子的小萝莉,的确就是董阑本人,虽然排行老七,但本人看起来比薛长仪年纪小很多,怪不得薛长仪打死也不叫他好哥哥。   而且……   老七有个爱好,就是穿女装,平日里还会和鱼鳃交流交流心得,探讨探讨地府的流行款式。   乌木身为督察司的司长,其实见过七殿阎王董阑,不过当时的董阑穿得是男装,威严的审判着恶鬼,和眼前娇美的小萝莉……判若两人。   董阑比薛长仪矮了很多,身材娇小,搂着他的腰,撒娇说:“当然是因为哥哥想你了,听说你被调到学宫,特意过来看看你!”   他说着,回头看向乌木,撇了撇粉嫩的嘴唇:“噫——督察司的人?”   薛长仪平静的介绍:“乌部长现在是学宫的代课体育老师。”   董阑又撇了撇嘴巴,没说话。但他又看了一眼乌木,挑了挑眉,一手搂着薛长仪的腰身,一手整理了一下斜挎在身上的背包。   原来董阑身上还挎着一个背包,只是刚才蹦出来的时候背包坠到了一边。   古香古色的女裙,竟搭配了一个粉色的……痛包!   ——扎着粉色的大蝴蝶结,挂满了印着薛长仪各种表情各种动作吧唧的痛包。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吧唧都是独家孤品,全都是董阑亲自拍照,亲自制作的吧唧,独一份,没有第二家。   董阑昂起尖尖的小下巴,对乌木投去挑衅的目光,故意整理了一下痛包上挂着的两只彩虹大字钥匙链。   其中一只钥匙链写着。   ——弟控!!!   第二只写着……   ——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弟弟吗?! 第19章 大秘密   董阑搂着薛长仪的腰,好像一只小猫咪,使劲蹭蹭蹭,粘人的厉害,嘴里却说:“我弟弟又变可爱了,好可爱——好可爱——”   薛长仪:“……”   乌木:“……”   乌木紧紧盯着董阑的痛包,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这让薛长仪有一种错觉,乌木好像和这只古怪的背包有仇,那冰冷冷的眼神足以毁掉这只背包。   不,也不对……是一种“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眼神……   薛长仪揉了揉额角,我一定是病了,不然为何从乌部长冷冰冰的眼神里,解读出了这么多奇怪的感情?   董阑毫不忌讳乌木的目光,甚至可以说很享受乌木的目光,搂着薛长仪说:“小十小十,快告诉哥哥,你有没有很想哥哥!”   薛长仪头疼:“我们昨天才通了电话。”   乌木眼眸一动,原来昨天薛长仪口中的“好哥哥”,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哥哥。   “那不算那不算!”董阑说:“当然要见面才算了!你说,你想不想哥哥!想不想?”   薛长仪的眼皮都开始狂跳:“老七别闹了,第九班的早读开始了,我要去看着早读了。”   “唔……”董阑很是失落,头上的兔耳朵发髻差点垂下来,可怜巴巴的说:“那好吧。”   薛长仪说:“你先在学校里逛一逛,我下了早读就来找你。”   另外还强调:“不要到处乱跑,不要捣乱。”   董阑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蛋儿,从下往上看着薛长仪,乖巧的令人心生保护欲望。   “小十你这么说,别人会误以为哥哥让你很不省心的!”   薛长仪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   董阑:“……”   薛长仪看了一眼千魔眼化成的腕表,早读已经开始了,立刻抬步往泮宫教学楼的第九班而去。   “薛老师!”   身为毒唯的项羽,一直翘首以盼,站在窗户旁边,看到薛长仪走进来,火速热情的迎上去:“薛老师怎么今天就来上课了?不多休息两天?”   “怎么?”薛长仪说:“不喜欢老师给你们上早读?”   “不不不!”项羽使劲摇手:“喜……喜——”   他说着,一张坚毅的脸面竟然慢慢涨红了:“当然喜欢的!”   刘邦笑起来:“阿羽昨日一天叨念了薛老师七十八遍,如今可见到薛老师,老师身体没事,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谁说的?!”项羽瞪眼:“我哪有叨念了那么多遍?”   “哦,”刘邦点点头,受教的说:“是为兄记错了,仔细一想,应该是八十八遍,竟然数错了。”   “刘邦你这个伪君子!”项羽从瞪眼开始跳脚:“是找打吗!来啊,来演武场,咱们好好打一架!”   薛长仪看向成蟜:“成蟜同学也没事吧?”   成蟜眼巴巴的看着薛长仪,使劲点头:“薛老师,我没事哒,昨日麻烦薛老师费心,都是我的错……”   薛长仪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都过去了。”   成蟜扬起小脸蛋儿,两只大眼睛泪哗哗,朦胧着雾水,随时都会流下眼泪来。   “好了,”薛长仪走上讲台:“早读已经开始了,各位同学自习吧。”   校长应声走进第九班教室,微笑说:“薛老师,今天咱们班新来了一个化学老师,之前的化学老师不是调岗了吗,终于找到了一个十分靠谱,十分厉害的化学老师!”   之前的化学老师说是调岗,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受不了第九班的调皮捣蛋标新立异,因此写了一百八十三封邮件,向地府中央总厅申请调岗,终于在寒假的时候脱离苦海,调岗走人。   校长为了这个事情,着急上火,一直在寻觅好的化学老师,甚至想让隔壁八班的化学老师帮忙代课,只是代寒假的补课,但人家老师一听,如临大敌,吓得连连摇手——教不了教不了。   历经周折之后,终于有化学老师肯来给第九班补课,真乃可喜可贺,校长为了这件事情,决定连续一旬茹素,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   “化学老师?”   “你们猜猜看,新来的化学老师能在这个班里呆几天?”   吕布转着方天画戟哈哈大笑:“我猜啊,一周?”   “太多了吧,”杨广笑说:“最多三天。”   项羽也兴致勃勃:“那我就赌五天!”   “都坐好!”校长指着吕布:“你怎么又把管制兵器带进教室了!收起来收起来,快都给我收起来!别闹了,都坐好,你们的新老师来了。”   踏踏踏……   是跫音。   很轻巧,带着一股雀跃与轻盈。   首先是一片粉色的衣角进入了众人的视线,然后是一双像兔子一样的发髻……   新老师皮肤白皙剔透,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面容娇俏可爱,身量不高,身材纤细,小鸟依人,甚至年龄看起来更像是学生,而不是授课的老师。   “老七?”薛长仪疑惑的看向走进来的化学老师。   ——第七殿阎君董阑!   “嗬——”   咚!!   吕布的方天画戟一个没拿稳倒下来,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   “新来的化学老师……长得好好看……”   项羽嫌弃的说:“快收收你的眼珠子,都掉到我这里来了,要我说还是薛老师好看一些。”   薛长仪蹙眉走过去,低声说:“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胡闹。”   董阑嘟嘴,抗议:“哥哥哪里是胡闹呀,你们学校缺化学老师,正好哥哥也想天天都看到小十,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很巧的是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薛长仪需要给第九班上课,董阑摇摇手说:“好好上课,下课帮哥哥收拾宿舍哦。”   薛长仪:“……”   薛长仪无奈的看着董阑,董阑蹦蹦跳跳,头上的兔耳朵发髻一晃一晃,雀跃的离开了第九班的教室。   “哎吕布,别看了,脖子都要扭断了!人早就走了……”   “新来的老师,也太可爱了一些。”   “年纪看起来这么小,怎么授课?”   “不过看样子……董老师好像和薛老师认识?”   董阑蹦蹦跳跳的离开泮宫教学楼,没有立刻去整理宿舍,而是拐了一个弯儿,进了操场旁边的体育器材室。   黑压压的器材室里,乌木正在整理篮球,但他的动作很慢,也不怎么上心,完全就是一副打发时间的模样。   董阑站定在乌木身后,乌木整理篮球的动作没有停顿,但侧目看了一眼,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对方。   “乌木,”董阑笑眯眯的说:“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司长……”   他说到这里,笑容慢慢扩大,那柔软的笑意犹如绽放的花朵,无比甜蜜。   “躲在暗处的小乌鸦。”   董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令人听不懂的话。   嘭——咚咚咚咚……   乌木将篮球扔进收纳筐的动作一顿,篮球竟砸在了筐子的边缘,直接飞弹了出来,发出一连串的噪音。   董阑慢慢踱步:“乌部长不知道吧,我可是薛长仪后援会的会长!最近听说有个刚入会的小新人,论坛的ID就叫做——躲在暗处的小乌鸦。”   乌木沉默着。   董阑又说:“好多人找我告状,说这个小乌鸦,根本就是个脑残,年龄最多学龄前,还是个假装男人的梦女,到处蹦跶,到处跳脸,简直是后援会的害群之马,于是——本会长大人就稍微调查了一下,乌部长你猜猜看,我调查出了什么惊、天、大、瓜!”   乌木的眼神深沉起来。   “这个小乌鸦,”董阑故意放慢了语速:“很多时候竟然用的是中央总厅的局域网!还是地府在编公务员呢!我就在闲置网站上放了几只我可爱弟弟的绝版吧唧,果然小乌鸦立刻上钩,乖乖填了收货地址,哦吼~收货地址是——地府一中稷下学宫路宫教工宿舍楼444宿舍,乌老师收!”   乌木沉浸在沉默之中,董阑好像在唱独角戏,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热情。   “原来……”董阑拍手:“小乌鸦不是梦女,是个梦男!要不要我把高冷的乌部长是变态梦男的秘密,告诉我可爱的弟弟?”   正说话,薛长仪突然从器材室外面走进来:“老七!”   乌木目光一动,皱眉说:“薛老师第一节不是有课吗?”   薛长仪的表情很自然,好像没听到他们刚才的秘密对话:“随堂考,我抽空出来的。”   薛长仪拉过董阑,说:“让你别乱跑的,乖乖回宿舍,一会儿我下了课帮你整理宿舍。”   董阑对乌木挑眉,别有深意的说:“小十小十!哥哥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其实……唔唔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乌木一步跨上来,快准狠捂住董阑的嘴巴,一脸冷冰冰,却过分热情:“薛老师,反正我现在没课,我带七殿主去宿舍吧。”   薛长仪:“……”有古怪。 第20章 失恋了   薛长仪奇怪的看着走远的乌木和董阑,这二人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今日却好像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且不能被自己听到的那种。   薛长仪虽然奇怪,但还有语文课要上,不能离开太久,只好离开体育器材室,回到泮宫教学楼。   路宫教工宿舍5层。   嘭——   乌木将董阑拖进宿舍,关闭大门,这才放开了董阑的口鼻。   “哼!”董阑叉腰:“果然是躲在暗处的小乌鸦啊,有本事当面和小十说啊?”   乌木沉声说:“七殿主不是要收拾宿舍吗?我帮你。”   董阑刚刚搬来学宫,行李还没收拾,他的宿舍房间在五层,和薛长仪正好不在一个楼层,宿舍就他一个人,没有其他的老师职工,一直空置着,难免落土。   董阑嫌弃的看了一眼四周的灰土,说:“好吧,那你忙吧!”   董阑走到一边抱臂站着,任由乌木忙前忙后的收拾。   薛长仪下了语文课,收走了随堂考试的试卷,一刻也不想耽误,立刻便要去找董阑。   “老师老师!”吕布热情的说:“新来的化学老师,和老师你是不是认识?”   “长得好好看啊!”   “董老师有没有男朋友?成婚了没有?”   吕布一连串询问着,还傻笑了起来:“董老师是老师你的妹妹吗?”   “哈哈哈!”旁边项羽起哄:“吕布你小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薛长仪挑了挑眉,淡淡的说:“董老师不是我的妹妹。”   “哦……”吕布说:“那就是熟人?”   薛长仪摇头:“董老师是我的哥哥。”   “哦哦我就说,应该是亲戚,原来是哥——”吕布后知后觉,瞪眼大吼:“哥哥???”   那个梳着兔耳朵发髻,鬓角戴着小白花,身穿粉嫩罗裙,长相甜美的化学老师,其实是——男孩子!   吕布一脸空白,大受打击,呆呆的兀立在原地。   薛长仪摇了摇头,无奈的叹口气:“记得明天交作业。”   说完踏出了第九班教室。   “吕布!嘿!吕布!”教室里传来哄笑的声音:“回神儿了!”   “吕布的魂儿丢了!”   “吓跑了吧?”   “我觉得不然,一定是失恋了!”   “哈哈哈……”   伴随着哄然大笑,薛长仪离开泮宫,快速往路宫宿舍楼而去,直接上了五层,董阑的宿舍房间关着门,还上了锁,显然不在里面。   薛长仪皱眉,拿出手机给董阑打电话。   “喂?”董阑接得很快,几乎是秒接:“小十啊!下课了吗?一下课就给哥哥打电话,是不是很想很想哥哥?”   薛长仪开门见山:“你怎么不在宿舍?不是让你在宿舍等我?”   “哦是这样的,”董阑声音甜甜的:“哥哥在化学实验室呢!乌老师刚才帮我收拾了宿舍,干活儿可麻利了,又快又好的,我一看还有空,就麻烦乌老师帮我再收拾一下化学实验室了,我们在实验室呢。”   薛长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督察司的司长帮忙收拾宿舍和实验室?这听起来像话吗?   他立刻挂断手机,往泮宫的实验楼而去,果然看到了董阑,和……乌木。   董阑大老爷一般坐在旁边,甚至翘着腿,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正在悠闲的嗑瓜子!   而乌木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一条黑白色的围裙,好像咖啡店的制服店员一般,手中拿着拖把,正在给实验室擦地。   化学实验室整洁如新,地面锃亮发光,简直一尘不染。   “小十,这边!”董阑招手。   乌木看到薛长仪走进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围裙,干脆利索的摘下来,丢在一边,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   薛长仪对乌木点点头:“乌部长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董阑对乌木眨眨眼睛,满眼都是威胁:“大家都是学宫里的老师,乌老师还是前辈,本就应该互相帮助的,对不对?”   乌木还是一脸面瘫,但点了点头:“应该的,不麻烦。”   薛长仪更是疑惑,乌木堂堂一个部长,竟然心甘情愿的给董阑打扫卫生,打扫了宿舍不说,还跑来打扫化学实验室,如果乌木不是打扫卫生上瘾,其中肯定有猫腻。   难道……   薛长仪的眼神一动,瞥了一眼乌木,又看了一眼董阑。   难道乌部长和吕布一样,都觉得董阑好看?   董阑生得的确好看,身材娇小玲珑,乍一看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又会撒娇,虽然行事作风有的时候不靠谱,稍微跳脱了一些,但工作的时候干脆利索,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可谓是十殿之中的团宠了。   冷冰冰的乌部长,如果喜欢董阑,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木对上薛长仪的目光,总觉得后背发麻,实在耐人寻味,可偏偏寻味不出来。   乌木压低声音,对董阑说:“宿舍和实验室,已经帮你打扫干净了,希望七殿主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董阑轻笑一声:“放心放心,我是不会把你喜欢小十的事情,告诉小十的!毕竟我可不想帮你表白,身为兄长,我希望小十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情。”   乌木微微送出一口气,但很快又沉下一口气。督察司和十殿阎王对立,这是地府中央总厅尽人皆知的事情,对立之人,又怎么能和敌人表白呢?永远也不能。   再有……   乌木是三足金乌,原型乃是一轮太阳,而薛长仪的真身乃是补天石,会无休无止的吸收能量,直到承受不住而爆炸,无论如何,他们二人都无法在一起,绝对的不合适。   乌木的面色又恢复了冷冰冰:“我先回宿舍了,你们聊。”   “老七,”薛长仪看着乌木离开的背影:“你们背地里嘀嘀咕咕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和乌部长私底下还有交情?”   “交情?”董阑冤枉:“小十你可不要瞎说,督察司给我们第七殿找了多少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十殿哪个不讨厌督察司的人?我只是警告那个乌木,让他不要找你麻烦!”   *   乌木离开泮宫实验室,他今天没有课程,回了宿舍,刚打开笔记本准备完成一些督察司的工作,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   乌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立刻大步出了宿舍,甚至离开稷下学宫,往督察司而去。   乌木走进督察司司长办公室,一个人坐在司长的办公椅上,办公椅背对着大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一点没有意外,乌木镇定的关上办公室的大门,不需要看对方,微微垂下头:“父亲。”   对方还是没有回过身,而是用苍老的嗓音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亲。”   乌木一板一眼的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得父亲不愉快了?”   对方冷笑:“乌木,我将你收为义子,让你接替督察司司长的位置,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那个苍老嗓音的主人,正是前任督察司的司长。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任司长幽幽的说:“当年是你亲手纠察的二殿主,又将二殿主打下欲忘台,永世轮回不得善终!乌木啊,不管你做的对不对,薛长仪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听到薛长仪三个字,乌木手臂上的肌肉下意识绷紧。   “他只会恨你。”前任司长一字一顿的说。   乌木紧紧握拳,他的吐息完全凝滞了。   “所以……”前任司长说:“不要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你是督察司的人,他是第十殿阎王,你们注定——不死不休。”   *   薛长仪打算将随堂考试的卷子送回宿舍,然后带着董阑去学宫食堂吃午饭,董阑第一天来学校,哪里都不适应,应该带他转转才是。   宿舍没关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但乌木不在宿舍之中,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甚至没有关闭,看得出来乌木离开的时候十分匆忙。   薛长仪的脚步一顿,目光一动,面色凝重起来,快速放下手中的卷子,将门关上,从里面锁起来,跨步来到乌木的书桌前,轻轻碰了碰鼠标。   笔记本已经息屏,屏幕重新亮起来需要输入密码。   这是乌木的电脑,薛长仪眯起眼目,里面一定都是督察司的机密,如果能破解乌木的密码,或许能查到当年二哥被打下欲忘台的档案。   当年薛长仪的二哥,第二殿阎王被督察司纠察,打下欲忘台,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公布二殿主的罪名,只是笼统的说二殿主作奸犯科,供认不讳,是心甘情愿被打下欲忘台的。   薛长仪了解二哥,二哥是兄弟之中最为正直温柔的一个,秉性一丝不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薛长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哥为什么会被纠察,这些都是绝密的档案,说不定会保存在乌木的电脑里,毕竟他是督察司的司长。   “密码……”薛长仪输入了一串数字:“会不会是督察司的编号?”   嘟嘟!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薛长仪想不到与乌木有关,或者有可能的数字,下意识输入了自己常用的密码,也就是自己的生辰。   ——1014   叮——   一声提示音过后,蓝色的密码界面突然展开,进入了桌面界面。   “密码……”薛长仪难得如此震惊,明亮的眼眸微微晃动:“是我的生辰?” 第21章 喜欢的人   电脑进入桌面界面,薛长仪来不及诧异,回神快速浏览。   桌面上有标注工作的文件夹,薛长仪立刻点开,里面分文别类很清晰,纠察档案按照编号排列,其中就有薛长仪纠察的档案,简短的写了几次纠察的报告,报告结果都是——未见违规行为。   偏偏在这些档案中,根本没有二殿阎王的踪迹。   “在哪里……”薛长仪翻了一个遍,其余的阎王都有各自的档案,唯独二哥没有,这让薛长仪更是狐疑。   他退出工作文档,专门往偏僻的文件夹点,点开一个看似很正经的文件夹,里面套着两个文件夹,其中一个名字竟然是乱码。   薛长仪眯了眯眼睛,感觉找到了门路,立刻继续往里点。   哒哒!   随着鼠标轻巧的声音,文件夹弹了一下,没有打开,竟然需要输入密码,还是个加密文件。   “难道……还是我的生辰?”薛长仪想到刚才的开机密码,稍作犹豫,还是将自己的生日日期输入进去。   界面跳转,果然就是这个密码。   薛长仪:“……”   薛长仪愣住了,密码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他看到加密文件里的内容,饶是见过大风大浪,断狱无数,还是愣住了……   ——文件夹里,竟然满满都是薛长仪的照片!   薛长仪参加采访的照片、参加会议的照片、出席研讨会的照片,除了这些能在地府中央总厅的各大新闻上见过的照片之外,还有各种各样薛长仪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被拍的照片。   穿着便服的、穿着休闲装的、甚至还有穿着家居服睡衣的。   看这个角度,是从住宅的窗口拍进去的,照片里的薛长仪正在挂窗帘,伸手的举动正好露出一截柔韧的细腰,被抓拍的清晰精准。   薛长仪呆愣的目光一动,终于又开始运转——开机密码是自己的生辰,还有这些偷拍的照片?   他忍不住又想到了那天刘备卖给自己的话本小说……   “难道……”薛长仪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从心底里钻出来。   *   ——他只会恨你。   这句话像是最尖锐的咒语,不断的盘旋在乌木的脑海中。   乌木一直以为,自己把心事掩藏的很好。   乌木的养父是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的司长,司长退休之后,乌木也进入了督察司,并非是追随养父的脚步,而是因为督察司的司长办公室,视野非常辽阔,为了督查十殿方便,可以直接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尽览第十殿。   乌木只要站在那扇窗户面前,就能看到薛长仪工作之时严肃的表情,休息之时放松的表情,还有与相熟之人攀谈之时愉快的表情。   各种各样,乌木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   而坐上督察司司长最快捷的方法,自然是纠察二殿主,立下大功。   乌木的脚步略微沉重,比平日里慢了许多,紧紧皱着眉心,一双剑眉压着眼眸。   444宿舍尽在眼前。   乌木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将宿舍大门打开,这么晚了,或许薛长仪已经休息,毕竟明天第九班还有早读。   吱呀——   大门打开,哗啦啦的水流声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   薛长仪还没有休息,显然正在洗澡。   吱呀——   又是一声,洗手间应声开门,一股湿濡的热气扑面而来,轻轻扫在乌木的脸上。水汽朦胧了视线,乌木努力眯眼,穿透着缠人的雾气,首先看了水雾之中,一双白皙又细腻的脚踝。   薛长仪刚刚洗完澡,只穿着了一件白色的浴袍,黑发披散而下,湿漉漉的乖顺而柔软,漆黑的鸦发衬托着莹白的皮肤,不知是不是热水的缘故,蒸腾得薛长仪的唇瓣更显娇艳。   “乌部长回来了?”薛长仪挑眉看向乌木。   乌木下意识撇开头,看向自己的书桌,发现笔记本开着,但已经息屏,立刻走过去将笔记本关机,合起来放回抽屉里。   “薛老师还没休息?”乌木简短的回应,看起来冷漠极了。   乌木给人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是三足金乌,完全没有如火的炙热,对谁都冷冰冰,对薛长仪之时更甚。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严肃正经,生人勿近的督查司司长,他的电脑里存着无数张薛长仪的照片,还有很多……是偷拍的。   薛长仪从洗手间走出来,带着一股湿濡之气,慢慢走近乌木。   444宿舍就这么大,转身的距离,因此薛长仪走过来并不突兀。   乌木的反应却很大,突然向后退了半步,“咚!”一不小心后背撞在了衣柜上,“饱满”的衣柜,如果没有挂锁,被乌木这么一撞肯定会吐出点什么来。   乌木再次撇开头,嗓音沙哑:“薛老师有事吗?站在那里说就可以。”   薛长仪微笑,停住了脚步,站在与乌木三步之遥的地方:“小鱼明天上午要回总厅开会,所以想和乌部长换换课。”   乌木立刻点头:“可以。”   他说话也不看薛长仪,甚至背过身去,忙碌的整理自己的书桌。   偏偏乌木的书桌很整齐,看得出来他是个有规律的人,但凡是用过的东西随手都会放好,一切井然有序,以至于现在想收拾书桌,书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乌木将一本书拿起来,下意识随手翻了翻,哪知道这是一本包着正经书皮的,不正经的话本小说。   随便一翻就是——平日里冷静高傲的阎君,泪眼婆娑的求饶:“唔轻些,不行了,会坏的……”   嘭!   乌木立刻合上小说,拉开抽屉,将小说放在抽屉里面,最下层,用笔记本压着。   薛长仪观察着乌木的举动,他最擅长观察,身为断狱的阎王,乌木不自然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目。   “难道……”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又蹦了出来。   “薛老师你说什么?”乌木没听清薛长仪刚才的话。   薛长仪眼眸微动,那个想法更加浓烈了。   “乌部长,”薛长仪的笑容优雅,却不达眼底,不着痕迹的试探:“乌部长有没有喜欢的人?”   乌木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嗓音非常冷漠,干脆的说:“没有。”   薛长仪挑眉:“的确是乌部长的风格,把督察司的工作放在第一位……我倒是有喜欢的人。”   嘭!   乌木仍然背对着薛长仪,却将桌上的手机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将手机捡起来,他抓着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可见乌木有多用力,语气还是那般低沉冷漠:“是么,不知道薛老师喜欢的人……是谁?” 第22章 灌醉   薛长仪将目光不着痕迹的凝视在乌木发白的指尖,微笑说:“我喜欢谁,与乌部长有关系吗?”   果然,乌木的指节更加用力,更加发白,手机发出咔一声脆响,竟然是手机壳碎了!   薛长仪施施然的转过身去,重新进了洗手间,试探已经结束,他打算换一件正经点的衣服,准备睡觉,明日还有早读。   薛长仪看着洗手间的镜子,镜子里透出自己的模样,被灯光一照,皮肤白皙透彻,嘴唇比一般人更加殷红,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来……乌木果然对自己有意思。   第一督察司与十殿阎王对立,这是中央总厅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薛长仪与乌木就是宿敌,是死对头,再加上乌木将二殿阎王打下欲忘台,那更是深仇大恨。   谁也无法想象,乌木会喜欢薛长仪,就算是论坛里那些磕宿敌CP的粉丝,也绝对不会想到,这样“梦幻”的事情竟然真实的发生了。   至少对于薛长仪来说,是“梦幻”的。   薛长仪用白皙的手掌轻轻擦拭镜子上的水汽,幽幽的冥想着,如果乌木喜欢自己的话,应该可以用这个优势,套出当年二哥到底为何被打下欲忘台吧……   一夜无眠,当然是乌木无眠,辗转反侧的躺在宿舍床上,微微蹙着眉,最后干脆坐起来,坐到天边发亮,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是新的一天。   薛长仪起了床,立刻对上乌木那双无比鲜明的黑眼圈,惊讶的说:“乌部长昨晚没歇息好?”   乌木是三足金乌,十天不睡不食都没有关系,区区一夜没有睡觉,其实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奈何他一晚上辗转反侧,思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十分消耗精神,因此一大早的脸色奇差无比。   乌木沙哑的说:“还行。”   今天是春节放假之前最后一个补课日。   第九班因为补考的缘故,集体留下来补课,但是春节还是要过的,春节期间第九班放假七天。   “放假!”   “老天爷啊,我还以为春节也要补课呢!”   第九班的学子听说了放假的消息,一个个兴奋不已,畅想着离开学宫之后,要去哪里野一把。   薛长仪用打神鞭轻轻敲击讲台,说:“安静一下。”   教室里瞬间平息下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薛长仪这个老师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虽然放假七天,但是同学们也不要荒废了功课,”薛长仪微笑:“放假回来就有检测,这是你们补考之前,最后一次大型检测。”   “什么,还有考试!”   .   “又考啊……”   “考不过怎么办……”   “所以,”薛长仪说:“这七天假期,同学们不要只顾着玩,把老师教导你们的知识忘在脑后,还是需要回去温习的。”   薛长仪收起打神鞭:“好了同学们,可以散学了。”   “哦——太好啦!哥哥哥哥,我们去吃糖福芦吧!”   “项羽,一起走啊,去打会儿篮球!”   “不行不行,我得把这个错题改一下,回头给忘了。”   “阿羽,我来教你这道题吧,你的辅助线画错了。”   “你滚啊,伪君子,谁要你假好心!”   薛长仪抱着书本往教师办公室走,老师们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放假。乌木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方向,看到薛长仪走进来,目光又立刻撇开,好像不是在等他似的。   “各位老师,”校长笑眯眯的说:“大家都辛苦了,第九班的成绩突飞猛进,有赖各位老师的悉心教导,这样吧,今日我来请客,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   董阑立刻走到薛长仪身边:“小十小十!你去吗?你一贯不喜欢热闹的场面,你要是不去,那哥哥我也不去了,哥哥陪你呀!”   薛长仪下意识想要拒绝,他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回绝的话到了唇边,突然看到了一侧的乌木。   老师聚会,乌木身为体育老师自然也会参加。聚会桌上少不得喝酒,如果能把乌木灌醉……   薛长仪故意提高了嗓音:“难得聚会,自然是要去的。”   正好有人在询问乌木:“乌老师,你也去聚会吗?”   乌木拒绝的嗓音已经说了一个“不”字,硬生生改口:“去。”   等学生都散了学,保安大爷将学宫的大门关闭,老师们三五成群的往预约的餐厅而去,是中央总厅很有名的小酒馆,装修的古色古香。酒馆里还有不同朝代风格的标间,不管是死了几百年,或者几千年的,保证食客宾至如归。   老师们进了包间,校长贴心的将菜已经点好,立刻上菜。   校长站起来,举着酒杯,一脸感慨的说:“今天我首先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薛老师!如果不是薛老师,第九班的学生们进步也不会如此之大!薛老师你不知道,第九班在你做班主任之前,气走了无数个班主任,我都要以为……以为……自己这祭酒会被中央总厅辞退,卷铺盖走人了……”   校长老泪纵横,喜极而泣:“幸亏薛老师您来了,太好了是阎王,我们有救了。”   薛长仪眼皮微微轻跳:“校长,您言重了,其实第九班的学子……挺乖的。”   “哈哈哈薛老师!你是第一个说第九班的学子乖巧的。”   “是啊!第九班的学子,在薛老师面前就是乖巧的,我可从未见过他们那个乖嘞!”   “说到底还是薛老师有办法!”   校长擦了擦欣喜的眼泪:“今日这第一杯酒,我必须敬薛老师。”   薛长仪今日来参加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灌醉乌木套话,所以他不打算饮酒。   “校长,我酒量不佳,”薛长仪推辞:“还是以茶代酒吧。”   “诶!”校长说:“今日高兴,大家都喝一点,就一杯,不会醉人的。”   董阑奇怪的看向薛长仪,低声说:“小十,你平时酒量不是最好的吗?”   薛长仪酒量惊人,是十殿阎王中酒量和酒品最好的一个,可谓是千杯不倒。今日薛长仪只是单纯不想喝酒,董阑虽然奇怪,但并没有戳破。   “是啊薛老师,喝一口吧。”   “我们也敬薛老师!”   一条黑色的人影突然站起来,是乌木。   他一直静静的坐着,冰冷着一张俊逸的面孔,完全不像是来参加聚会的,反而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乌木突然站起来,整个包间鸦雀无声,热情的劝酒声戛然而止,一度陷入冰冷的分割线。   “乌……”校长战战兢兢:“乌老师?”   乌木端起桌上的酒杯,冷冰冰的说:“薛老师酒量不佳,这杯我替他喝。” 第23章 酒后   一阵奇异的冷场。   好像奇异的分割线。   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挡酒的乌木,眼神上下左右的波动,比心电图还要激动剧烈,但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甚至噤若寒蝉。   信息量太大了!督察司的司长替第十殿阎王挡酒?这不是论坛里同人本中的内容吗?在场不少老师都逛过地府论坛,但凡逛过地府论坛的人,绝对看过常年飘红HOT的同人帖。   督察司X阎王的同人帖,几乎变成了地府特产,估摸着除了薛长仪本人没看过,他的哥哥们都看过……   乌木没有多说,自始至终冷冰冰,端起酒杯将酒水饮尽,然后坐了下来。   “呵呵、呵呵……”   老师们干笑:“是不是菜凉了?”   “啊呀,辣菜太多了!”校长打岔:“我是不是应该再加点不辣的?”   “对对对!加菜!加菜!”   董阑切了一声,嘟着嘴巴哼哼,别人不知道,董阑还能不知道吗?乌木就是贼心不死,惦记着他家可爱的弟弟,才会突然站出来挡酒——这种闷骚,最坏了!   薛长仪则是微微挑眉,将乌木的举动尽收眼底,突然靠近董阑,低声说:“老七,劝我喝酒。”   “啊?”董阑一脸迷茫:“小十你发烧了?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薛长仪又说:“劝我喝酒。”   “好吧……”董阑妥协,虽然不知道小十要做什么,但身为一个弟控的哥哥,自然要无条件宠爱弟弟了!   董阑站起来,他长得娇俏可爱,颜值出众,立刻变成了众人的焦点,甜滋滋的说:“小十,今日大家高兴,你我都是学宫新来的老师,那就是晚辈,不得多喝一些才显得恭敬吗?”   校长冷汗涔涔涔,不住擦汗:“多、多多多喝?”   让两个阎王多喝酒,这像话吗?   董阑点点头:“你看,人家校长都说了,要多多多喝!一个多不够!”   “不不不!”校长疯狂摇手,几乎变成了永动机:“我刚才是……”结巴而已!   薛长仪已然站起来,微笑说:“既然校长都这么说了,入乡随俗,我自然却之不恭,免得显得太不合群,是不是?”   校长:“……”擦汗!流了好多好多汗啊!   薛长仪微微仰头,打直白皙的天鹅颈,将酒水一饮而尽。   杯子里是白酒,薛长仪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喝的其实是白水一般。   乌木皱眉。   啪啪啪!董阑拍手,起哄:“好!再喝再喝!这喝酒从来没有听说喝一杯的,自然要喝三杯!”   薛长仪再次微笑:“自然。”   立刻拿起第二杯白酒,仰头饮尽。   “好!”   “好酒量!”   这次不只是董阑在喝彩了,其他老师也跟着喝彩,都震惊于薛长仪的爽快。   因为薛长仪是第十殿阎王,出身“高贵”,平日里又高高在上的审判众生,不经常和别人交流,所以很多老师觉得新来的薛老师比较高冷,除了见面点点头,多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日可是拉近同事关系最好的机会,很多对薛长仪好奇的老师,自然也跟着热闹起来。   “薛老师好爽快!”   “这酒量不差啊!”   董阑拍手:“第三杯!第三杯!”   校长见气氛融洽,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亲自给薛长仪满上第三杯:“薛老师,如果不能饮,千万不要勉强啊。”   薛长仪客气的说:“没关系。”   他端起酒杯,第三次打直白皙细腻的天鹅颈。   嘭!   乌木突然站了起来,火山爆发一般,打破了热络的聚会气氛。   所有人再次看向乌木,再次鸦雀无声,再次噤若寒蝉。   乌木的存在,好像一条寂静的分割线,他不出声的时候除了气温有点低,还没什么大不了,一旦他出了声,分明是代表太阳生生不息的三足金乌,却意外的冰冷刺骨!   乌木迈开大长腿,一把握住薛长仪的手,在众人无声的0口0之下,抽掉薛长仪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嘭!!   将酒杯墩在桌上,乌木淡淡的说:“谁还要敬酒,我替薛老师喝。”   众人:“……”   尴尬,冷场。   果然要过春节了,地府的冬天和阳间一样,冷,特别冷……   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薛长仪率先开口:“多谢乌老师替我挡酒,我敬乌老师一杯。”   乌木二话不说,直接饮尽。   加上刚才的两杯,他已经喝了三杯白酒。   气氛还没有活络过来,薛长仪坐下来,对董阑咬耳朵:“你去敬乌木一杯。”   “我?”董阑不屑:“我才不想给他敬酒呢。哼,督察司的人,把我二哥打下欲忘台,他们也配?”   “老七,乖,今日务必要把乌木灌醉,我自有安排。”   董阑听薛长仪都这么说了,嘟着嘴巴,不情不愿:“好吧,但你要叫我好哥哥。”   薛长仪无奈的微微叹气,但似乎已经免疫了董阑的要求,再者说了董阑本就是哥哥,他本就年长,薛长仪又不吃亏。   薛长仪靠近一些,轻声说:“好哥哥。”   董阑的兔耳朵发髻差点立起来,干劲满满,好像喝了地府牌功能饮料,噌站起来,豪迈的说:“乌老师,我还没敬你呢!小十都敬你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要敬你一杯。”   乌木沙哑的说:“不必了。”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总觉得乌木的声音比刚才要迟缓一些。   董阑笑说:“啊呀,乌老师是不是看不上我?毕竟以前咱们可是死对头呢,阎王殿和督察司的确有些过节,难道还要我亲自给你道歉不成?”   “哈哈!哈哈哈……”校长干笑:“今今、今天是咱们学宫聚会,没有阎王殿,也没有督察司,大家都是同事,都是老师,哈哈哈……是吧?”   校长再也笑不出来了,想哭……   董阑说:“就是呢,今天我是以化学老师的身份,敬乌老师你这个前辈,前辈不会不给面子吧?”   面对董阑的故意刁难,乌木只好站起来,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行不行,乌老师要喝光,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董阑!”   论起胡搅蛮缠,薛长仪微笑,他家老七从来没输过。   乌木果然败下阵来,将杯子中的酒水全部喝干净。   “咳……”乌木好像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但不真切,很快被嚣张尴尬的笑声掩盖住。   为了活络气氛,大家开始敬酒,你一杯我一杯,但无论如何敬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拐到乌木身上,不然就是拐到薛长仪身上。   乌木不知第几次站起来给薛长仪挡酒,他放下酒杯:“酒没了,我去叫服务员再加一些。”   拉开门,乌木步履稳健平缓的走了出去。   嘭……   随着关门之声,包间里发出“呼——”的喘气声,不知道是谁狠狠松了一口气。   气温瞬间升高了不少,各位老师放松下来,校长甚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姜老师,第九班的数学怎么样了?听说上次随堂小考,都过线了?”   “是啊,这帮学子,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聪敏的厉害呢,就是不爱学!薛老师一来,都开始习学了,过线太过稀松平常,成绩好的啊!”   “要我说,还是薛老师有门道儿!”   “人家阎王岂是你能比的?”   “诶……?”有人惊讶的发问:“乌老师是不是出去好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是迷路了吧?”   “你说笑了,人家可是督察司的司长!怎么会迷路呢?”   校长说:“我出去寻一寻,各位老师继续吃,继续吃。”   薛长仪拦住校长:“祭酒,今日你是东道主,你自然要留下来,我去找乌老师就好。”   “这……”校长可不敢使唤薛长仪,而且薛长仪和乌木是死对头,让阎王去找督察司的司长,不会掐起来吧!   薛长仪已经拉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将近春节,酒馆很热闹,人满为患。薛长仪去前台找了一圈,没有乌木的影子,又去洗手间看了一圈,同样找不到乌木。   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墙角的地方,面对着墙壁,好像在面壁思过一样,站得笔杆条直。   “乌老师?”薛长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乌木的肩膀。   “薛……薛长仪……”   果然是乌木,嘴里轻轻喊着薛长仪的名字。   “乌老师,你怎么站在这里?”薛长仪奇怪。   更奇怪的是,乌木虽然喊了薛长仪的名字,但他没有转头去看薛长仪,还是面壁思过,口中喃喃的说:“薛长仪……不会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薛长仪顺着他的话说。   难道……眯了眯眼目,薛长仪的脸色有些凝重,难道是二哥当年的案件?   乌木自言自语的说:“薛长仪不会发现……我……喜欢他吧?”   薛长仪:“……”   薛长仪绕过去,仔细一看,乌木双眼木呆呆的,平日里冷漠的面容,此时竟有些融化,充斥着说不出来的焦急。   “怎么办……他好像发现了?”乌木自说自话:“因为柜子里那些周边谷子?我分明狡辩说是没收的,难道他不相信?还是说他看到了那本同人小说?薛长仪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乌木醉了!   面色虽然不红,不像喝高的样子,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高冷模样,但薛长仪可以肯定,乌木醉了!那么几杯就醉了,还要逞英雄替自己挡酒,没想到灌醉督察司的司长如此简单。   “他会不会讨厌我?”   “他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他有喜欢的人……难道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想让我死心?”   “我被讨厌了,我是不是失恋了,怎么办……”   薛长仪:“……”   更没想到的是,乌木喝醉了之后——竟然是个话痨! 第24章 宝宝   乌木动了。   他慢慢的倾斜身体,低下高贵冷傲的头颅,用脑门顶着墙角,继续自言自语:“他讨厌我了怎么办我一直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他应该看不出来怎么就被发现了难道是董阑告密可董阑说不会帮我表白的……”   薛长仪:“……”乌部长的肺活量相当惊人,一口气好长,都不带断句的。   还是话痨……   薛长仪揉了揉额角,已经确定乌木醉了,彻底醉了。   自己的计划完成了大半,把乌木灌醉,然后找个地方套出当年二哥的事情……   “乌部长。”薛长仪谨慎的伸手去扶他,虽然乌木喝醉了,已经醉成了一个话痨,看起来酒品不怎么样,但他始终是督察司的人,没准全部是伪装,所以薛长仪需要格外的小心。   “嗯……”乌木没有动弹,任由薛长仪扶着,转头看着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倾吐的对象,就是自己暗恋的对象。   薛长仪挤出一抹好修养的微笑:“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喝酒?”乌木点点头:“我要回去替薛长仪挡酒,他说自己不能喝酒,我得回去……”   薛长仪眼皮轻轻跳了两下,头一次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   “乌部长我扶你回去。”薛长仪摇摇头,把罪恶感驱赶出去:“是回学校的宿舍,还是你自己家?”   “回家……”乌木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半压在薛长仪身上,手臂挎着他的脖颈,歪歪扭扭的往前走,嘴里说着:“回家……我的宝宝还在家里等我。”   “宝宝?”薛长仪疑惑。   没听说乌木有孩子,难道是猫狗一类的宠物?   现在地府也很流行阳间那一套,管猫猫狗狗叫宝宝,这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   乌木点点头,别看他外表冷漠,仿佛一块料峭的寒冰,但喝醉酒之后意外的热情,介绍说:“嗯,我的宝宝,抱枕宝宝,我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还有立牌宝宝,吧唧宝宝,痛包宝宝,需要每天擦拭尘土,我最近都在学校,宝宝们都受苦了……”   薛长仪忍不住开始脑补,抱枕,不会是那个之前从衣柜里掉出来,印着自己图像的等身抱枕吧?还有立牌?吧唧?痛包?乌木管这些都叫宝宝……   “咳……”薛长仪咳嗽了一声,这是头一次他有一种遍体生寒的错觉,细细的鸡皮疙瘩从后背爬起来。   乌木自言自语:“我的宝宝们,不能落灰,要回去擦拭,我还要陪着宝宝。”   薛长仪硬着头说:“好好,那乌部长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去、去陪你的宝宝。”   薛长仪平生第一次,说话打了一个磕巴,实在太油腻了。   嗡嗡——   薛长仪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老七。   “喂,老七。”薛长仪半扶半抱着乌木,抽空把电话接起来。   “小十呀!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去接你呀!”   薛长仪说:“我不回去了。”   “啊?”董阑惊讶:“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回来了,聚会才到一半啊,大家还提议一会儿去唱歌呢!”   薛长仪说:“乌木醉了,我把他带走了,你转告祭酒一声。”   乌木醉醺醺的听到薛长仪在喊自己,微微睁开眼睛,一双冷漠的眼眸突然迸发出精亮璀璨的光芒,不愧是太阳的化身,如此耀眼夺目。   乌木双眼炯炯有神,诡异的盯着薛长仪,手臂一紧将薛长仪抱在怀中,下巴轻轻蹭着薛长仪的肩膀,用沙哑的声音撒娇说:“宝宝,是我的宝宝。”   “什么声音?”董阑隔着电话听见,瞬间炸毛:“小十!你身边是谁?谁叫你宝宝!哪个天杀的敢抢我家小十?”   薛长仪:“……”   乌木皱眉,强调说:“我的。”   董阑和他隔着电话,完全没有“次元壁”,激动的说:“你谁啊?别藏头露尾的,有本事报上大名,叫谁宝宝,占谁便宜呢?”   乌木抱得更紧,再次强调:“我的,就是我的。”   “气死我啦!”手机里传出董阑跺脚的声音。   薛长仪:“……”   薛长仪头疼,果断挂断电话,以免乌木和董阑无缝吵架。   “是我的,是我的。”乌木紧紧收拢手臂,二人这么抱着根本无法往前走,餐厅里很热闹,尤其这里靠近前台,很多人路过,都对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薛长仪只得敷衍的安抚:“好好好,你的。”   “呵呵……”乌木笑了起来,犹如冰山融化,犹如初升的旭日,竟无比柔和温暖,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乌木不再较劲,收紧的手臂果然放松下来,靠在薛长仪身上,轻声说:“嗯……头疼,酒……不好喝,太苦了。”   “噗嗤……”薛长仪笑出来,堂堂督察司的司长,竟然觉得酒是苦的,这说出去谁相信?   薛长仪搀扶着乌木,乌木虽然醉了,但是认家,报了地址,距离这里并不远。   咔嚓——   大门打开,房间的布置古香古色,古朴大气,底蕴十足。   就在红木大椅、雕花月牙桌、雕空板壁的旁边,玲珑七巧多宝阁之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立牌、吧唧、手办、棉花娃娃。   无一例外,全都是薛长仪的模样!   客厅正中的六人宽沙发上,摆着足足五个等身抱枕,只留一个人坐下的空间。两侧是顶天花板的书柜设置,直接代替了墙面。   书卷气息扑面而来,仔细一看,书柜里摆设的,全都是同人画册和小说,光是《清冷阎王带球跑》就收集了足足16个版本!有的版本只是书封不一样,有的版本只是腰封不一样,一字排开,何其壮观!   薛长仪被震慑的手一歪,乌木咕咚一声滚在沙发上。   “嗯?”乌木被摔醒过来,顺手搂过两个抱枕,左拥右抱:“宝宝,想老公了没有?”   薛长仪:“……”   老什么?   么么!   薛长仪的大脑还在宕机,乌木已经亲了两口抱枕,感叹说:“宝宝真好看。”   薛长仪:“……”人间地狱,这才是人间地狱。   想要赶紧离开这个人间地狱,不过薛长仪不能离开,他硬着头皮走近一些,放轻了声音,带着一丝丝的诱导,说:“乌木,看着我的眼睛。”   乌木果然抬起头来,对上薛长仪的眼睛。   一瞬间,乌木的眼神变得混沌,比醉酒更加混沌。   薛长仪用了摄心术,这样的术法对于普通人来说,百试百灵,只是有些消耗体力,但是对于行家来说,尤其是心志坚定之人,便不一定会灵验了。   乌木乃是督察司的司长,年纪轻轻便爬到如此高位,修为与灵力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薛长仪必须在他醉酒之后,才能使用摄心术,更加保险。   “乌木……看着我。”薛长仪的眼眸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乌木如痴如醉,感叹说:“好美。”   薛长仪放软了声音:“让我看看,你心底里……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薛长仪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托住乌木的面颊,谨慎的靠近。乌木并没有反对,只是痴痴的看着薛长仪。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终于,额头轻轻触碰,一抹柔光闪现,薛长仪的神识一下进入了乌木的潜意识之中……   ——这里黑压压的。   一片混沌。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甚至没有一片云彩。   天和地黏在一起,一切都那么原始,那么荒芜。   “嘎——”   “嘎嘎——嘎——”   好似鸭子叫,干裂,劈音,很难听。   但并非是鸭子叫,而是一只黑绒绒的小乌鸦。   小乌鸦仰着脚倒在地上,翻着肚皮,黑溜溜的绿豆眼毫无神采,奄奄一息,它就要渴死了。小乌鸦没有那么幸运,寓言故事中的乌鸦喝水,起码还有水源,而这里的天地,还是初始的混沌,不适合任何生灵生存。   可怜的小乌鸦即将走向死亡,一点点脱水,一点点死去。   沙沙……   是脚步声。   竟然有人路过,一个黑衣的男子,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眸,莹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是他殷红色的嘴唇,那么动人,即使男子的表情毫无波澜,却莫名让小乌鸦感觉到了一股……   ——死气沉沉的生机。   “嘎嘎……”小乌鸦叫了,用尽全力。   黑衣男子垂头看着小乌鸦,眼神毫无怜悯。   因为他是石头化形而成,他没有心,心脏也是石头做成的,比铁石还要坚硬。   “嘎……噶……”小乌鸦惨叫,他知道这个好看的男子,也没有水喂给自己。   小乌鸦还是要死的,在绝望中,有气无力的慢慢闭上双眼,黑色的鸦羽翅膀向两侧垂落,吧嗒瘫在地上。   滴……   答!   却在此时,一滴甘露掉落在小乌鸦的脸上,打湿了它黑绒绒的羽毛。   小乌鸦惊讶的睁开豆豆眼,惊讶的看向黑衣男子。   “嘎嘎!”   ——他哭了,那一滴甘露,是他的泪水!   甘露救活了小乌鸦,滴落在土地上,化成了江河与湖泊。   小乌鸦在混沌的天地中,挣扎的存活了下来。后来小乌鸦长大了,又长大了,长出了金色的羽毛,如浴火重生,如新日腾空。   “唔!”   薛长仪被幻境中的日光照射的不得不闭起眼目,瞬间被弹出了乌木的潜意识。   他睁开眼睛,略微有些惊讶:“你是……那只小乌鸦?”   在天地还是混沌一片的时候,薛长仪无意间救下过一只濒死的小乌鸦。小乌鸦奄奄一息,羽毛也失去了光彩,薛长仪看着它,铁石做成的心窍竟然开始悸动。   那是对死的敬畏,对生的怜惜,那是薛长仪千千万万年来,唯一的一滴眼泪。   乌木慢慢睁开双眼,他的眼眸仍然混沌,却与方才不一样了,凝视着薛长仪,沙哑的说:“是你么?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乌木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薛长仪的面颊,如果是平时,薛长仪绝对不会与乌木接触。乌木是太阳,灵能旺盛,而薛长仪是补天石,无休无止的吸收灵能,这样的接触只会让薛长仪自爆,给天下带来最大的灾祸。   可现在不一样,薛长仪刚刚用了摄魂术,体力消耗巨大,乌木的触碰,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很……渴望。   嘭——   乌木将薛长仪压在拥挤的沙发上,到处都是等身抱枕,不过意外的柔软。慢慢的,低下头来,轻轻吻在薛长仪缺失血色的嘴唇上……   “唔!”薛长仪睁大眼眸,急促的喘息了两声,他伸手抵住乌木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开,但手掌触碰之际,无数的暖流涌入躯壳,薛长仪狠狠颤栗,忍不住轻声感叹:“好舒服……”   这声喟叹无疑是最大的鼓励,乌木的眼神变得凶狠,迫不及待的再次吻下……   *   学宫聚会还有第二摊,乌木离开之后,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大家吃过饭又去唱歌刷夜,一直到凌晨才各自散去。   董阑醉得东倒西歪,背着痛包曲线前进,兔耳朵发髻也跟着晃来晃去。   咕咚!   脚下一歪,还是跌倒在了地上,董阑摸着墙角爬起来,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东张西望,确定凌晨的街角没有任何人烟,大家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他将痛包抱在怀中,慢慢蹲下来,突然——放声大哭。   “呜呜呜……”   “呜呜——”   “呜呜呜……嗝!呜呜呜!!!”   董阑越哭越凶,好像开启了什么阀门,一发不可收拾。   一双温柔的手掌伸过来,偏僻的街角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眉眼温和,轻轻抚摸着董阑的头发。   “二哥……?”董阑扬起巴掌大的脸蛋儿,满脸泪痕的看着那个男人:“我是……是在做梦吗?”   年轻男人的眉眼还是如此柔和,眼神中却多出了一丝复杂,轻声说:“小七,收手吧。” 第25章 究极闷骚   乌木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天地还是混沌一片之时, 自己还是一只小乌鸦之时,遇到薛长仪的场景。   那时候的薛长仪,惊若天人, 美得神圣, 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块石头。   在梦境中,一切都是那么梦幻,乌木紧紧将薛长仪搂在怀中,亲吻他呜咽的唇角, 泪水濛濛的双眼,无休止的掠夺。   乌木睁开眼睛,有一瞬的卡壳。   这里是……自己家?   他的记忆片段,还停留在昨日学宫聚会的时候。乌木给薛长仪挡了几杯酒, 思绪开始模糊, 变得缓慢, 然后……然后开始做梦, 是个美梦, 梦里什么都有。   乌木转动眼目, 他看到了薛长仪。而这个薛长仪, 在梦中才会出现。   因为薛长仪躺在乌木的身边,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 盖着同一张被子,薛长仪裸露出来的肩膀与脖颈,光洁而细腻,白皙的皮肤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旖旎红痕,将暧昧的气氛拉满。   乌木的目光,顺着薛长仪纤长的脖颈往下滑,伸手掀开被子, 薛长仪竟没有穿衣服,甚至柔软的四肢还与他交缠在一起,如此缠绵,如此暧昧。   乌木的脑海钝疼,伴随着宿醉的浑噩,怎么回事?   薛长仪在自己的床上?还如此衣衫不整,憔悴困倦,难道……   “是梦?我还没醒。”乌木板着脸,一脸严肃,总结出了最合理的答案。   原来是梦?乌木放松下来。反正是梦,他干脆伸手将薛长仪肆无忌惮的搂在怀中,感受着薛长仪细腻温柔的肌肤,二人的皮肤磨蹭,引发出涟漪般的颤栗之感。   “唔……”薛长仪发出浅浅的低哼声,似乎被打扰了休息,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略微有些不满,带着浓浓的起床气与乌木对视。   乌木保持着搂着薛长仪的亲密举止,毕竟在他看来这一些都是美梦,薛长仪慵懒的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软绵绵的,还带着一丝丝的埋怨与责怪,把平日里冷冰冰的乌木竟给看得十分酸爽。   乌木将人往怀里抱了抱,变本加厉的亲了亲薛长仪的嘴唇,沙哑的微笑:“宝宝醒了,昨晚……还满意吗?”   薛长仪:“……”   闷骚之气狠狠的拍打在薛长仪的脸上。   “宝宝,怎么不说话?”乌木还沉浸在自己的好梦之中,不吝啬的笑了一声:“难道是老公太厉害了?”   薛长仪:“……”   应该让第一督察司都看看他们司长的真实嘴脸……   “宝宝,”乌木还在自说自话:“你脸红了?真好看。”   对,脸红了,但不是害羞的,是被气的。   乌木的眼神痴迷,带着一股浓浓的沉醉,和醉酒似的眼神一模一样,却更加深沉,缓缓的靠近过来,吻住了薛长仪的嘴唇。   “唔?”薛长仪一愣,一时忘了挣扎,实在没想到已经是大白天的,乌木的酒劲还没散去。   乌木加深了亲吻,不顾薛长仪的推拒,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越来越凶狠,嘭一声将薛长仪按在凌乱的被子上,汗水顺着额角滚落下来,沉声说:“我忍不住了。”   薛长仪瞪大眼睛,陡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犹如濒死的白天鹅,狠狠打直白皙的脖颈,一股脆弱之感扑面而来。乌木听到他的痛呼,猛地醒过来,二人长时间触碰的地方,薛长仪的手臂上,赫然红肿了一圈,仿佛被烙铁烫伤的痕迹。   乌木快速松开手,先是蹙眉,又是眯眼,眼眸转动,上下扫视着薛长仪,低声自语:“这不是梦?”   薛长仪昨日用了摄魂术,体力消耗量巨大,因此被乌木钻了空子,平日里太阳强烈的光辉,反而显得那么柔和,令薛长仪贪婪而渴望,经过一夜的“摄取”,薛长仪的体力早就被填满,变得充盈,此时薛长仪若是再与乌木接触,必然会被“烫伤”。   乌木震惊的盯着薛长仪,重复说:“不是做梦?”   薛长仪看了一眼被烫伤的手臂,只是轻伤,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儿,身体的酸疼比烫伤更加磨人,他艰难的坐起身来,疼痛的低低抽了一口冷气,拿过自己的黑色长衫披在肩膀上。   长衫的扣子被拽掉了几颗,即使系上扣子,也变得松松垮垮,薛长仪又勾起自己的裤子,很好,裤子已经完全报废了,根本不能穿。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衫,被撕扯成了高开叉,下面则是光着两条又长又直的白腿,看起来……很不正经。   “咳……”乌木终于开口了,艰涩的说:“你怎么在我家里?”   薛长仪平静的看了一眼乌木,相对比乌木的震惊,薛长仪身为另外一个当事人,则是镇定许多,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破烂烂”的长衫,好歹盖住大腿。   “乌部长昨日喝醉了,不记得了吗?”   乌木眼睛转动,证明他在思考。的确,乌木的思绪停留在学宫聚会之上,可是后来的事情他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中,乌木和薛长仪抵死缠绵,薛长仪粘人又乖顺,热情如火。   难道……   乌木的眼神一顿,那些都不是梦?不是自己经常做的美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自己与薛长仪,发生了关系?   还是酒后。   “我们……”乌木还抱有一丝丝的侥幸,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些等身抱枕,那些立牌吧唧,那些棉花娃娃痛包,还有那些同人画本和同人小说,岂不是都被薛长仪发现了?   乌木刚才还抱着薛长仪喊“宝宝”,自称“老公”。   乌木已然不敢继续往下想,实在没有勇气……   薛长仪平静的点点头:“正如乌部长所想。”   薛长仪环视四周,挑眉说:“原来乌部长的家,是这样的?”   乌木手足无措的站在沙发跟前,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低沉的说:“对不起。”   “哦?”薛长仪微笑:“乌部长觉得对不起就足够了?”   乌木喉结滚动:“你要打要罚都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   乌木立刻说:“真的。”   薛长仪满意的点点头,他早已布下了一张大网,就等着这只小乌鸦落网。   薛长仪收敛了笑意,严肃的说:“我要知道当年第二殿主,到底因为什么罪名被打下欲忘台,永受轮回之苦……只要你把真相告诉我,昨夜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们可以两讫。”   乌木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攥拳,仿佛在自语:“没发生过……”   他停顿了片刻,也就两三秒,抬起头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可是我所知道的,正如你所知道的。”   “什么意思?”薛长仪没有注意乌木嗓音的酸涩与沙哑,皱眉说:“你们督察司想要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乌木平静的说:“我没有骗你,不信跟我来。”   薛长仪立刻站起身来,他刚才坐着还算好,一站起来又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腿根的地方甚至若隐若现着红艳艳的齿痕。   乌木将一件家居服拿过来,披在薛长仪身上,类似于长款睡袍,将薛长仪从头兜到尾,遮住了那若隐若现的大腿。   “别着凉。”乌木说。   乌木推开卧室门,走进隔壁的书房,打开书房中的笔记本电脑,在薛长仪的眼皮底下输入开机密码——1014。   果然,也是薛长仪的生日。   相对比书房里挂满了薛长仪的照片,书桌上摆满了薛长仪手办,开机密码似乎已经变得小小不言,平平无奇了。   一闪,电脑进入桌面状态,毫无意外——桌面壁纸也是薛长仪!   薛长仪看着满屋子的“薛长仪”,那种后背发麻的感觉又窜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昨夜被乌木咬的火辣辣,还带着酥麻的余韵。   乌木打开督察司的办公软件,输入案件的编号。   “你自己看吧。”   薛长仪顾不得身子的酸软,脖颈的刺痛,立刻抢过鼠标点击档案。   姓名:厉寒   级别:第二殿阎王   档案编号:无   “为什么是‘无’?”薛长仪指着档案。   乌木说:“我说过,我说知道的,正是你所知道的,二殿主的档案是绝密,即使是我也没有权利调阅。”   “不可能……”薛长仪笃定的说:“二哥是被你亲手打下欲忘台的,他的案子也是你亲自纠察的,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清楚?”   乌木摇头:“我不清楚。这件案子,是前督察司司长转手给我的,我接收的时候,司长只是让我去抓人,二殿主当时并没有任何反抗,甚至在审讯的过程中,供认不讳,很简单的便认罪了,是自愿被打下欲忘台的。”   “你说谎。”薛长仪的呼吸变得急促:“犯了什么罪都说不清楚,二哥为何要认罪?”   乌木凝视着薛长仪,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平静的浓烈,沙哑的开口:“你昨晚用了摄魂术,你知道的,我对你不会说谎。”   薛长仪陷入了沉默,是啊,乌木喜欢自己,可以说喜欢的不可自拔,他又怎么会骗自己呢?   薛长仪单薄的身子一歪,不知道是因为打击,还是因为酸软,险些跌在地上。   “薛长仪!”乌木一把搂住他的腰身,将人扶起来,急切的问:“你没事吧?快坐下来。”   被乌木搂着坐下来,薛长仪并没有反抗,甚至眼神有些空洞,身子微不可见的发抖,乌木这才发现,虽然是隔着衣服的触碰,但身为金乌的能量巨大,薛长仪的皮肤再次被烫红,可这一次薛长仪根本没有开口,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乌木立刻松开薛长仪,保持安全的距离,双手攥拳,平滑的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   “你就……这么在意二殿主吗?”   薛长仪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抬起头来:“自然,他是我的兄长,是我的亲人。”   十殿阎王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早已亲如手足,当年二殿主厉寒被打下欲忘台,显然内有巨大隐情,这已然成为了薛长仪的心结,必须亲手解开。   乌木点点头:“知道了。”   薛长仪狐疑的看向乌木。   乌木再次开口:“我虽然没有权限调阅当时的档案,但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真的?”薛长仪站起身来,略微有些激动,去抓乌木的手。   这甚至是第一次,薛长仪想要主动触碰乌木。   乌木警惕的后撤了半步,拉开与薛长仪的距离,眼神不自然的波动:“小心,你会受伤。”   又点点头:“我说过了,我不会骗你。”   薛长仪露出一抹庆幸的笑容:“多谢你。”   乌木本该感觉到开心,自己暗恋的人,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说谢谢,这是值得开心一整天的事情,可是乌木又开心不起来,他在吃醋,吃二殿主厉寒的醋,心中的酸涩莫名发酵。   乌木沉默了片刻,又说:“二殿主在欲忘台下轮回,我可以偷偷带你去看他。”   薛长仪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狐疑的说:“乌部长你愿意带我去看二哥?”   乌木笑了一声,但他的笑声有些酸涩,只有聊起二殿主的时候,薛长仪才会对自己表达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让乌木又开心,又失落。   乌木说:“过节不只是学宫放假,欲忘台也有几天假期,这期间值班很松懈,我可以带你去看二殿主。”   果然,薛长仪的眼神明亮起来,充满了希冀,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活力。   “好!我要去,”薛长仪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别着急,”乌木说:“你回去……先休息一下。”   乌木努力措辞,毕竟昨夜他们刚发生了关系,乌木以为是做梦,根本没有任何克制,而薛长仪被金乌的力量吸引,又青涩又热情,别看薛长仪现在面容镇定,但还是被乌木发现了,他的腰肢一直在微微打颤,显然酸软的厉害。   薛长仪有些遗憾,但还是说:“那我先回去,晚些来找你。”   *   “二哥!二哥……”   董阑惊叫了两声,猛地睁开双眼,他伸手乱抓,白皙的手掌还保持着在空中乱抓的动作。   “殿主,您醒了?”鬼差听到董阑的喊声,立刻上前查看。   董阑扶着钝疼的额头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这里是第七殿?他明明记得昨夜醉酒之后看到了二哥,还有那真实的抚摸。   可是一睁眼,仿若梦境一般。   “殿主,”鬼差说:“您又思念二殿主了?二殿主已经……唉——”   鬼差浓浓的叹气。   董阑追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二殿主?”   鬼差又是叹气,摇头说:“殿主您千万不要太过思念二殿主了,如今二殿主在欲忘台下,又怎么可能返回呢?”   董阑不信:“那昨夜,本座是如何回来的?”   鬼差回答:“殿主醉得不省人事,倒在殿外睡着了,是属下们将殿主带回来的。”   “难道……”董阑低声自言自语:“真的是做梦吗?”   “殿主!殿主!”一个鬼差匆忙入内:“薛殿主来了!”   董阑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拍了拍脸颊,说:“把十殿主请进来吧。”   “是。”   薛长仪匆忙入内,董阑又恢复了一脸欢笑,扑过去说:“小十!一大早就来找哥哥,是不是想哥哥啦?”   “嘶……”薛长仪被他一扑,腰酸的厉害,险些跌在地上。   “怎么了小十?”董阑紧张:“你受伤了?”   “诶?!”他明显看到了什么,指着薛长仪的脖颈说:“这是什么?怎么红红的?”   自然是吻痕!薛长仪用手掌捂住,搪塞说:“没什么……对了老七,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董阑奇怪:“什么事情呀,一大早就来了。”   薛长仪的脸上带着一抹庆幸的笑容:“乌部长答应,偷偷带我下欲忘台看望二哥。”   “什么?!”董阑震惊的瞪大眼睛,嗓音不由自主的拔高。   薛长仪挑眉:“怎么,高兴傻了?”   董阑震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眸干涩的转动,过了好半天才说:“小十!你、你不能去!”   “为何?”薛长仪奇怪:“难道老七你不想见到二哥?目前我们虽无法帮他翻案,但至少可以去看看他。”   “可、可、可是……”董阑变成了结巴,着急的措辞:“那可是欲忘台啊,稍有差池,你就回不来了!还有,二哥他都被打下欲忘台了,饮过孟婆汤,忘记了前尘往事,必然不记得你的!”   薛长仪说:“孟婆汤也并非对任何人都有效。”   至少薛长仪便见过好几个,饮过孟婆汤,还是没能忘记前尘往事之人,例如——成蟜。   薛长仪微微蹙眉:“老七,你好像……不想让我去看望二哥?”   “怎么、怎么会呢?”董阑又开始结巴:“我只是……只是……那个乌木,他可是督察司的人,和咱们十殿向来不和,势同水火,他怎么会好心的带你下欲忘台去看望二哥呢?小十,你可别被乌木骗了!”   薛长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说:“你不必担心,我算是握住了乌部长的把柄,他应该不会骗我。”   “你怎么如此不听话!”董阑急得跺脚:“万一……我说万一,有人告密呢?私自下欲忘台,那可是大罪!实在太危险了!”   薛长仪面容平静,笃定的说:“即使危险,我也要试一试。”   *   薛长仪回去洗漱,休息了一整日,等到了深夜,便离开第十殿与乌木汇合。   夜色浓郁,地府的夜色更加深沉。   乌木站在一片荒凉之中,他手中拿着手机,低头正在查看什么。不知是不是被薛长仪发现了秘密,所以乌木干脆破罐子破摔,他的手机上挂着一只Q版薛长仪的棉花娃娃挂链。   “乌部长。”薛长仪走过去。   乌木很自然的将手机收起来,棉花娃娃的挂链太鼓,塞不到口袋里,因此垂在西裤口袋的外面,一晃一晃的。   薛长仪:“……”   乌木的表情像平日里一样冷淡,不知情的人谁能看出来,其实乌木是个究极闷骚呢?   乌木简短的说:“走吧。”   薛长仪谨慎的问:“咱们这样去欲忘台,不会被发现吗?”   “放心,”乌木回答:“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晚欲忘台值班的人,是督察司考核不合格,被调岗的人,他值班的时候并不用心。”   “到了。”乌木压低声音,对薛长仪招招手。   果然,欲忘台的“值班室”里根本没人,隔壁却传来打牌的声音,看来是几个部门的值班人在一起偷懒。毕竟今日是过节,一向也没什么值班工作。   乌木带着薛长仪熟门熟路的进入欲忘台,二人站定在宽阔的台子上,乌木按下了几个按钮。   唰!   欲忘台被白光包围,薛长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四周的场景快速转变。   “唔……”薛长仪哼了一声,他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动作稍微大一些,或者强烈的震颤,都会令他酸涩难当。   “没事吧?”乌木出声询问,但并不敢触碰他。   薛长仪将难以启齿的呻*吟吞下肚子里,咬住下嘴唇,摇了摇头。   昨夜只顾着摄取金乌的的能量,那种感觉好像飞蛾扑火,又好像醉酒,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为一个冷心的石头,薛长仪又是头一次做这样亲密的事情,身子难免不能适应。   “走吧。”薛长仪缓了缓,说。   二殿主厉寒被打下欲忘台,永受轮回之苦。而欲忘台下的轮回,可以说是平行时空的轮回,这里可以是周朝,可以是秦朝,也可以是汉朝,或者唐朝等等。   日头慢慢升起,城中人声鼎沸,可见此时的繁华。   街上人来人往,都是身穿古衣长袍之人。   薛长仪与乌木换上同时期的衣袍,将长发竖起来,很快融入这里的气氛,丝毫也不显得突兀。   薛长仪说:“这么多人,该去哪里寻找二哥?”   乌木皱眉,他虽然答应带薛长仪下欲忘台,但他也只能确定厉寒在欲忘台之下的基本时间点,无法确定厉寒的具体位置。   乌木说:“先找找吧。”   仿佛大海捞针一样。   “快看!是厉郎君!!”   “厉郎君今日又来了!”   “天呢,厉郎君简直是天人下凡,俊美不可方物啊,我这辈子但凡能与厉郎君说上一句话,死也值得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似乎被什么牵引着,突然向前涌动。   “嗬……”薛长仪被人撞了一下肩膀,若是平日里,他虽不算高壮,但也绝不是弱不经风之人,今日则有些不同,薛长仪腿软的厉害,被撞得一个踉跄。   “小心!”乌木一把抱住他,小心翼翼隔着衣袍,以免触碰到薛长仪的皮肤,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涌动的人群,不让那些人撞到薛长仪。   薛长仪比乌木矮了一些,这个姿势好像被他拥在怀中,金乌的体温很高,与薛长仪天生冰凉凉的体质不同,那是一种带着浓浓关切的温度。   一时有些晃神,薛长仪仰头看着乌木,乌木的唇角处留着一块伤疤,看起来像上火的水泡,仔细一看是被薛长仪热情吻咬出来的烙印。   薛长仪面色有些不自然,稍微移开眼神,从乌木怀中退出来:“我没事。”   “厉郎君!啊!厉郎君看我了!”   “胡说!厉郎君看得是我!是我!才对!”   薛长仪狐疑的抬头去看,人群的尽头,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泼墨作画。   “快看厉郎君的笔触!这俊逸的笔法,好飘逸啊!”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   “厉郎君不止生得俊美,作画也是一绝!”   “嗨,看你说的,天底下俊美之人数不胜数,而这能画出如此神来之笔的,唯独厉寒一人耳!”   ——厉寒!   薛长仪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白衣男子。   “二哥……”薛长仪脱口而出。   无论是姓名,还是长相,都与薛长仪的二哥一模一样。   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高大,肩膀宽阔,一股儒雅之风扑面而来,彬彬有礼,温柔和善,一看便知是很好相与之人。   任谁都知晓,十殿阎王一个个冷酷严正,唯独二殿主厉寒是个例外,最是温柔和善,从不与人急脾气。   “二哥!”薛长仪甩开乌木的手,大步上前,顺着人群往前奔跑。   乌木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一时间心口也变得空落落。他回了神,赶紧向前追赶:“薛长仪,慢一些!”   薛长仪的体质不宜接触旁人,尤其现在还是白日,虽薛长仪打着判官笔化成的油纸伞,但人群拥挤,万一……   嘭——   油纸伞应声被挤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薛长仪的皮肤暴露在日光之下,今日的日头浓烈,欲忘台下的这一片天地,似乎并不是冬日,恰好是酷暑严夏,强烈的日光直接照射在薛长仪身上。   “薛长仪!”乌木冲过去。   有人比他快一步,捡起地上的油纸伞,举到薛长仪面前,替他遮挡住日头。   “天呢是厉郎君!”   “厉郎君好温柔啊!”   举着判官笔化成的纸伞之人,正是那白衣的男子,被打下欲忘台永受轮回之苦的厉寒。   厉寒朝着薛长仪温柔一笑,道:“这位郎君,是你的伞吧?”   薛长仪一愣,二哥看着自己的目光,虽然和善,但充满了陌生,好像对待一个普通人一般疏离。   薛长仪张了张口,嗓音沙哑,竟然无法发声,他想起了老七的话,二哥饮下了孟婆汤,忘却前尘,什么都不记得了。   昔日里的兄弟情谊,通通忘了干净。   “郎君?”厉寒见他没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又唤了一声:“这位郎君,你的伞。”   厉寒想将油纸伞递给薛长仪,乌木已经走过来,率先一把接过油纸伞替薛长仪打上。厉寒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身上有阳气,不小心触碰到薛长仪的话,也会将薛长仪灼伤。   乌木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有吃醋的成分在里面。   厉寒友好的对乌木笑了笑,没有看出他的敌意,转身离开继续作画。   “二哥……”薛长仪终于唤出口,刚想追上一步,乌木握住他的手腕,自然是隔着衣袍,摇摇头:“不要过去。现在的二殿主根本不记得你。”   薛长仪顿住脚步,喃喃自语的说:“是啊……”   乌木去打听了一下,这一世的厉寒,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才子,诗书作画无所不精。他生在官宦世家,含着金汤匙出身,身份显贵,面容俊美,身材高大,又有才情,追求者无数,不愿意进入仕途,但也衣食无忧,可谓是顺风顺水。   是厉寒经历过几次轮回之中,最为顺利的一次。   乌木还打听到了厉寒的住所,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奢华金贵,宅邸中仆役无数。   乌木带着薛长仪来到厉寒的宅邸附近,二人站在对街,没过一会儿果然看到了厉寒下了马车,走进宅邸,仆役上前恭迎郎主归家,然后掩上大门。   “你现在可放心了?”乌木说:“他这一辈子过得很好。”   “很好?”薛长仪挑眉:“欲忘台之下哪里有好日子?这些只不过是表面的平静罢了,乌部长将那么多人打下欲忘台,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乌木陷入了沉默,沙哑的说:“对不起。”   薛长仪看向他,突然说:“我并不怪你。”   乌木有些疑惑,薛长仪说:“各司其职罢了。”   乌木是被前任督查司司长领养的义子,他自然而然会进入督察司。   “哎你们!说的就是你们——”   宅邸的大门突然打开,刚才关门的仆役隔着一条街指着他们:“你们!看你们很久了,也是来跟踪我们家郎主的罢?散了散了!别在这里守着,真是的,这一天天儿的,烦不烦人!”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告诉你们,如果再不走,小心我去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薛长仪一愣,显然那个仆役把他们当成了厉寒的“狂热粉丝”,毕竟厉寒的狂人粉丝太多了,难免就有一些喜欢“跟车”,喜欢“入侵私宅”的私生粉。   “发生了何事?”一声温柔的嗓音响起,是厉寒走了过来。   仆役连忙说:“郎主,没什么,就是那些不开眼的人又来了,蹲守在门口,小人这就把他们轰走。”   厉寒朝外看了一眼,目光在薛长仪身上停留了一瞬,可以说是毫无停顿,还是不认识薛长仪一般。   语气温和:“不要如此呵斥,你好生得与他们说。”   “郎主,您就是太过和善了,若是让小人说,直接报官算了,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哒哒哒——   是马蹄声,城中竟然有人驱马。   街头的百姓一阵杂乱,快速的向两侧跑开。   那仆役指着远处:“快看!真的有官兵来了,再不走把你们都抓起来!”   随着仆役的恐吓,一队官兵在宅邸门口停下,却不是冲着薛长仪和乌木来的,“哐——!!”巨响直接踹开大门。   “你们做什么?!”仆役高喊:“你们可知晓,这里是厉寒厉郎君的府邸?便是当今的太后也要赞赏咱们厉郎君两句!”   “哼!”为首的官兵一身绣衣,冷笑:“厉寒!抓的就是你!”   官兵冲入宅邸,好似土匪入境一般。   “厉寒涉巫蛊之祸,作画煽动民心,圣上有命,凡厉家之人,就地格杀!”   “怎么回事?!”   “你们做什么——”   “啊……”   惨叫声传来,回荡在街头巷尾。   薛长仪眼眸一沉,立刻便要冲上去,乌木拦住他:“你去做什么?”   薛长仪顾不得那么多,他知晓二哥是来欲忘台之下受苦的,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二哥受苦,薛长仪便算是一块石头化形,他也做不到!   “二哥!”薛长仪不顾乌木的阻拦。   乌木沙哑的说:“我今日必须拦你!我答应带你来看二殿主,但你若是擅自篡改欲忘台之下的命格,这可是重罪!”   呲——   是喷血的声音,鲜血从门缝中流出来,惨叫从门缝中溢出来。   薛长仪犹豫了不到一瞬,果断挣开乌木的手,冲向宅邸大门。   哐——   大门被薛长仪撞开,几个绣衣官兵正抓着厉寒,将他跪压在地上,一个绣衣官兵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明晃晃的刀刃,反射着明晃晃的光芒,狠狠向厉寒砍去。   这一瞬——厉寒抬起头来,他准确看向薛长仪,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长仪,快走。   薛长仪愣住了,厉寒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认识自己的,并非陌生,也不疏离。   呲——   又是喷溅鲜血的声音,伴随着咕咚一声,厉寒的脑袋应声掉在地上。   一只大手猛地捂住薛长仪的双眼,将人一把抱过去,是乌木!乌木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喷溅而来的鲜血,沙哑的说:“跟我走。”   薛长仪单薄的身子在颤抖,意外的听话,乖顺的被乌木拽走。   街巷很混乱,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   “厉郎君,呜呜呜……厉郎君……”   “天杀的,你们为何要害厉郎君啊……”   “厉郎君多好一个人呐!”   乌木慢慢放开薛长仪,刚才情况紧急,他的手掌触碰到了薛长仪的皮肤,薛长仪的面颊和眼周微微发红,但并不严重。   薛长仪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艰难的滚动着喉结,殷红的嘴唇干涩,裂开了一条口子,正在流血。   乌木组织了一下语言,却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乌木也有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养父,可是乌木与养父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更像是上下级,因此他无法理解这种痛苦。   他只好说:“你的嘴唇裂了,我去给你弄些水喝,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其实乌木是想让薛长仪一个人冷静一会儿,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薛长仪需要这样的冷静。   薛长仪点点头,但两眼还是放空的状态,呆呆的看着乌木走远的背影。   “薛殿主!”   背后有声音响起。   薛长仪慢悠悠的回头。   几个黑衣之人站在薛长仪身后,身穿督察司的司使制服,这样与古装格格不入的制服,出现在古色古香的街巷,旁边路过的百姓们却好像没看到一样。   的确,只有薛长仪可以看到他们。   是中央总厅督察司的人。   督察司的司使将薛长仪围住:“薛殿主私下欲忘台,跟我们走一趟吧!”   “拷起来!”   其中一个司使冷笑:“要不说还是咱们头儿厉害,如果不是乌部长举报,咱们是抓不住薛殿主的。”   薛长仪目光一动,乌木? 第26章 见不得人的秘密   “薛殿主, 我劝你不要反抗,私下欲忘台已经是重罪,若是妨碍执法, 我们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个司使走上前来, 一脸轻蔑的冷笑,伸手去抓薛长仪。   薛长仪举着黑色的油纸伞,并没有动作,但他的眼眸扫视了一眼逼近的司使, 不知为何那几个司使突然颤抖起来,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巨大压迫力,竟是双腿发颤,动弹不得。   “去啊, 把他铐起来。”   “你去, 你去……”   “真是没种!”   几个司使推搡着, 但是没有人真的敢上前来。   薛长仪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转身往回走。司使吓得立刻散开, 紧紧盯着他。   薛长仪顿住脚步, 冷笑说:“不是要回去么?还不带路。”   司使们又没面子, 又是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带路, 但谁也不敢再提铐住薛长仪的话题。   地府中央总厅,第一督察司牢房。   哐啷——   沉重的牢门缓缓关闭,幽冥色的电流嘶啦嘶啦的闪烁,为了阻止逃犯逃脱,牢房的大门还是通电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电流。   司使将薛长仪关进去,这才觉得放松一些:“薛殿主, 可别怪咱们督察司无情无义了,是你私下欲忘台在先的,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吧。”   “要我说,还是咱们老大有先见之明。”   “是啊,如果不是乌部长检举,咱们还抓不住薛殿主的把柄呢。”   薛长仪听着他们唠嗑,眯了眯眼睛,突然走到牢房门口,那几个唠嗑的司使还未走远,吓得立刻警戒,后退了五六步,戒备的说:“薛殿主要、要做什么?这里可是督察司!”   薛长仪面容平静,一点儿也不像阶下囚:“我要见乌部长。”   “见我们老大?”司使笑起来:“凭你也配?”   “就是!不是我说话难听,如今薛殿主已经是阶下囚,你犯的事儿可是重罪,真是追究起来,还不知道薛殿主能不能从牢房里走出来呢!”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想见我们老大?也要看看我们老大见不见你!”   几个司使调笑着,嘻嘻哈哈得走远。   就在此时,司使们的笑声突然间断,伴随着战战兢兢的声音:“司长大人!”   是乌木回来了?薛长仪顺着幽暗的牢房通道往前看去,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乌木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   乌木是金乌,是太阳,即使距离遥远,只要乌木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薛长仪就能感受到,尤其昨夜他们才发生了那么亲密的关系。   “前司长大人!”司使们又改口了。   原来并非乌木,而是乌木的养父——前任督查司司长!   一个黑色的斗篷慢悠悠的出现在昏暗的牢房通道中,他走得很慢,斗篷压得很低,遮住了脸面,颤悠悠的前行。   咚!咚!咚——   拐杖杵在地上,发出鼓点一般的敲击声,那是不断逼近的鼓声。   握着拐杖的手掌,沧桑得仿佛老树皮,这是他唯一裸露出来的皮肤。这身打扮,这只拐杖,仿佛他的标志,督察司里每一个司使都认识。   咚!咚!咚!   拄着拐杖的黑斗篷走了过来,站立在牢房门口,隔着幽冥色电流的牢门,与薛长仪对视。   确切来说,也不算是对视,毕竟薛长仪看不到他的眼睛。   前任司长发出“盒——盒——”的笑声,好像漏气的手风琴,又像是在打电锯,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声音摩擦着脑海,就好像钢叉摩擦餐盘一般刺耳,后背发麻。   “薛殿主,久违了。”   薛长仪静静的看着他,说:“前任司长。”   “没想到,”前任司长嗓音粗粝,笑起来更甚,好像粗糙的沙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殿主,这都多亏了我那好儿子啊。”   薛长仪目光微动。   前任司长笑着说:“或许你听说了,是我的儿子检举了你,私下欲忘台,这可是重罪,说不定你连阎王都当不成了!”   薛长仪还是很平静,甚至笑了一声:“我本就是要退休的。”   “盒——盒——”前任司长说:“有趣啊有趣,别的阎王殿主从没想过要退休,而薛殿主反而喜欢清静。”   前任司长话锋一转:“你既然喜欢清静,便不该私下欲忘台!”   薛长仪笑了起来,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哦?听前任司长这个口气,欲忘台之下果然是有秘密的,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秘密,让你着急了?”   前任司长的笑声卡住了:“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聪明。”   薛长仪说:“多谢你的夸奖,我若谦虚,倒显得虚伪了。”   前任司长果然笑不出来了,冷声说:“薛长仪,我知道乌木喜欢你。”   薛长仪抿唇没有说话。   前任司长又说:“你们……睡过了吧?”   薛长仪眯了眯眼目,还是没有说话。   “不要这么看着我,也别太惊讶,乌木的一举一动,还有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薛长仪挑眉:“哦?乌木是你的养子,他的一举一动你了如指掌完全合情合理。但我呢?虽督察司和我们阎王殿不对付,但你已经是一个退休的前任部长,还如此关注我的的一举一动,这若是让别人听了,怕是以为你在暗恋我。”   前任司长被噎了一下,呼吸明显都顿住了。   “没想到薛殿主,还有嘴皮子上的功夫。”   薛长仪说:“我一般不喜欢挤兑人,但该挤兑的时候,也不会手下留情。”   前任司长又是冷笑:“薛殿主,你以为乌木是真的喜欢你吗?你与他有一段渊源,乌木只是错把对你的感激,当成了爱慕,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喜欢。”   “对你,”前任司长抓着拐杖,抬起拐杖的尖端指了指薛长仪,继续说:“他不过是玩玩罢了,图一时的新鲜。”   “你们睡也睡了,玩也玩了,他的新鲜劲儿自然会过去。要不然……”   前任司长愉悦的笑起来:“他也不会举报你,对吗?”   前任司长并不嫌弃冷场,一个人自说自话:“是乌木检举的你,他出卖了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欣慰,这说明在乌木的心里,他还是将工作,将督察司放在第一位的,而你……不过是玩腻了,玩剩下的……破烂货!”   “怎么不说话了?”前任司长说:“是不是感觉很失落,前一刻还被乌木捧在天上,下一刻却被他出卖,很失落吧,你如果想哭,我是不会嘲笑你的。”   薛长仪淡淡的说:“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是不是乌木出卖的我。”   “什么意思?”前任司长追问。   薛长仪说:“因为你强调了太多遍,好像特意想告诉我这个信息。”   薛长仪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很明显前任司长别开了脑袋。   前任司长冷哼:“薛殿主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啊,你就在这里清醒清醒吧。”   咚!咚!咚——   前任司长披着黑色的斗篷,佝偻着小老头一样的身躯,一步一拐杖,渐渐远去。   牢房终于平静下来,薛长仪若有所思。   “滚开!!”   “你们敢拦我?不要命了是吗!”   “都滚开,否则本座打死你们!”   爆裂声音传来,刚刚平静下来的牢房瞬间点燃,一股飓风冲入,伴随着司使们的惨叫。   “七殿主!你……你不能进去啊!”   “你别为难我们!”   “这是关押督察司重刑犯的地方,你不能进去啊!”   “老七?”薛长仪眼眸一动。   “都滚开,别怪我的鞭子不长眼!”   果然是董阑!   董阑手握一条莹白色的长鞭,鞭子柔软又坚韧,那鞭子仿佛触手一般,又生满了倒刺。   司使们吓得一边后退,一边阻拦,但也不敢真的阻拦,几番僵持下来最终还是被董阑闯了进来。   “小十!!”董阑冲过来,差点碰到带电的牢门。   “别动!”薛长仪拦住他:“小心受伤。”   董阑焦急的说:“小十,我听说你出事了,立刻就赶来了!这帮天杀的督察司,竟然敢把你关起来,走,现在哥哥就带你走!”   督察司的司使颤声说:“七殿主,你虽、虽是阎王殿的殿主,但也没有硬闯督察司牢房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连你也要获罪!”   “获罪?”董阑冷笑:“是吗?我倒要问问了,你们说小十私下欲忘台,那欲忘台有没有失职?如果不是欲忘台值守失职,怎么会让我家小十偷下欲忘台?”   薛长仪:“……”   说的好有道理,维护薛长仪的董阑,好像维护熊孩子的熊家长一样,竟让人无从反驳。   董阑又是说:“我没有告欲忘台已经是好事儿,你们还敢先来抓我家小十!你们督察司就这样滥用职权吗?还有,我家小十是部长级别,就算是关押,也要你们乌部长亲自出马,把乌部长叫出来。”   司使们左右为难:“部长他……他不在司里。”   乌木不在督察司,自从他在欲忘台之下离开之后,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这让薛长仪更加狐疑。   董阑理直气壮:“你们部长不在,抓个屁人!”   “走,”董阑抓住薛长仪的手:“哥哥带你离开。”   “殿主!七殿主……”司使们想要阻拦,但心有余力不足,董阑看起来娇俏可爱,但在十殿阎王中是出了名的泼辣,纵使是督察司也不敢随便招惹,生怕捅出大篓子。   董阑冷声说:“等你们部长来了,拿了缉拿令,再来抓人吧!都滚开!”   董阑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薛长仪离开了督察司的重型牢房。   “老七,”薛长仪叹气说:“你太莽撞了。”   “你才是!”董阑气得原地跺脚,兔耳朵发髻来回颤抖:“早就告诉你,不能相信督察司的人,不能相信乌木,现在好了吧,被出卖了吧!” 第27章 执迷不悟   薛长仪微微皱眉:“真的是乌木出卖了我吗?”   董阑不敢置信:“小十, 你什么时候被乌木蛊惑了?他可是督察司的人,不是他出卖的你,还能是谁?”   “还有很多奇怪的事情……”薛长仪沙哑的说:“我见到二哥了, 二哥他……明明认识我, 却不与我相认。”   “什么?!”董阑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薛长仪的手腕,因为失态,没有注意力度, 指甲差点划破薛长仪的皮肤。   “二哥……二哥还有记忆?可他不是喝了孟婆汤吗?”   薛长仪说:“孟婆汤的确对有些人是不起作用的,说不定二哥便是其中之一。”   “这……这怎么可能……”董阑喃喃自语,很快急切的追问:“那二哥与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说当年为什么被打下欲忘台?”   薛长仪摇头叹气:“没有,二哥什么也没说, 就……”   就被砍下了脑袋, 欲忘台下的天地, 果然充满了各种苦难。   “这样啊……”董阑轻叹了一声。   “老七?”薛长仪奇怪的说:“你怎么了?看起来有些奇怪。”   “没什么, ”董阑沙哑的说:“我只是一想到二哥, 心里头便不舒服。”   薛长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说:“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董阑仰起头来:“小十, 还是别查了,太危险了, 你私下欲忘台的事情还没有了结,督察司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最近你都小心一些,不要再冒险了。”   “而且、而且……”董阑担心的说:“你一向谨慎,在兄弟们之中,你是最稳重的一个,为何这次如此一意孤行, 的确,二哥的事情非常重要,可是二哥也不会想看到你如此冒险啊。”   薛长仪摇摇头,他的眼神中浮现着一股坚定:“我总觉得二哥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   “甚至什么?”董阑凝视着薛长仪。   “甚至……”薛长仪说:“我能感觉到,二哥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打下欲忘台,他在隐瞒什么,这件事情很重大,连我们也不能坦白。不然他不会在出事之前,特意叮嘱我小心……”   董阑干笑一声:“小十,你刚从牢房出来,还是先回去洗漱整理一下吧。”   薛长仪目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啊?”董阑问。   薛长仪说:“去乌木家。”   董阑气得跺脚:“都跟你说了,乌木不是好鸟,你怎么还要去找他!”   薛长仪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举着黑色的晴雨伞,大步往前走去。   因为醉酒的缘故,薛长仪知道了乌木的住宅地址,这是薛长仪第二次来到乌木家。   房门紧闭,静悄悄的,从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   叩叩叩——   薛长仪抬起手指,敲了敲古朴的大门。   仍然是一片寂静。   连续敲了三次门,里面根本没有声音。乌木不在督察司,难道也不在家里?他能去什么地方?   薛长仪独自等了一会儿,目光凝视着密码门锁,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乌木的电脑开机密码是自己的生辰,那门锁呢?   试探的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尖轻轻按在密码按钮之上——1014   嘀!   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不需要钥匙,不需要门卡,密码解锁成功。   薛长仪望着敞开的房间大门,心中升起一股了然,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乌木真的很喜欢自己。   可如果乌木真的很喜欢自己,又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薛长仪走进大门,轻轻关上,房间里果然没有人,无论是客厅,还是卧室。   卧室的地上散落着被撕烂的衣服,昨夜疯狂的纠缠历历在目,看来乌木没有回来过,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这里。   薛长仪退出了卧室,回到客厅之中,看了看被各色等身抱枕霸占的宽阔沙发,等身抱枕的图样里,除了香肩半露的,竟还有穿着蕾丝女仆装的。   薛长仪:“……”   薛长仪将占地方的抱枕拨开一些,露出一个人的地方,自己坐下来,旁边的抱枕却像没骨头一样瞬间靠了过来,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薛长仪的肩头。   薛长仪:“……”   身为一个访客,虽然是不速之客,薛长仪最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他准备就在客厅里等着乌木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薛长仪有些困顿,加之沙发上抱枕众多,虽然图样诡异了一些,但胜在柔软,体感不错。困顿感觉加重了,一点点席卷而来,薛长仪用手支撑着额角,渐渐沉入了睡眠之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只是小憩。   “唔?”薛长仪睁开双眼,活动了活动酸麻的手腕,外面天色亮着,房间里除了薛长仪还是没人,乌木竟然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薛长仪站起身来活动,将抱枕码放整齐,带上房间门离开。   学宫房间的这几天,薛长仪总是会来乌木这里看看,或许会住上一晚上,就在客厅里坐着,但是连续七天,都没有见到乌木的身影,乌木好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学宫放假七天,上学的第一天就有考核。   这次的考核是补考之前最后一次正式考核,可以说能不能通过补考,这次的考试至关重要。   第九班的学子早早到了教室,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薛长仪抱着一沓卷子走进来,说:“大家传一下,认真考试,不要交头接耳。”   嬴政起身来拿卷子,难得愣了一下,说:“薛老师,这是数学试卷。”   薛长仪:“……”   薛长仪仔细一看,还真是数学试卷,不是自己的语文试卷,应该是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拿错了。因为乌木的缘故,薛长仪这两天有些心不在焉,薛长仪其实本人并没觉得,但如果是平日里的薛长仪,肯定不会拿错试卷。   “薛老师!薛老师!”负责教导数学的姜子牙从外面跑进来:“你拿错试卷了。”   薛长仪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   语文试卷终于分发下去,大家开始做题,薛长仪监考的空当,站在黑板旁边的课表前仔细看了看,今日第九班就有体育课,就在上午最后一节。   “天啊——终于考完了!”   “考了一上午,都要烤熟了!”   “下节是体育课,走啊吕布,要不要打篮球!”   “打就打,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学子们嘻嘻哈哈的离开考场,往泮宫的操场而去,薛长仪收拾了卷子,从楼上往下看了一眼,眼眸微微波动,跟上学子们下楼,一同来到泮宫操场。   叮铃铃——   上课铃声打响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体育老师从体育器材室中走出来,因为背光的缘故,让他的脸面看起来并不真实,那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并非乌木黑色的招牌西装。   ——是豹尾!   豹尾手上托着篮球,朗声说:“同学们,集合了!”   “怎么是豹尾老师?”   “就是啊,乌老师今天怎么没来?”   “我还想跟乌老师学习三箭连珠呢。”   “李白你拉倒吧,多写诗,你可别学三箭连珠了,上次差点射在校长脑袋上!”   豹尾拍了拍手:“各位同学,安静安静!乌老师临时有事,请假了,我来给大家代课。”   “先做一下伸展运动吧。”   薛长仪远远看着,趁着学子们做拉伸运动的时候走过去,问:“吴部长今天没来?”   “没来,”豹尾点点头:“刚才校长临时找到我,说乌部长请假了,最近督察司太忙了,来不了,所以让我给他代课。”   薛长仪若有所思:“请假了……”   *   漆黑的房间,没有窗子,好像一个巨大的铁盒子。   逼仄而压抑。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铁盒子中,手脚拷着锁链,静静站在死寂之中。   ——是乌木。   哐——哐啷啷!   一声巨响,黑色的铁盒子裂开,是一只窗子,窗子拦着幽冥色电流栅栏,似乎是生怕被关押的人会跑出去。   黑色斗篷站在电窗之外,沙哑的开口:“乌木,你可反省好了?”   喀啦……   乌木微微转头,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义父并非要为难你,”黑色斗篷,也就是督察司的前任司长,乌木的养父叹气说:“只是不想看你如此执迷不悟下去。”   “执迷不悟?”乌木喃喃的叨念了这么一声,唇角划开笑意,并非是冷笑,竟然还有些暖意。   这个词用得好,几乎精准的概括了乌木对薛长仪的感情。   无论是压抑在心底里的时候,还是爆发在表面的时候,都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前任司长说:“薛长仪已经听说了,是你出卖了他,把他私下欲忘台的事情告到了督查司,如今的阎王殿与咱们督察司,更是势同水火。”   “乌木啊,”前任司长幽幽的感叹:“他已经恨你入骨,你们一个是金乌,一个是补天石,本就注定无缘无分,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又何必如此呢?如果……”   前任司长的嗓音沉下:“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义父不介意对薛长仪下狠手。”   嘭——   黑色的锁链绷直。   嘶啦——!!   乌木一把握住幽冥色的电窗栏杆,电窗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火星四溅,乌木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掌心冒出红色的火焰,如旭日一般耀眼。“啪——!”一声,电窗竟被烧得断了电,垂死的冒出最后两个电花,终于暗淡下来。   乌木双眸被火光衬托得阴霾和深沉,沙哑的说:“没有人可以伤害薛长仪,即使是义父也不行。” 第28章 竟然是你   豹尾见到薛长仪若有所思, 奇怪的说:“老大,是有什么事情吗?”   薛长仪摇摇头,说:“没事, 你们上课吧, 我先回去了。”   薛长仪把卷子放下,往路宫的宿舍楼而去,并没有回到444宿舍,而是上了一层, 来到董阑的宿舍门口。   叩叩叩——   里面没有声音。   薛长仪又敲了敲门:“老七,你在吗?”   宿舍门没有锁,但是里面无人回应,薛长仪皱起眉头, 果断的推开了宿舍门。   宿舍里没有人, 静悄悄的, 但书桌上摆着一盆晶莹剔透的白色兰花。   ——水晶兰。   水晶兰看起来有些像蘑菇, 全体通透纯白, 没有一丝绿色, 是为数不多不需要任何光合作用的植物, 很多人都会误以为它是小蘑菇,但其实水晶兰是一种兰花, 也被称作幽冥之花。   薛长仪看到那盆水晶兰,叹了口气走过去,抚摸着花瓣说:“老七?”   “唔……?”花瓣突然舒展了一下,似乎被弄得很痒,发出了一声人类的轻哼。   簌簌簌——   花瓣继续舒展,晶莹剔透的白色叶子展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随即“唰——”白光一闪,水晶兰突然幻化成了人形。   ——是董阑!   董阑幻化成人形,一丝#不挂浑身赤条条,舒展着自己的手臂,果然在伸懒腰,揉了揉水濛濛的大眼睛:“小十?你怎么过来了?”   薛长仪无奈的说:“又睡着了?你的本体是水晶兰,本就不喜欢日光,何必要来学宫做老师呢?”   董阑很适合七殿阎王这个职务,因为他是水晶兰,天生不需要光合作用,即使没有日光也可以存活下来,并不喜欢晒太阳,董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如今来学宫教课,简直就是日夜颠倒,自然会打瞌睡。   董阑拽过衣服披上,说:“没事没事,小十在这里教课,哥哥自然也在这里……小十,你找我有事儿吗?”   点点头,薛长仪说:“上次让你查的血液样本,有消息了吗?”   “血液……样本。”董阑稍微打了一个磕巴:“那些血液样本是送到督察司的,你也知道,督察司的人防咱们十殿阎王,就像是防贼一样,虽然我在化验中心有认识的人,可是也不好查,暂时还没查到,还要……再等等。”   薛长仪略微有些失望:“好吧。”   董阑信誓旦旦:“小十你放心,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薛长仪又说:“还有,老七你要帮我个帮。”   “什么?”董阑兴致勃勃:“小十你求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帮忙的!”   “我想让你帮忙……”薛长仪说:“帮我寻找乌木的下落。”   “乌木?”董阑撇嘴:“怎么又是他?”   薛长仪说:“今日乌木请假了,说是督察司公务繁忙,所以没有来上课。”   “是呢,”董阑阴阳怪气,说:“忙着举报你,当然忙了。”   薛长仪皱眉:“我总觉得不是乌木举报的我。”   “哼!”董阑说:“小十你醒醒啊,不要被乌木蛊惑,他不是好鸟!”   “总之……”薛长仪说:“请你帮我找一找乌木,打听一下他的下落,他不在督察司,也不在家,更不在学宫,还能在什么地方?”   董阑不情不愿,嘟着嘴巴。   薛长仪说:“如果老七你不帮我的话,我只能用千魔眼了。”   千魔眼一开,可以看到三界任何一个角落,就像上次寻找成蟜一般,但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足够抽干一个修行千年的修士。   “小十你发疯啦!”董阑说:“上次成蟜走丢,那还是在学宫之中,乌木连个鸟毛都看不到,你要用千魔眼,会被抽干的!我不许!”   他说完,妥协说:“好吧好吧,我会帮你去找的,你记住哦,千万千万!不能用千魔眼!听见了没有?”   薛长仪笑起来:“知道了。”   董阑嘟囔:“你就是吃定我了,好吧,回去等消息吧,我去替你找。记得哦——乖乖听话!”   薛长仪摸了摸董阑的头发,转身离开,董阑跳着脚说:“又摸我头,把我做哥哥的威严都摸没啦!”   第二天是公布模拟考试成绩的日子。   偏偏中央总厅临时征调千魔眼,薛长仪今日很忙走不掉,就让豹尾和鱼鳃护送千魔眼回中央总厅。   天色大约黄昏之时,豹尾和鱼鳃匆忙赶来。   “老大!老大!”豹尾嗓门儿直喊:“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薛长仪皱眉。   鱼鳃最为镇定,冷静的说:“千魔眼失窃了。”   “失窃?”   鱼鳃解释说:“我们护送千魔眼回中央总厅,一切都很顺利,折返的途中,却接到了中央总厅的电话,说千魔眼无缘无故失踪了。”   “老大!怎么办啊!千魔眼可是至宝,这要是丢了,岂不是天下大乱?”豹尾急得直挠后脑勺。   薛长仪的眉心反而慢慢舒展,若有所思的轻声说:“果然丢了吗?”   “老大?”豹尾一脸迷茫,老大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薛长仪回过神来,但并没有继续千魔眼失窃的话题,而是说:“豹尾、鱼鳃,你们二人立刻放出消息,就说我受了伤,很重的伤。”   “受伤?”豹尾越来越糊涂了。   薛长仪叮嘱:“把消息放出去,尤其是让督察司的人知晓。”   “老大,”豹尾迷糊的说:“您这是什么意思?”   鱼鳃并不多问,点点头:“好,老大,我们这就去。”   *   幽暗的黑盒子。   没有日光,漆黑不见五指。   唯一的光芒,就是电窗发出的电流火星。   乌木身披枷锁,静静的站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   “哎,听说了吗?”黑暗之外有人在说话,是看管乌木的守卫。   “有个阎王好像受伤了。”   喀拉……   锁链轻微颤动了一下,乌木突然动了,先是眼眸,然后是身体,朝向声音的来源转动了半面。   “我也听说了,是那个第……第十殿阎王!薛殿主!”   “没错没错,就是他!”   “我听说千魔眼突然失窃了,薛殿主受了重伤,难道和千魔眼失窃有关?”   “一准儿是,不然薛殿主那么厉害,那样的修为,谁能将他打伤。”   “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听说很严重,都不要不行了……”   喀拉!   锁链又发出了响声,这次的声音更加剧烈。   黑色的锁链猛地绷直,乌木紧张的一步踏到电门前:“你们说薛长仪受伤了?”   守在外面的都是督察司前任司长的心腹,听到乌木发问,并不搭理。   “薛长仪受伤了……”乌木喃喃自语,黑色的眼眸快速波动。   嘭!!!   嘶啦——   是敲击声,还有电门反噬电流的声音,犹如惊雷霹雳!   守卫吓了一跳:“乌部长,这是前任司长亲手打造的电门,我们劝你还是老实一些,若是把您电伤了,我们可……”   乌木的嗓音隔着铁门,沙哑的不太真实:“开门!放我出去!我要去见薛长仪!”   “乌部长!都说了,我们不可能放你出去。”   “您不要白费力气了,纵使您是前任司长的义子,我们也不能放您出去。”   “这扇电门……”   嘭——!!!   咔嚓!   守卫们还没说完,一声巨响,伴随着电门剧烈的火光,爆炸一样,冲击力扑面而来,两个守卫发出一声惨叫,均是被气流冲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乌……”   “乌部长?!”   电门轰然粉碎,乌木的双眼不再漆黑,仿佛是两团火焰,不,应该是两轮旭日。   他从黑暗中走来,周身燃烧着浓烈的火焰,守卫们根本不敢阻拦,毕竟那是太阳的光辉,纵使向往,但又有谁敢触碰呢?   守卫吓得连连后退,让开一条道路。   乌木冷着一张脸,大步离开黑盒子一样的牢房。   “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前任司长!”   “乌部长逃脱了!”   乌木冲出牢房,四周荒凉一片,黑暗笼罩着这片天地。   而这一片天地,分明是“欲忘台以南,奈何桥以东,孽镜台以西,铁网门以北”的——稷下学宫!   乌木微微皱眉,督察司的暗牢,竟然设立在稷下学宫,也就是地府一中之内。   乌木被关起来的时候,蒙住了双眼,七拐八拐的被带走,前任司长显然不想让乌木知道,督察司的暗牢具体在什么位置。   原来……督察司的暗牢就在学宫之中。   乌木微微皱眉,看得出他的不解,但此时并不是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更加担心薛长仪的安危。   “薛长仪……”乌木叨念了一声,拔腿便跑,哪里还有平日里冷漠镇定的督查司长模样?   “乌木!”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后背响起。   乌木的脚步一顿,太熟悉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分明便是他的养父——前任督查司司长。   缓缓回过头来,果然对上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小老头。   “乌木你太令义父失望了!”前任司长狠狠一跺拐杖,呵斥:“私自逃窜,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乌木沙哑的说:“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要见薛长仪,我说过了……即使是义父也不能伤害薛长仪。”   “你……”前任司长气结:“你还真痴情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前任司长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这附近还有第三个人,他浑身一震,针扎一般,猛地转过头去。   一条黑色的人影,即使是在幽幽的黑夜,白皙的手掌仍然打着那般漆黑色的晴雨伞。   “薛长仪?!”乌木惊喜的看向对方。   又焦急的询问:“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薛长仪对乌木微微一笑:“千魔眼失窃了,所以我想找到你,只能出此下策,让我手下的鬼差散播我受伤的谣言,毕竟……”   毕竟乌木很喜欢很喜欢薛长仪,但凡听到薛长仪受伤的消息,一定会坐不住的。   而薛长仪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不只是等到了乌木这只小乌鸦,还等到了一条漏网的大鱼。   薛长仪看向那条大鱼——前任司长。   “想把你引出来,真是又困难,又简单呢。”薛长仪轻轻的感叹:“困难是因为我从没想过,乌木的义父,督察司的前任司长,竟然是你……”   “简单,”薛长仪注视着藏头露尾,从不在别人面前展露真容的黑色头蓬,幽幽的说:“简单也是因为……竟然是你。” 第29章 庐山真面目   藏在黑斗篷下的小老头明显回避薛长仪的目光, 他的黑色斗篷好像黑色的铠甲,将前任司长包裹的密不透风。   前任司长提高了嗓音:“乌木,你还没听出来吗?他是在利用你!薛长仪, 是在利用你!!”   “薛长仪根本没有受伤, 他不过是散播了不真实的消息,他利用了你对他的关心!”   “你如此真心的对待他,他却毫不留情的利用你,乌木, 你看看清楚!”   前任司使显然在挑拨离间,他被乌木和薛长仪围在中间,想要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乌木和薛长仪都是高手, 而前任司长孤立无援, 处于劣势。   薛长仪眼眸一动, 看向乌木。   说实在的, 前任司长的话不无道理, 薛长仪的确利用了乌木, 他想赌一赌, 放出自己受伤的消息,乌木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出现。   乌木真的出现了, 他的身上带着伤痕,看起来风尘仆仆,还有一些匆忙,双眼中满满都是关切与焦急,和他平日里冰冷的外表一点儿也不一样,如同朝阳一般火热、温暖……   薛长仪看到乌木的一霎那,心底里莫名的高兴……   乌木对薛长仪的眼神, 上下打量薛长仪,确定他没事之后,只是狠狠得松了一口气,说:“你……没事吧?”   薛长仪摇摇头,其实心底里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   乌木转头看向前任司长,沉声坚定的说:“我不在乎。”   前任司长一愣。   乌木重复说:“我不在乎,我喜欢薛长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本没打算告诉他,只是想偷偷的喜欢他,如今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再奢求别的,不管他是利用我也好,还是什么别的,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薛长仪的心脏一抖,他的心窍是铁石做成的,毕竟薛长仪的原身是一块石头,可是眼下却莫名感染了石头不应该具有的温度,明显在跳动着。   前任司长气得发抖,眼看挑拨离间没有用处,突然发难,往斜地里一扑,趁着乌木和薛长仪说话的空档,想要逃跑。   “想跑?”薛长仪轻笑一声。   黑色的晴雨伞一转,瞬间变回判官笔的模样,那是薛长仪的本命法器,也是薛长仪的兵器。   判官笔一转,尖锐的笔尖划过黑色斗篷,嘶啦——   黑色斗篷应声破裂,前任司长很紧张他的斗篷,似乎不愿意抛头露面,一把抓住自己的斗篷,紧紧的裹住,再次想要逃窜。   乌木眯了眯眼睛,终于从旁边冲上来,前后夹击前任司长。   “乌木!!”前任司长大吼:“你是我的义子!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乌木沙哑的说:“我一直很好奇,义父虽然收养我,但为何从来不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一见义父的庐山真面目。”   如果是一个乌木,或者一个薛长仪,前任司长还有些对付的门道和胜算,可是现在乌木和薛长仪一起夹击他,二人甚至还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之感,完全不像是宿敌死对头。   嘶啦——   薛长仪的判官笔再次撕裂黑色的斗篷,乌木一把抓住,狠狠一掀。   “啊!”前任司长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面,死死低下头,背过身去,不想让二人看到他的长相。   事到如今,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里。   乌木在背面正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但黑色斗篷之下,对方绝对不是一个小老头,他的身形一点儿也不佝偻,斗篷的后背被垫了起来,制造出含腰驼背的效果。   那个人的身量本身不高,可以用纤细二字来形容,捂住脸面的双手皮肤白皙细腻,完全与老头二字毫无关系。   ——竟然是一个小少年!   薛长仪淡淡的说:“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只是一直不相信罢了。”   他看向远处的天边,那是欲忘台的位置。   “那天乌木带我下欲忘台,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我就在想……如果真的不是乌木出卖了我,那会是谁呢?其实……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   小少年仍然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面,但他的身子在发抖,瑟瑟发抖。   薛长仪又说:“后来我问你血液样本的事情,你一直推三阻四不回答,我便想了个办法试探你,告诉你想用千魔眼来寻找乌木,果然……你中计了。”   “那是……”小少年终于开口了,但他还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面:“那你是在试探我?”   薛长仪苦笑一声:“是啊,可惜你还是掉进了我的陷阱。你不想让我找到乌木,因为一旦找到乌木,我就会知道其实出卖我的人不是乌木,而是你!所以你故意偷走了千魔眼,是不是……”   薛长仪顿了顿,笃定的说:“老七。”   小少年终于慢慢放下了双手,似乎是放弃了抵抗,袒露出他的真实面容。   乌木浑身一震。   他的养父,前任督查司司长,竟然是第七殿阎王——董阑!   “果然是你,”薛长仪的嗓音已经趋于平静:“董阑。”   “怎么会……”乌木眯起眼睛:“第七殿阎王是前任督查司的司长?”   “呵呵……”董阑笑起来,完全没有平日里可爱娇俏的模样,反而显得十足威严:“怎么,没想到吧?何止是你没想到,即使是整个中央总厅,也不会有人设想过,处处与阎王殿作对的督察司司长,其实是阎王本人吧。”   乌木很快抓住了重点,皱眉说:“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我纠察二殿主?”   十殿阎王亲如手足,二殿主厉寒可是董阑的哥哥啊,虽不是亲哥哥,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总不能是假的。   薛长仪的喉结滚动,嗓音变得干涩:“为什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董阑站着,双手微微下垂,充斥着一股颓丧,沉默了很久很久。   滴答——   竟然是一滴眼泪,滴落在学宫的土地上。   “我也……”董阑沙哑的开口:“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我始终瞒不住你的小十,还要从这座学宫说起。”   稷下学宫,地府一中。   中央总厅斥巨资建立的附属中学,选拔历史长河中所有的佼佼者,通过层层的考试与筛选,将他们聚集在这里。只有入学考试超过80分的人,才可以进入实验8班和9班学习。   只有进入稷下学宫学习之人,才可以免受轮回之苦,所以学宫招新的消息一放出去,许多人都趋之若鹜,争相应考。   这是中央总厅最秘密的档案。   其实这里并非是什么学宫,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基地。   “实验基地?”薛长仪皱眉。   董阑点点头:“我才是学宫真正的祭酒。就连校长也不知道这座学宫真正的意义在什么,他只是负责教导学生,完成每个学期的考核要求罢了。而这座学宫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实验。”   抬起头来,董阑看向乌黑的天边。   稷下学宫之中模拟了正常的日升月落,看起来像是一片正常的天地,但仔细一看才知道,其实天边混沌一片,仿佛雾霾一般。   董阑幽幽的说:“污染……太高了不是吗?”   污染越来越高,太阳无法正常升起,植物失去光合作用,等待天地陷入最终黑暗之时,死变将会彻底蔓延入侵。   如今社会在走向高速发达的同时,也在走向自我灭亡,阳间如此,冥府也是如此,即使身为神明。   “百年之后,星辰陨落,日光消失,人这个字眼将会永远消失,埋葬在历史之中,成为历史长河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砂砾。”董阑沙哑的说:“所以中央总厅下达了机密文件,要我负责这次的秘密档案,将最珍贵的生命体聚集在一起,激发他们的潜能,提取其中的力量,试图找出阻止死变的方法。”   原来学宫存在的原因,并不是让学子们学习,而是通过让这些天子骄子学习从未涉及过的知识,来激发他们的潜在力量。   第九班一直考试不及格,根本没有用心学习,又怎么可能激发潜在力量?所以中央总厅才会调配一个有手段的老师去鞭策第九班,作为代课班主任。   而前不久的体检抽血,则是实验的一部分。   简而言之,稷下学宫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其中的学子则是实验室需要消耗的试验品……   董阑突然激动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上两步,抓住薛长仪的双手。   乌木立刻戒备起来,死死盯着董阑。   董阑哽咽的说:“小十,一旦进入死变,太阳将无法升起,除了我……水晶兰不需要任何光合作用,谁也难逃一死,尤其是你!”   薛长仪是补天石,不能长时间接触月光和日光,但他又依赖于吸取日光与月光的能量,如果真的如同董阑所说,百年之后陷入死变,那么……   那一日将是薛长仪的终结之日。   董阑摇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是我的弟弟啊!所以我才接手了这次计划……”   薛长仪反握住董阑的手掌,说:“可是二哥呢?”   “二哥他……”董阑的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喃喃的说:“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想要阻止我……他觉得不应该牺牲学宫的学子,可是……可是面对灾变,牺牲……是必须的啊,所以我……我……”   薛长仪笃定的说:“所以你把二哥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打下了欲忘台。” 第30章 拒绝同担!   “原来是你。”   薛长仪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之中有一些疲惫,轻声说:“怪不得二哥即使没有忘记前尘往事,即使认出了我, 也不愿意多说, 好像隐瞒着什么,原来……”   薛长仪凝视着董阑:“原来他是在保护你。”   “不要……”董阑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说了!可我、可我也没有办法……”   董阑的眼神充满了惊慌:“完成这项实验,总要有人牺牲的,二哥他……他根本不懂, 如果无法完成这次计划,死的人会更多,会更多!!甚至……甚至连小十你也会死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命啊!”   “我……”惊慌慢慢消弭,董阑的眼神染上了一层坚定:“小十, 你不要怪哥哥, 我没有办法, 而且我这样做, 是得到中央总厅批准的, 即使你发现了, 也没有权限阻止我!”   乌木狠狠皱眉。   董阑立刻说:“乌木, 你不是喜欢薛长仪吗?你喜欢他,更应该希望他能活下去不是吗?”   乌木又皱了皱眉, 但没有说话,因为他无从反驳。   董阑说得对,乌木喜欢薛长仪,也希望薛长仪可以活下去。   董阑发觉了乌木的动摇,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养父子,他了解乌木的秉性,孜孜不倦的劝说:“学宫之中的学子, 都是千年来最强大的生命体,如果能从他们的生命体中提取潜能,说不定就可以找出对抗死变的方法!到时候——不只是小十可以活下去,其他的生灵,还有你……还有你乌木!你也可以不必遭受陨落的命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董阑微微张开双臂:“我们是神明啊,我们是天神!我们的生命期限,不该只有这区区一百年!只要我完成实验,一切都会好的,乌木……我的好孩子,你帮帮我,帮帮义父,好不好?”   最后董阑还忘了加上一句:“就当是为了薛长仪好。”   乌木看向薛长仪,他的目光虽然动摇过,却始终没有说话。   薛长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老七,你做的没错。”   “小十?”董阑惊喜的涨红了脸,兴奋的说:“你……你终于理解哥哥的苦心了吗?”   “可是,”薛长仪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可以完成实验,人类不用面对死变的灾祸,的确是大功一件,大多数的人都要感激你……可是你错在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却瞒着每一个人,甚至……牺牲了二哥。”   董阑张了张口,任由他能言善辩,任由他是第七殿阎王,任由他是督察司的前任司长,也无法反驳薛长仪这一针见血的一句。   薛长仪顿了顿,又说:“学宫的学子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去和他们解释吧……至于我,我明日便会辞去代课班主任一职。”   “小十!小十!”董阑抓住薛长仪的手,急切的说:“你不能走,死变即将降临,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哥哥需要你一起完成试验计划。”   薛长仪摇摇头,说:“如果完成试验计划,二哥会回来吗?”   董阑一愣,缓缓的放开了薛长仪的手,他的双臂下垂,一时说不出来的死气沉沉。   薛长仪苦笑了一声:“二哥回不来了,但他还是为了保护你,什么也不肯多说。”   说罢,薛长仪转身离开。   咕咚!   董阑双腿一颤,跪倒在地上,浑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死气沉沉。   “二哥……二哥……”董阑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薛长仪听着呜呜的哭声,举着黑色的晴雨伞,慢慢行走在黑暗的稷下学宫之中。   沙沙沙……   身后有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是乌木。   乌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始终注视着薛长仪,不愧是太阳的化身,即使薛长仪背着身,也能感觉到乌木炙热的目光,好像随时要把自己烧穿。   踏!   薛长仪驻足,转过身来与乌木对视。   乌木立刻停下脚步,还是站在薛长仪五六步开外的地方。   薛长仪往回走,走到乌木面前,抬手想要触碰他脸上的伤口。   “小心!”乌木立刻后撤好几步,警戒的说:“你会受伤。”   薛长仪并没有消耗体力,如果此时触碰到乌木,肯定会被乌木的热气灼伤,乌木不想伤害薛长仪。   薛长仪保持着举起手的动作,说:“你受伤了。”   乌木的脸上有伤口,是被电门的电流划伤的,横在面颊上,还在微微的流血,旁边都是烧焦的痕迹,这样的伤疤落在乌木俊美的面容上,实在太过碍眼。   乌木淡淡的说:“没事,小伤。”   薛长仪说:“我来为你疗伤。”   乌木冰冷的眼眸露出略微的吃惊,摇头说:“治愈术消耗极大,不必了。”   薛长仪突然轻笑一声:“正因为消耗极大,等我为你治疗完伤口,你就可以碰我了。”   咕咚——   是乌木干涩的吞咽口涎的声音,薛长仪这句话实在太暧昧了,乌木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被电出来的后遗症?   趁着乌木怔愣的空档,薛长仪白皙的手掌冒出幽冥色的光芒,虚抚在乌木受伤的面颊,还有手臂上,光芒流转,伤口快速愈合。   “唔……”薛长仪轻轻呻#吟了一声,本就白皙的面颊变得苍白,身形不稳,踉跄起来。   “薛长仪!”乌木一把抱住薛长仪,没有让他倒在地上,焦急的说:“你没事吧?”   “还说是小伤?”薛长仪喘了两口气:“为了疗伤消耗了我这么多体力。”   乌木刚才说小伤,只是随口说的,那样的电伤当然不是小伤,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如果换做别人,早就轰成了一堆炮灰。   乌木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心虚的说:“对不起,我刚才……骗你的。”   薛长仪追问:“你不是说永远也不会骗我吗?”   “我……”乌木冰冷的眼神透露出一丝焦急:“我只是第一次骗你,真的……以后不会了。”   “呵呵……”薛长仪被他逗笑了,能让督察司的年轻司长口头做检讨的,恐怕也只有薛长仪一个人。   薛长仪的眼眸微微晃动,没来由生出一股冲动,这是铁石心肠的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虽然秉性冷淡了一些,但薛长仪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他趁着乌木作检讨,微微仰起头来,在乌木的唇角轻轻一吻。   “你?”乌木大吃一惊,一双冷漠的眼眸竟然瞪得浑圆。   那双黑色的眼睛,完全和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乌鸦重合在了一起,如此神似。   薛长仪轻声说:“这是给你的奖励。”   说完再次仰起头来,吻在乌木的唇边。   乌木的眼神从震惊变得深沉,变得复杂而深邃,仿佛深渊的漩涡,回拥住薛长仪,将人紧紧按在怀中,夺取了主动权。   薛长仪刚刚消耗了体力,正好需要“补充能量”,唇瓣厮磨之间,带起阵阵的战栗,还有说不清楚的满足感,令薛长仪又餍足,又贪婪,而这仅仅是接吻而已。   薛长仪呼呼的喘息着,软绵绵靠着乌木胸口,轻声:“你以前有交往对象?”   “自然没有。”乌木立刻回答。   薛长仪说:“那你的吻技怎么这样好?”   乌木被夸奖了,冰冷的眼神浮现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有些局促,和说不清楚的躲闪。   “我……”   薛长仪轻笑:“可不要骗人,骗人不是好孩子。”   乌木的眼神又是一阵躲闪,最终说:“我幻想过很多次。”   差点忘了,乌木是薛长仪的脑残粉来着,而且是终极毒唯,家里那么多周边和谷子,原来是在脑内演练过无数次了,怪得不吻技如此纯熟。   薛长仪挑眉,看着乌木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调戏说:“那你……还幻想过什么?”   乌木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   薛长仪休息了一晚上,因为有乌木的“鼎力支持”,恢复的极快,清晨之时已经神清气爽,不见一丁点儿的疲惫。   “老大!”   444宿舍门一打开,豹尾和鱼鳃在外面等着。   豹尾说:“老大,千魔眼还没有找到,要不要我……”   不等他说完,薛长仪摇头说:“不必找了。”   “啊?”豹尾一脸迷茫:“为什么不必找了?难道找到了?是谁偷的?哪个王八蛋竟然敢偷千……哎呦!小鱼,你干嘛打我……”   鱼鳃无奈的说:“老大说不用找了,哪里那么多话?”   豹尾委屈,揉了揉后脑勺:“那老大,咱们一起去上课吧?”   薛长仪沉默了一阵:“今天……我打算辞去代课班主任的职务了。”   “什么?!”豹尾更是惊讶。   鱼鳃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话不多,天生不喜欢问为什么,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是老大的决定,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既然如此,我一会儿也会去辞职。”   豹尾连忙说:“我也是我也是!”   薛长仪微微一笑:“谢谢你们。”   “老大!”豹尾惊喜的瞪大眼睛:“小鱼快看,老大笑了诶,真好看!”   薛长仪虽看起来温和,但并不常笑,毕竟谁能想象阎王爷经常开怀大笑的样子呢?   嘭——   444宿舍门再次打开,门板差点拍在豹尾鼻子上。   乌木从里面走出来,冷冷的说:“你堵门了。”   豹尾:“……”我好像被瞪了!督察司的人果然很讨厌!   乌木走出来,一脸很不爽的样子,因为他在宿舍里就听见了,豹尾夸薛长仪好看,薛长仪当然是好看的,毕竟是乌木喜欢的人。   但乌木拒绝同担!   “呵呵……”薛长仪自从明白了乌木的心意,感觉乌木这个人很好懂,吃醋两个字全都写在脸上,明晃晃的。   薛长仪主动说:“乌老师,要一起去教室吗?”   乌木受宠若惊,使劲点头,但表情始终有些闷骚,说:“好。”   豹尾震惊:“啊?老大?你怎么要和督察司的人一起走啊?”   压低声音,豹尾小声蛐蛐:“好晦气啊,今天一天都会倒大霉。”   乌木:“……” 第31章 正经的表白   时间显然还太早, 去上早自习都太早,更不要说乌木是个体育老师,根本没有早自习。   好不容易和薛长仪在一起,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 乌木有点舍不得,于是指着前面的食堂。   “薛老师,时间还早,要不要去食堂吃早点?”   豹尾冷笑一声, 又是小声蛐蛐:“我们老大才不和督察司的人一起吃饭呢,和督察司一起吃饭,岂不是能吐……”   不等他说完,薛长仪很自然的说:“好啊。”   “啊???”豹尾的嗓音洪亮且震撼, 犹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鱼鳃:“……”嫌弃的掏了掏耳朵。   薛长仪和乌木走进食堂, 豹尾还没有反应过来, 摇晃着鱼鳃的肩膀:“小鱼小鱼!你快打我一巴掌, 我是不是傻了?或者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鱼鳃:“……”   进入食堂, 豹尾积极的说:“老大, 小鱼, 你们坐,我帮你们去买早餐!”   三个人一贯如此, 豹尾总是很积极的跑腿儿。   豹尾并不和善的看了一眼乌木,凉丝丝的说:“乌部长不是我们殿的人,你的口味我们也不知道,如果买错了,不合乌部长的口味,会不会被督察司记上一过啊?我可不敢,还是劳烦吴部长自己去排队吧!”   说完, 霸气凛然的甩给乌木一个后脑勺。   乌木:“……”   乌木今日难得好脾气,一点儿也不生气,对薛长仪点点头,和豹尾一起去排队买早餐。   “油条!豆腐脑!小笼包来两份……还是三份吧!还有煎饼,要双蛋的,皮蛋瘦肉粥,虾饺!哦——一分牛奶,加糖谢谢!”   豹尾点了餐,耍杂技一样将这些早点放在盘子里,足足放了三个大盘子,摇摇晃晃的走回去。   乌木一看,薛长仪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和虾饺,全都被豹尾点了,并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于是只好默默的点了自己的餐点。   乌木回到餐桌之时,豹尾已经摆好了餐盘,一张餐桌沾得满满当当。   “诶——”豹尾举手,阻止了乌木想要坐下的动作:“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餐点太多了,这张桌子坐不下,劳烦乌部长去坐别的桌子吧!”   乌木:“……”   忍。   乌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告诫自己,忍一忍,豹尾和鱼鳃可是薛长仪的心腹鬼差,是他们对自己有些误会,不能再加深这样的误会了。   于是乌木又是好脾气的点点头,坐在了旁边的餐桌上,与薛长仪隔着一条过道。   豹尾蹙眉,低声蛐蛐:“怎么回事?今儿个乌部长有病不成?非要粘着咱们,不会是想要抓咱们的把柄吧?嗬——老大,你要小心了!”   鱼鳃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薛长仪。   薛长仪微微一笑,说:“豹尾,你不必如此小声,乌部长听得见,这和普通音量没什么区别。”   豹尾一转头,果然对上了热乌木的眼神。   豹尾:“!!!”尴尬……   乌木默默的吃着自己的早点,他就是为了和薛长仪相处才来的,否则食堂人多嘈杂,他才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有时间更喜欢体育器材室,随便找张椅子,安安静静的欣赏薛长仪的小卡,或者擦拭手办吧唧。   乌木微微蹙眉,感觉这样不是办法,需要透露一些风声给豹尾和鱼鳃,自己没有恶意,甚至……喜欢他们老大。   如何透露呢?   乌木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先擦干净双手,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   嘎啦……   手机挂着精美的钥匙扣,一拿出来就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薛长仪侧头一看,那手机上挂的钥匙链,分明是Q版的自己,看来乌木已经“不甘寂寞”,想要从地下粉丝,升级成为地上的粉丝。   豹尾瞟了一眼,嘴里塞着油条,含糊不清的嘟囔说:“什么玩意儿啊?手机上挂个小人儿,小人小人!太晦气了,丑死了!”   薛长仪:“……”   乌木:“……”   难道豹尾看不出那个挂件是Q版的薛长仪?   乌木不甘示弱,“吧嗒——”不下心把手机掉在了地上,准确无误的滑到了豹尾和鱼鳃中间。   乌木似有所示的说:“能帮我捡一下手机吗?”   豹尾还是蛐蛐:“督察司的人没长手啊……”   不过他看了一眼鱼鳃,鱼鳃今天穿的也是裙子,如果乌木过来捡手机,说不定会看到鱼鳃的裙底,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就算小鱼是穿裙子的男孩子也不可!   豹尾很不情愿,还是低头将手机捡起来。   他绝对没有偷看的意思,但屏幕亮着,一拿起来就看到了乌木的手机桌面。   ——薛长仪和乌木的合照!   咚!!   “哎呦——”   豹尾惊得一抬头,撞在了桌子下面,牛奶发出哗啦一声,直接浇在豹尾头上。   豹尾却顾不得这些,举着手机:“这这这……”   鱼鳃如有所思,把手机递给乌木,揪住一脸状况外的豹尾,说:“老大,我先带这个楞子去换一身衣服。”   薛长仪点点头:“好。”   于是鱼鳃拽着豹尾离开了食堂。   “什么情况?”   “我是不是没睡醒,小鱼你打我一下!”   “哎呦,小鱼,你真打啊?”   乌木看着远去的豹尾,终于露出了一抹阶段性胜利的笑容,然后端着自己的盘子,挪到了薛长仪对面坐下来。   薛长仪有些无奈:“没想到乌部长也这么幼稚?”   乌木有些不确定:“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让豹尾和鱼鳃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没事吧?”   薛长仪挑眉:“我们的关系?乌部长,我们是什么关系?”   叮咚!好问题,一下子把乌木给问住了。   是酒后一夜情的关系?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还是宿敌对手的关系?   总之,不是正经交往的关系,因为乌木赫然发现,除了酒醉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没有正经表白,直接跳过了一层,就和薛长仪亲吻,并且发生了关系。   薛长仪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站起来说:“我吃好了。”   收拾了盘子,转身离开食堂。   “薛老师,等等!”   乌木大步追上去,前后脚进入了泮宫教学楼,时间还早,薛长仪却走得很快,乌木反思了一下,薛长仪会不会是生气了?   啪!   他一着急,直接拉住了薛长仪的手腕。   薛长仪手臂一震,乌木又赶紧松开,以免伤到他。   二人站在墙角的地方,乌木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子,垂低头:“对不起,我一直都觉得……喜欢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是我刻进骨髓的一部分,所以一直忘了跟你说——我喜欢你,薛长仪。”   薛长仪愣了半秒,随即笑起来:“没想到乌部长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说起情话却这么肉麻?”   乌木辩解:“这不是情话,都是我的心里话。”   有句话是什么?真诚是必杀技。   尤其乌木用这样俊美,认真,甚至虔诚的表情,说出这样的情话,就算肉麻了一些,也足够打动铁石心肠。   薛长仪没有回答他,而是靠近乌木,慢慢仰起头主动吻在他的唇上。   乌木睁大眼睛,冰冷的眸子被欣喜占据,却又充满了担忧,他的手掌没有回拥住薛长仪,反而将对方推开。   乌木的表情纠结到了极点:“你会受伤的。”   薛长仪现在体力充沛,并不需要补充日光,如果二人此时有亲密接触,薛长仪会被乌木灼伤。   薛长仪一步步走上前,乌木为了和他保持距离,一步步后退。   嘭——   乌木的后背紧紧靠着墙角。   薛长仪微微仰起头来,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打圈,顽皮的勾着乌木的领带,轻声说:“可是我想和你接吻,你不想吗?”   乌木的呼吸突然深沉,充满了野兽的掠夺欲。“唔!”下一刻薛长仪发出一声轻哼,唇舌完全被乌木占据。   酥麻、充盈,伴随着刺痛与灼伤,不断的交互而来,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却让薛长仪这个铁石心肠莫名有些热血沸腾,还想要索取更多,得到更多……   “咦?是不是有人?”   脚步声路过,显然是泮宫教学楼上课的学子。   “没有人,阿羽你听错了吧?”   “不可能!我的耳力从不出错。而且还是接吻的哼哼声,难道有人在教学楼里偷情?”   “阿羽,再不走要迟到了。”   刘邦和项羽渐去渐远,乌木终于放开了薛长仪。   薛长仪本就殷红的唇瓣,此时变得充血一般艳丽,唇角的地方还在微微流血。   “对不起……”乌木心疼的不行。   薛长仪只是笑了笑,舌尖轻轻一勾,将唇角的鲜血舔舐,乌木的眼神果然再一次凶狠起来。   薛长仪拦住他:“我要去上早课了。”   乌木看了看时间,如果再这样“偷情”下去,时间的确来不及了。此时此刻的乌木,并不像一只金乌,更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薛长仪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今天我便会辞去代课班主任的身份,退休之后我有很多空闲时间。”   乌木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充满了希冀,点点头:“我也会提交辞呈。”   薛长仪和乌木分开,进入了第九班的教室,学子们根本不知道稷下学宫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学宫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当是地府中央总厅掉下来的大馅饼,只要在这里学习,就可以免去投胎轮回之苦。   “老师!我们的模拟考试成绩这么好,是不是该给点奖励啊!”   “就是啊老师!你的赏罚分明!”   “这么说咱们补考都合格了?”   “吕布你可是擦着线过的,太丢人了。”   薛长仪平静的说:“各位学子,老师有话要说。”   教室安静了下来,所有学子全都看向薛长仪。   薛长仪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老师打算今天辞职,从明天开始,便不再是你们的老师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薛老师为什么辞职?”   “一定是吕布考得太差,对不对?”   “管我什么事,我及格了!”   嘭——   就在吵闹声中,董阑突然冲入教室。   “董老师?”学子们面面相觑,这节不是化学课啊?教化学的董老师怎么来了?   薛长仪平静的看向董阑:“老七,看来你还没有和学子们坦白。”   董阑粗喘着气,急切的说:“小十!你不能辞职!你不能辞职!血液样本……”   “有人在样本上动了手脚!真正的血液样本被人调包了!”   董阑紧紧抓住薛长仪的手,眼神慌张,语无伦次:“还有二哥……二哥!”   “二哥怎么了?”薛长仪蹙眉。   董阑沙哑的说:“督察司的司使回禀,自从你下过欲忘台之后,欲忘台之下便再没寻到厉寒的踪迹……二哥不见了!” 第32章 你是谁?   本该在欲忘台之下保守轮回之苦的厉寒不见了,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薛长仪第一时间就想去寻二哥,可现在还是早自习期间,薛长仪今日没有辞职, 尚且是学宫第九班的班主任。   “薛老师。”嬴政站起身来, 嗓音稳重:“你有急事就去忙吧,早课我可以带着大家自习。”   “是啊!”成蟜奶声奶气的说:“薛老师,我们可以自习哒!”   “就是啊!”项羽也说:“老师你放心,我们会看好吕布和杨广的。”   吕布:“管我什么事!”   杨广:“管朕什么事?”   薛长仪的心窍微微颤动, 第九班和自己刚来之时完全不一样了。还记得薛长仪刚刚成为代课班主任那会儿,第九班的学子没有一个人听薛长仪的话,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刺头儿,现在简直变成了薛长仪的贴心小棉袄!   薛长仪不再犹豫:“大家自习, 老师先离开一阵。”   薛长仪和董阑一起离开教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长仪皱眉。   董阑急促的说:“真的不是我, 这回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血液样本变得很奇怪, 我去检查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 已经被人调包了, 而且二哥……二哥……”   “薛长仪!”   乌木从远处大步跑过来, 表情严肃:“刚才接到督察司的汇报,说一直没有感应到二殿主厉寒在欲忘台下的气息。”   和董阑所说的不谋而合……   董阑撕扯着衣角, 手指打颤:“二哥能去哪里呢?欲忘台之下虽然辽阔,但也就这么大,二哥现在只是一个肉体凡胎之人,怎么可能隐藏自己的踪迹,难道……”   薛长仪沉声说:“二哥遇到危险了。”   董阑一愣,眼泪吧嗒流了出来,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薛长仪看了一眼董阑:“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快去寻找二哥的踪迹。”   “对对!”董阑使劲点头。   “快看,是他……”早自习马上就要结束了,几个老师从远处走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间或的小声说些什么。   “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吗!”   “太能装了!要不是看了论坛……谁能想到,他竟然是……”   薛长仪满心都是二哥的安危,起初并没有注意那些老师,但很快的,那些老师聚拢过来,不只是老师,还有学校里的职工,好似闻讯赶来一般。   “是不是他?”   “就是他!”   “那个董阑!”   原来他们指的不是薛长仪,而是薛长仪身边的董阑。   “竟然是他?咱们被骗的好惨啊,真会装!”   “你就是督察司的前任司长?我太爷爷的案子就是你审核的?狗屁的督察司,原来和阎王殿蛇鼠一窝,表面上不和,原来是演给咱们看的!”   薛长仪蹙眉:“怎么回事?”   董阑是督察司的前任司长,乌木的义父,这件事情薛长仪还是昨夜才知晓的,今日一早好似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样?   乌木沉声说:“刚刚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地府论坛上发了一条帖子,里面扒了督察司前任司长的身份。”   “太巧了。”薛长仪轻声说。   二哥失踪,血液样本调包,董阑的双重身份曝光,这些事情太过扎堆,简直像是巧合一样,连环撞车发生在了一起。   就好像……有人针对董阑一样。   “狗屁的督察司!!”   “督察司原来和阎王殿蛇鼠一窝!”   “什么十殿阎王,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原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要我说,我看是董阑想要垄断阎王十殿吧?我记得好久之前督察司发过一个论文,说是要将阎王十殿整合成为一殿,是不是董阑的意思?”   “我看他就是狼子野心!这样的人,配做阎王吗?配做司长吗?”   老师们起初只是远远的蛐蛐,因为背地里说话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被拱起了火气,也不在乎什么背地不背地的,开始走近董阑指着鼻子大骂,后来演变的几乎要上手。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校长冲过来,挤入人群,劝架说:“大家不要冲动啊!”   “都是学宫的老师,咱们都是知识分子!有什么话……哎呦——”   校长的脸被义愤填膺的人群肘击了一记,捂着脸颊身残志坚的继续大喊:“哎呦……大家不要冲动!有话……有话好好说啊!”   董阑变成了众矢之的,站在人群之中,别乌央乌央的人群围攻,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无论是身为第七殿阎王,还是身为督察司的司长,此时却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的裸露在之众生的视野之中。   慌张、无错,董阑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没有了斗篷的伪装,手脚发凉,急促不安。   突然,一只手掌搂住董阑的肩膀。   “小十……?”董阑不确定的看向薛长仪。   薛长仪搂住他,伸手护住董阑,不让义愤填膺的人群打到董阑,快速挤出人群。   “别跑!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别动手!别动手!大家都是知识分子,有话好好说。”   “哎呦——”   “校长摔倒了,校医呢?校医——”   薛长仪护着董阑,乌木护着薛长仪,另外还有校长的掩护,三个人顺利从人群中挤出来。刚走到学校门口,一排身穿黑色西装制服的男人走过来。   ——督察司的制服。   都是乌木认识的人,也是董阑认识的人,甚至还有好几个都是董阑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   “部长。”几个人对乌木点点头。   乌木皱眉:“来这里做什么?”   几个人有些局促,为难的说:“部长,我们是奉命来押解……七殿主的。”   “我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乌木冷声说。   司使显然惧怕乌木的威严,解释说:“部长您消消气,这……这是上头的命令,是跨级的紧急手令,论坛上的帖子您也看到了,影响很不好,大家都想要一个交代,所以上面决定暂时将七殿主停职,等候调查。”   董阑冷笑:“停职?不管是第七殿的职务,还是督察司的职务,我都是有文件的,是合法的,凭什么停我的职?”   “人言可畏啊,”司使说:“事情闹这么大,上面总要给一个交代吧?这这……七殿主,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别让我们为难了。”   “凭你们?”董阑不屑一顾:“也配让我走一趟?”   “七殿主……”司使恳求说:“头儿,您也别为难我们,而且上面……上面说了……”   司使话说一半频频看向薛长仪:“如果七殿主不配合停职调查,连带着十殿主也一起带走调查。”   “你们?!”董阑似乎被抓住了死穴,方才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像撒了气的皮球。   董阑咬牙切齿:“好!我跟你们走。”   薛长仪刚要动作,乌木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一瞬,对薛长仪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论坛的帖子出现的很古怪,对董阑了如指掌,就连乌木这个义子,薛长仪这个弟弟都不知道董阑的真实身份,那个人如何得知?还在这个节骨眼曝光,实在太可疑了。   董阑已经被调查,现在必须有一个人自由行动的调查。薛长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冲动,眼睁睁看着董阑被司使扣上电铐。   董阑强颜欢笑:“没事的小十,别担心哥哥,哥哥很好……”   他犹豫了:“小十……事到如今,你还会……会担心我吗?”   董阑不敢抬头,不敢去看薛长仪的眼睛。   薛长仪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傻子吗?我自然担心你,老七。”   豁然抬起头来,董阑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眶里布满了泪水,他是督察司的前任司长,本不该在司使面前落泪哭泣,可是在薛长仪面前,他只是一个想让薛长仪在死变降临之时,可以活下去的哥哥……   薛长仪郑重的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二哥也不会有事。”   “呜呜呜……”董阑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单薄的肩膀抽搐着。   “带走。”司使将董阑押解上车。   薛长仪眯眼看着远方,乌木说:“我现在就回督察司,让人去查查那个帖子的来源。”   “谢谢你。”薛长仪点头。   乌木却说:“你我之间就不必谢了。”   *   董阑坐在督察司的车子里,他以前也经常坐这样的车子,只不过那时候是身为督察司的司长。   现在……   很搞笑的是——董阑的身份变成了督察司押解的囚犯。   纤细的手腕上锁着电铐,董阑侧头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眼神中空荡荡的,一片死灰。   突然!   “快停车!!”董阑断喝。   “怎么……”督察司的司使还没来得问出口。   嘭——!!   哐!!!!!!   白色的光斑在眼前炸裂,海啸一般吞噬而来,督察司的车子邹然被撞起,在空中整个反转,巨响之后尘土飞扬,一切化为平静。   董阑脑子发沉,电铐锁住了他的灵力,剧烈的冲撞让他和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督察司的司使闭着眼睛,不知是生是死,董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疼得一个激灵,他的腿被压住了。   哗啦……哗啦……   随着微风,随着火焰。   一抹黑色斗篷倒悬在董阑的视线中,黑斗篷弯下腰,从反转的车窗往里看,与董阑对视。   “七殿主,你好啊。”   “你……”董阑浑浑噩噩:“是谁……?”   黑色斗篷笑起来:“别害怕,我是能让你和厉寒……团聚的人。” 第33章 真正的主人   乌木匆忙回了督察司, 很快又匆忙折返,脸色相当难看。   薛长仪问:“发生了什么事?”   乌木沉声说:“督察司刚刚接到消息,说……七殿主被押解的途中, 逃跑了。”   “逃跑?”薛长仪微微蹙眉, 董阑愿意跟那些督察司的人回去,明显是不想牵累薛长仪,如果他逃跑,其他阎王肯定会被牵累, 董阑当时就不该和督察司回去,何必多此一举呢?   按照董阑的修为,他如果想走,督察司没有几个人可以拦住他。   薛长仪说:“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乌木点点头:“听说七殿主还杀了几个押解他的司使……现在董阑已经变成了督察司的通缉对象。”   “老七一定是遇到了危险。”薛长仪说:“我要去找他。”   乌木并没有阻止薛长仪的意思, 董阑是薛长仪的兄长, 也是乌木的义父, 这些年来虽然董阑一直欺骗乌木, 欺骗薛长仪, 但一码归一码, 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董阑来解答, 看起来背后并不简单。   乌木说:“事情变得很复杂,去找董阑之前, 先找校长解开电枷吧。”   乌木看了一眼自己与薛长仪的脚踝。   进入稷下学宫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要佩戴电枷。   稷下学宫之中鱼龙混杂,聚集着几千年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克制住他们的灵力和修为,也算是一种保险。   薛长仪点点头, 言简意赅的说:“走。”   校长就在办公室,脸上挂彩,劝架被误伤了好几下,磕在地上摔了一个大马趴,差点把门牙磕下来。   “哎呦……哎呦——嘶……”校长对着镜子,呲牙咧嘴的抽气。   “哎,薛老师,乌老师。”校长把镜子收起来,站起身,笑眯眯的点头:“你们没事儿吧?董老师的事情……唉——我听说了。”   薛长仪来不及寒酸:“校长,我们想解开电枷。”   “这……”校长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卡顿,笑不出来了。   乌木敏锐的蹙眉:“不可以?”   校长干笑:“乌老师你误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们想解开电枷,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其实我也想帮忙,可是……可——”   薛长仪说:“校长有话直说吧。”   校长拍手说:“好好,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在你们来之前,也就两分钟,我收到了中央总厅的邮件,董阑在押解途中,杀死了多名督察司使逃窜,他是督察司的人,又是阎罗十殿的人,所以……中央总厅特意叮嘱了,不能给薛殿主和乌部长解开电枷,你们也算是……涉案人员。”   薛长仪是董阑的弟弟,乌木是董阑的义子,他们都与董阑有着“密切关系”,所以电枷是不可能解开的。   校长尴尬赔笑:“二位老师,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我劝你们还是安心留在学宫中,不要再插手了。”   薛长仪平静的说:“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离开。   乌木冷漠的跟上去。   校长站起身来大喊:“薛老师,乌老师——你们别再插手这件事情了……嘶,哎呦我的脸……”   *   董阑看着那黑色的斗篷,腿部剧痛,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抽干,眼看着血液一点点流淌,最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嘭——   董阑晕倒在血泊之中。   黑暗在流淌,黑暗在吞噬,咀嚼着董阑的意识。   “董阑……董阑……”   “小七……”   “醒……七……醒一醒……”   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好像二哥的嗓音。   董阑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了二哥的声音,那么不真实,好像做梦一般。   “小七,醒一醒……小七!”   董阑被那温柔又焦急的嗓音唤醒,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   “二哥……?”董阑沙哑的开口。   “小七!你醒了?”面相温和的男人注视着董阑,他的表情化开,全都是浓浓的庆幸,是厉寒!   “二哥……”董阑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双眸漾满泪水,脆弱的哽咽:“二哥是你吗,我在……在做梦吗?”   “是我,小七。”男人抓住董阑的手,轻声安抚:“是我,是二哥。”   董阑晃神,失神的焦距慢慢聚拢,震惊的说:“真的是二哥?是你?二哥!”   董阑一把抱住厉寒,将头埋在他怀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二哥你去哪里了……”   “嘘,”厉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压低声音:“小七别哭,听我说。”   厉寒用温柔的手掌将他的眼泪擦干净:“来不及说那么多了,那个人不在,你快离开这里。”   “那个人……?”董阑目光一动,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他昏迷之前分明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黑色斗篷,那个黑色斗篷的穿着打扮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说着奇怪的言辞。   董阑快速扫视四周,黑暗的房间,好像——一个实验室。   四周是各种各样的器材和器械,柜子里陈列着各种的样本,还有一整面的血液样本。   “那是!?”董阑激动的撑起身:“血液样本……啊嘶!”   他稍微一动,腿疼剧烈,董阑的小腿受伤很严重,且没有包扎,稍微一动又开始渗血。   可他顾不得这么多:“是血液样本!学宫第九班的血液样本,怎么会在这里?”   丢失的血液样本,被调包的血液样本,全都在这里!   厉寒抓住董阑的手:“小七,来不及说那么多了,这里太危险,你快离开!”   董阑也死死抓住他的手:“二哥,我们一起走!”   厉寒摇头:“我来拖住他,你快走,我现在只是一个肉体凡胎,根本走不了。”   “不行!”董阑执拗:“我不能再错下去,必须带二哥走!”   “哈哈哈哈!!!”   一道笑声传来:“真是兄弟情深呢,感人肺腑……可惜,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巨大的铁门轰然打开,黑色的斗篷闲庭信步走进来。   董阑戒备,将比他高大许多的厉寒护在身后。   啪!啪!啪!   黑色斗篷鼓掌,喋喋发笑:“怎么样,是不是有许多许多的疑问,要不要我来为你解答?你看看,这些都是你替我积攒下来的血液样本,如果没有你,我还没有这么容易弄到样本,哦还有——”   黑色斗篷看向厉寒:“还有二殿主,二殿主可是很好的试验载体啊,如果不是你将二殿主打下欲忘台,想要抓住一个修为高深的阎王做实验的小白鼠,实在太难了,不过……现在变得再容易不过。”   董阑注意到了,厉寒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疤,那是实验的痕迹。   “你……”董阑沙哑的怒吼:“你这个王八蛋!!”   “哈哈哈哈!!骂得好!”黑色斗篷笑起来:“但你更应该骂自己,董阑啊董阑,如果不是你,你的二哥会怎么惨吗?想想看,等薛长仪知晓了这件事情,他会不会更加恨你?为了薛长仪,你选择抛弃了你的二哥,你本就是一个狠心的人,怎么,现在却想装好人,是不是……晚了?”   “我……我……”董阑的愤怒瞬间变得迷茫起来,眼神慌乱,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小七!小七!”厉寒扣住他的肩膀:“小七你看着我!不要相信他的挑拨离间!二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怪过你……”   “二哥……”   “哈哈哈哈!”黑色斗篷又笑起来:“看看,你的好二哥是多么仁慈温柔的一个人,而相对比其他来,你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肮脏小人,你和我其实没什么不同,如果有不同——我是成功者,而你,是失败者!”   黑色斗篷兴致高昂,展开双臂慢慢转了一圈,享受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快看啊!这里都是我的杰作,董阑你以为自己是稷下学宫的主人,没有想到吧,其实我才是稷下学宫真正的主人!你不过是被我利用的垫脚石罢了!”   董阑沙哑的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黑色斗篷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要做的,和你要做的不正是一件事情吗?我要对抗死变啊!”   “不不……”黑色斗篷再次摇头:“不是一件事,不是一件事!你是为了在太阳坠落之时,让你的亲人,你的弟弟活下去,可我不一样……有些人就不配活下去,而像我这样,高人一等之人,才会被世界选择,才配活下去。”   “你——”黑色斗篷指着厉寒:“绊脚石、试验载体,你只是世界进化的一只小白鼠,能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这就是你最大的价值了。”   “而你——”黑色斗篷指着董阑:“一个懦夫,世界的进化是冷血无情的!是不会被所谓的情感左右的!身为一株水晶兰,无需阳光,不需光合作用,无惧死变,你本有先天的优势!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之前我以为咱们是一路人,当时的我可真蠢啊!现在看来……”   “你更适合做一株盆栽!啊哈哈哈哈——”   “笑完了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黑色斗篷一僵,笑声戛然而止,快速向四周看去:“谁?!是谁?出来!”   嘭——!!!   一声巨响,铁门轰然坠落,拍在地上激起无数尘土。   有人站在门后,一身黑色的长衫,即使是黑夜,依然撑着那把黑夜一般的晴雨伞。   是薛长仪!   “薛长仪?!”黑色斗篷震惊的惨叫出声。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薛长仪挑眉,幽幽的说:“祭酒。” 第34章 你会害死他   黑色的斗篷, 竟然是稷下学宫的校长!   薛长仪气定神闲:“校长也是忙碌,刚刚劫持了老七,便要立刻返回学宫, 避免露馅。”   董阑转醒之时, 黑色的斗篷并不在这里,后来才赶回来。很明显是因为那会儿薛长仪去找校长解开电枷,耽搁了一段时间。   薛长仪说:“你对整个学宫了如指掌,是最方便做背后之人的, 不是吗?一直以来你都在暗处看着董阑为你做嫁衣,但现在董阑被发现了,对你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而且董阑始终是个隐患, 他随时会发现血液样本被调包的事情, 到时候便会把你揪出来……所以, 你干脆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   散播七殿阎王董阑就是督察司前任司使的事情。督察司是地府中央总厅最得罪人的部门, 纠察过很多案件, 董阑的身份曝光, 自然会引来无数仇恨与敌意, 一时间变成了众矢之的。   校长趁着机会,利用舆论, 让地府中央总厅不得不暂时对董阑进行革职调查处理,一方面阻止董阑继续调查血液样本调包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除掉董阑。   “可是……”薛长仪笑起来:“董阑是中央总厅唯一一株水晶兰,不需要任何光合作用便可以生存下来,在对抗死变这一点,他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你又不甘心直接杀死董阑,所以干脆把他抓回来研究。”   “哈哈!”董阑嘲讽的大笑:“老头!没想到吧,你被骗了!我们是故意在钓鱼,而你这个胖头鱼,这么容易便上钩了!”   即使有黑色的斗篷遮挡,校长慌张的情绪还是暴露了出来:“不可能!”   “呸!”董阑啐了一口:“我就是诚心被你抓住的!”   薛长仪慢悠悠的说:“血液样本被调包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或许老七的背后还有人,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果然……那个人就是你。”   其实薛长仪是故意去找校长解开电枷的,目的就是试探一下校长。不出所料,校长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连中央总厅都搬出来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最开始给地府中央总厅提出意见,让进入学宫的老师学子都戴上电枷的人,正是校长!   校长以学宫刺头太多为理由,申请了三次,中央总厅才批示了下来,说是为了方便老师教学,但其实……   薛长仪冷笑一声:“你是为了方便掌控这个学宫。”   哗啦——   黑色的斗篷脱落下来,那个人主动摘下了遮挡面目的障碍物。   ——是校长!学宫祭酒!   校长喋喋大笑:“那又如何?!你们即使发现了我,那又如何?董阑如今是通缉犯,而你是他的结拜手足,我说你偏袒他,栽赃于我,谁都会相信的!况且……”   “哈哈哈哈!!”校长嚣张的眉飞色舞:“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吗?!一个身受重伤的水晶兰,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薛长仪啊薛长仪!你还戴着电枷!怎么带着这两个累赘从这里全身而退?!不、可、能!既然来了,你们就都是我的试验品!”   “全身而退?”薛长仪平静的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后退的人吗?”   嘭——!!   又是一声巨响,紧跟着是踏踏踏的声音,好像是脚步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   督察司的人应声冲入,打头的黑衣男人正是乌木。   跟在乌木后面的两个督察司使,竟然是押解董阑的两个心腹,二人都没有死,车子爆炸的时候,不过是演戏给校长看的。   “你们——”校长不敢置信。   司使笑着说:“还是咱们头儿有先见之明!”   “是啊,头儿英明!”   乌木淡淡的说:“拍马屁稍后再说,把人抓起来,这里的证物全都带走。”   “是!”   刚才还底气十足的校长,慌乱的后退,看得出来他只是一个文职人员,并没有太多的武力值。   “不!!”校长嘶声力竭的大吼:“你们不能抓我!!不能——我、我……”   校长慌乱的喊着:“我是合法的!我是合法的!”   董阑冷笑:“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合法的!”校长重复第三遍的时候,腰杆子莫名挺直,底气变得坚硬,挺胸抬头轻蔑的冷笑:“实话告诉你们吧!死变的事情,中央总厅非常重视,你们以为我的实验基地设立在这里,中央总厅不知道吗?因为我的实验室是合法的!总厅也在期待这我的试验成果!你们难道不知道,死变降临,生灵涂炭,整个世界都将沉入黑暗,只剩下无边的消亡!只有我!只有我——可以从古老的基因中,从那么多优秀的基因中,研究出对抗死变的方法!总厅早就发现了,一直都没有阻止我,难道不是默许了我的做法吗?”   校长诱导的说:“想想看吧,学宫里的那些学子,他们早就活够了,用他们做研究怎么了?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啊!一旦死变降临,你!你!!还有你——”   校长指着乌木:“你!金乌,第一个坠落的便是你!!”   薛长仪看向乌木,微微皱起眉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污染会第一个侵蚀太阳,到时候日光陨落,金乌消弭,世界迎来黑暗的死变,谁也逃不脱!谁也……逃不脱!!!”   校长好笑的说:“所以你们抓我啊,抓我也没有用,中央总厅是不会惩罚我的,顶多把我雪藏一段时日,然后又把我放出来,到时候……什么二殿主,七殿主,还是你薛长仪!第十殿的殿主,都要成为我的试验品!我的小白鼠!!”   “是吗?”薛长仪严肃的表情化开:“听说你喜欢利用舆论。”   校长正是因为利用舆论,成功让中央总厅撸掉了董阑的职务。   薛长仪优雅的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转身对着四周开始录像:“正好,我也喜欢……”   “你做什么?!!”校长激动起来,扑向薛长仪!   啪!   乌木一把拦住他,冷声说:“铐起来!”   “是!”   司使冲上,将校长用电铐锁起来。   “不许拍!!不许拍!!”校长惨叫:“那都是我的实验机密!!是我的实验成果!!”   薛长仪说:“像你曝光董阑一样,我也把这东西放在论坛上,让大家看看你的真实嘴脸,你口中的实验,是牺牲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在不知情不自愿的前提下,变成了你不值一提的小白鼠!”   校长害怕了,颤抖的恳求:“薛殿主!薛殿主!不要啊!你不能这样做,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我是为了全人类在造福啊!!死变到来,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百年,不不,再有五十年,污染越来越严重,大家都要死!!”   董阑痴痴地看着校长,他的眼神恍然而落寞,自己以前就是这个模样吗?怪不得二哥要阻止自己,小十要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   薛长仪平静的说:“你根本不懂得尊重生命。”   薛长仪是阎王,是审判生死的神明,看多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他并没有麻木,而是更懂得尊重生命,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可贵……   乌木打断了校长的恳求:“带走。”   “不要——我的实验!!”   “我的实验还没有结束!!”   “你们这些蠢才!!你们这些庸狗!打断了我的实验,死变降临,人类将迎来灭亡!灭亡——百年之后,人类将不复存在,你们都是刽子手!刽子手!”   乌木挥了挥手,示意堵住校长的嘴巴,他刚要开口……   “咳——”嗓子发痒,轻轻咳嗽了一声,紧跟着是剧烈的咳嗽,像是打开了某种机括。   “咳咳咳!”乌木克制不住的咳嗽,一股腥甜突然涌上来,滴答滴答直接喷溅在的地上。   “乌木?”薛长仪难得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乌木吐血了!   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滑落,如此鲜明。   薛长仪冲过来扶住他:“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乌木是带着督察司的人赶来的,数量庞大,直接闯入实验基地,基本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校长也是文职人员,除了在背后捣鬼,一旦挑在明面上简直不堪一击。   乌木奇蹭掉唇角的血迹,疑惑的皱眉,摇头说:“我并没有受伤。”   薛长仪上下检查乌木,的确没有任何外伤。   没有受伤怎么会吐血?他刚想这样问出口,眼眸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   “哈哈哈哈!!!”被羁押的校长疯狂大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污染已经侵蚀了金乌!金乌受伤了!”   “本不应该这么快的……”校长的眼神阴测测,好像一条毒蛇,不停的在薛长仪和乌木的身上滑过:“这些日子,薛长仪你吸收了很多日光吧?如果没有污染,如果没有死变,金乌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但是现在……补天石的吸取,只会让金乌加快陨落!乌木已经开始感觉到匮乏了吧?这便是死亡的前兆!薛长仪,你——会害死他!”   “啊哈哈哈!都要死!都要死——!!!”   乌木感觉到薛长仪的不安,出声安慰:“我没事……”   可话说到这里,乌木的喉头再次瘙痒起来,伴随着腥甜的冲动,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鲜血再次顺着乌木的唇角滴露。   染红了他的黑色西装。   滴答——   滴答…… 第35章 交往?   “乌木!”   薛长仪紧张的盯着乌木。   乌木压下嗓子中翻滚的甜涩, 勉强一笑:“我没事……”   嘭——   乌木的眼睛突然闭合,甚至还没有说完话,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乌木!”   “头儿!”   “快!快救人!”   *   乌木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天地混沌一片的时候。   自己还是一只小乌鸦, 无助而绝望的躺在地上,蹬着两条小筷子腿儿,枯萎的鸦羽翅膀瘫在地上,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马上就要翘尾巴……   “乌木……”   “乌木,醒醒……”   谁?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小乌鸦昂起小脑袋,用尽全力,小小的绿豆眼来回滚动。   “乌木, 醒一醒……”   混沌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 失去的力量也慢慢汇聚在体内, 乌木终于睁开了眼睛。   “乌木?你醒了?”   有人在说话, 是那在梦中不停呼唤自己的声音, 很温柔, 是乌木听过的, 最最温柔的声音,无论是几辈子, 无论在哪里,他都不会忘记。   “薛长仪……”乌木沙哑的开口。   乌木狐疑得看向四周,这里不是校长的实验基地,而是学校的宿舍。   “我这是……”乌木不解。   薛长仪说:“你先躺好,多休息。”   他继续解释:“校长已经被撤职扣押了,学宫的事情也曝光了,之后会交给一殿阎王来审理。”   薛长仪在地府论坛上曝光了校长的实验, 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死变这个古老的话题,又重新被提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有人同意校长的做法,也有不同意校长的做法。   乌木点点头:“校长已经撤职,那么学宫……是不是要关门了?”   薛长仪和乌木之前本打算辞职的。   薛长仪摇摇头:“一会儿新校长就会到职,乌老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乌木奇怪的看着薛长仪,新校长?   稷下学宫,这所特殊的学校竟然没有关门,反而迎来了新的校长祭酒,而且看起来薛长仪并不反对。   乌木翻身下床:“走吧,一起去看看。”   薛长仪担心的说:“你的身体还好吗?”   乌木送给薛长仪一个安心的笑容,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冷脸,笑起来温柔又稳重:“放心,我没事。”   新祭酒的就任仪式就在今天,乌木醒来的非常及时。   二人来到学宫的大礼堂,学子们已经按照班级坐好,不只是第九班的学子,其他班的学子也都来参加这次会议。   “薛老师!”项羽挥手:“薛老师你来了!这边坐!”   第九班的学子看到薛长仪,热情的拉他过去。   小成蟜奶声奶气:“薛老师我们给你留了座位!前排呐!”   嬴政只是说:“薛老师没有受伤吧?”   “是啊薛老师!没想到原来那个祭酒,竟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   “就该让我用方天画戟,一枪戳下他的脑袋瓜子!”   乌木跟在薛长仪旁边,很快被挤到外围,三振出局。   看着热情的学子们,乌木:“……”   吃醋,很吃醋!但小乌鸦不说。   乌木抱臂,冷冷的站在一边,冷冷的凝视着叽叽喳喳的学子。   “诶?乌老师?你也在啊……”   乌木:“……”是啊,我也在。   薛长仪轻笑:“乌老师,这边还有座位,你也坐。”   乌木终于被薛长仪注意到,心满意足,大步走过去,刚要坐在薛长仪身边。   嘭——   有人突然挤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乌木本想坐的椅子上,薛长仪的身边,差点将乌木挤出一个跟头。   乌木:“……”   对方梳着一对像兔子一样的发髻,穿着淡粉色的古风小裙子,身上还背着一个扎满薛长仪吧唧的痛包,对乌木吐了吐舌头。   ——董阑!   乌木凝视着董阑:“这是我的位置。”   董阑叉腰:“儿子,你怎么和义父说话呢?”   乌木:“……”   董阑又对薛长仪说:“小十,我不同意你们交往!按照辈分来说,我是乌木的义父,你是乌木的叔叔才对。”   “什么?!”   “谁?!”   “和薛老师交往?”   “乌老师吗???”   “那天我在泮宫楼道里看到的,不会是薛老师和乌老师在接吻吧?我就说怎么背影有点像!”   “天啊,薛老师和乌老师在一起了?”   第九班的学子爆发出了惊天的大喊:“我们也不同意!”   乌木:“……”   不同意的人实在太多了,乌木表情不变,黑色的眸子微微转动,突然——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西施捧心一般虚弱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一边咳嗽,一边喘气。   “乌木!”薛长仪紧张的问:“你怎么了?又是哪里难受?”   乌木一脸“柔弱乖顺”的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董阑:“……”   第九班学子:“……”   董阑炸毛:“小十,别理他,他是装的!”   乌木:“咳……”   董阑:“这只小乌鸦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了解他,别看他表面高冷,其实就是个极度闷骚的绿茶鸦!”   乌木:“咳……咳……”   “大家静一静。”学校的工作人员站在台上:“新校长的就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乌木与董阑“争风吃醋”的声音终于平息下来。   董阑还是霸占着座位,不让乌木坐在薛长仪身边,乌木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董阑,董阑不为所动,薛长仪却有些舍不得,小乌鸦受了伤,身体不好,要不然……   薛长仪劝说:“老七,你们化学组在那边,要不然你过去坐吧?”   董阑:“!!!”   弟弟不爱我了,怎么办?   董阑一脸委屈,磨磨蹭蹭站起来,临走之时还狠狠撞了一下乌木的肩膀。   “咳咳……”乌木顺势又咳嗽了一声,柔弱的坐在得来不易的椅子上,轻声说:“我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站太久了。”   薛长仪担心:“要不然去看看校医吧?”   乌木缺摇头,一双黑色的眼眸真挚的凝视着薛长仪,甚至歪了歪头:“叔叔,我能靠着你休息会儿吗?”   叔叔……?   董阑是乌木的义父,如果按照辈分来将,薛长仪的确算是乌木的叔叔。   可是……   这话从乌木口中说出来,莫名有些羞耻。   乌木靠过来,“大鸦伊人”的靠在薛长仪的肩膀上。   薛长仪一缩肩膀,向后退了退。   乌木:“……”委屈,可怜,无助。   “咳咳……”薛长仪解释说:“你才醒来,还需要休养,我会吸收你的能量,咱们暂时保持一些距离。”   乌木:“……”更委屈,更可怜,更无助。   “诸位学子,”新校长已经走入了礼堂,站在演讲台的正中,温柔的对众人微笑:“从今天开始,我便是稷下学宫,地府一中的校长,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乌木看向演讲台上的男人,身材高大,面相温柔,给人一种特别的亲和力,即使是陌生人看到他,也会倍感亲切。   “二殿主?”乌木惊讶。   稷下学宫的新任校长,正是薛长仪的二哥——厉寒!   厉寒就任学宫,将实验的事情对学子们毫无保留的坦白。如果学子想要继续留在学宫,学宫也会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待遇对待学子,只要进入学宫学习,便可免除轮回之苦。   如果有学子想要离开学宫,也可以随时办理手续离开。   会议很顺利,厉寒温柔沉稳,十分善于安抚人,让他收拾这样的烂摊子再好不过。   项羽皱眉说:“薛老师,现在实验基地已经被清查了,那以后……死变怎么办?”   他的声音一出,众人陷入了寂静之中。   死变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仍然在慢慢的迫近,乌木能量的消耗,就是最有利的证明。   董阑出声说:“放心吧,总厅其实一直在研究对抗死变的方法,现在也没有放弃,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董阑显然没有他的二哥那么会安慰人,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   如果他真的有底气,也不会被校长利用,差点成为了谋害学子的刽子手。   嬴政淡淡的开口:“薛老师,对抗死变的研究并没有错,错的只是前任校长研究的偏激方式,我们也希望子孙后代可以长长久久的生存下去,而不是再次终结……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帮忙。”   小成蟜蹦蹦跳跳:“是呀是呀薛老师!我也愿意帮忙!”   项羽拍了拍胸口,豪气干云的说:“薛老师,我们都愿意帮忙,不就是抽点血吗?大丈夫不怕!不帮忙的就是懦夫!”   说懦夫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看向刘邦,一脸的挑衅。   刘邦无奈一笑:“薛老师,大家汇聚在学宫也是一种缘分,之前我们并不知情,也没有人会征求我们的意见,如今我们知情了,我也愿意帮这个忙。”   “是啊薛老师!”   “老师是不是特别感动?”   薛长仪的确非常感动,短短相处了一个寒假,学子们已然充分信任薛长仪。   薛长仪微笑:“多谢同学们的理解,老师也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是不是不需要补考了?”   “我们这般善解人意,所以补考取消了,对也不对?”   薛长仪摇头:“不过和补考相关。”   “相关?到底是什么?”   “就是啊,薛老师,你太会卖关子了!”   “快告诉我们吧薛老师!”   薛长仪神秘一笑:“学校打算将第八班的学习委员诸葛亮,转到九班来,拉高你们补考的平均分。”   第九班全体学子:“……”??? 第36章 婚书和钻戒   “薛老师,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拉高平均分!”   “没错,我觉得我们压根不需要补考!”   “完全同意!”   学子们叽叽喳喳,围着薛长仪讨论, 乌木站在一边看着, 本想等一等薛长仪一起离开。   “咳……”乌木的嗓子一阵腥甜,又是那种感觉涌了上来。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薛长仪,薛长仪给学子包围着, 并没有注意到乌木的变化。   乌木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走出礼堂,拐了一个弯,脚步稍微有些踉跄, 扶住拐角的墙壁, 微微弓起后腰, 半蹲下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乌木的疼痛。   啪!   有人托了乌木的手臂一把。   乌木向来警戒, 猛地振臂甩开对方保持距离。   “抱歉。”对方温和的笑笑:“我只是想扶你一把。”   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 从骨子里透出温柔与和善, 和乌木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是二殿主厉寒。   乌木忍着胸口的刺痛放下手来,好像恢复了平静:“没事。”   厉寒说:“你还好吗?”   乌木点点头, 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嗓子很痒,只要一开口或许会咳嗽出声,这里距离礼堂不远,他不想让薛长仪担心。   厉寒似乎明白他的顾虑,说:“我知道你不想让长仪担心。”   乌木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说:“二殿主觉得, 死变……有解吗?”   厉寒笑了笑:“有解。”   但他还有后话:“但或许在一百年后,也或许在两百年后,凭借人类的智慧,总会找到解法。”   乌木淡淡的说:“可到那时候……已经晚了,不是吗?”   污染越来越严重,死变老生常谈,按照这样的污染趋势下去,不需要百年,死变便会笼罩大地,到那时候,太阳永远不再升起,万物不再沐浴日光,一切的生机将会被掐灭。   乌木自嘲的一笑:“看来中央总厅也拿死变没有办法。”   “还有一种办法,”厉寒微微蹙眉,深沉的说:“离长仪远一些……他是补天石,即使他不愿意,也会被动吸取你的能量,这会让金乌的力量加速枯竭。”   “薛长仪……”乌木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果然不合适……他永远都是我的奢望。”   乌木并不怕死,他向来冷漠,不畏惧任何。可是一想到太阳陨落之后,世界不负光明,而薛长仪身为补天石,需要依靠吸收能量存活下去,到那时候薛长仪也会消失在这个世上,乌木便害怕起来。   那种惧怕,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一只小乌鸦的时候,无助又绝望的感觉……   二人相对沉默,厉寒转变了一个轻松的话题:“你就是那只小乌鸦吧?”   乌木奇怪的看向厉寒。   “长仪和我说过,很久之前他救过一只小乌鸦。”   乌木更加震惊,原来……   “他还记得?”   厉寒微笑说:“自然,或许你不知道,其实长仪的生活很枯燥,在成为阎王之前,日复一日的面对着混沌的天地,你是在那片混沌的回忆之中,长仪唯一值得回想起来的,他曾经和我讲起很多次……偷偷告诉你,不下十回。”   乌木一时欣喜若狂,像是得到了表扬的小学生,又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原来……   原来薛长仪也是记得自己的,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二哥?乌木?”   薛长仪从远处走过来:“你们在这里。”   乌木看向走过来的薛长仪,本想上前问一问,他对那只小乌鸦的印象,不过因为厉寒方才的话,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死变,都是因为死变……   薛长仪侧头看了一眼董阑,催促说:“你不是有话要说?”   “我……我……”董阑支支吾吾。   薛长仪无奈,现在看起来董阑更像是弟弟,还是个犯了错的弟弟。   董阑揪着自己的衣角:“二……二哥,你好不容易回家,我们想……想办个聚会,给你接风,欢迎你回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参加……”   “如果!”董阑抢先说:“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我可以不出席,你们聚会就好!”   厉寒轻笑:“我为什么不愿意见到你?”   “我……我……”董阑垂低脑袋,兔耳朵发髻好像随时会耷拉下来,蔫蔫儿的说:“因为我……我……”   董阑快要哭出来了,哪里像什么冷酷无情的督察司长?   “傻弟弟。”厉寒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董阑的发髻:“我自然愿意,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参加,知道吗?”   “二哥?”董阑震惊的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厉寒再次感叹:“傻弟弟。”   薛长仪松了口气,对乌木说:“你也来参加吗?”   “我?”乌木指了指自己。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应该是十殿阎王的“家庭聚会”吧?薛长仪竟然邀请了自己?   “咦——”董阑爆发出嫌弃的声音:“小十小十!为什么叫他来呀!这是咱们兄弟之间的聚会,不要叫一个外人来啦!”   薛长仪挑眉:“乌木不是你干儿子吗?原来是外人?”   董阑:“……”   薛长仪又问:“你会来吗?”   乌木本该拒绝的,离薛长仪远一些,但他无法拒绝,点头说:“好。”   十殿阎王家庭聚会,庆祝二殿主厉寒归来。   也庆祝薛长仪终于如愿以偿的退休,退休后的薛长仪将会正式入职稷下学宫地府一中,成为第九班的班主任。   这次是正式班主任,而并非代课班主任。   聚会还邀请了十殿中许多鬼差,其中自然包括薛长仪的心腹,豹尾和鱼鳃。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豹尾热情的说:“我去开门!我去开门!是不是牛头马面他们来了……我——”   咔嚓——   大门打开,并非是阎王殿的鬼差,而是……   督察司的现任司长——乌木。   豹尾与乌木大眼瞪小眼,爆发出一声底气十足的大吼:“督察司怎么来了!?”   薛长仪站起来:“是我请他来的。”   他走到门口,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乌木的手掌。   乌木下意识缩了一下掌心,生怕烫伤薛长仪,不过薛长仪今日戴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皮质的手套很轻薄,勾勒着薛长仪修长柔韧的手指。   有了特殊手套的阻隔,薛长仪并没有被乌木烫伤。   “嗬——”   鬼差们齐刷刷的到抽一口冷气,紧紧盯着薛长仪和乌木交握的手掌。   “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薛长仪平静坦然的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   惊天动地的大吼,属豹尾喊得最大声。   董阑拍着桌子,痛心疾首的说:“小十!哥哥不同意!乌木是哥哥的义子,说明是你的侄子,差着辈分呢!哥哥绝对绝对绝对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乌木突然开口。   薛长仪狐疑的看着他。   乌木面色严肃,深深的看着薛长仪。   董阑下意识屏住呼吸,在座的众人都知道,乌木是金乌,死变即将到来,太阳将会陨落,乌木如果与薛长仪在一起,或多或少会加快太阳的陨落,死变的进程。   董阑的心窍狠狠一揪,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乌木才不同意。   其实乌木很想同意,身为义父,董阑知道乌木有多喜欢薛长仪,他甚至喜欢了上千年,只是默默的憋在心里。   董阑抿了抿嘴唇,嗓子干涩,一时间心里有太多的不忍……   就在众人遐想连篇之中,乌木严肃的说:“我也不同意,我不想只做你的男朋友,我还想做你的老公。”   豹尾:“???”   鱼鳃:“……”   董阑:“!!!”   董阑气得拍案而起,顾不得七殿主的形象,大喊着:“兔崽子你给我得寸进尺!今天不拔了你的鸟毛,我就不姓董!”   “呵呵……”薛长仪笑起来:“看来你野心不小?”   乌木没有说话,拿出一只长条形的小盒子,咔嚓一声打开——   众人立刻探头看去,漆红色的锦盒,里面放着一卷什么,看起来古色古香,隐约露出两个字——婚书。   乌木又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再次打开,这次里面放着一对钻戒。   乌木认真的询问:“你是喜欢中式的,还是喜欢西式的?”   “好家伙!”董阑又坐不住了:“中西合璧啊你!我看你不是来参加聚会的,你是来踢场子的!我地府的鬼差呢?有人要抢你们的老大!”   豹尾挺胸抬头的说:“七殿主说得对,督察司想和咱们阎王殿结亲,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你们督察司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想抢走我们阎王爷,绝不可能,今日必须过了我这一关!”   乌木倒是坦然:“如何过关?”   豹尾撸胳膊挽袖子:“我豹尾没啥本事,就是力气大!我们真刀真枪的打——啊呀!”   豹尾的话说一半,突然捂住后脑勺,委屈的说:“小鱼,你怎么打我?”   鱼鳃淡淡的说:“今日是二殿主的接风宴,动刀动枪不吉利。”   “那那……”豹尾瞪眼,不甘示弱:“那我们就比——比……掰手腕!”   董阑:“……”就不该期待豹尾这个憨憨,能给乌木什么下马威!   乌木挑眉:“好啊,掰手腕。”   豹尾指着乌木:“如果你输了,跪下来磕头,喊我一声爷——啊呀!”   豹尾再次委屈的捂住后脑勺,这次不是鱼鳃打他,而是董阑给他了一个爆栗子。   董阑叉腰:“没想到啊小豹子,你野心勃勃啊,乌木是我义子,你让他叫你爷爷,还想爬到本殿主头上不行?”   豹尾:“……”委屈啊!我委屈!给人下马威好难啊!   豹尾干脆说:“啥也别说了,快点比掰手腕,你要是输了就赶紧走!”   乌木没说话,解开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边,露出禁欲的白色衬衫、包裹着流畅肌肉的马甲,拽松领带,解开袖扣,将袖口推上去。   乌木的动作随性而性感,薛长仪站在一边轻笑了一声。   如果是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薛长仪已经完全看透了乌木闷骚的本性,他这几下动作,看起来随便,其实完完全全是“脱”给自己看的。   不得不说——很好看。   乌木男模走秀一般来到桌前坐下,将肌肉线条完美的手臂放在桌上,说:“开始吧。”   “豹哥加油!豹哥加油!”   “给督察司点颜色看看!”   “豹哥加油啊——”   鬼差们在一边大喊,这仿佛并非什么掰手腕的比赛,而是事关荣辱,生死存亡的决斗!   “豹哥!豹哥使劲儿啊!”   “豹哥怎么回事!要输啊!”   “豹哥别怂!”   嘭——   一声闷响。   眼看着豹尾已经毫无胜算,憋得面红耳赤,手背即将被压倒在桌上。   就在这一霎那,意外发生了。   豹尾只觉得手腕一轻,紧跟着是一声闷响,伴随着鬼差的大喊。   “嗬——乌部长?!”   “乌部长怎么了?”   “乌木晕倒了!” 第37章 再亲一个!   乌木静静的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沉浸在昏迷之中。   这里是薛长仪的家,乌木躺得自然是薛长仪的床, 如果是有意识的乌木, 一定会兴奋的不知所措,毕竟他是薛长仪的疯狂脑残粉。   可惜……   乌木脸色略微发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薛长仪紧锁着眉心:“二哥,他的情况怎么样?”   厉寒刚刚替乌木检查过, 轻微叹了口气:“咱们去外面说话吧,不要打扰他休息。”   薛长仪看了一眼昏迷中的乌木,点点头,随着厉寒走出来卧室。   “二哥……”薛长仪从未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除了对待犹如家人一般的兄长们, 薛长仪对什么都淡淡的, 并不上心。   厉寒的表情有些沉重, 幽幽的说:“乌木的原身是三足金乌, 污染第一个侵蚀的便是他……”   厉寒顿了顿, 继续说:“这对于乌木来说就像是绝症, 就目前来看,没有办法根治, 或许一百年之后,或许两百年之后,中央总厅会研究出根治污染,控制死变的方法,但……不是现在。”   薛长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可那时已经晚了。”   的确,那时候已经晚了。   死变最多百年便会降临,而死变的前兆便是太阳陨落, 身为金乌的乌木第一个便会受到侵袭。   厉寒轻轻拍了拍薛长仪的肩膀:“长仪,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与他保持距离,这样金乌的能量或许可以维持百年。”   苟延残喘的维持百年。   薛长仪没有回答,只是说:“多谢二哥。”   说完推门进入卧室。   厉寒无奈一笑:“还是这么倔。”   薛长仪轻声走入卧室,静静的坐在床边,凝视着乌木还是有些略微惨白,却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脸色,完全看不出刚才那虚弱的小可怜,掰手腕晕倒的小乌鸦,就是眼前俊美的男人。   “你醒着吧?”薛长仪开口。   乌木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薛长仪也不催促他,将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拿起来,那是乌木带来的对戒。   咔——   薛长仪打开盒子,从里面将对戒取出,拿起戒圈稍微大一些的戒指,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托起乌木的手掌,慢慢将戒指戴在乌木的无名指上。   “你不是……”薛长仪轻笑:“要当我老公吗?”   噌!!   乌木像是被烫了一样,分明薛长仪戴着手套,乌木却瞬间弹跳起来。   “你答应了?!”乌木的眼睛里哪有昏迷的混沌,一把抓住薛长仪的手,兴奋的好似一个毛头小子,反复的重复问:“你答应了?”   薛长仪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盒子里另外一只戒指。   乌木还算聪明,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不愧是鸟类里最机智的乌鸦,立刻拿起戒指,郑重仔细的套在薛长仪的无名指上。   一模一样的对戒,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乌木轻声说:“我不是做梦吧?”   薛长仪笑着说:“应该不是。”   “我不相信,”乌木一脸严肃:“你亲我一下,我才相信。”   “噗嗤……”薛长仪实在没忍住,笑喷出来,就算对别人说,谁也不会相信冷酷无情的督察司司长是这个孩子气的模样。   薛长仪目光流转,突然撑住柔软的床铺,倾身靠过去,在乌木的嘴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你……”乌木震惊的睁大眼睛。   二人的唇瓣触碰,没有任何阻隔,毫无保留的贴合在一起,虽只是一瞬间,但薛长仪的下唇立刻红了,唇角的地方微微流血,鲜艳的血珠溢出。   乌木担心的说:“你怎么真亲?你受伤了。”   薛长仪微笑:“不是你让我亲的吗?”   乌木的眼神充满了矛盾,那冷酷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情绪十足之饱满,饱满得几乎吵到了薛长仪的眼睛。   “还想亲?”薛长仪挑眉。   乌木表情纠结,但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身为脑残粉,无法拒绝偶像的亲亲。   薛长仪却说:“不行哦,你需要休息。”   乌木:“……”像小狗一样,眼尾都耷拉了下来,无精打采的。   薛长仪给他盖好被子:“乖乖休息。”   盖好被子之后,薛长仪并没有离开,而是也上了床,躺在乌木身边,和乌木盖着一床被子,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交握过来,主动与乌木十指相扣。   二人中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亲密的交握着双手,隔着一层皮料,大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模糊感。   薛长仪侧头:“今日就这么单纯的睡觉吧,好吗?”   乌木兴奋的双眼放光,哪里还能睡得着,侧过身来,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薛长仪。   薛长仪问:“怎么还不休息?”   乌木所问非所答的说:“你是我的了。”   薛长仪无奈的说:“是你的,快些休息。”   乌木更加兴奋,死死盯着薛长仪,好似想用目光抚摸薛长仪每一处肌肤。   “再不休息我走了。”薛长仪说,他可是做过第九班班主任的人,什么样的刺头拿不下?   乌木立刻闭上眼睛:“我已经睡着了,不要跟我说话。”   薛长仪:“……”   第二天乌木已经恢复,与薛长仪一道去了稷下学宫。   乌木下午有课,和薛长仪约好了晚上一起回家,今天也要手拉手一起睡觉。   等乌木下了课,立刻去找薛长仪,只不过薛长仪不在办公室。   姜子牙正在批改试卷,说:“薛老师啊?他最后一节没课,好像已经走了。”   “走了?”乌木皱了皱眉。   乌木立刻给薛长仪打电话,但是对方没有接听,又发了短信过去。   ——你在哪里?不在学校?   薛长仪的短信很快就来了。   ——有点事,你先回家。   乌木的脸色不好看,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子,略微哀怨的盯着手机。   嘟嘟——   手机震动,第二天短信进来。   ——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乌木:“!”   嗖——嘭!   姜子牙只觉得一阵疾风略过,试卷差点被吹飞,抬头一看,乌老师已经不见了。   嘟囔说:“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走得这么快?”   *   薛长仪发完短信,脑补了一下乌木看到第二条短信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盒——盒——盒——”   诡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咚、咚、咚——”的拐杖敲击声,孟婆走了过来。   “让阎王大人久等了,今儿个来饮孟婆汤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您也是知道的,污染越来越严重,死人难免变多了。”   薛长仪收敛了笑容,将手机收起来,说:“没关系,只是稍微等了一会儿。”   孟婆说:“恭喜阎王大人顺利退休,您如愿以偿的离开了阎王殿,本不应再来这里,徒增烦恼啊……”   薛长仪却说:“姥姥知道我来此处的目的。”   “盒——盒——盒——”孟婆笑说:“既然你唤我一声姥姥,那老身也劝你一句,无解的事情……便不要强求,这世上求不得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薛长仪温文尔雅的一笑:“姥姥也知晓,我薛长仪的本性。”   “是啊是啊,”孟婆点点头:“老身险些给忘了,若是阎王大人决定的事情,或许是谁也劝不过来到的。”   薛长仪微微拱手,对孟婆说:“还请姥姥告知,死变到底有无可解之法。”   孟婆抬头,沧桑的眼目看向远远的天边:“阎王大人,你去过孽镜台吗?听说大殿阎王的孽镜台,可窥前世,今生与未来,从无出错。”   她说完,咚咚咚拄着拐杖离开:“老身言尽于此了。”   薛长仪凝视着孟婆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孽镜台……”   铁网门之后,孽镜台一直是冥府重地。   孽镜可窥往生,一般人根本不可靠近,但薛长仪并非一般人,他乃大殿阎王的结拜弟弟,自己也是阎王,薛长仪靠近孽镜台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薛长仪畅通无阻的来到孽镜台。   巨大的明镜凌空高悬在山巅,如果天气好,从稷下学宫的泮宫顶楼,便可以远远的看到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孽镜。   薛长仪慢慢靠近孽镜,巨大的镜鉴照耀出薛长仪的镜像。   唰——   似水流涟漪,孽镜的镜像开始波动,变得恍惚而不真切。   一个黑袍人出现在混沌之中,他的面前,是一只濒死的小乌鸦。   这是薛长仪的过往,他与乌木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薛长仪一滴悲悯的眼泪,变成了江河湖泊,也为小乌鸦带来了生生不息的希望。   唰——   孽镜再次波动。   镜鉴中的薛长仪,站在欲忘台的边缘,再跨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举着黑色的晴雨伞,静静的凝望着深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黑色的晴雨伞忽然倾泻,薛长仪缓缓放开了手掌,黑伞随风而动,倏然飞远,明亮的日光照射在薛长仪的身上。   他没有躲避,反而缓缓张开双手,感受冬日阳光的洗礼。   薛长仪的皮肤因为吸收剧烈的阳光,变得红肿、斑驳,甚至有的地方开始溢血,而薛长仪并没有在意,他微微踏前一步,纵身跃入欲忘台的深渊之中。   轰——!!!!   剧烈的波动从欲忘台底喷涌而出,直冲天际,仿佛火山喷发,犹如地核爆裂。   那是补天石爆裂的响动,响彻天地。   薛长仪睁大眼睛,深深的看着孽镜,他几乎能感觉到孽镜之中自己的疼痛,那种遍体焚烧,四分五裂的疼痛。   “原来如此……”薛长仪喃喃自语。   这就是孟婆所说的解法,既是有解,也是无解……   补天石会自动吸取日光,爆炸产生的能量足以将十个地府中央总厅夷为平地,而爆炸产生的能量又是最好的生机,可以回馈给万勿。   换句话说,补天石自爆是灾难,但也是拖延死变的生机,只要能多拖延一百年,或许中央总厅便会研究出抵抗死变的方法。   而孽镜中的薛长仪,选择纵身跃下欲忘台,欲忘台之下的世界并非是真实的世界,并不会带来真实的灾祸,爆炸的能量又可以回馈回来,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的伤害,恐怕只是……到那时候,薛长仪已经不复存在。   薛长仪露出一抹微笑,幽幽的感叹:“原来如此。” 第38章 是宿敌,也是老婆   乌木回了薛长仪的家, 在门口输入密码直接进入。   咔嚓——   大门打开,乌木站在门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这是薛长仪的家, 而自己知道密码, 薛长仪还让自己回家等他。   乌木“傻笑”的关闭大门,如果此时有督察司的人路过,肯定会惊得下巴脱臼,还以为死变提前降临了呢。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因为只有薛长仪一个人居住,看起来有些冷清。乌木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坐姿十分乖巧, 静静的等待着屋子的主人回家。   静坐半个小时之后, 乌木拿出手机看了看, 薛长仪还没回来, 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也不叫上自己, 或许……是阎王殿的事情, 而乌木毕竟是督查司的人。   乌木干脆把公文包打开,从漆黑色严肃的公文包里, 掏出一本——《是宿敌,也是老婆》。   这本书是乌木刚买到的,地府最烫CP,督察司司长X第十殿阎王的同人小说,乌木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己和薛长仪的同人小说,但凡新出同人本,他都会去买。   乌木翻开小说, 开始打发时间。   这是一个……嗯——纯肉本,讲述了宿敌白日里打得有多凶,黑夜里滚得有多凶的故事。   乌木眉心紧蹙,表情严肃而肃杀,紧紧盯着小说,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一时看得入迷,竟然忘了时间。   咔嚓——   房门轻轻打开,不过乌木因为太过投入,根本没有注意有人回来了。   薛长仪走进客厅,就看到乌木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在阅读什么公文,或者在处理督察司的紧要文件,表情凝重,一板一眼,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英俊,此时此刻的乌木,的确英俊得不像话。   薛长仪不想打扰乌木,等他确认完公文再说,本想绕过沙发走过去,不小心瞥了一眼……   根本不是什么公文。   而是一个同人本!   薛长仪挑眉,站在乌木背后,一字一句的将同人本上的内容读出来:“清冷的阎王主动跨坐在宿敌的胯上,水蛇般的腰肢轻摆,透露着与往日不同的妖娆与妩媚……”   嘭!   乌木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同人本,藏在身后。   “你、回来了?”乌木甚至打了一个磕巴。   “呵呵……”薛长仪轻笑,歪头问:“乌部长,原来你喜欢看这样的小说?”   乌木:“……”   乌木一脸被抓包的局促模样:“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不看了。”   “噗嗤……”薛长仪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乌木立刻站起身:“你去哪里?”   薛长仪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去洗澡。”   乌木的漆黑的眼眸微动,脑海中不可抑制的脑补了刚才小说情节里的内容。   薛长仪说:“不是让你洗干净等我,洗过了吗?”   乌木:“……”   乌木还以为刚才那短信是开玩笑的,他来薛长仪家里不过第二次,怎么能直接借用薛长仪的浴室,只好摇了摇头。   薛长仪挑起眉梢:“一起吗?”   乌木也算是博览群书之人,他看过的同人本没有上百,也有八十,而薛长仪口中的内容,只出现在同人本里,乌木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现实。   黑色的眼眸变得深沉,好似两个幽暗的漩涡,随时可以将薛长仪吞噬。   而薛长仪还不知死活的对他招了招手,甚至轻轻一笑。   乌木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去,一把抱起薛长仪。   “啊……”薛长仪没想到乌木会来抱自己,自己可是个成年男人,就算比乌木瘦弱,但终究不轻。   乌木稳稳抱着他,手臂的肌肉流畅紧绷,大步将薛长仪抱入浴室。   哗啦哗啦——   是暧昧的水流声,温水蓄入浴缸,氤氲的湿气弥漫在二人之间。   乌木微微蹙眉:“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为何体力流失的这么严重。”   刚才……?   薛长仪刚才去了孽镜台,他身为十殿阎王,的确可以自由出入孽镜台不被怀疑,但驱动孽镜是需要能力的,只有能力足够,才能从孽镜中窥伺未来,否则看到的也只是过往和现在罢了……   薛长仪从孽镜中,看到了自己之死,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他没有回答乌木的话,而是顺手一推,将乌木推倒在浴缸之中,哗啦——伴随着一声水响,薛长仪跨坐在乌木身上,就犹如刚才乌木所读的同人本一般。   薛长仪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乌木,唇角带笑:“原来你喜欢这样?”   乌木的眼神更加深沉,更加凶狠,好像一头随时要撕裂猎物的凶狼。   薛长仪慢慢弯下腰,贴着乌木的耳垂,唇瓣轻轻开合,低声轻语:“乌部长,请喂饱我……”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溜入。   薛长仪长长的眼睫稍微动了一下,缓慢的睁开双眼。   乌木躺在他的身侧,眉心舒展,还在熟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应该是好梦吧?   薛长仪的唇角化开一丝微笑,原来清晨之时,一睁开眼睛,有人躺在自己身边是这种感觉——很温暖。   让薛长仪留恋……   薛长仪欠身过去,轻轻亲在乌木的眉心上。   乌木的眼睫颤抖,马上就要醒过来,薛长仪却在此时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声说:“睡吧。”   乌木又恢复了平静,呼吸平稳,再次陷入好梦之中。   薛长仪凝视着乌木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用手指凌空描摹着乌木的面部轮廓。吱呀,撑起身来,转身下床。   薛长仪穿好衣服,收拾整齐,将漏光的窗帘缝拉起来,回头再看了一眼乌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乌木,终于走出了卧室。   薛长仪环视了一眼客厅,将摊开在沙发上的同人本拿起来,合上,整齐的放在茶几上,轻轻叹了口,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有人站着,那个人靠着旁边的墙壁,锁眉抱臂,似乎正在等薛长仪。   “二哥?”薛长仪微笑:“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厉寒没有回答他这个可有可无的问题,而是问:“你昨天去过孽镜台,对不对?”   薛长仪平静的说:“二哥,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厉寒回答:“我还不知道,如果你这么走了,乌木会有多伤心。”   薛长仪陷入了沉默。   厉寒沙哑的说:“即使拖延了死变,太阳也会失去光芒,因为你不在他的身边。”   薛长仪开玩笑的说:“幸亏金乌不止他一个,一共十个金乌呢。”   厉寒却笑不出来,又说:“还有董阑,你知道小七的,她那么任性,为了你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如果你不在了,他甚至会毁掉整个地府。”   薛长仪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所以需要二哥你啊,你要拦住他,责任重大。老七虽然任性,但他……还是讲道理的。”   “长仪……”厉寒打算了他的玩笑。   薛长仪却说:“二哥,你听我说。”   厉寒没有说话。   薛长仪的嗓音淡淡的,他回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回忆。   “当年……一切混沌不堪,天与地连成一片,没有江河,没有湖泊……我就存活在那样的天地之间。”薛长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在那一片迷茫之中,我看到了一只小乌鸦,他要马上就要渴死了,用漆黑的小眼睛注视着我,如此渴望,那是我第一次……动恻隐之心。”   薛长仪面容平和,幽幽的说:“我想让二哥活着,我想让老七活着,我想让他也活着。”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沙哑的说:“我是拖延死变,唯一的方法。”   *   砰砰砰——   叮咚!叮咚!!   乌木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雷公电母来了。   微微皱眉,乌木发现薛长仪不见了,应该早就不在卧室里。   砰砰砰!   敲门声还在继续,演变成了砸门的声音。   乌木坐起来穿戴整齐,走到大门边将门打开。   “小十!是哥哥呀!”   “小十快开门!”   “小——”   大门打开,董阑敲门的动作一顿,瞪着眼睛:“怎么是你?”   乌木挑眉:“义父。”   董阑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乌木回答:“我昨天在这里过夜。”   “啊啊啊啊!!”董阑捂住耳朵,兔耳朵发髻摇来摇去:“我不听我不听!”   乌木:“……”   乌木挑了挑眉,义父捂着耳朵不听,他干脆歪了歪脖子,整理了一下领口,稍微露出自己脖颈上的吻痕。   那是昨夜薛长仪留下来的,当然是在乌木的强烈要求下。但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是薛长仪太热情了。   “啊啊啊啊!!!”果不其然,董阑又叫起来,分贝更高:“我造了什么孽!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闷骚的义子!妖孽呀——”   董阑跺脚:“快把小十叫出来,你们昨天到底闹到多晚啊!也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害得我跑过来。”   乌木奇怪:“薛长仪不在家里。”   “不在?”董阑奇怪,上下打量乌木,那眼神十足轻蔑,意思好像是——昨天都那样了,我的宝贝弟弟还能下床,看来你不行啊!   “咳……”乌木咳嗽了一声,说:“我也是刚起,薛长仪不在,可能出去了,我打电话问问他。”   乌木拿出手机,拨通薛长仪的号码。   嘟——嘟——嘟——   一阵机械音之后,二人都以为会自动挂断,最后一秒电话接通了。   “喂。”   乌木问:“你出门了?今天学宫不是不上课。”   “嗯,出门了。”薛长仪的声音很缥缈:“有点事情。”   乌木又问:“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薛长仪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乌木,我想你了。”   “什么?”乌木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刚要细问……   嘭——!!!   巨大的爆炸声从手机中传来,电话挂断了。 第39章 【正文完结】   “怎么回事?”董阑说:“什么声音?”   爆破不只是从手机里传来, 还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乌木没有回答,紧紧蹙着眉心,立刻回拨了电话, 但是薛长仪的手机变成了关机状态, 怎么也打不通。   嘟嘟嘟——   反倒是乌木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督察司。   “喂!头儿!”督察司的司使嗓音急切:“欲忘台发生强烈的爆炸,总厅让咱们前去应急,以免出现民众恐慌。”   乌木言简意赅:“好。”   董阑追问:“到底什么情况?”   乌木严肃的说:“欲忘台发生了强烈的爆炸, 薛长仪的手机里也传来了爆炸声,不知道是不是在附近,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   欲忘台。   广阔的台地荒凉一片,已经被夷为平地。   幽深的台底变得更加深不见底, 斑驳的漆黑蔓延而来, 甚至在空气中还能闻到爆炸的焦糊味道, 满目沧桑。   “头儿!你来了!”   督察司的人迎上去。   乌木刚一走到现场, 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 随着焦糊的味道, 不由自主的窜入四肢百骸, 温暖而沁人心脾,瞬间化作能量, 在乌木的身体里千回百转。   乌木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张合手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头儿?老大?你怎么了?”   乌木听不到别人的问话,因为这样的力量似曾相识,他很熟悉,甚至昨日夜里头,才和这股力量的主人彻夜缠绵,而今日, 这股力量分散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呼吸便能进入身体。   踏踏……   是脚步声,有人无声的站在乌木身后。   是厉寒。   “不要辜负了长仪。”厉寒沙哑着嗓音,望着虚空宛若深渊的欲忘台台底。   “什么?”乌木喃喃的问。   厉寒还是那句话:“不要辜负了长仪。”   董阑惊讶的说:“二哥,乌木,你们在说什么啊?”   乌木眼眸微动,指着欲忘台说:“薛长仪……在哪里?他在哪里?”   厉寒喉结滚动,他的嗓音变得更加艰涩,沙哑的说:“对于现在来说,死变是无解的,但如果有力量可以支撑金乌,阳光普照,便可以拖延死变至少一百年,到那时候,或许凭借人类的智慧,死变便是有解的。”   董阑震惊:“二哥……你在说什么?”   厉寒深深的看向乌木:“长仪希望你能活下去,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他说在很多很多年前,在见到那只即将渴死的小乌鸦之时,他那颗石头的心脏,便开始动了恻隐之心。”   乌木突然笑了一声,很突然,回荡在空旷胥无的欲忘台。   他黑色的眼眸变化了,一瞬间溢满血红,比太阳还要炙热。   “老大?!头儿……”   督察司的司使大喊,只见他们的部长,好像疯子一般突然冲向欲忘台的深渊,猛烈的纵身一跃,黑色的羽翅撕裂衣服,突然展翅,飞旋的扎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老大!!”   厉寒拦住督察司的人,叹气的说:“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二哥……二哥……”董阑颤声问:“到底是这么回事……小十呢?快把小十叫出来,别开玩笑了……”   厉寒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搂住董阑,将他死死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鬓发。   “呜呜呜!!!”董阑陡然大哭出声:“二哥,我要小十!你快把他叫出来!叫出来啊……”   “呜呜呜呜……二哥,不要跟我开玩笑。”   “小十……我要小十……”   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哀哭,寂静的欲忘台卷起一股飓风,乌木展开黑色的羽毛从台底飞窜而出,他的掌心中捧着一颗小小的石头碎。   被炸得焦黑一片,边角破碎,只剩下芝麻绿豆那么一点的石头碎。   乌木沙哑的说:“薛长仪,我带你回家。”   *   “小十~~”   “小十起床啦!”   “快起床啦,第一天去学宫要迟到了!”   阳光明媚的清晨,7:00   董阑蹦蹦跳跳的跑到房间门口,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推开门跑进去,声音洪亮的大喊:“小十起床啦!再不起床哥哥要亲死你了!”   “唔……”床上的被子包动了动,鼓秋了两下,随着董阑高分贝的嗓音,仿佛盛开的花苞,终于慢慢展开了花瓣。   被子之下——竟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大约两厘米大的小石头。   小石头在床上滚了滚,艰难的颤抖。   董阑站在床头,嘿嘿笑起来:“别以为变成石头,哥哥就不会亲你,照样把你亲得湿漉漉!”   小石头又在颤抖,唰——   光芒闪烁,小小的石头突然变化了,从一个两厘米左右的石头,变成了一个……   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白皙的面容,白得剔透,一双红唇格外鲜艳,面容清秀,大有一种唇红齿白的漂亮清爽,只不过少年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平添了一抹不容人靠近的清冷感。   那少年,分明是薛长仪的“缩小版”。   “哇——”董阑夸张的惊叫:“我弟弟好可爱啊!看多少次都觉得我弟弟好可爱啊~”   薛长仪:“……”   少年薛长仪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清冷面容流露出一丝嫌弃:“哥哥,你很吵。”   “哇——~~~”   董阑的嗓音更是夸张,一脸幸福到随时要昏倒的模样。   自从欲忘台大爆炸之后,乌木捡回了补天石的一块石头碎,哥哥们便将小小的补天石温养起来,就这样过去了许多许多年。   小小的补天石终于再次修出了人形,只不过受到重创的薛长仪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以前的薛长仪只会叫董阑“老七”,根本不会用清冷又青涩的嗓音叫哥哥,董阑第一次听见薛长仪叫哥哥,不知道有多满足,在家里上蹿下跳了好一阵。   咔嚓——   房间门再一次被打开,厉寒从外面走进来,他穿戴整齐,无奈的笑说:“小十起床吧,一会儿还要去学宫上学,今天是稷下学宫第一天开学,不要迟到。”   薛长仪奇怪:“二哥要出门吗?”   厉寒温柔的说:“我和小七去一趟实验室,对抗死变的实验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这几天可能会很忙,今天下学哥哥就不去接你了。”   薛长仪顶着少年青涩的面容,却一脸老成:“不用接送,我可以自己上下学,我已经是大人了。”   董阑捧脸:“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厉寒无奈,拉住董阑的手说:“小七,咱们走了。”   “小十,”董阑叮嘱:“注意安全,上学小心一点,奇怪的叔叔阿姨搭讪千万不要搭理,下学直接回家……”   “知道了。”薛长仪答应。   今天是地府第一中学,稷下学宫新生入学的日子。   薛长仪身为稷下学宫高一新生,背着书包走入宏伟壮观的校门。   “诶!假正经,你看那边!”   刘邦无奈的说:“阿羽,为兄怎么是假正经?”   “这不重要!”项羽指着前面:“你快看啊,那边是高一新生吗?那个新生长得好像薛老师。”   “在哪里在哪里?!”吕布挤过来:“我也要看!”   “吕布!!!”姜子牙举着打神鞭冲着这边冲过来:“你又带着管制刀具进学校。”   “完了!”吕布转身便跑:“我先走一步,一会儿再说!”   “站住!吕布!”   “方天画戟没收!”   薛长仪刚进校门,就看到两道白烟,风驰电掣的冲过去,几乎看不清楚人影。   唰!   跑在前面的吕布重新退回来,盯着薛长仪:“同学,你长得好眼熟啊!”   薛长仪:“……”搭讪的?   “吕布——”教数学的姜老师已经要杀过来。   吕布将方天画戟一把塞在薛长仪手中:“同学,你帮我拿一下,一会儿我回来找你!回来找你啊!”   吕布说完,一溜烟飞奔,引开姜老师。   被迫拿着方天画戟的吕布:“……”   “同学!”有人轻轻拍了拍薛长仪的肩膀。   薛长仪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十岁出头,长相粉嫩的小娃娃站在自己身后,点着脚尖,努力的拍着自己的肩膀。   “哇!哥哥,”那精致的小娃娃感叹:“真的是薛……”   小娃娃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薛长仪奇怪:“你们认识我?”   “我叫成蟜!”小娃娃拍着自己胸口,奶声奶气的说:“这是我哥哥,我们都是学宫大学部的哦,从今天开始,就是同学你的学长啦!”   嬴政看了一眼时间:“开学典礼要开始了,走吧。”   成蟜热情的说:“学弟,我带你去泮宫教学楼吧,这边走!”   薛长仪:“……”   薛长仪被“热情”的兄弟二人带到教学楼,找到了自己的班级,高一九班。   听说第九班历来都是实验班,但也有传闻,曾经的稷下学宫第九班是出了名的“不及格班级”,逢考必挂,非常不吉利!   “你们快看,那边的新生。”   “他长得好漂亮。”   “皮肤好白啊……就是看起来有点冷漠,好像不好相处,要不要去搭讪?”   薛长仪进入教室,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没等同学前来搭讪,老师已经走入了第九班。   年轻的老师,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黑色的马甲黑白色的衬衫,打着领带,充斥着禁欲的严谨,面色冷凝,却遮不住他的英俊与挺拔。   “天呢!!好帅!”   “我从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师!”   “是咱们的班主任吧?听说是个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当班主任?”   “你可别小看了体育老师,乌老师做班主任只是兼职,他的正职是中央总厅最年轻的督察司司长!”   “各位同学。”年轻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扫视着整个班级,最终在薛长仪的身上停留下来。   那冷酷的眼神好似春雪融化,万物复苏,温柔得难以言喻。   老师展露出一丝微笑:“以后我便是你们的班主任,乌木。你们可以叫我乌老师。”   “乌老师!”   “乌老师你好年轻啊!”   “乌老师你有女朋友吗?你结婚了吗?”   乌木没有说话,但不经意的抬起了左手,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啊——”遗憾的唏嘘声:“乌老师结婚了?”   “天啊,英年早婚!”   “我岂不是没希望了吗?”   薛长仪眼神淡淡的,心说:无聊。   第一天开学很顺利,听听演讲,发发课本,薛长仪将所有的书本全都收拾起来,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嘀嘀——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慢行驶在薛长仪身边,车窗降下来,是乌木。   乌木微笑:“同学,是要回家吗?老师正好和你顺路。”   薛长仪清冷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疑问。   乌木说:“你是厉寒和董阑的弟弟吧?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   薛长仪没说话,但是眼神中的疑问消失了。   乌木又说:“老师也住在那个小区,刚搬过去,上车吧,老师送你回家,书包很沉吧?”   薛长仪:“……”   他无法拒绝,因为书包真的很沉,高一的课本这么多嘛!   薛长仪抿了抿嘴唇,清冷的说:“谢谢老师。”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薛长仪拉着安全带,刚要系上,一撇头正好看到乌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乌老师结婚了,这么年轻,不知道妻子长什么样子?   “怎么了?”乌木突然倾身过来,靠近薛长仪,拉住安全带,温柔的问:“安全带卡住了吗?老师帮你。”   嘭——   薛长仪白皙的面颊突然冒出红晕,少年青涩的脸面似乎藏不住太多的表情,努力向后靠在副驾驶上,手掌下意识抵住乌木的胸口:“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少年的手掌之下,是结实的胸肌线条,稍微有些僵硬,甚至能感受到乌老师的心跳声,是如此的强健。   乌老师轻笑一声:“好。”   乌木坐回去,等薛长仪系好安全带:“坐稳,老师开车了。”   车子顺利行驶入小区,乌木果然也住在这里,就在隔壁栋。   “谢谢老师。”薛长仪下了车,虽然话不多,但是足够礼貌有教养。   “不客气。”乌木说:“明天几点上学,老师顺路送你上学。”   “不用了!”薛长仪果断拒绝,一脸冷漠,好像着急离开,兔子一般调头便跑,钻进楼门里。   乌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的说:“难道太过急功近利了?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好老师?”   薛长仪一口气跑回家,甚至忘了坐电梯。   “小十,你回来啦!”董阑围着可爱的小兔子围裙,但他并不会做饭,只是帮忙打下手而已,主要做饭的还是二哥厉寒。   “洗洗手,马上可以吃饭了。”厉寒说。   “小十?小十?”   薛长仪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家门,连忙答应:“哦,好。”   董阑捧着汤锅走出来:“小十你怎么了?第一天开学不开心吗?遇到了什么事情,告诉哥哥。”   薛长仪显然心不在焉,沉默了良久,突然说:“哥哥,我好想……喜欢上了一个已经结过婚的老师。”   “什么!!!!!”董阑的喊声差点震碎汤锅。   厉寒无奈的说:“小七,小心烫手,别洒了。”   董阑顾不得这些:“什么老师?!老师?你们学宫的老师?第一天开学就勾引学生,太不要脸了,我要投诉他!他姓什么?叫什么?!我要投诉到地府中央教委!”   薛长仪淡淡的说:“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乌老师。”   “乌——”董阑咬牙切齿:“乌木?!”   薛长仪点点头:“哥哥,你们果然认识乌老师吗?”   董阑跳着脚,气愤大喊:“乌木!!这个天杀的闷骚死鸟!我的宝贝弟弟还没养熟呢,这死鸟就急着下嘴了!长三条腿,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第40章 番外 我喜欢你   第二天一大早,薛长仪背上书包,一脸小面瘫:“哥哥,我出门上学去了。”   董阑叮嘱说:“哥哥上午要去实验室,中午去学校和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哦,”薛长仪平静说:“随便。”   董阑感叹:“我弟弟真可爱!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叮嘱:“小十,离鸟远一点!所有的鸟类都算,尤其是三条腿!”   薛长仪:“……”   厉寒笑笑:“好了小七,让小十去上学吧,不要迟到了。”   薛长仪重新说:“哥哥我出门了。”   于是背着书包离开了家门,下电梯准备赶公交去学宫。   嘀嘀——   薛长仪才迈出小区的大门,立刻就听到了鸣笛声,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旁边,车窗降下来,乌木笑着与他打招呼:“薛长仪同学。”   薛长仪站定,清冷的小脸蛋儿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点点头:“乌老师好。”   乌木微笑:“去学校吗?咱们正好顺路,我载你一起。”   薛长仪摇摇头:“不用了乌老师,我哥哥说了,乌老师不是好鸟,让我离所有的鸟类远一点。”   乌木:“……”   薛长仪微微鞠躬:“乌老师再见。”   说完,背着书包扬长而去。   乌木:“……”   上午的课程很紧,到午休时间,董阑给薛长仪发了一条短信,说哥哥们会晚一点到学校,让他先去吃午餐,帮忙占个位置。   薛长仪一个人到学宫餐厅,买了午饭,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默默一个人吃饭。   “咳——”好辣!   薛长仪咳嗽起来,今天的炒菜辣味很足,薛长仪不是太能吃辣,不小心还吃了一口小米辣进去,一张白皙的脸蛋儿瞬间绯红,口腔里几乎能冒火。   薛长仪用手扇风,来回寻找,想要喝口水压一压辣味,可惜他刚才没有买饮料,只是打了一碗汤,西红柿鸡蛋汤冒着热腾腾蒸汽,别说是压制辣味,这要一喝下去,怕是会辣上天!   眼睛都辣出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一道阴影突然投射下来。   一瓶牛奶放在薛长仪面前,甚至体贴的打开了盖子。   “喝点牛奶,可以缓解辛辣。”   薛长仪抬起头来,看向那温柔嗓音主人……   “乌老师?”薛长仪嗓子被辣得软绵绵的,甚至尾音还打颤。   乌木:“……”好可爱,太可爱了。   乌木咳嗽了一声,装作好老师模样:“喝点牛奶吧。”   薛长仪连忙抓起牛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凉丝丝牛奶,顺滑而甘甜,十足浓郁,一喝下去果然压制辛辣,瞬间缓解了大半。   “呼……”薛长仪狠狠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盘子中辣菜,今天也太辣!   乌木观察到他小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今天食堂换了新的厨师,以后的辣菜可能都会辣一些。”   薛长仪这才说:“谢谢乌老师。”   “没事,”乌木顺势在他面前坐下来,优雅的放下餐盘,准备和薛长仪一起用午饭。   薛长仪吃惊的看着乌木,老师这是要和我一起吃饭?   薛长仪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连忙拿起旁边的牛奶又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匆忙,挂上了一层小猫胡子而不自知。   “呵呵……”乌木轻笑一声。   “乌老师?”薛长仪奇怪,歪头。   挂着猫胡子,歪头薛长仪好像一只慵懒小猫咪。   乌木指了指嘴唇:“牛奶蹭上去了。”   “啊!”薛长仪赶紧用餐巾纸擦拭,可是擦了半天也没有擦对地方。   乌木眼神变得深沉,沙哑的说:“我来帮你。”   他欠起身子,一只手撑在餐桌上,越过餐桌不断逼近薛长仪,生着微微薄茧指腹,轻轻的抚摸着薛长仪唇瓣。   少年唇瓣,柔然极了。   因为薛长仪还没有“成年”,并非是普通意义上成年,而是补天石完没有还全定性,还在不断吸收外界能量,促使自己成长。所以此时的薛长仪被乌木触碰,并没有觉得灼烧一般疼痛,反而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充盈,属于太阳温度,源源不断流入薛长仪身体。   “唔——”好麻。   薛长仪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单薄的身子微微打颤。   乌木眼神更加深沉,就在此时……   啪!   有人出手打掉乌木不安分手掌。   “哥哥?”   是董阑和厉寒走了过来。   厉寒是稷下学宫校长,董阑还在这里担任化学老师,二人早上去了实验室,说是晚一些过来。   董阑一走进食堂,就看到那个三条腿坏鸟,正在调戏自己的弟弟,而薛长仪一脸懵懂,红着脸。   要知道弟弟红着脸的样子可不多见,董阑都要酸死了!   董阑母鸡护小鸡一样将薛长仪护在身后:“你干什么?”   乌木无奈的说:“只是在吃饭。”   董阑指着旁边:“这边坐满了,你去坐那边。”   乌木更是无奈:“这张桌子可以坐四个人,我能坐在这里……”吗?   不等他说完,董阑坐下来,大马金刀一叉腿,一个人占了两个人位置,说:“不可以,现在坐满了!”   乌木:“……”   董阑好歹是乌木义父,在乌木印象中,义父是一个……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严苛父亲,而现在……   乌木开始怀疑董阑有双重人格,起码有一重人格是专门针对自己。   乌木压低声音:“义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是在故意刁难我。”   “当然不是错觉!”董阑昂起脑袋,理直气壮的说:“你感觉非常正确!”   乌木更加奇怪了:“为什么?”   “哈哈!”董阑冷笑:“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做了什么?乌木感觉自己没做什么,硬要说,就是抢走了董阑宝贝弟弟。   董阑指着乌木鼻子尖儿,义愤填膺的说:“你!就是你!这个无耻的三条腿坏鸟!前段时间实验室忙得不可开交,你竟然抢走了小十后援会会长的位置!那是我的位置!”   乌木:“……”???   没错,董阑本来是薛长仪后援会会长,但他前段时间太过忙碌,一直没有登陆,系统自动免职,而乌木是大家投票竞选上来的新任会长。   认真,负责,高效,而且极具责任心,将后援会打理的井井有条。   董阑气愤的说:“坏鸟!你竟然偷家!卑鄙!”   乌木:“……”   薛长仪:“……”哥哥在说什么,怎么什么也听不懂?   “小七……”厉寒无奈的一把将董阑扛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吃吧,我带小七出去吃。”   “二哥!你做什么!”董阑踢腿:“放我下来!我放下来呀——乌木这坏鸟,他偷家!让我跟他理论——”   董阑声音越来越远,已经被厉寒扛走。   “二哥!二哥……放下我下来……”董阑一路踢腿,好像一条小鲤鱼,拼命的挣蹦。   厉寒实在没办法,这才将董阑放下来。   “二哥!二哥你是大坏蛋!”董阑跳脚:“你怎么帮着乌木!把小十和乌木留在食堂,万一小十被乌木欺负了怎么办?”   厉寒无奈的说:“放心,乌木很心疼小十,不会欺负他的。”   “谁说的!”董阑叽叽喳喳:“乌木他就是个色鸟!我家小十还那么粉嫩,万一……万一被坏鸟叼走怎么……唔!”   不等他叽叽喳喳说完,或许是董阑实在太吵了,厉寒没有忍住,突然低下头吻在董阑唇上。   董阑睁大眼睛,纤细的身子频频颤抖:“二……二哥?”   厉寒挑眉:“嗯,不说话了,看来这个方法很管用。”   董阑垂下头,从厉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发顶,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小七?”厉寒不确定的说:“二哥吓到你?对不起,二哥道歉……”   董阑慢慢伸出手,揪住厉寒衣角,一点点抬起头来,他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被吓到的表情,反而一片殷红,声音颤抖说:“还……还要二哥亲!”   *   好端端的午休被董阑打乱了,乌木没有气馁,下学的时候守在学宫旁边蹲点,果然看到了薛长仪。   “薛长仪同学,”乌木微笑:“一起回家吧,顺路。”   薛长仪看向乌木,思考了一阵,点点头:“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乌老师说。”   “上车吧。”   二人上了车,一路开到小区,乌木将车子停下来:“薛长仪同学,你刚才说有事情?”   薛长仪抿了抿嘴唇,目光似有若无的看向乌木无名指上戒指,终于开口说:“我……喜欢乌老师。”   “什么?”乌木一怔,成熟大人形象再也维持不住,薛长仪对自己表白了?   薛长仪还有后话:“但乌老师结婚了,我不想做破坏别人感情的坏人,所以……以后我都不会和乌老师单独见面。”   “等等!”乌木拉住要离开的薛长仪。   展开手掌,示意手上的戒指:“我的确结婚了,可这戒指……是你给我戴上。”   薛长仪一脸迷茫。   乌木无奈的说:“原来你在瞎想这些?”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乌木一直随身携带,是另外一枚戒指,那是属于薛长仪戒指,只是在欲忘台爆炸中,就连补天石也抵抗不住这样的爆炸,更何况是戒指呢?   乌木手上的戒指,是他重新定制的,一直都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乌木沙哑的说:“你不记得了,但这枚戒指只有你可以佩戴,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   薛长仪知道,自己是补天石,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小补天石”,所有的记忆也一起流失消散了,或许某一天会想起来,也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来。   原来……   乌木手上的戒指,是自己戴上去?   乌木趁着他发呆,将戒指套在项链上,为薛长仪戴上,变成了一枚戒指项链。   “薛长仪,”乌木郑重的说:“我喜欢你。”   咔嚓——   房间门打开,薛长仪背着书包走进来。   “小十,你回来啦!可以吃晚饭了,快去洗手!”董阑端着晚餐才走出来,但他的动作有一点点自不然,稍微拽了拽领口,遮住领子下面的红痕。   “小十?小十?”董阑奇怪,弟弟怎么比自己还不自然。   定眼一看,董阑震惊:“小十,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薛长仪摸了摸那枚戒指项链,很平静说:“哦,是乌老师送给我,他说喜欢我。”   董阑:“!!!”晴天霹雳。   厉寒倒是镇定:“看来乌木都和你说了?”   薛长仪点点头:“嗯,二哥。可是……我不记得那些了。”   厉寒温柔抚摸着薛长仪发顶:“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乌木,喜欢这种感觉,是不需要记忆,也会埋藏在心底里。”   薛长仪仔细思考了一阵,板着一张清冷的小脸蛋,严肃的说:“我喜欢乌木。”   董阑:“!”   董阑瞪着厉寒:“你怎么帮倒忙!”   厉寒一笑:“好了小七,小十长大了,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合。”   “哼!”董阑不服气,叉腰,眼睛突然转了转,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董阑笑眯眯的说:“小七,哥哥只是单纯好奇哦,那乌木是更喜欢以前的你呢,还是现在的你呢?”   厉寒:“……”   乌木刚到家,嘟嘟——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薛长仪电话,乌木受宠若惊,薛长仪竟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难道刚刚分开这么一会儿,他就想自己?   “喂?”乌木故意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成熟又性感:“这么快就想我?”   “喂。”薛长仪清冷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乌老师,我哥哥刚才问了一个问题。”   乌木:“嗯?什么问题。”   薛长仪说:“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   乌木:“???”阴间送命题?   --番外完--